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是一年,外麵鞭炮聲聲,薛府也是熱鬧滾滾,正月十五是新年的尾巴,說什麽也不能簡單地過。
我坐在房梁上,看大夫人逗那孩子,一旁的小丫頭伶俐地諂媚:
“小少爺真可愛,瞧這眉眼兒,多象……老爺!”
看看剛滿周歲的小孩兒粉嫩嫩的小臉兒,再想想老爺那包子一樣的臉,我噗哧一聲笑了。大夫人那位做翰林的哥哥如今進了尚書省,官拜侍郎,年前疏通關係,讓薛老爺出錢捐了個員外郎,薛府成了名副其實的“書香門第、官宦人家”。
梅枝早已成了大夫人香爐裏的一撮灰燼,沒人再記得她。不過她跟我不同,總算得了一副薄棺容身。
知府大人帶著師爺和捕頭來拜年。當年從薛府出去的那個護院,在衙門裏安安穩穩地混了這些年,去年娶了知府大人姨太太房裏的一個丫頭當老婆。不久前老捕頭終於告老卸職了,他順理成章地接了捕頭的差。
幾個人在大廳裏聊得挺投機,說來說去也就是如何壟斷行市、怎樣壓榨民脂民膏、那些搜刮來的錢財怎麽分,都是慣常的話題了。不過今年也增加了些新內容,知府大人在揚州的任滿了,過完年就要轉任別處,他這次來,一來是給薛老爺,現在要叫薛員外了,通個氣,讓他準備好打點繼任者,二來則是想臨走再撈一筆。
我料想他們說不出什麽好東西,也就沒興趣去聽了。身子穿過房頂來到屋外,坐在屋頂上看著街上的燈火。日子過得真快,我就這樣看著他們,竟然也過了八年光陰。
那道長下的咒術,後來不慎又用掉一次,如今就剩下最後的機會了。不過這幾年我的脾性也收斂了不少,起初每次看到他們,我總要費一番力氣才能克製自己不動殺念,有時候看到他們春風得意,真真恨得撕心裂肺。後來慢慢的居然也看開了,心中的那股火也冷了下來,看著那些人或生或死,就好像看戲一樣,通通與我無關。
這大概就是佛家講的,“超脫”了吧?
正想著,就聽到一陣鑼鼓喧鬧,抬頭一看,竟然是“天狗食月”了。
原本黃澄澄的月亮現在已經變成了血紅色,透著一股詭異的味道。一道陰影出現在邊緣,慢慢擴大,朝著中心移動。街上的喧鬧越發嘹亮急促起來,一陣快過一陣,一陣響過一陣,直到血月變成了一個隻剩下紅邊的黑月亮,吵鬧聲達到了頂點。
不知道是不是盯著同一個太久的關係,我竟然看到月亮上出現了一些浮動的小光球,一顆顆亮晶晶地如稀有的寶石,好像下雪一樣,飄飄蕩蕩地往下落。我抱膝坐在屋頂上看著難得的美景,冷不丁一個小光球就衝著我這邊飄了過來。
好奇地伸出手去接,本以為那光球會跟雪花什麽的一樣,穿過我的手,卻沒想到它在碰到我手的一瞬間,閃了一下,我居然感到手心一燙。猛地將手縮回,仔細看看,卻什麽傷痕也沒有。錯覺吧?
再抬頭看天,那些小光球也不見了,被吞掉的月亮慢慢恢複明亮與圓潤,仿佛剛才的一切都不曾發生一般。
正文 第一卷 方生方死 7. 月食
本帖於 2009-12-03 16:02:44 時間, 由普通用戶 畫眉深淺 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