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三個估計是從前兩個人的下場裏看出了東家不仗義,也都開始找出路。裏麵有兩個是親兄弟,在我死了的第七年,一齊辭了薛家去奇勝鏢局做鏢師。
走鏢的收入很高,但過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他倆運氣不錯,在奇勝幹了四年,除了添些傷口,命倒都還在,弟弟更是嘴甜會迎逢,升做了鏢頭。
人都是這樣的,貧賤的時候可以相依為命,可一旦其中一個富貴了,另一個不管過去怎麽要好,也免不了眼紅。那個當哥哥的看到弟弟發達了自己卻還是個小嘍羅,心中不平,便開始處處作對。起初那弟弟還百般忍讓,後來也不願意了,找個由頭將他哥哥踢出門去,兄弟倆從此反目。
後來,那哥哥進了奇勝的死對頭長豐鏢局當了鏢頭,越發卯足了勁兒跟弟弟對著幹,竟成了仇敵的架勢。一次兩個鏢局為了爭一趟鏢,在大街上火拚起來,那弟弟一刀將自己親哥哥的腦袋削下半個,自己也被人從背後捅了個透心涼。
還有一個似乎和知府大人的姨太太的奶娘有些什麽親戚關係,正巧衙門招捕快,便把他給薦去了。從此穿上官衣吃起了皇糧,威風八麵,奇勝和長豐兩個鏢局火拚出人命時就是他帶著人去抓人的。
奇勝和長豐火拚的那一年,梅枝終於有孕了。可以說是老年得子的薛老爺樂得合不攏嘴,梅枝更是母憑子貴在府裏越發趾高氣昂,過去見了大夫人還欠著身子問問安,如今卻連頭都不願意低了,梗著脖子說:
“姐姐,妹妹身子不方便,不能給您行禮了。姐姐多見諒啊。”
大夫人也不惱,不冷不熱地瞄她一眼,帶著隨身伺候的丫頭過去了,留下梅枝站在那兒得意地笑。
梅枝在笑,我也在笑,因為我知道,很快又要有戲看了。
那個寶貴的胎兒被小心翼翼地保護著,挺著六個月大肚子的梅枝開始琢磨著提高自己在薛府的地位。
當薛老爺小心翼翼地向大夫人提出將梅枝妾氏的地位提升為二房夫人時,大夫人撥弄佛珠的手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起來。
“梅枝若能為薛家開枝散葉,也是她的功勞,給她個二夫人的名份也沒什麽不行的。”
大夫人閉著眼睛慢條斯理地說著,我看到薛老爺偷偷出了口氣。
“這樣吧,等她孩子生出來,要是個男孩兒,老爺你就收她做二房吧,這樣我在哥哥麵前也好有個交待。”
軟中帶硬的話讓老爺瞬間又緊張了起來,忙表態:
“夫人你放心,梅枝就是生了男孩兒,那孩子也得管你叫娘,叫她二娘。咱們薛家的當家主母永遠是你。”
說完,擦著冷汗跑了。
等他出去了,大夫人才睜開眼,冷冷地看了門口一會兒,隻聽得“啪嗒”一聲,手裏的佛珠不知什麽時候斷了,圓潤的珠子“劈裏啪啦”地撒了一地。大夫人收回目光,看了看地上的佛珠,再看看自己的手,良久,念出一句佛號:
“阿彌陀佛——”
要放下屠刀了嗎?我這個鬼都不信!
我嗤笑一聲從窗子飄了出去,這是我前陣子才發覺的,做鬼是可以飄的,不由得有些懊惱,白白用腿走了這幾年。
除夕的時候,梅枝臨盆。產房裏的人進進出出,梅枝在床上叫得撕心裂肺。薛老爺穿了一身土黃色的袍子,邁著他那兩條短腿,象個長了腳的燒餅一樣在大廳裏來回地轉,大夫人氣定神閑地坐在椅子上,照舊撚動佛珠。
都說女人生孩子就如到閻王殿上走一遭,梅枝最終還是沒能熬過去,連自己生的孩子都沒能看一眼就斷了氣。那孩子理所當然地被直接送到了大夫人手裏,他果然是要叫大夫人一聲“娘”的。
薛老爺哭了一會兒就去找人安排梅枝的後事了,產婆等薛老爺出去了,便收了方才悲痛的表情,樂滋滋地從大夫人手裏接過一個沉甸甸的小布包,道了聲“恭喜大夫人喜得貴子”便出去了。
她是個經驗老道的穩婆,什麽樣的產婦都見過,什麽情形的胎兒都接生過,自然也清楚怎麽讓一個生產的女人死得神不知鬼不覺。
正文 第一卷 方生方死 6. 相殘
本帖於 2009-12-03 16:02:44 時間, 由普通用戶 畫眉深淺 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