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卷 人世浮沉 13 -- 23

來源: Woodbridge 2009-12-01 08:14:48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33023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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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書法

  “小姐……”

  等老板的功夫,我閑來無事,便在店裏轉悠,隨意地看著陳列的商品,忽然聽到有人叫我。

  轉身,就見剛才那兩個男客人正看著我。這兩個都三十多歲的樣子,雖然衣著休閑普通,但質料剪裁卻不俗,一看就是好手工。兩人一前一後站著,前麵一個看起來斯文儒雅,但眉宇間卻透著一股剛毅決斷之氣,應該是個慣常當家作主的人。後麵那個,雖然也稱得上精明幹練,但站著的時候卻不自覺地將自己置身在前麵男人身後一步的位置,讓對方的身影半掩住自己,可見是個跟班輔佐之人。

  “小姐?”

  儒雅男人的叫聲讓我霍然醒悟,怎麽不自覺地就用起師父教的相麵術來了,真是不該。心裏自責,忙收斂心神,掛上謙和的笑臉。

  “您叫我?不知有什麽吩咐呢?”

  “不敢當,不敢當,其實是在下有件事想求小姐幫忙。”

  那男人朝我一笑,溫和有禮,說起話來也文縐縐的,讓我對他更生好感。

  “是這樣的,家中老人酷愛中國書畫,也收藏了不少。他老人家的七十歲壽辰很快就要到了,所以我挑選了一副字,想要當作壽禮。剛才看小姐眼力不凡,想請你幫忙鑒定一下。”

  男人說得客氣,氣勢上卻是不容拒絕的,說話間,手已經朝後一伸,身後的男人立刻將抱在懷裏的一幅卷軸遞了過來。

  “哎呀,我哪裏有資格鑒定呢?我也不過是略知一二,在這裏賣弄罷了一番。這位先生一看就身份顯赫,您買的東西又怎麽會錯呢?必定不是凡品。您就不要讓我出醜了。”

  好感歸好感,我向來不喜歡給自己找麻煩的,我要靠那古董店老板幫我找匣子,自然要讓他欠我人情才會給我盡心,這男人我出了店門搞不好再也見不上一麵,何必為他給自己找事做?

  “小姐請不要過謙了,剛才看你評論《蘭亭序》,說得條理清晰、頭頭是道,必定是對書法頗有研究,就請你看在我一片孝心的份上,幫幫忙吧。”

  男人見我推脫,也不著急,態度從容,口氣誠懇。我看他的架勢,心裏也明白,今天怕是不容我拒絕了。歎口氣,索性醜話化說在前麵:

  “既然這樣,那我就鬥膽獻醜了。不過我們說好了,我看歸看,可不保證我對,若是出了問題,我不負責。”

  說完,盯著男人一臉的堅決。那男人露齒一笑,爽朗豪邁:

  “是我請小姐你幫忙,怎麽會要你負責呢。那就麻煩你了,我先謝啦。”

  說著,慢慢展開手中的卷軸。

  我看著他托著底部的手慢慢下移,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緩緩轉動軸木,忽然伸手輕輕按在了他的手上,阻止他繼續展開的動作。他停下手,抬頭看我,眼中有些疑惑,我朝他一笑,收回手:

  “我看不如這樣,你也不用把落款和印章露出來給我,我隻看這字,然後告訴你我的想法,到底這字是真是假、是好是壞,你自己判斷。如何?”

  他凝視我片刻,隨即點頭。我見狀,放下心觀察眼前的書法。

  “字跡妖媚卻不俗,風骨俊秀,體態有如春風擺柳,清荷沐雨,從墨跡看,書者極講究筆力,我覺得應該是鬆雪道人趙孟頫的字。”

  我仔細品味了一番,做出我的結論,同時也沒放過那男人眼中閃過的精光。我自信不會看走眼,不過也不打算再在這幅字上糾纏,正巧看到那老板一臉興奮地走出來,便趁勢迎了上去:

  “老板,你說的匣子在哪兒呢?”

  “在這兒,在這兒!我怕別人看到先要了,特地收起來了。”

  老板開心得一張胖臉笑得如同菊花一般,動作都比以往顯得矯健,快步走到一個關著的木質衣櫃前,拉開門,從裏麵抱出一個匣子。

14. 古董

  第一眼我就立刻看中了。黃銅的做包角和拉環,紅木的盒身雕畫著蘭草,那蘭草竟是用青玉嵌的,葉尖兒上幾顆搖搖欲墜的露珠,是圓潤的珍珠,看來以前的主人非富即貴。翻開頂上的蓋兒,銅鏡就鑲在蓋子的背麵,下麵三層抽屜,上麵一層可以向左側麵轉,中的一層向右側轉,下麵一層則是直拉的,每層都有墊襯的絲絨,雅致又精巧

  “老板,我就要這個了。多少錢?”

  我眼睛緊緊盯著盒子,已經忘了別的了,生怕一不注意就讓別人搶去。

  “嗨,什麽錢不錢的!你剛幫了我那麽大個忙,這個,我送給你了!”

  “那怎麽好意思呢,老板你是做生意的,怎麽能讓你破費。”

  我倒也不是什麽正直的人,隻是想想“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便宜還是莫貪的好。

  “瞧你說的,要不是你識貨,我要多花好幾萬在那屏風上!”

  這老板也是個豪爽的人,大手一揮,將匣子推給我。

  “你幫我做了筆好買賣,這匣子就當我付給你的報酬了。哈哈……”

  既然如此,我也就當之無愧了,於是喜滋滋地謝過老板。抱起我的寶貝,一轉身就看到剛才的兩個人還在店裏,斯文男人正饒有興趣地看著我,笑容立刻僵在臉上。

  “小姐,剛才多謝你的幫忙。能不能給我個榮幸請你吃個飯?”

  斯文男人禮貌地發出邀請,可惜我卻沒有胃口。

  “還是不必了,舉手之勞,我隻是說了些自己的看法罷了,算不上幫忙。”

  那男人看出我的冷淡,也不勉強,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我。

  “這是我的名片,歡迎你隨時來找我。我欠你一頓飯。”

  說完,兩人一起離開了。目送他們走遠,我才再次我謝過老板,也出門去了。

  外麵的天已經開始暗下來,街上的人也漸漸少了,一些古玩店已開始收拾店麵準備打烊,我抱著盒子慢慢朝街口走,忽然一個人擋在了我麵前:

  “小姐,要古董嗎?”

  我站住腳,仔細打量來人。是個中年男人,瘦高的個子,臉色暗黃,兩眼無神,頭發亂蓬蓬的,衣服也看起來又皺又髒,似乎很多天沒有好好睡覺似的。男人手裏抱著一對兒瓷瓶,天暗,看不真切,隻能朦朦朧朧地看出是一對兒白色的細口瓶,上麵畫的似乎是飛天。

  那男人看來急著想將瓶子脫手,見我打量他,忙不迭地向我保證:

  “小姐,你放心,我這對瓶子絕對是古董,乾隆時候的,不帶假的!”

  我沒聽他說,隻是朝著他看,他可能是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了,身體扭動了一下。其實我哪兒是看他,我是在看坐在他肩頭的那隻貓!黑白花紋的短毛家貓,白色的臉,一隻眼睛罩著黑色的毛,像是被打出來的黑眼圈,唯一特別的就是身後的兩條尾巴。

  “你看得見我吧?看在大家都是妖的份上,幫個忙行嗎?幫我把這對兒瓶子買下來吧。”

  那貓妖竄到我腳邊,語氣急切。

  “你放心,這對兒瓶子真的是古董,具體的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我待會兒再詳細告訴你。”

  我猶豫了一下,就像貓兒說的,大家都是妖,我似乎應該幫它。可是,妖與妖之間似乎並沒有什麽同胞情意可言吧?

  “小姐,你到底買不買?這……這是我媽娘家傳下來的,不是髒物,保證不會出事。”

  男人大概看我半天不說話,有些急了。貓兒也急了,在我耳邊大叫:

  “說話啊!我沒騙你,這瓶子真的是古董,我主人一直這麽說的,是她家祖傳的!你幫我買下來,到時候絕不讓你吃虧!”

  聽出貓兒聲音裏的焦急,我心裏一動,拚了!

15. 貓妖

  “你想要多少錢?”

  “五千……不,三千,三千就賣給你!”

  男人立刻報出一個價錢,同時小心翼翼地打量我的表情。

  天色越來越暗,路燈卻還沒有亮起來,我們兩人都陷入一片朦朧的暗影中,模糊不清。

  “一千五。”

  我直接殺了半價。這人既然不肯拿到古董店去賣,而是在街邊隨便攔人,想必是有什麽急於脫手的理由的。

  “這太少了,兩千五吧,這瓶子是好東西,要是在白天看,很漂亮!”

  男人的聲音幹澀,我幾乎可以想象他的表情。

  “兩千,賣的話我立刻給你現金,否則就算了。”

  我口氣強硬,一副沒商量的架勢。男人猶豫了一會兒,咬牙同意了。

  接過錢,男人將兩個瓶子遞到我手裏,立刻轉身快步離開了。貓兒在我肩頭,對著男人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混賬東西,放著癱瘓的老娘不管,就知道偷老娘的家底賤賣,換錢去賭!”

  “喂,你最好有好理由給我!”

  我手頭的現金幾乎全給了那男人,隻剩下的錢勉強夠打車回家。那貓兒從我肩上跳到沙發上,端端正正地坐住,抬起前爪放到嘴邊舔起來。

  “那小子是我主人的兒子,無賴賭棍一個。我主人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家裏的積蓄早就被那混蛋敗光了。這對瓷瓶是真古董,你幫我把拿去賣掉吧,賣的錢,拿一部分用來送我主人進一家好的養老院和治病就行,餘下的都歸你。”

  貓兒圓溜溜的眼睛看著我,一本正經的樣子。

  “哎呀,不跟你說了,我得回去了,差不多是主人吃藥的時間了。瓶子你要是不放心,就送去鑒定好了,保證不會有假。對了,手機號碼給我,我要照顧主人,不方便經常出來找你的,電話聯絡吧。”

  送走那隻會打電話、會指使人的貓妖,我坐在沙發上仔細打量那對瓷瓶。

  燈光下看,果然是難得的好東西。

  細頸白瓷的瓶體,釉質細膩,胎薄,敲擊聲音清脆。瓶身除了粉彩的撒花飛天圖案,還有突雕的雲朵,工藝屬上乘。

  第二天是周末,既然已經答應了人家,我索性抱著瓷瓶去了專業鑒定處。鑒定結果實在令人意外,居然是明朝的宮廷禦用之物,估價二十萬。

  賺到了!

  和貓兒商量後,我們決定還是將這對瓷瓶賣給博物館,雖然可能賣價會相對低些,但比較保險。

  瓷瓶最終賣價為二十三萬,我按照約定,將咪咪的主人送進了最好的養老院,然後又到銀行辦理了委托,委托他們按月為老人付費。看著盲眼的老太太抱著貓兒一臉的開心,我也忍不住會心一笑。

  周一上班時,我的心情相當的好,臨近中午,恬佳來電話約我一起吃飯,我知道張一鵬一早就去外麵跑業務了,猜他來不及趕回來吃午飯,於是心情更好。

  張一鵬對我的挑逗暗示已經到了明目張膽的地步,盡管我始終對他不假辭色,他卻不知放棄為何物,上一次和恬佳一起吃飯的時候,他居然在桌子底下用腳蹭我的腿!

  從那次之後,隻要他在,我絕對不和恬佳一起吃飯。但心裏卻越來越別扭起來。我該怎麽辦?看恬佳的樣子,她是不會相信我的話的,我說了,也許反而讓她反感。可是不說,我卻始終不安。

16. 貴客

  “……羅……綺羅……”

  恬佳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有些茫然地抬起頭,就看到張一鵬已經不知什麽時候來了,我的情緒頓時跌入低穀。

  “你怎麽會來?”

  “瞧你說的,一鵬本來在外麵忙著,特地趕回來陪咱們吃飯,你還有意見了?不是我說你啊,怎麽魂不守舍的,一鵬跟你打了好幾聲招呼你都沒聽見。”

  恬佳似乎對我冷落她的情郎有些不滿,張一鵬卻做起了好人。

  “沒事,沒事,這陣子大家都很辛苦的。綺羅,我看你臉色不太好呢,要注意身體啊。”

  我胡亂地點點頭應付,恬佳卻已經將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張一鵬身上。

  “是啊,這陣子你們常加班,還有幾次熬通宵了,一鵬你都瘦了。不行,一定得好好給你補補,我今晚就去買材料煲湯給你喝。”

  突然間胃口全無,我抓起身邊的包,和兩人打個招呼,也不管我們先前點的飯菜還沒上桌,自己先走了。

  心情不好,所以走得很快,也沒看路,一下子在公司進門處和一個男人撞上了。

  “咳,先生,抱歉撞到你了。”

  我連忙道歉,卻發現對方微笑地看著我,幸好那人看起來斯斯文文的,笑起來也挺好看,否則我一定先瞪他兩眼。

  “不記得我了?”

  奇怪的男人,答非所問。我又看了他兩眼,沒什麽印象啊。

  “古董店,蘭亭序,趙孟頫的書法。想起來了嗎?”

  看起來這男人是慣於被人捧在手裏的,一副理所當然被人記得的樣子。見我對他無動於衷,居然有些受打擊的樣子,給了我幾個提示詞。

  古董店!

  他說古董店我就想起來了,是那個請我幫忙鑒定字畫的男人!

  “看來你沒看我給你的名片。”

  見我終於恍然大悟,男人有點兒哭笑不得,但很快調整了過來,朝我瀟灑地自我介紹。

  “我是萬俟遠……”

  還沒等他說完,一聲怪叫已經打斷了我們。外出用餐的主管正好回來,看到男人居然大驚失色,搓著手頂著油亮亮的腦門一臉諂媚。

  “啊!萬俟總裁!你怎麽來了?不不,我是說,您怎麽親自來了?有什麽吩咐,打電話通知我一聲就可以了。”

  男人轉頭看向主管,雖然也在微笑,但卻顯得禮貌而又疏離,完全不同於剛才看著我時笑得親切。

  “部長,沒什麽特別的事情,隻是正好路過,所以就順便上來看一下我們那個合作項目的進展如何。”

  “進展得很順利啊。萬俟總裁您放心,哎呀,瞧我,真是糊塗,請到我辦公室坐坐吧。快請,快請。”

  主管點頭哈腰地請萬俟遠“移駕”,同時不忘朝我使眼色,要我先去按電梯。我心不甘情不願地跑過去按了電梯,然後像個受氣地小媳婦似的縮在角落裏跟著他們一起上了樓。在電梯裏,萬俟遠的視線始終若有若無地往我身上轉。

  “還愣著幹什麽?快去給萬俟總裁泡茶。萬俟總裁,茶可以嗎?還是您習慣喝咖啡?”

  進了營銷部,部長忙引著萬俟遠去他辦公室,順便使喚我。

  萬俟遠輕描淡寫地朝主管點點頭,說了聲“隨便”,然後又把注意力調轉回我的身上,朝我溫文一笑,這才朝部長室走去。

  主管跟在後麵,瞪我一眼,手比了個倒茶的動作,也走了。我朝他的背影聳聳肩膀,撇撇嘴,去茶水間泡茶了。

17. 名店

端著茶出來,剛走到部長室門口,就被安妮攔住了。隻見她迅速用隨身的小鏡子檢視了一下自己的容妝,用手指理了理頭發,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再將領口的扣子解開兩顆。準備就緒後,橫我一眼,將我手中的茶杯接過去,轉身,擺出嫵媚的笑容,推門而入。

“萬俟總裁,您怎麽親自來了。有什麽事您叫安妮我過去就是了,何必親自跑一趟呢。”

隔著門都能聽到她那“嬌柔”得能掐出水的聲音,我打個冷戰,回自己座位去了。

看來姓萬俟的來確實沒什麽事,很快他就又前呼後擁地從部長室裏出來了。在經過我的秘書台時,他停了下來。

“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你,我很高興。我可是記得自己欠你一頓飯的,請你一定要給我這個機會好嗎?綺羅。”

以一種說不出的曖昧語調念出我的名字,不等我回答,那個習慣作主的男人就自顧自大步離去了。主管愣了一下後連忙跟上,安妮則憤怒地瞪了我一眼,也隨即走了。辦公室裏的其他人則都用好奇的目光看我。我非常無辜地掃視他們一眼,聳聳肩,打開抽屜,拿出一顆話梅丟進嘴裏。

今天運氣不好,盡碰上倒黴的事情,吃點甜食振奮精神吧。

姓萬俟的似乎是跟我卯上了,主管送他出門回來後,立刻興奮地宣布:

“宏遠企業的萬俟總裁說大家為了合作案都辛苦了,今晚請大夥兒吃飯!在一品居,大家下班的時候自己過去吧!”

大老板請吃飯,一品居更是數一數二的好地方,大家自然開心,整個營銷部一片歡欣鼓舞。部長眯著他的小眼睛轉過頭來看我,笑容可掬的樣子。

“綺羅啊,這陣子你也辛苦了,晚上坐我的車,我們一起過去!就這麽定了,下班你跟我一起走啊。”

安妮的眼刀隔著幾個人射過來,我視而不見,朝主管道了謝。又不是我自己要求的,這飯說實話我還不願意吃呢!

一品居是本市有名的酒樓,店麵不大,但菜式精美,據說其中很多菜肴都是根據過去的禦膳改良成的,做工複雜,用料講究,價格就更不用說了。尤其是這家酒樓的招牌菜——金牌魚翅。據說是首席大廚的看家菜,吃過的人都讚不絕口。

跟著其他人一起坐在富麗堂皇的包廂裏,我卻不知為什麽總覺得有點兒心神不寧,直覺地感到這個地方有些什麽不尋常的事物,帶給我莫名的壓迫感。

“高級的酒樓就是不一樣啊,連待客的茶味道都特別好,茶具也別致。萬俟總裁就是萬俟總裁,大手筆!”

賀主任端起麵前的茶碗喝了一口裏麵的龍井,嘖嘖地讚歎。

廢話!一看你就是個沒喝過好茶的,平時去飯店都叫他們用樹葉湯子冒充茶水糊弄慣了吧,普通的龍井也至於感動成這樣?

我心裏小小地不屑一下。拍馬屁而已,至於嗎?不過這茶確實不差,可見老板品位不俗。

18. 禦膳

很快,菜就一道道擺了上來,果然是色香味俱全。一大桌的菜自然不可能個個是精品,我不太餓,於是挑揀著吃了些精致又有特色的菜。世上的人隻知道越是華麗富貴越高檔,卻不知道真正的好東西,往往看起來外表普通又簡單。

一桌子的雞鴨魚肉海鮮熊掌,我卻更青睞幾樣樸素的小菜。

那道“白鶴亮翅”,我相當的欣賞。外觀看起來不過是一款造型精美的涼菜,其實卻大有文章。細細的綠豆芽掐頭去尾,過水後用銀絲掏空芯子,灌入燕窩羹,一根根擺成展翅的白鶴形狀,澆上鮑魚湯熬成的芡汁。吃起來爽脆鮮滑,既有豆芽的清香,又蘊含了燕窩和鮑魚的精華。我敢打賭,這道菜的價格絕對高過那隻被切片冰鎮在“龍船”上的澳洲龍蝦。

還有那盤耗汁海參旁邊的秘製琥珀核桃,也是我很喜歡的。酥脆的核桃仁兒帶有一股獨特的鬆香,那是因為包裹核桃的糖漿不是一般的冰糖熬製的,而是用了難得的“鬆糖”。所謂鬆糖,是野外的鬆樹自然分泌出來的糖份,必須是在特殊的氣候條件下,鬆樹才有可能分泌出來,因此,一棵鬆樹也許一百年也分泌不出一滴“鬆糖”。

除了這兩道菜,還有一道飛龍蛋,材料是鴿子蛋,裏麵釀入餡料油炸而成。同桌的人不識貨,隻當是炸鵪鶉蛋,卻不知道這蛋是正經拿牛奶和蛋黃喂到半歲的鴿子生的頭胎蛋,裏麵的餡料則是將剁碎的珍禽飛龍肉配上時鮮的野菜拌成的。塞入餡料後,在在外麵裹上蛋黃與麵粉調成的麵糊,入油炸。

這幾道菜,看起來簡單,實際上精工細作,準備起來更是費時費事,說起來,還真的都是過去皇宮禦膳裏的菜品。

其他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些海參鮑魚龍蝦上,自然沒誰注意那幾樣,我樂得沒人跟我搶,自己吃得開心。

忽然,一種被觀察的感覺襲來,從後背竄起一陣戰栗。我警惕地放下筷子,朝周圍看了看,沒有什麽異樣,再扭頭,正對上萬俟遠的目光。

“君小姐選菜的眼光很獨到。”

萬俟遠看著我,從他的表情,我敢肯定他清楚那幾樣菜的價值。那又如何?我愛吃什麽是我的自由吧?

“我很喜歡這幾道菜的味道。”

“我看你是吃慣了粗茶淡飯,無福消受這些山珍海味吧。畢竟是吃粉絲長大的,哪裏懂得欣賞魚翅的精華呢?”

不等別人說話,安妮已經朝我發難起來。這女人的水準真是越來越低了。嘲諷過我之後,安妮又嗲著聲音轉向身邊的萬俟遠。

“萬俟總裁,來,我敬您一杯,感謝您的款待。”

“嘁,這女人當自己是發電機啊?又不是專門請她的。”

旁邊的小麥忽然低聲說了一句,他旁邊的兩個人低笑了兩聲,連我也忍不住笑了一下。老實說,萬俟遠這樣的男人,年輕、英俊、事業有成又氣質優雅,的確稱得上人中龍鳳,是女人多半會對他動心。

但女人想要引誘男人,手段卻也分出三六九等來。還在沁芳樓的時候,媽媽就總教導我們:女人,三分長相,七分打扮。可是光有長相、會打扮仍是不夠的,還需有“風情”,才能勾住男人的心。

“記住了,是‘風情’,不是‘****’!”

還記得當時媽媽手裏拿著根藤條站在那兒,看著我們練身段兒,一個不對就是一鞭子。

“住外麵大院兒裏的下等姑娘們,我隻要她們會****就行,可是你們……”

媽媽的藤鞭指著我們繞了個圈兒。

“你們是媽媽我精心挑選的上等貨色,跟她們不一樣。風情可不是露個肩膀、扭扭腰,朝男人拋個眉眼兒的下等手段。媽媽我要讓你們學的,是含而不露、媚而不俗的上乘功夫,學會了這個,你們的身價才上得去,男人們也才會不惜血本兒地爭著搶著疼你們!”

不同的男人對美有不同的定義,環肥燕瘦,除非是那種傳說中的絕色,否則這人心裏的西施興許就是那人眼中的無鹽。但風情卻不同,風情是種迷人的氣質,嫵媚天成、鍾靈毓秀、情懷繽紛、意趣無限,最是上上層的女人味。

果然,萬俟遠根本不吃安妮那一套:

“你不必感謝我,要謝就謝謝君小姐好了。這頓飯是我欠她的,怕單請她一個人不給我麵子,所以邀了你們大家一起來當陪客的。”

19. 鋒芒

好一招四兩撥千斤,可惜不夠厚道,居然將我推出來做了擋箭牌。安妮被他說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酒杯端在手裏喝也不是,放也不是,一雙眼睛已經開始朝我放毒箭。主管見狀連忙出來打圓場:

“瞧瞧,綺羅這就是你的不是了,萬俟總裁為了你這麽破費,這第一杯應該你敬才是啊,怎麽能讓安妮代勞了呢。快,快,綺羅你跟萬俟總裁喝一杯!”

部長話一出口,大家立刻起哄。安妮趁亂放下了手中的酒,部長笑得臉上的肉都擠成了一堆兒,不住朝我使眼色。罪魁禍首卻隻是深沉地笑著,看不出到底什麽心思。

撇一眼臉色鐵青的安妮,我慢吞吞地端起自己麵前的酒杯,仿古式的小酒盅內盛著琥珀色的液體,端起來輕輕從鼻子下方滑過,一股醇香飄然而至。

女人如酒,含而不露,太露則俗豔。安妮,你一開始就不曾入得別人的眼,這男人不是宋偉那等眼中隻有色相的俗物,又豈是你這等庸脂俗粉能駕馭的?

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我端起酒杯朝萬俟遠敬了一下,仰頭將杯中的酒喝下。

嗯,入口甘醇而不辛辣,回味綿長,好酒。

萬俟遠也是個爽快的人,將自己杯中的酒也一口喝幹了,然後笑笑,朝我問道:

“君小姐喝出這是什麽酒了嗎?”

“三十年的女兒紅。”

萬俟遠點點頭:

“君小姐果然是眼光的人,一下子就喝出了這是三十年的女兒紅。怪不得吃菜也專挑按照宮廷古方做出來的。”

萬俟遠的話剛完,滿座皆驚,紛紛朝我剛才吃的幾樣菜下手。我放下筷子將視線投向萬俟遠,總覺得這人話裏有話,一舉一動都好象在試探我。可是……明明就是個人類,全身上下沒有絲毫的靈氣可言啊。

正在一群人酒酣耳熱之際,包廂的門被推開,服務員推著一輛小車走了進來。居然是一品居的金牌魚翅!

我看到魚翅,忍不住又朝萬俟遠看了一眼。這頓飯,他可真是費了心思了。

一品居的金牌魚翅,價格不菲卻也不是有錢就能吃到的。要想吃到,必須提前五天預約,否則就是國家元首也沒門。萬俟遠今天中午才看到我,晚上吃飯就能上這道菜,不簡單呢。

“真沒想到,萬俟總裁實在是神通廣大,居然能破了一品居提前五天預約的規矩!”

賀主任搓著手一臉的興奮,萬俟遠朝他一笑:

“我哪兒有那個本事,不過是一直預定著罷了。從我承諾欠君小姐一頓飯開始,就在這裏預定上了。雖然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兌現承諾,但我這人喜歡有備無患。”

萬俟遠說得輕描淡寫,但聽的人都為之咂舌。一品居的金牌魚翅不僅需要預定,而且光是預定,就要交一筆客觀的預定費,當然,魚翅的費用還是要另外支付。如果取消預定或不能按預定時間前來,這筆費用也是不會退還的。

大家紛紛誇讚起萬俟遠的氣派,一道道曖昧的視線朝我投來。我低下頭,假裝沒看見。

魚翅是裝在做工精美的水晶小碗裏送上來的,每人麵前一份,除了萬俟遠,他說自己對海鮮中的某些成份過敏。

掀開蓋子,一股迷人的香氣隨著熱氣升騰而起,部長用小銀勺子攪了攪碗裏的魚翅,深吸一口氣,一臉的陶醉。

“嗯,果然不一般,和別家的魚翅就是不一樣。我看這出彩的地方不在魚翅,反倒是燉魚翅用的高湯!應該是用骨髓熬的吧?”

“這位先生果然是識貨的人,的確是骨髓熬的高湯。”

服務員不失時機地說。

“這道金牌魚翅最不一般的就是這高湯,是我們鼎大廚的獨門秘笈,別人絞盡腦汁都學不來呢!”

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眼睛盯著麵前那一小碗琥珀色的流質,鼻端是食物誘人的醇香,耳畔全是周圍同事們津津有味的進食聲以及讚賞的聲音,我卻一點胃口也沒有。

有時候,無知真的是一種幸福。

20. 饕餮

周圍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魚翅上,趁沒人注意我的時候,我起身離座,偷偷吩咐服務員把我那裏的那份魚翅撤掉,然後不理會那小丫頭吃驚的表情,朝洗手間走去。

不愧是高級酒樓,洗手間布置得也相當豪華。我磨磨蹭蹭地在裏麵洗臉、洗手、補妝,想要等其他人差不多吃完了那碗魚翅後再回去。

“頭一次有人對我的金牌魚翅不屑一顧哦,我很傷心呢。”

忽然一個男人的聲音在身後冒出來,我猛地轉過身去。隻見一個一身白衣的男人正雙手抱胸,斜靠在牆上看著我,眼神裏充滿了玩味。

“我燉的魚翅人人都說好,你為什麽不吃?”

男人似乎對我的警惕毫無知覺,隻是一臉無辜地看著我,聲討我對他廚藝的褻瀆,看起來完全就像是一個將廚藝視為榮耀的美食癡狂者。

“抱歉,我隻是沒什麽食欲。”

我緊貼著身後的大理石盥洗台,隻覺得背後一片濕涼。這男人什麽都沒做就已經給我一種莫名地壓迫感,讓我直覺地感到危險。

“真的嗎?真的隻是沒食欲嗎?”

男人看我的眼神開始慢慢改變,如同玩弄獵物的獅子。

“如果是這樣的話,你更應該吃一點兒了,我保證吃過一口之後,你就會胃口大開了。我用來提味的高湯可是獨一無二的,材料非常難得呢。吃過一口就會讓你畢生難忘。”

說著,他眯起眼睛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仿佛正回味什麽美味佳肴。

是啊,所以唐僧肉才會這麽搶手,那個白白胖胖的和尚,他的肉,延年益壽長生不老倒是未必,但口感想必是絕佳的。

男人的步步緊逼讓我萬般無奈,情急之下實在也找不出適當的借口,與其說一個拙劣的謊言被他拆穿,還不如實話實說的好。想到這裏,我橫下心,低垂黔首、柳腰彎曲,朝男人行了一個古禮。

“人髓雖美,卻不是誰都有福氣享用的。小的福薄命賤,實在是承受不起。”

既然拚不過,我不介意放低姿態。當年在沁芳樓,我學會的第一課就是示弱。

“好會說話的一張小嘴兒。”

男人的聲音似乎並沒有什麽不快的感覺,讓我鬆了口氣。

“這禮行得也周正,看來也有些年頭了。好了,起來吧,別好像我欺負你似的。”

你這還不叫欺負我?

心裏不滿,身子卻畢恭畢敬地朝男人行了謝禮。再抬起頭時,男人的裝束也變了,一身黑色繡金獸的袍服,華麗又威嚴,如同帝王君臨,氣勢逼人。

天!居然遇到他了,居然……

他慢慢朝我走來,我本能地全身顫抖,卻還是咬著牙站在原地不動,隻是再次垂下頭去。他來到我跟前,一隻手挑起我的下巴強迫我抬頭看他。

“你很怕我?”

明知故問!

我心裏暗叫,卻不敢表現出來,強擠出一絲笑容。

“神君天威浩蕩,我等自然敬畏。”

沁芳樓第二課,阿諛奉承是永遠必要的手段。

“神君?你知道我是誰?”

男人捏著我的下巴朝我咧嘴一笑,如此進的距離對我露出他那白森森的牙,我的腿都軟了,生怕他接下來一口咬過來。

“神君威名,小的即便無知淺薄,也不敢稍忘。”

這是真話,三界之中,誰不知他饕餮的大名?上古的神獸,便是天神佛祖,也要賣他三分麵子。殘酷、冷血,唯一的愛好就是美食,可他眼中的美食,卻是要別人性命的。

21. 垂青

  “威名?我看是惡名吧。”

  饕餮冷笑一聲,臉朝我湊得更近了,那白牙嚇得我幾乎癱倒在地,他的手卻攬住了我的腰,兩人緊貼著,姿勢曖昧。

  “嚇成這樣,臉色都變了呢,怕我吃了你?這樣吧,你把這碗魚翅喝了,我就饒了你,如何?”

  說著,手朝虛空一抓,一碗魚翅就擺在了我麵前。

  我瞪著那碗東西,不說話也不吃,隻是咬緊牙關挺著。倒不是擔心什麽吃了人要遭天譴的說法,隻是單純的不願吃。

  自古以來人就是這般愚蠢又自戀,總當自己是所謂的天之驕子,萬物靈長,還一廂情願地編出了上天庇佑這類話來自欺欺人。其實老天哪有功夫管那麽多呢?強者生存才是天地間亙古不變的法則。

  人之於妖,就如同飛禽走獸之於人,有的愛吃,有的不愛吃,還有的隻是為了消遣而獵殺。有的專愛吃些腸肚內髒,有的隻喜歡喝口鮮血,有的專挑皮滑肉嫩的女人孩子下手,有偏愛有較勁兒的青年男子。還有的失手被抓,反而叫人給料理了,也屬正常,人出去打獵反而被老虎、狼群吃了的也不在少數不是?

  從來沒有妖因為吃人或殺人而被老天責罰,對這個耿耿於懷的仍舊是人自己,所以才有了修行者,號稱替天行道。即使是我師父,不讓我殺人也是因為怕我被魂魄帶的怨氣引得走火入魔,卻從沒說過妖不能殺人之類的話。

  也許是我畢竟曾經是人,吃人這種事,始終有心理負擔,即使明知對手強大,也知道即使吃了也毫無影響,卻仍無法下咽。

  罷了,別說我法力尚未恢複,就算全恢複了,再讓我多修個一千年,也不是他的對手。傳說饕餮神君心思詭異,我就是吃了,他也不見得放過我,隨他吧!

  正緊張,饕餮忽然笑了起來,修長的手指在我下頜輕輕摩挲著,好像在逗弄貓咪:

  “一會兒膽小諂媚,一會兒又寧死不屈,你這小妖還挺有意思的。”

  不如以後就跟了本君吧,包你不吃虧,如何?”

  他的話讓我心裏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卻知道自己的小命保住了,忙露出最可愛的笑容:

  “神君垂青,真是三生有幸。”

  他對著我的笑容玩味了一會兒,忽然俯身在我唇上舔了一下,身形隨即消失不見,隻留下一句笑語在我耳邊徘徊:

  “記著,我的名字,叫鼎鑫。”

  後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濕了,冰涼地黏在身上,我拖著發軟的雙腿慢慢走回用餐的包廂,推開門,裏麵的聲音立刻熱鬧滾滾地撲麵而來。

  “綺羅,你怎麽才回來?”

  賀主任看到我,立刻出聲招呼。

  “快來快來,原來過兩天就是萬俟總裁的生日了,我們正給他提前祝壽呢。你也來陪萬俟總裁喝一杯祝壽酒!”

  主任的提議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響應,我被拉回自己座位上,一杯酒立刻塞進手裏。我自己都還沒從剛才的震撼中清醒過來,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地端著酒杯看向萬俟遠。他似乎也很高興,端起了自己手中的杯子,正要喝,卻被人攔住了。

  “慢著,這酒要是這麽喝太沒意思了。”

  安妮忽然發話,不懷好意地看向我。

  “我們綺羅可是名校畢業的才女,這樣的場合,說什麽也應該給我們萬俟總裁作首詩什麽的吧?”

  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

  我此時也僅僅恢複了些精神,實在沒什麽心情跟她打太極,索性一笑:

  “作詩我是不行了,借花獻佛為萬俟總裁唱首曲子助興吧。”

  我話音剛落,滿座都開始鼓掌叫好。等他們靜下來,我才端著手中的酒杯,清清嗓子,慢慢吟唱起來: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自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

  緩緩地唱著,我人也隨著節拍移動到了萬俟遠的麵前,唱到最後一句時,我一手執杯,另一手蘭花指托在酒杯下,身體盈盈拜著,將酒送到他麵前。

  “……歲歲長相見。”

  偏頭,一記秋波送過去。時間把握得剛剛好,動作也駕輕就熟,曾經演練過千百遍的姿勢和眼神,早已融入靈魂,即使換了軀殼,也無法忘記。

  萬俟遠也是個知機的人,竟然就這麽低頭含住杯沿,我見狀托住杯底的手朝上一送,就這樣一個喝一個喂,將那杯酒送了下去,看得周圍的一群人連聲叫好。

  等他喝幹了杯中的酒,四周叫好聲如雷。我微微一笑站起身來,放下酒杯,眼神掃過他身後的安妮,不意外地將她那難看的臉色收入眼底。

  這就當作是你當初給綺羅難堪的回禮吧。

22. 陷害

第二天上班,安妮時不時地朝我射來死光。我昨晚做了一夜的怪夢,實在沒精力跟她鬥法,索性低頭裝沒看見。

說起那個夢,真是古怪。夢裏煙霧繚繞的,隱隱約約有鍾鼎之聲,仿佛在奏樂,依稀有些人影在一團模糊中繞著我轉來轉去,擺出種種舞姿,如同圍著我跳舞一般。我總覺得這夢不一般,可按照跟師父學的那點解夢的手段,卻無論如何也參不透其中的玄機,實在頭疼。

中午因為不想跟恬佳和張一鵬一起吃飯,於是自己跑去公司前麵的哈根達斯消磨時間。

下午上班沒多久,賀主任忽然大叫起來:

“你們誰進過我辦公室了?!”

聽他一叫,所有人都暫時停下了手裏的工作,抬起頭看他,隻見賀主任原本就暗黃的膚色如今更添了一層青,襯得幹瘦的臉象死人似的。

他衝出辦公室,衝著我們又厲聲問了一遍:

“誰進過我辦公室了?”

大家都搖頭,一臉莫名其妙。此時主管部長也被他的吼聲驚動了,走出辦公室。安妮跑過去一邊攙扶劇烈喘氣的賀主任,一邊關切地詢問:

“出什麽事了?”

“文件!我桌上那份機密文件不見了!我中午就離開了一會兒,去了趟洗手間,剛才才注意到文件沒了。”

“天哪!這可不得了啊!那份機密文件可是這次合作的關鍵,萬一泄露了……”

安妮也跟著大驚失色,她的話讓不少人開始竊竊私語。

部長臉色難看地掃視了在場所有人一番,表現出了難得的威懾力:

“不管出於什麽目的,是誰拿了那份文件,趕快交出來,我可以不追究。否則一旦追查起來,後果自負。”

整個銷售部陷入了一片死寂,我卻眼尖地注意到安妮正朝我這邊偷看。

“部長,我看有人做了這種事,就不會承認的,不如我們挨個兒搜查好了。”

安妮的提議立刻引起了不少人的反對。

“憑什麽啊?這種事情應該調監控錄像看才對,憑什麽搜我們啊?”

“就是,說不定偷的人已經走了呢。”

部長黑著臉一擺手製止了大家的七嘴八舌:

“事到如今,大家就配合一點兒吧。都把抽屜什麽的打開,我親自檢查。如果在公司內部找不到,就隻能報警了。”

部長說完就從離他最進的那個開始檢查起來,賀主任跟在他後麵看。安妮得意地朝我這邊又瞥了一眼,然後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了下來,一副有持無恐的樣子。

我心裏活動了一下,稍微將自己的抽屜拉開。仔細查看了所有的抽屜,似乎沒什麽可疑的東西。朝安妮那邊看了一眼,她正看著部長他們朝我的方向移動,掩飾不住的興奮。

部長和賀主任很快就來到我跟前了,我配合地拉開所有抽屜,又把自己的包放在桌麵上,我今天拎的是個小坤包,袖珍版本的書都裝不下,更別提文件了。兩人翻了翻我的抽屜,點點頭向下一個去了。

安妮似乎認定了我要有事,見部長和主任沒有任何反應,當時臉色就變了,“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因為動作幅度打,她的衣服勾住了一個抽屜,將之帶開了,她旁邊一個同事正東張西望,突然就跳了起來,指著安妮那個抽屜大叫起來:

“文件!”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了安妮的臉上,精致的容妝也擋不住她那灰敗的臉色。她慌亂的視線與我的碰撞在一起,我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快要哭出來的臉,心裏一派寧靜。

部長和主任的臉色也相當難看,兩人對視了一會兒,一個走過去將安妮抽屜裏那份紮眼的文件拿出來,另一個陰沉著臉朝自己辦公室走去。安妮愣了一會兒,立刻追著部長也進了他的辦公室。

不知道安妮和部長在辦公室裏怎麽說的,反正兩三個小時後,紅著眼睛的安妮從辦公室裏出來,文件的事不了了之,不過主要負責這個項目的人換成了別人。

23. 好人

所謂捧得越高就摔得越狠,以往安妮憑著自己的業務,在銷售部裏也算是呼風喚雨,做人又不懂得收斂,一貫的囂張跋扈。人都是這樣,捧高的踩低的,安妮得勢的時候,誰都讓她三分,心裏再不滿,臉上都是笑著的。可如今,一屋子的人個個冷眼看著她可憐兮兮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抹眼淚,卻連個安慰的人都沒用。連身為她男友的宋偉,也不過看她一眼,就自顧自出門去了。

因為出了這樣的事,整個下午辦公室裏都人心浮動,也沒人安心工作了,相互間交頭接耳的。

“喂,你說,那安妮到底什麽意思啊?”

公司的前台,小可,是個大眼睛的小姑娘,她神秘兮兮地跑到我桌前來。

“我覺得這事有點古怪呢,你想啊,搜抽屜的事情是安妮自己提議的,要是她偷了文件,還放在自己抽屜裏,她幹嘛做這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事情啊?這根本不合邏輯嘛!”

我看著那個把自己想像成偵探的小姑娘,笑笑沒說話。

要知道,這世上本來就存在很多不合邏輯的東西,比如那份亂跑的文件,比如占用了君綺羅身份的我,還比如那個總在複印室裏出現的小技術員。

“今天還真是驚險,我差點就被人栽贓陷害,被公司開除了。”

我悠閑地坐在窗台上吃著零食,看著小技術員認真地替我幹活。隨口說起今天下午的事情,基本上,我可以肯定,安妮是想把文件藏在我抽屜裏的,卻沒想到那文件長了腳,居然又跑回她那裏去了。

“不會的。你是好人,我不會看著你背黑鍋的。”

小技術員頭也不抬地繼續擺弄著手裏的文件,分類、整理、裝訂。

“‘你’不會看著‘我’背黑鍋?”

我坐在窗台上搖晃著雙腿,歪著頭看他。

“你知道我的意思的。”

小技術員抬起頭,用手指推了推鼻梁上土裏土氣的黑鏡框。

“中午的時候我看到那女人把文件塞進你抽屜裏,鬼鬼祟祟的。你是這樓裏唯一會對我好的人,不嫌我長得寒酸,還願意跟我說話,我當然要幫你。”

“所以你把安妮塞進我抽屜裏的文件又拿了出來,放進她的抽屜裏?”

小技術員點點頭。

“我以為她是想誣賴你偷了她的東西,沒想到竟然是機密文件。好了,這些是你要的文件,全部都裝訂好了。”

看他一臉無辜的樣子,我忍不住笑起來。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

接過厚厚一摞文件,我一邊朝外走,一邊對他說:

“總之這次謝謝你啦。下次有機會,我也會幫你的哦!”

小技術員在我身後沒說話,他原本就很沉默寡言,我也不在意,抱著文件朝辦公室走。沒走多遠就聽到有人叫我,一回頭,又是那個張一鵬。

隻見他腳步輕快地來到我麵前,順手接下了我手裏的東西。跟他我也懶得客氣,體力過剩就讓他搬好了。

走在走廊上,沉默了一會兒,張一鵬忽然開口問我:

“綺羅,你在哪兒複印的文件啊?”

“當然在文印室,還能在哪兒?”

我瞥了他一眼,當他的問話很白癡,而他的表情的確挺白癡的。

“可是文印室的複印機壞了好幾天了,一直沒修好……”

我朝他揚揚手裏印好的文件,誇張地大笑:

“哈!也許複印機根本就沒壞,隻是不願意給你這個花花公子用!”

張一鵬被我這樣說也不生氣,卻把頭湊過來小聲地說:

“你這麽說太傷我心了。我承認自己過去是多情了些,不過那也是為了找到真正適合我的另一半罷了,對於感情,我其實是很認真的。”

我被他呼出的氣弄得癢癢的,一側身躲開了。

“這話你該去跟恬佳說。”

正說著,就看到一個老婦人從拐角處抹著眼淚走出來,設計部的羅李陪在她身邊,輕聲安慰著,兩人說著話進了電梯。那個小技術員麵無表情地跟在他們身後,眼睛一直盯著那個老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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