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孽友

來源: Woodbridge 2010-01-06 17:15:37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9683 bytes)

諸候王進京麵聖,春曰“朝”,秋曰“覲”,這其中又以春季最為正規,半點不得馬虎,哪怕你半隻腳已經邁進了鬼門關,也得先把另半隻挪到朝廷裏,方能咽氣。

於是一到這個時候,田埂間的農夫、鄉路上的村婦、樹丫子上趴著的垂鬢幼童就總能看見一輛輛鮮車寶馬,在進京的官道上塵土飛揚的顛叭著。

此時,從冀州方向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也顛叭著一隊車馬,偶有路過的百姓看見了,無不對那金泊貼畫的車廂,四蹄生風的良駒,鮮衣怒馬的侍衛指指點點一番,這看熱鬧的人中若是有懂行的,也許還能意外的發現陣列之中竟有六匹馬拉的馬車,如果這人恰好又閑著沒事幹,則完全可以隨便找個官府,告個超越禮製,意圖謀反……當然,這是題外話。

“王爺,現在已進予章,明日晌午便可入京”

聽到車夫的匯報,六馬馭車的主人換了個姿勢,繼續睡覺,嘴裏嘀咕一句

“真是!一年中竟要見兩次眼鏡蛇,害得我舟車勞頓,也不知道明天到了那有沒有給我留午飯……”

而在離此地三百多裏之外的宮城裏,也有個男人說著意思大致相同的話


“真是!一年中竟要見兩次那個山貓,難道不能把他打發到什麽地方去一輩子不讓他進京嗎!”

對於皇帝的牢騷,皇後已經見怪不怪,這話年年都說,卻沒一次實現

“陛下,您之前不是才說衡原王每年來給你磕頭的日子是你最開心的日子嗎!”

“臣,漁陽衡原王拜見皇上”

然後,說話的人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拱手於地,頭亦緩緩低下,幾乎貼著地麵,手在膝前,頭在手前,直到皇帝發話前,紋絲不動。

看著衡原王標準的九拜之禮,皇帝暗爽的嘴角都在抽搐。沒錯!沒錯!哪怕就為了看他給自己磕頭,這個皇帝當的也值啊!——皇帝沒出息的想到。

抑製著內心的飄飄然,皇帝波瀾不驚的讓衡原王平身,然後照例客套幾句,扯扯家常,比如問下“家裏人可好”之類的……

“托皇上洪福,一切都好,臣最近新添一子,還沒起名字,想著正好來京朝覲,還望皇上能賜個好名字!”

皇帝“哈哈哈”的笑著,但是心情此時早已由晴轉陰,還刮著六級大風。他敢保證,衡原王就在剛才說話的一瞬間衝他挑了挑眉毛。

你就顯擺吧你!皇帝“咯咯”的磨著牙,看我不給你兒子起個衰到家的名字!

與此同一時間,在環坤宮裏正進行著另一場朝見儀式……當然……氣氛要好很多……

“妾身,衡原王妃路氏,拜見皇後娘娘。”

“姐姐快快請起,又是半年沒見,我可想著你呢!”

路妃不做作的站了起來,熱絡的跟皇後開始久別後的閑聊。

“昭暉現在還在長乾殿裏吧。”

皇後看看外麵的日頭,問道。

“正是,想來那邊也正在敘舊呢。”

路王妃優雅的笑著。

估計那裏敘舊正敘的暗潮滂湃——這是這兩個女人此時共同的心聲。

衡原王與皇帝交惡——雖不算公開的秘密,也早已不是新聞。這兩個人的陳年舊賬要算起來的話,估計得追溯的很遠……尚在總角之年,這對堂兄弟就開始在宮裏麵對著幹了。

按說衡原王是老皇帝的侄子,應該沒這麽大膽子跟皇子抬杠,不過關於這一點,還有點內情。話說衡原王的爹——也就是老皇帝的大哥,是前朝太子,後來基於一堆亂七八糟的內部原因,和平演變,太子變成了老皇帝。老皇帝登上皇位後,對兄長簡直夠意思的離譜,將他的封國擴大了一半不說,還將衡原王家一切用度提升到幾乎跟皇帝一樣的檔次,比如那駕六匹馬的禦車。

仗著這些理由,從小在宮中被撫養長大的衡原王世子自然也敢跟皇帝的兒子比起胳膊粗細來,而且……老皇帝向著他的次數,比較多一點。

“真是氣死朕了!不就是兒子比朕多嘛!有什麽好得意的!他女兒還比朕少呢!”

皇帝對皇後毫不掩飾在衡原王那受的刺激,皇後沒有搭理皇帝,心裏想著能被這種“有什麽好得意”的事刺激到的人,又該怎麽說。

“剛才路姐姐才從臣妾這走,臨走時還讓臣妾帶她向皇上問個好”

“休顏?她看起來怎麽樣?有神色憔悴嗎?”

“皇上這是什麽話?當然是很好,可以說比以前更有風韻了呢!”

“啊……山貓到底哪裏好了呀!”

“皇上,您這麽說不怕臣妾吃醋嗎?”

皇後嬉謔的一笑,皇帝也覺得有點失言,於是又給皇後賠起不是來。

但是一想到衡原王妃路休顏,皇帝對堂弟的內火又“呼呼呼”的冒了起來。

在皇帝與衡原王數不勝數的結怨事件中,路休顏就算一個,不過這個比“山貓”“眼鏡蛇”這種起綽號的雞毛蒜皮的事要嚴重一點,畢竟搶女人搶輸了是挺丟人的,何況對於九五之尊來說。

不過那個時候皇帝還不是皇帝,連太子也不是,隻是個掛著諸侯頭銜的毛頭小子,衡原王那時也還是個世子,同樣的毛頭小子一個。兩個毛頭小子都看上了路家小姐——從這點來看,兩個人的審美趣味差不多,雖然當事人一定不會承認——而且有了想與之結秦晉之好的念頭。總之無論誰先誰後,兩個人都跟老皇帝提了,但是最終,老皇帝把小美女判給了侄子。

老爹胳膊肘向外拐的行為嚴重打擊了當時的皇帝,嚴重到事隔幾年之後,這對少年少女正式成婚時,已成太子的皇帝送去的禮物是南洋進貢的珍稀鳥類三隻——兩公一母。

其內中奧義……不可謂不深……

“嗚~~”的一聲角號響起,一群群獵犬跟著一匹匹高頭大馬衝進了密林深處,春季狩獵正式開始。

這個狩獵是專門為招待進京的諸候王們而辦的,畢竟這個年代裏能一下子打發掉一批人又節約經費的娛樂項目沒有幾個。自然而然的,這個皇家獵場也就成了皇帝與衡原王明爭暗鬥的戰場之一。

“來來來,姐妹們來下注吧!”

看到男人們的背影已經消失的一個不剩,恭妃挑頭開始了女眷們的娛樂項目。


“賭賭看今年皇上和衡原王哪個贏!”

“我才來一段日子,也不知道皇上箭技如何,實在猜不出來”

惠妃羞澀的擺擺手,示意她不想參加

“哎呀!這種事知不知道都是一樣的,跟著感覺走就行了”

裕妃沒有放過惠妃

“……那我賭皇上贏好了……”

惠妃覺得賭皇帝贏顯然是一個做妃子的本份

“那我就賭王爺了”

路王妃也很本份的說道

結果一圈賭下來,五五分成,可見在諸女的心目中,皇帝跟衡原王的狩獵技巧其實是半斤對八兩。

“咦!王爺這麽快就回來了?!”

淑妃眼尖的看到一個人影從密林裏出來,因為不是穿著明黃色的獵裝,所以她看那身材個頭本能的以為是衡原王,這讓賭衡原王贏的她心裏一陣冰涼。

“……不是的吧”

路妃沒有看走眼

果然等來人近了,一看才知是豫林王千乘

“千乘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皇後一邊詢問著豫林王,一邊讓侍女遞上濕巾之類的擦拭物品

“半道上弓弦崩了,我回來換把弓”

“那你有沒有看見皇上和衡原王啊!他們現在的成績如何?”

淑妃迫不及待的問著

“我剛走時皇兄和衡原王兄正在搶一隻兔子……”

“兔子?!”

諸妃的驚詫聲把豫林王小嚇了一跳

“是……是啊……衡原王兄先放了一箭射中了兔子腿,結果兔子跑了一段又被皇兄射死了,所以他們在爭那個兔子到底算誰的……”

“哈哈哈哈!今天本王真是開心極了!”

衡原王一邊對路王妃展示他的戰利品,一邊交代手下把獵物的皮毛小心剝下來。他囂張的笑著,打著壞主意

“做成皮襖秋天再來送給他,看看眼鏡蛇有什麽反應,哈哈哈!”

“你啊……這麽爭強好勝,也不怕一大家子早晚有一天被你害死……”

路妃一直替丈夫揉著肩膀,忽然悠悠的說了一句

“婦人之見!”

衡原王不客氣的回了妻子

“我爭強好勝了二十幾年,你們少了一根頭發了嗎!再說,他要是那樣的人,我早就辭了爵位隨便找個理由老死不相往來了!”

路王妃聽到這,展眉一笑。

真是的,這心裏不是挺明白的嗎?就是嘴上不老實。

相對的,衡原王在這邊洋洋得意,皇帝就一定會在另一邊指天罵地。

“奸詐的小人!要不是那隻兔子擾了朕的銳氣,朕怎麽會輸給那個山貓!”

“難道那隻兔子是聽昭暉的命令待在那的?”

皇後用語氣向皇帝表明那種事的可能性是0,一邊替皇帝泡著茶


“皇上,不是臣妾說您,您也是……您怎麽就在這種細枝末節的事上跟昭暉過不去,怎麽不記著點人家的好呢?……”

“他有什麽好的!”

皇帝不假思索的吼了一句

“是嗎?難道臣妾記錯了?當年北狄來犯,為了拖延十萬敵軍而毀了大半個封國的不是昭暉?”

“那是臣子的義務!朕為什麽要因為本來就該他做的事去感謝他!再說,他要是沒這點能耐朕怎麽會找他挑大梁,朕又不是沒人!”

皇後聽完皇帝不再那麽不假思索的回答,心裏的反應跟路王妃簡直如出一轍。

“皇上呢?哀家剛才路過墨蔭堂,好像聽見皇上……咦?你們怎麽都在這裏啊?”

太後一進環坤宮就看見包括皇後在內的後宮諸妃並路王妃都聚在一起,人多必有熱鬧看,太後的熱血立即沸騰起來。

“陛下確實在墨蔭堂,此刻恐怕在跟衡原王下棋呢”

“下棋?哀家怎麽聽著那裏麵吵得很……”

“那才正常啊”

皇後笑著,服侍太後坐在了上首

“那你們在這幹嗎?”

“臣媳們在這等棋局的結果呢!”

“我說你就不能走快點嘛!”

“我幹嗎要走快,我喜歡下慢棋!”

“你整天閑著沒事做,朕可忙的很!”

“那就別跟我下啊!而且我什麽時候閑的沒事幹了!……唉!你幹什麽!”

“行行行!放那就行了!別想了”

“我為什麽要聽你的!”

“大膽!你不聽朕的聽誰的!我是好心提醒你!”

“是嗎?那你告訴我,怎麽走才能下贏你”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你不是要提醒我嗎!”

“千乘,怎麽樣了?”

被指派承擔包打聽任務的豫林王回來之後,諸妃們緊迫問道

“……還在吵”

想到自己不得不蹲牆角供嫂子們娛樂,豫林王就無比之冏,好在隔著一層竹簾,沒人在乎他的臉色。

“好了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姐妹們下注吧,誰會贏?”

“我賭這回翻棋盤!”

淑妃當仁不讓的下注

“我也賭這回翻棋盤!”

裕妃緊跟同期之後

“唉?你們怎麽全賭翻棋盤啊?”

所有人下完注後,太後發現了這個奇怪的結果

“是啊,這樣也沒法賭了,那就賭誰先翻棋盤吧”

皇後與時俱進的改變了賭注的內容

最後,又是五五分的局麵。可見在諸妃心中,皇帝和衡原王的耐性修為也是五十步笑百步。

“說起來,陛下和昭暉為什麽會這樣?”


大家一起等著誰先翻棋盤的時候,路王妃問著榻上的太後到,太後她老人家應該也是當年的見證者之一。

“誰知道啊?哀家也很奇怪,當年還有看相的說皇上跟昭暉的生辰八字特別合得來呢!”

最終,衡原王先翻的棋盤。皇後、恭妃、康妃、路王妃賺了點外快,太後雖然賭輸了,但是誰也沒敢要她老人家的錢。

“然後呢?應該還有後話的”

皇後問著回來稟報的豫林王

“皇兄說秋天朝覲之時再接著下”

“嗬嗬,路姐姐,看來還得下下去”

聽了皇後的話,路王妃心照不宣的笑了起來

這盤棋,早已下了不知道多少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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