到此一遊

來源: Woodbridge 2010-01-08 16:31:15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38909 bytes)
三安溝是位於京郊的一個村子,放在現在算是個小小的衛星城,有一部分居民是本地農民,還有一部分居民,則是曾在或正在京城裏謀生的外地人。
丁老頭兒就屬於後一部分人,年輕的時候在城裏混,攢了點積蓄後就在三安溝置了點小田。遇到新搬來的外地人,他總要熱情地為其介紹京城裏的風土人情,講到最後還不忘驕傲地說一回自己的光輝曆史。
“我可是進過宮的!我可是見過皇上的!信不信由你......”
別人當然是不信。雖然小老頭兒形容得神乎其神,但大家都當是聽了場免費說書,笑笑就完了。通常這些人走以後,小老頭兒就會懶洋洋地蹺著二郎腿,輕哼一聲:“切,我還在宮裏的柱子上留了跡呢!可惜你們沒福看嘍!”
丁老頭是否真在皇宮大內裏留了墨寶,別說村裏人不知道,就連負責打掃殿堂的小內侍們估計都沒有留意過。因為那時刻地匆忙,又挑的是不甚起眼的地方,輕微地刻著“壬午年秋,丁某人路過寶地,特此留念”。
那個“壬午”年,咱們的皇帝陛下還安安穩穩地坐在他的位子上,他當然不知道他的地盤裏來了一個姓丁的外鄉人,即將與他有一麵之緣。不過,其實就算事後,皇帝也不知道這家夥姓甚名誰。
丁老頭兒那年二十啷當歲兒,腦子靈,腿腳快,卻沒啥事可做——換句話說,就是個無業遊民。偏偏他又自命不凡,覺得不該在故鄉被埋沒了,便包袱一打,投奔京城裏的同鄉來了。這個同鄉在京裏已經小有產業,可丁小哥每每問他是幹哪行的,老鄉都支支吾吾言辭躲閃。丁小哥又住了幾天,大概是老鄉覺得他人靠得住又機靈,有天便主動對他說:“不瞞老弟說,我是做宮裏‘買賣’的。”

“宮裏?老哥莫非是皇商?”
“哪裏哪裏,皇商這名號哪是我能打的,我做的,隻是些順手的小買賣......”
發現丁小哥還是一頭霧水地瞅著他,老鄉索性就把話挑明了。原來他因緣巧合地撿到一塊腰牌,看樣子像是宮中侍從的。結果這位膽子大的仁兄就冒名去試了一把,居然真的被放入了宮裏。如此一來二去,他與一些內侍宮女混了個臉熟,便做起了中間人,替他們買賣一些東西,賺些提成。
“有這樣的事?那......那個牌子丟了,都沒有人報失?”
“這事我後來也問過裏麵的人,他們說這種事也有,比如說臨時借了旁人的牌子,結果丟了,因為宮中規定腰牌不許借用,所以不敢報失。”
“這也太巧了吧......當真沒事?”
“我都幹了幾年了,你看我有事沒?”老鄉說到這裏猛拍了把自己的胸口,示意自己有驚無險。但丁小哥還是有點兒懷疑地看著他,於是老鄉便答應第二天帶他去開開眼界。
那天回來,丁小哥徹底地失眠了。雖然腰牌隻能一個人用,丁小哥沒有進皇城,但是當看到老鄉的身影消失在那高高的城牆之後,他忽然就覺得以往連做夢都沒想過的地方一下子就與自己僅一步之遙了,興奮之情無以言表。於是,激動過後,他決定無論如何自己也要爽一把。
丁小哥第二天就向同鄉提出了借牌申請。此事關係重大,同鄉一開始還不答應,但是最終敗在丁小哥堅持不懈的軟磨硬泡之下。隻是老鄉也沒忘細細地交代一番,一直到第二天丁小哥起程,這老鄉還在門口吆喝道:“膽大心細!隨機應變!千萬要冷靜啊!”
冷靜......這是絕對重要的。如果要做一個賊,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覺得自己是賊,昂首闊步,目不斜視,當你自我感覺是個正人君子的時候,也就很少有人會懷疑你了。於是丁小哥非常正經坦蕩地接受禁軍的盤查。
他入的這個門隻是皇宮西邊一個供雜役出入的小角門,但是守衛依然嚴謹得很。護軍接過丁小哥的腰牌,先與值班處內存放的備份比對,再查看丁小哥本人的情況。好在那時沒有指紋、密碼和互聯網,腰牌上的籍貫無法驗證,而標注的年齡、身高、體形又大致與丁小哥吻合,這動輒殺頭掉腦袋的事,就這樣被丁小哥順利蒙混過關了。
摸著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丁小哥回頭望著那剛剛穿過的死亡線,輕哼一聲“再見吧”便大踏步地開始了他的皇宮免費旅行。
現在的人聽過現場演唱會的大概都知道,即使明星隔得老遠看都看不見,可是一想到與心中偶像同在一處,呼吸著同一口空氣,心情就無比澎湃,丁小哥當下就是如此。
他入宮時已是夕陽西下,被高牆圍繞的殿宇露出璀璨的琉璃瓦屋頂,霞光拂過其上的雲龍飛鳳,瑞獸奇花,使其越發顯得鮮豔多姿,亮麗斑斕。

丁小哥穿著老鄉順出來的宦官衣服,本該夾著尾巴走路,可惜初次見這種檔次的世麵,到底定力不夠。想著自己一個無名小子,能夠進宮一遊,豈止是祖墳上冒青煙,簡直是祖墳噴火了!心中那個美啊......漸漸就開始不知收斂地左瞧右顧,就差沒流口水了。於是乎,被人盯上也是必然。
“喂!前麵的人,等一下!”一聲喝問,當即把丁小哥打回現實。他四周一看,空曠的宮道上隻有遠處幾個微小的人影,莫非這聲喊的正是自己?
“就是你,幹什麽的?在哪兒任職?”直到一隻手拍上自己的肩,丁小哥才不得不僵直地轉過身子,正視著這個威脅到他人身安全的角色。
這是一個體形崢嶸的中年武官,丁小哥不知此人就是大內著名的反恐精英左羽林將軍齊麟,但隻看這人一雙鷹目冒著寒光,就猜到自己踢到鐵板上了,立刻心中狂念“冷靜冷靜”,強作鎮定地報出腰牌上的信息。
“小人張春福,是蒼震殿的內侍。”
齊麟仍然沒有放鬆警惕地審視著丁小哥,剛剛看此人四下張望,就覺得十分可疑,於是順手就從他腰間拉下腰牌:“籍貫徐州?說句家鄉話聽聽。”
“那個,小人雖祖籍徐州,但自幼隨家遷移至盧陽,所以,不太會說家鄉話了......”
“......”沒有漏洞,但是齊麟的自覺警報器還在亮紅燈。作為禁軍將領,齊麟別的特點沒有,疑神疑鬼的習慣倒是很到位。
“那你說,蒼震殿具體位置在哪兒?”
“在內城南邊,過了啟祥門的第二座宮殿便是。”呼......幸好老鄉連這個也交代了。
連考兩題,丁小哥都險險過關,他看到對方臉色開始緩和,心中也跟著鬆氣。想著終於逃過一劫,誰知對方卻忽然發力,快速地向他下身探去。是個男人這時候都會躲閃,丁小哥是男的,所以他出於本能就往後一跳,跟齊麟拉開了距離。可是等他停穩後,便冷汗直冒,意識到自己已經幹了件蠢事。
“你果然......”齊麟二話不說,進入戰鬥模式,手往腰間一橫,就要拔劍。丁小哥這時哪管得上什麽“冷靜”、“理智”了,當即放開雙腿,撒丫子狂奔。
大內高手都是什麽貨色?那肯定是堪比海軍陸戰隊的,百米衝刺不在話下。但難能可貴的是丁小哥居然也是個中好手,速度飛快,在一馬平川的宮道上竟然沒有被齊麟追上。可是沒跑多遠,他就看見前麵也是巡邏隊,齊麟在他身後大喊:“攔住這個人!”丁小哥迅速做出反應,朝一條不知名的小道拐去。今日恐怕橫豎是死了,不垂死掙紮一下怎麽對得起自己?
於是這場貓鼠大戰,鬥爭得分外激烈,丁小哥途經宮室若幹,推翻侍從多人,還順帶掀飛幾位宮娥的裙角。更有甚者,路過四岔口,險些跟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撞個臉對臉。丁小哥此時也沒工夫欣賞美人了,繼續發揮他的飛毛腿,倒是齊麟還得抽空來關心一下那位主子,一時間拉大了與丁小哥之間的距離。
不過齊麟最終占了地利和人和,一盞茶的工夫,還是把丁小哥逼到了一個花樹叢生應該是花園之類的地方。隻是此刻兩人連帶身後追隨的禁軍都累得出氣多進氣少,或坐或跪或趴,像群狗似的集體換氣。
齊麟眼看丁小哥已經插翅難飛,也就沒急於將其拿下了,哪承想變故從天而降。
“怎麽這麽吵......齊麟?你在這兒幹什麽?”
一抹明黃從樹叢後麵閃現,齊麟一驚,當即撲到正趴在他前方約十米遠的丁小哥身上:“皇上小心!這有刺客!”
“有刺客”算是齊麟的口頭禪,對他來說,大概所有他不認識的人都是刺客的預備役。可是丁小哥哪裏肯認,雖說死到臨頭,他也不想莫名其妙被安個罪名。刺客?拜托,他哪有那麽高的技術含量。
“我不是刺客!我叫張春福!”反正要死了,至少拉個墊背的,要不是這個叫張春福的丟了牌子,他也沒犯罪的機會不是。
“張春福?”皇帝聽到這三個字,居然就有了反應。
“正,正是小人!”


“齊麟,退下吧!一場誤會,這人朕認識。”
“什麽?!”不僅齊麟,連丁小哥本人都暗呼一聲。他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什麽時候認識皇帝了?何時?何處?莫非是上輩子?
“他是蒼震殿的內侍吧,他剛才趴在地上,朕到一時沒認出來。”
“可這人明明是個……”
“朕都說認識了,怎麽?你還懷疑朕的腦子!”
“末將不敢!末將不敢!”齊將軍連連磕頭,用餘光瞟了一眼皇上言之鑿鑿的臉。尋思著宮內也不乏一些暗人眼線,難道這個張春福就是這樣的人?恐怕是,否者一個小小內侍,哪有這樣的腳力。他一想通,也就放下心來,大手一揮,領著一幫兄弟們輕手輕腳地退出了皇帝的視野範圍。
丁小哥倒還爬在地上,愣是沒反應過來自己是怎麽死裏逃生的。
“你也真是的,見到盤查就應付一下,實在不行就報朕的名號唄,你跑什麽?不是找著唄抓嘛!”禁軍撤下之後,皇帝就把丁小哥領進了一個偏僻的殿室,不滿地嘀咕了起來。
“小人……小人第一次幹這種事,所以難免……但是小人絕對沒有惡意,皇上饒命啊!”
從結果來看,丁小哥雖然被皇帝救了,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因何被救。這就像一個本該置你於死地的對手忽然跟你把酒言歡一樣,隻能讓人更惶恐。是以丁小哥老老實實地把頭埋在兩胳膊中間,憋著極大的好奇心,愣是不敢往上看一眼。
“你在說什麽啊?朕知道你是第一次,可孟賢安應該交代過你宮裏的規矩了吧!”
孟賢安?那又是哪根蔥?“這個……隻說要膽大心細,隨機應變……”萬不得已,他隻好把老鄉的入宮經驗重複一遍。
“嘖,賢安這次怎麽糊塗了?”皇帝撇了撇嘴,又不知道叨咕了些什麽。他看向跪伏到隻把後腦勺留給自己看的丁小哥,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算了,你初來乍到也難免,起來吧!收拾收拾,待會兒我們就走。”
“走?”
“你發什麽傻,當然是出宮了。”
啥?丁小哥一時沒消化過來,也忘了什麽妄看天子會眼睛長瘡的民間謠傳,抬起頭來直愣愣地望向皇帝。腦中的第一個想法是:不愧是老天爺的兒子,有夠龍姿鳳骨。想完他趕忙在心裏呸呸兩聲,現在是想這個的時候嘛!剛才說的是……什麽跟什麽啊?
然而,整件事就是“什麽跟什麽”這樣的匪夷所思,丁小哥費盡千辛萬苦地進來,卻又跟著皇帝這麽稀裏糊塗地出去了。好在他腦子靈光,趁皇帝換衣服的時候抓緊時間在一根柱子底部留了名,妄圖讓自己也變著法兒地“名垂千古”。
“皇上,您出來事項上哪兒去啊?”
此一時彼一時。宮城和大內高手們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站在自己身邊的隻有皇帝一人而已。雖說初見時由於盲目崇拜作祟被震撼了,但經過之後多次的偷偷打量,丁小哥已經掂量出:打——皇帝陛下打不過他,跑——皇帝陛下也跑不過他。這就說自己現在時處於來去自如的絕對優勢上,還有什麽好怕的?於是他膽子也大了起來,開始套起皇帝的話。
“你不就是負責帶路的嗎?”
“孟賢安說你知道不少新奇的去處,朕今晚倒要看看是怎樣的新奇法。”
“孟……大人是過獎了,若論對京師的熟悉,小人哪兒比得上皇上呢!看皇上剛剛微服出宮十分輕鬆,哪像小人,嚇得半死。”
……
如此一來二去,丁小哥句句模棱兩可,既沒有表現出不認識皇帝,又兼帶旁敲側擊和拍馬屁,果然就把厚道的皇帝套了個八九不離十。
原來皇帝這是出宮娛樂來了,雖然不知孟賢安是誰,但似乎是因為他有事不能離開宮才找了個可靠的人來當皇帝的導遊。至於“張春福”,丁小哥倒不知道這隻是皇帝製造的空戶頭之一,方便一些自己需要的人出入大內。所以他一報這名,皇帝才會有反應,以為他就是孟公公安排的額那個地陪。
於是,兩個各不知底細的人就這樣詭異地組合到了一起。一個因有幸一睹天子風采而決定尾隨,另一個因向往傳說中的夜市而躍躍欲試。殊不知當孟賢安帶著真正的導遊去見皇帝時,卻發現皇帝早已人間蒸發,還打聽到皇帝剛剛召見過一個叫“張春福”的人時,那是怎樣一個天塌地陷的景象。
“皇上,您看這裏怎麽樣?”丁小哥指著古玩一條街問。
“這兒有什麽好逛的?也就是餘興齋裏還有點兒小玩意。”
“皇上,您看這裏怎麽樣?”丁小哥指著小吃一條街問。
“這裏的東西不幹淨,朕不想吃。”
“那……皇上,您看這裏怎麽樣?”丁小哥又指著小商品一條街問。
“……你覺得朕有趕集的必要嗎?”
……
結果丁小哥帶著皇帝把什麽京城八大景,夜市五條街之類的逛了個遍,皇帝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心想孟賢安這次怎麽推薦了個渾人?盡拉著自己故地重遊。而丁小哥這邊其實也有苦說不出,他才剛來京城沒幾天,除了京師旅遊指南上必提的幾個地方外,確實什麽也不知道了啊!
此時月上中天,崇台別館都已燈火通明,丁小哥迷茫地望著那些燈火闌珊處,忽然一個機靈,就想起一個地方來。
“……你確定,這就是你說的新鮮去處?”皇帝吞了口口水,神色複雜地仰視著麵前燈燭熒煌的華樓。其實樓倒也沒什麽,問題是樓上麵是一排排巧笑爭妍的女郎,茉莉盈頭,春滿綺陌,憑欄招邀。這這這,這不就是所謂的煙花柳巷嘛!
“正是正是,皇上可有興趣看看?”丁小哥笑得很狗腿。
當初老鄉提到這個地方的時候,他就已經心向往之了。奈何那時兜裏還沒幾個子兒,奢侈不起來。今晚機會難得,公款付賬,不逛白不逛。
“胡鬧!你,你怎麽能帶朕到這種地方來?”皇帝氣急,臉憋得通紅。
丁小哥搔了搔腦袋,本想著同是男人,這種地方怎麽就不能來了?後來一轉念,哦,天子不愧為天子,正氣凜然得很,大概看不上這勾欄酒肆。所以也有點兒尷尬,帶著一絲失望轉身欲走。
“等一下……”皇帝看見丁小哥要走,又出聲留住了他,思索了半天,有點兒不自然地咳嗽兩聲,“那個……既然來了,進去看看也無妨,也算是……體察民情吧!”
青樓裏都能體察出民情來?丁小哥不禁佩服佩服,天子真的是能常人所不能。反正他自己的願望也達到了,便就樂顛顛地跟著皇帝進了這間門麵豪華的和樂樓。
丁小哥進宮,那是頭一遭;皇帝逛花樓,那也是頭一遭。可皇帝卻沒受過什麽“隨機應變”的指導,緊張在所難免。於是便本著“大隱隱於市”的思想,不找雅間,單隻在熙熙攘攘的大堂裏挑了個不顯山不露水的位置。不過他那句“體察民情”也就是隨口一說,沒想到還真的體察出“民情”來了。
和樂樓是官方妓院,“員工”素質自然不錯,於是除了吃飯的大堂雅間之外,南北天井兩廊上也是人流攢動,這麽多達官貴人,皇帝難免就能看到他熟悉的某某,某某或某某某。
“嘿,連那個老匹夫都在!”望著主廊上戶部侍郎蒼老的身影,皇帝的不平衡心理一級級地攀升。這群道貌岸然的家夥,家裏嬌妻美妾的不算完,還出來左擁右抱!哪像自己,隻準看著碗裏的,不許想鍋裏的。
其實皇帝的一個“碗”估計抵得上別人的十口“鍋”,但重點不在這裏,而是一個自由,一個不自由,這就讓人難受了。
丁小哥倒是不知道皇帝此時的心理活動,他正一邊悠哉地嗑瓜子,一邊看台上唱歌跳舞。
“媽媽!媽媽!玉波姑娘呢!怎麽不出來唱啊?”丁小哥的鄰座,忽然就有人喊了起來。
“玉波姑娘?誰啊?”看歌舞看得正開心的丁小哥好奇地問道,對方則丟給他一個“鄙視你”的眼神。
“你來這兒了,都不知道玉波姑娘是誰?那是大名鼎鼎的‘京兆四豔’之一!”
然後那位看起來很有紈絝子弟架勢的年輕人就開始給丁小哥普及青樓知識,似乎將把別人拖下水也看成自己的義務。丁小哥卻是聽得雲裏霧裏,但他也知道一般有著“XX之一”句號的,都是很了不得的人,所以不時哦哦兩聲。
“那她也出來演出嗎?”

“像今天這樣的滿月之夜,一般是會出來的。”
“但要是被點了花名,也就未必了,聽說今天趙大人來了。”鄰座的鄰座來了一句。
“什麽?趙大人來了?那我們是沒指望了。”鄰座又開始跟鄰座的鄰座探討起來,丁小哥被晾在一邊依然不太明白形勢,倒是皇帝忽然把頭湊了過來。
之前曾經提到過,皇帝跟趙景和是有過節的,雖然後來那個“過節”被證明完全是子虛烏有,但是皇帝的心理陰影還在。對他來說,“趙景和”就是個比他瀟灑、比他受歡迎、比他有魅力的代名詞——盡管誰也沒想過比較這兩人。
所以剛開始他聽到丁小哥跟那些人討論美人話題時,並沒放在心上。女人嘛,風格不同而已。隻是一聽到“趙景和”,皇帝來勁兒了,他一把拉過丁小哥:“春福,去把老鴇喊來!”
“咦?皇……少爺你要幹嗎?”你不是說隻看不嫖嗎?丁小哥狐疑地看了看皇帝,在對方瞪眼之後趕緊小跑著去找老鴇。
青樓老鴇這行,是有著過人的眼力的。她瞧著眼前這位衣著考究,眼裏滿是無意識的高傲,便基本判斷是個世家公子,口氣也跟著客氣起來:“這位公子頭次來吧,怎麽稱呼?”
“免貴姓黃。”這當然是假的。實際上丁小哥看到皇帝的假戶口上寫著“黃笛”兩個字,就覺得一陣惡寒。
“那黃公子有何吩咐?”
“你們這兒的頭牌可叫玉波?”
“正是,奴家女兒李玉波。”
“她現在在接客?”
“可不是嘛,剛剛大理寺少卿趙大人來了。”老鴇說到這兒不禁麵露喜色。趙景和在風月場素有“白衣卿相”之稱,被他看中的姑娘,做媽媽的也是很驕傲的。
隻是皇帝看到她這副樣子,臉更黑了:“他出了多少錢?”
“什麽?”
“我問趙景和出了多少錢包場?”
老鴇一看這客人好像很火大,還張口閉口“趙景和”的直呼其名,更加證實了來頭不小,當下賠著小心道:“點我家玉波的名,若是在內閣彈唱,倒看姑娘的心情,出局則最低一百五十兩,沒有上限,趙大人是熟客,五十兩的賞錢是給下麵人的。但我家玉波是賣藝不賣身啊!”
“嗬嗬,我也隻買藝不買身。春福,給她錢!”
“啊?”正在一旁看熱鬧的丁小哥下巴掉得老大,他原還指望從宮裏帶點“紀念品”呢!他哪來的錢?
“那個……少爺,小人……沒帶錢……”
一句話差點沒把皇帝堵死,他憤恨地瞅著丁小哥,心裏想的則是回去怎麽修理孟賢安。不過好在皇帝以前有過出門不帶錢的慘痛教訓,後來也就經驗豐富了,於是在身上搜了搜,本想找點小麵額,無奈隻有整錢,一想為了麵子也不怕心疼了,啪啪砸出張兩百兩的銀票。
“不用找了,也不用出局,隻要玉波姑娘陪我聊聊天!”
“可是……”
“可是什麽?你嫌少?這可是朝廷三品官員一年的俸祿!”

“不是不是,黃公子啊……這不還有個先來後到嘛!”
“你這是排隊的碼頭啊?這是花街!趙景和要是出得比我多,那就算了,要是出不了,就等我聊完了他再接著聊!”
老鴇一看皇帝口氣很橫,也有點兒不高興了。她知道有些豪門貴公子就喜歡玩“生活體驗”,所謂不買最好,隻買最貴,也不管適不適合自己,衝著“花魁”的名聲就非要搞到手不可。若是平時,她倒挺願意宰這種冤大頭,但今天趙景和也不好得罪,倒不是因為他的官有多大,而是此人是煙柳地的活招牌,請都請不來呢,哪好趕人?
可是左右一權衡,一邊是來曆不明的肥羊,一邊是脾氣還好的熟人,老鴇還是揣著那兩百兩,噔噔噔地上樓商量去了。
趙景和確實好商量,皇帝這種倔脾氣的客人他也看得多了。再說他來這兒是找痛快的,不是找不痛快的,於是笑著對身邊的嬌娘說:“這樣吧,你就陪那位公子先聊聊,我下去喝點兒酒,完了再來找我。”
倒是那位李花魁,剛跟心中偶像談得正起勁,忽然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還是她頗不待見的財大氣粗型的主兒,當下就抱怨起老鴇來:“媽媽真是,那種愣頭青也不幫我攔著!”
“哎呀,姑奶奶喲!要是知道他是誰,倒也有辦法,問題是人家在暗,咱們在明,哎,一回生二回熟,我看他也就是圖個新鮮,你第一次就先擔待著點兒。”
“哼!看我怎麽讓他有一回就沒二回!”花魁姑娘對著老鴇的和稀泥並不買賬,倒是趙景和一臉無奈地笑道:“玉波消消火,待會兒可別把客人嚇著了……”
於是,皇帝在他初次涉足聲色場所之時,就濃墨重彩地添了一筆——與絕代名妓的PtoP。
老實說,當李玉波的入幕之賓,與皇帝踏進和樂樓的初衷實在是背道而馳。他當初無非也就是想進來瞧瞧熱鬧,然後在自己人作的記錄上留下“京師名樓”的標識,哪裏會想到巧遇趙景和,大腦一發熱,就幹了這種事,還有那兩百兩銀子……要知道皇帝雖然富有海內,可手頭上幾乎是沒現錢的,微服出行的錢又不能報銷,心疼啊!
“公子,你非要跟奴家一敘,怎麽半天也不吭聲啊?”李花魁見皇帝打從跨入她房門起,就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活像是遭了多大罪似的。她素以潑辣揚名豔場,心裏已沒有好臉色,隻是出於職業習慣暫時沒有發作。
“啊……啊?”皇帝這時才想起來正眼去看花了他兩百兩的主角。
不管是粗看細看,確實是個佳人,正宗的章台柳,昭陽燕,娉婷秀媚,桃臉櫻唇,玉指纖纖,秋波滴溜。但是好歸好,皇帝也有職業歧視,不管怎麽說對方都是個樂妓,與自己完全不是一條道上的,口氣也就有點兒敷衍:“那個……不知道姑娘平時都愛好些什麽?”
“公子可善詩詞?”
“略通。”
“那以奴家為題,請公子作詩一首。”
什麽?還要自己的墨寶!皇帝的字雖然可能隻算“墨”不算“寶”,但是名人啊,畫個王八都是極具收藏價值的。何況他對皇後都沒有寫過什麽讚美詩,怎好把處女作獻給娼門?但是明明是自己非要進來的,這時也隻得順水行舟,腦子裏搜尋點才子佳人的調調,用自己不常用的筆法,寫了一首詠美人的七言絕句。
李花魁在一邊靜靜看著,那皇帝落下最後一筆,她也不說什麽,隻是不知從哪兒拿出了另一幅詩稿:“不知公子覺得這首如何?”
“眉共春山爭秀,可憐長皺。莫將清淚濕花枝,恐花也瘦。清潤玉簫閑已久,知音稀有……不錯,姑娘寫的?”
青樓的閨情,青樓的傲氣,至少比自己的立意就高了很多。
“哪能呢!奴家即使有千般的煩愁,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說,這是大理寺少卿的趙大人剛剛寫的。”
李花魁望著剛寫出的那首詩,口中輕念:“不願君王召,願得趙郎叫;不願千黃金,願得趙郎心;不願神仙見,願識趙郎麵。”末了還順帶瞟皇帝一眼,哪有什麽閨怨的樣子,分明是想說:“你行嗎?”
皇帝的火噌的一下,又被撩撥起來了。
先不說皇帝在那李玉波處如何重拾自己荒廢多年的鶯詞蝶曲,隻說丁小哥又換了個靠近樓梯的座位,等著皇帝完事。
“這位小哥,在幹嗎呢?”
“啊,沒幹嗎!沒幹嗎!”他慌忙直起身,藏好自己用來刻和樂樓的柱子以作留念的小錐子。
“可是等你家公子?”問話的人青衣烏冠,眉宇間是種難以掩飾的自信,頭則朝樓上的房間晃了晃。
哦,原來這就是被皇帝攆出來的那位。可皇帝得罪得起,丁小哥卻得罪不起。於是他連忙賠笑道:“失禮!失禮!小人正是。”
“嗬嗬,在下也得等你家公子了,那就別幹等著了,媽媽,再請幾位姐姐來!”說著趙景和就坐在丁小哥邊上,也開始投入樓下的歌舞中,間或跟丁小哥閑扯幾句,舉止悠閑從容。
丁小哥很感激趙景和竟比他那暫時的主子皇帝還厚道,給自己也找來了位美嬌娥,心中大有好感。再聊幾句,又覺得這個人談吐不凡,既幽默風趣又針針見血,用丁小哥的話說就是——這種人罵你,你都聽不懂他在罵什麽。
於是恍惚間,丁小哥就有點兒從偶像崇拜中清醒過來,覺得天子也有很平凡的一麵,倒是凡人也有很不凡的一麵,至少他自己,還不是比高高在上的皇帝跑得要快!
皇帝呢,還不知道丁小哥這個見色忘義的家夥,正在拿跑得快跑不快來衡量自己和他之間的差距。他現在是被李花魁故意炫耀的趙景和氣得七竅生煙,很想不顧體麵地大吼一句:朕是天子!朕幹嗎要在詩詞歌賦上跟別人火拚!但是最終他還尚有幾分理智,知道那一嗓子下去,自己倒是很容易就青史留名了,或者該說遺臭萬年。
“嗬嗬,公子莫生氣了……聽說當年若不是殿試時抱恙,趙大人就是本朝第一個連中三元的人了,真正能比得過他的又有幾個?公子是雖敗猶榮。”
連中三元是將地方決賽、全國決賽、京城總決賽的三個“第一”集於一身,比狀元及第還要引人遐想。本朝第一位連中三元者就出在皇帝的治世,這件事曾經讓他得意了很久。可經李花魁這麽陰陽怪氣地一“寬慰”,皇帝倒想起來了,昔日那位奪冠者還歎息自己勝之不武,說是先帝時代的趙景和給他讓了位。
這麽說來,但凡是沾到趙景和的地方,就沒有皇帝的好事,連這個藝妓都來寒磣自己!皇帝當下冷著一張臉,眯起眼看著李花魁,忽然來了句很流氓的話:“哦,看來這位趙大人是千好萬好了,就不知床上功夫跟在下比怎麽樣?”
“公子應該知道,奴家是賣藝不賣身。”
“趙大人來了也不賣?”
“……”李花魁直視著皇帝挑釁的目光,眼神也變得犀利起來。不知道是所皇帝侮辱了她,還是侮辱了趙景和。可是隻一轉身,她複又巧笑起來,眼中也轉變著萬種風情,雙手撫上皇帝的臉嬌嗔道:“說得也是呢,男人光比文章又有什麽意思,還不知道公子的功夫怎麽樣?”
皇帝渾身一顫,本隻想口舌上扳回一局,沒想到李花魁會有這麽一說。名妓的媚功可不是宮裏的妃嬪能比的,皇帝對這個肢體接觸毫無思想準備,正待抽身,哪料李花魁就狂風卷暴雪地吻上來了。
“喂……嗯……你幹嗎……嗯……啊!”皇帝連聲怪叫。
“公子不是想讓奴家品評您和趙大人的功夫孰優孰劣嗎?”
“嗯……你,你不是賣藝不賣身嗎?”
這話由嫖客嘴裏喊出來,還真不是一般的別扭,李花魁哈哈大笑,“奴家是不輕易賣,因為沒幾個人買得起,公子今天初次來就這麽捧奴家的場,奴家怎麽好駁公子的麵子呢!公子可知這是什麽?”說著,她徑直走到櫃前,拉開了一層抽屜。
“鞭子?”皇帝看著那烏黑發亮的條狀物,疑惑地開口。
“正是,那請問這些呢?”李花魁逐次地 從上拉到下,一層一層,都是些稀罕物,既有皇帝見過的,也有皇帝沒見過的。但總的說來,這些東西似乎不應該出現在一位女士的閨房裏,而是出現在刑堂上比較合適。
“姑娘……想,想幹嗎?”皇帝看著李花魁拾起一個帶鉤帶鏈具體用途不明卻很有違禁品味道的東西,咽了口口水,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卻發現已經抵到床板了。
“公子想買,奴家自然要賣啊,這不正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嘛!”
“歸去鳳城時,說與青樓道,妝罷立春風,一笑千金少……”
丁小哥正看大堂裏的樂師舞姬演得歡暢,忽然感覺一個人影呼的一聲從自己眼前竄了過去,差點把凳子給帶歪。剛想說這人怎麽這麽沒禮貌,就聽老鴇喊道:“黃公子慢走啊,今後多關照了啊!”
黃公子?丁小哥趕忙去看,嘿!不正是他的黃笛大爺嗎?他慌忙跟趙景和道別,也追了出去。
剛剛的人影趙景和也沒注意,隻是隱約覺得有點兒眼熟。他抬頭去望倚著欄杆的李玉波,但見對方一臉得意地看著自己,下巴高高往上一仰,好一副無花可比的做派。趙景和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低頭輕笑——哎呀呀,叫你不要嚇唬人家的!
“少爺!少爺!”丁小哥跟在皇帝後麵叫道。好像在那種地方出來後,應該比較精神不濟才對,為什麽天子大人反而腳下生風,自己緊趕慢趕才能追上。

“少爺慢點兒啊……那位李姑娘怎麽樣?”丁小哥湊到皇帝跟前。因為準備待會兒就趁著人流開溜了,他想著皇帝還不至於不認識回家的路,自己也算是仁至義盡,所以問的話也就有點兒肆無忌憚,並沒注意看黑夜下皇帝那張比天色更黑的臉。
“什麽怎麽樣!那根本就不是個女人!”
啊?不是吧!“京兆四豔”不是女子單項嗎?難道是男女混合的?
皇帝卻不管丁小哥有沒有明白過來,繼續惱羞成怒地控訴道:“那根本就是個女妖!”
先不管詩詞歌賦怎麽樣,到今天為止,皇帝至少確定了兩件事:第一,有一樣他確實比不過姓趙的……那家夥的口味居然會這麽重!第二,皇後跟趙景和確實沒有交集,他的皇後是多麽溫柔賢德的女人啊,才不會看上姓趙的那衣冠禽獸呢!


“皇後……朕覺得……那個孩子還是不行……”
“皇上!你又怎麽?這次不是你自己說可以考慮的嘛!”
“所以啊,朕考慮了,覺得不行,那個,隻要稍微處得長一點兒就又看出問題來了。”
“陛下!人就是再好,處長了都會看出問題來的,臣妾理解你的心情,但是……”
“不不不!你這一次絕對不會理解朕的心情的,絕對!”
“那你說,你到底是什麽心情?”
什麽心情?其實皇帝自己也很想找人谘詢一番。
俗話說男大當婚,女在當嫁,這是雷打不動的鐵律。尤其又是在帝王之家,為了與各方勢力長期共存,互相監督,肝膽相照,榮辱與共,那更是早定早超生。
想當年,豫林王十歲就有了娃娃親,皇帝由於太子的身份稍微講究了點,也在15歲時被塞進了圍城裏。如今彈指一揮間,皇帝的新生代俱都長勢喜人,於是那天太後不知怎的忽然想起自己的長孫女湘宜公主,掐指一算,也有10歲了,便又喜滋滋地打起了替她牽紅線的主意。
對於婆婆的番“美意”,皇後過去總是以“孩子太小”、“從長計議”之類的套話搪塞過去,但是今年不同,因為太後有個現成的例子可舉。
“你看看袁家的四丫頭,不就比貞風大一歲嘛!就算你們近幾年不想把事辦了,至少也該定下來才好!須知好男人可是不好找的,倘若現在就有合適的,那又為什麽非要拖到以後?”
也不知道是袁四小姐的例子找動了皇後,還是太後所言確實有幾分薄理,皇後最終口頭答應了下來。她考慮著太後畢竟沒有把話說死,這事就還有許多可回轉的餘地,也許老太太隻是想借著孫女熱鬧熱鬧,興致過了,事兒也就算完了。
做親娘的都首肯了,讓太後很高興,大概在袁四小姐和豫林王之後她已經沉寂了太長的時間,以至這次格外的精力充沛。一時之間,京城權貴之家都接到了明示暗示,要送自家適齡子弟入宮甄選。
可惜太後在前期籌備中考慮了方方麵麵,唯獨漏掉了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公主她爹的想法。
要在過去,皇帝對這種事確實不太參與,因為太後選出來的都是他表叔大爺家成員的配偶,隔著一層,終究無甚癢痛。但這次不同,貞風可是他的第一個孩子!看到這個孩子,皇帝就不由得想起當初一個半大不小的小夥子抱著個更小的嬰兒四處顯擺的美好年代。如今要把養了十年的寶貝送人?還要附贈好大一筆金銀珠寶?
不甘心!無論如何也不甘心啊!
帶著這樣一肚子怨氣,皇帝去參加太後和皇後操辦的少年選舉大會還能有什麽好結果?須知這是已經有了先天偏見的評委,而且具有一票否決權。
“不好,這個太高了!”
“這個跟貞風沒有夫妻相!”
“嗯……太瘦了!”
“少年人,你是不是沒睡醒啊!”
“不行!這個太漂亮了!”
“漂亮又哪裏讓你不順眼了?”太後忍了又忍,實在氣不過了。
“朕怎麽可以把女兒嫁給一個比女人還漂亮的小子?這是禍根!禍根!”
“不是親生的就是有隔閡啊!哀家一大把年紀了還要替小輩操心容易嘛!你這做爹的卻還好心當成驢肝肺!”太後終於上演了她的老戲碼,大放悲聲。誰料皇帝這次卻無動於衷,任老太太眼淚飆得多麽奔放,他也完全沒有愧疚於心的意思。
皇後見現場劍拔弩張,趕緊出麵和起了稀泥:“太後莫要生氣,皇上他……不是頭一回嘛,太後您當年難道沒有感同身受過?”
皇後這麽一說,太後也想起來以前的往事,她還不是一樣哭著喊著不要跟女兒分開,罵丈夫是專門拆散人家骨肉的白眼狼。於是總算抹幹了眼淚,鼻音濃重地問皇帝:“你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那照你說,要怎麽樣的你才滿意?”
“……”這個問題還真是把皇帝難住了。俗話說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對眼。但嶽父跟女婿卻好似天生的仇敵。皇帝隻覺得那些良家少年們怎麽看怎麽別扭,沒一個能配得上他家貞風!
“貞風,你喜歡什麽樣的大哥哥啊?”因為所有人都在皇帝那關卡了殼,所以皇後獻策,要從內部先攻克。如果女兒自己強烈主張的話,皇帝總應該會顧慮一下的。
“大哥哥啊……”大公主認真地思考了起來。總是欺壓弟弟也挺無聊的,如果換個大號的,是不是樂趣也會一點兒?
“我當然喜歡那種能陪我玩的!要會講笑話、翻花繩、踢毽子……最好還能給我當馬騎!”
“……”算了算了,小女孩嘛,這些要求可以理解,“那要是母後和你皇祖母找了一個這樣的大哥哥陪你,你願不願意?”
“願意願意!”
“但是,你父皇卻不願意呢。”
“為什麽?”
“你父皇擔心找來的大哥哥欺負你,把你惹哭了。”
大公主不滿地歪著腦袋,覺得父皇小瞧了她的本事,這很傷她的自尊心。於是某天午後,在皇後的授意下,大公主自己站出來問皇帝提出了這個申請。
皇帝很驚訝,或許他不明白女孩的青春期來得比男孩早,又或許他覺得女兒這種年紀壓根不應該有這方麵的需求。她還是一朵粉嫩嫩的小花骨朵兒呢!怎麽會想到找夫君了?就這麽想離開自己的羽翼嗎?!皇帝又沮喪又傷心,但是在大公主的堅持下,兼帶太後鼓吹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女兒不能長期儲存的理論,皇帝隻好先把自己的心情放一邊,同意了女兒的要求。
但是皇帝也不忘跟皇後千叮嚀萬囑咐一點:“一定要找個聽貞風話的,為了貞風可以上刀山下火海粉身碎骨萬死不辭的!”
“陛下是說六附馬那樣的?”
“當然不是!崔璟哪有本事上刀山下火海啊?頂多也就是爬個土坡過個小溪。”
“那皇上是要什麽樣的?”
皇帝囉囉唆唆地描述了半天,合著他是想找既上得廳堂又下得廚房、妻管嚴與男子漢的完美結合體!可惜皇帝的構想是美好的,現實卻是殘酷的。上得廳堂的孩子很多,下得廚房的也不能說沒有,但是合二為一的複合型人才……實在難找。於是淘汰掉了所有候選人之後,皇帝開心了。看吧看吧,不是他不配合喲!是沒有這樣合適的女婿。
“聽說太後和娘娘正在為湘宜公主物色未來的駙馬?”
“是啊,可是皇上他的要求……”一說起皇帝趁機借故為難的擇婿標準,皇後就揉起了太陽穴。
“那些妹妹也聽說了,其實,我親戚家有一個孩子,或許可以考慮一下。”
“哦?”
因為康妃很少摻和八卦,也一向沒有做月老的熱情,所以這次主動來給皇後牽線,自然引起了皇後的高度重視。再加上康妃的家族是個清閑安逸的文官家庭,熟人知根知底的關係,皇後決定見見這個叫程瀾的孩子。
程瀾小少爺今年13歲,文文靜靜B,從容易臉紅這點來看也應該很內斂才對。他回答皇後的提問卻有理有條,邏輯清晰,偶爾冒出的幾個典故證實其不愧為康妃家的親戚。
“平時你都玩些什麽?”問完一堆人口普查類問題後,皇後想起了女兒提過的那些要求,不得不當著男孩的麵事先探問一下。雖說不能對回答抱有多少希望,但至少男方不會有太大抵觸才好。
“回稟娘娘,平時看看書,然後就是跳繩,踢毽子之類的……”
什麽什麽!沒有聽錯吧?“是……女孩子常玩的那種跳繩和毽子?”皇後又確認了一遍,得到小程公子認真的點頭。
“那……講故事和笑話呢?”
“啊,娘娘要是不說,小人都忘了,這個也常玩。”
“你喜歡這些?”
“回稟娘娘,還算喜歡,玩多了就習慣了。”
“那麽……在遊戲裏當被騎的馬呢?”皇後咽了咽口水,凝重地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但見小程公子笑得陽光燦爛,整個人閃著水晶般的純真光彩回答道:“回稟娘娘,這個小人十分擅長呢!”
事後康妃給皇後解釋,小程公子排行老幺,上麵全是姐姐,父親又常年在外,所以跟著一群女孩長大的他才比較熟悉異性的習慣愛好,讓皇後打消了這小少年性取向不正常的顧慮。而從大公主那兒得來的反饋意見也極好,隻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小程公子似乎就完全讀取了大公主的歡心,看那勁頭,恐怕不管這少年做不做得了丈夫,大公主都不準備放過這個難得的“知己”了。
綜合各項指數來看,小程公子在“下得廚房”方麵非常完美,至於“上得廳堂”……至少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大多數場合還是能充當門麵的。於是一份意見書兼帶一個大活人,就被推到了皇帝的麵前。
諸妃都聽說康妃家一個親戚被皇後相中,就在皇帝親自審查的當天齊齊集中到墨蔭堂,呈扇形一字排開,對著站在中間的男孩子評頭論足。位處扇形正中間的就是皇帝,不同於他的鶯鶯燕燕,皇帝陛下黑著一張臉,比在外朝還嚴肅,好像隨時都會一句“推出去斬了”,把小程公子解決掉。
這種不滿的怨氣是如此強烈,在場眾人都能感覺得到,所以諸妃也隻是一個勁兒地打量小程公子,誰也不敢在皇帝之前率先開口說話。小程公子也不是傻子,雖然麵對諸位阿姨的眼波攻擊泰然自若,但瞄皇帝的時候臉色還是有點兒不自然。
詭異的安靜最終還是被打破了,畢竟在皇帝看來,把這臭小子叫來不是大家大眼對小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以大欺小、以多欺少呢!所以皇帝咳咳兩聲,開始詢問。
皇帝最初也是由改名、年齡、籍貫這些大眾問題開始,可是當提問進行到諸如“你怎麽盡懂些女孩子的玩意兒啊”、“你覺得自己還算不算男孩子”之類的時候,現場溫度不禁下降了好幾個攝氏度。
皇帝當然沒有皇後客氣,實際上他是巴不得小程公子被他問得羞愧有加,急流勇退自動消失。可惜小程公子不知道是神經過粗,還是人太老實,或是這種問題早就被問過太多次的緣故,一直神態恭順,對答如流,讓皇帝無計可施。
皇後看皇帝欺負小孩子欺負得也太明顯了點兒,不得不出手幹預了一下。她一開個頭,原本就對小程公子有好感的諸妃們當然也無所顧忌起來。
“哎呀呀,這孩子真乖,看著就是很沉穩的樣子!” “就是,這年頭,願意了解女人心思的男人可是不好找了!”
“聽說你還會做菜?太了不起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康妃最後也跟著眾人一起讚賞了下自家的這個親戚。
“通通給朕閉嘴!”皇帝聽不下去了。

拜托!平時七嘴八舌也就算了,在外人麵前有必要這麽不給他麵子嗎?他不是已經很明顯地表現出了對這個小子的不悅了嗎?幹嗎還要這樣誇獎他!於是皇帝幹脆直接斥退了妃嬪們,說是要進行“男人與男人”之間的對話,而後把纖細的小程公子獨自留了下來。
在皇帝的心裏,這就是想要偷走他寶貝女兒的小偷!不,不是偷,而是搶劫!
所以諸人散退後,他也不說話,隻是眯著眼狠狠地盯著小程公子,鍛煉著“以眼殺人”的技巧。
小程公子第一印象雖然給人有點兒文弱的感覺,但是直接麵對皇帝的怒視居然也不驚惶,這看在皇帝眼裏更有一種挑戰的意味。可在他繼續“緊迫盯人”之際卻也漸漸地發現了一絲異樣,這個小程公子看他不僅不驚惶,甚至還臉紅了。
自己有什麽會讓小男孩臉紅的地方啊?
“陛……陛下……”男人與男人之間的對話居然是小程公子先開口的。
“什麽事?!”皇帝口氣很惡劣。
“陛下平時都是這樣嗎?”
“什麽樣?”
“就是……很威嚴很肅穆的樣子……”
這是在誇他嗎?嘿!你個死小鬼,不要以為說幾句好聽的朕就會上當!所以皇帝將計就計裝著很威嚴很肅穆的樣子說道:“沒錯!朕平時就是這個嚴肅的樣子,你這種孩子估計跟朕合不來。”
“合不合得來,小人就不知道了。小人還從沒接觸過陛下這樣有氣勢的……男人……”小程公子越說越小聲,可皇帝對於稱讚自己的詞匯一向是十分敏感。哦!有氣勢的男人嗎?真的是在誇他耶。皇帝忽然就覺得心情好了那麽一點點,順帶覺得小程公子也順眼了那麽一點點,也值得考慮那麽一點點。
“嗯,你這個孩子嘛……至少看人的眼光還能讓朕有點兒好感。” 得到了皇帝第一次算是和顏悅色的肯定之後,小程公子臉更紅了,吐出句不清不楚的話:“謝……謝陛下抬愛,小人也十分……喜歡陛下……”
小程公子的話在當時,並沒有引起皇帝多大的重視——直到某天大公主跑來找他問了一個問題:“父皇,我要是嫁人了,還能住在宮裏嗎?”
皇帝現在一聽到這話題就煩躁。當然不能住在宮裏了,所以他才不想正視“女兒總要嫁人”的這個事實啊!
“幹什麽問這個?”皇帝口氣悶悶地回道。
“因為程瀾問如果我嫁給他的話,我們是住宮裏還是住他家?”
這個小渾蛋!皇帝火了,心想才決定對他客氣一點兒,這小子就在思索把他女兒拐到哪兒去的細節了,他可還沒答應這親事呢!因此所衝衝地脫口而出一句:“住他家?沒門兒!你當然是住宮裏!”言下之意就是他絕對不會讓女兒嫁給那個姓程的小子。可是大公主不知道有沒有理解這句話的實質意義,居然還很高興地歡呼了一聲:“那好!我這就去告訴程瀾。”
“哎,你這麽高興幹嗎?”皇帝一直以為女兒早已投敵叛國,這下應該多少有點兒難過才對。
“因為程瀾想要住在宮裏啊!”
“什,什麽?”皇帝更加迷惑,難道那小子真是越挫越勇、小小年紀就擁有虎口拔牙的信心?
“因為程瀾說他喜歡我,但也喜歡父皇,所以最好能跟我們住在一起呢!”大公主撲閃著晶瑩的眼睛,單純地沉浸在和她喜歡的男孩與她同樣喜歡的爹爹和樂融融一家親的前景中。
“你跟貞風說想要住在宮裏是什麽意思?”
“就是……就是字麵上的意思……”
“字麵上的是什麽意思?”
“就是……小人希望能跟……陛下和殿下住在一起……”

“嗯?”皇帝死死地盯著小程公子。跟女兒住在一起也就算了,為什麽還要跟自己住在一起?大公主的問題讓皇帝沒來由地生出了一種不詳的預感,這才急速召來了小程公子,要當麵問個清楚。
“因為……因為……小人也很喜歡陛下……”
啊?那又怎樣?要是個小姑娘這麽說,皇帝可能還會為自己的魅力無窮小雀躍一把,但從一個少年的口中冒出來,他一點兒也不覺得這有什麽需要特別說明的。
小程公子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打量皇帝,見對方沒什麽反應,他又扭捏了很久,也不知心裏作何盤算,最終猛吸了一口氣朗聲說道:“因為小人喜歡陛下!想跟陛下在一起!”
都說了啦,喜歡不喜歡的無所……啊?什麽?什麽什麽!皇帝張口結舌地望著小程公子,這才反應過來這個毛頭小子剛剛一直在反複念叨的此“喜歡”並非彼“喜歡”。
這下事態嚴重了!準女婿喜歡上了嶽父——這個理由可不可以用來駁回大公主跟小程公子的親事?那當然可以!豈止是可以,完全是充分必然毋庸置疑了啊!可皇帝卻絲毫沒有喜悅之感,因為他好長時間裏,都沒有找到對人解釋又不會驚嚇到別人神經的方法。
“皇上,您在開玩笑吧?”
果然,在皇帝苦悶彷徨猶豫了良久之後,本著必須直麵困難的態度把事情向皇後坦白了之後,皇後不出所料地來了這麽一句。但其實以皇後對皇帝的了解,也明白丈夫是沒有這種程度的幽默細胞的,可是除此之外,她一時半刻也找不到能讓自己冷靜下來的其他理由。
“朕也希望這是一個玩笑……”
“你是說因為那孩子覺得你比他見過的所有男人都要強勢,所以很仰慕你?至於貞風,隻是因為很像你,所以才順帶……”
“那孩子確實就是這麽說的。”但問題是除了他老爹以外,那個小鬼見過的“所有男人”充其量就是隔壁鄰居之類的。比那些人強勢……這可真沒什麽好自豪的。
“真的不是皇上你幹了什麽?臣妾知道這話唐突了,但是請皇上好好回想一下,你有沒有無意間……”
“沒有沒有!朕什麽也沒幹過啊!”麵對皇後狐疑的表情,皇帝頓覺遭受了奇恥大辱。他對那個小鬼冷眼相向的時候大家不都是在場的嘛!如果這都能讓別人喜歡自己的話,那應該懷疑對方是受虐狂才對吧,怎麽可以懷疑他挑逗誘拐小男孩呢!
“事已至此,皇上您打算怎麽辦?”
“這……這不就是找你來商量了嘛!”
皇後歎了一口氣,敲了敲桌沿:“依臣妾看來,也隻能是皇上出麵對貞風解釋一下了,對孩子就實話實說吧,說程瀾喜歡的是皇上你,所以不可以跟貞風在一起。”
“皇,皇後,你不會真這麽打算的吧?”
皇後當然不會那麽傻,她隻是要皇帝有個最壞的對比,這樣比較容易接受她的其他建議。“那除此之外,臣妾能想出來的辦法就隻有一個了,可是會委屈了皇上的……”
“不會不會!朕不會覺得委屈的!”皇帝果然中了心理暗示,覺得沒有方法能比在自己女兒麵前陳述事實更委屈難堪丟臉的了,便讓皇後無論多餿的主意,盡管放馬過來就是。
“程瀾,來來來,再吃一塊這個。”皇後溫柔無比地夾起一個桃膏放到小程公子的手上,而小程公子也是第N次接過皇後遞來的糕點,味同嚼蠟地吃著。
他年紀雖小,也知道前些天說了多麽大逆不道的話,所以此時看見若無其事的皇帝,非常的手足無措,而對於一向對自己和風細雨的皇後,內心也產生出一種愧疚的情緒。
皇後自然把這個男孩子不善於隱藏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隻是不動聲色,坐回皇帝身邊接著說道:“你不要緊張,皇上和本宮這次找你來,隻是要最終商量一下你與湘宜公主的事,你自己要是有什麽想法,也可以說出來。”
“朕還是那句話,不同意!”皇帝裝模作樣地保持著他“威猛強硬”的形象,為了將來不至於摔得更狠,有必要現在裝得更像。
“但是陛下,這孩子跟貞風處得明明好得很,我們做父母的沒有理由阻攔啊。”
“管他什麽理由,朕說不行就不行!”
“皇上,您怎麽可以不講理呢!”
“朕當然可以不講理!”
皇帝和皇後你一言我一語針鋒相對,原本還比較融洽的談判環境早已烏雲密布,而小程公子則被拋到了一邊,壓根沒有插嘴的餘地。而且他還發現,原本以為非常溫和賢德的皇後娘娘也變得……越來越凶悍了。
“這是為了貞風的幸福,皇上怎麽可以僅憑自己一己好惡!”
“貞風是朕的女兒,朕當然可以隨心所欲!”
“皇上!”皇後啪地猛拍了一掌桌子,霍然起立。還坐在椅子上的皇帝頓時矮了皇後一截,以至於氣勢上似乎也被壓了下去。
“你,你想幹嗎?”皇帝語氣瞬間轉弱。皇後隨即哼哼冷笑兩聲,彎下腰一手輕撫過皇帝的臉頰:“外朝的事臣妾沒有立場管,這家內的事可是臣妾的地盤啊!”即使隔了一定的距離,也看不清大人們具體的眼神交鋒,但小程公子還是能清楚地感覺到皇後森冷的語氣。而這種口氣、這種動作,甚至是這句話都是他無比熟悉的——幹練精明的母親與姐姐們同樣擅長的事。想到這裏,他不禁全神貫注地去觀察皇帝,那是個可以麵不改色地怒斥幾倍於自己的女性的人啊,跟他那抵抗幾句就得向母親賠笑臉的父親比,應該強出許多才對。
而皇帝呢,沒有辜負小程公子的希望,不做那回幾句嘴就忙著揉肩捏背討好妻子的窩囊事。他也噌的一聲站了起來,眼看著似乎要同皇後一決高下,卻又海拔猛然一低,居然直接跪了下來,把揉肩捏背的過程都省了。
“皇後啊!朕錯了,朕以後再也不會在家事上指手畫腳了,您就饒了朕這一回吧!”
“那你說,要不要按老規矩罰?”
“是是是,朕晚上一定要環坤宮裏去,老老實實地給皇後賠罪!”皇帝邊說還邊拉著皇後的裙擺,一點兒也沒有不甘心的樣子,反而滿麵喜色,活像得了多大便宜似的。
“唉……這下總算完了。”
就在小程公子紫紅著一張臉,丟下句“陛下真是太讓我失望了”奪路而出之後,皇帝終於如釋重負地站了起來,拍拍膝蓋上的灰,末了還極度不滿地嘀咕道:“真是,朕讓那小子失望什麽啦!”明明就是這渾蛋小子一相情願地把他假想得太偉大了而已,不就是對妻子低了個頭嘛!
“可不是嘛,現在的孩子還真是讓人難以理解,皇上當初堅決不同意這件事的確很有遠見呢!”皇後謙恭地附和著皇帝。 不過,她倒也未必全然無法理解,而是已經初步體會到了在缺少強大男性形象熏陶時,極易產生的現代術語所謂“戀父情結”這碼子事,並且在皇帝的配合演出下,成功對小程公子這一心理進行了糾正。
隻是看到皇帝在自己的“偉岸男子”形象轟然倒塌之後,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表現,皇後不禁又暗自歎了口氣。是不是得稍微反省一下自己對待丈夫的方針路線啊?要不然皇帝怎麽總在表演屈從形象時,無尊嚴無臉麵無所謂地那麽自然而然呢?唉……就算是為了防止兒子將來變成另一個程瀾,皇後覺得也有必要將自己的“夫綱”稍稍提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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