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經濟適用男 作者:人海中
內容簡介
別人看何小君,總覺得她的戀愛經曆該是美女的風光史,沒想到事實卻是黴女的血淚史。年少無知愛上的第一任男友在她為了捍衛愛情離家出走的時候當著她的麵與人劈腿,第二任男友馮誌豪英俊多金浪漫完美,卻是與人有了婚約的,白白犧牲了她三年的青春時光,直到她幡然醒悟的時候隻剩筋疲力盡。
正在她為了逝去的感情黯然神傷的時候,一直為之努力的工作又給了她當頭一棒,雙重打擊之下,何小君最終決定放棄戀愛,與身邊出現的經濟適用男陳啟中結婚,不求愛情,隻求結果。
她對這個男人一開始抱持的不過是一種偷安的心態,尋找一個避風港,因為他帶給自己安定的感覺,沒想到兩個人相處日久,經曆種種婚前的坎坷挫折之後,她發現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陳啟中,但是結婚前夕,一心想要她嫁給有錢人的母親仍在不斷地阻撓著女兒的決定,不甘心失敗的馮誌豪又再一次出現在她的世界裏。
這人生的十字路口,何小君究竟該何去何從,或者婚姻並不是結束,一切才剛剛開始……
……
以上屬於非常大綱的簡介,以下才是海海要說的:
如果期待在這個故事裏看到一個多金英俊愛女主愛得死去活來並且出身豪門的男主角,請往那邊門走……
因為本文中雖有這樣的男人,但絕對是配角,滅殺了大家對傳統極品的期待……
如果期待在這個故事裏看到非常浪漫旖旎花前月下令人心肝俱顫的戀愛橋段,請往那邊門後麵的那扇門走……
因為本文充滿了家長裏短生活片段總之就是跟你平常所過的那些小日子差不多……
不過,家長裏短的小日子,也能過得有滋有味的,不是出身豪門的貴公子,也有很極品的,廢話不多說,大家看下去吧,嘿嘿
第 2 章
第一章 黴女的血淚史
別人看何小君,總覺得她的戀愛經曆該是美女的風光史,沒想到事實卻是黴女的血淚史。
1
別人看何小君,總覺得她的戀愛經曆該是美女的風光史,沒想到事實卻是黴女的血淚史。
何小君生得好,江南女子,眉眼清秀婉轉,雖不甚瘦,但因為骨架子小,又白,所以反顯得柔軟可愛,白色棉花糖一樣。
所以從小到大,何小君身後的追求者眾。
隻是她媽媽開出的條件太苛,大部分還未進入實質階段便在她媽媽的犀利目光下铩羽而歸。
初中時騎著自行車送她回家的小男生被她媽媽一頓吼出了弄堂;高中時難得的同學慶生派對媽媽來了十七八個電話催她九點以前回家;大學的時候更好,她住宿,好不容易得了一點自由,與同係係草朦朧開始發展,小手還沒牽上便被捕捉到一點風吹草動的老媽一手掐滅了。
具體理由為——那小子家裏條件太差!
其實何小君家裏條件也不怎麽樣,典型的普羅大眾,雖然住在上海最好的中心地段之一,但那是最老式的三層公寓樓,上世紀三十年代的產物,說的好聽是曆史保護建築,其實那裏麵根本是千瘡百孔,一棟樓住滿了七十二家房客,煤衛全設在走廊裏,燒飯的時候一家一家擠在一起,吃什麽都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不過她家倒是這棟樓第一代主人的後裔,也不知為什麽解放前外公沒跟著其他人一起走掉,獨自留下來曆經九九八十一難,當中還被從自家的這棟公寓樓裏趕出去接受改造,老外公撒手西歸的時候倒是熬到能夠住回這大屋子裏了,隻是拿回來的隻有西北朝向的小半套,推窗就看到縱橫交錯的晾衣架,曬滿了十幾家人家的被褥床單,記憶裏那個青翠蔥蘢的小花園早已成為曆史,連帶著她媽媽的那一點點對往昔富貴生活的追憶一起煙消雲散。
也就是因為這樣,她媽媽對自己的人生益發的感覺矛盾,小姐的出身丫頭的命,原該是雕花窗裏隔著白紗享受一輩子上流生活的自己,竟然到最後成了一輩子勞碌不休的平庸婦女,可恨嫁的老公又不爭氣,到老都沒讓她過上自己該有的好日子。
幸好她還有一個女兒,自己是被命運糟蹋了,不過女兒還有希望,人說女人投胎有兩次,出生算一次,嫁人算一次,隻要女兒嫁得好,那也就連著一家人一起脫胎換骨了。
但何小君對於自己媽媽的這種心態,一概歸於封建落後兼不可理喻,初中高中的那些經曆暫且不論,誰都知道早戀影響學習,大一的那個係草也就算了,反正一切還處於萌芽階段,一個被她媽一嚇就變成縮頭烏龜的男孩子也不值得她托付終生,真正激發她與媽媽劇烈與尖銳衝突的是她大二的時候所談的那次戀愛,至今想起來仍是刻骨銘心,血淋淋的教訓。
對方是同學的哥哥,典型的文藝青年,生活的全部是在白色的畫布上揮灑油彩,身上永遠浮著香蕉水的味道,他在他所租住的那個工廠式LF裏念詩給她聽,下雨的時候眼神憂鬱,舉著畫筆長時間凝視她,說小君,為什麽我沒法把你畫下來……
何小君現在回想起來,不得不承認自己會跟他走在一起是典型的年少無知,以為是愛情,其實根本就是沒見過男人。
但那時候她真覺得自己已經愛得天崩地裂,何媽媽也天崩地裂,自己辛辛苦苦撫養長大並被她賦予無限希望的女兒竟然看上這樣一個男人,這打擊不亞於當頭一棒,揮過來的還是狼牙棒。
何小君的理由很簡單,我愛他,愛情就是不講條件的,藝術家怎麽了?藝術家也有身價不菲的,他有才華,現在不過是沒被人發現而已,我看好他,總有一天,他會大放光彩的。
何媽媽立刻嗤之以鼻,藝術家?這種人頂多算一個藝術流氓,成天畫那種讓人看了就吃不下飯的東西,這要能賣錢,母豬都能上樹了。
何小君也回得快,那是藝術,你看不懂就別瞎說,要真讓你看懂了,人家還藝術個什麽勁啊?
這句話可把何媽媽刺激得狠了,要不是何爸爸了解自己的老婆,立刻走過來攬著她的肩膀安撫兼勸架,她差點一巴掌對著女兒拍上去。
“我不懂?我不懂?你知不知道我小時候這地方掛滿了字畫,哪一幅上頭的名字說出來都能嚇死你看上的那個小流氓,我不管你腦子發什麽昏,我說不允許就是不允許,你要再敢跟他見麵就別認我這個媽!”
何小君當年19歲,為愛熱血沸騰,這句話簡直是火上澆油,於是乎,何家的兩個女人在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裏展開了極其慘烈的拉據戰。
何媽媽親自到學校取消女兒的住校權利將她帶回家,何小君數次離家出走以表示自己的決心,要用何家爸爸的話來說,那可真是第三次世界大戰提前小範圍爆發,天昏地暗家無寧日,要不是最後關頭何小君的那位藝術青年突然出了狀況,就連他都快有了離家出走的心思。
其實結束這一切的原因很可笑,何小君心目中那位與她愛得死去活來的藝術青年,在她某一次離家出走投奔而去的時候,被她當場撞見與另一個藝術女青年赤身裸體地共處一室,那天大雨,她推開門時渾身濕透,屋子裏根本沒開燈,天空中一道閃電照亮了畫架前激戰正酣的兩個人,旁邊還散落著顏料與畫筆,整個場麵真是極富原始的藝術氣息,其震撼力遠遠超越了該藝術青年所完成的任何一件作品。
何小君奔回家的時候抱著媽媽嚎啕大哭,何媽媽剛跟老伴從外麵找女兒回到家,也是渾身濕透,抱著女兒居然也哭了,母女兩個身上臉上的雨水淚水流在一處,除了何小君出生那次就再也沒這麽水乳交融過。
很久以後何小君回想當日,總覺得她媽媽的眼淚裏多少帶了點欣慰的成分,因為至此之後,何小君對愛情的不切實際的幻想就全盤幻滅,所有精力都花在自我修煉上,一路直奔品貌兼修刀槍不入的大方向去。
何媽媽很滿意,盡管她所設想最終目標還沒有順利達成,不過她對自己的女兒有信心。
~~~~~~~~~~~~~~
海:新文開始,請留言,投票,撒花,嘿嘿
第 3 章
2
何小君卻不是那麽想的。
十九歲時候的那場戀愛結局慘烈,讓她對所謂的愛情倒足了胃口,之後的大學生涯全用來埋頭苦讀,對所有向她示好的男人抱以視若無睹的態度——無論他們有沒有錢。
藝術青年雖然沒有給她帶來難以磨滅的心理傷害,但那場雨夜閃電中的行為藝術到底令她太過印象深刻,以至於她從此以後看所有男性生物都帶了點異樣的感覺,進而堅決抗拒他們的接近。
但再怎麽樣的傷疤都有痊愈的時候,何小君臨近大學畢業的時候,終於再次桃花盛開,有了新的約會對象。
金光閃閃的約會對象,大名鼎鼎的馮誌豪。
馮誌豪,L中國公司董事兼副總經理,背景雄厚身價不菲,三十未到就做到這個職位,前途不可限量,雖然其中一大部分是因為L原本就是他家產業,但這樣的鑽石男人,怎不叫眾家姐妹掩胸歎息繼而充滿憧憬。
何小君最好的朋友當時與她同一個寢室的杜美美每次提到馮誌豪的時候都會誇張地掩住她波瀾壯闊的胸前奇觀感歎。
“何小君,我那天真不該吃壞肚子,白白錯過了馮大金龜,沒說的,以後夜宵全都你請,安慰我受傷的心靈。”
何小君之所以能夠認識馮誌豪的確得謝謝杜美美,大四上半學期杜美美所在的工商管理係裏舉辦了一個講座,馮誌豪是特邀嘉賓,老師讓杜美美負責接待,沒想到杜美美當天突發急性腸胃炎,沒辦法隻能拜托下鋪的何小君臨時救場,就這麽認識了馮誌豪。
馮誌豪是自己開車來的,全沒有其他嘉賓前呼後擁的做派,她急匆匆趕到禮堂的時候正遇上他,他就走在她身前,還替她推開那扇沉重的玻璃門,接著彬彬有禮地抵住大門等她走入,一派紳士風度。
何小君趕得急,雖覺得他臉熟也沒在意,隻說了一聲謝謝,沒想到他一路跟著她走出電梯走到接待室大門口,直到等候在門口的其他人熱情地迎上來,她這才想起這個男人是誰。
居然連自己馬上就要全程接待的嘉賓都沒認出來,何小君一窘,連聲不好意思,他倒全不在意,隻對她一笑,牙齒雪白,更顯陽光燦爛。
原以為自己跟這種另一個世界的男人永遠都不可能有第二次交集,沒想到幾天之後馮誌豪竟然打電話給她邀她共進晚餐。
何小君拒絕。
她竟然拒絕!
估計馮誌豪這輩子都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反而來了精神,自此以後接二連三地與她聯係,盛意拳拳,他曾是學校的特邀嘉賓,何小君也不好撕破臉拒絕,最後終於跟他出去吃了一頓飯。
馮誌豪那天仍是自己開車到學校門口來等她,他換了一輛車,亮銀色的奔馳小跑,下車為她拉車門,吃飯的時候隻跟她聊旅行見聞,舉止紳士非常。
這樣的約會進行了數次,最終讓何小君徹底被打動的是因為暑假裏去北京旅行,她才下火車就丟了自己的包,連錢帶證件什麽東西都沒了,她對北京全然陌生,打電話給約好要見麵的同學竟然手機停機,所有狀況都碰到一起了,讓她立時就眼前一黑。
不可能臨時讓自己爸爸媽媽飛過來救急,何小君後來一個人在北京火車站附近的警察局裏呆坐了許久,最後突然想起馮誌豪說過他最近都在北京,病急亂投醫,真的撥了他的電話號碼,也是因為他的號碼太好記了,一連串的六和八,任誰都忘不了。
幾個小時以後馮誌豪才趕到,何小君一個人坐在派出所走廊裏的塑料椅上等著,太晚了,她又累又餓,神色困頓,看到他的時候眼睛亮了亮,坐太久腿都麻了,站起來的時候抓著他伸過去的手,緊緊不放開。
後來何小君才知道,當天晚上馮誌豪根本就不在北京,是接到她的電話之後才從上海飛過來的。他帶她去吃飯,在賓館開的是兩個房間,送她到房門口,微笑對她說晚安。
當晚何小君感動到失眠,一個三十未到的男人,這樣天時地利人和都對你君子以待,這代表什麽?代表他在乎你的感受多過對你的肉體渴望,代表他是真心的喜歡你,如果這還不夠證明對你的真心,那她也實在找不出其他方法來證明究竟什麽是真心了。
兩個人就這麽開始了,馮誌豪父母都在洛杉磯,經常往返兩地,但隻要人在上海便與她約會頻頻,戀愛初期總是如膠似漆,他出身富貴,老家在福州,家大業大,很早就移民美國,加州陽光下長大的公子哥,釣魚騎馬無一不精,最喜歡跑車美食,有時候興致所至,半夜三更都會帶著她飛車去海邊散步,與這樣的男人約會,一切都完美得不像是真的。
後來何小君就知道,一切完美得不像是真的的東西,多半就不是真的。
她與馮誌豪交往一年之後才發現,她認定的男人,年少有成,風度翩翩,百分百符合自己媽媽要求的馮誌豪,原來是有婚約的。
第 4 章
馮誌豪是有婚約的。
他竟然是有婚約的!
何小君得知真相的時候是在24歲生日前夕,她與馮誌豪正在浦東吃飯,餐廳位於金茂高層,二百七十度俯視江景,窗外流光溢彩,遠近高樓如同瓊柱,他之前一個月都在美國開會,特地趕回來為她慶生,紅酒在杯中色澤晶瑩,他看著她微笑的臉,情到濃時,何小君還未喝下一口就覺得身體是輕飄飄的,陷在雲裏一般。
他說為她準備了禮物,明天晚上會給她一個驚喜,何小君低頭,說話前微微紅了臉,說明天晚上她會在家中慶生,問他能不能到?
就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馮誌豪沉默了整整一分鍾。
等何小君發現不對抬起頭來的時候,正趕上他開口說話,開頭隻有三個字。
“對不起。”
他說對不起,然後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反複述說他的無奈與不得已,說他愛的隻有她,訂婚是他父母的意思,兩家淵源深厚,他與那位名義上的未婚妻全無感情,也曾反對過,但全無效果,至於婚期仍舊遙遙無期……
她維持著最初的姿勢,手持刀叉坐在原地,許久才吐出幾個字來,聲音陌生,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是她的聲音。
“你們,你們會結婚?”
他的聲音突然中斷,好像被人用利器用力斬了下去,沉默,許久都沒有回答。
而何小君突然大怮,一瞬間仿佛回到了當年那個雨夜中的工作室,一道閃電劃過,將她所有曾經執著的東西一撕為二,永不可逆。
餐廳外牆是透明的,兩岸景致仍舊流光溢彩,天上人間,她心裏卻電閃雷鳴,跳樓的心思都有了。
第二天何小君的慶生會上自然沒有馮誌豪,何媽媽還追問女兒,不是說今晚要給他們一個驚喜,驚喜在哪裏?
驚喜?她沒有被驚怖打倒已經很好了,隻是心裏明白她與馮誌豪的情況隻適合爛在心裏一輩子,所以看著爸爸媽媽充滿期待的臉,何小君強壓下想要撲上去抱著他們嚎啕大哭的衝動,最後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4
何小君覺得,自己這之前的戀愛經曆要是寫出來,完全稱得上是一部充滿現實意義的血淚史,要說換了其他人,接二連三地遇上這種打擊也就頹了,但何小君雖然表麵柔軟如棉花糖,但天性裏倒有點韌性,這一點還得說是她爸爸的強勢遺傳,說得好聽是樂觀主義,說得不好聽就是盲目樂觀主義,就這樣三番五次,何小君居然最後都堅強地了站起來,照樣笑著正常生活,也沒落下什麽太大的扭曲陰影。
不過支持何小君笑著正常生活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仍在馮誌豪身上。
24歲生日前夕的那頓晚餐當然是不歡而散,何小君最後立起身來將那被剛才還紅得晶瑩美麗現在卻濃如一汪鮮血的紅酒直接潑在馮誌豪胸前,衝出餐廳的時候淚流滿麵,全不覺得自己剛才上演的簡直就是一幕港台大片,這餐廳名列上海最高級的十大地點之一,進出食客個個衣冠楚楚,雖保持沉默但並不代表其他人不感興趣,或明或暗地都把眼光注目過來,讓獨自留在空蕩餐桌前的馮誌豪頓時成為焦點。
生活乏味,誰不喜歡看自己身邊突發的激烈衝突,最好鬧得□迭起情節激烈,這才不枉看客們的一腔熱血與激情。
事態後來的發展也的確沒有辜負這些看客的期許,可惜他們已經看不到了。
~~~~~~~~~~~~
海:出門在外,身不由己啊……想更也得找到網絡不是,嗚嗚,別催
第 5 章
何小君掉頭離去,馮誌豪自然是極力挽回。他是喜歡何小君的,一個像他這樣的男人,什麽樣的女人得不到?如果不是對她有了真感情,他與她也不可能走到今天,但他家族傳統,自己不過是第三代,大權全在長輩手裏,結婚對象這種大事自然得過他們這一關。
其實訂婚的事情他也是一個月前才知道的,聖誕節的時候回美國,家庭聚會上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未婚妻文心,她當然也是華人,父母與他家頗有淵源,老人們相談甚歡,話題早已從婚禮引發到之後的一係列合作計劃上,也有人問他的意見——問他婚期定在什麽時候?
他並不討厭文心,她二十五,比他小兩歲,舉止大方,容貌中上,與他在酒吧單獨喝了一杯,不等他開口便直截了當地問他是否已有女友,聽完他的回答之後握著酒杯一笑,說沒關係,玩夠了再說,至於結婚,她隨時都可以。
言下之意就是她已經玩夠了,隨時都可以進入婚姻狀態,但也可以等,不至於逼他明天就步入禮堂。
竟然這樣通情達理,他聽完頓覺如釋重負,聖誕假期結束,告別時他與文心擁抱,看得雙方父母老懷大慰。
回來看到何小君,他心裏也不是不覺得愧疚的,也曾想過何小君得知真相之後會反應強烈,但是男人對感情以及女人天性有一種僥幸共存的心態,對他來說,感情並非事業,何必每一步都費盡心力苦思冥想,與其浪費時間去擔心還沒有發生的事情,還不如等事情發生了再考慮也不遲。
可惜,真正到了這一天,他卻發現事態激變得容不得他考慮。
何小君態度意外的堅決,那天晚餐不歡而散之後他嚐試過聯絡她多次,電話短信,她一概沒有反應,一開始他還覺得篤定,何小君愛他,他心裏是清楚的,就算一時不能接受,但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但隨著時間推移,他最後發現她竟決絕到想要從他的世界人間蒸發的地步,那架勢簡直是要與他永不相見。
他沒想過要放棄這段關係,也沒想過要放棄她,更何況沒有何小君的日子是如此難熬,最後他終於放棄等待親自去找她,直接去了她的公司。
馮誌豪身份地位放在那裏,當然做不出衝動奔到女友麵前抓著她的肩膀要求給個說法的天雷之舉,恰巧何小君所在的會展公司承接了L的一個項目,他到那裏所用的理由就是為了這個項目,無比的冠冕堂皇兼正大光明。
可是其他人卻不是這樣認為的,何小君所在的公司不過是一家合資企業,那個項目也非常小,過去最多由L某個項目經理負責與他們聯係,馮誌豪這樣董事級別大突然出現,讓沒有一點心理準備的策劃部經理緊張不已,帶著整個部門的職員列隊恭迎,進了會議室也不知該寒暄或是匯報,總之一群人跟著雞飛狗跳。
何小君卻是明白的。
隻是她寧願自己不明白。
馮誌豪點名要求何小君跟進這個項目,經理當然立刻點頭,讓她放下手頭所有的事情立刻走馬上任,會議結束後要求她將L的馮董事恭送回去,務必顯示出他們這一方的無比誠意。
何小君原是不願意的,後來覺得無論是為了自己的現在還是將來,總是要跟馮誌豪麵對麵談一次,把該說的話都說個清楚明白,這樣一想,她最終還是按照經理的意思隨車恭送了馮誌豪。
馮誌豪不是自己開車來的,有司機。
車上多了第三者,何小君心裏想得再如何斬釘截鐵都沒法開口,所以一路隻是沉默,身邊坐著熟悉的男人,但是過去那些甜蜜的感覺卻被憤怒和抑鬱所替代,所有複雜的情緒交纏夾雜在一起,潮水一般將她反複衝刷,而最可悲的是,她竟找不到任何字句去形容自己的這種感覺,隻是悶,胸口脹痛,要爆炸的感覺。
那種感覺太強烈了,感覺自己已在崩潰邊緣,何小君最後咬牙,不顧第三者在場,開口就想說話。
車子卻突然停下,他讓司機離開,然後下車。
她不可能獨自留在車上,不得已也下了車。
這裏是西區的一小塊綠地,高樓環抱中難得的小橋流水,綠樹濃蔭,滿目蒼翠,四月傍晚,空氣裏有花香的味道,綠地裏充滿了孩子的笑聲,音樂裏許多人翩翩起舞,地麵上鋪滿了藍色的微小燈光,遙望猶如漫天繁星。
他帶她來這裏,他竟帶她來這裏!
這是充滿了她的甜蜜回憶的地方,過去他們經常在附近的餐廳吃飯,飯後在這裏牽手散步,無數次月下相視微笑,手心合在一起,好像合住了她想要的整個世界。
花草中有紅綠兩色的塑膠小道,有人跑步,很輕快地從身邊掠過,帶起一陣微風,她正再次聚集全身力氣想開口說話,卻突然大怮,望著那個人的背影眼淚噴湧而出,止都止不住。
她隻是想起過去,他們在這個地方有過無數快樂時光,有次兩個人在餐廳裏喝了些酒,出來以後馮誌豪竟在這裏與她玩笑著賽跑,她與他都是一身正式,還真的跟小孩子一樣跑了起來,她耍賴,沒說開始就一口氣跑出十幾米,然後被他從後追上一把抱住,笑得滿臉通紅。
腰間一緊,自然是馮誌豪,突然抱住她,低頭在她耳側說話,聲音暗啞,說小君,原諒我,我不能沒有你。
她雙手正掩著洶湧而出的淚水,來不及掙紮,而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抱過她了,熟悉的溫暖身體落在懷裏,說不出的滿足感,不知不覺就說出了那句話,
她不為所動,用力掰他的手,她掌心裏還有淚水,潮濕熱燙,他心裏一痛,緊緊抱著她又補了一句。
他說,“我會想辦法的,小君,給我時間。”
她突然僵硬,接著便嬰兒般嗚咽了一聲,瞬間脫力,渾身都軟弱了下來。
……
海:留言很少很少……感覺很無力很無力……滾來滾去,滾來滾去
第 6 章
第二章 張江男的難
陳啟中覺得,自己本人沒什麽問題,有房有車,高知高薪,隻是高科技園區裏的男人找對象都難,上海這地方還有個特別名詞叫張江男,說的就是他們這群人,有段時間報紙雜誌成天拿出來討論,總結下來他們個個訥於言拙於行,總之就是有點難。
1
何小君總覺得自己接下來所有的日子,一直都過得如同兩萬五千裏長征。
家裏兩老性格迥異,她媽媽喜歡追憶失去的流金歲月,順便抱怨自己現在的生活,她爸爸則正相反,對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心滿意足,經常憶苦思甜,安慰老婆女兒的口頭禪是,苦不苦,想想紅軍兩萬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輩。
問題是老前輩們有盼頭啊,再長的路,走到底就是勝利,何小君則不然,越走越覺得勝利的曙光遙遙無期。
是,馮誌豪說會想辦法,但這是有前提的,前提是:小君,給我時間。
時間是什麽東西?時間是世界上最無聲無息並且蠻橫無理的東西,從來都是要它停不停要它走不走,何小君這一等就是整整兩年,來自於自己媽媽的精神壓力也持續了整整兩年,何媽媽在女兒身上寄托了無限期待,沒想到女兒工作這麽久了居然一點消息都沒有,到後來每次聽到平凡女子麻雀變鳳凰的故事,回家就恨鐵不成鋼地談論不休。
“知不知道35號裏的小慧?嫁人了,鞭炮放了半個鍾頭,奔馳開過來接走的,那個小姑娘小時候長得那個樣子,嫁得倒是好。”吃飯的時候何媽媽開腔。
何小君最煩這些,忍不住反駁,“人家嫁得怎麽樣跟我們有什麽關係?再說現在接新娘的車子都是很好的,我們公司小趙結婚租的還是勞斯萊斯呢。”
“小慧她媽跟我說了,那車是她女婿自己的!還有他們下個月就搬了,住到徐涇別墅區去。”
“人家住別墅就住好了,我們又不是沒房子。”知道媽媽又開始心理不平衡了,何小君低聲嘟噥。
她倒是沒瞎說,爸爸前年的確是買了套房子,也挺大的,說是等退休了老兩口一起住過去,舒服點,就是遠,在青浦還要下去,照她媽媽的話說,根本就不是上海的地兒了,她住慣了市中心,到了那裏都不知道怎麽出門,所以一直拒絕提起。
不提房子倒還好,提起房子何媽媽更來氣,“啪”地一聲放下筷子,眉頭緊皺,“能比嗎?我說你哪兒不如別人了,怎麽就這事老不上心,幾年了都沒定下一個好的來。我們也不是妒嫉人家老的能搬出去,這說的都是你自己的事情。”
何小君倒吸一口冷氣,徐涇別墅算什麽?馮誌豪在LA就有兩棟獨立別墅,她看到過照片,陽光下端的是花團錦簇一派華美,年初他還說過,隻要她願意,立刻就可以幫她辦留學然後住進去,可這她能要嗎?她能接受嗎?
媽媽還在說,何小君吸著氣打斷她,“媽,有錢沒錢跟結婚沒什麽關係吧?也不一定有錢就會過得開心。”
“那你想幹嗎?找個沒錢的?跟他一起白手起家從頭開始,房子都買不起,弄不好還要倒貼?要麽就跟著我們一輩子待在小屋子裏?吃個飯都得搭台子,是不是?是不是?”何媽媽激動,手指都差點指到女兒的鼻子上。
自己的老婆一千零一次抱怨相同的內容,何爸爸雖然生性豁達也有點聽不下去了,擱下碗講話,“老婆,那時候我做這個好翻上翻下的活動桌板你還誇它好用不占地方……”
“沒說你,別插嘴。”沒時間跟老伴貧嘴,何媽媽拍開爸爸的手。
有錢就行了?有錢她留得住嗎?
想到這裏就悲從中來,何小君飯都吃不下去了,扔了碗就進房,沒想到女兒這麽不給麵子,何媽媽性子急,差點拍桌而起,爸爸再次打圓場,遞了筷子到老婆手裏,勸她,“吃飯吃飯,女兒大了,這種事情急不來,靠緣分,緣分。”
跟自己媽媽發了這麽大的火,何小君進屋就後悔了。
其實她平時也沒那麽容易被激怒,主要是最近心情不好,又整日裏化悲憤為力量埋頭工作,每天累到身心俱疲,受到這樣的刺激,自然沒什麽耐受力。
能夠讓何小君心情這樣持續跌落穀底的,原因基本上都在馮誌豪身上。
她已經有一個月都沒見過馮誌豪了,他去了美國開會,時差加忙碌,他與她通電話的時間都很少,原來說好了下周就回上海,沒想到昨天一通電話,告訴她還得等。
就是這個等字讓何小君爆發了,其實這兩年都是這樣,隻要馮誌豪一去美國,何小君在上海都會跟在油裏煎著似的,美國是什麽地方,美國有他的未婚妻!馮誌豪再怎麽信誓旦旦他和文心之間一點感情都沒有,可名義上他們仍是有婚約的,相隔大半個地球的距離,那裏還有他的家人,催著他結婚的家人,何小君怎麽可能安得下心!
馮誌豪每次去美國之前都信誓旦旦,說他會和家裏談,但是兩年了,又不是在談國共合作,就算是兩岸對話,這麽長時間也該有個結果了吧,但馮誌豪關於解除婚約的談判,卻談來談去就是沒下文。
沒有結果馮誌豪照樣生活,但是她不行!她愛他,女人愛一個男人的時候有一種本能的獨占欲,誰不想和自己的愛人正大光明地在一起?馮誌豪對她當然是好的,但這種好裏麵摻雜了多少補償的成分,他和她心知肚明,她這兩年過得表麵幸福,內心生不如死,加之年齡漸長,眼看著自己的青春像一支煙那樣燃到最後一段,再下去就隻剩輕煙嫋嫋了,等,怎麽等?再這麽不明不白地等下去,何小君真怕自己會萬劫不複。
被這個等字逼得悲痛欲絕,何小君後來在電話裏一咬牙就下了最後通牒。
她在電話裏是這麽說的,“誌豪,三年了,我不想再這樣不明不白地等下去,我要一個結果!”
何小君的這句話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馮誌豪聽完隔著越洋電話在地球那端沉默,呼吸聲都清晰可辨。
這不是兩年來何小君第一次與他發脾氣,過去兩個人當然也有過爭執,但兩個人相處日久,彼此知根知底,她這次語氣之強硬是前所未有的,大洋彼岸,洛杉磯街頭,身邊行人眾多,陽光熱烈,但馮誌豪眼前卻突然浮現出當年她得知真相時決絕而去的那一幕,頓時心中一震。
地球這端的何小君卻是在黑暗中獨自等待,那頭隻有他的呼吸聲,背景嘈雜,許久都沒等來一個字的回答,她最後心中大怮,“啪”地一聲就合上了電話,他竟然也不再打來。她後來的幾天過得煎熬不已,咬牙切齒跟自己說如果自己再給他聯係就是豬,值得上屠宰場一千一萬次的豬!
2
就在何小君與自己媽媽發完脾氣的第二天,杜美美約何小君聊天吃飯。
家裏氣氛不好,何小君也不想周末盡看自己老媽的臉色過日子,自然是一口就答應了。
何小君覺得自己慘,可身邊其他人卻不是這麽想的,比如說杜美美。
杜美美一直都認為,要說慘,她可比何小君慘多了。
杜美美與何小君同齡,現階段父母最大的期望就是盡快把女兒嫁出去,與何小君媽媽對自己女兒奇貨可居的心態不同,杜家爸媽的重點倒並不是嫁個有錢人,而是嫁出去。
所以杜美美這兩年的日子可以用兩個字來概括:相親。
其實這世上大部分的事情,隻要你願意,都可以由別人做主,找對象這事當然也不例外,但可惜杜美美相親無數次,竟然一次都沒有成功,原因分兩半,她看不上別人百分之五十,別人看不上另百分之五十,加起來正好百分之一百,沒戲。
相親頻率太過頻繁,而且經常遇到極品,次數多了杜美美就開始堅決拒絕,都說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強,但是杜美美的父母卻不是這樣想的,自己女兒工作穩定家境良好容貌不錯,居然相親這麽多次都不成功,現在連相親都不肯去了,難不成是有問題?
壓力轉化為動力,杜爸杜媽一番考慮之後決定每個周末都舉著貼著女兒相片的自製小廣告牌跑到人民公園去參加全民自發組織的相親大會——非官方無主角唯有父母的相親大會。
何小君聽杜美美談到這事的時候兩個人正坐在星巴克喝咖啡聊天,她一時沒有心理準備,差點把咖啡都噴到杜美美的臉上。
何小君是知道人民廣場露天相親大會的,有次跟馮誌豪周末到美術館上的K5吃飯,穿過人民公園時被壯觀的相親場麵震撼到,小小的公園裏沒什麽年輕人,或立或坐的全是頭發花白的老父老母,手裏舉著一張張製作專業的兒女情況海報,看到條件相當的就湊在一起交換聯係方式,就等著回家催兩個孩子碰頭見麵,有些已經聊得熱火朝天,好像明天就成親家了。
馮誌豪沒見過這種場麵,一開始還問她究竟是怎麽回事,何小君正解釋著就已經有人拉她,是位老伯伯,帶著眼鏡,讓她看看自己手中的海報,那上麵配著他兒子的大幅彩照,旁邊介紹詳細,還問她有沒有興趣留個聯絡方式,他兒子條件不錯,大家可以考慮考慮。
何小君當場哭笑不得,指著身邊的馮誌豪說話,“老伯,我跟他一起的,他是我男朋友。”
老伯完全不為所動,還特別認真地看了馮誌豪兩眼,說,“沒關係的,比較一下。”
馮誌豪當時的臉色,何小君每次想起都會有爆笑的衝動,隻不過從那之後他再也沒與她周末去過那個地方,想來是被刺激得過了,不堪回首的經曆再也不想重來一次。
聽完杜美美的抱怨之後何小君歎氣,看著好友煩惱的樣子心有戚戚焉,好吧,這年頭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誰都不好過。
為了表示對好朋友的支持,下一個周末何小君陪杜美美相親。
杜美美認為,與其讓自己爸媽把她的真實情況每星期都在人民公園大白於天下,還是相親比較容易接受,但她生活圈子窄小,認識男人的機會實在不多,想來想去最後選擇了上網,注冊了號稱史上最嚴謹最靠譜的白領交友網站,接著就報名參加了最流行的四人晚餐,為了保險,還特地拉上了何小君。
杜美美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何小君看著她一臉迷茫,杜美美立刻補充說明,“小君,這回你可一定得幫我的忙,我跟對方聊過了,他姓蔡,是個軟件工程師,給我看過照片,人也長得不錯,這回活動說是跟自己同事一起來,我跟他聊得挺好的,錯過就可惜了。”
“軟件工程師?你不是最煩I男?”
美美相親的次數多,倒是有過跟I男接觸的經驗,據她描述,那真是極品中的極品,約會流程得跟電腦程序那樣預先設定好,見麵以後看電影吃飯喝咖啡再加晚餐一氣嗬成,有次到了電影院臨時發現票賣光了,那個男人直接愣住,呆呆看了她半晌,對接下來兩小時要如何度過完全沒了方向。
何小君當時聽完捧腹大笑,她跟馮誌豪在一起永遠是刺激浪漫,哪裏能夠想像那種情景。馮誌豪是興致來了就會突然帶你去海邊散步的男人,跟他在一起永遠都不知道下一秒會得到什麽驚喜,對比之下,美美口中的男人簡直就是台機器。
“那時候我年輕不懂事。”美美立刻搖頭,“現在想想,做I的男人多好啊,賺得多,又不花錢,放在家裏都不用擔心,要有勁幹什麽?有勁的都跟跳蚤似的,抓都抓不住。”
聽上去好像在說一台冰箱……
何小君歎了一下,再想到她所說的,有勁的都是跳蚤,抓都抓不住,聯想自己,頓時眉目一垂。
“那你就自己去唄,找我幹什麽,我用不著相親。”
“就是讓你去幫忙的嘛。”杜美美雙手抓住她,“小君,周末你穿一身大牌,牌子越大越好,LG越多越好,一定要LV、GUCCI、CHAL,菜場阿姨都看得懂的大牌,金光閃閃地過去,坐下就鎮住他們。”
“為什麽……”何小君愣住。
“為了讓蔡工程師知道,一朵平凡小花的我是多麽適合他就行了。”杜美美一口氣說了一長串,說完還異常誠懇地晃晃她的手,大有姐妹一切都靠你了的意思。
何小君哭笑不得,但是杜美美雙眼閃亮地看著她,一眨不眨地等答案,她吸了兩口氣都沒能把拒絕的話說出口,最後還是同意了。
……
海:這兩天都不在上海,到處跑,今天在澳門吃到了超級好吃的咖喱肉蟹……在一個叫做熊貓的餐廳,新鮮的蟹肉是有些甜的,咬下去很幸福……
幾乎走了一整天,兩條腿殘廢的狀態回到酒店,回來打開電腦……捧心口
留言……好少哦,旁白,過來扶我一把,我站不穩
旁白:與平安手拉手玩跳房子ig……
本文男主角比較慢熱,經濟實用男嘛,你們要允許他害羞那麽一點點……今天看到他的影子了沒?
陳啟中:連我自己都沒看到……你告訴我哪裏會有別人發現我……
第 7 章
何小君後來覺得,老天安排一個人出現在你生命中總是有其道理和深意的,比如說杜美美,沒有她,她也不會認識馮誌豪,同樣的,沒有她,她也不會認識陳啟中。
但是陳啟中與何小君第一次見麵的最初,對彼此的印象都是極差。
見麵地點在延安飯店附近的茶室,倒是離何小君家不遠。
但是何小君遲到,故意的,到了以後也不想走進去,立在門口躊躇了幾秒鍾。
她出門前立在鏡前掙紮了許久,杜美美要求的那些東西她都有,馮誌豪喜歡送奢侈品作為禮物,上個月從香港出差回來還給她帶了最新款的I AG,名副其實的金光閃閃,她都不敢背出去上班,今天倒是派上了用場,再加上美美要求的全套大牌裝束,渾身打滿了LG,總覺得自己像個活動奢侈品招牌,丟臉得很,她出門的時候狠狠下了點決心,幸好自己爸爸媽媽一早出門走親戚去了,否則她都不知道怎麽解釋自己今天的反常打扮。
出租車開到延安飯店,下車短短幾步路她就覺得自己被人側目,休息日下午,茶室裏人很多,她在門口躊躇,立在門裏的小姐倒是機靈,立刻把門拉得大開,聲音甜美地問,“小姐,幾位?”
“哦,有定位。”都到這兒了,總不見得臨陣脫逃?何小君最後還是吸了口氣,舉步就走了進去。
她遲到,其他人都已經到了,小姐領著她到小包廂,老遠看到杜美美,正靦腆笑著說話,淡綠色開襟衫米色碎花及膝裙,一派淑女風範,與金光閃閃的她一比,果然是一朵素雅的小花。
何小君筆直走過去,坐下之後把架在臉上的那副超大墨鏡往上一推,對著其他是那個人簡單“嗨”了一聲。
茶室小包廂,空間窄小,她這樣突然出現,又架勢十足,其他人頓時被鎮住。隔著這麽近的距離,大家的表情盡收眼底。
杜美美眼裏都是“你夠朋友”,但另兩個男人卻不約而同露出驚訝的表情,其中一個帶著眼鏡的很是迷茫地看著她,臉上清楚寫著“你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另一個隻是抬起了眉毛,因是坐在外側,與她對了個正臉,很男人的一張臉,並沒有令人驚豔,但就是非常順眼,讓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杜美美給他們介紹,先指著眼鏡男,“這是我朋友何小君,小君,這是蔡軍。”接著轉過頭繼續,“這是陳啟中。”
四個人簡單認識了一下,何小君幫忙幫到底,說到個人愛好的時候曆數身上的奢侈大牌,還特地舉起包秀給大家看,報出價格的時候隱約聽到對麵倒吸冷氣的聲音,還有美美肚子裏劈裏啪啦的鼓掌聲。
小蔡憋不住開口,“這價格也太離譜了吧?就這點皮子,一頭牛也不值這個價錢啊。”
何小君嘴角一彎,“那我們女生總不見得拎一頭牛到處去啊。”
小蔡噎住,與陳啟中對看了一眼,陳啟中嘴上沒說話,心裏嘀咕,何止一頭牛,一座養牛場也不過這個價錢,拎著一頭牛到處去是不現實,可拎著一座養牛場到處去就現實了嗎?
沒人說話,包廂裏頓時安靜下來,雖然後來杜美美岔開話題,但是對比的效果如此強烈,小蔡在接下來的時間裏一直看著杜美美說話,眼裏頗多欣賞之色,何小君自覺今天功德圓滿,也有點坐不下去了,想了想直接站起來告辭。
沒想到陳啟中也站起來,說,“要不我送送何小姐,小蔡,你和杜小姐繼續聊。”
~~~~~~~~~~~~
海:拖著兩條快要殘廢的腿,我終於回來了……下一次離開上海前我會努力更新的,平安也會努力更……謝謝大家都留言了,我好愛乃們
小君:這麽一趟遠門回來手信都沒給我帶……沒良心的後媽……
海:剛到家,明天再說途中見聞吧,嘿嘿
第 8 章
兩個人一起走出茶室,何小君在大門口就頓住腳步,開口拒絕。
“陳先生,你不用送我了,我家離這裏不遠,自己叫車回家就行。”
“還是送你吧。”他簡單答了一句,也沒看她,抬手就叫車。
這口氣……好像送她回家的舉動是他日行一善的施舍!何小君氣不打一處來,憋悶一個下午,終於完成任務,她累得不行,張口就說了大白話。
“別勉強了,我知道你出來是為了讓他們獨處,我也一樣,反正你也對我沒什麽興趣,何必搞得那麽假,送來送去有什麽意思?”
他聽完回頭看了她一眼,何小君嬌小玲瓏,立在他身邊就更顯得小,說話的時候微微仰著頭,身上一定是抹了香水,讓他想起話梅糖的味道。
滿身物質的女孩子,之前看上去就像個把人民幣穿在身上的假人,現在發起脾氣來,倒顯得真實,對朋友也不錯,仔細看看,的確很可愛。
就是離他太遙遠了,他雖然收入不錯,但剛才她提到的那個數字實在是讓他倒吸了一口冷氣,他要真有這樣的女朋友,一天得吸多少口冷氣?夏天冰箱都用不著了。
不能怪陳啟中心情不佳,其實陳啟中的休息日,原來的基本用途就隻是休息。
他是做軟件工程師的,又是項目主管,最近有個項目時間非常緊張,昨晚還因為討論方案加班到深夜,他有車,走出公司的時候想把小蔡給送回去,他倒是體貼,說不用了,叫車就行。
公司原本在科技園區有職工公寓樓,但陳啟中幾年前就在金橋買了一套公寓,那時候便宜,小蔡也買了房,還是靠地鐵的,平時坐地鐵倒也方便,加班就頭疼。
張江地處偏僻,叫車也成問題,他最後還是把小蔡送到了熱鬧一點的地方,方便叫車。
小蔡上車就已經是夜間收費時間,與他告別時看著計價器上的數字歎了口氣,然後用河北話說了一句。
“組長,這公司要不給報,俺可走回去!”
小蔡其實並不是河北人,上海知青子女,河北長大的,過去花錢有點大手大腳,背了房貸之後就一直能省則省,現在半開玩笑半是認真地說出這句話來,陳啟中累得手軟腳軟都忍不住笑,他做項目主管的,跟組裏幾個關係都好,就在車裏回了他一句,“行,公司不給報就我來。”
出租車起步前的時候小蔡特地把頭從車窗裏探出來再說一句,“明天那事兒別忘了啊,我上你家等你。”
他還真忘了,陳啟中剛想說話那輛出租已經開走了,留下小蔡的聲音在夜色裏餘音嫋嫋。
小蔡說的那件事,他是真的不想摻和。
四人晚餐,還是交友網站的活動,雙方素不相識話都沒說過一句,光在網上聊了幾句就這麽激動,至於嗎?
沒想到小蔡說到做到,第二天一早就來敲門,穿著嶄新的襯衫,比麵試還上心。
陳啟中被鎮住,忍不住就把心裏話說了出來,“蔡工程師,至於嗎?”
小蔡急了,“組長,你不想找對象我想啊,這不都說好了,你要把我一個人擱在那兒,你,你不仗義啊。”
小蔡今年二十有八,老家已經發了最後通牒,要是在上海還找不到對象就滾回去結婚,可惜他生性木訥,跟女孩子說不上三句話就一頭汗,最大的愛好就是在電腦前打魔獸爭霸,人族高手,端得是叱詫風雲,可惜這一亮點在現實生活中毫無可看性,所以至今回到那個單身公寓裏陪著他的仍是清鍋冷灶以及魔獸爭霸,後來實在沒辦法了,一咬牙上網找唄,好不容易認識一個談得來的,當然格外重視。
陳啟中也單身,張江高科技園區裏的男人找對象都難,上海這地方還有個特別名詞叫張江男,說的就是他們這群人,有段時間報紙雜誌成天拿出來討論,總結下來他們個個訥於言拙於行,恐龍似的一群老大難。
“組長,你就不著急?”拉他出門的時候小蔡發問,說完又自顧自答了,“算了,你技術好,長得也帥,沒問題的。”
技術和長相有什麽關係?陳啟中哭笑不得,想想小蔡也不容易,又不是刀山火海,去就去吧,
去了就見到何小君。
他隻是個陪客而已,小蔡與杜美美相談甚歡,他當然覺得高興,他們那裏的男多女少,就算有也早早被人訂了,工作忙碌經常加班,又老對著電腦,哪有與女生交流的機會。
當然他們也是有優點的,工作穩定收入不錯,對待女孩子的態度也認真,交往的目的就是結婚,但現在的女孩子根本就不吃這一套,把他們的一片誠心當笑話看。
就說組裏另一個河南來的小李吧,一年前有人給他介紹了一個女孩子,也是河南來的,在一個軟件公司做維護,算是張江女,他覺得兩個人是老鄉,條件也相當,第一次約會就興奮得不行,吃完飯回去的路上突然拉住人家的手,特別認真地問她。
“我們什麽時候結婚?”
嚇得人家飛一樣跑了,回去就跟介紹人說遇到流氓了。
小李說起這事還委曲,說誰是流氓啊,流氓會急著跟你結婚?他們一群人當時聽完哈哈大笑,回頭一想,雖然都是大男人,也不是不覺得淒涼的。
想到這裏陳啟中就忍不住心裏暗歎一聲,正好一輛出租車沿著街沿停下,何小君正在氣頭上,拉門就坐了進去,再見都懶得跟他說。
司機正回頭問她目的地,沒想到側邊門被拉開,車身一沉,又有一個男人坐進來。
司機一臉疑惑,而何小君張大了眼瞪他,再瞪也沒用,坐進來的還能是誰,就是陳啟中。
……
海:下麵有沒有男讀者啊,以上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繼續說說旅行,離開澳門那天很早起床了,為了……純正的澳門早餐啊啊啊啊
住的酒店在氹仔,官也街那個餐廳說過了,說說酒店旁邊,小路縱橫,許多茶餐廳,挑了一家全是當地人的,裏麵座無虛席,一句話都聽不懂,門口就是熱騰騰剛出爐的麵包,香得是……我吞下去兩個,後來得靠再走十五分鍾消食……
旁白:總之,你出門就是離不開吃……
謝謝uull補留言……親
第 9 章
出租車在第一個紅燈前停下,十字路口人流熙攘,街道另一頭是金碧輝煌且香火鼎盛的佛家寺廟,側邊緊挨的卻是奢華非凡的頂級商廈,古色古香與現代摩登共處一處,巨大的金蓮花映襯GUCCI女郎的紅唇墨鏡,奇妙的對比。
車裏的何小君與陳啟中也一樣,一身大牌的女人與穿著簡單的男人,怎麽看都不是一國的。
司機忍不住好奇,後視鏡裏偷偷瞄了好幾眼,何小君懶得多說,報完地址之後直接撇頭看窗外。
陳啟中坐上車的時候根本就沒想好自己要跟她說什麽,人家都不要他送了,照常理他就該掉頭就走,可下一秒自己身體已經自動自發地坐進車裏,何小君瞪著她的時候車已經起步,他搞I的,麵對電腦的時候比麵對人多,平時跟小蔡他們聊起來倒沒什麽問題,但現在跟何小君在一起,被她圓溜溜的大眼睛一瞪,竟然連自己的聲音都找不到了。
倒是何小君先開口,“真的送我?”
他點頭。
她想了想,補了兩個字,“謝謝。”
他聽完笑了一下,眉目舒展,牙齒雪白,何小君眼皮一跳,頓時覺得可惜了。原來I男也不盡是青蛙,至少眼前這個不是,原是有賣笑的本錢的,生生被他的寡言少語毀了大好前程。
想到這裏她也笑了,車廂裏氣氛頓時輕鬆許多,又與他說了幾句話,何小君家離延安飯店並不遠,轉眼就到了,她又謝了一聲推門下車,回頭看到陳啟中也下了車,看著她張口想說話。
不知道他想說什麽,她就立著等,眼裏帶著些疑問,她家住老式洋房,深深弄堂裏的一角,她這樣立著,背後就是米色圍牆,襯著灰色圍牆後的紅色小洋樓,漂亮得像一幅明信片。已經晚了,街燈的光照亮她白色的額頭,還有她背著的那隻金光閃閃的大包,他原本是有些話要說的,這時卻突然又放棄了,想了想隻說了一句。
“晚安,回家小心。”
還以為他要說什麽呢,何小君笑,心想這個男人倒周到,就這麽一句話還非得下車麵對麵說完。
出租車還在等,司機伸頭催了一句,“先生,還走不走啊?”
何小君對陳啟中招手,“謝謝了,你也早點回家吧,再見。”
他點頭,低頭拉門,弄堂另一頭突然又有車開進來,何小君仍立在原地,眼光越過陳啟中的肩膀落在那輛車上,眼裏光芒一閃。
雪白的MW,坐在車裏的就是馮誌豪。
馮誌豪今天剛到上海,剛從浦東趕過來,還記著幾天前她在電話裏的強硬語氣,他在來的路上很是傷腦筋。
何小君對他的要求是個死結。
結果?她所謂的結果他明白,就是結婚。
但結婚是那麽簡單的事情嗎?他這兩年為了拖延婚期都已經筋疲力盡,家裏又有一個大型投資項目要在泰國進行,合作方就是文心父親,回來前兩家還一起吃飯,文心父親半是玩笑地在飯桌上問了,要不把項目啟動儀式和婚禮一起辦了吧,再忙也不能忘了終身大事不是?
自己父親點頭稱是,一時間所有人的眼光都壓在他身上,還是文心出來解圍,撒嬌說自己還不想離開父母,老爸催著她嫁難道是煩了女兒?文心是獨女,父母從小疼愛,看到女兒這樣說立時軟了,也顧不上再追問馮誌豪,他這才勉強過了關。
回國前他和文心又談了一次,兩年來文心與他相處不過數周,但兩個人倒是很談得來,她與他背景相似,又從小在美國長大,作風開放,說話也很直白,有時候談起彼此身邊的男女朋友,文心還笑他,說她這兩年都換了好幾個男伴了,偏他長情,說來說去都是何小君。
他心裏明白自己並不算長情的人,認識何小君之前很是交往過一些女朋友,純情稚嫩到風情萬種,什麽樣的都有,獨獨對何小君,兩年來總不覺得厭倦,也算異數。
應該算是愛她的吧,隻是這個兩年來他說來說去都是她的何小君,現在卻成了他最大的煩惱。
那天她在電話裏說得斬釘截鐵,說她不想再等下去了,就想要一個結果!
他當時聽完就愣住了,何小君的性子極可愛,全無嬌縱之氣,絕不無理取鬧,用很長的時間接受一個人,然後便死心塌地,對他的一切無限包容,否則以他與她的相處模式,兩個人決計走不到今天。
沒想到她會說出那樣的話來。
原以為以她這樣骨子裏仍充滿傳統的女生不會如此直接主動,看來倒是他還不夠了解她。
又叫他怎麽回答?說我愛你,可以給你一切你想要的,除了婚姻?
想也知道這麽說的結果是再也看不到她,當年他已經見識過一次何小君的決絕,這次連嚐試都免了。
既然如此,那隻有繼續安撫她,直到她自己明白,最終接受。
他曾有過許多女友,知道當一個女人情緒激動的時候,電話裏說什麽都是火上澆油,根本於事無補。況且何小君為什麽跟他吵?她愛他,如果她不愛他,這兩年裏任何一天都可以掉頭就走,何必浪費青春浪費精力牽扯至今?隻要她愛他一切都可以解決,一個女人對自己愛的男人什麽都可以忍受,她們真正需要的不是解釋,她們需要的是用力的擁抱,還有長久纏綿的親吻,這樣就足夠了。
他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所以這兩天都沒有與她聯係,隻是早早結束行程回上海,直接來找她,隻是沒想到車還未停穩便看到她,她與另一個陌生男人道別的場麵。
~~~~~~~~~~~~~~
海:昨天看了敗犬女王……寫錢多多的時候就有許多人提起敗犬女王了,拖到昨天才抽出時間看了兩眼,什麽叫做精力充沛,看女王姐姐吧!我的總結是,如果有一個小我八歲愛得如此熱烈的弟弟跟我求婚,我當然是……
旁白:你當然是拔腿就跑,說不定還要對別人扔東西,操起什麽扔什麽,如果在工地就要出人命了
海:旁白,你不說話別人又不會當你是死的……我不會啦,有這麽好的事情,當然是先談一場蕩氣回腸的戀愛再說,人生不戀不精彩嘛,哈哈哈
第 10 章
何小君走到馮誌豪車前的時候已經成功地讓自己臉上的表情平靜下來。
之前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她的確是激動的,本能反應,她無法控製。
這兩年來,別說是看到馮誌豪,隻要他的電話號碼在手機屏幕上閃爍,就會激起她一陣喜悅的心跳。
隻是這一次,她的激動並不單純是為了喜悅。
她這幾天的心情如同火烤油煎,那天晚上她是全憑一時激憤說出那句話的,其實說完就已經後悔。
她那句話根本是變相逼婚!
兩個人相愛,相戀,然後結婚,這些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就算要說結果,那也該是男人的事情。
一個男人向你求婚就證明了你是被愛被珍惜的,最重要的是,證明了你是被尊重的,她呢?她的男人還沒開口,她就因為一時激憤說出類似於逼婚的話來了,也因此,她這兩天隻要一想到那一刻,就立刻感覺痛心疾首。
這也就算了,更讓她痛心疾首的還在後頭,馮誌豪的回答竟然是沒有回答,這比任何回答都讓她心涼,臘月天裏兜著心窩澆下來的一桶冰水!
一想到這裏何小君就恨起來,想掉頭就走,但看到他這樣突然地出現,心裏朦朧又有些期望在那裏,他這樣風塵仆仆地趕來,會對她說些什麽?給她想要的還是讓她絕望?她猜不到,也不敢猜。
兩種感覺矛盾牽扯,她最終還是走到他車前,卻並沒有拉開車門,隻是立在車外,沉默地看著他。
沒想到車門一開,馮誌豪跳下來,一伸手就抓著她,接著劈頭問了一句,“小君,那個男人是誰?”
“啊?”何小君再怎麽猜都沒想到他說的第一句話是這樣的,一時沒法接受,隻發了一個單音節。
這時的陳啟中所坐的出租車已經駛出這條弄堂,司機問他去哪裏,他正回頭看剛才與何小君分手的地方,隻是弄堂短小,短短一瞬已經轉過彎去,什麽都看不到了。
感覺很奇怪,突然回想起剛進初中的那時候,莫名地喜歡上新來的數學老師的課,拚命做習題,一本幾何書翻到爛,最後她終於注意到他,笑著走過來誇獎,他卻突然別扭,一扭頭跑了。
後來想起就覺得好笑,都說男孩在那個年齡都別扭,他也別扭得太沉悶了,害得那位大學剛畢業的年輕老師莫名其妙地大受打擊,還以為自己不受學生歡迎,很久都沒有緩過來。
但捫心自問,他到底是不是喜歡那位老師?答案好像也沒有,隻是對數學的興趣一路保持,最後榮幸地直升省裏最好的高中,通知書來的那天學校裏貼了大大的紅榜,弄得他再次別扭起來,校門都不想進。
所以有些感覺真的隻有用莫名來解釋,無論是少年時對老師似是而非的喜愛,或者是對成為焦點之後產生的極端排斥,最後還有,第一次看到何小君,明知她不適合自己,卻仍想與她多說一句話的奇怪反應。
司機還在等他的回答,看他出神的樣子倒笑了,還問,“女朋友啊?”
他回神,笑笑搖頭,“不是,剛認識的朋友,師傅,到最近的地鐵二號線入口把我放下就行。”
司機點頭,一邊開車一邊繼續說話,“不是也好,那麽漂亮的女孩子肯定難伺候,小夥子你看上去也不是什麽花頭花腦(上海俚語)的人,挑女朋友也要有眼光,談朋友不能光看漂亮,人好最要緊,漂亮又不當飯吃。”
沒想到司機先生跟他長篇大論,陳啟中倒是不知道接什麽話好了,隻好又在後視鏡裏對著司機笑笑。
出租車繼續前行,老司機,路很熟,開著車熟練穿梭在縱橫窄小的安靜街道中,四月傍晚,小路上沒什麽車,行人都很少,兩邊梧桐冠蓋相接,街燈的光透過濃密枝葉灑在地上,點點光斑,他久居浦東,很少有機會到這裏,不知不覺看得入神,可惜短短十數秒後出租車便轉入了車流滾滾的寬闊大道,回頭再不得見剛才的景致,隻像是做了一場夢。
第三章 酒窖裏的熱水瓶
何小君覺得自己就像是寒冬臘月被困在頂級酒莊的地下酒窖裏,身邊全是價值千金的紅酒,但是那些有什麽用?她隻想要一個可以抱在手裏,可以給她溫暖的熱水瓶,一個灌滿熱水的空瓶子,一個熱水瓶而已。
1
馮誌豪的一句話把何小君問懵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原來他說的是陳啟中,回過神來更是憤怒,這算怎麽回事?她想要的是回答,煎熬了她幾日幾夜的回答,不,煎熬了她整整兩年的回答,可馮誌豪說出口的卻是反問,問得又如此荒謬!
那個男人是誰?這口氣簡直是抓奸在床,又不是封建社會,一個男人把她送回家怎麽了?他們又沒有手拉手嘴對嘴彼此上下其手,如果她被一個男人送回家也算是天大的錯,那他這兩年來帶著婚約與她交往至今豈不是該被挫骨揚灰?
一想到“婚約”這兩個字何小君再次心痛如絞,話都不想說了,甩開馮誌豪的手掉頭就走。
手心一空他就清醒過來,何小君表麵柔軟實則性子強硬,有時固執得毫無斡旋餘地,不是這樣他也不會這樣匆匆趕過來安撫她,但是剛才的那一幕實在出乎他意料之外,兩年了,何小君身邊除了他沒有第二個男人,他也習慣了獨占她的整個世界,之前的一瞬帶來太大的衝擊,他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完全出於本能反應,現在再看到她這樣的反應,想也知道是自己誤會了,立時後悔。
“小君,,我不是那個意思。”他伸手拉住她,阻止她離開。
她“霍”地轉身看他,嘴唇一動,他沒有給她機會說話,低聲又補了一句,“有什麽話回去再說,好嗎?”
她沉默,立在原地不動,他不敢太過用力拉她,低下頭隻看到她月光下緊緊抿著的嘴唇,微微有些抖。
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她這樣委屈的樣子了,頓時憐惜之心大起,忍不住聲音一柔,啞聲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對不起,小君,我這些天一直很想你。”
他說對不起,又說很想她,而她聽完一陣鼻酸,還沒張口便紅了眼眶。
上車之後馮誌豪合上車門便發動,何小君還在想自己究竟要說些什麽,轉眼車子已經駛出弄堂,她一急,張口就想說話,後頸突然一暖,是他伸手過來,掌心合著她頸後的皮膚,又側過眼來看她,眼神柔軟。
那些想好的話突然被忘記了,她心裏一歎,伸出手去抓他的,掌心相合,隻覺得一切都可以被遺忘,隻要這一刻就夠了。
其實是不夠的。
心裏有另一個聲音跳出來,冷硬無比,沒有婚姻,這一切的快樂就隻是一團虛幻的海市蜃樓,不知何時就會消失無蹤,兩年的時間已經足夠了,她不想再等,她需要他,正大光明,完完整整,而不是永遠都躲在暗處,不見天日,永無止境地等下去。
車子駛過隧道,轉上浦東寬闊大道,又轉入安靜街區,最後在熟悉的公寓樓前停下,何小君一路沉默,門開了也沒有動作,隻是看著他,搖了搖頭。
沿江公寓,小區安靜,無人走動,更沒有人注意到她的滿心黯然,這是她最熟悉的地方,閉上眼都能清楚看到那個頂層的開闊複式,露台寬廣,俯視便是璀璨紅塵。
這是馮誌豪在上海買下的第一套私宅,第一次踏入時空蕩一片,他在大得無邊無際的客廳裏摟著她笑,說小君,填滿它,你是它的女主人。
她那時歡喜得不能自已,一個男人願意為你準備一個隻屬於你和他的私密空間,這是什麽?這是愛!
但是兩年的時間瞬而遠去,當時的感動已經被遙遙無期的絕望所替代,她寧願放棄這一切,隻要他是她一個人的,毋庸置疑,隻是她一個人的。
他見她不動,伸手來拉,有保安走過,看到他們倆笑著打了聲招呼,說,“你們回來了?好久不見。”
兩年來隻要馮誌豪在上海,何小君必定也在這裏,就像自己的第二個家,她在會展公司的策劃部工作,出差頻繁,公司在蘇州還有分部,她也經常去,一去就是一兩周,家裏地方窄小,她從大學開始就住宿舍,一周回家一次,自己父母習慣了女兒不常在家,所以對這一點倒並不是太在意。而這裏的小區保安當然是對他們倆熟悉非常,打起招呼來滿臉笑容。
有第三者在場,何小君再有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又被馮誌豪握住了手,一時不察便被他拉下車來,筆直朝樓裏走去。
電梯在頂層停下,馮誌豪一直都沒有鬆開手,門開處就是空蕩客廳,許久都沒有人來,更顯得一室冷清。
他憋得狠了,合門便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也不開燈,轉身抱她,雙手捧住她的臉,手指插在她的頭發裏,低頭就吻下來,呼吸灼熱,兩個人的身體緊貼在一起,何小君猝不及防,腳步一錯,後背直接碰在門上,沉悶的一聲響。
數周未見了,他想她想得厲害,想她的笑容,想她說話的樣子,想她的聲音,還有,想她的身體。
身體被抱住,久違的懷抱讓她軟弱,何小君掙紮,又怎麽掙得脫,轉眼身上便涼了。客廳裏有月光,照在兩個人的身體上,她在他俯下身來的一瞬間抵住他的胸膛,掌心下熱燙一片,還有他的心跳,男人的急促有力,排山倒海一樣。
他捉住她的手,低下頭來啞聲在她耳邊說了一句,“小君,沒有別人,我隻有你。”
她沒有回答,隻嗚咽了一聲,抵住他胸膛的雙手卻像是被抽去了筋骨,無力垂落下來。
……
海:昨天去看哈利波特了……請容我評其為史上最沉悶的哈利波特……兩個多小時的黑暗中,我一直在等待一次□出現,但是一直到最後,鄧布利多死都死得敷衍草率,這樣一個大角色,好歹也要死前發表一下感人宣言什麽的:大家,我走了,不要想我,我畢竟一百五十了,雖然肉體總會腐朽,但是我與黑暗作鬥爭的精神永存等等……沒想到跟一片葉子似的,飄啊飄啊,落地聲音都沒有……另外,所有暗黑係的主角都比光明係的帥一萬倍啊一萬倍,伏地魔小時候的臉簡直流口水啊流口水……導演,不要拿帥哥來考驗少女們明辨是非的能力,k?
P:跨章節了,本來想分兩次更的,不過一定會被嫌棄字數少,所以就一起更了,記得留言哦
——討成習慣的人海中上
第 11 章
馮誌豪是誠實的,至少在身體上,他沒有撒謊。
壓抑幾周的欲望得到宣泄,他與她纏綿長久,從客廳一直到臥室的床上,兩個人力量相差懸殊,何小君最後全身脫力,隻剩下在他身上喘息的份。
他也不說話,任她趴在他的胸膛上,她頭發早就散了,淩亂落在她的肩膀上,還有他的身上,他看了許久,最後伸出手來,攏起它們,用手指輕輕地順著。
她翻過身來看他,臥室裏光線黯淡,他的眼睛落在她的臉上,神色一動,隻說了一句,“小君,我愛你。”
她折了眉,心尖酸軟,幾乎又要留下淚來,又不想讓他看到,隻好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埋首在他的肩窩裏,悶悶答了一句,“我也愛你,你知道的。”說完心裏悲涼一片。
她原不是傷春悲秋的女人,可現在卻動不動就想流淚,愛情是什麽?愛情是一把鈍的刀,一寸寸磨光了她所有的驕傲與原則,隻這三個字,便讓她匍匐在地,永世不得翻身。
這是她的男人,這一刻,她可以確定,他隻是她的男人,但是下一刻呢?明天呢?不可知的未來呢?
他繼續說話,“我知道,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們會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她咬了牙,就像是咬在自己的心窩上,無法克製的痛,抬起頭來看他,“怎麽在一起?就這樣?你的婚約呢?”
他看著她的眼神,心中一凜,兩年了,他與文心年齡漸長,這樁婚事再怎麽拖都不可能無限期地拖延下去,他心知肚明,至於何小君,無論她多麽抗拒,多麽難以接受現實,但長痛不如短痛,有些事情,她總要明白。
想到這裏他終於開口,一開始說得有些艱難,後來也就順了。
“小君,你何必在意那一紙婚約?我身邊多得是表麵夫妻,許多女人結婚之後一年都不一定能看到丈夫一眼,我和文心的婚約就像是一張合同,大家履行合約,表麵走個過場,你該見見她,見過她就知道,就算我結了婚,也不會影響我們現在的生活。對了,我會把這套房子轉到你的名下,以後你想工作也好,不想工作也行,做你想做的事情,我都支持你。”
她聽完了,沒有反駁,因為有一瞬完全吸不到空氣,窒息之下根本忘了自己還有聲音,掙紮之下也隻是沉默,最後坐起身來,掙脫他的手,拖著床單下床筆直往外走。
之前兩人一番拉扯,她的衣服全在客廳裏,上海的春夜,氣溫並不很低,但她隻覺得冷,浸在冰水裏的感覺,錯覺如果不用盡全身力氣邁出腳步就會瞬間僵硬,再也無力前行。
手臂一緊,被他從後抓住,“小君,你不要再鬧了,你知道,我也是不得已。”
她深深吸氣,隻覺得身體裏有塊地方被異常尖銳的東西刺破,那種刺痛令她難以忍受,劃破她的沉默,逼得她聲音尖銳。
“不得已?是什麽讓你不得已?是不得已要娶一個通情達理到令人發指的未婚妻,還是不得已要留下我這個你口口聲聲說愛卻不能娶的地下女友?”
何小君性子好,偶爾固執但從不如此失態,他一時難以置信,又為了她的反常擰起眉頭。
馮誌豪出身富貴,一輩子錦衣玉食,也不是沒有脾氣的,今天這樣的一味放低姿態已經是他的極限,這時終於不耐,也提高了一點聲音。
“那你想怎麽樣?”
“你不知道嗎?我想要什麽,難道你不知道?”她手裏還抓著床單,說話的時候隻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
“我知道,你要結果,你要結婚。”他皺緊眉頭,“結了婚又怎麽樣?我真搞不懂,結婚到底有什麽意思?”他抓她的手,用力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我不是在這裏?有沒有那張紙我都在這裏,你究竟想要什麽?要那張紙?”
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眼前模糊一片,胸口濁氣翻騰,“那不是一張紙!那是承諾,承諾你會跟我在一起一輩子,我們這樣在一起能有多久?有多久?”
“我會一直在,你相信我。”
“你怎麽可能一直在?”她幾乎尖叫,“你會結婚,你會有孩子,你會有自己的家庭,你有你要履行的家庭義務,這個世界上光有愛情是什麽都留不住的,有一天我會老,有一天你會走,沒有婚姻就沒有天長地久,你懂不懂?”
“有婚姻就有天長地久?”他反問,“你怕什麽?怕我離開?我說了我會一直在,除了婚姻,你要什麽都可以,你會衣食無憂,你會逍遙快活,你會得到最好的照顧,你甚至都不必履行一些莫名其妙的場麵義務,這樣還不夠嗎?”
“不夠!”她激動得雙手發抖,手指深深陷進抓著的床單中,幾乎要掐進自己的肉裏,“你知道什麽是婚姻?婚姻才能讓我們最終在一起,就是在一起!沒有婚姻,我永遠不會有安全感,我沒有安全感!”
“安全感?我會給你所有你想要的,難道這還不夠讓你有安全感?”他眉頭打了死結。
她也看他,咬著牙,每個字都冷得如同冰屑。
“不夠,沒有婚姻,永遠都不夠!”
這句話落地有聲,一時間兩個人都無以為繼,同時沉默下來,數秒之後,何小君突然轉身,抓著床單往外走,臥室的門被怦然合上,沉悶的一聲響。
~~~~~~~~~~~~
海:啟中,我突然覺得你是很好很好的……
陳啟中:我確定,我是你撿來的……
第 12 章
何小君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午夜,下車的時候她掏出皮夾刷交通卡,馮誌豪住濱江國際,最好的地段之一,就是遠,到她家需要越江而過,計價器夜間收費,一路上就看著那數字颼颼往上竄,自己的錢到底心疼,刷完卡,她原本就滿是褶皺的心髒就更覺得要滴出血來。
四下寂靜一片,太晚了,又沒跟自己爸爸媽媽打過招呼,不知道他們會擔心成什麽樣子,她走進弄堂就開始低頭在包裏摸鑰匙,細微的叮當聲。
弄堂兩邊都是上世紀建造的老房子,根本就沒有設計到停車位,到了夜裏所有的車都靠路邊停著,沿著街沿長長的一溜,她摸到鑰匙之後才抬起頭,夜裏月光如鏡,隻看到每輛車頂上都閃著銀光。
突然想起她與馮誌豪初相識的時候,每一次約會結束,他都會把她送到家門口,一直把車開到她家樓下,弄堂窄小,他送她回家的時候又多是深夜,兩側停滿了車,他倒不厭其煩,次次開進來再原路倒出去,他車技好,速度也快,隻有她看得膽戰心驚,每次都直到他的車子完全消失在弄堂口才轉身上樓,連帶著對他車身上最後掠過的那道月光,總是忘不了。
之前那樣傷人的一頓爭吵,她離開他的公寓之後身上的每一分力氣都用在控製自己不要當著司機的麵失態上麵,畢竟誰也不願意半夜載到一個歇斯底裏的獨身女乘客,好不容易熬到下車,還以為自己已經稍稍平複,沒想到夜深人靜,一人獨處才短短幾分鍾,她竟再一次不能自已,鼻梁一澀,幾乎又要流下淚來。
心情太差,何小君上樓的時候腳步沉重,一步拖一步,她家住二樓,舊式樓道,樓梯間原本就燈光昏暗,她索性沒有開燈,摸索著走上去,踏上最後幾節台階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
突然“啪”地一聲,走廊盡頭自家家門被推開,緊接著燈光透出來,剛才還在黑暗中,刺激太大,何小君本能地用手遮擋眼睛,低聲叫,“媽!”
何媽媽把女兒拉進門,說話的表情是愉快的,語氣是熱烈的,盯著問,“小君,今天約會怎麽樣?”
什麽約會?何小君愣住。
沒有注意到女兒的表情,何媽媽繼續興奮地說下去,這幾年何小君都與馮誌豪在外約見,他偶爾送她回家也多是半夜,何家兩老睡得早,從未遇見過,何小君又一直瞞得滴水不漏,所以何媽媽竟然一直都不知道女兒有那樣一個約會對象,今天恰巧看到女兒上車,想招呼那車已經開走了,何媽媽對車再不熟,大名鼎鼎的寶馬還是認識的,當下歡喜,再晚也睡不著,隻等女兒回家問個清楚。
“我都看到了,我說你這孩子還真藏得住,有對象了也不跟我們說,人家車都開到家門口來接了,還有,今天這一身沒見你穿過啊,好看。”
好看有什麽用?人家又不娶她!何小君回神大悲,又不能不解釋,放下包搖頭,“媽,你搞錯了,我今天穿這身是因為美美讓我幫忙。”
“別岔開話題,幫忙幫到半夜三更,開車的那個男人是誰?我可沒看到美美在車上。”
何小君語塞,掙紮許久才開口,“開車的是我的……我的……”
何媽媽眼神期待地看著她,何小君心裏悲愴,最後一咬牙,說了一句,“我的朋友,普通朋友。”說完筋疲力盡,轉身就進房了,留下何媽媽獨自站在窄小的門廊裏,滿臉失望。
……
海:啟中,曙光快要來了,加油
第 13 章
老式房子,何小君睡的是隔出來的小間,牆壁薄,她在黑暗中睜著眼睛聽到媽媽唏唏簌簌走動的聲音,還有她與爸爸隱約的交談聲,抱怨聲,最後終於安靜下來,一切歸於無。
根本無法入睡,何小君滿心煩悶,想來想去還是撥電話給杜美美。
何小君好友不多,推心置腹到任何時候都可以騷擾的更隻有杜美美一個,況且她與馮誌豪交往的事情,至今也隻有杜美美知道,再怎麽訴苦也得對方知道點來龍去脈,撥電話給杜美美是何小君現下唯一的選擇。
但是這麽晚了,美美今天又在約會,何小君按下撥出鍵就後悔,想按斷那頭倒是接了。
杜美美聲音很愉快,背景安靜,何小君壓低聲音抱歉,“美美,打擾你了吧?對不起對不起。”
“怎麽會?”杜美美笑嘻嘻,還補了一句,“我也才到家不久,剛才他又打電話過來,怎麽睡啊。”
“他?就是今天那個?那麽順利,恭喜。”杜美美相親無數次,從未像今天這樣熱情洋溢並且當場對眼過,何小君心情再差也由衷恭喜了一句。
“是啊,小君,今天多虧你,下回我請客,你挑地方,對了,你們後來怎麽樣?”
“誰?”
“陳啟中啊,他不是送你回家了?你不知道小蔡有多崇拜他,吃飯的時候老提他的組長,那男人看上去挺不錯的,你覺得呢?”
“我沒在意……”
“也是,你有馮誌豪嘛,哪裏還會看得上別人。”
杜美美不提馮誌豪這三個字也就罷了,一提就像點燃了何小君心裏的那根導火索,積累許久的抱怨“轟”地一下就噴了出來,床上也躺不下去了,電話裏直接問杜美美能不能出來,杜美美聽她情緒不對,立刻就答應了,很夠朋友地放下電話就出門。
都什麽時候了,兩個人最後隻能在酒吧碰頭,夜生活最high的時候,酒吧裏當然是人聲鼎沸,她們倆坐在吧台角落,身邊的嘈雜給了何小君最好的宣泄借口,她握著酒杯一開口就停不下來,越說越激動。
“你說他怎麽能這樣呢?三年了,口口聲聲讓我給他時間,最後怎麽樣?最後一句不得已!他把我當什麽了?稻草紮的假人?想怎麽騙就怎麽騙?”
何小君情緒激動,杜美美在旁邊連話都插不上,聽到最後終於奮力抓重點問了一句,“小君,他說不跟你結婚?”
何小君沉默,頓時萬箭穿心。
沉默就是默認了,杜美美歎氣,“小君,你就那麽想跟他結婚?馮誌豪條件再好,再愛你,他那種家庭,進了門日子也難過吧,就算結婚也不一定快活。”
“我知道,結婚不一定快活,可不結婚我一定不快活!”何小君恨聲,“結婚不一定快活,你就不想結婚了?”
“廢話,我當然想,否則我相親幹什麽?可我跟你情況不一樣,要是我也能讓馮誌豪那樣的有錢人看中,我管他能愛我幾年,先享受起來再說,對了,我說你這兩年也不知道問他要點什麽,要是最後不成,豈不是一場空?”
杜美美說話一向是直來直去的,這些年在相親市場上摸爬滾打之後就更是,談起感情的事情來全不帶一點夢幻之意,何小君被她說得一僵,答的時候聲音都啞了,“不管你們信不信,我看上的不是他的錢。”
“我知道,可人家不這麽想啊,說不定人家就覺得,你這麽想結婚就是為了錢呢?就算以後分手,名正言順也能分一半,比什麽都有保障。”這兩年來杜美美也不是第一次半夜三更聽好朋友訴苦了,翻來覆去覆去翻來就是這幾句話,耐心總也要有個限度,再看何小君牛角尖裏鑽不出來的模樣,杜美美一咬牙說了大實話。
“我早就跟他說了可以做財產公證,我不會要他家的一分錢!”何小君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就為了消除馮誌豪的可能的想法還特地跟他談過這個問題,但他當時根本不置可否,現在想想,人家根本就沒存過要娶她的心思。
花了兩年的時間證實自己一廂情願愚蠢到極點,她已經夠失敗了,沒想到現在就連自己最好的朋友都懷疑她的感情,何小君頓時冷了臉。
知道自己說得過分了,杜美美安撫她,“我說其他人的想法,知道你不是為了錢,那你要真為了愛,能在一起就好,管他結婚不結婚?你就這麽想吧,反正他喜歡的就你一個,再來一百個女人他的心也在你身上,這麽想不就行了?”
“我要他是我一個人的,就是我一個人的,結婚是什麽?結婚是這個男人的整個世界承認你是他的一半,法律意義,現實意義,身體,靈魂,精神,物質,完完全全跟你融合在一起,就算他離我十萬八千裏,就算他跑到世界的另一頭去,就算他在我不知道的時候飛機墜毀,第一個被通知到的人還是我!”何小君紅著眼睛,雙手握拳,瞪著杜美美一字字把這段話說完,言辭之決絕神態之壯烈讓杜美美當場失聲,呆呆看著自己最好的朋友許久都沒說出一個字來。
何小君說完這段話之後轉頭不再看她,繼續喝酒,一杯見底耳邊才傳來杜美美的聲音,很是遲疑地喚她。
“小君……”
“嗯?”她覺得自己是喝多了,轉頭的時候竟覺得看不清美美的臉上的表情,或者並不是看不清,隻是看不懂。
何小君看不懂的那個表情是憐憫,何小君生來美貌工作順利又有多金英俊的男友,杜美美雖然與她交好,但內心深處總有些同性相妒的味道,隻是這麽多年的朋友了,何小君真心待一個人好的時候是真好,她許多時候也不是不感動的,所以兩個人的友誼才能維持至今,沒想到今天看到她這樣絕望狼狽,杜美美頓時覺得自己之前隱約的幸災樂禍的心態可鄙可恥,同情得眼淚都要下來了,忍不住握住何小君的手,真心實意地勸了一句。
“小君,算了吧,那麽痛苦,還不如不要。”
第 14 章
那麽痛苦,還不如不要。
何小君之後幾天一直都在想杜美美所說的那句話,想一次心硬一次,直接結果就是所有馮誌豪打來的電話發來的短信一概不理睬,頗有破釜沉舟壯士斷腕的架勢。
她要說的都已經說完了,能做的都已經做過了,女人的致命死穴不是愛情是青春,她不願也不能再這樣浪費下去,馮誌豪不是說了嗎?不能結婚。不能結婚那就讓他去死,死也死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再也別出現在她麵前最好。
杜美美更好,已經開始滿腔熱情地張羅何小君的全新人生。
遺傳是非常奇妙的東西,杜美美骨子裏其實和她的父母一樣,都是非常有行動力的人,過去覺得何小君生活享受,自己卻還在水深火熱之中,從沒想到過要為自己朋友考慮感情問題,現在突然形勢逆轉,她找到了心滿意足的對象,何小君卻從雲端跌落穀底,多年友誼化作動力,頓時激起她骨子裏的火熱激情,整天都在考慮怎樣讓何小君迅速地從馮誌豪的陰影中走出來。
要讓一個女人迅速忘記一段失敗戀情,最好的方法當然是下一段戀愛,至於人選,眼前現成就有一個——陳啟中。
要把陳啟中與何小君撮合在一起,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事實上真正熱血沸騰的隻有杜美美,何小君剛剛受了那麽大的打擊,這時候上去照直跟她說再找個男人吧,估計大家朋友都沒得做。再說了,戀愛需要男女雙方情投意合,一個巴掌拍不響,至少也得有一個人先主動才行,左思右想,杜美美先找了自己的男友蔡軍商量。
蔡軍卻不以為然,他對何小君印象很不好,一個渾身上下都是用奢侈品堆出來的女孩子在他們這種人眼裏就是不切實際的代名詞,掙錢固然是用來花的,但那種花法,絕對不是他們這種拿工資的人可以供得起的。
為此他還奇怪,散步時拉著杜美美的手一臉想不通,“美美,你怎麽會有那種朋友?你跟她完全不一樣,比她可愛多了。”
杜美美急了,“小君哪裏不可愛了?奢侈品怎麽了?她有能力賺,你又不了解她。再說了,又不是給你介紹,陳啟中覺得她好就行,你想那麽多幹嗎?”
女朋友聲音一大,小蔡的態度立刻就軟了下來,他和美美雖然才交往一兩個月,但是感覺非常好,正往他心目中的終極目標大踏步前進呢,自然不想為這點小事跟她起風波,想了想再開口。
“可那天以後我也沒聽組長提起過她啊,這你要我怎麽開口問?”
“問什麽啊?我們多叫幾個人一起出來,大夥一起給他們創造機會,多來幾回說不定就成了。”杜美美早就想好了。
蔡軍到底是男人,沒她想得那麽簡單,搖搖頭。
“我看難,你這也太明顯了,我們組長不一定樂意出來。”
“你沒問怎麽知道?”杜美美想瞪他,臉一偏克製住了,改為雙手抓住男朋友的胳膊,撒嬌地晃了晃。
可憐蔡軍之前從未消受過這種女人的小伎倆,當場筋骨酥軟,答應得比什麽都快。
找準機會,周一中午一起吃飯的時候蔡軍期期艾艾地問了陳啟中的意見。
不能怪蔡軍心理有障礙,上回那個四人聚會之後,他一直對陳啟中心中有愧。
就為了陪他,自家組長難得的一個休息天泡湯了,最後還莫名其妙地跟何小君搭在一起,這要何小君是個值得發展一下的姑娘也就算了,可她一眼看上去就跟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偏偏自己女朋友硬是要把他們撮合在一起,害他都不知道怎麽跟組長開這個口。
陳啟中的回答卻大出蔡軍意料之外,他聽完他的建議隻略略想了一下,然後就說了一個字,“行。”回答之爽快,倒是讓蔡軍當場愣住。
杜美美得到好消息自然是心花怒放,立刻撥電話給何小君,約她周末出來唱歌。
接到電話的時候何小君正在辦公室裏與堆積如山的工作奮戰,最近公司正在籌備一個大型高科技展會,整個策劃部全為之上下奔忙,她也不例外,接電話的時候還忙著核對參展商資料,聽完杜美美的話之後想都沒想直接拒絕。
“不行啊,這禮拜我特別忙,再說現在我哪有心情唱歌,你找蔡軍吧,兩人世界多好。”
杜美美在電話這邊皺眉頭,在她看來何小君之所以兩年來一直都與馮誌豪在一起,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她工作得太過投入。
馮誌豪不常有時間陪她,沒關係,何小君忙著工作根本在意不了那麽多;馮誌豪難得與她約會,沒關係,何小君從早做到晚沒工夫另找男朋友,否則以她的姿色,至於兩年了都沒人跑出來橫刀奪愛嗎?
杜美美不知道何小君的減壓習慣之一就是化悲憤為力量,在馮誌豪那裏得到的挫敗感越大就越是卯起來工作用來排解無人可說的痛苦,最終結果是越忙越孤獨,弄到後來整個公司都知道策劃部的何小君是個工作狂,除了老板沒幾個男人想跟她多說話。
不過多年的朋友也不是白做的,杜美美早就料到何小君可能的拒絕,立刻阻止她掛電話,繼續說下去。
“我也想啊,可是兩個人實在太悶了,大家一起出來比較熱鬧,他想讓我認識認識他的同事和朋友,我覺得挺好的,鞏固關係嘛。”
“他要把你介紹給自己的朋友?那多好。”何小君聽得心酸,馮誌豪從來不帶她與自己的朋友見麵,不是說他朋友都在國外就是說他隻想跟她兩人世界,空閑的時候隻想看到她。其實都是借口!他根本就沒想過要讓她徹底融入自己的世界。什麽是承認?嘴裏說的承認有什麽用?一個男人真的要承認你是他生活的一部分,就應該驕傲地把你介紹給他身邊每一個人認識。
“你同意了?那就好,周末不見不散啊。”杜美美把她的沉默當默許,直接在那頭下結論。
“喂,誰說我同意了?”何小君急得聲音一提,眼角看到策劃部經理在他的透明辦公室裏看過來,又立刻壓低了聲音,“你去就好了,拉著我幹嗎?”
杜美美也把聲音壓低,軟得不行,就差沒從電話線那頭撲過來以示懇求,“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嘛,就當替我撐撐場麵,拜托拜托。”
什麽大事需要這樣求她?何小君不解,突然想起上次的遭遇,立刻聲音痛苦,“不是吧?你又要我穿成那樣?”
“不要不要,這次千萬不要了,隨便怎麽穿都行,人來就可以。”杜美美急了,一迭連聲地叫。
何小君被她叫得好笑起來,“就你麻煩,知道了。”
~~~~~~~~~~~
海:剛剛回來……嘿嘿,補上功課
第 15 章
第四章 不如沉默
他心裏想能夠發出這個短信的一定年齡不大,不該叫男人,叫男孩比較好,男人會那麽輕易的把自己的感受描述出來嗎?事情已經發生並且結束了,任何辯解追悔都是沒有意義的,更何況這樣撕心裂肺的把自己的感受講給全世界聽,不如沉默。
1
結果到了周末,何小君剛想收拾東西下班,馮誌豪的電話來了。
上班時間,她手機設的是振動,看到來電號碼之後來握著手機僵硬了許久,也不按斷,就是看著那串數字,幾乎要把屏幕看穿。
那天離開他的公寓之後,她一直都拒絕再與他聯係,一切都已經很清楚了,她這幾年的時間,換來的就是一場空!還能怎樣?戀愛三年的男友不肯和你結婚罷了,難不成真要一哭二鬧三上吊?人要臉樹要皮,她做不出來。
大家都是成年人,打落牙齒和血吞,一切苦果皆因自己做出的選擇,受騙上當就像踩到狗屎,能忍則忍不能忍也保持沉默,越少人知道越好,最好連自己都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何必還要悲憤萬狀地示於人前,活該讓別人恥笑一輩子。
手機還在掌心振動不休,最後嘎然而止,突然又是一下短促振動,是短訊,仍是馮誌豪,隻一句話。
“小君,我想見你。”
她閉了閉眼睛,拿起自己的包,轉身往外走。
剛走到前台就被叫住,前台琳達耳朵裏夾著電話招呼她,“小君,樓下保安打電話找你,說有人在樓下等,讓你快點下去,車不能停太久。”
何小君一愣,琳達已經擱下電話,看她的時候眼裏多了些費解之意,但出來做事人人功夫深,她眼裏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隻是一閃就過了。
何小君沒看到,看到也沒時間在意,聽完琳達的話之後她立時愣住一瞬,然後心底五味陳雜。
有人等在樓下,誰會來等她?除了馮誌豪,還有誰會來等她?
交往三年,馮誌豪從未正大光明把車停到她公司樓下,且這樣驚動保安電話一直撥到公司前台手裏過,她曾經還為此心生埋怨,隻是沒說出來罷了。
她雖然不喜歡男人接女人次次都昭告天下,但至少也不要讓她覺得兩個人的關係永遠都是見不得人的。
沒想到時至今日,他們走到山窮水盡的時候,馮誌豪居然轉了性子,做出這樣的舉動來。
來不及思考,手裏的電話又開始振動。
還是馮誌豪,她吸了口氣,終於接了。
馮誌豪說話前長出一口氣,如釋重負,說,“小君,你終於接電話了。”
她已經幾周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了,心亂如麻,說不出話來,握著電話隻是沉默。
不能怪她別扭,何小君爸媽是雙職工,她從小由外婆帶大,外婆雖然生不逢時,但到底是老式大家庭裏出來的女子,對她管教尤其嚴厲,從小規矩做成習慣,她受了委屈也做不來撒潑叫罵追根問底乃至哭天搶地那一套,表達憤怒的方式方法隻有沉默與冷淡,也因此,從來都得不到其他人的重視。
聽不到何小君的回答,馮誌豪慢慢放緩聲音,繼續說,“我現在就在你們公司這兒等你,你能不能下來?”
他聲音很低,居然還帶著點隱約的求饒味道,何小君是吃軟不吃硬的代表人物,聽完隻覺得自己胸腔裏某個地方一塌,空落落的懸著難受,忍不住一歎。
聽電話的時候她一直都沒有停下腳步,公司樓層並不高,她也不想在電梯裏眾目睽睽之下與馮誌豪通話,最後走的是樓梯,身側安靜無人,她衝動地想開口,想問他還有什麽可說的,又想說她的想法不會改變,如果一切還是回到原點,煩請他高抬貴手。
這些話全在她嘴邊打轉,但最後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見麵說吧,她對自己最後說了一句,三年的感情,她不是聖人,她隻是個凡人,做不到甩一甩衣袖,轉身時雲淡風輕,散也要散得明白。
天熱,大樓裏冷氣充足,但樓梯間裏溫度仍是很高,她合上電話之後腳下不知不覺越走越快,終於走到底層,側門很緊,她用力推開,大廳裏一片清涼撲麵而來,正是下班時間,眼前無數人腳步匆匆,她側頭去看大門外,許多的車,一字排開,陽光仍是強,金屬上處處反射,看在眼裏隻覺得模糊一片。
進出的人多,門口忙碌,快要走出大門的時候何小君差點撞到人,停下腳步想道歉,抬頭突然愣住,麵前的男人是她認識的,竟然是陳啟中。
~~~~~~~~~~~~
海:我會用存稿箱了,嘿嘿
第 16 章
陳啟中今天穿得很簡單,深色恤牛仔褲,斜挎著一個包,腳下還是球鞋,很是年輕,看到她的裝束稍愣了一下,策劃部對著裝要求不太嚴格,何小君上班時間穿得一向是舒服利落,白色風衣式連衣裙,紮著腰帶,寬大裙擺被風吹過,更顯得她玲瓏秀氣,與上次那樣金光閃閃的裝扮自然是天差地別。
他一愣之後又對她笑了,白色牙齒露出來,很清爽的笑容,叫她名字。
“何小君。”
她應了一聲,不明白他出現在這裏的原因,也不知道該與他寒暄幾句好,還是直接走人。
他看了她臉上的表情一眼,眉頭微微一動,隻是簡單解釋,“我是來接你的,晚上大家唱歌,剛才打你手機占線,小蔡和美美沒跟你說嗎?”
唱歌?她差點忘記,何小君皺眉,“美美沒說你會來接我啊,你什麽時候來的?”
他略略尷尬,不過仍是回答了她,“剛到,今天人多,我開車帶大夥一起過來的,他們都已經先去了,我想你公司也不遠,這個時候打車不方便,就過來接你了。”說完往門外一指。
中規中矩的三廂凱越,就停在大門口,占了小半車道,弄得後麵車流慢下來,總有點堵。
何小君也覺得堵,剛才心裏升起的那一點複雜情緒全變成棱角分明的硬石,一塊塊壘在心尖上,壓得她氣都透不過來,看著他的車隻覺得自己荒謬。
“這是你的車?”
他點頭,又搖頭,“公司配的,我還沒有買車。”
如果公司沒有給他配車他也沒打算買,他住的地方離公司近,過去都坐地鐵上下班,加班交通費都可以報銷,他一個單身漢,休息日都很少出門,所以也不覺得有必要買一輛車,上海這個地方,在哪裏開車都要做好進入露天停車場的準備,還是不允許移動的那種,今天要不是大夥一起出來,他寧願坐地鐵。
她聽了也沒反應,隻稍吸了口氣,又說,“是你剛才打電話給我們前台?”
門口人多,他帶著她往外走,還解釋,“不是我,是剛才那個保安,我說是來接你的,他就去打電話了。”
他說的是保安老王,這時正站在車道另一頭指揮秩序,身邊另一個保安小張費解地張望大門口。
“喂,你怎麽讓那輛車停在門口,都堵上了。”
“那男人來接何小君的,知道不?五樓那個何小君。”
“老是早來晚走的那個?知道啊,漂亮沒人追。”
“這不有人追了?”
“哦喲,開凱越的,有什麽意思?那些漂亮女孩子平時走路眼睛都往上看的,哪看得上開凱越的啊,非奔馳寶馬不上的。”
“你別看不起人家,開凱越都來追這兒最漂亮的姑娘,那才牛。”保安嗬嗬笑,還遠遠對陳啟中看了一眼,眼裏意思很明顯:兄弟,是男人!加油。
哪裏知道保安大哥的想法,根本沒想到門口等的不是馮誌豪而是陳啟中,何小君一時混亂,心裏又難過,立在他車邊想也沒想便開口抱歉。
“對不起,我突然有點事情要處理,要不你先去吧,過會我打電話給美美。”說完轉身就走。
“何小君。”
身後的陳啟中叫她,何小君步子一頓,回頭看他。
“很急嗎?要去哪裏?我送你吧。”他在陽光下看她,很認真地問了一句。
她匆匆搖頭,“不用,就在附近。”
他想了想,又說,“我等你吧,一起過去。”
不知他為何如此鍥而不舍,何小君茫然一瞬,沒有回答,先轉過頭去看另一個方向。
陳啟中也跟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那裏車來車往,也不知她在看些什麽。
耳邊卻聽到何小君的聲音,很輕,隻說,“也好,那你等一下。”
馮誌豪沒有看到門口發生的這一幕。
他把車停在側邊的小巷裏,與過去每一次一樣,隻是過去的每一次何小君都會很快出現在他車邊,但這一次,他在車裏等了很久。
他時間寶貴,很少等這麽長時間,尤其是很少等一個女人等這麽長時間,心裏煩躁,有一瞬突然想下車上樓去找她,又想再次撥電話給她,但終是忍住了。
那天晚上何小君憤而離去,他並沒有追上去,事實上那天他的心情也糟糕到極點,何小君到底要什麽?他知道,但是他更知道,自己給不了。
怎麽給?為了跟她結婚,跟家裏鬧決裂?放棄與文心的婚約,順便把自己家與文家的那些合作項目一並毀了?
誠然,隻有錢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不完美的,但是沒有錢隻有愛情的婚姻就完美了?笑話!
他雖不是那些隻會撒錢不事生產的二世祖,但他的事業就是家族的事業,沒有背後的這棵大樹,他能去做什麽?
貿易實業也好,資本遊戲也好,任何一個領域都需要金錢的支持,他從未朝九晚五做過上班族,根本就不能想象那種生活,難不成何小君要他和她一樣,每天晨起直奔公司,與一群庸常碌碌的小白領爭破頭就為了一點微薄的薪水,晚上筋疲力盡地回到鳥籠一樣的窄小公寓裏,看看電視打發剩下的所有時間?
這種生活他隻要想象就覺得不寒而栗,更何況真有那一天,何小君還會不會愛他?
女人口口聲聲說為了愛情,但她們愛的是什麽?是他的一擲千金?名車豪宅?還是和他在一起的富貴享受?沒有了這一切,他還會是她心頭上的那個男人嗎?
或者何小君是個異類,她倒真是那種兩個人吃一碗五塊錢的牛肉麵都會覺得有愛就完美的女人,這兩年來對他送的所有奢侈禮物反應很淡,不是他提醒都很少穿戴,他明示暗示無數次讓她辭職都置若罔聞,還越做越起勁,她執著的事情隻有一件,就是結婚,怕他多心,還主動表示可以簽財產協議,一分錢都不要他家的。
但是無論她怎麽做結局都一樣,他家是商人,什麽都得衡量一下投入和產出的價值,他與文心的婚約不但不可能造成財產外流的隱患,還能讓自家實力倍增,這樣好的生意,誰會放棄?
繞了一個大圈還是回到死路上,馮誌豪頭疼。
他已經做出自己能做到最大努力,隻要她願意妥協,他什麽可以滿足她,她還想怎樣?這要換了其他女人,他相信她們的反應都會是欣喜若狂,欣然接受,唯獨何小君,居然憤怒如斯。
這幾天何小君都拒絕與他聯係,他也知道這就是她最憤怒的表現,一開始想讓她冷靜幾天,希望她冷靜過來之後就能認清現實,沒想到她這次憋得倒久,整整數周杳無音訊,他的電話與短消息全都石沉大海,一絲回應都沒有,而他終於等不下去,直接來找她。
第 17 章
車門輕響,馮誌豪一回頭就看到何小君,這是他們經常碰頭的地方,小巷很窄,基本沒什麽人走動,兩邊樹蔭濃鬱,四月裏天暗得晚,這個點了居然還有陽光,橙紅色的夕陽,透過斑駁樹影落在她臉上身上,閃閃發著光。
之前滿腦子的糾結都被拋到九霄雲外,他伸手就去推門,然後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進了車子。
何小君正想說話,這時猝不及防,被他一把就拉了進去,她骨架很小,卻並不太瘦,捉住她的手腕就好像握著棉花糖,軟綿綿的很是享受,馮誌豪突然發現自己竟如此想念這種感覺,忍不住又收了收五指。
她話到嘴邊全被他的動作堵了回去,隻顧著往回抽手臂,低低叫了一聲。
手裏握著她的手腕,肌膚相親的感覺讓他心情大好,這時隻看著她一笑,“怎麽了?”
她也看著他,反光,這麽近的距離,他居然覺得眼前模糊,看不清她的眼裏的表情,又不自覺地側頭,目光一偏。
天熱,何小君紮著頭發,白色的脖子露出來,因為是被他拉進來的,身子有些斜,靠近他這邊的襯衫領口彎折起來,脖頸深處的一顆黑色小痣若隱若現。
車裏冷氣充足,他卻突然覺得熱,忍不住一低頭,就在她的頸側吻了一下。
何小君猛地一縮,他的觸碰當然是她最熟悉的,但現在的她就好像是一隻刺蝟,蜷起身子對他劍拔弩張,捂著脖子,聲音冷下來,“你別這樣,我有話要說。”
“你要說什麽?”他抬頭,笑著再問了一句,“回去再說好不好?”
旁邊有人經過,她掙開他的手,表情嚴肅,他被她看得心一涼,慢慢坐正了身子。
麵前是熟悉的男人的臉,富貴養人,馮誌豪年輕俊秀,渾身透著貴氣,近距離看,更是悅目,但她竟頭一次生了抗拒之心,眼前閃動的全是剛才停在正門口的那輛車——那輛讓她失望透頂的車!
他看了她許久,最後歎氣,“小君,你怎麽就想不明白?”
何小君深吸氣,覺得自己這兩年來的煎熬全化作冷冷嘲笑,張牙舞爪地從四麵八方撲過來。
想想真是悲涼,兩個人交往這麽久,她又不是第三者,不過是想要一個結果,但最後事實證明,全是她的癡心妄想,一直活在自己的虛幻夢想中,不現實到極點。
她算什麽?家境平凡工作普通,乏善可陳的一個人,明明毫無分量,竟這樣看得起自己,活該這樣下場。
“算了,是我的錯,我們分手吧。”不想再想下去了,何小君一聲歎息。
他一愣,伸手就去握她的手腕,沒想到何小君動作比他更快,抽手推開門,一步就跨了下去。
“小君?”她說什麽?分手?這輩子從未聽過這兩個字,他懷疑自己幻聽。
她回頭看了他一眼,聲音很冷。
“對不起,我約了人,晚上還有事,你先走吧。”
他猝不及防,居然沒了反應,眼睜睜看著她離開,幾秒之後才想起下車,卻見她已經往大樓方向走了過去。
“小君。”他叫她。
她下定決心,步子越來越大,隻當沒有聽到。
他心亂,沒想到她這一次竟會如此執拗,又為了她最後那句話鎖緊了眉頭,快走幾步將她拉住,語調很重,“小君,你約了誰?”
她不回答,掙開他的手繼續往前走。
“小君!”他又叫她,幾乎是氣極敗壞。
她已經走到大樓前側,下班時間,門口進出的人很多,大多步履匆匆,車子也是,一輛接一輛地從車道內開出來,唯獨一輛凱越停在車道最外的側邊,穿著牛仔褲的男人並沒有坐在車裏,獨自立在車外。
這樣的人和車,馮誌豪原是絕對不會在意的,但何小君腳步不停,竟筆直朝那個人走過去,最後一把將他拉住,回頭對著馮誌豪說話。
“別問了,我約了他。”
第 18 章
這天晚上何小君與陳啟中都沒有出現在原定的聚會裏,美美撥電話給何小君她也不接,隻有陳啟中撥了一個電話給小蔡,說他已經接到何小君,他們在一起,讓他們不要擔心。
蔡軍奇怪,想撥電話催,卻被杜美美一把按住,“催什麽啊?他們兩個人想幹嗎就幹嗎。”
“不是說好一起唱歌的嗎?”包廂裏人多,幾個麥霸唱得正酣,蔡軍隻好提高聲音。
杜美美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一眼,“唱歌的目的是什麽?你怎麽轉眼就忘了。”
杜美美所說的唱歌的目的當然是為了讓何小君與陳啟中有機會發展,蔡軍看著興奮不已的女朋友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放下電話,心有戚戚焉地暗歎了一聲。
組長和那個奢侈女……難道他們真的發展得那麽順利?第二次就看對眼了?他真沒想到。
不能怪蔡軍想不通,何小君後來回想起那天的情景,就連她自己都覺得詭異。
她說自己有約,馮誌豪自然是全不相信,隻當何小君一時激憤,說的是脫口而出的氣話,沒想到她下一秒就拉著陳啟中坐進那輛車裏,陳啟中倒是全無詫異之色,臨了還回頭看了馮誌豪一眼,對他點點頭,算是打招呼,周到得很。
事實上他要是目中無人地跟著何小君離開也就罷了,就是這最後的一眼一點頭,騰地一下就把馮誌豪的火給激了上來,眼睛都紅了。
他對這個男人有印象。
倒不是陳啟中長相令人過目難忘,主要是他是這些年來除他之外出現在何小君身邊的第一個男人,而且一而再再而三,他再有風度和涵養,到了這個時候唯一想做的就隻剩下一拳揮過去。
但是多年養成的克製力終究占了上風,商業大廈門口,人來車往,剛才那一瞬就已經有人側目,他握緊拳頭,最終卻隻是立在原地,眉頭緊皺地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胸口濁氣翻騰,渾身僵硬。
何小君一直都沒有回頭,自然不知道馮誌豪的反應,事實上她為了克製自己不回頭也費盡了全身力氣,一開始坐在車上還能力持鎮定,後來車子在紅燈前停下,她最終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來時的方向。
陳啟中開車雖不快,但這時仍是兩條街開過了,公司大樓早已被遠遠拋在身後,黯淡暮光中朦朧的一團影,哪裏還看得清?就像她與馮誌豪在一起的那些日日夜夜,哪裏還看得清?
心髒猛縮,她突然間悲從中來,瞬間潸然淚下。
她低著頭,眼前突然出現一方手帕,淚眼朦朧看不清,她抹了抹眼睛再看,居然真的是手帕。
這年頭看到手帕的幾率比在街上看到人裸奔的幾率還要低,她一時錯愕,忍不住抬起頭看他。
他也在看她,四目相對的時候卻很快轉過臉去,繼續看前方,假裝沒看到她的狼狽。
陳啟中是真的沒想到,第二次見到何小君,她的裝扮竟然是變了一個人的模樣,然後還有更想不到的,在他身邊哭得這樣傷心。
他隻見過她一次,還是在數周前的事情了。她一身金光閃閃,筆直走向他們,坐下之後把架在臉上的那副超大墨鏡往上一推,簡單地“嗨”了一聲;喝茶的時候說起她的包,輕描淡寫地講出那個令人咂舌的價格,表情卻並不興奮;後來走出茶室,陽光下像是變了一個人,冷下臉說讓他不用勉強了,說話的時候微微仰著頭,身上有話梅糖的味道,很特別。
還有最後他送她回家,她在車上瞪他,還質疑,“真的送我?”
他點頭。
她想了想,才補了兩個字,“謝謝。”後來笑了,好像烏雲透出了金邊。
都是些很細小的片段,不過見了她一次而已,大家不熟,他也沒機會看到太多她不同的樣子。
那天告別的時候他當然能夠感覺到她對他的不在意,他在回程的路上還在心裏對自己說,算了吧,不該記得的。可那天之後他竟時不時就想起她的樣子,想起她身上話梅糖的味道,想到就忍不住微笑,以至於小蔡突然對他提出聚會要求的時候,他根本是不假思索便答應了。
“謝謝。”臉上潮濕一片,知道自己狼狽,何小君終於接過手帕,把它掩在眼上,也掩住了暮色中遙遠大樓的那個朦朧影子。
很幹淨的大手帕,清爽曬透,聞起來好像還有陽光留在上頭。多年前她爸爸用這樣的手帕包住搪瓷杯,帶回家解開結子,掀開杯蓋,然後微笑地看著她對著那裏麵快要溶掉的冰激淋歡呼。
那時候的快樂是多麽容易,現在呢?回憶讓她更加悲傷,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表情,她用雙手掩著那塊帕子,好像那是她現在唯一能留住的東西。
周末的主幹道,路很堵,紅燈交替亮過兩次,車流卻不見移動,該是覺得焦躁的時候,陳啟中卻全不在意,隻是看她這樣難過,有些手足無措。
他雖然長年跟電腦打交道,但到底不傻,剛才的情形看在眼裏,細節不得而知,大概還是猜得出來的。
想想真值得歎息,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邁出第一步,偏偏卻撞見她如此狼狽的時候。
紅燈又在閃爍,車流終於開始緩慢移動,他握著方向盤看前方,掙紮許久終於開口,用的是平常語氣,好像之前所發生的一切都是幻影。
“能不能去吃點東西?我今天趕項目,誤了午餐,有點餓。”
她大概是沒想到他會有如此一說,掩在臉上的那塊手帕終於落下一點,露出水光瑩然的一雙眼,陳啟中正打方向,與她目光對了個正著,頓時手指一顫,差點轉到逆向車道上去。
第 19 章
結果兩個人吃的竟然是烤肉自助餐,就在附近商廈一層,因為是周末晚上,生意好得不行,唯一的座位在最靠廚房的角落裏,每次有服務生進出就帶開那扇銀色小門,順帶帶出一陣嘈雜煙火氣。
何小君外表嬌柔,性格倒並不像一遇傷心事就淒淒慘慘切切的黛玉妹妹,從小就很會自我開解,除了化悲憤為力量奮發圖強之外,還有就是一不高興便暴飲暴食暴走,幸好她骨架纖細如小鳥,再有肉都不覺得太胖,隻是握上去像一團又白又軟的棉花糖。這時心情跌落穀底,真的卯起來猛吃,穿著白色製服的南美帥哥穿梭來去,每一次都在她麵前的白瓷盤裏堆上形形色色的燒烤肉類,她來者不拒,埋頭苦吃了許久,最後一抬頭,看到坐在對麵的陳啟中,一手刀一手叉,都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估計是被她的吃相嚇到,何小君一窘,再想裝淑女就來不及了。
她從未在馮誌豪麵前這樣失態過,當然他也很少會帶她來這種不限量的地方,馮誌豪來中國工作之前常年居住海外,飲食習慣也偏西式,又很講究消費場合,他們經常約會的地方都是些極高級的西餐廳,燈光朦朧音樂舒緩。她最在意自己在他麵前的樣子,每次都吃得文雅嬌柔,再說她跟他吃飯的時候當然地滿心歡喜,怎麽可能像現在這樣暴飲暴食。
想到馮誌豪她心裏又是一痛,逼著自己把那個影子扔開,然後才開口,“不好意思,我心情不好就會這樣,其實我平時吃得不多……”
他笑了,隻是問,“還要嗎?”
沒想到陳啟中這樣善解人意,對於之前的狀況一句話都不多問,何小君忍不住心中感謝,感謝完又歎氣,搖搖頭。
被這個男人撞見自己最窘迫的時候,又蒙他伸出援手,她此時此刻竟對他生了些微妙的親切感,再開口說話的時候不由自主少了設防。
“吃飽了,感覺好一點。”
他想了想又問,“很難過?”
她點頭,“當然難過,分手哪有不痛苦的,你分手過嗎?不對,你談過戀愛嗎?”
這話說得……陳啟中挑起眉毛,他又不是山頂洞人,怎麽沒談過戀愛?
陳啟中碩士學曆,工作穩定,收入頗高,姐姐嫁到加拿大,父母跟過去照顧她的孩子,留他一個在上海,家裏原先的房子小,在浦西的老城區,他工作之後又買了一套在金橋,雖然偏遠了一點,但也算有房一族,就是一直以來工作的地方和環境都缺少與女孩子打交道的機會。不過就算如此,給他介紹對象的人還是有的,不但是有的,還不少,隻是不知是他運氣不好還是什麽原因,每每遇到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情況。
第一回認識的是個在銀行個人理財部門工作的女孩子,那時候他公司還沒有配車,碰麵的時候是騎著助動車去的,吃飯的時候倒談得不錯,沒想到走出門她看到他摸出鑰匙彎腰開車鎖,當場就把眉頭皺起來了,用上海話說了一句,“格種車子我不坐的,我叫叉頭回去。”從此再無音訊。
介紹人老不好意思的,傳話說,人家覺得他人挺好的,就是性格不太合適。他聽完好笑,不過也沒放在心上,抗打擊是男人的基本心理素質之一,他一向很會自我調節。
第二個約會對象是個小學老師,長得小鼻子小眼,像個日版洋娃娃,談了幾個月,有次看電影,有些橋段挺恐怖的,她在黑暗中雙手掩住眼睛還忍不住從指縫裏偷看,後來被嚇著了,撲過來抱住他的手臂,他覺得她可愛,倒是真想繼續下去,沒想到幾個月後她突然約他出來,麵現難色,吞吞吐吐地說,“我覺得你人挺好的,可是我媽說,你房子在金橋,我家在中山公園,太遠了,她不想我以後住那麽遠,照顧不到……”
他為了她的話莫名了許久,最後還是想通了,算了,房子又不長腳,他想把它搬到她媽媽家邊上也難啊。
有了前兩次經驗打底,他後來見第三個對象時就沒那麽投入了,那女孩子做文秘的,長得很漂亮,他見了更覺得沒戲,沒想到她倒是對他很有好感,那時他仍沒有車,每次約會結束把她送到家後都坐地鐵回去,她有時還特地做了吃的放在保溫盒裏給他帶著,讓他第二天早上不用出門買早餐了,多睡一會。
他自然是感動的,認認真真開始談戀愛,沒想到一年之後公司派他去紐約總部培訓,機會難得,他當然去了,一開始她每天在M上訴說想念之情,他也覺得愧疚,再如何忙碌都抽時間打電話給她,難得有機會上街便替她買禮物,一樣一樣收起來,放在箱子裏,但後來她漸漸少了音訊,他打電話給她也多是忙音或者無人接聽,最後他終於結束工作回國,她來機場接他,開口時聲音艱難,說,“啟中,對不起,其實你……”
他已經心裏有底,苦笑著替她把話說完,“知道了,其實我挺好的,行了,你走吧。”
她聽完竟然哭了,擦著眼淚轉身,就上了停在門外的一輛車,車裏的男人已經等了很久,踩了油門就走,就這樣駛出了他的視線。
自此之後陳啟中就對介紹對象這回事深覺無謂,大丈夫何患無妻,該你的總是你的,不該你的強求也沒用,有這些功夫他還不如多搞點專業上的事情,他雖然不是太有野心的人,但事業總是自己的。
更何況他對自己當時的感覺都已經模糊了,或者是故意不想記得,有天晚上開車時聽到主持人聊失戀這個話題,用唏噓的口氣說現在我來讀一個男人發來的失戀感受,他說失戀就像一把刀插在肋骨上,不不,就像一顆子彈打過來,‘嘭’的一聲,就打在心口上。
他心裏想能夠發出這個短信的一定年齡不大,不該叫男人,叫男孩比較好,男人會那麽輕易的把自己的感受描述出來嗎?事情已經發生並且結束了,任何辯解追悔都是沒有意義的,更何況這樣撕心裂肺的把自己的感受講給全世界聽,不如沉默。
他對何小君轉述了那個電台短信,語氣平淡,然後看著她一攤手,說,“你覺得呢?”
她沒想到竟然有人能用這麽平淡的語氣複述如此激烈的一句話,強烈的反差讓她忍不住嘴角一彎,笑了。
他又想起那句話,烏雲背後的金邊,接著也微笑了,就為了她的笑容,
兩個人相對笑過之後氣氛頓時轉好,接下來的時間裏開始邊吃邊聊,最後何小君終於吃得動彈不得,開口說自己不行了,要回家,他這次不知為什麽沒回答,隻是看著她,何小君被看得忐忑起來,低頭檢視一下自己,又看了看麵前空空如也的餐盤,窘了。
“陳啟中,我說了我平時不是這樣的,再說這是自助餐,吃再多都一個價錢,今天我請客,你就別看我了,行不行?”
他笑了,隻說,“多吃點,你又不胖。”
她這次真是歎氣了,放下刀叉很認真地看著他說話。
“陳先生,你是裝的對不對?其實特別會講話,拐著彎刺激我還不帶讓我反駁的。”
他聽完也不反駁,笑著對她舉手投降。
何小君後來想想覺得人真是需要互相了解的時間和空間,陳啟中看上去話不多,居然還挺有幽默感,笑起來的時候眉目舒展,左邊嘴角上方忽隱忽現的一個小渦,很是吸引人,她之前心情惡劣到極點,但與他一頓飯吃下來,居然不知不覺放鬆下來,漸漸覺得心裏沒那麽痛了。
也是,分手而已,地球仍在轉動,太陽照樣升起,又不是地震海嘯,天崩地裂,看在其他人眼裏,說不定根本就算不上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更何況無論現實情況究竟如何,分手那兩個字終究是從她嘴裏說出來的,再如何狼狽不堪,她至少在退場的時候維持了表麵完整,也算值得慶幸。
小姐過來買單,何小君摸錢包,抬頭卻看到陳啟中已經在付錢了,何小君當然拒絕,今天這頓飯他們之所以會在這裏吃,原因她心知肚明。坐在她對麵的男人剛剛被她利用了一把,人家一言不發全程配合,且風度極好地一個字都不多問,她嘴上不說,心裏還是感激的,所以這頓飯於情於理都該是她來請。
沒想到陳啟中回過頭很認真地看著她說話,說,“應該的,我是男人。”
好吧,何小君不得不承認,陳啟中說這句話的時候,很帥。
~~~~~~~~~~
海:最最最最親愛的旁白,我回來了
旁白:……你以為我會等門嗎?最近我跟平安一起玩呢,我們研究了多種慘無人道的酷刑,桀桀桀
海:……旁白,幾天沒見,你妖魔化了啊……我知道了,今晚一定更新平安,嗚嗚一定……
第 20 章
第五章 白麵饅頭與玉米窩頭
她並不嫌貧愛富,但這就跟沒吃過白麵饅頭覺得玉米窩頭也不錯,吃過了就不想再回頭的道理是一樣的,樸素的道理總是放之四海而皆準。
1
與馮誌豪分手了,何小君的生活照樣要繼續。
周六,杜美美打電話來,說晚上出去吃飯。
何小君答應了,她不想一個人待著,這種時候能夠和朋友在一起,總是好事。
杜美美興致勃勃,說很快來接她,讓她趕快下樓,她掛上電話才覺得有些奇怪,她和美美經常一同出去,都是到地方碰頭,從來沒有這麽隆重地接來接去過。
下樓之後她左右顧盼,有些晚了,弄堂裏沒什麽人走動,經年老樹的濃密枝葉從圍牆後探出來,帶著星星點點的白色花朵,四下彌漫著濃鬱得化不開的香味。
她沒有看到杜美美,隻看到她的小pl停在路燈下。
這是杜美美去年軟磨硬泡讓她爸媽讚助買下的車,她媽當時還說,“一個女孩子要車幹什麽?到時候你出嫁怎麽辦?”
杜美美抱著方向盤樂,“出嫁的時候當嫁妝唄,正好。”
何小君當時想,這要是換了她老媽,一定更覺得不可思議,女兒出嫁要不能開回來一台兩台奔馳寶馬就算虧了,還自己買了車送去當嫁妝,簡直瘋了。
她徑直走過去,有個男人推門下來,對她打招呼,她仔細看了一眼才回答,“陳啟中。”
上車的時候杜美美和蔡軍都已經坐在前座,她隻能與陳啟中擠在後座上。天熱,又是休息日,何小君穿得簡單,小圓領的罩裙,長的裙擺,一直落到小腿中間,料子很垂,走路的時候摩擦著她的小腿,上車拖過車門踏腳的地方,她也不在意,並沒有像大多數人對待好料子那樣,伸手去提一下。
杜美美很高興看到她這樣的打扮,得意洋洋地看了身邊的小蔡一眼,接著打電話定餐廳。
周末的晚上,每家餐廳的回答都是滿了,後來何小君提議,說他記得附近有一家餐廳不錯,平時人也不多,他們就去了。
餐廳開在老式洋房裏,因為藏在弄堂深處,的確人不多,最難得還有一個露天的花園,四個人坐在木製的圓桌邊聊天,夜風清涼,桌上有玻璃的原型小碗,裏麵放著蠟燭,光芒柔和。
人懶散的時候總是談一些漫無邊際的東西,後來大家都開始講童年,杜美美指著何小君說,“她小時候才厲害呢,一個人跟外婆住在小黑屋子裏,五歲就會從井裏打水了。”
何小君臉紅,解釋了幾句,說她爸爸媽媽那時候都在外地工作,小黑屋太誇張了,她隻是跟外婆住了一段時間的臨時房子而已,院子裏有口井。
陳啟中說他小時候也是老人帶大的,老家在太湖西山,何小君問,是不是就在太湖的邊上?他說是的,還有山,山上都是楊梅樹,春天的時候放學就爬到山上摘了吃,有些太酸,啃一口就扔掉,被爺爺抓到好一頓打。
何小君頓時羨慕了,她小時候的確是吃過一些苦的,家裏大人都被發配在外地,隻留外婆和她,一直到她上學父母才回到上海。外婆不工作,就靠幫人家縫補東西過日子,經濟拮據,自然也買不起零食,有次鄰居小孩晚上出來乘風涼的時候吃楊梅,糖漬的楊梅,放在搪瓷小碗裏,就在她麵前吃,她口水流得腮幫子都酸了,最後實在忍不住討了一顆,還沒放到嘴裏就給外婆看到,一把拎回家狠狠教訓了一頓,說家裏從來沒出過討東西吃的孩子,那顆楊梅當然也給扔了,她又羞又傷心,後來嚎啕大哭,外婆也哭了。第二天回家看到桌上放著一大碗糖漬楊梅,紅白相間,漂亮得像是一幅畫,但她吃的時候外婆一眼都不看,背過身低頭繼續踩縫紉機,單調的聲音伴著那種酸酸甜甜的味道,刻骨銘心。
陳啟中聽完沉默了許久,後來說,“我家在西山還有親戚,老房子也在,如果喜歡吃梅子,隨時都可以去。”
何小君說好啊,然後轉頭看杜美美,“你不是老說要春遊秋遊,下回我們有地方了。”
~~~~~~~~~~~~
日更,多麽令人雞東啊,活活
第 21 章
杜美美和蔡軍先告辭,蔡軍說之前買好了電影票,去晚了怕看不到開場,這個借口如此拙劣,讓杜美美微有些尷尬地看了何小君一眼,何小君倒是笑了,還對他們招手告別,等他們的背影消失之後對陳啟中說,“我們也走吧。”
他點頭,送她回家,那個傍晚之後,他們兩個之間仿佛有了一種微妙的秘密聯係,但是關於那個傍晚的一切,她知道他永不會再提起,她隻見過他兩次,並不熟悉,隻是直覺告訴她他不會,這種直覺讓她安心。
車子被杜美美開走了,不過這地方離她家近,他們就一路散步走了回去。她走在他身邊,時不時聞到他身上的味道,很清爽,和那天蓋在她臉上的那塊手帕的味道一樣,洗過曬透,太陽的味道。她忽然想起馮誌豪,他長年用同一種香水,味道很特別,剛開始與她約會時她喜歡得緊,又不好意思問,一個人摸索了很久,最後終於在某個品牌的男款香水裏找到了它,如獲至寶,一咬牙就買了一大瓶回家,也不用,偶爾晚上噴在房裏,睡前閉著眼睛默默地聞。
原來天長地久,隻是誤會一場。
她一路沉默,陳啟中也不多話,他原不是話多的人,這時候更覺得安靜也很好,把她送到家裏樓下之後立在街沿與她告別,又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話,很誠懇地說,“下一個假期如果有時間,我們可以去西山,”
她微微一笑,說,“好的,如果大家都去的話。”
上樓的時候她發現他立在原地目送她,稍停留了一會才離開,這讓她感覺舒服,現在有許多男人,並不是不知道怎樣才能讓一個女人覺得受到尊重,他們隻是不願意,但陳啟中不一樣,他無論在怎樣的情況下都做得很好,淡然,有禮,有幽默感,該沉默的時候沉默,時至今日,一個男人如果能夠做到這些,就可算得上是難得了。
她不傻,上次聚會可以說是巧合,但今天這頓飯吃下來,杜美美的意思她已經完全明白,但是對於好朋友的熱情,她頗有些消受不起的感覺,並不是陳啟中不好,隻是她現在還沒想過要開始一段全新的關係,再如何的傷口都能夠複原,但是複原需要時間,這一點,他應該看得出來,更何況,他們不合適。
何小君並不嫌貧愛富,也自覺不是個勢力的人,但陳啟中與她媽媽的要求實在差別太大了,前車之鑒在那裏,她寧願獨身也不想看到她媽媽為了陳啟中的出現再次上演十八般武藝撥亂反正,用各種辦法提醒她甚至提醒他她對女兒的要求,她或許可以理解自己的媽媽,但其他人就絕對不可能了。
出於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她不想他看到自己媽媽的小市民的、現實的、或者說是根本不現實的想法,就像她曾經無限希望小時候沒有開口討過那顆楊梅,沒有讓她的外婆看到過那一幕,她在潛意識裏想讓一些人心裏永遠保持她最好的樣子,即使他們已經看過她最糟的時候。
再捫心自問,雖然媽媽現實得直白,她潛意識裏又何嚐不是?如果馮誌豪條件不是那樣優異,她真的就能咬牙苦忍過這兩年?人貴自知,她不敢說自己百分之一百為的全是愛情。
晚上杜美美打電話給她,還沒開口何小君就說她明白的,讓她不用多解釋了,杜美美聽完很是高興,說小君你終於明白我的意思了,陳啟中真的挺好的,小蔡說他早就在金橋買了房子,姐姐和爸媽都在國外,要是你們能夠在一起,多好。
自己最好的朋友,沒必要拐彎抹角,何小君想了想就直說了,說她現在還沒有做好準備要開始另一段關係,杜美美聽完遲疑了許久,最後才問出來,“小君,你不是還和馮誌豪在一起吧?”
她這些年來是看著何小君一路柔情蜜意伴著掙紮痛苦走過來的,雖然支持何小君最後的決定,但大家都是女人,她知道一段關係要結束不可能那麽幹脆利落,兩個人在一起時日長久就會在某種程度上血肉相連,分開的時候當然撕心裂肺血肉模糊,有些人熬不住那種痛苦,再走回頭路也不是沒有的。
聽到那個名字何小君就是一陣沉默,但最終回答的時候卻聲音肯定,隻說,“放心吧,我不會回頭的。”
“那不就行了。”杜美美心一鬆,接著勸她,“我知道讓你一下子從馮誌豪過渡到陳啟中這樣的有些困難,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對吧?是,陳啟中現在肯定沒有花園洋房,也開不起奔馳寶馬,花園洋房和普通公寓比哪個養人?當然是花園洋房養人。奔馳寶馬和別克凱越比哪個舒服?當然是奔馳寶馬舒服,沒嚐過滋味沒比較,你嚐過滋味了肯定一時難以接受,但你要想想,那些東西我們留得住嗎?到最後還不是一場空?還不如實惠一點,找個經濟適用男,看著放心用得安心。”
杜美美長篇大論,何小君聽得話都插不上,隻抓住最後那句,“經濟適用男?什麽意思?”
“你這個工作狂做糊塗了,這麽紅的詞都不知道。”杜美美在那頭給她掃盲,“就是那種工作穩定收入尚可,對女人認真負責的男人,比帥哥安全,比有錢人可靠,比海歸實在,怎麽樣?”
何小君聽得新鮮,想想的確如此,忍不住笑起來,“誰總結的,真有意思。”
“有意思就好,別忘了西山啊,我也沾你的光,吃楊梅去。”杜美美掛電話的時候嘻嘻笑,何小君再想拉住她說兩句都來不及。
~~~~~~~~~~~~~
海:昨日買西瓜當晚餐,失敗地買回一隻熟過頭的,吃得痛苦萬分,最後還是放棄了,今天回家跟媽媽訴苦,海媽恨鐵不成鋼地帶我去西瓜攤前言傳身教……
媽:要看皮色,要用手指彈,仔細聽聽,嘣嘣嘣!千萬不要是,噗噗噗!還有綠色瓜蒂,還有硬硬的手感(以下省略無數字)
賣西瓜的師傅惆悵地看著我們在一個個西瓜圓潤的身體上彈來彈去,大叔真是很有耐心的人呐……
第 22 章
周一何小君照常上班,忙碌依舊,想當然爾,那個未知的假期的安排直接被她拋在腦後。
杜美美說何小君是個工作狂,其實其中有一大部分原因並不在何小君身上。
一個人主觀意誌再怎麽努力,對於過量工作總有些排斥的,尤其是這段時間,何小君人前一切如常,獨處時卻經常黯然神傷,晚上持續性失眠,又忙著趕手頭的幾個策劃案,自覺形容憔悴到極點,每天上班時間都想用桌上盆栽遮住自己臉。
還以為自己不會再遇上比現在更慘的情況,沒想這天早上一到公司,策劃部經理就將她單獨叫進辦公室,開口時臉上掛著笑,“小君,有個非常重要的策劃案得你接手,你先看一下。”說完推過來一大堆材料。
何小君茫然地把它們接過來,翻了一下便目光疑惑,開口問經理,“啟華那兒不是趙晶負責的嗎?為什麽要我接手?”
胖胖的經理看著她一攤手,“沒辦法,趙晶要跟另一個項目,我想來想去,其他人沒法上手,隻能暫時找你頂著。”
“為什麽?”何小君眉頭一皺。
趙晶到策劃部不過一年左右,容貌出眾,年紀也輕,很有些手段,據說與公司裏某位高層頗有些曖昧關係,整日裏下巴抬到天上,有次跟另一個同事起衝突,說到一半不齒地講了一句,“不就是為了那點獎金嗎?都不夠我買個包的,懶得跟你多羅唆。”
氣得那同事當場憤然拍桌而起,指著她的鼻子質問,“那你跑到這裏來幹什麽?”
經理露出公式化的表情,“這是總經理的安排,小君,我知道你有想法,不過這都是為了公司嘛。”
何小君深吸氣,捧著那堆材料憤怒,也顧不上麵子了,直接拒絕,“老大,我也很忙,手頭還有好幾個項目在盯,哪裏有多餘的時間來顧這個?你看看我現在的臉色。”說完深吸氣,要不是最關鍵的那個理由說出來自取其辱,她差點沒直接把我剛剛失戀這一條也加上去。
經理完全不為所動,隻看了她一眼,笑笑說,“那幾個項目不是都快收尾了嗎?你就暫時兼顧一下,辛苦是辛苦了一點,不過你是我們策劃部最能幹的up何嘛,辛苦不會白費的,我都記著呢,放心。還有你的臉色怎麽了?我看挺好啊,以後別上太多粉,白得過頭就不好看了。”
她哪裏上粉了?她原本就白,最近更是,可那是因為長時間缺乏睡眠所導致的黑眼圈給襯的!
無話可說了,何小君拿著那遝資料走出辦公室的時候隻想大力拍門,但最後做出來的動作卻是輕輕把它合上,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想想也是,遇到不公和失戀算什麽,大家都是出來做事的,誰都不容易,她不比那些身家豐厚工作隻當玩樂的女孩子,普通人沒資格談個性,就算要走也得給自己找好後路,沒有後路的時候,不做也得做下去。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到了中午策劃部裏其他人都已經得到消息,在公司餐廳吃飯的時候與她一個部門的邱靜坐到她身邊壓低聲音,“小君,我都聽說了,公司這回太過分了,我聽說那兒負責這個項目的副總特別厲害,她們自己人都叫她滅絕師太,趙晶去了幾回都是灰溜溜的回來的,現在還把一個爛攤子甩給你,你可要小心了。”
“滅絕師太?”啟華是他們的上遊服務商,提供國內企業在海外參與會展的專業渠道,公司很大,也算跨國企業,何小君之前倒是跟他們打過一些交道,但從沒聽說那兒有滅絕師太啊。
“是他們那兒剛剛空降的副總經理,聽說剛從美國總部過來,挑剔得很,啟華那邊的人提起她來,都說這段日子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何小君苦笑,想想真有意思,職場上人人光鮮亮麗,卻老把生不如死這種詞掛在嘴邊,真讓死上一回舍得嗎?別說笑了。
工作是沒有選擇的,既然不能甩手不幹,那就隻能接受並且做下去。何小君這些天接下來的時間都用來整理經理給她的那些資料,時間不夠用,最後還把那一大遝材料捧了回去,到家繼續加班。
女兒最近一直一臉憔悴,何家兩老到底是心疼的,看她又熬夜工作,何媽媽特地弄了她最喜歡的白糖蓮心粥給她做夜宵,睡前讓女兒餓了自己弄一碗吃,何小君在電腦前坐到半夜果然饑腸轆轆,下樓到廚房去盛粥,她家老式房子,廚房是公用的,那麽晚,其他人家當然都已經清鍋冷灶,隻有她家煤氣灶上亮著一點橘紅色火光,掀開蓋子鼻端就彌漫著蓮心的香氣。
何小君捧著那碗粥回到自己的小房間裏,麵前電腦屏幕還亮著,趙晶留下的果然是個爛攤子,之前交出去的幾份策劃案根本是慘不忍睹,那邊就算不是滅絕師太,估計也得發飆,她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才稍稍有了點頭緒,到這時候已經放棄在原有基礎上修改的奢望,隻能從頭再來。
但是這麽複雜的策劃案,從頭再來談何容易,更何況這工作來得莫名其妙,她之前看著電腦屏幕,再怎麽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總覺得滿心煩躁,但現在手裏捧著粥碗,甜粥和蓮心的香味,指尖上傳來的溫熱,這些感覺讓她漸漸安定下來,一口一口喝完,最後放下碗,吸口氣,振作精神,開工。
……
海:今天用大米與小米混合燒粥,香,推薦
旁白:附注,她隻會燒粥……
第 23 章
接下來的幾天裏,何小君不停歇地奔波在啟華與自己公司之間。
趙晶不知道怎麽得罪那位滅絕師太了,她跑了好幾回居然都吃閉門羹,連人家的麵都沒見著,更別提給她看她的最新策劃案了,更可恨的是她想盡辦法和師太的秘書套關係,弄到後來連人家家裏養的小狗一天吃幾頓都知道了,卻還是沒見著那位傳說中的正主。
這個策劃案關係重大,她知道最近她們在國內最大的對手公司也在積極與啟華接洽聯絡,爭搶海外會展的渠道,這幾年國內企業對於拓展跨國渠道的熱情很高,海外會展利潤率也大,啟華是這一行的牛耳,如果因為這樣丟失與她們合作的機會,公司肯定損失慘重,到時候別說她何小君,就連整個策劃部都擔不起這個責任。
她急起來跑得次數就更多了,弄到後來啟華的人上上下下都開始同情她,秘書小姐拿了她許多好處,後來幾天都向她實時通報頂頭上司的行程表,人家也的確是忙,不是在海外出差就是在外城開會,總之這段時間一天都沒在公司裏出現過。
滅絕師太本姓吳,但啟華裏上上下下從不以她的職位稱呼,提起來都隻說吳小姐,據說也是她自己要求的。何小君想想就覺得莫名,這年頭坐到稍微能拿出手一點的位置,誰不喜歡別人把那尊稱掛在嘴邊,偏偏這位吳副總特別。她到後來跑得心頭火起,心裏就有點不厚道地假想吳小姐是不是因為年齡漸長悲情青春不在,非得在別人嘴裏留個永遠年輕。
有些人就是這樣熱愛奮鬥,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最後還要與時光流逝戰鬥到底,真有革命樂觀主義精神。
想著這些的時候何小君正在往公司去的路上,地鐵擁擠,她站在靠門的第二根鐵杆邊,前後左右立滿了人,有人在行進的地鐵中看報紙,國際政治與新聞,俄國的導彈美國的航空母艦,兩手執報紙整個背緊緊貼在鐵杆上,沒有給別人留下一根手指的空隙。何小君隻能伸手吊住掛在上方橫杆上的塑料把手,用垂下的另一隻手提著沉重的電腦包。
塑料把手上貼著不知所雲的廣告,但何小君從來沒有注意過這些,因為用這個姿勢站立的時候再向上仰頭,太挑戰她對抗疲勞的意誌力了。就在這個時候放在貼身口袋裏的手機震動,她一陣咬牙,鬆開手去摸,好不容易摸到了列車卻刹車靠站,她身子一歪,差點倒在別人身上,惹來旁人的一陣白眼。
電話那頭聲音興奮,正是她最近混得熟透的啟華吳小姐的秘書。
“我們吳小姐回來了,今天早上剛來電話說下午到公司,你要不要過來見她?不過時間很緊,她下午三點進公司,五點就有個會。”
“要要,給我留時間,我下午三點肯定到,謝謝,太謝謝了。”何小君喜上眉梢,立刻答應下來,唯恐再生變故,還特地補了一句,“如果吳小姐提早到公司……”
“我一定通知你,放心吧。”秘書小姐很用力地保證了一句。
掛上電話之後何小君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時間很充裕,足夠她回公司準備一下然後直奔啟華,想到這些天的辛苦終於沒有白費,她長出了一口氣。
俗話說人一倒黴,喝口涼水都塞牙。
何小君回到公司以後才發現老古話說得是多麽的有道理,她這些天苦苦等待,終於等到了啟華那裏的好消息,沒想到事到臨頭,她這裏卻出了狀況。
其實這個狀況也不算太大,就是何小君的電腦突然崩潰了。電腦崩潰可以修,可她下午就要用到的那份策劃案就在那裏麵,這麽湊巧,真是老天都不給她活路。
何小君也崩潰了,這台電腦裏有她這些年來所做的全部策劃案例,以及重要的客戶資料,雖然大部分家裏移動硬盤上還有一套,但今天下午要交給啟華的那份策劃案卻是她剛剛弄好的,根本沒做過任何備份,時間緊急,她再怎麽趕都來不及重做一份,
她抱著電腦到公司技術支持部找人,但他們看過之後說這問題很麻煩,要修起碼得一個星期,讓她填申請表格領一台備用的,這台就留下,還特地補了一句,修完不保證裏麵的東西還在啊。
何小君聽完眼前一黑,連自己是怎麽走出那扇大門的都不知道。
辦公室裏其他人都表示同情,但是沒一個能提出有建設性的建議,邱靜皺著眉頭想半天,最後歎口氣,“怎麽辦?我身邊沒一個朋友是搞I的,否則還能幫你問問。”
“搞I的?”何小君猛地抬頭,接下來的動作是一手抓起桌上的手機,另一隻手提起電腦包就往外走,邱靜話說到一半眼前便失了何小君的身影,再看她已經步子匆匆地出了玻璃門,快得好像一陣風。
……
發個小公告
悅讀紀暨上海久久上海簽售會
8月16日下午12:00-1點50
簽售會公告
活動時間、地點
8月16日下午1:00——3:00 上海市靜安區延安中路1000號 上海展覽中心
交通路線:15、20、21、24、37、41、48、49、57、104、127、548、921、925、936、地鐵二號線(靜安寺站)等可達
金子、辛夷塢、姬流觴、玄色、電線、葉紫、糜寶、右耳還有我……會去的,嘿嘿
第 24 章
陳啟中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和項目組所有成員一起埋頭苦幹中,他現在所負責的這個項目正進行到非常關鍵的時候,組裏所有人都已經連續加班一個多月了,這幾天都是沒日沒夜,再加上周五晚上他也不在,更是得抓緊。
辦公室裏十幾個人都在電腦前緊張忙碌,偌大的空間裏什麽交談聲都沒有,他手機鈴聲響起來的時候就顯得有些突兀,百忙之中他低頭去看了一眼屏幕,看完之後也沒立刻接聽,站起來拿著手機就走了出去,留下身後一雙雙充滿疑惑的眼睛,全寫著“組長怎麽了”這幾個字。
隻有小蔡大概明白了,拍了拍旁邊兄弟的肩膀,說,“別看了,組長有戲了才這樣。”
陳啟中技術好,做程序設計這一行的對技術好的一般都比較服氣,況且陳啟中本人沒什麽架子,對組員也很不錯,所以在項目組裏人緣一直都很好,這時大夥一聽都樂了,還有人跟著說話,“我想呢,上回哪個群發的郵件裏說了,打電話得避著人的就兩回事,要麽是跳槽要麽是談戀愛,我們組長看不出來啊,沒聲沒息的就發展上了,回頭讓他請吃飯。”
不知道辦公室裏的熱鬧,陳啟中一個人在走廊裏聽電話。
是何小君,聲音急切,在那頭語無倫次地描述著自己電腦的情況。
他很仔細地聽著,但是說實話,沒聽明白她究竟說了些什麽。
想象不出她急起來是什麽樣子,其實他也才見過她幾次而已,但每次她出現時都完全不同,陽光下冷著臉叫出租車的樣子、傷心地用手帕蓋住臉的樣子、還有夜色花園裏平靜地坐在桌邊,說起小時候的事情,說起她的外婆,說話時微微揚著下巴,很柔和的一道弧線。
真是奇跡,明明是初識,他卻總覺得自己已經認識她許久,現在聽到她在電話那頭的聲音,很自然就答應了,說他可以給她看看,說完才想起來時間問題,又低頭看了看表,補充說明,“我下班可能有點晚,你那兒來得及嗎?”
當然來不及,她現在就快要去撞牆了。
何小君立刻回答說不用麻煩他跑來跑去,她可以把電腦送過來,陳啟中想了一下,說可以,他中午有時間,讓她到了打他的電話。
其實何小君打這個電話的時候就已經在地鐵上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在地鐵上度日如年,好不容易車到張江,她第一個就奔了下去。
陳啟中所在的公司很有名,在張江也算地標性建築,何小君當然是一找就找到了,但找到了也沒用,她還沒衝動到能夠筆直衝進去的地步,下車後就提著電腦立在陽光下撥電話給陳啟中,他說好,讓她找個地方坐一下等他。
張江高科技園區,將近正午,陽光明晃晃地鋪撒下來,寬闊路麵仿佛是一麵麵巨大的鏡子,反射出萬道光芒,讓人立在上麵就睜不開眼睛。路邊沒有商鋪,全是一棟一棟形狀各異的公司大樓,唯一的餐廳聚集地就在地鐵站旁邊,方方正正地一圈環繞,每家都是空空蕩蕩的。
何小君也沒心思吃東西,隨便找了一家餐廳坐了,又不是用餐時間,這地方哪裏有人,陳啟中過去的時候就看到她抱著電腦一個人坐在沙發座上,看到他推門猛抬起頭來,眼睛都亮了。
~~~~~~~~~~~
海:人果然不能自吹自擂啊……上章發了個小公告,留言數量猛降,我在上海的台風中反省過了……
第 25 章
何小君從沒想過自己看到陳啟中出現在眼前會這麽高興,他仍是一貫的簡單穿著,張江雖然地處偏僻,但是環境卻很好,夏日裏綠樹鮮花,所有餐廳外側都有長廊相連,他遠遠的從長廊的那端走過來,推門的時候看到她,隔著玻璃對她點頭,走過來叫她的名字,然後伸手從她懷裏接過那台電腦,就在她身邊坐下了。
她應了一聲,想伸手去開電腦,他卻已經把它打開了,兩個人的手臂擦過,她又聞到了那個熟悉的味道,不是香水,就是幹淨衣物在陽光下曬透的味道,她小時候最喜歡這種味道,特別喜歡鑽在陽光下曬過的床單裏用力聞,被外婆和鄰家老人看到她們每次都笑,說小君又在聞太陽了。
真奇怪,她在會展公司工作,身邊也不是沒有注重打扮男人,有幾個甚至有些小小的潔癖,但就是沒一個能像他這樣,什麽衣服都能穿出這種味道來。
陳啟中開機的時候看了她一眼,看到她茫然的表情,他當然不知道她茫然的一部分原因其實在他身上,隻當她著急,清秀眉毛皺皺的,他忽然就很想摸摸她的頭發,還好忍住了,隻安慰地對她笑笑,然後一邊對著電腦輸入命令一邊解釋,說得還很專業,也不怕她聽不懂。
“你擔心硬盤文件是不是?如果是係統問題,硬盤文件應該都在,如果真的硬件出了問題,大部分文件也可以用專業軟件導出來,別著急。”
其實她已經沒有之前那麽心急火燎了,就在他把電腦從她手中接過去的一瞬間,也不知道為什麽。
耳邊又有他的聲音,“還有一會兒才能好,你先吃點東西吧,這裏的雜排做得不錯。”說完也不等她推辭,舉手就叫了服務員。
雜排很香,牛肉羊肉豬肉在鐵盤上滋拉作響,看上去就鮮嫩可口,她一開始還有些擔心地盯著電腦屏幕,但是餐廳安靜,他身上有她從小就熟悉的味道,還有他麵對電腦時篤定的樣子,這些都給她帶來錯覺,錯覺一切煩惱都已經從她身上轉交給了他,且都會得到完美的解決。
何小君沒有想錯,陳啟中妙手回春,一個多小時之後電腦果然是好了,何小君看到那個熟悉的微軟標誌時差點歡呼起來,他說問題出在病毒和係統衝突上,不過今天時間緊張,隻是幫她把病毒處理了一下,下次如果時間寬裕,再幫她把係統重新安裝,這樣就穩定多了。
他說這說話的時候餐廳裏已經坐了許多人,有些還是認識陳啟中的,看到他和何小君坐在一起,打招呼的時候都笑眯眯的,何小君被他們看得不好意思,又急著去啟華,收起電腦跟他告辭,臨走時還非常誠懇地解釋。
“下午我要趕去一個公司,很重要的約會,今天太謝謝了,我請你吃飯,晚飯,吃什麽你隨便挑。”說完又覺得不夠誠意,特地補充,“如果你不挑,那就我作主,好不好?”
他聽完笑了,說好的,當然好,還把她送上地鐵,何小君走進地鐵進口處又回頭望了一眼,張江站人不多,他還沒走,立在入閘口外目送她,距離遠,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有人這樣耐心地目送她離開,讓她感覺很溫暖。
這種感覺讓何小君在去啟華的途中心情一直很不錯,抱著電腦想自己今天實在是幸運,電腦出了這樣的狀況還能被及時救回來,多虧了陳啟中。
但是她的好心情一直維持到進入啟華所在的大樓,見到最近比她自己公司那位還要熟悉的前台小姐,又順利找到給她通風報信的秘書小姐之後,終於結束。
秘書小姐看到她就壓低聲音,說,“小君,吳小姐剛到,我跟她提了你要來見她,她說隻能給你十五分鍾的時間。”
十五分鍾……
何小君望天,望完咬咬牙,說,“行。”
~~~~~~~~~~~~~
海:寫的時候咬牙切齒,今天下午打開文檔又看了幾眼我的經濟適用男,突然覺得很愛小君啊,原來寫得再辛苦都是自己的小孩
陳啟中:撿來的呢?
第 26 章
秘書小姐說吳小姐在小會議室裏等她,何小君是獨自推門進去的,進去之後還沒開口就目露疑色,唯恐自己走錯了地方,隻想回頭再看一眼門上的標識。
但是坐在會議室裏的女子先開口,問她,“是何小姐嗎?請進。”
何小君仍有些遲疑,非常客氣地回答她並且問了一聲,“是,我是何小君,您就是吳小姐?”
她點頭,站起來向她伸出手,說,“我就是吳慧,你好。”
這就是吳小姐?何小君臉上微笑,心裏卻大吃一驚。
之前通過其他人對這位吳小姐的描述,她心裏已經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進門之前一直都以為自己會見到一個一臉嚴肅的中年女人,穿一身黑色,戴框架眼鏡,盤好的頭發都紋絲不亂,總之形象無限靠近港台劇中的變態女強人就對了。沒想到坐在小會議室裏等她的這位吳小姐看上去最多三十出頭,穿得倒是黑色,可那是設計感極強的高領無袖款,隻帶了一根極細的白金鏈子,獨粒鑽石墜子在燈光下晶瑩閃爍,襯得她一張臉也仿佛在閃光。禮數周到,對她這樣一個其他公司的策劃專員都主動立起來握手,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樣子。
雖然吳小姐的形象與何小君之前設想中的南轅北轍,但事實證明群眾的眼光還是雪亮的,何小君在接下來的幾分鍾裏,迅速地明白了為什麽吳小姐會被別人稱為滅絕師太的原因。
吳慧看上去優雅斯文,但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毫不留情麵,坐下以後一開口便直奔主題,用一把非常優美的嗓子宣布她對何小君的公司的不看好,還說之前那份策劃案與那位策劃專員讓她了解了什麽叫做不專業,她認為這樣的公司是不值得與之合作的,也已經與啟華其他負責人溝通過,決定還是在國內尋找其他合作夥伴。
何小君一聽就急了,幾次想開口,但那把優美的聲音連綿不斷,句子雖然都不長,但流暢無比,她怎麽都沒辦法插入並且切斷吳慧的話頭,最後終於等到她停下,何小君一口氣憋在胸口都快憋死了,抓緊機會開口解釋。
“吳小姐,我們之前所做工作的確有些方麵需要改進,但現在那位專員已經離職,由我接替她繼續這個項目,我已經做了一份全新的策劃案,請您過目一下再做出最後決定,您先看一下好嗎?”
“我覺得沒這個必要,接下來我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會議。”吳慧一口拒絕,然後看時間,意思明顯。
何小君就當沒看到她的動作,飛快地從包裏取出準備好的數據資料放在她麵前,電腦之前已經被她打開了,何小君站起來立在桌邊一邊按鼠標一邊講解,大概是沒想到她這麽抗打擊而且有行動力,原本已經立起身準備離開吳慧又停下腳步。
會議室裏冷氣開得很足,吳慧也不說話,隻有何小君的聲音持續著,數分鍾之後吳慧才又有了動作,走到她身邊,何小君猜她一定是走過來叫她別說下去了,心裏禁不住一陣歎息,沒想到吳慧卻在她身邊坐下了,還看了她一眼,說,“繼續啊,怎麽不說了?”
何小君一愣之後立刻繼續,終於把策劃案講解完畢之後看著吳慧等她的反應,吳慧也在看她,表情莫測高深,讓何小君完全猜不出她想要說些什麽。
足足一分鍾以後吳慧才開口,仍是那把優美的嗓音,“把這份東西留下吧,我們會討論一下,明天給你回音。”
何小君點頭,告別的時候吳慧再一次與她握手,看著她說,“何小姐,很高興認識你。”
何小君走出啟華之後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渾身是汗,背後的衣服都貼在皮膚上,有些人就是氣場強大,她回想吳慧說話時的樣子,又長出了一口氣。
~~~~~~~~~~
海:今天中午在愚園路的一家小小餐廳裏吃到非常異常好吃的鍋貼,巨大,但是巨好吃,齒頰留香……
第 27 章
這天晚上何小君當然是與陳啟中共進晚餐的,她原本想再趕去浦東,他卻在電話裏說還是他過來吧,讓她在公司等著就好,他過來與她會合。
何小君掛電話的時候邱靜正好路過,聽到一字半句,湊過來壓低聲音問,“誰啊?男的?男朋友?”
何小君搖頭,笑著答她,“男的,朋友,不是男朋友。”
邱靜聽完失望,“沒見過你這樣的,戀愛都不談,大好年華都幹什麽去了。”
“賺錢啊。”何小君敲敲電腦屏。
邱靜聽完嗤之以鼻,伸出兩根手指頭捏著她的臉皮就說,“你這是放著金礦不挖跑到煤礦裏掘地來了,叫我說你這樣的就該找個有錢老公養著,這麽好的先天條件,浪費資源。”
何小君有一瞬模糊覺得看到了自己媽,頓時覺得自己兜來轉去總陷在一個密封的死胡同裏,都懶得回答了,隻嘿嘿幹笑了兩聲。
下班時間已經過去,但何小君在桌前繼續做事,浦東到浦西,距離遙遠,料想陳啟中也早不了,她非常篤定地忙自己的。
沒想到辦公室裏人還沒走光陳啟中的電話就來了,她一陣詫異,想這男人莫非是飛過來的,趕緊收拾東西下樓。下樓就看到他立在門口,保安已經認識他了,居然在和他聊天,看到她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走開了。
“聊什麽哪?”何小君奇怪。
“沒什麽,上回認識了,就說了幾句。”其實保安大哥剛才拍著他的肩膀鼓勵他來著,不過這些話很顯然不適合與何小君討論。
“你怎麽來的?”對他和保安的談話內容也不是太好奇,何小君隨口問了一句。
“我坐地鐵過來的,方便,去哪裏吃飯?我們叫車吧。”
何小君聽完就笑,“那正好,我們也坐地鐵過去,這時候車在地麵上都跟烏龜爬似的。”
“吃什麽?”地鐵站在馬路對麵,兩個人並肩走過去,他走在她外側,何小君心情不錯,笑嘻嘻地應他,“吃好吃的唄,你今天沒開車有口福了,那裏都沒什麽地方可停車的,開車還麻煩。”
馬路寬闊,綠燈時間不長,走到一半就開始閃爍,有車開過來,他伸手拉了她一把,握在她的手腕上,然後就放開了。
地鐵下口階梯深陡,下去的時候何小君忽然笑了,說,“你知道下樓梯的訣竅是什麽?”
“是什麽?”人多,他走在她旁邊,問的時候微微笑。
她手扶著鐵欄杆側頭看著他說話,“就這樣,跟蟑螂一樣沿著貼腳邊走,最安全。”
他大笑,她也笑,笑完還補充說明,“這不是我原創的,是我表姐夫,去年我表姐懷孕,表姐夫特地這麽叮囑她,弄到後來她每次走地鐵都要跟我說一回。”
其實她是羨慕,因為表姐說這話的時候總是一臉甜蜜,被人疼愛都是些很瑣碎的事情,說的人不覺得,別人卻聽得豔羨。
高峰時間剛過去,但地鐵上仍是擁擠,車到下一站許多人下車換乘,麵前有了位置,他們就坐下了,但一轉眼陳啟中又站了起來,何小君坐下的時候剛收到短信,看完才發現身邊已經換了人,是個花白頭發的老太太,坐下時還抓著陳啟中的手連說了兩聲謝謝。
他大概沒想到老太太這麽熱情,又不好把手抽回來,一低頭對上何小君的眼睛,臉上居然露出些靦腆的表情來,看得她忍不住笑,眼睛都彎了起來。
目的地在地鐵站附近,走過去並不遠。車水馬龍的寬闊主幹道,一轉彎居然是嘈雜熙攘的羊腸小街道,兩邊窄小店鋪鱗次櫛比,賣什麽的都有,各式各樣的飲食店密密麻麻緊挨在一起,上海點心港式燒臘台灣小吃招牌疊著招牌,還有些索性把桌椅攤在街沿外,夏夜裏食物的香味傳到很遠的地方。
陳啟中對大排檔倒是並不陌生,浦東也有,但這裏是西區,地段優越建築雅致,居然一轉彎也會有這樣的地方,他倒是真沒想到。何小君卻興奮,拉著他就往裏走,還催,“快點,就在前麵,太晚了沒座。”
她說得沒錯,目的地是一家潮汕砂鍋粥店,窄小店堂裏隻能放得下四五張小桌子,張張坐滿了人,個個捧著麵前的砂鍋吃得頭也不抬。
何小君明顯是這裏的常客,熟門熟路地帶著陳啟中上樓,老式木樓梯高窄,還不時有服務生單手托著熱氣騰騰的砂鍋疾步上下,何小君側身一讓,差點從樓梯上滑下去,幸好手一緊被人抓住了,一抬頭看到走在身前的陳啟中,一臉緊張地看著她。
她不好意思,“這裏樓梯特別難走,我頭回來的時候真的摔過一下,你倒走得好。”
他看她沒事臉上表情就鬆了,笑著開口,“是誰說走樓梯要跟蟑螂一樣沿著貼腳邊的?”
被他拿自己說的話笑了,何小君吐舌頭。
樓上隻剩下一個雙人座位,還是閣樓內側勉強隔出來的地方,坐下的時候頭頂就是傾斜的屋梁,稍高一點的人都坐不直。
不過等她點的東西都上來之後,這一切的環境就被虛化了,海鮮粥,米粒熬得若隱若現,勺子攪動時帶起絲絲銀亮,螃蟹背殼鮮紅,蟹肉雪白,蟹黃油潤欲滴,一勺入口,所有的簡陋擁擠噪雜和不方便都瞬間融化在舌尖鮮甜裏。
“好吃吧?”何小君得意,“我和我爸媽經常來,有時候還叫回家去吃,當夜宵。”
他笑,“那麽好。”
美味在前,兩個人接下來不再多說,相對坐著捧著粥一頓稀裏呼嚕,潮汕砂鍋粥店,桌上配著竹匣茶具,何小君吃到一半抬頭喝茶,陳啟中正在吃,她眼前就隻看到他白色蒸汽後的開闊額頭,薄薄的一層汗。
這一眼讓何小君突然出神,這是她最喜歡的一家餐廳,十年如一日地熱愛這裏的砂鍋粥,之前也曾想過與馮誌豪來這裏,但馮誌豪開著車在小街口看了一眼就皺眉,說這種地方不衛生,要吃砂鍋粥哪裏不行,附近商城裏也有潮汕酒樓,幹淨得多。
就這樣,交往三年,馮誌豪從不知道她最喜歡吃的東西是什麽味道,從來都不知道。
“小君?”對麵有聲音,她恍惚了一下,再看眼前當然還是陳啟中。
她頓時回神,拋開剛才那一瞬所想到的一切,然後非常自然地舉起筷子指著桌上的小碟開口,“吃不吃香菜?放一點味道會更好。”
一頓飯吃完何小君舉手叫買單,沒想到服務員過來說剛才這位先生已經出來付過了,她瞪著陳啟中,“不是說好了我請客?”
他一笑,說,“欠著吧。”
~~~~~~~~~~~~
海:一說鍋貼,頓時欠下好幾頓……
第 28 章
第六章 被自己遺忘的角落
我以為有些東西已經永遠失去了,再也找不到,其實不是的,其實它們就藏在被我遺忘的角落裏,一直在那裏。
1
第二天何小君跑外勤,下午剛回公司就看到策劃部經理笑得像花兒一樣幸福的臉,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他叫進辦公室裏,一開口就是誇獎。
能讓經理如此高興的當然是大家期待已久的啟華的答複,那邊說對最新的策劃案很滿意,接下來就可以開始談合作的具體內容,還特別要求何小君能夠全程跟進這個項目。
何小君聽完當然是高興的,但經理比她更加激動,誇她的時候還一把去抓她的手,何小君閃避不及差點被他握了個正著,幸好她反應快,一偏身抽回手指著桌上的傳真件故作驚訝狀,“協議都過來了?啟華速度真快,經理,那我拿回去看一下。”
說完抓起那份傳真轉身就走,一秒鍾都不想在這辦公室裏多待,這是她這兩年來與這位經理先生打交道的過程中總結出來的戰鬥經驗,敵進我退,敵追我走,總之就是盡量少跟他單獨呆在一起,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何小君坐回自己桌前打開電腦,剛才被經理手指擦過的那隻手雖然沒有出汗,但感覺總是有些粘膩,忽然想起昨天與那位吳小姐握手時的感覺,女人細長的手指,有些涼,但動作幹脆,全無一絲拖泥帶水。
那感覺就像吳慧做事的風格一樣,高效直接,絕不浪費時間,說好第二天給她答複果然如此,全不像何小君過去曾遇到過的一些所謂商界精英,當麵拍胸脯,口氣大得如同一切棘手難題都是小事一樁,但真要付諸實施卻一拖再拖,或者幹脆人間蒸發,突然間渺無音訊。
坐了一會還是感覺不舒服,何小君站起來到衛生間洗手,龍頭下雪白的水柱直瀉而下,她雙手放在那下麵衝了許久,心裏想著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吳慧是個女人!上司是女人,就算不巧碰到同性相欺也總比異性騷擾來的好,這一點自從策劃部經理換成現在這位之後,何小君深有體會。
擦幹雙手之後何小君走回辦公室,路過經理室時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心裏還稍有些不厚道地又念了一句,滅絕師太怎麽了?總比田伯光好,真不知道啟華那些人為什麽覺得生不如死,她直覺吳慧是個做事的人,就事論事效率極高,這樣的老板可能嚴苛但跟著她絕不會浪費自己的努力,更加不會借故對下屬進行身體騷擾,讓她們換到這兒來試試,保管不出一個星期,哭著喊著要回去繼續清水修行的生活。
何小君在桌前坐下之後才發現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機已經響過了,藍色背光一閃一閃的,打開看到短信,是陳啟中發來的,句子短短的,內容就是昨天的砂鍋粥,還說下回再去吃,嚐嚐別的口味。
這男人發短信也跟說話一樣簡單,還樸實,什麽形容詞都沒有,連個表情都不加,但何小君看著看著就想起砂鍋粥掀開蓋子時的嫋嫋白霧和撲鼻鮮香,心情頓時好了一些,手指落下回複時微微笑,但打了幾個字卻又停下了。
她要回複他什麽?陳啟中對她有好感,她不是傻子,就算裝傻,心裏還是明白的,每個女人都有一種本能,能夠迅速辨別出一個男人對自己態度的最細微的特別之處,明白這些特別之處背後所代表的含義,否則她之前慌亂到六神無主的時候,也不會那麽篤定地抱著電腦就直奔陳啟中公司,她知道他會幫她,這是本能。
她並不討厭陳啟中,但是對一個人有好感是一種非常生理的變化,別說精神高於一切,身體完全可以告訴你最真實的感覺,被一個人吸引,想與之靠近,看到他就心跳加速,想像與他肌膚相親的樣子,然後感覺細微戰栗,馮誌豪曾經帶給她這些感受,但是陳啟中……沒有。
她歎了口氣,低頭把剛才打的那幾個字刪除,又仔細措辭,最後隻回複了一條很客氣的短信,客氣得明顯有點過了,就像是刻意提醒對方,彼此之間的距離。
她寫的是:好的,你喜歡我很高興,下回大夥一起去,人多熱鬧。
寫完發出去了她突然不想再看手機,把它塞進抽屜裏,後來索性轉過頭去看窗外,何小君坐在窗邊,窗外陽光正好,明晃晃地透過玻璃落進來,照得她眼前一陣閃爍,她眯起眼,突然又想起小時候陽光下曬著的那些床單,洗得雪白發亮,透著被陽光曬透的味道,平整地攤開在長長的竹竿上。
最近怎麽老是想起那麽久以前的事情,何小君不可思議地回頭繼續工作,手機在抽屜裏一直很安靜,她埋頭做事,但過了一會又去拉那個抽屜,低頭看了一眼,做完這個動作之後她終於覺得自己是瘋癲了,索性把手機取出來放在眼前,再不去管它的動靜。
第 29 章
陳啟中一直都沒有回那個短信。
整個早晨他都在開會,項目組與客戶方的定期協調會,客戶方一早就來了,陳啟中這邊都是搞技術的,說完項目進度與一些近期正在調試的內容之後基本上就沒話了,然後其他時間就聽項目總經理與客戶方代表滔滔不絕兼不知所雲,聽到後來陳啟中就忍不住想打瞌睡,再看蔡軍也一樣,低著頭一點一點的,就差沒把額頭扣在桌麵上了。
休息的時候陳啟中和蔡軍站在走廊盡頭的窗邊抽煙提神,蔡軍摸出煙來,遞給他一根,他不太抽煙,不過特別困倦的時候除外,蔡軍打了個哈欠抱怨。
“昨晚和美美看電影去了,半夜才到家,累死我了。”
陳啟中調侃他,“至於嗎?這就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了,周末都熬不到。”
“這不是周二半價嗎?”小蔡嘿嘿笑,“老大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從我有了房貸,花什麽錢都要算一算,不說別的,你就看我抽的煙都下了一個檔次。”
“知道,我能不知道嗎?”陳啟中抽了兩口便把煙按在窗下的垃圾筒煙盤上,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男人嘛,多扛一點應該的。”
“你昨晚幹什麽去了?”難得看到陳啟中一臉倦色,蔡軍也奇怪。
陳啟中苦笑,淩晨突然有電話鈴聲,接起來竟然是自己的老媽,從加拿大撥電話過來,絮絮叨叨說了半天就為了他的對象問題,還說過年的時候回來要是還看不到他找女朋友,她就留在上海不走了。
他接電話的時候還有些睡意朦朧,聽完徹底清醒了,也不知道老人家是受了什麽刺激才突然有此一說,又不好直接問,最後隻好推出小侄子做擋箭牌。
“媽,你要留在上海不走,那天天怎麽辦?”
陳媽媽一聽到寶貝外孫的名字就眉開眼笑,又恨鐵不成鋼地念了他一句,“天天比你乖多了,幼兒園裏都能找到小女朋友,還手拉手回來一起吃冰激淩呢,看看你,這麽大了都沒長進。”
陳啟中聽完哭笑不得,心想果然是時代不同了,四歲的天天拉著小女朋友的手回家吃冰激淋就叫有長進,那為什麽他小時候寫字不小心碰到女生的手,下場卻是被人家叫流氓?
掛上電話之後他也沒法睡了,睜著眼睛等天亮,一晚上這麽折騰,能不滿臉倦色嗎?
蔡軍看他長久不出聲,突然露出了悟的表情,“哦——”了一聲,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恍然大悟地說了一句,“組長,你是不是跟何小君約會去了?”
“不是。”他搖頭,何小君一定不會認為昨晚那頓飯算約會,他也不認為。
“別裝了,昨天何小君中午來找你一起吃飯,有同事當場看到了,回來就說她漂亮,怎麽樣?倍兒有麵子吧?”
“真的不是。”想起昨晚與何小君跑來的樣子,陳啟中微微一笑。
“不是你笑什麽?”蔡軍不相信,又點上一根煙,“就算跟何小君在一起又怎麽了?她那麽漂亮,跟她出去感覺一定不錯,組長,我看好你。”
他笑笑沒答,回到會議室之後一邊聽著項目經理不知所雲的長篇大論,一邊低頭在手機上翻出何小君的電話,給她發了一條短信。
她很久以後才回複,手機在袋中震動,他正給客戶方解釋一個問題,又過了許久才得空看一眼,小蔡就坐在他旁邊,也側過眼來瞄了一眼,他已經合起手機,也沒放進袋裏,就把它擱在桌上了。
第 30 章
之後幾天何小君總是時不時想起陳啟中,她倒也不是想念他,兩個人本來也不熟,隻是吃了兩頓飯而已,但他兩次在她最困窘與需要的時候雪中送炭,她卻連一頓飯都沒請他吃過,心裏總有些介意,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還上他的人情。
她一直是個現實的人,與人交往的時候,明知不能給予,就不想相欠太多,這個城市大部分人都有這樣的想法,凡事都在心中早有一番權衡,上海百年開埠,過早的金融開放使這個城市商業氣息濃鬱,更滲入生活在這一方水土中的每一個人骨子裏,習慣成自然,自然成本性,她並不覺得自己會比別人更特別一點。
何小君這樣想著便覺得安心許多,更何況接手啟華的案子之後,她的工作強度又上了一個台階,整個四月都過得奔波忙碌,仿佛眨眼間便到了月末。
四月末的最後一天辦公室裏氣氛閑散,午休的時間所有人都在討論假期安排,邱靜湊過來問何小君,“你呢?長假到哪裏過?”
“沒想過。”何小君雙手一攤,“我爸媽去南方親戚家了,我一個人,就想睡它個三天三夜。”
“真沒情調,這麽難得的假期就睡掉?你也太浪費黨和人民的情誼了。”
“黨和人民會原諒一個辛苦工作到沒日沒夜的女人的。”何小君笑,“你還說,看你計劃假期的時候也沒想到過我。”
“不是我計劃的,我現在哪有決定權,你也知道我男朋友有多霸道,想到去哪兒拉著我就走。”邱靜喊冤枉。
邱靜與她男友剛剛戀愛三個月,如膠似漆的時候,所以每次假期對她來說都是粉紅色的浪漫時光,何小君當然明白,笑著對她擺手,“行啦,我才懶得跟著你這個沒自由的人呢,誰想當個人形電燈泡,再說了,我真的就想好好睡它個三天三夜。”
“你就知道跟我開玩笑,得了吧。”邱靜笑著轉頭就走。
何小君望著她的背影無聲無息地歎了口氣,其實她真沒開玩笑,吳慧對這個項目的要求之高聞所未聞,她最近簡直疲於奔命,要不是看到啟華那邊的工作組也同樣承受著如此嚴苛的工作要求,她幾乎要認為吳慧之所以會回心轉意答應繼續與自己公司合作,其原因完全是因為她想在她身上繼續發泄對本公司的不爽。
工作疲勞隻是原因之一,還有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何小君失眠。
她最近反複地夢到相同的場景,她在雨夜裏奔跑,毫無目的,最後卻總是跑到那個空曠的倉庫裏,然後便有閃電,眼前瞬間亮如白晝,隻看到畫布前絞纏在一起的□男女。
這個夢何小君並不陌生,大學時唯一的那次失敗戀愛之後,她曾經被這個夢境困擾了足足一年有餘,猶如附骨之蛆,怎樣都無法擺脫,直到與馮誌豪戀愛之後它才漸漸離開她的生活。
沒想到數年之後一切卷土重來,更可怕的是,她現在在夢中所看到的男人的臉已不再是那個模糊在記憶裏的藝術青年,而是馮誌豪!
他在閃電中與另一個陌生女人□相交,看到她之後居然並不詫異,還露出笑來,伸手邀她過去,仿佛這一切都是天經地義的。
而她每次都如同被巨石擊中,心髒急劇墜落,就算在夢中也難過得無法忍受,這樣的噩夢循環往複,最後入睡對她簡直如同是一種酷刑,她寧願通宵坐在電腦前修改策劃案,連床都不想碰,萬不得已就吃安眠藥,隻當自己是昏厥過去了,至少不會半夜被自己的噩夢嚇醒。
雖然是假期前的最後一天,但經理大人仍抓緊時間開了一個冗長的總結會議,散會之後大家一起吃飯,喝酒唱歌加抱怨上司,一直鬧到很晚才作鳥獸散。
回家之後等待何小君的是一室冷清,爸爸媽媽去外地親戚家了,她檢查手機,最後一條訊息是啟華工作組負責人發來的,祝她節日愉快,這幾天好好休息,她長出了一口氣,上床前最後一個動作是去抓安眠藥瓶,開始她大睡三天三夜的第一站。
所謂計劃趕不上變化,何小君第二天坐在凱越後座聽著美美興奮地指點窗外一片片掠過的農家水田時,深切地體會到了這個道理。
夢想中的大睡三天三夜泡湯,何小君最後還是去了西山,被美美拉上車的時候她根本還沒睡醒,原因就是昨晚睡前吃的那粒安眠藥,還以為這次終於可以睡到藥效消失自然醒,沒想到美美一行先斬後奏清早就直奔她家,她被拖起床時候嘴裏還嘟噥著可不可以不去,卻被美美好一頓拍。
“不行,我就盼著去吃新鮮楊梅呢,你敢不去試試看?朋友都沒得做。”
上車的時候何小君仍有些雲裏霧裏,差點跌進車廂裏,肩膀一暖,有人扶了她一把,回頭就看到陳啟中,穿著件白色恤,非常清爽,晨曦裏仿佛有光。
因為早,路上並不堵,陳啟中開車很穩,何小君坐到後來又睡過去了,醒來的時候自己身上蓋著別人的外套,她不用開口問這是誰的東西,熟悉的被陽光曬透的味道,除了陳啟中還有誰,張開眼看見坐在身邊的美美正對她笑,何小君也笑了一下,心裏知道美美是為了她,隻是一個人再怎麽真心對另一個人好,總帶著些自以為是的成分,也不來問問她,是不是真的需要。
五月的風從微微開啟的天窗裏吹進來,仰頭可以看到一角天空,她未出上海便睡著了,合眼之前最後的記憶是灰蒙蒙的天空,醒來竟看到一片湛藍,頓覺心曠神怡,車窗外是深淺不一的綠色,伴著間歇水域,忽然掠過大片水光,美美驚叫,“蔡軍,快看太湖!”
何小君從未見過太湖,立刻也直起身子往外看,駕駛座上卻傳來陳啟中的聲音,帶著點笑,隻說了一句,“還沒到,太湖哪有這麽小。”
~~~~~~~~~~~~~~~
海:今天早晨走進小區時沒看路,踢在在進門處減速帶上,然後飛撲出去,當著保安們的麵……保安們無語了。我獨自爬起來,非常蕭索地走掉……
下午跟一個朋友訴苦,說我手肘上貼著卡通創可貼,樣子很古怪,對方說,今天股市大瀉,她內心貼滿了創可貼,如何?
我想了想,還是肉體疼痛比較可以忍受……
第 31 章
太湖哪有那麽小……
直到真正的太湖最後出現在何小君麵前時,她才明白了陳啟中話裏的意思。
車道漸漸開闊,雪白的跨湖大橋在眼前平展延伸,橋上並沒有許多車,兩側煙波浩淼,與之前所看到的水域與相比,果然是皓月與螢光,天差地別的兩回事。
大橋並不一氣嗬成,中間竟然還有一個小島,孤零零落在湖中央,高處是一間灰白色的宅子,車窗全落,耳邊獵獵有風聲,白色的水鳥飛掠而過,湖麵浪花翻滾,那棟宅子獨自立在這萬頃青碧之中,落地窗沒有掩緊,依稀看見白色窗簾被風吹起,也不知是什麽樣的人住在那裏麵。
車開出老遠何小君還在望那棟房子,蔡軍正跟陳啟中聊天,剛說到這座橋,陳啟中說他小時候離開西山都要坐輪渡,那時候想能有座橋就好了,前幾年終於造好了,進出方便許多。
何小君忍不住問了一句,“那個島呢?也是造橋的時候一起造出來的?”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她正趴在車窗邊看外麵,跟他說話的時候側著頭,風大,吹起她的頭發,散落在她臉上,她伸手去掩,掩不住,索性兩隻手都伸上來捧住腦袋再看他,他這一眼看過,再說話時眼裏就忽然有了笑意,很耐心地解釋。
“不是,原來就有了,我小時候上去過,那時沒有這棟房子,橋造起來以後才起的。”
“是誰住在裏麵?”何小君好奇,杜美美也湊過來,“是啊,一定超有錢,太帥了。”
蔡軍不滿意了,“這算什麽,我媽老家那兒起這麽大一個宅子才十多萬,再說了,你又沒見過人家,怎麽就知道帥了?”
“我說人家的別墅帥,太湖當中嘛,就那麽一個小島,就那麽一棟房子。你家那兒別的不多就是地多,起個宅子算什麽?起個莊園都沒關係,對伐啦?”杜美美說的時候笑嘻嘻,還伸手推了推前座男友的肩膀,蔡軍笑出聲來,也回了一句,“那是,起個豬圈都抵得上上海的兩室一廳。”
“別猜了,那是鎮政府建的收費辦公室,鎮長讓人照著國外雜誌建的,不錯吧?咱西山人民模仿能力怎麽樣?”陳啟中在大家的期待中給出最後答案,說話的時候眼睛看前方,仔細看才發現那裏麵都是笑。
這答案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何小君原先滿腦子幻想,這時就如同小時候飄在頭頂上的巨大氣球在她手指還沒碰到的那一瞬間突然自爆那樣,驚嚇之後全是好笑。
美美也笑得直拍前座椅背,“收費站造得跟美廬似的,太山寨了,山寨經典。”
車已經駛過大橋,何小君在轉彎前的最後一秒再次回望一眼那棟湖中別墅,之前所有的感歎都化作莞爾,翹起的嘴角怎麽都落不下來。
陳啟中熟練地將車駛過小鎮,進山路,上斜坡,最後停在一棟灰色老宅子邊,下車的時候給大家介紹,“這是我爺爺奶奶家的老房子,老人家都沒了,現在是我侄子一家住著,進來吧。”
果然是老房子,古老的木門虛掩著,車門還沒合上裏麵就有孩子跑了出來,看到陳啟中一聲尖叫,老遠就撲了上來,極親熱地叫了一聲,“叔公你來啦,我們等你好久。”
是個男孩,光頭,渾身曬得黑裏透紅,亮亮的一雙眼,笑起來眯成兩條縫,跑得太快了,何小君都來不及看清他是怎麽跳到陳啟中身上的。
門裏又有人跟出來,是一對四十左右的夫妻,全是一臉樸實的樣子,上來就很是歡喜地招呼陳啟中,“叔,你來啦,路上辛苦吧,先進來吃飯,灶上飯都熱著呢。”
陳啟中手裏抱著那孩子,嘴裏答應著那對夫妻,一時沒工夫給他們介紹,放下孩子再回頭,其他三個人都已經目瞪口呆,何小君尤其是,盯著他看,他笑著問,“怎麽了?這是我侄子和侄媳婦。”又拍拍在地上蹦跳著要引起大家注意到孩子,“小剛,我侄孫,他還有個姐姐,都快二十了,在蘇州讀書。”
太刺激了,何小君沒想到看上去與她差不了幾歲的陳啟中竟然是已有侄孫的人了,那該是怎樣一個大家庭啊!再看陳啟中與侄孫一家自然無比的樣子,頓時佩服得五體投地。
……
上海簽售詳細時間館次
8月16日下午12:00-1點50 上海市靜安區延安中路1000號 上海展覽中心 書展簽售
西1館底層99讀書人展位(貨梯旁)
接下去一場是阮經天啊……簽售敗犬女王貌似,我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第一個感覺就是,天哪,我們估計會給瘋狂的女生推走,早早清場的
旁白:我也去,當你背後靈,活活
第 32 章
進門的時候狗吠聲聲,被主人一頓嗬斥就嗚嗚地停了,院子很大,打掃得非常幹淨,綠色的葡萄架下還有一口井,窗下碼著整齊的柴火。
午餐是道地的農家菜,自家養的雞鴨自家種的蔬菜,新鮮撈起的湖鮮還有自製的臘肉,臘肉清香,雞湯上漂浮著一層金色的黃油,清蒸魚鮮得讓人想把舌頭吞下去,就連一直喊著要減肥的美美都連吃了兩碗飯,桌底下一直有兩隻小狗在晃來晃去,一隻黃一隻黑,眼睛水汪汪的,討東西的時候前爪搭在他們的膝蓋上,何小君被他們看得心軟,總想把筷子上的肉挾給它們吃,被陳啟中阻止,“別把他們喂刁了,他們隻吃骨頭,也別跟他們太親熱了,小狗的媽媽看著呢。”
何小君一回頭,果然,剛才進門時吠得她膽顫心驚的那條大黑狗正立在門口虎視眈眈,她一哆嗦,惹得桌邊所有人一陣笑。
吃完飯以後陳啟中侄媳婦泡茶出來,農家自己炒的新茶,清香撲鼻,盛在最簡易的玻璃杯裏,杯壁上還印著紅色上海兩字,這是何小君和杜美美小時候看慣的東西,多少年沒見過了,看到隻覺得親切。
走進為她準備好的房間之後何小君想自己快要愛上這個地方了,屋梁很高,床單明顯是新鋪的,傳統的龍鳳圖案,她小時候還睡過,枕頭裏不知道塞了什麽東西,睡上去的時候沙沙地響,帶著隱約的香味,她躺下去的時候原本隻是想回憶小時候的感覺,沒想到一眨眼便睡了過去,還睡得很深,一個夢都沒有。
她這一覺睡到日影西斜,不知多久沒有這麽舒服地午睡過了,她下樓的時候隻覺得心滿意足。屋裏很安靜,陳啟中的侄媳婦正在廚房忙碌,回頭看到她也沒說話,隻憨厚地笑了一下,她想走進去幫忙,卻被她一疊連聲地讓出來,客氣非常。
她被一路讓出了廚房,轉身就看到陳啟中和小剛坐在院裏的竹製小椅子上,正在下軍棋,兩個人鏖戰正酣,小剛快守不住陣地了,正急得連聲叫,她走過去一看,忍不住咬著嘴唇笑起來,拿起小剛的連長就把陳啟中守在外圍的排長給吃了,然後蹲下來跟他咬耳朵,“看他救不救,不救我們就直接拔了他的軍旗。”
小剛眼睛都亮了,陳啟中苦笑,“好吧,你有後援軍了,我認輸。”
小剛跳起來歡呼了一聲,“姐姐你好棒,我從來沒贏過叔公,你一來我就贏了。”
啊?這次輪到何小君苦笑,他是叔公她是姐姐,這輩份誰跟誰啊,但是小剛興奮過度,拉著她就往外走,嘴裏還說,“姐姐,我摘新鮮楊梅給你吃,走吧走吧。”
陳啟中走在她們身後,出門一拐彎就是上山的小路,小剛才八九歲的樣子,但跑起來速度奇快,哪裏都如履平地,可憐何小君難得遇到這種高低坎坷的農家小路,一路走得艱難,幸虧陳啟中時不時扶她一把,否則早不知跌到哪裏去了。
小剛跑得快,一開始還時不時回頭招呼他們,後來連人影都沒了,何小君急起來,“哎呀,那孩子不見了,你快去追他,別掉了。”
陳啟中笑起來,“山上是他天天跑的地方,用不著擔心,楊梅林子我熟,到那兒就見著那隻小皮猴子了,用不著追,把你掉了才可怕。”
何小君不服氣,“有什麽可怕的,我是大人,他才幾歲?”
她邊走邊說,差點一頭撞在橫在路中的梅樹枝丫上,陳啟中伸手一擋,她這一頭就撞在他的手臂上,耳邊傳來他的聲音,“九歲,不過不會像有些大人那樣走路撞到樹。”
何小君臉紅,憋了半天才想到反擊,“你這個大人也好不到哪裏去,跟九歲小孩下軍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耍賴招。”
他哈哈大笑,“我這不讓著他了?”
“讓什麽呀?我們吃了你的排長,你就得認輸。”
他眉毛一揚,“我的師長就在邊上呢,你沒看見?”
“哪有。”反正棋子都收了,她否認到底,“你就是輸了,輸給我和小剛。”
他沒再繼續反駁,笑著看她,隻說,“好吧,我輸了,輸給你和小剛。”,
何小君一愣,她過去從未聽過男人這樣無奈又愉悅的語氣,馮誌豪很有些公子哥脾氣,她又愛他,是以凡事習慣了委婉忍讓,兩人之間他滿意就好,如果他不滿意,那她委屈一些能讓他滿意,那也是好的,現在突然聽到這樣陌生的語氣,一時竟不知如何反應。
山路益發崎嶇,他拉著她繼續往上走,何小君借著他的力氣努力踏上高處,耳邊忽然傳來他的聲音。
“好,到了。”
她猛地抬頭,果然看到他背後茂密的楊梅樹林,小剛已經看到他們,在樹上向他們大力揮手,她回頭望了望來時的路,竟然不知不覺間已經爬到了半山腰,眼前沒了障礙,遠望便是太湖萬頃波光,夕陽漸落,天空中橙紅一片,濃墨重彩,美得驚心動魄。
她不期然看到這樣的美景,頓時呆立原地,他也不催她,隻安靜地等,最後何小君被小剛在樹上的大聲呼喚驚醒,側頭就看到陳啟中的臉,稀薄暮色裏神色溫軟,她過去從未注意過這個男人看自己的表情,今天卻一而再再而三。山上夜裏風大,她竟然也不覺得冷,低頭看到自己的手還在他的手裏,觸手一片幹燥溫暖。
~~~~~~~~~~~~~
海:關於太湖當中的那座小山和島……純屬編造,如有巧合,那我無語
旁白:你就瞎掰吧你
第 33 章
晚上何小君與杜美美躺在床上聊天,仿佛又回到了大學的時候,床很大,兩個人躺在上麵也不覺得擠,杜美美下午與蔡軍到鎮上閑逛去了,到這時仍是興高采烈,不停地說這裏有多好。
何小君安靜地聽了許久,最後忽然開口,說的卻是一句全無幹係的題外話。
“美美,陳啟中……是不是喜歡我?”
“啪”地一聲響,杜美美在黑暗中用手拍額頭,“小姐,你才看出來?人家那是在追求你!我們能來這兒也是托你的福,否則我至於一清早那麽辛苦跑你家拖你起床嗎?”
她這麽一說何小君也忍不住了,“你還說,都不事先打個招呼,弄得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杜美美笑嘻嘻,“事先打招呼你肯來嗎?我還不了解你?”
這次何小君頓了一下才開口,聲音低下去許多。
“知道你還這麽做。”
杜美美翻個身麵對她,收起嬉笑,“小君,難道你不覺得陳啟中是個不錯的對象?”
何小君沉默,半晌以後才回答,“他是很好。”
“那就試試看,沒試過怎麽知道不行?真的不行再放棄就是了,這種男人很安全,完全不具備殺傷力,不會讓你傷心的。”
“試試看?要是我試過覺得不行,那他怎麽辦?男人也會受傷害的吧?”何小君遲疑。
杜美美笑出聲,“你怎麽不想想馮誌豪讓你傷心的時候?拜托,現在騎驢找馬找備胎的多的是,你又不是腳踏兩條船,還有何小君,你什麽時候變成男性代言人了?這麽替他們著想?”
何小君也不明白,她原不是這樣顧及他人感受的人,但說話間眼前總是無法克製地望見陳啟中在稀薄暮色中看著自己的樣子,不知不覺便說出那句話來。
“我隻是怕大家浪費時間。”無法解釋自己的反應,她再說話的時候聲音軟弱下來。
“時間是用來幹嗎的?”杜美美作總結性發言,“讀書的時候我媽老說,你要敢談戀愛我就打斷你的腿,那是浪費時間!現在呢?現在我要是不談戀愛我媽才認為是浪費時間,女人青春短暫,有人追的時候千萬別閑著,你想幹嗎?走了一個馮誌豪而已,難不成你還想為了他做修女?往前看,男人多的是。”
杜美美豪言壯語,何小君忍不住笑起來,點頭附和了一句,“是,往前看,男人多的是。”
但是這樣說完之後,她卻隻是在黑暗中睜著眼睛,屋頂很高,夜裏漆黑一片,偶爾有的狗吠聲,更讓人覺得空曠寧靜,杜美美這一天玩得太累,很快便在她身邊發出均勻的呼吸聲,何小君卻回到了困擾她長久的絕境裏,怎樣都不敢讓自己睡去。
她就這樣睜著眼一個人在黑暗中掙紮了許久,最後終於放棄,歎息了一聲,伸手去摸那個熟悉的藥瓶。
第二天早晨何小君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件東西是一碗楊梅,就擱在床頭櫃上,裝在白色瓷碗裏,堆得高高的,還凝著水珠,殷紅一片,她迷迷糊糊地想叫美美看,一翻身才發現床上隻剩下她一個人。
何小君洗漱之後捧起那個碗,等不及下樓便吃了一個,楊梅冰涼,一口咬下去清甜四溢,太美味了,她忍不住眯起眼感歎了一聲。
樓梯上有一道小小的身影奔上來,奔到她麵前咧開嘴笑,“姐姐,你起來啦?”
她很喜歡這個孩子,低下頭也笑了,問他,“小剛,這是你摘的?”
昨晚他們到山上天色已經暗下來,還沒來得及摘什麽就被小剛的父母叫下去吃晚飯,回去的路上小剛媽媽還說自家頭一批收下來的楊梅都送到供銷社去了,不過明天還會再摘一些,所以保證會有最新鮮的楊梅可以吃,小剛在她麵前跳得很高,說他明天一早就來摘,弄得何小君很是不好意思。
“恩,早上去摘的,我爸媽和叔公都去了。”小剛邀功,“這些是我特地挑出來給你吃的哦。”
小剛長得可愛,笑起來的時候還有尖尖的小虎牙,何小君喜歡得不行,忍不住低頭去抱了他一下,“小剛太好了,我真喜歡你,謝謝。”
小剛臉紅了,過了一會才伸出手來,拉了拉何小君的手,她笑嘻嘻地牽起他往樓下走,下樓以後卻隻看到陳啟中一個人在院子裏,正在井邊洗楊梅,其他人人影都不見。
小剛剛才一瞬間的靦腆已經過去,這時突然想起些什麽來,拉著何小君的手叫,“軍棋軍棋,姐姐,我們和叔公再來一盤。”她還來不及答應那孩子便一溜煙又奔進屋裏去了,行動力十足。
日上三竿,陽光正好,陳啟中正看著她,院子裏有葡萄架,地下光影斑駁,她在這樣的光線裏一時竟看不清他的臉,不過想也知道自己一定是起得太遲了,讓人家覺得不可思議,不好意思起來,她開口,“我睡過頭了,美美都不叫我……”
“她說你最近太累了,昨天又那麽早被叫醒,反正沒什麽事,多睡一會也好。”
他沒說杜美美下樓吃完早餐之後是想上樓去叫她的,但被他阻止了,杜美美便把她吃安眠藥的事情也說了,說沒人叫她絕對爬不起來,他聽完也沒說什麽,隻是囑咐小剛不要去吵她,那孩子倒也聽話,隻是偷偷跑上樓看了好幾次。
“我在這裏睡得很好。”何小君捧著那碗楊梅在小竹椅上坐下。
“餓不餓?小剛媽媽留了稀飯給你,去廚房吃吧。”
“不用,我吃楊梅。”她又伸手拿起一顆,還問他,“你吃不吃?很甜。”
陳啟中笑,“我知道,不過一早就吃那個會把牙吃倒的,待會你喝水都牙酸,還是先吃點東西吧。”
她剛把楊梅放進嘴裏,拒絕的話都說不清楚,搖頭的時候隻發出嗚嗚的聲音,他走過來拉她,她本能地一縮手,手指上還有紅色的汁水,在他掌心裏劃出一條淡淡的紅痕。
~~~~~~~~~~~
海:這兩天真累殘廢了……一點瞎話都不說,還有就是,謝謝每個來簽售會的親,我簽完名好多都說,來,笑一個,我一般一聽就僵硬,因為大腦自動閃出“來給大爺笑一個”……所以如果你們拍到我表情醜醜的,那是我瞬間穿越了一下,千萬別害怕……
旁白:我證明,那表情真的很醜……
海:真的謝謝大家了,再謝一次
第 34 章
假期並不長,離開前最後一個晚上何小君喝醉了,喝的是陳啟中侄子夫婦自家釀的楊梅酒,她的酒量並不好,所以平時都很節製,但那酒十分清淡,又有香味,入口甜潤,讓她不知不覺就喝了許多。
後來何小君口袋裏的手機震動,打開看到是家裏來的電話,她站起來說聲抱歉想走開去接,一起身就覺得不對,腦子裏暈乎乎的,但心裏仍舊清醒,唯恐自己會失態,她轉身時加了許多小心,走路都是看著自己腳尖的。
電話是媽媽打來的,聲音有些奇怪,隻問她,“小君,你現在在哪裏?”
何小君一愣,想她來這裏的那天早晨給爸媽打過電話了,他們當時還讓她玩得開心,怎麽才兩天就忘記了。
“我在西山啊,媽,你跟爸到家了?”
“剛到。”何媽媽答得簡單,又說,“有人在我們家樓下等你,好久了,你知道嗎?”
你知道嗎?
她不知道,也無法理解,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她竟然無法理解,有人在等她?誰在等她?
——還有誰是值得等的?
媽媽在那頭繼續說話,說那輛她見過的寶馬車,說車裏坐著的人,又問她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她茫然應了兩聲,最後說,“媽媽,那個人和我沒關係,讓他去吧。”
掛上電話後何小君在原地立了很久,她之前走得漫無目的,居然不知不覺繞到了老宅後的一片空地上,石板小道,稀疏樹影,不遠處就是太湖,月色很好,照得湖麵一片雪亮,夜裏清涼,她卻覺得胸口潮熱,眼前朦朧一片,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真的是醉了,竟然連回去的路都看不清。
肩膀突然一沉,她回頭便看到陳啟中,就立在她身後。
她想說話,開口卻啞了聲音,眼前仍舊模糊,他也沒出聲,隻遞過一樣東西來,她本能地接過,入手柔軟,卻是一塊手帕。
為什麽要給她手帕?覺得奇怪,她仰起臉看他,一陣風吹過,滿臉冰涼,伸手去抹,居然是濕的。
他還在看她,略帶些無措,她與他就這樣麵對麵立著,她其實是心裏難受,難受得動彈不得,又克製不住自己的眼淚,狼狽不堪,想把他推開,不讓他看到這樣的自己,但是眼前突然一黑,卻是他伸出手來擁抱她,姿勢略有些笨拙,也沒有任何言語,隻在她背上輕輕拍了兩下,哄孩子那樣安慰的手勢。
她有一瞬覺得這一切真是好笑,她為什麽要他來安慰,他又有什麽資格這樣安慰她,但耳邊傳來的卻是自己的哭聲,一開始斷續嗚咽,到後來嚎啕大哭,他益發地手足無措,又怕她跌倒,隻是摟著她,最後她哭得累了,索性坐在側邊的石頭上,開口要求,“我還要喝酒,楊梅酒。”
石頭很大,表麵平滑,月光下反射出白色的光,他也坐下來,慢慢答她,聲音低緩,“已經喝完了,你要是喜歡,還可以再做。”
她側過頭去看他,手裏還抓著那塊手帕,眼淚鼻涕揉在一起,皺巴巴的一團,剛剛哭過了,眼睛鼻子都是紅的,潮濕眼角,淚光宛然,他又忍不住,伸出手去摸摸她的頭發,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隻是重複,“可以再做的,別哭了。”
她想說自己沒有醉,也不是為了那些酒,但喉嚨沙啞,說不出話來,眼前隻有他看自己的眼睛,專注耐心,讓她有錯覺,錯覺他可以一直這樣看著她,一直到天荒地老。
又有什麽可以天荒地老?荒謬,可她竟突然心生貪念,貪戀這樣的目光,貪戀他給她的溫暖,即使這不是她真正想要的東西。
她隻想要他帶給她的一點點力量和溫暖,明知這樣做是可恥的,但是她孤獨、脆弱、迷茫、對自己喪失信心、想有人陪伴、想有人擁抱,還有,不想再做噩夢。
她開始害怕——害怕自己會被困死在回憶裏,永遠都走不出去,像一個溺水者,驚恐萬狀,慌亂不堪,本能地想抓住眼前出現的任何一個人。
她就這樣看著他,許久,看到眼前一片模糊,最後的印象是月光,水銀瀉地,亮得刺目,逼她閉上眼睛,讓自己躲進最深的黑暗裏去。
但是身上溫暖,卻是他伸手過來,再次擁抱了她。
第 35 章
第七章 無法選擇的選擇
我們無法選擇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是至少可以選擇不過自己不想要的生活。
1
之後杜美美每次在何小君麵前談起這次西山之行,都會眉飛色舞,自覺功績非凡,按老習慣掩著她的胸口感歎,“小君,你說,我是不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要不是我,你能那麽快就和陳啟中走到一起嗎?”
何小君卻每次都答不上來,隻好保持一個笑容,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麽。
事實上她一直都沒能清楚地回憶起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些什麽,隻記得第二天離開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理所當然地認定了她與陳啟中的關係,就連她自己都找不到否認的理由。
一個半夜三更才被男人背回來並且還在他背上傻笑抓著他要他抱要他親的女人,是沒有資格否認她與他沒有關係的。
再說她並不討厭陳啟中,有時甚至是有些喜歡他的。
陳啟中與馮誌豪當然是天差地別的兩個男人,他不會說什麽特別的甜言蜜語,也不會送她非常奢侈的禮物,工作雖然很忙,但總會抽出時間與她在一起的時間來,每天打電話給她,大多不長,但很固定。
她在他麵前感覺很放鬆,偶爾還會耍賴,比如一定要他認同她的某個想法,他通常會由著她,有時也會說幾句,但最後贏的總是她,倒也不是她永遠正確,特別有理——她也知道——隻是他讓著她。
不過說實在的,他們兩個也根本不可能有什麽原則性的問題可以起爭執,所以每當意見相左,他們的對話往往是這樣的。
她說:我是對的。
他搖頭,然後說一個理由,解釋得很耐心。
她不聽,或者聽了也不認,隻說:我是對的,反正我就是對的。也不是蠻橫無理的口氣,就是脫口而出。
而他聽完總會頓一下,然後不再繼續反駁,笑著看她,隻說,“好吧,你是對的。”每次所用的語氣都像她第一次在那條山路上聽過的那樣,無奈又愉悅。
她一開始還有些不安,為自己莫名的改變,還特地去問杜美美,杜美美拍著桌子笑她,“何小君啊何小君,你白長這張臉,白談兩場戀愛了,男人就該讓著女人,明白不?你這是回歸正常世界,來到人間了。”
後來何小君便習慣了與陳啟中的相處,隻覺得這樣也沒什麽不好,有人陪伴比寂寞好,她26了,感覺得自己對身邊所有的人和事都有些無力,前男友沒有再出現在她麵前,卻總是在她偶爾的噩夢中揮之不去;媽媽對她徹底失望,開始自力更生,整天忙著托朋友找親戚給她介紹一個條件好的男人;爸爸有自己的退休生活,她也沒想過要與他談論什麽樣的男人才適合自己;工作是奔波疲累,永遠都看不到盡頭,總之,何小君需要陳啟中,需要他來證明自己還是有一絲自主之力的,能讓她在這一切的夾縫中喘一口氣,讓她知道,無論情況如何,總有一個人,願意無條件地給她安慰,隻是安慰而已,她也不需要更多。
周末何小君與陳啟中一起吃飯,他帶她去金橋,非常安靜的街區,星期六的中午都沒有什麽人在街上走動,沿街全是西式餐廳,竟然還有水道,一排玻璃房臨水而建,她難得來這裏,看得有趣,他就拉著她進去了。
吃的是西班牙菜,皮質的菜單巨大,餐廳裏沒什麽中國人,她用菜單掩住臉偷偷問他,隻露出一雙眼睛來,“哪個好吃?”
他也壓低聲音回答她,“我也不知道,隨便點吧。”
她詫異,遮住臉都忘了,直接問,“你沒來過?”
他點頭。
“那你平時都去哪裏吃飯?”
“公司啊。”他理所當然。
“一天三頓?”何小君流汗。
“差不多。”
“休息日呢?”
“我自己煮。”
“不可能!”一個單身漢會自己煮飯吃?何小君絕不相信。
他放下菜單看她,“不信?我們打賭。”
打賭的結果是午餐之後何小君與陳啟中直接去了超市購買原材料,然後直奔他的公寓,他們兩個人才認識不久,真正開始約會也不過是這幾周的事情,她沒想到自己竟會就這樣跟他一起回了家,還覺得很自然。
或許是陳啟中給她的感覺太安全了,一個男人能夠給女人這樣強大的安全感,不知該慶幸還是沮喪。
陳啟中家所在的小區很大,小高層,並不因為地處金橋就華洋混雜,住的都是中國人。他買的是六層,一梯兩戶,上樓的時候何小君還問他,“這裏的房子很貴吧?”
他搖頭,說了一個讓她吃驚的價格,何小君吸氣,“這麽便宜?你撿來的?”
他笑起來,“正好遇上房地產低穀,不過那時候這裏真的很荒,出門什麽人都沒有,一星期看到的狗都比看到的人多,現在好多了。”
她想說現在人也不多,不過做人實在沒必要那麽直白,所以忍住了。
其實她在超市裏就相信陳啟中真的是會煮飯的,他挑選原材料非常熟練,何小君從小沒進過廚房,更沒買過菜,看著都覺得佩服,隻知道跟著走,超市裏人多,他在肉類櫃台前停下,問她,“你喜歡喝什麽湯?”
“冬瓜排骨湯。”她從小的最愛,說完還伸手去指,“小排骨。”
他笑著拉回她的手,“那是牛仔骨,小排骨在另一邊。”
肉櫃前冷氣撲麵,但他的掌心溫暖,對比強烈,她原想把手收回來,後來卻放棄了,任他牽著繼續走。
陳啟中家裏的廚房非常幹淨,也不是那種從來不用的一塵不染,就是整齊,工具齊全,居然還有個嵌入式的烤箱,她看得稀奇,蹲下來研究,問他,“你做蛋糕?”
他搖頭,想了想又說,“你要吃的話,也可以。”
她是甜食愛好者,聽完頓時被打動了,熱烈回應,“好的,我要吃。”一轉臉又看到廚房一角放著的玻璃大瓶,裏麵滿滿的一瓶楊梅,浸在深紅色的酒水裏,陽光下晶瑩剔透。
她迷茫了一下,情不自禁走過去,手指碰到冰涼的玻璃才開口,“這是什麽?”
他正打開冰箱取原料,聞言回頭看了一眼,聲音溫和,“楊梅酒啊,還沒好,得再等幾天。”
她已經愣了,忽然有錯覺,錯覺自己又回到了那天晚上,月光如水銀瀉地,刺目一片,讓她忍不住閉上眼睛。
不喜歡自己的反應,何小君用力把手從玻璃瓶上收回來,轉身再不去看它。
~~~~~~~~~~~~~~
海:昨天晚上看金三順……
旁白:你就怎麽丟臉怎麽來吧
海:總結陳詞,編輯真狗血真強大,每每看到帥哥給女主打倒,還流鼻血,我柔弱的小心肝哪……
旁白:你心裏其實在說,給我吧給我吧
海:啟中,我也要喝楊梅酒,怎麽人家男主角又帥又有錢又深情款款,真是不平衡
啟中:……我正邊喝邊想
第 36 章
陳啟中下廚的手藝果然高超,何小君食髓之味,之後就經常去蹭飯吃,也不嫌路遠,不過有地鐵,加之兩家都在地鐵站邊,並不麻煩。
無論多晚陳啟中都送她回家,也是地鐵,安全方便,兩個人還能說說話,偶爾太晚了,地鐵停運,他才開車送她。
何小君有時奇怪,問他,“你是不是不喜歡開車?怎麽老是坐地鐵。”
陳啟中講老實話,“這車是公司配的,每個月發定額油卡,超過全都自己來,市區裏堵,跑一次又費時間又費油,還有停車,都找不到地方,有這些時間和錢,我們呆在車上幹什麽,還不如吃一頓砂鍋粥。”
何小君聽完笑,想這男人果然實惠,接著便不再多問,況且她並不排斥坐地鐵,雖然天天坐慣了地鐵,但兩個人一起聊天和一個人發呆區別很大,陳啟中說得沒錯,過去馮誌豪到哪裏都是開車,她有過與他兩個人被堵在久光地下停車庫門口足足四十分鍾的慘痛經驗,什麽東西都沒買成反餓得一肚子脾氣,有時候實惠有實惠的好處,她也不是金枝玉葉出身,挺習慣的。
浦東浦西,每次都要橫跨黃浦江,雖然地鐵迅捷,但每次都要花半個多小時的時間,有次從陳啟中家出來,何小君吃得太飽,到後來昏昏欲睡,他說著說著聽她沒聲了,低頭看到她已經側頭在他肩膀上睡了,忍不住微笑。
她醒來的時候都快到站了,還沒睜眼便覺得嘴角潮濕,心知不妙,睜開眼果然看到他恤肩膀處有一塊深色,頓時羞愧無地,臉紅得就像一根烈日下的火柴,轉眼就會自燃起來,磷紙都用不著。車到站,他立起來拉她下去,很晚了,站台上沒什麽人,電梯上行的時候他看她,她不知他會說什麽,隻是羞得抬不起頭,沒想到眼前一黑,卻是他偏過臉來,親了她。
這是陳啟中第一次對她做出如此親密的舉動,何小君竟不知該如何反應,手也無處放,不知該抱住他的肩膀,還是一把將他推開。幸好電梯已經到達頂端,他們刷卡出站,天已經黑了,她隱約看到他耳根可疑的暗紅,心裏卻笑自己,都睡得視線模糊了,不過是親一下而已,大家成年男女,男人也害羞?怎麽可能。
上樓的時候何小君還在想著那個親吻,腳步很慢,到門口才拿出鑰匙,剛進門便聽到媽媽與人交談的聲音。
“真的啊?那好那好,我們小君的照片要不要?我這裏有好幾張。”
她放包的時候用眼神問自己爸爸究竟怎麽回事,何爸爸搖頭又搖手,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
媽媽放下電話就走過來,心情不錯的樣子,問她,“小君,這麽晚才回來,吃過飯沒有?”
何小君點頭,“吃過了,媽,你剛才跟誰說話?”
“你蘭表姨。”媽媽滿臉笑。
“蘭表姨?她不是在美國?”何小君詫異,媽媽家所有的親戚都在國外,她又是外公的獨女,所以逢年過節都人丁冷落,隻有爸爸這邊的親戚可走。
“回來了,想在上海買套房子做投資,剛跟我通了電話,還問起你,說好久沒看到過你了,讓我們一起去吃飯。”
“那她要我的照片幹什麽?”
媽媽笑嘻嘻,“沒什麽,表姨想看看你的樣子,你小時候她還送過你禮物,記得她嗎?”
何小君點頭,這位表姨家境優裕,結婚兩次離婚兩次,都沒有孩子,之前隻來過一次上海,那時候她還很小,全家一起到南京路吃了頓飯,她送了她一盒彩筆,上麵印著米老鼠和唐老鴨,她當年稀罕得不行,一直都不舍得用,後來帶去學校,被同學弄丟了一支,哭得她死去活來,有這樣慘痛的回憶,當然對那位蘭表姨印象深刻。
“什麽時候吃飯?”
“明天中午,你可不許再去加班了啊,穿得漂亮點。”
“知道了。”給媽媽這麽一打岔,何小君暫時忘記自己之前所糾結的關於陳啟中的問題,隨口應了一聲,進屋洗澡。
洗完澡之後何小君接到啟華項目組打來的電話,他們居然周六晚上還在加班,一邊抱歉一邊問了她幾個問題,她聽完也沒法睡了,趕著修改自己所參與的這一部分內容,睡下就已經將近淩晨,沒想到第二天一早自己媽媽就進屋叫她起床,刷地拉開窗簾,都不給她一點緩衝的時間。
六月晨光刺目,何小君在床上雙手掩住眼睛呻吟,“媽,你幹嗎?”
“起床了,今天要和你表姨吃飯,一晚上你就忘了啊。”媽媽中氣十足。
何小君看床頭櫃上的鍾,聲音更加淒慘,“八點鍾?媽,表姨還在過美國時間嗎?幹嗎那麽早吃飯?”
“吃午飯,你還想十二點起床一點出門哪?快起來準備準備。”媽媽下一步的動作就是過來拉她身上的薄被,驚得何小君一聲尖叫。
這天早上何小君在媽媽銳利的目光下足足換了數身衣服,換到後來她煩了,嘟噥著抱怨。
“媽,不過跟表姨吃個飯而已,又不是去見慈禧太後,至於嗎?”
何媽媽兩根手指拈著她落在床上的牛仔褲說話,“我說你都這麽大了,好好的衣服都找不出幾身,穿個牛仔褲就想去見長輩,想把我們兩個的老臉都丟光?”
“我不是換了?”朝西房間,空調又沒什麽力氣,何小君熱得一身汗。
“找套有顏色的衣服,休息天都穿一身素,你就不能打扮得像樣一點?”何媽媽看著女兒身上的黑白兩色就氣不打一處來。
“怎麽不像樣了?我平常上班都這麽穿。”
懶得再跟女兒多說,何媽媽自己走到她衣櫥邊一頓好找,終於從一個深色衣袋裏抓出一條嫩黃色的連身裙來,滿意地轉過身,“這個好,喏,就穿它。”
嬌嫩顏色攤開在眼前,何小君卻突然地心裏一悶,這條裙子是馮誌豪送給她的,分手之後她把所有他所送的東西留在那套濱江公寓裏,什麽都沒有帶走,唯獨這條裙子,竟然還在她身邊。
她並不喜歡黃色,隻穿過一次,還是很久以前,那天晚上他們在濱江散步,馮誌豪在風裏吻了她,第一次對她說我愛你,絲質裙擺揚起來,滑過她的皮膚,水一樣的感覺。
從此以後她再沒有穿過這件衣服,洗過之後裝入衣套妥善收藏,到後來自己都忘記它還在衣櫥的角落裏,今天突然再見,感覺怪異到極點。
媽媽還在催她,“快點,穿好陪我去洗個頭,我要吹個頭發,你也一起。”
她搖頭,按下媽媽的手,聲音堅決,“媽,我不穿這件,其他都可以,這件不行。”
……
海:最近遭遇打擊太多,扁了
第 37 章
這天早上何家的兩個女人差點為了一條連衣裙爭吵起來,不過事實證明,兩個骨子裏都非常固執的人還是會在某些時候進行妥協的,何小君最後穿上身的是一條白色翻領襯衫式連衣裙,外套一件蛋殼青的開衫,標準的賢良淑德,連頭發都規規矩矩地筆直垂了下來,馬尾都沒有紮一個。
這樣一折騰,何家三口趕赴飯局的時間就變得非常緊張,幸好何爸爸有先見之明,老早打電話定好了出租車,饒是如此,他們趕到餐廳的時候仍是掐分扣秒,大熱天的,何小君看自己媽媽急得汗都出來了,終於忍不住,掏出紙巾遞給她,又問。
“媽,你趕什麽?自家親戚,遲到一點表姨不會介意的。”
“那怎麽行,人家請客嘛,遲到多不好意思。”何媽媽用紙巾小心地印了印自己的臉,獨怕留下紙屑,讓人看了笑話。何小君看得心酸,接過紙巾幫媽媽小心按了兩下,按的時候情不自禁想起了陳啟中的手帕,心想還是那個實用些,環保又好用。
表姨定的是上海菜,就在她所住的酒店裏,電梯直接上頂層,裝潢全是老上海風味,走廊兩邊砌著灰色牆磚,包廂大門仿若石庫門重現,就連端著菜走過的服務生都穿著一式的中山裝。
何小君看得好笑,心想也隻有長居海外的中國人才樂於這樣尋夢,其實走出去望一眼,這城市現在與世界上任何一個大都市一樣,處處大廈摩天,石屎森林而已。
但是何媽媽看得感歎,拉著老伴的手說自己小時候上海都是這樣的,說話間又把女兒打量了一遍,皺起眉頭把她的翹起的翻領折平,嘴裏還說,“這孩子怎麽穿衣服都沒個樣子。”
跟親戚吃個飯而已,想不通自己老媽今天為何如此反常,何小君滿臉莫名其妙。
一切疑惑在走進包廂之後終於有了解釋,蘭表姨並不是一個人在包廂裏等著他們,另有一個男人在桌邊坐著,聽到聲響抬頭看過來,白白胖胖的一張臉,富態得可以。
表姨仍是記憶中的熱情,看到何家三口就站起來招呼,聲音歡快,“文秀,大哥,你們來了?這就是小君吧?長這麽大了,真漂亮。”又給他們介紹那個已經立起來的男人,“這是我老朋友的公子,李俊卿,俊卿爸爸是搞建築的,他在舊金山長大,現在剛和家裏人一起回國。”
何小君看自己的媽媽,但媽媽不看她,隻滿臉笑容地回應表姨,又拉她坐下,李俊卿正站起來拉開身邊的椅子,理所當然,那就是何小君該待的地方。
吃飯的時候飯桌上隻聽到蘭表姨與何媽媽的聲音,其實蘭表姨從小就跟自己的父母去了國外,與何媽媽並不特別親厚,隻是她天性便是那種長袖善舞的人,何媽媽又樂於與她交好,兩個人回憶過去談論現在,聊得是風生水起。
何爸爸與蘭表姨並不太熟悉,也插不上話,那位李俊卿先生倒是與何小君聊了幾句,幾句而已,第一句就是自我介紹,然後對她說他爸媽不喜歡外國女孩子,回國前特地托aui給他介紹一個中國女孩子,最好是上海女孩子,他媽媽是上海人,在家還說上海話呢。
他三句話不離爸媽與aui,何小君聽得反胃,後來他又談起桌上的菜色,說這裏的上海菜比舊金山地道,何小君正不爽,都懶得回答,心想“廢話,這裏是上海,要做得還不如舊金山地道,那是國恥。”
他又問她新上來的那道菜叫什麽名字,她看了一眼,沒法不說話了,隻好開口,“那個?那是紅燒圈子。”
他饒有興致地挾起來嚐了一塊,大讚,“很好吃,是什麽做的?”
“豬大腸啊。”
李俊卿聽完嗆到了,一陣咳嗽,沒想到這個國外回來的香蕉仔對豬大腸的反應如此強烈,何小君忍不住笑起來,心裏還記著自己媽媽在旁邊,不敢笑得太大聲,雙手掩著嘴,兩眼一彎。他卻隻覺得眼前光亮,竟看得愣了,身上一熱,伸手再摸,額頭一層汗,她看得心裏發毛,忍不住往旁邊移了移。
一頓飯吃到尾聲,蘭表姨提議,讓何小君帶著李俊卿四下逛逛,熟悉熟悉上海,何小君問,“表姨,你難得來一次上海,要不大家一起去逛逛?”
何媽媽急了,剛想說話,蘭表姨就笑著搖頭,“行啦,我這個老家夥就想跟你爸媽敘敘舊,順便搓頓麻將,在國外都湊不齊牌搭子,手癢。”
何小君來回看三個老的,“你們這不是三缺一嗎?怎麽打?要不我陪你們?”
何媽媽一瞪眼,“我們打瘸腳麻將!”
這樣也行?何小君直了眼,再也找不到反駁的話,隻能與李俊卿兩個人走了出去,心裏不甘願,腳步都拖得很。
……
海:受到某個朋友的暴力對待,終於寫了一個小魚的番外,唉,這年頭沒人欣賞含蓄了,非得赤ll滴直白才覺得爽,嗚嗚
第 38 章
當晚何小君與自己媽媽在家裏大吵了一架,何媽媽回家便把門一拍,直奔女兒房間,劈頭蓋臉對著女兒一頓說。
“誰讓你把人家丟在外灘的?太不像話了!”
何小君被嚇了一跳,“丟了?不會吧?我跟他打了招呼,他說沒事我才走的。”
“你說要加班,人家能不讓你走嗎?”
“我真的要加班啊。”何小君指指電腦,“這份東西明天開會要用,我得趕出來。”
何媽媽氣不打一處來,“你一天不加班會死嗎?人家還想跟你多聊一會,你頭回就這麽拒絕別人,以後誰還敢再約你出去!”
何小君霍地轉身,“我為什麽要跟他再出去?”
“你二十六了,總得找個對象,人家多有錢啊,嫁過去你就過好日子了!”何媽媽直截了當。
何小君差點尖叫,“有錢就行了?”
“那你想怎麽樣?這麽長時間我都由著你了,現在你都這個歲數了,再不找難不成等著掉價?”
“媽,我是你女兒!不是貨色,掉價,掉什麽價?你還想把我賣了?”何小君也急了,越來越大聲。
“那你想幹嗎?我都說過多少遍了?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投得好一輩子享福,投不好一輩子吃苦頭,貧賤夫妻百事哀聽說過嗎?啊?”何媽媽激動,手指戳過來,何小君頭一偏,正看到自己爸爸站在房門口,手裏拿著晚報,不進不出,頗有些尷尬。
受不了了,何小君“啪”地一聲合上電腦,抓起包就往外走。
“你去哪兒?”媽媽一聲斷喝。
“我去找男人!”何小君答得頭也不回。
陳啟中接到何小君的電話的時候剛洗完澡,正擦頭發,桌上的手機響了,是何小君的號碼,接起來隻聽到她問,“你在家嗎?”
“在,你怎麽了?在外麵?”她很少主動打電話給他,他也不是不高興的,隻是她聲音怪異,背景裏有車聲,他聽著感覺不對,又多問了一句。
“那好,我在你家樓下,你能不能下來?”
陳啟中下樓便看到何小君抱著雙肘立在打著雙跳燈的出租車邊,司機也站在外麵,看到他立刻遞過一張計價票來,嘴裏嘰哩咕嚕,“快替你老婆把錢付了,身上一分錢沒有還叫車,搞什麽東西。”
他一愣,伸手掏皮夾,金橋地處偏僻,夜裏風涼,何小君穿著單薄,又立在風口裏,肩膀都攏了起來,他看得心疼,給錢之後也顧不上問她發生了什麽事,拉著她先上樓。
何小君自己給了他解釋,進門就說,“我跟我媽吵架了。”
“吵架?”他問了一句,又走到廚房給她倒水。
“恩。”她跟過來,“不喝水,我要喝酒。”
他搖頭,“家裏沒有酒,喝別的吧。”
“不是有這個?”何小君捧起那瓶楊梅酒,他拿出的杯子就在手邊,她打開蓋子就倒了滿滿一杯。
楊梅酒香味撲鼻,何小君心裏煩躁,就著杯沿就喝了一大口,沒想到那裏麵酒味濃烈,嗆得她猛地咳嗽起來,半晌都沒停下。
他阻止不及,歎口氣過來拍她的背,又遞過一杯水來,“我說了還沒泡好,這是用高度白酒泡的,時間太短沒法喝。”
她咳得眼淚都出來了,臉漲得通紅,他讓她在沙發上坐了,打開冰箱找木瓜,拿刀切開,去籽,又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邊弄邊問她,“為什麽吵架?”
陳啟中做這些的時候動作流暢,手指扣著刀背,起落行雲流水,何小君安靜地看著,不得不承認,自己之前經常蹭飯的行為中,有一部分原因並不是為了吃,而是為了看,畢竟這年頭不是人人都有機會看到一個大男人樂於下廚並且把這些最簡單的動作做到足以讓人欣賞的藝術水平的。
他已經將木瓜弄好,轉身打開冰箱去拿牛奶,等不到回答,走過來用牛奶盒碰了一下她的臉,彎下腰笑她,“我問你為什麽跟你媽媽吵架,你不會已經忘了吧?”
牛奶盒冰涼濡濕,何小君被凍得一哆嗦,再開口就沒好氣了,“你知道什麽啊?我媽快把我逼死了。”
“逼你?你媽媽為什麽要逼你?”他把木瓜和牛奶倒進攪拌機裏,又放了些冰糖,蓋上蓋子時再問了一句。
逼我嫁個有錢人……她低頭嘟噥了一句,聲音含在喉嚨裏,他正打開攪拌機,嘈聲大起,自然是沒聽見。
何小君沒有回答,陳啟中也不再追問,隻是把弄好的飲料從攪拌機裏倒進杯子裏遞給她,何小君接過來時看了一眼倒空的攪拌機,問,“就一杯?”
“我喝水。”他舉舉另一個杯子。
其實是木瓜太少,不夠做兩杯,不過無所謂,她不來,他也想不起做那麽麻煩的東西。
自家製作的木瓜牛奶,與店裏稀薄摻水的大路貨自然有天壤之別,濃香豐潤順滑入口,何小君喝了一口就感歎,“陳啟中,你要是個女人,一定很容易就嫁出去。”
他聽完哭笑不得,聳聳肩膀說,“你這是誇我?”
“我沒開玩笑,你知不知道現在多少女孩子都愁嫁?”何小君正色。
他笑了,“怎麽會?現在男女比例嚴重失調,女孩子供不應求,哪會找不到人嫁?”
“沒見著那麽多剩女嗎?”她歎口氣。
“那是因為她們要求高,不是沒有人肯娶,隻是她們不要,剩男也多得很,男人剩隻有一個理由,那就是找不到願意嫁給他們的女人,你說誰才是真的困難?”
何小君苦笑,“男人有什麽困難的?你們青春長,越老越吃香,哪像我們,年齡一大就掉價。”
她很少用這樣的口氣說話,他聽得眉頭微皺,但身上一暖,低頭看到她橫躺了下來,攤著手,合著眼,頭枕在他的腿上,動作懶散。
她頭暈,剛才那一大口高度白酒像是終於起了作用,身子發軟,隻想找一個最舒服姿勢讓自己躺下,身邊隻有他,她也沒有多加思考,靠得順理成章。
他頓了一下才說話,聲音很低,問她,“小君,你睡了?”
“怎麽會?我累了,別動。”她閉著眼睛講話。
他沒再說話,很久以後伸出手,做了他一直想做的動作,手指落在她的頭發上,慢慢順著。
他應該是剛剛洗過澡,身上還有沐浴乳的香味,手指溫柔,該是覺得享受的時候,她卻突然鼻酸,翻過身來,埋頭在他懷裏,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小君?”
她不應聲。
他安靜了一下,再開口聲音就有點啞,“小君,雖然我一直是個正人君子,從不趁人之危,但你再這樣,我不保證自己不會突然變身,禽獸那麽一下子。”
她仍是埋頭在他懷裏,很久以後才回答,聲音悶悶的,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
她說,“禽獸吧,我正等著呢。”
第 39 章
第八章 非愛
許多時候,男女之間都是一場戰爭,撕咬搏殺,回首鮮血淋漓,血肉橫飛,輸贏都不得善終。隻有嚐有過一次這樣的滋味,才會知道塵埃落定的平靜,是多麽可貴。
1
何小君與陳啟中的關係,有了質的飛躍。
但是這一點,她沒打算告訴自己的媽媽,說了也不會有結果,因為何媽媽現在的生活重心就隻有一個,那就是如何讓女兒嫁個有錢人,而很顯然,陳啟中遠遠夠不上她媽媽的標準。
何小君並不覺得自己是愛陳啟中的,但是她喜歡與他在一起,這種感覺原本並不強烈,可自從有了一個強烈對比的參照物李俊卿之後,她終於承認,一對男女是否能夠相處,與有沒有愛情關係並不大,重點在於,他們是不是能夠彼此接受。
是彼此!而不是單方麵無條件心滿意足。
但何小君的媽媽卻不是這樣想的,那天何小君拋下李俊卿獨自回家,她還以為這事一定黃了,沒想到對方竟對何小君一見鍾情,又托蘭表姨帶話來,想繼續約會何小君,這好消息以來,何媽媽頓時高興得夜不能寐。
李家是上海人,多年前移民美國,現在在國內投資了幾個建築項目,很是富有,家裏有兩個兒子,長子已經結婚,孩子都老大了,李俊卿是老二,生性木訥,一直都沒談上朋友,這次回國就想讓他找個對象結婚,婚後再回美國生活,家裏有錢,又不是長子,所以對媳婦家庭背景的要求並不太高,兒子高興就好。
何小君不高興,她對一個三句話不離自己父母的男人完全生不出好感來,但是自己媽媽以各種名義逼著她與李俊卿見麵,對她的反對嗤之以鼻,還擺事實講道理地教訓她。
“三句話不離自己的父母怎麽了?那說明人家孝順,現在要找個聽話孝順的孩子有多難?你看看我,生個女兒老給自己找氣受。”
“媽,你講點道理好不好?兩個人在一起是講感覺的,我對那個姓李的一點感覺都沒有,看到他就不想說話。”何小君並不是不愛自己的媽媽,但是母女兩個一談到嫁人這個問題,總是氣氛緊張。
“感覺都是培養出來的,你都不跟人家約會怎麽培養感情?再說兩個人要講那麽多話幹嗎?以後你就知道了,戀愛的時候再怎麽打得火熱,結婚了一天都說不上十句。”
媽媽說得理所當然,何小君指著自己爸爸,“我看爸爸跟你每天都說很多話,哪止十句?”
何爸爸點頭,上來安撫自己的老伴,“老婆,女兒要是不喜歡,那就再挑挑,我看那個小子傻不楞登的,也沒什麽好。”
“你知道什麽啊?傻才好,我們女兒已經夠傻的了,找個精的還不給生吞活剝了。”
“我哪兒傻了?”何小君氣結,最後拋下一句,“反正我不想跟他出去,要去你自己去。”
何媽媽大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敢!”
眼看著家裏又要重複當年暗無天日的母女大戰階段,何爸爸再怎麽有革命樂觀主義精神都忍不住在旁邊一聲長歎,何小君看得不忍心,想想解決問題方法有許多種,沒必要跟自己媽媽硬碰硬,咬咬牙點頭,“那行,我再跟他出去一次。”
為了速戰速決,第二天何小君約李俊卿午餐,中午用餐時間,李俊卿來接她,又去了外灘。
她聽到目的地就愣了一下,“去那麽遠?我下午還要上班。”
“是aui替我訂好的餐廳,都準備好了,到那裏就能上菜。”他解釋。
這男人就沒有自己做主的時候嗎?何小君歎息,想想自己要說的話也花不了多少時間,算了,由他去。
幸好中午高架通暢,何小君公司所在的大廈離外灘並不遠,十多分鍾便到了。
李俊卿車好,沿街剛靠下便有侍應生趕過來接鑰匙,殷勤地替他開門,為他泊車,定的餐廳在外灘三號裏,大理石地麵錚亮耀眼,何小君進電梯的時候戴著白色手套的小姐替她擋住電梯門,笑容可掬。
這個餐廳她並不陌生,過去與馮誌豪在一起的時候,他經常帶她來這裏,很久沒來了,再走入恍如隔世,落座前她忍不住往過去自己常坐的那個角落忘了一眼,靠窗的小圓桌,放著預訂的牌子,空無一人。
李俊卿這一路上都試圖與她打開話題,但是何小君說得很少,沉默的時間極長,現在坐下來,他點菜以後又不知道能說些什麽了,忍不住又擦了把汗,他這一路都不知擦了多少把汗了,何小君看他可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問他,“怎麽了?很熱?”
“不熱不熱。”他搖頭,“你好像不太喜歡說話。”
何小君笑笑,低頭轉了轉麵前的水杯,心裏開始措辭,不知怎樣才能開口,才能讓他打消與自己繼續的念頭。
“要不說說你自己?你平時喜歡做些什麽?對了,你公司附近有沒有電影院?晚上我們去看電影吧。”李俊卿又擦汗,真奇怪,他隻要看到她,就覺得熱。
小姐上菜,她心不在焉,“我很久沒看電影了,國內片子進得慢,有些還不讓公映,我也很少去電影院,一般都買碟看。”
“不讓公映?什麽片子不讓公映?”好不容易有她願意接口的話題,他跟得很快。
“很多。”
“你要看什麽?如果國內沒有,我們可以去香港看,上海飛過去也很快。”他不擦汗了,說得很認真。
而她悚然,猛地抬頭看他,直到確定麵前仍是那張白白胖胖的李俊卿的臉才喘出一口氣來。
熟悉的餐廳,熟悉的音樂,說話廣東腔的侍應生,再加上這句她曾不止一次聽過的句子,就連口氣都與馮誌豪曾經用過的一樣,她要是神經不夠堅強,幾乎要以為自己是入魔了,肉身穿越,直接回到了過去——那個她極欲擺脫的過去。
心立時硬了起來,何小君不再遲疑,開口便說,“李先生,我們不合適。”
他愣住,呆呆地看著她,表情古怪,許久才憋出一句話來,“為,為什麽?”
這男人急起來居然結巴,何小君聽得肚腸都打結,歎口氣放緩聲音,“我家沒什麽錢,很普通,條件差太多。”
他仍是莫名,但鬆了口氣,答她,“我知道啊,你家的情況aui都說了,沒事,我爸媽不介意的。”
何小君哭笑不得,“這到底是誰的事情,你爸媽還是你?”
他大概知道自己說錯話,趕緊解釋,“當然是我的事情,不過爸媽的意見總要尊重的,我大嫂就是爸媽挑的,跟我大哥感情特別好。”
“你爸媽還沒見過我,你怎麽那麽肯定他們不會介意?說不定他們對我特別不滿意呢?”她覺得這家人家匪夷所思,開口再問他。
他笑起來,“他們見過你了,那天吃飯的時候有視頻,他們看過了,說你麵相好,話不多,挺大方的。”
何小君聽完差點把眼睛瞪出來,“什麽視頻?你們什麽時候拍的?我怎麽不知道!”
她聲音大了一點,餐廳裏其他人略略側目,李俊卿急了,伸手按住她,“是你媽媽提議的,我們一開始也沒想到,不過效果真的挺好的,我爸媽很滿意。”
“我不滿意!”何小君怒火狂飆,“你們把我當什麽?菜場裏的豬肉?買之前還得挑挑揀揀集體參觀?”
他沒想到自己越說她越憤怒,急得出了一頭的汗,“你別生氣,要是你不喜歡,以後不拍了就是。”
“還有以後?”何小君“霍”地站起來,“李先生,對不起,我已經有男友了,今天出來就是為了跟你說一聲,請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再見。”
……
海:一看上章的留言數,我……看來禽獸一出,效果驚人啊,咬手帕,其實人家每章都寫得很用心的說……
第 40 章
回公司的路上一片陽光燦爛,何小君卻覺得眼前迷茫,伸手到包裏去摸手機,順手按下一連串的號碼,按撥出鍵的時候突然停頓,笑自己傻。
何必?最應該自我控製的就是情緒這個東西,如果每次都需要安慰,那以後還如何自處?更何況今天這種情況,她想讓陳啟中安慰都不知道如何開口。
何小君堅決地將手機放回包裏,想了想又拿出來了,撥回家,響鈴的時候開始祈禱,希望不是被自己媽媽接起來的。
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是爸爸的,何小君長出一口氣,說她要加班,可能會很晚回去,別等她晚飯了,爸爸說好,又說媽媽就在樓下跟人聊天,要不要叫她上來跟她說兩句,何小君立刻拒絕。
“不用不用,你跟媽說一聲就行了。”
“你媽剛才還在念叨你午飯吃完了沒有呢,我看她就想打電話給你,話筒摸了好幾次了。”爸爸匯報家裏的最新情況。
何小君苦惱,“這個等我回來再說吧,爸,手機要沒電了,我先掛了啊。”
掛上電話之後何小君長歎一聲,她知道就算自己不說,媽媽也很快會從蘭表姨那裏得到消息,她這樣堅決地拒絕了李俊卿,這一次的打擊對媽媽來說一定很大,今天的晚飯多半會變成對她的批鬥會,為了她的心髒承受力著想,她還是決定留些緩衝期給自己。
公司裏仍舊是一片忙碌,下午有部門例會,她之前那頓午餐雖然費時不久,但到底外灘打了個來回,所以走進會議室的時候其他人都已經落座,眾目睽睽之下坐下,總覺得受人矚目。
尤其是坐在長桌右手側的趙晶,筆直地望著她,神色間頗有些意味深長。
何小君莫名,完全不明白她眼裏的內容,自從她從趙晶手裏接過啟華的案子之後,趙晶對她的態度日益微妙,她平日很少與她打交道,奉行凡事自行擔當的原則,該她做的竭盡所能,不該她做的絕不出頭,而且這次仔細算來還是趙晶欠了她的,她都替她接下那麽一個爛攤子了,她要是對她還有意見,那她就真的不知如何自處了。
何小君這邊莫名其妙,經理已經開始了例行的滔滔不絕,從公司最近的業績一直分析到國際市場形勢,頗有些早已洞徹全球金融的架勢,她聽得無趣,再加上心裏煩,隻覺得度日如年。
終於等到經理做完總結,何小君長舒一口氣,正想起身,卻聽他咳嗽一聲,再次開口,“大家稍等,這次海外培訓的名額下來了,今天就在這裏宣布一下。”
會議室裏原本已經有了起身推椅的聲音,這是卻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何小君。
何小君也停下一切動作,經理所說的培訓她當然是知道的,策劃部每年都有一個名額能夠到比利時參加國際級別的培訓,這也是公司最大的福利之一,一般用來獎勵工作績效突出的老員工,她去年年底便有這樣的機會,但是比利時方麵培訓計劃推遲而未能成行,沒想到時隔數月,突然又有了消息。
胖胖的經理也看了她一眼,眼神略有些古怪,但很快便轉過臉去,看著趙晶說話。
“趙晶,這次公司決定把你送出去參加培訓,這個機會很好,希望你學有所成。”
趙晶站起來,隔著長桌,又看了一眼何小君,然後笑著開口,“謝謝公司給我這個機會,我一定會珍惜的。”
何小君沒說話,仿佛被人當頭一棒,眼前昏暗,其他人也不作聲,會議室裏隻有經理的聲音響起來,“大家散了吧,工作工作。”說完率先走了。
何小君是最後一個從會議室裏出來的,邱靜離開前按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完全不為所動,走出會議室之後她獨自去了經理辦公室,沒有敲門便推了進去。
經理正與趙晶說話,看到她兩個人都突然地停了下來,趙晶先走了出去,與何小君擦身而過的時候低聲笑,在她耳邊講話,“姐姐,別傷心了,這年頭做苦力是沒出路的,你早該明白了。”
何小君沉默,完全沒有回答的意思,等到辦公室門合上的那一聲輕響之後才對著經理開口,隻問,“為什麽是趙晶?”
經理攤攤手,“小何啊,我知道你心裏不舒服,不過我還是那句話,這是公司的決定,我也做不了主啊。”
她咬咬牙,又開口,“趙晶的資曆和工作能力都不夠這個名額的標準,我要向公司提出申訴。”
“申訴?”經理笑了,“你要向誰提出申訴?小何啊,別怪我沒提醒你,那個小姑娘現在搭上高層了,我也惹不起,到時候她吹吹枕邊風,誰知道公司會拿你怎麽樣,這世道有份工打就不容易了,你一向都做得不錯,退一步海闊天空啊,忍了吧。”
“我不服。”想到自己沒日沒夜在電腦前的日子,烈日下奔波的日子,何小君太陽穴突突地跳,眼眶刺痛,紅了眼,隻吐出這三個字。
“不服?其實你真可惜了,小何啊,你都工作這麽多年了,這點道理都沒弄懂,隻要你願意,趙晶那個小姑娘算什麽?其實現在也不遲啊,要不要我給你引見引見?”經理走過來,伸手搭住她的肩,笑得一臉曖昧。
反胃的感覺混著憤怒一起湧上來,何小君猛地退了一步,聲音尖銳,“別碰我!”
經理臉色一變,何小君已經轉身猛地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
海:昨天七夕啊,大家過得快樂否?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哦,(∩_∩)
第 41 章
離開公司以後,何小君一個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了很久,直到夜色降臨,街燈依次亮起,霓虹處處,照出一片光怪陸離。
身邊有車停下,出租車,一對男女攜手走出來,笑著從她麵前走過,推開街邊酒吧的門進去了,黑色大門開合,她聽見裏麵音樂的聲音,是JAZZ,一把渾厚女聲,蕩氣回腸。
她是聽過這首歌的,很久以前,不知不覺也推門進去,夜正酣,酒吧裏暗影重重,歌聲盤繞,她在角落裏坐下了,很長地歎了一口氣。
陳啟中看到何小君的時候都快半夜了,她一個人坐在酒吧的角落裏,身邊空無一人。
他走過去在她麵前坐下,何小君抬起頭來看他,眼神茫然,好像是不認識他,但很快便清楚地叫出了他的名字,隻說,“你來了。”
但他明白她是醉了,因為她下一秒就脫口問他,“誰叫你來的?”
“你打電話給我。”她在電話裏聲音怪異,他一路趕來心急火燎,現在看到她沒事,心裏一鬆,也不說她醉了,隻神色溫和地解釋了一句。
她“哦”了一聲,也不知聽明白沒有,隻是伸手叫買單。
吧台小弟長出一口氣,這位女客在這兒一個人坐了幾個小時了,也不說話,有人搭訕一概不理睬,埋頭喝悶酒,他經驗裏最麻煩的就是這種客人,醉了都不知道怎麽處理。
何小君的手抬到一半突然放下,再次把臉轉向陳啟中,終於想起自己為什麽會撥電話給他。
“你買單好嗎?我沒帶錢。”
他付錢,她已經自顧自地站起來往外走,腳步虛浮,出門沒幾步便被路麵上突起的部分絆倒,他剛走出門,搶救不及,眼睜睜地看著她跌了下去。
她坐在地上,大約崴了腳,他怕她是跌傷了,立刻蹲下來去檢查,她也不掙紮,突然流淚。
市中心,雖然已過半夜,但仍有行人側目,他很少遇到這樣窘迫的時候,也顧不上再說話,先抱她起來,上了車也不發動,開了頂燈,又去看她的腳。
但身子一便被何小君抱住,她一直在流眼淚,這時埋頭在他懷裏,更是淚水奔湧,他出來得急,隻套了一件恤,胸前瞬間濡濕一片,燙得心髒都縮了起來。
這不是陳啟中第一次看到何小君狼狽的樣子,她人前常笑,誰都覺得她開朗快活,但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到她的眼淚,每次都隻覺心痛,心痛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怎麽了?出什麽事?小君?”她哭得悶不做聲,脊背卻抖得厲害,他怕她嗆到,想讓她抬頭,她卻一動不動,他隻好摟住她,騰出一隻手來,將頂燈關了。
車廂裏暗下來,她卻吐了,轉身都來不及,吐得他一身都是,吐完她倒是安靜了,抬頭看他,表情歉疚,隻說了一句,“對不起。”
車廂裏一片狼藉,嘔吐的味道濃重,情況已經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地步了,他倒鎮定下來,抓紙巾將兩個人稍微處理了一下,讓她坐好,又打開車窗,問她,“有什麽事明天再說,我先送你回家吧,好不好?”
何小君坐在副駕駛座上,吐過之後渾身無力,任他擺布,男人的手很有力氣,托著她的後頸,讓她感覺舒適,但是眼眶再次酸痛。怕自己又失態,她默默地合上眼睛,搖頭。
“不要,我不想回家。”
她不想回家,回家的結果她明白,她中午那樣堅決地拒絕了李俊卿,不,她這樣堅決地拒絕了一個有錢人,媽媽肯定會在家等著對她進行疲勞轟炸。
不用再轟炸了,她已經疲勞得快要死掉,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一路走來,一切都是不順心的。
談感情,以為是愛情,其實是現實世界中的癡人說夢。
做工作,以為是事業,其實是男權社會裏的一場笑話。
她累了,累得舉步維艱,累得不想再往前走一步,累得隻想有一個人可以依靠,可以讓她擺脫這一切夢魘。
頭發上有很輕的觸碰,耳邊又有他的聲音響起來,很低,溫和耐心,“那你想去哪裏?”
她睜開眼,他的臉近在咫尺,兩個人都狼狽,他身上有被她嘔吐過的痕跡,刺鼻的味道,她一定更狼狽,像一隻鬼,但他看著她,神色與往常一無二致,就像那個有月光的夜晚,他們剛從亮著燭光的花園裏離開,她拖著裙擺,他與她並肩,神色溫柔。
眼眶痛得像要裂開來,鼻腔酸了,眼前漸漸模糊,她啞著聲音開口,隻說。
“我想結婚。”
……
海:很多人會因為某個突然的瞬間想結婚呢
旁白:不要為你寫的橋段找理由
海:……
第 42 章
接下來的一切在何小君的印象裏都是一片模糊,她記不得陳啟中在車裏對她說了些什麽,又或者隻是無語,後來車門被打開,他走出去,她眼皮沉重,最後看到黑暗裏的一點紅痕,明滅不定,該是他在抽煙。
再睜開眼自己已經躺在陳啟中家裏了,她對這個地方熟悉得很,所以也不覺得驚訝,坐起來的時候發現身上穿著陳啟中的襯衫,太大了,下擺拖到她的腿上,晃晃蕩蕩。
床頭櫃上的液晶鍾顯示時間,淩晨四點,床上隻有她一個,找不到自己的衣服,她隻好掩著襯衫下床,男式襯衫,扣子細小,一路扣到領口的地方,她想著他是怎樣給她扣起這一排扣子的,身子便是一軟。
客廳裏亮著燈,她推門看到陳啟中的背影,想開口叫他,卻突然忘了言語。
他是站著的,背對她,低著頭,竟然在燙衣服。
燙衣板上垂下白色的裙擺,她看得清楚,就是她之前穿在身上的那一件。
他聽到聲音,回頭看過來,背著光,看不清表情,隻問她,“你醒了?”
她張口,喉嚨痛,努力了很久都說不出話來。
過去的二十四小時裏麵,她拒絕了一個男人,讓自己的母親再次憤怒;又失去一心想要培訓機會,對自己的工作感到失望;一個人去酒吧,買醉,嘔吐,在街上失態,一切都好像是一幕黑色喜劇,可笑得令人可悲。
但是現在,她站在這個熟悉的小小客廳裏,他在她身邊,沒有一句指責與追問,照顧她,守著她。
原來她還有他。
客廳裏鋪著木製地板,她赤著腳,腳底冰冷,身上卻不覺得涼,之前所發生的一切都淡了——原來她還有他。
他還在等回答,見她不語,便放下熨鬥走過來,到她麵前卻被她伸手抱住了腰。
他大概知道她想說什麽,他與何小君認識到現在,不過短短數月,她生得好,工作不錯,知道自己適合怎樣的穿著打扮,給人看到的都是光鮮亮麗的一麵,但他第一次見她,就覺得她不快活。
其實她並不憂鬱,極少哭泣,第一次見麵之後,杜美美曾經談起過何小君平時的樣子,說她性子可愛,愛笑,脾氣也好。但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他總是看到她平靜外表下的那個小人——累、孤獨、彷徨,有時在他麵前哭泣,或者突然地跑到他身邊來。
他明白,她這樣做不一定是為了看到他,她隻是想有一個人在身邊。
又有什麽關係呢,他從第一次見到她起,便知道自己喜歡她,他三十了,適婚年齡,如果立定心意追求一個女孩子,自然是為了結婚。
他一開始便知道她剛剛與人分手,還在很莫名的情況下見過那個男人一麵。
但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大家都不是活在真空裏的人,他也曾談過戀愛,既然已經分手,那就沒必要反複探尋。
那天在西山,最後是他把她背回宅子裏去的,從小走慣的石板路,她趴在他背上,月色很好,照得四下纖毫可見,他一步一步走著,覺得很好。
後來她與自己媽媽吵架,夜裏來找他,坐在沙發上喝完那杯木瓜牛奶,懶洋洋地靠在他身上,攤著手,沒有一點戒備,好像他們已經這樣在一起許多年了。
他與她□,大家都是成年人,當然不會是彼此的第一次,但他卻仍覺得激動,她體力不好,結束以後就在他懷裏睡著了,他卻在黑暗裏一直看著她,想著就是她了。
她是他想與之在一起的女人,雖然一直以來,他們之間都沒有所謂的熱情似火,但他覺得這樣也很好,兩個人相處靠的並不是一時激情,細水長流才能長久,他已經有了計劃,想與她繼續走下去,最後的方向當然是結婚,等到恰當的時候,他自然會提出來。
隻是沒想到她竟這麽突然地提出她想結婚,還是在酒醉與嘔吐之後。
她抬起頭來,看著他,開口想說話,卻突然露出些恍惚的表情來。
他對這個表情不陌生,何小君經常會在他麵前露出這樣的表情來,或者是他敏感,但他一直知道,她對兩個人真正的彼此交付還需要時間,或許是很長的一段時間。
但他不介意,他對她有耐心,隻要兩個人一直在一起,他可以等,等她最終準備好。
但是就在剛才,她說要結婚。
究竟出了什麽事?讓何小君反常到這個地步?深夜喝酒,在街上哭泣,最後說要與他結婚。
他想問她,但是一低頭看到她仰起的臉,已經到了嘴邊的那些問題又消失了。
何必問這麽多?他對自己有信心,對她也一樣,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情,他都想她知道,她可以在他這裏得到安慰,她是他愛的女人,他願意與她在一起。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發,看著她的眼睛,說。
“小君,我們結婚吧。”
~~~~~~~~~~~~~~
海:周末吃了川菜,嚷著要吃辣的朋友吃了兩口就開始,“斯溜,斯溜”拚命吸氣,之後向服務生要了一碗水,服務生肯定看慣了這種情況,上大碗,至少一斤白水……而後我朋友就將麻辣牛蛙涮水吃……還說好吃,好吃
當時就想說,我不認識她呀……
第 43 章
第九章千古唯堅
何小君現在明白了,結婚這個事情,最困難的並不是能否找到那個人,最困難的是,你和他是否能堅持走過那段黎明前的黑暗。
1
何小君一夜未歸,清晨才推開自己家的大門,手機昨晚就被她關了,剛才一打開,一連串未接電話,都是家裏打來的。她大概能夠想象自己媽媽的反應,雖說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但想到自己接下來要麵對的一切,她進門前仍是深吸了一口氣。
何媽媽早已得到消息,也是一夜未眠。她倒不是擔心女兒失蹤,其實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何小君為什麽昨晚沒回家,不就是怕被她說嗎?
李俊卿是她一心看好的女婿人選,李家是真有錢,對媳婦的要求也不高,隻要兒子喜歡就好,沒想到這樣一個大好的機會,居然被何小君一頓午餐就打發了,她得到消息之後氣得七竅生煙,打電話又不通,看到女兒的一瞬間,積聚多時的怒氣頓時如同火山爆發,劈頭蓋臉地就是一頓說。
“你還知道回來?啊?還知道回家?一晚上不回來一個電話都沒有,你有沒有把我們兩個老的放在眼裏?”
“我加班嘛,跟爸爸說過了。”
何媽媽冷哼一聲,“加班?是不想回家聽我說你吧?你蘭表姨都跟我說了,跟人家吃個飯就掉臉,還說自己有男朋友了,怕我說你?怕我說你就別撒謊啊,你哪來的男朋友?你說說,哪來的男朋友?!”
何小君被逼得後退了一步,背靠在門板上,“砰”地一聲響,開口時卻是笑了,略帶些痛快的表情。
“媽,我沒撒謊,我有男朋友了,正打算結婚。”
屋子裏頓時靜下來,媽媽的聲音像是被刀切斷了,兩眼瞪著自己的女兒,倒吸氣。
還是爸爸先開口,走過來拍拍自己女兒,“真的?小君,這麽大的事情怎麽才說?什麽時候讓我們見見他?”
“過兩天吧,讓他準備準備。”何小君看著自己爸爸說話,表情和緩了許多。她對自己爸爸的感情一直是很複雜的,愛他,又覺得他懦弱,無論自己媽媽說了多麽過分的話,都笑嘻嘻的,不當一回事,尤其是這些年,她看在眼裏,放在心裏,總有些難過。
何媽媽也緩過來了,張口問,“小君……”
何小君轉過頭往自己房間走,扔下一句,“媽,別問了,他沒錢的。”
房門在何小君身後合上,留下何家兩老麵麵相覷,何媽媽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過了很久才叫起來,“老何,你聽她在說些什麽?你聽聽!”說著舉步就要往女兒房裏去,但是肩膀一沉,被丈夫一把按住。
“女兒累了,讓她睡一會,什麽樣的人等看過再說吧。”何爸爸看著女兒的房門說完這句話,手仍是放在妻子的肩膀上。
自己丈夫的表情並不如何嚴厲,但何媽媽這麽多年來在家裏隨心所欲慣了,一向是想做什麽便做什麽,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這時吃驚得隻知道張大眼。但是肩上沉重,她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最後還是垂下肩膀,安靜了。
2
決定與何小君結婚之後,陳啟中做了許多事情。
首先自然是把這個消息告訴自己的父母,他算好時間打電話到加拿大,電話是他姐姐接的,才聽他說了兩句就把話筒扔下了,然後一陣劈裏啪啦的腳步聲,伴著他老姐的叫聲。
“爸!媽!老公!快來啊,啟中說他要結婚了。”
他在這頭流汗,心想至於嗎?不過他家的女人都是行動派,媽媽的聲音隨即響起來,更加激動,抓著話筒講話。
“真的?真的有對象了?照片有沒有?什麽時候讓我們見見?不對不對,我們什麽時候能見見人家?我得準備點東西,老陳,這事我們可得回去,你說我們什麽時候回去?我穿什麽?”
媽媽聲音太大,陳啟中不得不把話筒稍稍從自己耳邊拿開一下,那頭又傳來自己老爸的聲音,習慣性的無奈,“信華,你別激動,問清楚情況再說。”
他也在這頭歎氣,想自己老爸和姐夫都辛苦了,幸好何小君不是那樣的性格,他很喜歡。
想到何小君他就微笑了,其實隻要是她,他都是喜歡的。
爸爸把電話接過去,簡單問了一下何小君的年齡職業大概情況,他打電話之前已經把照片傳到姐姐的郵箱裏了,老姐在那邊快手快腳地同步打開,招呼老媽去看,又是一陣大呼小叫。
兩個男人的談話被打斷,兩端都很無奈,陳爸爸也看了一眼照片,倒是誇了他一句,“長得不錯,兒子,挺有本事的。”
陳啟中嗬嗬一笑,繼續說下去,爸爸聽著點頭,說聽雙方條件聽上去還挺合適的,最後問他是否見過對方父母。
陳啟中說還沒有,不過打算這兩天就上門去見個麵,媽媽又來搶電話,一通囑咐,他一開始還聽著,後來看看時間實在不對了,隻好求饒,“媽,我還要上班,國際電話很貴的。”
老媽不以為然,講他,“上班有討老婆要緊嗎?你不懂規矩,第一次上門規矩很多的,到時候說錯話買錯東西,直接讓人家趕出來。”
怎麽可能……陳啟中聽完哭笑不得,反駁都沒力了。
後來陳啟中才發現,有時候老人家說話,真的是很有預見性的,他第一次與何小君的父母見麵,場麵的確是不太美妙。
何小君是給陳啟中打過預防針的。
她在陳啟中上門與自己父母見麵之前與他長談了一次,周末,就在他家裏。
自從何小君與陳啟中談戀愛開始,她與他的周末的固定節目中必定有一項是在他家吃飯。
陳啟中廚藝頗精,並且將之作為一項興趣愛好,還經常嚐試各國菜肴,何小君當然是第一個品嚐者。美美與蔡軍偶爾也會來蹭飯吃,總之其樂融融得很。
不過這天吃飯的時候何小君沒有忘記自己準備好要說的話,捧著碗先把那天她為何去酒吧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最後才提起她媽媽。
她在說關於工作的事情時他聽得很仔細,聽完之後過了一會才開口,說,“小君,如果你做得不開心……”
何小君笑,“怎麽樣?如果我做得不開心你養我?”
他很認真地考慮了一下,她其實並不期待他的回答,但看他露出這個表情,心裏卻覺得很是寬慰,莫名地愉快起來,伸手拖住他的手,然後不等他開口便補了一句,“放心吧,我已經在偷偷投簡曆了,找到新公司就跳槽。”
他握了握她的手,很柔軟,他的心裏也是,忍不住又去摸了摸她的頭發,“你開心就好,如果想休息,也可以在家休息一段時間,不用太著急。”
何小君點頭,她喜歡自己的工作,山不轉水轉,這裏做得不開心,換一個地方就是了,回家做什麽?跟她媽媽一樣每天家長裏短?過去馮誌豪曾無數次提出讓她辭職她都沒有答應過,現在為了區區的一個趙晶,更是不可能,她又沒有做錯任何事。
這個話題就此打住,她低頭在用筷子在碟子裏撥了幾下,再抬起頭來,說,“還有一件事,是關於我媽媽。”
何小君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略有些僵硬,看得陳啟中挑起眉毛,他偶爾聽何小君提起自己的媽媽,隻說她媽媽挺厲害的,還有一次何小君突然夜裏跑來,說跟她媽媽吵架了,他想多半是母女有些矛盾,不過這也沒什麽可奇怪的,舌頭和牙齒還打架呢,何況是朝夕相處的母女?
何小君看著陳啟中的臉就覺得難以啟齒,但是想想遲早他都要了解她媽,一咬牙就說了,“我媽她——剛給我介紹了一個對象,被我拒絕了。”
他愣了一下,然後問她,“你媽給你介紹的?你不喜歡?”
何小君白了他一眼,“喜歡我現在還坐在這兒?”
他已經回過神來了,笑著握握她的手,“對不起,我開玩笑的,你跟你媽說了我們的事了?”
“說了。”
他微笑,“我也說過了,我爸媽正準備趕回來。”
他笑得很暖,何小君張張嘴又閉上了,沒說自己跟媽媽提起他之後她媽的反應。
“我知道了,你怕你媽媽對我不滿意是吧,放心,我會好好表現的。”心情很好,陳啟中對她眨眼睛,接著又說,“我姐出嫁前我媽也特別不滿意,說我姐夫長得醜,以後生出猩猩來,兩個人整天吵,現在你看看,她不知有多疼我小侄子天天,對了,你有沒有看過天天的最新的照片?”
“吃冰激淩的那些?看過了,好可愛,還有小剛,最近怎麽樣了?有沒有打電話給你?”陳啟中家人都不在上海,但是經常給何小君看他們的近照,還喜歡跟她聊起他們,何小君家與親戚的聯係少,弄到後來她對他的家人比對自己的那些親戚都熟悉。
“打了,吵著要來上海玩,還要來找你下軍棋。”陳啟中笑著答她。
兩個人說得興起,就這樣一頓飯吃到最後何小君都沒有把自己最想說的話說出來,陳啟中洗碗的時候她坐在一邊削水果,心裏歎氣,他倒是心情很好,一邊洗還一邊哼起歌來,哼得還是一首老歌。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有多少人,願意等待,當愛情已經桑田滄海,是否還有勇氣去愛……”
人無完人,陳啟中樣樣都好,就是五音不全,唱歌的時候老跑調,何小君一開始聽得好笑, 後來忽然鼻酸,放下水果走過去,抱住他的腰,慢慢把臉貼在他溫暖的背上。
他停下手裏的動作,帶著滿手泡沫回頭,問她,“怎麽了?”
何小君搖頭,真是奇怪,之前她也沒有覺得自己有多愛這個男人,但自從他對她說出結婚這兩個字之後,她卻慢慢對他生了眷戀,時時都想與他在一起,就算什麽都不做,坐在一邊看著他洗碗的背影也覺得心中安定。
這樣的生活太舒適了,大概這就是所謂的溫水煮青蛙效應,不知不覺,她已經再不能跳出去,回到過去的自己。
過去的她並不是這樣的,她媽媽有雄心壯誌,她又何嚐沒有過?馮誌豪這樣的男人都會被她吸引,她內心深處,當然也是自得的,但是三年轉瞬即逝,原以為愛情可以戰勝一切,她終有一日能夠揚眉吐氣,結果呢?
結果她能夠抓住的,隻有陳啟中。
或許她會愛上他,這個念頭在何小君心中一閃而過,眼前一黑,卻是他回轉身來,舉著濕漉漉的兩隻手,低頭用力吻了她。
……
海:最近很分裂地同時寫著現代文與平安,分裂啊……
第 44 章
陳啟中與何小君父母第一次見麵,並不是在她家裏。
何小君媽媽最不喜歡在家裏招待客人,地方小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就是,她這輩子最介意的莫過於看到別人讚歎完這棟房子的外觀與地段,再看到裏麵的擁擠逼仄之後露出的表情。
這落差對其他人來說不過是一時驚詫,但對於她,卻是實實在在的一輩子的痛,也因此,非不得已,她見任何親戚朋友都是在外麵找個地方,大家聚在一起吃一頓了事。
陳啟中並沒有異議,在他的感覺裏,所謂第一次上門隻是一個形式,讓對方的父母認識自己,彼此熟悉一下罷了,在哪裏都是一樣的。而且他對何小君的父母一直是有些好奇的,何小君很少提起他們,偶爾說起也是一語帶過,隻鱗片爪,總讓他感覺模糊。不過他對此他並沒有太過擔心,結婚是兩個人的問題,既然他與何小君已經彼此接受,那父母這一關,總是會過的。
但是之後他便發現,結婚這件事情,如果真的要提上議事日程,那就絕對不是兩個人是否能夠彼此接受的問題,而是兩個家庭,甚至是這兩個家庭背後龐大的社會關係是否能夠彼此接受的問題。
何小君的母親對他不滿意,這一點從他們第一次見麵陳啟中便發現了。四個人在一家上海菜館的包廂裏吃了一頓飯,何小君的母親一直在向他提問,問他的年齡職業家庭背景,又問他父母是做什麽的,他一一答了,說自己老家在蘇州,父母一直在上海工作,現在都已經退休,前年去了加拿大。
聽到這裏何媽媽的眼睛倒是一亮,問他,“他們是移民出去的?”
陳啟中搖頭,“我姐夫是加籍華人,姐姐結婚以後就跟他過去了,生了孩子以後讓我爸媽過去幫忙照顧。”
何媽媽“哦”了一聲,轉頭對何小君說話,“你看看,人家小陳的姐姐多會選人?結婚了就飛出去了,連自己爸媽都帶著一起去享福。”
何小君低頭喝湯,隻當沒聽見。
何媽媽再問陳啟中,“那你會不會也出去?”
“不會,我覺得國內挺好,這兩年國外經濟形勢不好,我姐夫都怕失業,想回國發展呢。”
“啊?你姐夫在國外還給人家打工的啊?”何媽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對自己媽媽的口氣感覺很差,何小君皺眉,“媽,在哪裏都是要工作的,又不是在國外的人都是當老板的,有那麽多老板嗎?”
何媽媽臉一沉,“就算有,你看不上也沒用啊。”
何爸爸笑了,給老婆挾菜,“吃菜吃菜,小陳啊,你也吃。”
何媽媽不理睬老公和女兒,繼續問,“那你房子有了嗎?”
“他住浦東。”不忍心看陳啟中被自己媽媽問得步步緊逼,何小君替他回答。
“浦東哪裏?”
“金橋。”陳啟中解釋,“我在張江工作,金橋離張江近,上班方便。”
“金橋啊……”何媽媽拖長音,表情勉強,“我們家一直住浦西,金橋我連去都沒去過。”
“有地鐵也很快的。”何小君又開口。
何媽媽瞪女兒,何爸爸再次出來打圓場,笑著說,“現在地鐵真的很方便啊,以前去浦東看娘舅起碼倒三四部車子,現在地鐵一下子就到了,半個鍾頭都不要。”
“是啊,下車再走四十五分鍾,路邊連個超市都沒有。”何媽媽哼了一聲。
到了這個時候,再怎麽不熟悉,陳啟中也大概明白了何媽媽的意思,側頭去看何小君,她也在看他,他原本已有些忐忑,而她也隻覺得煩燥不安,但視線相交一瞬,不知為何,兩個人都慢慢地鎮定下來。
何媽媽皺著眉頭,不情不願地低頭喝了一口湯,何爸爸倒是很客氣,又與陳啟中聊了一會,話題範圍很廣,後來說到前兩天剛結束的足球聯賽,兩個人便投緣起來,說得興起,頗有惺惺相惜的感覺。
回家的路上何媽媽一路都在抱怨,說女兒眼光太差,找的是什麽條件的男人,房子買在鄉下,車都沒有一輛,何小君辯駁,“他開車的,公司有配。”
何媽媽跺腳,“公司配的跟自己買的能一樣嗎?再說了,配的什麽車啊?腳踏車也是車。”
何爸爸聽得笑了,“當年我不是用腳踏車把你娶進門的?好啦,女兒喜歡就行了,我看小陳很實在,蠻好的。”
“你這輩子什麽都好,眼裏就沒有不好的。”何媽媽來回看老公和女兒,恨鐵不成鋼,再開口聲音堅決,“反正我就是不滿意,放著條件那麽好的小李不要,找這樣的,你腦子昏掉了。”
~~~~~~~~~~~~~~
海:每次看留言都覺得,看我文的大家,真是很好很好的啊
P:旁白也這麽覺得
番外
……跑到前麵來說話……
海:先貼這個番外,因為親愛的阿紫論壇看過之後答應給我長評啊,活活,貼了就給放晉江,所以我就將它提前了,番外兩萬字左右,有八回吧,:)還有一個好消息,昨天編輯說了,《我和我的經濟適用男》已經在等封麵,相信很快就可以上市了,我很期待啊……話說,能夠不改名字真好,我之前寫了八本,改了六個名字咧……
旁白:你這性格,能不給反複蹂躪嗎,斜眼
海:……崩潰
p:看到許多關於小君媽媽的評論,大家請不要把問題上升到上海媽媽的角度吧,上海媽媽很好的,千萬不要妖魔化她們,嗚嗚
……
番外第一章
吳慧三十歲的時候終於坐上了啟華亞洲區副總經理的寶座,總裁親自在紐約總部宣布調令,她立起來接受祝賀的時候清楚地看到會議桌另一端的麗麗安李眼中噴出的火光,以及強忍憤怒情緒之下所產生的肌理紋路,弄得那張臉上堪比時尚封麵的精致妝容都有些走形。
吳慧卻心中大快。
能夠踏過敵人的失敗而成為勝者當然好,但若能親眼目睹敵人失敗時的表情,更是大快人心。
隻可惜杜凱文不在這裏。
她看了一眼應該由他所坐的位置,那裏空空蕩蕩。
這樣也好,她坐下時不為人知地籲了口氣,有他在的時候,她總是很難讓自己做到全副武裝刀槍不入,他的存在總是能夠不斷地提醒她,她還是個女人。
回到亞洲工作區的時候麗麗安當著所有人的麵祝賀她,並且與她擁抱,吳慧發誓自己能夠清楚地聽到這個女人笑容下磨牙骨的聲音,因此費了極大的力氣才克製住自己沒有告訴她接下來會發生的一切。
是的,就算亞洲工作區的滅絕師太離開紐約,麗麗安李也別想坐上她業已丟下的主管位置,盡管她作為她的副手已經有三年的時間。
背過身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吳慧就開始冷笑,既然麗麗安能夠在背地裏稱她為滅絕師太,那麽就應該做好作為滅絕師太的敵人所需承受的一切結果,不明白的話,去看《倚天屠龍記》。
想到這裏的時候吳慧倒是真的笑了,麗麗安雖然生了一張中國人的臉,但到底是在國外出生的,發起脾氣來一向是“Wha h hll!”,讓她看中文書,老狼請客估計還行,鷸蚌相爭就有些難度了,《倚天屠龍記》?那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哪裏像她,土生土長的中國人,跟杜凱文說話的時候一口爽脆的京片子,急起來國罵都會。
這些半黃不白的洋妞是猜不到的,其實杜凱文最是喜歡她急起來說著中文口不擇言的樣子,有次她被惹毛了,在他的公寓裏對著他破口大罵,明式多寶架上的古董被她掀翻了一地,他竟然一點都不心疼,還抱著手坐在床上看她,笑笑地說。
“最後那兩句再來一遍,夠勁得很。”
後來她就知道,跟這種男人吵架不值得,他是大洋中那道表麵平靜實則深不見底的海溝,如果他真的想將你吞噬,枉你有千番造化,都躲不過海麵下那些詭魅無常的深深漩渦。
況且她也無意再與他爭吵,年輕的時候衝動一些都是值得原諒的,成年人就不應該,至少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就不應該。
在她來說,心智成熟的標誌是接受現實但並不是不努力,用沉默甚至微笑表示憤怒但並不代表不給予回擊,這些都是杜凱文教給她的,吳慧一向是個好學生,這些年來一直都做得很好。
還有一點就是,該心狠手辣的時候,絕不心慈手軟。
世事凶險,以她的起點能走到這一步的實屬不易,也因此,不知從何時開始,背後已有人指她為滅絕師太。
杜凱文接到吳慧撥來的電話的時候正在黃浦江邊的茂悅酒店與人吃飯,順便談一個私人的投資項目,他的習慣是與人談話的時候手機永遠靜音,這次也不例外,但仍是丟在桌上,並未收起。
他一向忙碌,手機也有兩個,談話中其中一個屏幕數次亮起,但他皆是看一眼便聽之任之,但另一個亮起時,他一眼掃過那個號碼之後便接了,那頭說話簡短,他聽著的時候目露微笑之色,回答卻異常簡單,隻說。
“知道了,我在談事情,回頭再給你電話。”
放下電話之後他抬頭,看到坐在對麵關麗向他露出一個調侃的表情來,不由又是一笑。
這樣一個優雅成熟的男人露出微笑時魅力是巨大的,雖然關麗認識杜凱文多年,這時也玩笑地舉起雙手遮了遮臉,隻說。
“別笑了,小心我不顧朋友道義晚上撲上你的床。”
杜凱文的微笑變成大笑,攤手道,“求之不得。”
關麗搖頭,“算了吧,你身邊那小姑娘現在長大了,最近我常聽人提起她,都說她厲害得很,還有人叫她滅絕師太,名聲都傳到我這兒來了,跟滅絕搶食,我不敢。”
杜凱文做驚訝狀,“還有關小姐不敢做的事情?”
關麗正喝茶,聞言一笑,用手往他的方向一比。
“這不就在眼前?”
杜凱文所說的回電在紐約時間的傍晚到達,當時吳慧正在健身房跑步,耳裏插著耳機,震耳欲聾的“林肯公園”。
是以,她錯過了他的第一個電話。
等到她滿身大汗地從跑步機上下來看到未接來電的時候,她情不自禁對著那上麵的撥出時間沉默了一秒鍾。
如果杜凱文仍在上海的話,那麽這個他在淩晨三點撥出的電話,確實讓她吃了一驚。
她之所以會覺得驚訝,是因為杜凱文從來都是一個很有時間觀念的人,最遲的休息時間是淩晨兩點,比灰姑娘還準時,某次有個不識相的卡塔爾客戶第一次到亞洲,邊談生意邊尋歡作樂,在澳門豪賭之後還力邀他連夜坐私人包機飛香港尋歡,他隻答了一個“”字,然後微笑起身離去,解釋的話都不肯多說一句,弄得那位卡塔爾客戶目瞪口呆。
當時她也在場,沒辦法,隻好磕磕巴巴地跟對方的翻譯解釋,杜總突然有些不得以的情況需要親自處理雲雲,回酒店晚了,還被他訓了一頓,她那時仍是年輕,還沒真正地和他在一起,也不懂事,仗著旁邊沒人,居然回嘴,說那是公司的大客戶,怎麽好丟下不管?換來他一聲冷笑,不屑得很。
她認輸,沒辦法,他有權這麽做,杜凱文的父親是啟華的創始人之一,他家至今私人占有這個巨大的跨國集團三分之一的股份,他的身份是核心董事兼亞洲區總裁,卡塔爾客戶也隻是一個客戶而已,他能熬到那個時候才給冷臉,已經很給麵子了。
不過當時她心裏仍是不服氣的,隻是因為這男人在別人麵前冷臉也是微笑著給的,惟獨與她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吝嗇得很,笑起來也是冷笑。
現在想想,還是她年少無知,一個男人對他所想要的東西,總會露出些與對其他事物不同的反應來,可憐被獵的那一方,總是後之後覺。
身後傳來一聲禮貌的“xcu m”,吳慧頓時回神,拿起毛巾離開跑步機。另一隻手裏仍舊握著手機。
她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給她電話,事實上她根本就沒有在等他的電話,之前撥給他也隻是一時的衝動,她本質上不是個喜歡分享快樂的女人,信奉眾樂不如獨樂。隻是這一次確實不同,她等這個機會太久了,久到連她自己都快要放棄期望,放棄對杜凱文的期望。
她的好友賴瑞曾說過,一個男人不會對一個女人持續維持熱情超過三年,她相信賴瑞說的是真話,他雖然是個GA,但本質上仍是個男人,至少比她更了解男性的心理極限。
而她與杜凱文在一起,已經七年了。
番外
吳慧沒有接電話。
杜凱文獨自坐在臥室外的露台上,自嘲地笑了笑,然後扔下手機,走進房倒酒給自己喝。
他沒想到自己會失眠。
他的睡眠質量一向好,決不會因為換了一個地方而產生睡眠障礙,更何況這裏是他自己的家,臥室裏是他親手挑選的床,一切東西都得經過他的首肯才能進入,就連燈光的強度都是由他決定的。
他雖然表麵隨和,經常微笑,但骨子裏有一種世家子弟的挑剔,吃穿用度無不如此,不用別人說,他自己也知道,絕對令人厭惡。
隻是他藏得太好,私生活又被保護得周到,很少有人看到他的這一麵。
喝酒的時候他用拿出分析投資回報率的條理思索了一下,最後把自己今晚的失眠歸咎在關麗的身上。
有時候人不應該和太老的朋友長時間不聯係,然後又突然見麵,這樣的朋友會比任何人都深刻而且尖銳地提醒你曾經的過去,而對有些人來說,並不是所有的過去都是值得懷念的。
下午聊完關於那個二線城市的投資計劃之後關麗又與他談起了舊日時光,但是她的話在一個名字不經意滑出後前嘎然而止,他其實並不介意,但她仍有些內疚,好像自己打開了一扇不應該開啟的大門。
她說的是他的妻子,方靜衣。
他已經很久沒見過自己的妻子了,如果不是關麗提起,他幾乎都快要忘記這世上還有這個人,最主要的原因是這兩年已經沒什麽場合需要他與她共同出現,因此省下許多麻煩。
他最後一次見到她還是在酒店門口,他與她的車同時到達,司機下來拉門,她對他輕輕點頭,下巴起落角度完美,認識她這麽多年了,那張臉仍舊光潔如雞蛋殼,一絲皺紋都沒有,讓他不禁懷疑自己是否跑錯了時空。
不過無妨,他與方靜衣的接觸原本就不多,雖然從初識的那一天算起,這個女人在他生活中作為一個理所當然的標誌存在已經有十多年了。
她不過是他理所當然的選擇,並未經過窮追猛打,同樣的,他也是她理所當然的選擇,誰也沒有懷疑過這樁婚姻的正確性。
方靜衣的父母與他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兩家的生意盤根錯節,就像一張彌天大網,在這一切看得到看不到的利益關係當中,最穩固的就是紐帶就是他與她。
婚後方靜衣與他說的第一句話是,“請不要沒有經過允許便進入我的房間,謝謝。”
非常客氣的語調,好像他隻是這個宅子裏的某個陌生人,但是無妨,他並不介意她這樣與他說話,他尊重女性,也尊重她的選擇。
他當時才二十出頭而已,胸中懷著的是遠大抱負,婚後他能夠更強勢地介入董事會的任何決議,這一點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如果她喜歡,他可以將這偌大的空間拱手相讓,讓她樂得清淨。
就這樣,方靜衣新婚後的清淨生活持續了很久,杜凱文從絕不介意到略有好奇,一開始他以為她另有想要做的事情,但是她竟真的靜處大宅,門都不出,到後來連他都開始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娶了一個聖女貞德回家,不過之後他就發現,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任何正常人做任何事都是有原因的,方靜衣並沒有毛病,也不是瘋癲,她隻是討厭他。
她用一種厭惡異類的眼光看待每一個男人,換言之,她不僅僅討厭她,她討厭這世上任何一個男性生物。
發現這一點的時候他剛剛獨立完成一樁公司合並的項目,事情能夠進行得那麽順利自然是借助了兩家在董事會的力量,已經有些洋人跳出來說他們華方董事相互助力,有違董事會章程,但是他父親隻是坐在會議桌上笑著與方老用老家話低語了一句。
“看來章程要改改了。”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兩股力量扭結在一起的所向披靡,頓覺自己任重道遠。
所以他回到那棟宅子找方靜衣談話時前所未有的心平氣和,態度誠懇,甚至還能保持微笑。
他說,“其實你不想嫁給我,對嗎?”
她並未為自己辯護,隻是平靜地回答他,“其實我不想嫁給任何人。”
那天方靜衣穿著一件寶藍色的連衣長裙,坐在雪白的長沙發上更顯得不食人間煙火,他看著看著倒覺得同情起來,隻覺得她也有許多的無奈。
“你父母知道嗎?” 不想再浪費時間,他直截了當。
她搖頭,“可惜我是獨女,打擊太大,我怕他們受不了。”
“他們都沒有懷疑過?”
“我從小念的都是女校,他們覺得我乖得很。”
“要離婚嗎?”
“不需要,我不介意,你介意嗎?”她反問他。
杜凱文回答前思索了一下,“如果你是一個保持安靜的太太,我想我不會太介意。”
她好像鬆了口氣,再說話時語調稍稍有了些和緩之意 ,“我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你是不介意的。”
倒輪到他疑惑,“為什麽?”
她看著他,筆直的,口氣篤定。
“因為我們是為了同一個目的而結婚的。”
“哦?”他挑起眉毛,很有些興趣。
她繼續說下去,“為了避免麻煩。”
聽完這句話之後他仰頭就笑了,笑完站起來,隻說了一句。
“說得好。”
他們的對話以一種高效直接互相理解的方式結束,杜凱文覺得這樣的婚姻也很好,唯一的麻煩是他們還需要一個孩子,但是既然方靜衣通達得這樣徹底,他想這問題應該並不難以解決。
離開的時候他問了她最後一個問題。
“你有愛人了嗎?”
她這一次的回答來得稍慢了一些,眼睛望窗外的海景,冰雪一般的臉上終於露出略帶些惆悵的表情,讓她多了許多人氣。
她說,“有過了,謝謝。”
……
海:番外是連貫的,更完會繼續更新正文,怕大家說我混,我日更番外了,:)要表揚的啊
番外
淩晨四點四十五分,天空中的墨色漸漸被衝淡,晨光融入江麵,水波泛出些微光亮,杜凱文一個人坐在露台上喝酒,側邊大樓沒有一盞燈亮起,黯淡光線中模糊的一個個剪影。
沒有光並不代表所有人都晚起,這裏的確沒什麽人。
這是他在上海很早就置下的產業,靠著江,小區業主都是些投資客,每次踏進來都靜得如同一座空城,他過去也隻是偶爾來住,其餘時間全是空關,三個月前亞洲區總部擬遷上海,這才來得頻繁了些。
怪不得關麗說他奢侈,他擁有的東西太多了,多到時不時會忘記還有一些被自己棄之不用的,被人提起的時候都會茫然一下。
思緒又回到關麗身上,她是他在美國讀書時的同學,在小組中一同做模擬收購建立起的友誼,多年來都保持著聯係。
關麗本不是一個多話的女人,或許是與他的關係太熟悉了,兩個人沒見麵的時間又太長了些,這一次她說了許多,太多了。
略過方靜衣的名字之後,她問起啟華亞洲區最近的熱鬧,遷移總部,新血交替,問他是不是要在內地大幹一場。
他點頭,兩個人就此又聊了一會,關麗在聽到吳慧的新職位時沉默了兩秒,然後笑了。
她那個笑容令他不舒服,她這樣笑著,就好像終於看到了某種結果的發生,又或者終於得到了某個長久以來都在期待的答案。
他對她挑起眉毛,問她,“怎麽了?”
關麗端茶,笑容依舊,“我還以為這世上沒有人能夠做到,沒想到七年,她終於成功了。”
他想她是在說吳慧的突然升職,也笑了。
“她有這個能力,上海比紐約更適合她。”
關麗搖頭,“我說的不是這個,凱文,還記得我們畢業時說過的話嗎?你說你不會為任何一個女人左右,但是你看,她來了,七年前就來了。”
他終於明白她話裏的意思,卻隻是聳肩。
“你真會開玩笑,左右?你說吳慧嗎?”
“當然。”關麗給他肯定的答複,“你已經在用滿足她的願望來留住她了,可她是個女人,女人的願望是無止境的,竭澤而漁無可再,你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以後還要用什麽來留住那個小姑娘?”
他聽完她的話之後原本是想笑的,但真正浮上來的卻是惱怒,然後又覺得無力,渾身被抽空的感覺,自己都是一驚。
太可笑了,他為什麽要擔心能不能留住她?這個問題不該是由吳慧來考慮的嗎?
這些年來他所給她的,不都是她小心翼翼,用盡全身解數,一步一步為她自己掙來的嗎?沒有他,她還有什麽?離開他?她還能去哪裏?
杜凱文這一天接下來的行程安排得很滿,晚餐是和一個客戶一起吃的,這一次他沒有把手機放在桌上,一直談笑風生。
回到公寓已經是午夜了,他最近常住這裏,門口保安已經認識他的他的車了,很遠便打開了大門,並且敬禮,進門之後他照慣例先衝澡,然後擦著濕漉漉的頭發打開電腦檢查郵件,手機被擱在門邊的櫃子上,這是他的私人號碼,而所有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晚上不喜歡被打擾,所以它一直都非常安靜。
他也沒有想要撥電話的意思,雖然他說過會給吳慧回一個電話,但是她應該明白,有時候男人這麽說,其意義與“再見”或者“讓我們結束這段通話”等同。
淩晨兩點不到五分的時候他準時上床,一切都很好,放鬆身體之後他閉上眼睛,但是睡意沒有如期而至,他強迫自己在黑暗中等待了一個多小時,有一度以為自己已經睡著了,還有幻覺,幻覺吳慧躺在他懷裏。
他喜歡抱著她睡覺的感覺,認識她的時候他三十都沒到,每次碰到她的身體都難以克製自己的衝動,有次帶她出去旅行,竟然一連三天都在酒店裏度過,有天中午他終於有了興致帶她出去午餐,是夏天,他們在海邊的露天餐廳吃飯,酒店裏其他的住客好像都跑了出來,白色的肉體一條條平鋪在日光炫目的海灘上,而他卻覺得滿目的各國天體都是透明的,看著她的時候就好象穿過她的衣服看到了她□的身體,飯後他們沒有離開酒店,直接回房午睡,天知道他是從來都不午睡的男人,整個下午當然是用來盡享她的甜美,酣暢淋漓。
酒店服務周到,也沒有人打擾,餐車推到門前就被留下,床邊打開的香檳被碰翻了,整個套房裏都有那種微醺的味道,他那時候需索無度地流連在她的身體上,其實她身材並不算魔鬼,瘦得很,抱在懷裏很多時候都沒有真實感,但他就是無法放開,仿佛想用一種極端的方法來試驗,他要用多久的時間才會厭煩這個女人。
但是他錯了。
七年了,他竟然還沒有厭倦這個女人。
杜凱文在黑暗中睜開眼睛,終於放棄繼續強迫自己入睡的愚蠢舉動,下床,拿手機,撥了吳慧的電話。
~~~~~~~~~~~~~~~~
海:那位親,要是不愛看番外,就歇一周啦,打負分……叫日日寫得憔悴不已的我情何以堪哪情以何堪,嗚嗚
番外
吳慧在回家路上已經成功地讓自己忘記了那個未接來電。
或許杜凱文隻是誤撥,她不覺得自己有必要撥回去多問一句為什麽。
杜凱文是那種做什麽事都有自己的理由的男人,並且不喜歡向別人解釋,她很早就學會在他身邊的處事原則,少說一句是一句。
能夠和杜凱文在一起七年,沒有一點自我調節與適應的能力是活不下去的。
吳慧覺得自己一直是個聰明的女孩子,看得清時勢,分得出厲害,知道自己想要什麽,還有問誰去要。
她出生在一個小地方,自己的家鄉說是離偉大首都距離不遠,但在地圖上連個標識都沒有。大學錄取通知書是縣裏的郵遞員坐著拖拉機送到的,當時村裏一片沸騰,都說山窩裏飛出了金鳳凰,但是她走進城市就知道一切都是家鄉人太過淳樸的一廂情願。
對於那個陌生的繁華世界來說,山窩裏出來的永沒有鳳凰,隻有土雞。
她的打扮是值得嘲笑的,她的生活習慣是值得嘲笑的,她英語發音的口音是值得嘲笑的,就連她愛吃的東西都是值得嘲笑的,有一天她剛把自家寄來的醃菜瓶打開,走進寢室的第一個人就一邊用手在鼻端揮舞一邊叫,“臭死了,你吃什麽東西啊?快拿出去,外麵去吃,屋子都給熏臭了。”
她當時就明白了自己在其他人眼中的位置,她們並沒有把她當作與自己同一世界的人,她是個異類,而且在她們的眼裏,永遠都是異類。
農村人在城市裏遭受歧視之後的表現不外乎兩種,默默忍受或者憤而反擊,結果往往令當事人更加痛苦,非但無法改變現實,還會帶來更多的羞辱,吳慧最初的大學生活充滿了不堪回首的灰色回憶,但她知道自己必須要融入這個地方。
之後她咬著牙,一樣一樣把那些仿佛長在她血肉裏舊習慣剔除掉,再植入新的一切,到後來就連她自己都覺得是脫胎換骨了。
但她又一次錯了,畢業的時候以她的成績原可以留校直升,但等她去申請的時候卻被告知沒有她的名額,她與學校理論,得到的答複任何一個學生的評定都不是單靠成績的,還有許多方麵的考量,係主任說完之後又看了她一眼,問她懂不懂?
她懂,同一個宿舍裏副院長的女兒,科科低空飛過都能夠直升研究生,反觀自己,她當然懂。
但她仍想留在北京,整個夏天她在四十度的烈日下奔波,還在某次麵試的時候狗血地暈倒。
當時已經是下午兩點,連續高溫一周,她上午在上地趕了一場麵試,兩地距離太遠,隻好午飯都不吃就直奔國貿,地麵燙得能煮熟雞蛋,走出地鐵她就一陣暈眩,但時間實在來不及了,而且這家公司的麵試機會來之不易,多少人搶破頭都要不到,她一邊看表一邊狂奔,終於掐分扣秒地趕到那個公司,前台小姐看她滿頭大汗,頓時目露鄙夷之色,大概是從未見過這樣狼狽的麵試者。
她走進麵試室的時候眼前已經有些模糊了,聽到有人跟她說話,但聽不真切,自己也知道不好,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
“能不能給我一杯水?我想我中暑了,可能會暈倒。”
她朦朧聽到有人笑了,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讓別人那麽好笑,然後有一杯水被遞到麵前,她已經顧不上去看是誰給了她這杯水,伸手就去接,還沒碰到眼前就黑了,一聲謝謝都沒說完。
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躺在這公司富麗堂皇的休息室裏,身邊一個人都沒有,開門看到前台小姐,她通知她可以走了,簡曆材料公司已經收下,讓她回去等通知。
吳慧知道這就代表自己被拒絕了,她沉默地離開,沒有再要求一次機會,自取其辱的事情,她一向是不做的。
但是三天後,她接到了入職通知,最終進了這家公司,順利留在了北京。
許多人都不理解杜凱文為什麽要留下吳慧,他這個亞洲區的總裁難得來一次北京分公司,更難得有興致參與一次麵試,沒想到選中的卻是一個沒有一絲特別之處的大學畢業生,而且麵試的時候那麽狼狽,簡直影響公司形象。
杜凱文聽完隻是一笑,問他們如果是你快要在麵試官前暈倒了,能不能像她那樣鎮定地說話?有條有理,還有要求。
一個人知道自己怎麽了,需要什麽不難,但還能在那種情況下條理分明地說出來,他覺得這個女孩子挺難得的。
他當時的確是這麽想的,他隻是覺得吳慧有些特別而已,並沒有其他的想法。她生得並不算太美,又太瘦了,好像營養不良,穿著最普通的套裝,而且不太習慣,一看就是沒錢的女大學生為了麵試而買的第一套,又滿頭大汗一臉蒼白,中暑的典型症狀,如果他會對這樣形象的女人產生興趣,那才是真的糊塗了。
他在當天晚上就離開北京,兩天後分公司負責人按照他的意思將吳慧錄用之後向他報告了一下,他聽完隻“哦”了一聲,幾乎都想不起自己開過那樣的口。
那個時候,他還以為她會像一道模糊的光影,在他忙碌的生活中黯淡地閃了一下,然後被遺忘。
~~~~~~~~~~~~
海:謝謝大家捧場……活活,高興了
旁白:你沒看到人家說嘛,是看你可憐才……摸下巴,其實我覺得多半是看在我的麵子上……
海:……
p:番外裏的女主人公在經濟適用男當中出現過啊,就是何小君工作上遇到的那位吳慧小姐,之所以寫這個番外是因為突然很想寫番外……我又分裂了,總之,既然貼了就讓我貼完吧,正文番外結束以後會繼續放的啦
啟中和小君:我們約會呢,別打擾我們
番外
吳慧在睡覺前接到杜凱文的第二個電話,她當時正在床上看書,並不是什麽時尚雜誌或者睡前讀物,她從來不把時間浪費在那些沒用的東西上,她的習慣是睡前看一個小時的財經類書籍或者雜誌,最近亞洲又成為全球商戰熱點,一想到她終於能夠昂首挺胸地回到那裏,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杜凱文的電話到達時她已經有些睡意朦朧,但是鈴聲響起之後她立刻恢複清醒,握著電話在床上坐起來,背都挺直了。
這是她的條件反射,杜凱文一向是一個挑剔的男人,對她尤其如此,剛開始與他在一起的時候,他曾經因為她的某些細微習慣性動作而無數次地給她冷臉看。
杜凱文在人前向來形象完美,從來不說什麽傷人的話,但他自有一種老式英國佬的辦法,能用最優雅的句子把人羞辱得遍體鱗傷,讓她自動自發地覺得,自己的行為可怕到極點。
她當時完全不能理解他對她的嚴苛,如果他要的是一個公主,大可以直接從公主堆裏去找,何必硬要將她改造成另一個人,更何況再怎麽改造都是假的,撥開一層一層的外殼,她永遠都是那個山村裏出來的沒錢沒背景的普通姑娘,一個普通人而已。
但是她錯了,居移體,養移氣,她當年沒能脫胎換骨,是因為沒有杜凱文,而隻要是杜凱文想要看到的結果,總是會發生的。
當她漸漸習慣了許多人從很遠的地方就向她彎下腰之後,她終於明白他的用心,他在用一種微妙的手段迫使她想盡辦法留在他身邊。
他讓她自己明白,她是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
隻是杜凱文為什麽會看中她?
吳慧並不覺得自己刻意勾引了這個男人,她一開始在啟華北京分公司的日子過得並不好,許多人在背後偷偷地議論她離奇的麵試經曆,以及更加離奇的錄取過程,與初入大學時相比,她被更加殘酷地排擠著,這種排擠導致她成為整個公司中工作量最大但受批評最多的角色,所有的錯誤最後都被歸結到她的身上,每個人都在等著看她什麽時候會受不了這一切而主動離開,但她知道自己是不會走的。
她每個月都要付房租,還有最基本的一日三餐,父母已經老了,再也不能幹那些地下的重活,大學四年的學費靠她微薄的打工收入是不夠的,家裏還欠著錢,需要她寄錢回去慢慢還上,如果沒有工作,這一切都會變成她的惡夢。
再見杜凱文的那一天是她灰色日子中最為濃墨潑就的一天。
那天她臨時替同事接待一位客戶。吳慧當時在客戶維護部門工作,該客戶原本是由另一個同事張琴負責的,張琴比她大一些,老家竟然與她所出生的地方不遠,也因此,張琴可算是她在部門裏唯一的朋友,偶爾還會給她一些指點,雖然是暗地裏,最多不過一句兩句,但她心裏仍是感激的。
所以當張琴提出要她幫個忙的時候,吳慧立刻就答應了。
那天張琴臨時請假,離開前將接待客戶要用的資料交給她,說所有客戶需要了解的情況都在上麵,臨走時還握著她的手說多謝了,吳慧是帶著她手掌上的溫度迎接那位客戶的,但是事情接下來的發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張琴所給她的資料牛頭不對馬嘴,該客戶是從天津過來的,據說有些政府背景,但說起話來完全就像個混黑社會的,說了兩句之後就拍桌子,說這家公司什麽誠信?早就談好的東西突然又不一樣了,然後吼得其他部門的人都跑出來看熱鬧,她立在風暴中心,硬是克製住自己轉身的欲望,心裏已經冷得像一塊石頭,但臉上卻仍是維持著一個禮貌的表情,麵對那個狂暴的男人一句一句地解釋。
這樣的嘈雜最後引來了分公司總經理,還有他陪著的另一個男人,杜凱文。
吳慧後來一直在想,如果那天她的同事們知道杜凱文見到當時的情況之後所作的決定,還會不會那樣無所不用極地將她推到他的麵前,讓她出那一場洋相?她們會不會在之後的日子裏捶胸頓足,咬牙切齒,恨不能是自己站在她的位置上。
但她後來又覺得那是沒可能的,因為她之後所有的經曆,都是她們不可能看到的。
那天分公司總經理的臉色簡直可以用台風過境來形容,氣得五官都不整齊了,對著她就是一頓訓斥,那個客戶還在說話,她已經明白了自己的處境,立在原地沉默,隻是不說話,眼睛沒有看任何人,默默地承受著所有指責。
杜凱文也沒有說話,他一直立在旁邊,仿佛自己隻是個局外人。他這一次隻是路過北京分公司,並沒有多停留的打算,沒想到隻是短短的半天,就能看到這樣的場景。
如果不是這個場景,他永遠都不會再記起這個世上還有吳慧這個人,這個三個月前瘦小營養不良的女孩子,現在就這樣突兀地立在他麵前,仍是與整個空間格格不入的樣子。
這樣的場景他見得並不多,但不代表他會被這一團混亂所混淆,無論發生了什麽事,他第一眼就看出,她是不受歡迎的。
但這個女孩子仍和上次一樣,在最混亂的情景中保持著一種最低的姿態,但並不是妥協,她在最粗暴的言辭下嚐試解釋,然後在發現一切無效之後沉默,眼神鎮定並且明了一切。
她什麽都知道,隻是無力去改變。
但她身上還是有些地方不一樣了,他看到有些異常特殊的東西,在她蒼白的外殼下蠢蠢欲動。
她的沉默並不是軟弱,而是一種堅忍,仿佛一株長在岩石縫隙的植物,隻要有一絲縫隙,就能夠冒出頭來,也因為如此,其他人本能地更想將所有的她能找到的縫隙堵住。
這種堅忍是強大的,也是他身邊所稀缺的,他甚至沒有在自己身上看到過這種品質,他這一生太過順境,根本就不需要堅忍這個詞,但是他覺得自己會很樂意看到她找到縫隙之後會爆發出多大的力量。
隻是一個閃念,然後杜凱文開口,用一句話帶走了吳慧。
他說,“你跟我來。”
~~~~~~~~~~~~~~~~~
海:吳慧同學,許多姨媽說要給你抻成長篇喲
吳慧:凱文,這件事情就不用你出麵解決了,我來
海:……
番外
電話那頭並不是杜凱文的聲音,是一個陌生的男人,背景嘈雜,吳慧一開始沒有聽清,後來才發現對方說的是上海話,叫得很響,像是要極力蓋過身邊其他的聲音。
她來紐約之前在上海待過一年左右,對那裏的方言也有些了解,但那頭背景太吵,那男人的聲音又很是激動,她仔細聽了兩遍都沒有聽清。
但她漸漸身體僵硬,這個號碼是杜凱文私人擁有的,杜凱文是把個人私密放在第一位的男人,就連他最得力的下屬都不知道這一串數字,除了她。
或者還有一連串不知名的女人,她從未質疑過這一點,但也從未多嘴地問過一句話。
但是現在,有人用這個號碼撥電話給她,不是杜凱文。
她嚐試著與對方交談,但仍是無法聽懂,那邊又換了一個人說話,是個女聲,終於說了普通話。
她說:“這位小姐,這裏有一輛窗都沒關的空車堵在我們倉庫門口,車主不見了,你能否聯係他回來,將車子移走?”
紐約飛上海需要將近十四個小時,用餐與大燈熄滅之後,幾乎所有的乘客都開始進入夢鄉,隻有吳慧煩躁到極點,睜著眼睛數屏幕上跳動的時間,怎樣都無法安定。
七年來,她有過許多難熬的時候,但從沒像現在這樣,整個人空落落的,四顧一片冷寂,好像這世上隻剩了她一個。
太莫名了,就算杜凱文沒有失蹤,她也總是一個人,他們真正在一起的時間少得可憐,七年來,一向如此。
七年前杜凱文帶走她的舉動已經令所有人大跌眼鏡,但沒人猜測他想要的是她本人。他不是因為她是個女人而帶走他的,他甚至根本不把她留在自己身邊,換言之,他對她本人根本就沒什麽興趣。
最開始與他在一起的兩年裏,吳慧覺得自己像一頭被驅趕至一條死胡同裏的牛,身後有燃著火的鞭子不斷襲來,而她所能做的唯一選擇就是竭盡全力地向前奔跑,直至力竭而亡。
那條燃著火的鞭子,握在杜凱文的手裏。
他把她扔到不同的區域,不同的部門,交給她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任她在陌生的環境與無數個冷酷的旁觀者中掙紮,但這一切與最初相比總是有一點不同的。
這一次,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杜凱文所看好的人。
但這一點更使她疲於奔命,有時候她在項目接近完結的時候崩潰,半夜裏嚎啕大哭,因為不知道如果失敗,迎接她的會是什麽,她是站在流沙上的一個人,唯一的立足點叵測莫辯,不知下一秒還會不會留在原處,或者遽然消失,任她陷落萬丈深淵。
杜凱文一直都沒有把吳慧放在自己身邊,但這並不代表他沒有在觀察她,他一直旁觀著她這兩年來所作的一切,然後樂在其中,兩年後,東南亞大區總經理在年度會議上指名道姓地問中國區負責人討要吳慧,想讓她到東南亞負責最新項目的開發,中國區負責人是知道一些吳慧的情況的,還沒有回答,就把目光投向他。
杜凱文微笑,然後搖搖頭。
年度會議之後,吳慧又收到了調職命令,但是這一次,調職令上沒有再寫出任何一個城市或者分公司的名稱。
這一次她的職位,是杜凱文的特別助理。
她在來到他身邊之後才發現,之前兩年所發生的一切隻是一個序幕而已,真正的疲於奔命剛剛開始,杜凱文是一個披著公子哥外衣的變態工作狂,如果不是因為他還保留了一些人類需要睡眠的習慣,她完全有理由相信,他會要求身邊所有人像他一樣二十四小時連續工作,就像一台台不用任何助力的永動機。
但她是願意服從他的。
無論過去多久,無論她改變了多少,她永遠記得他曾兩次改變了她的命運,沒有杜凱文,她很可能至今仍在烈日下奔波,仍是那個四處受人白眼,看不到一絲前途的小人物,塵埃裏俯首都不得見。
而且她有些怕他。
她不知道其他人麵對他時是怎麽想的,但她每次看到杜凱文,心裏總會有許多矛盾的感覺,又想把一切做到最好讓他看到她的改變又模糊地想要躲避他的注目,這種矛盾讓她在他麵前頻頻找不到自我,她覺得疲勞,因為現在她需要努力維持自己在他麵前的鎮定表象,而這種努力,是需要極大地耗費她的精力的。
吳慧沒有想到的是,當她開始用一種全新的目光來看杜凱文的時候,杜凱文也在用一種全新的目光來看她。
兩年之後,吳慧又回到他的麵前。
這是他想看到的結果,這一次她出現的時候穿著度身定製的套裝,短發利落,肌膚白淨,雙目有神,兩年前那個蒼白瘦弱的影子完全從她身上隱沒,他再也看不到她曾經的樣子,所有人津津樂道她一路走來所取得的那些漂亮戰績,沒有人想起她的過去,沒有了嘲笑與漠視,她現在是一株終於在石縫間挺立起來的植物,麵對陽光,自信到極點。
他很滿意,但又有一些失落,看到預料之中的結果當然令他愉悅,但隨之而來的是可惜。
他生活中的樂趣原本就不多,這些年來,更是消失一個是一個,後繼乏力。
但吳慧是不同的。
很快他便發現,這個女孩子能夠帶給他的樂趣,遠遠不止於此。
吳慧是那種凡事絕不妥協的性格,做事講究結果,對過程全不計較,想盡一切辦法達成目的,而且他之前沒有發現的是,她竟然是個脾氣火爆的人,氣急敗壞的時候會一個人跑到樓頂又叫又罵,過去的那些人前壓抑絕對是假裝。
他發誓,第一次聽到她獨自叫罵隻是個巧合,他在香港的辦公室在大樓頂層,有小電梯直通樓頂花園,他偶爾也會去透口氣,樓頂花園較高,沒有對外通道,下麵還有個露天的平台,另有樓道梯可出入,但平時多半鎖著,根本沒有人上來。
是以那天他聽到那段精彩紛呈的發泄式叫罵之後,連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幻覺而已。
但當他低頭看到獨自立在平台上的吳慧之後,笑了。
她還穿著套裝,雙手扶著平台最外的欄杆,聲音很大,用詞精彩,有許多他根本就沒聽說過,偶爾揮一下拳頭加重語氣,臉上表情生動,簡直與平時判若兩人。
這兩天她正與另兩個助理一起完成一份項目經費預測,客戶方難纏到極點,他雖然是從不管這些過程上的事情的,但偶爾看到她平靜表麵趨近破裂的痕跡,總覺得很有趣。
她過去的那種堅忍仍舊在她身上發揮著作用,任何情況下吳慧都是善於自我控製的,但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一切人前的堅忍之下,她居然會用這樣熱血沸騰的方式發泄不滿,發泄也這樣特別,果然不辜負他的期望。
之後吳慧便發現,自己越來越多地被杜凱文帶在身邊,她倒並不介意自己在哪裏工作,都是工作而已,更何況跟在杜凱文身邊,也有許多可學的東西,但她漸漸有一種錯覺,錯覺自己一直被一種頗玩味的目光所纏繞,有時遠,有時近,有時她敏感地轉頭,看到的卻是人群圍繞中的杜凱文,忙碌得連抬頭的時間都沒有,哪裏有空來注意她。
~~~~~~~~~~~~~~~~
海:呼喚正文的大家……番外一共十個章節,要是真的太過想念啟中和小君,那我明天更正文吧,同意的同學舉手
啟中和小君:繼續約會繼續約會,不要理睬這個奇怪的女人
番外
飛機在十四個小時後平穩降落在浦東國際機場,沒有人等待吳慧,她是自行回國的,臨走前隻是給公司發了一份郵件,說自己有緊急情況需要提前回國處理。
唯一知道她與杜凱文私人關係的他的現任特別助理李立接到消息之後立刻報警,吳慧上飛機前得到的消息是警方已經介入調查,警方需要她的協助,她覺得杜凱文並不會樂意把他們的關係大白於天下,但是到了這個時候,她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但令人非常莫名的是,李立說沒有人打勒索電話,之前也沒有任何警告與威脅,杜凱文就像是傳說中的海的女兒,水泡一般消失在大海中。
但是就算是在大海裏,她也不相信杜凱文會消失。
這男人身上仿佛有無窮的精力,她曾經與他一起出過海,五年前的冬天,他帶她去海上與泰國客戶會麵,杜凱文位高權重事多排場大,總之每次出去身邊助理起碼兩三個,雖然每個人都帶上了厚厚的準備資料,但她上船的時候心裏仍舊嘀咕,見麵講話哪裏不行,非得開著遊艇去海上離開現實社會,到底要談什麽生意?販毒去的吧?
不過杜凱文的確是去談生意的,談的還是泰國的某塊商業用地,對方是泰國政府裏的人,平日裏顧慮頗多,到了海上卻興致大發,遊艇豪華,居然還開了一場很小的派對,一些客人從海上坐快艇上船,吳慧這樣不識八卦為何物的人都看出幾張熟悉的名模麵孔,船艙裏一片春光。
但是杜凱文卻一直意興闌珊,她一開始以為他對談下的價錢不滿意,但合同上所標的數字卻連外行人都知道這地價簡直是半賣半送了,她正在心裏念著什麽叫做榜樣就是蛇吞象,杜凱文卻站起來對著她發話。
“跟我來,出去透口氣。”
吳慧跟出去了,老板就是她的衣食父母,他發話,她當然是要聽的,原以為所謂的透口氣就是在甲板上走一圈,沒想到他直接跳上了船側的快艇,還回身看她,好像在奇怪她在等什麽。
她沒等什麽,隻是有點怕水而已。
吳慧出生在山村裏,這輩子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海還是在大學畢業以後,至今不諳水性,遊泳池都會讓她尖叫,這樣無邊無際的大海,簡直讓她血液發冷。
但是杜凱文並沒有給她拒絕的餘地,他接下來的動作就是伸手過來拉了她一把,男人的手勢堅定有力,她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就已經踏進了那艘小小的快艇裏,海麵平靜,但快艇小,起伏感仍是明顯,她立不穩,倉促坐倒在位置上,雙手死死扣住兩側扶手,根本不敢放開。
快艇啟動的轟鳴聲伴著杜凱文的笑聲一起響起,她在飛濺的浪花中發抖,怕得狼狽不堪,他側頭看她,眼裏跳躍著一種光亮莫測的東西,船速慢慢減弱,最後幾乎停頓,而他鬆開一隻手,俯下身來,吻了她。
她有一瞬完全失去了反應,但隨即整個人都被憤怒所填滿,渾身一陣一陣地發抖,手指控製不住地哆嗦,這種憤怒並不是來自於這個突然的吻,而是來自於她心底深處某個神像的破碎。
那個神像,是杜凱文。
他是讓她這些年來唯一堅持下去的動力所在,是她所有努力付出的方向,是她戰鬥到遍體鱗傷血肉模糊都不放棄的原因,她是因為他才蛻變到今天這個地步的,他怎麽可以親手破壞她心中的他!
這種憤怒讓她猛地立起身來,伸手推開他的身體,她在做這些動作的時候完全忘記了自己還在一艘海中央的快艇上,耳邊隻聽到杜凱文很輕的一聲,“小心”,然後她眼前天旋地轉,失去平衡的身體仰天跌在座椅上,同時響起的是撲通落水的聲音,冰涼的水花濺落在她的臉上。
吳慧接下來所作的愚蠢舉動讓她抱憾終生,在驚恐地趴在船舷邊看不到杜凱文冒頭之後,她居然從船上跳了下去。
對於她的舉動,杜凱文在以後的歲月裏一直用一種匪夷所思的語氣做評論。
“被吻了一下而已,你何必跳海。”
她無言。
不能怪他誤會,因為一個完全不諳遊泳的人在冬天跳入海中的唯一結果就是找死,但她當時不但跳了,而且跳得一點理由都沒有。
以杜凱文當時的行為論,她不但不該跳下去,還應該往船下扔石頭,這才是她吳慧該做的事情。
吳慧是被杜凱文從水裏撈起來的,據他很久以後的解釋說,他落水後沒有很快露頭並不是故意嚇她,隻是突然發現快艇方向舵上纏了些水生植物,怕影響操縱,想隨手去掉而已,沒想到一回頭,她已經跳下來了,隻好再多費點力氣,把她一起撈了上去。
兩個人都是渾身濕透,冬天的海風刀一樣刮在他們身上,他看了她一眼,然後笑了,大概是笑她狼狽,然後更用力地握住她,手指幾乎是深深陷進了她的身體裏。
她覺得軟弱,因為冷,也因為剛才自己躍入海中的那個本能反應,這種軟弱讓她在他第二次吻她的時候沒有再反抗,進而被他完全地攻城略地。
又怎麽樣呢?沒有杜凱文,就沒有吳慧,她還是那條死胡同裏的牛,永不能回頭,心中的那個神像已經碎了,但就算是碎片,他也仍在那裏,也因此,她會永不停步地向前奔下去,直到那個連她都無法預料的盡頭來臨。
現在她知道,她會這樣全力奔跑,並不是害怕身後的鞭子,她隻想跟上他的腳步,因為她愛他。
很早以前,當她蒼白無助地立在那片混亂中心的時候,她就愛上了他,或許是更早的時候,他在她身邊笑著遞過了一杯水,她甚至沒有看清他的臉,就已經愛上了他。
但是她心裏明白,杜凱文是不會樂意知道這個真相的,他隻是對她好奇,想從她身上找到一些不同的東西。她成為他的特別助理之後,看到過許多為他如癡如醉的女人,更看到他敷衍背後厭惡的眼神,人人都愛鑽石一般的杜凱文,如果他知道她也是她們中的一員, 他絕對會立時三刻地索然無味,將她棄之如敝屣。
這些年無數次□來臨的時候,她都覺得自己是分裂的,漂浮在空中,冷冷看著下麵婉轉承歡的自己,看著自己是怎樣掩飾著眼中的渴望,不讓身上的男人知道她真正的想法。
她在他麵前把追求更高的事業作為自己的人生目標,到後來連她自己都分不清,究竟什麽才更讓她快樂一些。
是杜凱文,還是更高更有實權更能夠讓她實現抱負的職位?她在這些年的殘酷鬥爭中,徹底的茫然了。
但是現在,杜凱文失蹤了。
……
海:那個要求更番外的呼聲啊……排山倒海,那正文同學你們稍等一下啊,擦汗,啟中番外之後就來……
番外
吳慧下飛機以後第一個接到的電話是李立撥來的,他在電話裏說警方正在杜凱文的公寓裏進行取證,如果可以的話,請她立刻過去。
吳慧是知道那個公寓的,江邊高層,三年前她與杜凱文在那裏有過一次劇烈的爭吵,並不是在公寓裏,而是在街上。
其實當她之後無數次地回想那一天,自己都覺得那隻是個夢而已。
杜凱文怎麽會在街上與她爭吵?他在生意場上是出了名的優雅風範,永遠保持微笑,就連最囂張的當麵挑釁也不能讓他抬一抬眉毛,雖然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等同於笑裏藏刀,但當街爭吵,吼她,被她吼,用惡毒的話彼此攻擊這樣的事,多半是她因為壓力過大而產生的幻覺吧。
吳慧下車,腳下是睽違許久的街道,灰色方磚排列著整齊的圖案,她低頭看了一眼,忽然覺得暈眩,眼前模糊了一下,怕是自己的汗水,用手去抹,卻是眼淚。
上海變得太快了,除了腳下的這些灰色磚塊,她已經不認得這個地方了。
當年這裏隻是一片安靜且未開發完全的街區,由於地價昂貴超出一般人的承受範圍,兼之當時地產低穀,絕大部分大樓都在夜色中沉默,燈光稀疏,現在在她身邊傲然挺立的高級公寓當時隻是一片空地,散落其中的大型機械黑暗中悄然無聲,一片冷落。
他們兩個人當時隻是經過這裏,其實在車上她已經與他開始爭吵,在那之前他們已經三周沒見了,最後一次見麵是在香港,一場傑出商業代表的頒獎典禮,杜凱文上台領獎,她在台下旁觀。
那場頒獎典禮,杜凱文的妻子也去了,而且在杜凱文接受媒體采訪的時候單獨與她談了一會。
然後她一個人飛了上海,告假郵件發給公司人事,沒有跟杜凱文打一聲招呼。
他找到她的時候她正在賴瑞家裏休息,賴瑞是她唯一的親密好友,也是個GA,她在醫院的時候是他在一旁全程陪同,然後帶她回家,她躺在他灰藍色大床上的時候握著他的手笑,跟他說,“賴瑞,如果你喜歡女人,我一定嫁給你。”
賴瑞伸出他藝術家的手指給她擦眼淚,然後搖搖頭,用一個外國人所能掌握的最字正腔圓的中文回答她,“我們沒戲。”
那些日子是她記憶中最閑散的時候,她幾乎以為自己終於脫離了有杜凱文的世界,每天賴瑞去他的工作室之後她就一個人在他由郊區農舍改造成的大屋子裏晃來晃去,有時候一整天都不動彈,坐在窗台上看陽光一點一點爬上自己的臉,然後又一點一點從她身上隱沒。
賴瑞是個最好的好人,還精於廚藝,高壓鍋裏永遠煲著湯,廚房裏飄滿香氣。他曾要求在家陪著她,但被她徹底地拒絕了,但他偶爾也會不放心,電話到家沒人接就提早回來看看她,其實她多半隻是睡著了沒有聽見鈴聲而已,但他就是不放心。
也因此,當杜凱文在那天晚上突然按響門鈴的時候,吳慧完全沒有戒心地跑去開門,還開口說話,說賴瑞你怎麽又忘記帶鑰匙。
但她看到的是杜凱文,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眼神陰冷。
他連門都沒有進,隻說了幾個字。
他說,“你跟我來。”
這不是吳慧第一次聽到他說這句話,上一次它讓她感激涕零,這一次卻讓她如墜冰窖。
她去了,因為這個時間也是賴瑞即將到家的時間,她本能地不想這兩個男人見麵,藝術家比藝術品更加無價,她賠不起。
她在車上的時候接到賴瑞的電話,接起來隻叫了一聲賴瑞的名字就被他劈手奪了過去,直接丟出窗外,那是深夜的上海大道,旁邊有車呼嘯而過,她在回首的一瞬間看到自己的手機被碾得四分五裂,慶幸自己之前的正確決定的同時也憤怒到極點。
她失控了,對他喊叫,還用手去拉車門把手。
車當然是鎖著的,她一把沒有打開,杜凱文伸手握住她的肩膀,阻止她瘋狂的舉動,但她猛烈掙紮,又越過他的身體去按駕駛門那邊的控製鍵,根本不管這輛車是否正在高速行駛。
她終究是那個山村裏出來的野姑娘,再如何的華麗蛻變都掩蓋不了最深層的那些原始的不顧一切的東西。
車子在深夜寬闊的大道上危險地劃出一個大圈,最後在頻閃的大燈與叫罵聲中轉入最近的一條街道,靜夜裏長而尖銳的刹車聲。
她在車子停下的那一瞬間終於取得自由,奪門而出,但他隨即下車,在她邁出第二步之前從背後猛地攥住她的手臂,用力之大,痛得她再次尖叫出聲。
他在她耳邊咆哮,聲音大得驚人,眼裏都是狂怒,完全不是平常的杜凱文,像是一個完全陌生的魔鬼。
“痛嗎?現在你知道痛了?你把孩子打掉的時候難道就感覺不到痛嗎?你那個時候,就不覺得痛了嗎!”
她震驚地吸氣,與他對視良久,而他說完這些話之後並沒有繼續,呼吸粗重,雙手死死地掐住她的手臂,力氣大得讓她有錯覺,錯覺他下一秒就會將手移到她的喉嚨上,將她掐死。
吳慧猜得沒錯,杜凱文當時的確想把手中的她掐死。
兩年了,她與他在一起,已經兩年了。他已經習慣了她在他生活中的存在,她雄心勃勃,她不甘人後,她想要在一切地方證明她的能力,他並沒有約束她的意思,他甚至對她這種蓬勃向上的權利欲望是樂見其成的。
她在他的目光下茁壯成長著,他給了她最堅強的後盾,她甚至不用擔心背後會出現任何阻力,而在另一方麵,他們可算真正的魚水交融,身體的反應是誠實的,他從未感覺到厭倦,她也不可能。
他甚至已經習慣了她睡著之後手腳亂放的惡習,甚至習慣了給她留下大半張床,但她的回報是什麽?
頒獎典禮之後方靜衣主動來找他,用她一貫的冷淡客氣對他說恭喜,說她見過那個女孩子了,很不錯,如果他願意與她有個孩子,她可以提供幫助,並承認那就是他們的繼承人。
他原本就有了些那樣的打算,但她這樣擅作主張的行為仍是讓他憤怒,這種憤怒在發現吳慧不告而別之後愈演愈烈,他覺得這兩個女人都是瘋了,一個把他當成種馬,還有一個當他是透明的,想走就走了。
這憤怒讓他在吳慧消失的最初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也沒有試圖聯係她,他要她自己明白她的錯誤,離開他,她將後悔終生。
但事實是,後悔終生的人,是他。
當他終於得知她飛到上海是去墮胎的時候,一切已經晚了。
吳慧在震驚過後的第一個反應是冷笑,得償所願的冷笑。
這就是杜凱文,就算她什麽都不說,就算她以為一切都是她一個人的選擇,他也有辦法在她以為一切都過去的時候突然出現,讓她知道,其實他才是那個洞悉一切的人。
但她痛快至極,因為她從他眼裏看到了憤怒與傷痛,原來他也知道痛,原來他也會受傷,但是不夠,與她所經受的那一切相比,還不夠!
她在他的掌握中艱難地抬著頭,用自己所能找到最惡毒的聲音回答他。
她說,“你以為我會替你和你那位永不會想到碰你的太太送上一個孩子嗎?你以為我會任你們擺布嗎?我告訴你,別想,你永遠都別想!”
他被擊中了,突然地手指發抖,再也無力將她握住,眼中墨色陰霾席卷一切,卻不是對著她的,那是一種反噬,瞬間將他整個人吞沒。
她的身體失去箝製反而虛軟下來,他不再看她,沉默地轉過身去,她原本已經準備好了麵對暴風雨,但他的反應讓她突然瀉力,並且開始茫然,有一瞬間她甚至覺得害怕,害怕他會在她麵前倒下去,而現在的她卻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但他很快上車,發動,車子伴隨著發動機的轟鳴聲迅速消失在夜色裏,留她一個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根本無法動彈。
……
海:今天去了田子坊,老石庫門,u全是外國人坐在裏麵曬太陽,華洋混雜啊,逛石庫門裏麵的小店,很有設計感的衣服,試試恤,緊身……小姐猛誇,很好啊,合適啊,我說不行啊,太緊,看上去肉,並且比劃我的腹部……
小姐很肯定地說:,你沒有肚子
我繼續指著肉肉
她繼續肯定:不是肚子,那是胃!
哈,哈,哈……這個笑話好冷!
番外
大樓底下停著數輛警車,電梯打開的時候有兩個身穿製服的警察走出來,邊走邊交談,說的是方言,她聽得一知半解,大概意思是這麽有錢的人,不綁架他綁架誰之類,不外乎如此。
她眼裏淚痕猶在,他們經過她身邊時投來略帶怪異的眼光,她卻並沒有停留,筆直走進電梯,伸手按在那個熟悉的數字上。
她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麽,這間公寓裝修完畢之後她也來過一次,杜凱文一貫的做派,外表低調內裏極盡奢華之能事,真的踏進去了,誰也免不了先吸一口氣。
方立陪著幾個警察正檢查電話錄音,看到她好像鬆了一口氣,立刻開口,說她就是杜先生最後聯係的人。
警察的問話非常公式化,那隻手機被裝在透明的塑料袋裏,車鑰匙也在,據說車子周圍沒有打鬥的痕跡,也沒有血跡,杜凱文是憑空消失的,什麽線索都沒有。
她看左右,問方立為什麽沒有別人,至少應該通知杜凱文的家人,但方立的回答讓她震驚。
方立說他已經通知了董事長也就是杜凱文的父親,但是重組之後的亞洲啟華明天即將複牌,如果這個時候杜凱文失蹤的消息傳出去,對股價的影響會非常巨大,進而使公司所有股東損失慘重,董事長親自來了亞洲主持大局,至於杜凱文的失蹤,決定暫時不擴大影響,封鎖消息。
她靜靜聽著他把這些話說完,血液在血管中漸漸凝固凍結,最後忽然笑起來,笑得也冷,看得方立一個哆嗦。
吳慧是笑自己無知。
她原以為杜凱文是這世上最冷血的男人,原來這隻是遺傳,而且是弱勢遺傳,他根本未得精髓。
那年他在這個地方離她而去,她還以為自己永不會再見到這個男人,但第二天接到的電話卻是從紐約總部打來的,通知她參與最高級別的管理員工培訓,然後留在總部工作。
她為了這個電話躊躇了很久,賴瑞勸她另謀高就,但她知道這個電話內容意味著什麽。
這樣級別的培訓會在世界知名的商學院進行,她將認識全球最精英的商界人士,任何一個公司都不可能供給她這樣的機會,更何況以她的年齡,到了其他地方,最好的結果不過是從頭開始。
她接受了,賴瑞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然後在送她上飛機之前說了一句。
“你這樣愛他,太可怕。”
她當時覺得好笑,這是杜凱文對她做出的補償,她隻是接受而已,至於愛,她躺在醫院冰冷的床上麵對那些猙獰器械時已經被她遺棄了,她隻是他曾經想要的一個生育工具而已,這樣冷酷的真相,何來愛情的容身之地。
但她低估了一個優秀的藝術家GA的洞察能力,一年之後,她與杜凱文的關係,在紐約重新開始。
他們甚至沒有再談起那個夜晚,也沒有任何解釋,他在一年之後在她出門晨跑的時候出現在她公寓門口,紐約冬日,昨晚下過一場雪,他從被雪覆蓋的車子裏走出來,車窗上凝結著霧氣,而她沉默地看著他,等待一個久違的吻。
那天她沒有去上班,破天荒地請了假,而他也沒有離開她的房間,他們在窄小套房裏的每一個角落□,她覺得自己每一寸皮膚都在尖叫,尖叫那睽違許久的觸碰與愛撫。
原來她不能沒有他。
她投降了,徹底的,隻是這一次,她更深地絕望在對他的渴望中,但她不能要他,隻能要些別的東西,要她可以要的。
她要的越來越多,每當她提出一個看似遙不可及的期望的時候,都能看到他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亮光。
他仍享受著她的永無止境,她也仍忠實地扮演著這個角色,直到連她自己都相信,她快樂的源泉是站到她可能達到的最高處,受萬眾仰視。
“小姐,小姐?”刑偵隊長的聲音將吳慧驚醒,她抬起頭,看到他們將那個透明塑料袋裏的手機放到她麵前,還有一張打印出來的通訊記錄。
“這個電話隻有與你的通話記錄,吳小姐,能不能請你協助,把最後的通話內容告訴我們?”
她茫然地把那張紙接過來,仔細看了一遍,好像在看什麽匪夷所思的東西,那個警察在旁邊也露出些奇怪的表情,這樣的案件並不多,報警之後協助警方奔前忙後的人很多,但一看就隻是一個效率極高的工作小組而已,失蹤人物的家人沒有一個出麵。
唯一好像真正在關心這個失蹤人物的隻有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人,明明已經臉色跟鬼一樣了,居然還以為自己很鎮定,硬撐著一個“我還很好”的表情,跟著他們走來走去,但根據其他人的介紹,她也不過隻是個下屬而已。
不過有些事情,多看兩眼還是猜得到的。
感情這樣深,可惜是見不得光的。
電話響起,是刑偵隊長的手機,他暫時放棄提問,伸手去接,聽著聽著眼睛往吳慧這裏看過來,最後掛上電話說了一句。
“隊裏有消息,跟我去認一下人。”
太平間外地走廊裏彌漫著冰冷而特殊的味道,吳慧每走一步都覺得自己會立刻癱軟下來,到後來就連那個刑偵隊長都露出不忍的表情,方立臉色鐵青,一直在與人通話,許久才有空看了她一眼,看完立刻放下電話對她開口。
“吳小姐,還是我進去吧。”
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隻是搖頭,法醫從她身後走上來,一邊跟刑偵隊長說話一邊推開門,冷氣撲麵湧出,她打了一個激靈,腳下卻機械性地繼續向前移動。
白布下人形清晰,法醫麵無表情地在手中表格上勾劃了兩下,然後問她,“準備好了沒有?”
她一直咬著牙,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牙齦下的血腥味。
她說:“我準備好了。”
白布在她麵前緩緩揭開,她盡全力睜著眼睛,但眼前仍是一片空白,什麽都看不清。
耳邊有人說話,她聽不真切,隻覺得是從遙遠的外太空飛來的聲音,她最後的印象是有人從背後抱住了她,那樣用力,仿佛要把她抱進身體裏去。
……
海:電腦慢的令人耐心變得非常好……
p:還有一章,番外明天結束
番外
吳慧醒來的時候已經在杜凱文的公寓裏了,臥室裏的一切安靜有序,之前刑偵隊進出搜索的景象煙消雲散,仿佛一場夢。
她睜眼看到的是杜凱文,就睡在他旁邊,天還沒有黑,臥室雖然拉著窗簾,但陽光仍隱約地透進來,最多不過是下午而已。
他睡得很好,呼吸均勻,手放在她的身上,半張臉埋在枕頭裏。
而她愣愣看了他許久,最後突然驚跳起來,將他從頭摸到腳,以確定他的確是真實的。
她的手在摸到他肩膀的時候就被一把抓住,杜凱文終於睜開眼,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
“放心,我還沒死。”
她仍是雙目驚恐,他看著她,目光一軟,然後笑了。
“放心,我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也不會死的。”
她沒心情體會他難得的玩笑話,但是終於確定他平安無事的感覺讓她整個人都鬆弛下來,這感覺不錯,她對著他的目光也笑了一下,以為自己是笑了,其實都是眼淚,然後便聽到自己的哭聲。
他沒看到過她哭泣的樣子,頓時有點手足無措。吳慧是從來不哭的,就算那年她與他爭吵到那樣激烈的地步,對彼此幾乎絕望,她都沒有在他麵前哭過。
他沒想到她會這樣害怕,好像剛從鬼門關上打過一個轉的不是他,是她。
那群綁匪明顯經過了周密的策劃,用假車禍引他下車,然後將他劫持到他們車上,迅速離開。
他在停車之前曾猶豫是否要撥電話給她,手機一直擱在副駕駛座上,被他拿起過數次又放下了,意外發生時他突然急刹,這個手機滑落到座椅下,沒有被綁匪所發現,幸好是這樣,她才會這麽快地趕了回來。
被救之後他第一時間聯絡她,電話卻是一個警察接的,他拒絕去醫院檢查先趕去找她,她已經進了太平間。
他知道她被嚇到了,但是他很高興她回來了,因為他需要她。
綁匪明顯受人指示,目的明確,隻是他們的運氣不太好,來不及下手便被發現,或者是他的運氣太好,來不及被殺便被找到了。
他把所有的事情解釋了一遍之後她還在哭,哭得聲嘶力竭呼吸困難,他無奈,最後歎了口氣,放棄努力,抱著她說了一句最簡單的大白話。
他說,“別哭了,我愛你。”
她的哭聲停頓了一瞬,看了他一眼,表情古怪,他被她看得有些莫名起來,然後身體被壓倒,她撲在他身上,俯下頭,很用力地咬了他。
她牙齒用力,他被咬得痛叫起來,然後一翻身壓倒了她,問她,“你瘋了?”
她沒瘋,隻是快活。
撕掉層層外殼,她永遠是那個山村裏出來的野姑娘,表達任何感情都原始得很。
綁架事件如同董事會所期望的那樣,最終都沒有被大眾所知道,這件事很快得到了解決,幕後主使者幾乎是被連根拔起,消失得無影無蹤,任何報紙新聞上都沒有出現一條相關報道。
複牌儀式在第二天照常舉行,老董事長親自主持,一切進行得非常順利。
杜凱文沒有出席,隻是與父親通了幾個電話,他很理解父親為何沒有親自過來,千千萬萬股東在那裏,換了他一樣這麽做,遇事鎮定才能解決問題,感情用事毫無幫助。
通話快結束的時候父親終於說了句略帶感□彩的話,說他還沒抱上孫子呢,無論如何都不能沒了兒子。
他笑笑,看了因為疲勞過度而在自己身邊熟睡的吳慧一眼,很肯定地說,“會有的,放心吧。”
~~~~~~~~~~~~~~~~
海:終於……番外放完了。很喜歡這一對,也不排除將來再為他們繼續的可能,不過現在就到這裏了,就到這裏了,嘿嘿
旁白:啟中,小君,你媽叫你們回來見人
啟中和小君:……
第 55 章
何媽媽說到做到,用實際行動表明自己的態度,拒絕再見陳啟中,並且放下話來,如果何小君堅持要跟這種條件的男人倉促結婚,那就是不把她當一回事。
何小君外表柔軟,性子裏卻是極強的,這麽多年來,她在找對象這個問題上被自己的媽媽一路相逼,早已有了逆反心態,並且隨著年歲增長益發強烈,所以何媽媽這一次的竭力阻撓起到的完全是反效果。如果說何小君之前決定與陳啟中結婚還略帶些一時之氣,但到了這個時候,她已經下定決心,無論自己媽媽怎麽想怎麽做,她就是要結婚,就是要嫁給一個在她媽媽眼裏條件不怎麽樣的男人,以此證明她這一次絕非兒戲。
事實上,結婚這件事情,本來就不可能是兒戲。
陳啟中的父母很快訂好了回來的飛機,陳媽媽自從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一直都處於非常激動的狀態,出發前數周就開始囑咐兒子無論如何都要帶著何小君來接機,這樣他們就能第一時間見到兒子認定的對象。
與何媽媽對陳啟中的百般挑剔相比,陳家對於何小君的種種條件,倒是非常滿意的。
他們一家都是普通人,隻希望兒子找個門當戶對的好姑娘過一輩子,何小君與兒子年齡相當,學曆也不錯,再加上又是上海土生土長的姑娘,在他們看來,那真是再合適都不過了,不過話雖如此,他們還沒有盲目到單憑兒子的一通描述就把直接認可何小君成為自家兒媳婦的地步,激動歸激動,陳家兩老說了,所有的事情,還是等看到人以後再說。
陳啟中對這一點倒是沒有異議,在他看來,何小君本人一切都好,隻是有一個問題始終是當務之急需要解決的,那就是何家兩老對婚事的態度。
其實真正需要他想辦法隻有何媽媽一個人而已,何家兩老就是兩個極端,何爸爸整天樂嗬嗬的非常好相處,而何媽媽則正相反,看著他的眼神就充滿了挑剔,言辭上更是一點都不饒人,之前那一頓飯吃下來,他原本準備好要說的話一句都沒說成功,反被她媽媽問得招架無力。
不過把何小君娶回家對他來說已經是鐵板釘釘的決定,雖然現在的狀況好比是原先預期的橫渡浦江變成萬裏長征,那也隻是過程有些改變而已,至於結果,他從未改變過想法。
之後何小君再與他在一起的時候,隻說,“怎麽樣?”
當時兩個人正在超市裏買菜,他低頭挑選牛肉,點點頭說,“不錯,今天的牛肉很新鮮,炒黑椒牛柳吧,想吃嗎?”
何小君氣結,“我說我們的事情哪。”
他直起身子,“哦,對了,我爸媽下個月回上海,他們很想第一時間見到你,我們一起去接機如何?”
陳啟中說這些的時候表情自然,何小君沒多想就答了一個“好”字,他聽完笑了,很愉快。
何小君答應完才想到自己之前要說的話題,一聲長歎。
“陳啟中,我說你怎麽跟我爸一樣,什麽事都不操心啊?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出什麽事了?”他推著車繼續往前走,還騰出一隻手來握住她的手。
旁邊有提著沉重籃筐的婦人經過,羨慕地看了她一眼,何小君最近已經很習慣這種眼光了,所以也不當一樣回事,繼續說下去。
“我媽對我們倆的事情意見挺大的,你沒看出來嗎?”
“看出來了。”他點點頭,又去看魚,“清蒸魚呢?”接著自言自語,“還是算了,去菜場買,那裏新鮮。”
“陳啟中!”她終於受不了,抽回手,站定身子不走了。
陳啟中回頭看她,何小君生起氣來有個很有趣的習慣,喜歡抿嘴,這時大庭廣眾,聲音不能放太大,嘴就抿得更緊,嘴角都直了,他看得想笑,又怕她真的發飆,隻好先走過去安撫。
“好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媽媽不滿意我是不是?”
“不是。”她媽媽不滿意的是條件,跟人沒關係,何小君張嘴想解釋,話到嘴邊又覺得很丟臉,不知不覺啞了聲音。
“小君,你編過程序沒有?”他拉著她繼續走。
“程序?”何小君莫名。
“恩,一個程序要最後能夠運行,當中會遇到許多問題,有些是你根本預料不到的。”
不明白他為什麽跟他說這些,但剛才那句沒說出口的話讓她軟弱,何小君沒有再反駁或者打斷他。
收銀台已經到了,他們排在隊伍末端,他側頭看她,“所以如果一個方法行不通,就要找另一個,直到問題最終解決為止,最重要的是,我們都希望最終的結果能成功,對不對?”
超市裏白熾燈明亮晃眼,照得處處光亮一片,他眼裏笑意柔和,何小君原本是有許多話想說的,這時卻突然忘了,呆呆看著他,心裏隻覺得奇怪。
難道人的相貌會隨著相處時間長短改變?為什麽她最近看陳啟中,越看越好看?
她不說話,他也沒有急著要她回答的意思。排在前麵的人都已經收銀完畢,陳啟中把推車裏的東西取出來,付款之後一手提著塑料袋一手拉她,又問,“好了,現在去你家。”
“啊?”她這回真的呆住了,開口都有些結巴,“去,去我家幹什麽?”
“換一種辦法解決問題啊。”陳啟中微微一笑,說得理所當然。
~~~~~~~~~~~~
海:小君,啟中,別玩了,咱回來繼續了啊
第 56 章
陳啟中所說的換一種辦法解決問題,不單驚到了何小君,也讓何小君的父母吃驚了,豈止何家三口,就連整個公寓都覺得稀奇。
何家女兒帶著男朋友一起回家,男朋友還在那個底層逼仄的公用廚房裏就著那台老式煤氣灶燒了一桌子菜,這消息瞬間傳遍了整個公寓裏的各家房客,人人都好奇地出來看,還要假裝自己是忙著進出公寓,跑馬燈一樣,就連住在頂樓八十多歲的吳奶奶都千年難得地顫巍巍拄著拐杖下了一趟樓。
這棟公寓雖然隻有三層,但裏麵密密麻麻擠了許多人家,何小君一開始還在陳啟中旁邊幫幫忙,後來在那麽多老鄰居的目光裏羞得不知如何是好,頭都抬不起來,陳啟中倒是氣定神閑,一個人將幾道菜順序完成,全程鎮定自若,頗有大將風度。
人家都提著菜上門了,伸手不打笑臉人,何媽媽是要麵子的人,再怎麽態度強硬都不可能當著所有鄰居的麵把陳啟中趕出去,何爸爸本來就對陳啟中印象不錯,這時更是樂得合不攏嘴,大聲招呼陳啟中進門,唯恐人家不知道他是自己女兒的男朋友。
之後四個人坐下來一起吃了一頓飯,何小君家裏小,吃飯都是用一張可以翻起的活動桌子,不用的時候就收起來,節省空間,還是何爸爸當年自己做的。
陳啟中幫著何爸爸一起把桌子翻開的時候講了一句,“這個設計真不錯,比宜家裏麵的好多了。”
何爸爸這些年一直以自己的木工技巧為傲,這時聽完老懷大慰,拍著陳啟中的肩膀大笑,“還是你識貨,當年我那叫是沒那個意識,否則真該去申請一個專利什麽的,弄不好那個什麽宜家還得跟我學習學習呢。”
“得了吧,就知道吹牛。”何媽媽在旁邊翻眼睛。
陳啟中廚藝一流,用心燒了這幾道菜,自然是美味非常,但何媽媽卻一直都沒怎麽說話,板著臉,何小君早就預料到媽媽會有這樣的反應,但當時當地,心裏卻悶得很,忍不住偷偷看陳啟中。
他卻全無一點不悅之色,幸好何爸爸比較熱情,飯桌上一直都與他有說有笑地聊著,場麵也不至於太冷。後來何小君盛飯過來,她之前心不在焉,自己碗裏盛了太多,想回頭撥到電飯鍋裏,身子一動又停了,側頭看著陳啟中,問他。
“我盛太多了,給你一點,好不好?”
他微微一愣,然後笑了,把碗推過來,說,“好的。”
撥飯的時候何小君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媽媽,她好像歎了口氣,但是沒歎出聲音來,爸爸倒是笑了,伸出筷子夾菜給老伴,還說,“老婆,這個牛柳味道老好的,多吃點。”
陳啟中走後媽媽一聲不吭地進房,把門一關,也不跟女兒說話,何小君看爸爸,何爸爸拍拍女兒的肩膀,“行了,老爸很喜歡那個小子,你媽那裏我會勸的,放心吧。”
房門又被打開,何媽媽走出來,仍舊板著臉,“吃頓飯就把你收買了?老何,我說你這個人怎麽這麽好說話。”
“媽!你到底想怎麽樣嘛!”何小君叫出聲來。
之前媽媽對陳啟中的冷落何小君一直都看在眼裏,雖說陳啟中今天是明知山有虎自己送上門給老虎吃的,但她看到後來,心裏總是不舒服。
這個男人是她要嫁的,一直以來,他追求她,溫和,耐心,對她好,最後,願意給她承諾,娶她。
她並不是個木頭或者石頭做的人,就算一開始對他感覺並不太強烈,就算潛意識裏最初是拿他當作一個救生筏,但一路走到現在,總是心存感激,甚至可以說是已對他有了深厚的感情,現在自己的媽媽卻用這樣的態度待他,陳啟中可忍,何小君恕不能忍。
“我想怎麽樣?我不想我的女兒將來後悔,這樣也有錯?”何媽媽哼了一聲。
“我不會後悔的。”何小君回嘴。
“你現在嘴巴講講倒是輕鬆,以後你天天風裏來雨裏去的從金橋跑出來上班就知道後悔了,要是選了小李,一嫁過去就能直接住別墅享清福,多好的日子?你偏偏不要,選這麽個男人,會燒飯有什麽用?現在他是追求你,結婚了你試試看,弄不好天天跑到菜場買菜燒飯的就是你,金橋那麽遠的地方,鍾點工阿姨都不高興去。”
媽媽長篇大論,何小君氣得話都說不出來,爸爸難得歎了口氣,“老婆,結婚這種事情最要緊女兒喜歡,再說小陳條件也不差的,房子也有了,雖然遠了點,那以後還要看發展的嘛。”
何媽媽搖搖頭,“反正我說什麽你們都聽不進去,老何,你也看著吧,以後有她後悔的那一天。”
……
海:等封麵了,上市在即,(∩_∩)哈哈~
第 57 章
之後的一個月裏,陳啟中每個周末都老遠跑來一次,燒一桌飯菜,在何小君家吃一頓飯。何媽媽雖然對女兒抱定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態度,對陳啟中也是一徑的態度冷淡,但公寓上下卻早已經被感動了,都是多年的老鄰居,彼此熟悉得很,到後來每天看到何家兩老就誇他們有福氣,
吳奶奶尤其誇張,特地登門找何小君,沒遇著她還情真意切地拉著何媽媽的手拜托。
“我說何家媽媽,你到時候一定要讓小君跟我家那個沒眼光的外孫女好好談談,教教她到底怎麽挑男人的,我家靜靜不曉得從哪裏找了一個亂七八糟的男小囡,第一趟上門就蹺起腳等著人家盛飯給他吃,你說像樣伐?還是你們小君找的人好,一看就是會做事情的,小夥子人又長得周正,我看看喜歡得不得了。”
何爸爸在旁邊點頭稱是,當著鄰居的麵何媽媽不好發火,隻好白了一眼自己的老伴才開口,“會燒飯有什麽稀奇?現在人家家裏都是請阿姨燒的,你外孫女那個男朋友我看到過的,開老好的車來接她,家裏很有錢的吧?”
“有錢?”吳奶奶“呸”了一聲,“脫底棺材,整天不知道好好工作就曉得花錢,金山銀山都要給他敗光。”
何媽媽無語,送走吳奶奶之後看著老伴竊笑的表情氣不打一處來,最後一個人進房生悶氣,話都懶得說。
一個月的時間過得飛快,人的適應能力是驚人的,如果說何小君一開始還對陳啟中與自己媽媽相處的氣氛有些難以接受,到後來就和身邊所有人一樣習慣了,不但習慣,還覺得本應如此,上桌以後該吃就吃該喝就喝,一點胃口都不掉。
再說她也沒有時間去多想這個問題,啟華的那個項目到了最後收尾階段,所有細節吳慧都親自把關,她整天跟著她的那些高標準嚴要求疲於奔命,哪裏還有精力去想別的。
月末何小君最後終於熬到項目結束,跟著啟華項目組的所有員工一起長出一口氣,人人滿臉笑容。
總結會議結束,何小君也整理東西準備告別,自己公司在這個項目中所占份額極小,派駐的員工也隻有她一個而已,饒是如此,她最近也在啟華連續超負荷工作了好幾天,這時隻想回家倒頭睡一覺。
大家陸續往外走,她剛剛推桌起身,長桌盡頭吳慧卻突然開口,仍是那把優美的嗓音,“何小姐,請你留一下。”
何小君看她,據說吳慧昨晚通宵在公司開跨國視頻會議,又接著主持了一天的會議,到現在居然仍是神采奕奕,何小君對這位吳小姐一向是佩服的,這時就更是五體投地。
“吳小姐,有什麽事嗎?”嘴裏回應她,何小君偷偷看時間。
陳啟中父母今晚到上海,她答應了他會一起去接機,七點到達的飛機,現在已經五點都過了,今天會議重要她無法缺席,電話裏告訴陳啟中她會自己趕過去,現在出發問題還不大,如果再耽擱,那就說不準了。
何小君抬起頭想解釋,但是吳慧已經繼續開口,所說的話讓她頓時忘記了自己之前想著的內容。
吳慧說,“何小姐,我想請問你一下,你是否有興趣加入我們啟華工作?”
啟華開出的條件非常誘人,不但薪酬上佳,就連職位與何小君之前的相比都有所提升,何小君這段時間一直都在想辦法另覓公司,也不是沒有考慮過啟華,但是兩家公司在業界有來往,自己又恰好參與這個合作項目,於情於理都不能開這個口,沒想到今天吳慧自己提出來了,她聽完頓時愣住。
吳慧見她不語,又微笑了一下,“我知道現在向你提出邀請有些倉促,但是啟華總部看了你在這個項目中的表現覺得非常滿意,有意邀請你繼續跟進這個項目的海外部分,為期半年,當然是作為我們公司的員工,至於你與原公司的合同問題,我們願意為你支付解約所帶來的賠償金,你看如何?”
“海外部分?那麽工作地點是……”吳小姐語速雖不快,但這段話內容複雜,何小君努力抓重點。
“當然是在美國總部,不過你不必擔心,這個項目真正在海外落實還需要時間,從現在開始算起至少還有三個月,你有足夠的時間安排好自己的生活,我看過你的個人資料,你很年輕,還是未婚,何小姐,我想在海外工作半年對你來說,應該不是很大的問題吧?”
入職啟華,海外工作……從未想到過的一切突然從天而降,何小君驚喜之下反而懵了,腦子裏一團亂七八糟,都忘記自己是怎麽回答吳慧的。
最後還是吳慧先起身,離開前看著她最後說,“何小姐,我給你一周的考慮時間,項目很緊,公司不可能為了一個人等待太久,如果你沒有答複,那麽我們就要開始考慮下一位人選了。”
吳慧一向姿態優雅,就連說這些話的時候都一直保持微笑,說完又伸出手來,與何小君握了一下。
“何小姐,期待你的答複,再見。”
……
剛回上海,今天更得晚了,哦
第 58 章
第十章 看得見風景的蹺蹺板
人生就像爬山,有時候你以為自己已經跌到穀底,但一轉頭,看到的卻是另一條康莊大道。
1
走出啟華之後何小君仍有些不敢相信,一切發生得太快,她之前的一段日子過得辛苦,感情與事業雙雙失意,許多想得到的東西都成了泡影,沒想到峰回路轉,刹那間頭頂天空便變了顏色,吳慧所提出的那些條件都是她工作多年以來夢寐以求的東西,她剛才雖然沒有一口答應,但心裏卻早已千肯萬肯,要不是不想在吳慧麵前表現得太過急切,她一定是一口便答應了下來。
想到這裏她便仰了仰頭,夜已深,天色已經暗下來,仰頭隻見路燈明亮,她這一眼望過之後突然猛醒,終於想起今天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未完成,低頭看表竟然六點半都已經過了,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拔腿就往路邊跑。
何小君在出租車上才有時間拿出手機來撥給陳啟中,之前會議重要,她習慣性在開會前將手機設定靜音,現在一看,一連串的未接電話,都是陳啟中打來的。
陳啟中一向是個有耐心的男人,對她尤其如此,今天居然在短短的時間裏撥出這麽多電話,顯見是急了。
何小君也急了,想撥電話過去,但一指下去還未等接通,屏幕便自動黑了。
竟然在這個時候沒電,真是天要亡她。
出租車在何小君的一路催促中終於駛入浦東國際機場,何小君匆匆付錢下車,司機說要找,她已經奔遠了,隻留下一個背影。
來接人的乘客載得多了,沒見過這麽著急的,司機望著她跑掉的方向聳聳肩。
何小君一路跑著還不忘看表,出租車一路開到機場花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這時七點半都過了,但她知道國際航班降落之後等待行李與出關還需要一段時間,隻希望自己能夠趕得及。
她在航站樓裏奔跑,身邊雖然多是行色匆匆的商旅客,但少有人像她這樣急切的,許多人都禁不住對她側目,露出驚訝的表情。
何小君顧不上別人是怎麽看自己的,陳啟中父母所搭乘的航班號在她暫時成為廢物的手機裏,加拿大飛抵中國的航班很多,也不知他們會從哪一個接機口出來,她邊跑邊祈禱自己別在最後關頭犯下方向性錯誤。
國際航班到達口人滿為患,估計是剛剛有一班飛機到達,許多旅客拖著行李從出口內走出來,等待的人都聚在一起翹首以待,招呼聲此起彼伏,何小君止步踮起腳努力張望,恍惚看到人群最內層有熟悉的背影,她一陣驚喜,立刻拔腿繼續往前跑,沒想突然有人拖著一個巨大的行李箱斜刺裏經過,她閃避不及,又腳下打滑,差點被絆死當場。
身後有人扶了她一把,何小君好不容易站穩身子,一回頭竟然看到一張意想不到的臉,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隻覺自己被一道驚雷劈中,頓時呆愣當場。
扶住何小君的人,是馮誌豪。
她已經很久都沒有見過這個男人了,而他看清是她之後一臉驚喜,雙手扶住她的肩膀,聲音略略激動,“小君,怎麽是你?你怎麽會知道我今天回來?”
他這些舉動做得自然而然,與過去一無分別,何小君一時忘了反應,隻覺身邊一切都恍如夢境,而她神誌昏茫,竟不知自己是睡是醒。
但下一秒她便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就算是夢,也是個噩夢。
身邊又有聲音響起,是陳啟中,叫她的名字。
“小君。”
這幾個月來,何小君聽慣了陳啟中的聲音,但從未如此感覺陌生過,她猛抬頭,見他就站在自己三尺之外的地方,身邊還站著一對老夫妻,花白頭發,雙雙表情愕然。
~~~~~~~~~~~~~~~
海:昨晚在星巴克看到蘇芙厘,立刻想起喜寶了!也不顧晚上吃蛋糕會肥否,立刻點了一客,確實好吃啊,星巴克的蘇芙厘也這麽好吃,那真正的上品蘇芙厘……夢幻了
第 59 章
場麵凝滯。
陳家兩老興衝衝地飛躍萬裏趕回國內,原本想好了一定要第一時間見到自己未來的兒媳婦,好好增進雙方感情,這些日子他們話題內容離不開兒子與何小君,想到終於要見到真人了,都有些激動,尤其是陳媽媽。
都說是婆婆挑剔媳婦,但是上海這個地方總是不同,這個城市偏重女方,婆婆不是那麽好當的,往往兩個小的還沒結婚就想著要跟媳婦搞好關係,心理壓力大得很。
話雖如此,但陳家兩老千想萬想都沒有想到,雙方第一次見麵的場景會是這樣的。
下飛機以後見到的隻有自家兒子一個人,說好一起來接機的未來媳婦渺無蹤影,他們還來不及開口問個究竟,一轉眼卻看到這樣的一幕情景——照片上看熟的臉孔,他們心目中未來的兒媳婦何小君,明明白白站在眼前,卻與另一個男人拉扯在一起,
令人驚訝,不不,令人目瞪口呆。
何小君也目瞪口呆,她這一路緊趕慢趕,好不容易趕到機場,哪知道馮誌豪從天而降,還恰巧被陳啟中撞見,她尷尬之下亂了心思,都忘了自己該說些什麽。
馮誌豪也是剛下飛機,之前看到何小君那一瞬的驚喜已經過去,他慢慢把自己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抬起掃過陳啟中一家,最後又回到何小君臉上,略帶些錯愕的表情。
他的手還在她肩上,陳啟中之前一直處於略微震驚的狀態,這時已經回過神來,身子一動,向何小君伸出手,這動作也讓她頓時清醒過來,腳步一退,一直退到陳啟中身邊,他握住她的手,先低頭看了一眼她的狼狽,然後才抬臉正視馮誌豪,也不說話,隻點了點頭。
陳啟中是記得麵前的這個男人的,許久以前的匆匆一瞥,但是印象極其深刻。馮誌豪也是,他這一生順風順水,任何人與物,隻有他不要,從未有過被人放棄的先例,何小君是第一個主動離開他的女人,她與陳啟中在他的麵前雙雙離去,那感覺簡直刻骨銘心。
其實事後馮誌豪也曾回想過那天所發生的一切,何小君對他一向是死心塌地的,他怎麽都不能相信她會在那麽短的時間裏找到另一個男人,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他當日所見的陳啟中絕對隻是一個擋箭牌而已,被何小君隨手拖來用一下,隻為脫身。
他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確定的,隻是之後他被緊急召到泰國,又飛了美國,許久沒有回上海,根本沒有機會證實而已,況且她已經把話說到那麽絕的地步,他沒有一而再再而三懇求一個女人的習慣,多次拿起電話,最後還是放下了。
還有什麽可說的?她已經開口了,並不是商量的語氣,隻是告訴他,他們分手了。
分手了,他們分手了。
這幾個月來,他一直都強迫自己不去想這個問題,但潛意識裏總覺得一切仍未結束,她是何小君,與他在一起三年的女人,愛了他三年的女人,三年裏他們有過無數次爭執,最後的結果總是再次牽手,這一次雖然費時長久,但他潛意識裏仍然篤定,隻等她回頭。
沒想到時隔數月,他再一次見到何小君,她竟然依舊和這個男人在一起,不但在一起,且態度親昵,還有老人出現,老老少少,完全是一家人的模樣。
這個意外讓他感覺複雜,身側人流如織,嘈雜聲不斷,但他卻隻覺得滿心煩悶,胸口潮熱,那男人對他點頭,就如上回告別時那樣,這動作數月來一直讓他痛恨不休,這時竟一切重來,他想笑一下,至少表示自己對他的輕蔑,但嘴角僵硬,隻有眉頭一動,緊緊皺在了一起。
陳啟中卻沒有再去看他,何小君之前跑得急,又差點跌倒,模樣很是狼狽,他與她距離近了看得更清楚,顧不上其他,先問她,略帶些緊張。
“小君,你怎麽了?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他的神情讓何小君心裏一暖,張口想回答,眼睛卻忍不住往旁邊看去。
陳啟中開口介紹,“這是我爸媽,爸,媽,這是小君,何小君。”
陳家兩老剛剛從呆愣狀態回神,一同“哦”了一聲,何小君臉紅,趕緊解釋,“伯父,伯母,對不起,我今天在公司開會,結束得太遲了,沒趕上接機,那邊是我的,我的……”她看了一眼仍立在原地的馮誌豪,心裏一歎,繼續,“是我的一個朋友,碰巧遇上的。”
一個朋友?
這四個字落在馮誌豪耳中,讓他突然地呼吸困難,而那對老夫妻聽完何小君的介紹之後一起遙遙看過來,陳啟中與何小君立在他們身邊,四人高矮不一,麵目也各不相同,卻不知為何讓人覺得整幅畫麵完整無缺,一切都恰到好處。
機場大樓,人潮熙攘,馮誌豪慢慢吸氣,終於強迫自己露出一個笑容來,也對他們點了點頭,然後轉身走了。
~~~~~~~~~~~~~~~~~~~
海:封麵好了,門乃婷工作室設計的,我自己都還沒見著,期待呐,出版方的消息是已經下廠付印,國慶以後上市,北京大閱兵啊,一定要看,那天回家守著電視看飛機大炮,叉腰笑
小君啟中:那我們就在印刷廠裏過節咩?
旁白:印刷廠很大啊,過節人家應該休息吧,那些專業設備,那些油墨香……摸下巴
海:= =旁白,你在想什麽?
第 60 章
陳啟中是先送何小君回家的,告別的時候何小君非常不好意思地為了今天的遲到再次抱歉了一遍,陳啟中父母很是客氣,搖著手說是他們不好意思,這麽晚了還要她跑到機場來接,還說要不是那麽倉促真應該一起吃頓飯,可惜今天太晚了,還是下次吧。
其實一路上陳啟中的父母對她都是極其客氣的,客氣得讓何小君更覺尷尬,好不容易挨到到家,她憋得一頭汗都快出來了。
陳啟中下車,他一路開車,都沒有多說什麽,這時也隻是囑咐她早點休息,說完便要轉身。
她的這一天過得混亂不堪,好不容易熬到啟華項目的結束,接著便是吳慧給了她一份出乎意料的工作邀請,也因此,她錯過了這麽重要的接機最佳時刻,最後,最匪夷所思的是,她竟然在機場遇到馮誌豪,還是在陳啟中與他父母的麵前!
她原有許多話要跟陳啟中說,再解釋一下之前那個烏龍的狀況,還有分享她辛苦工作終於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報的喜悅,但他這樣一轉身,她卻突然忘了一切,不自覺地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她動作很小,但他卻立時腳步一頓,回頭看她,夜已深了,何小君平日上班都是不化妝的,奔忙一天,仰起的臉上略帶憔悴,他一眼看過,不自禁地心軟,想歎氣,卻又沒發出聲音,隻說,“好了,有什麽事,晚上電話裏再說。”
上樓的時候何小君覺得自己莫名其妙,明明沒做錯什麽事,她也不該怕陳啟中會有什麽誤會,到最後卻弄得自己好像很虧心一樣,冤不冤?
話雖如此,但是這天晚上何小君一直都無法入睡,時不時看一眼放在枕頭邊的那個電話,她從來都沒有這麽在意過陳啟中的電話,今天一切反常,自己都無法解釋,最後心煩意亂,索性把頭埋進被子裏,眼不見為淨。
陳啟中倒並不是忘記了自己說過的話,隻是送完何小君之後他還有任務,先將自己的父母送到浦西的老房子裏,然後便是長時間的談話。
陳啟中家在浦西是有房子的,不過很小,老式的公房,多年以前他外公廠裏分配的,兩老出國前想好了還要回來住,所以一直都沒有租出去,他們回來前幾天陳啟中請阿姨去打掃過,又稍微整理了一下,讓他們一回來就能住進去。
阿姨很盡心,打開門以後裏麵窗明幾淨,但是陳家兩老完全無視兒子的費心成果,也不急著拆行李,雙雙往沙發上一坐,招手就叫兒子過去。
陳啟中的父母都是老師,雖然都已經退休了,但是幾十年的職業習慣,嚴肅起來表情總是讓人覺得很有壓力,陳啟中成年以後很久沒見過他們這樣的表情了,頓時覺得頭皮有點發麻。
先開口的是陳媽媽,對著兒子仔仔細細看了一眼,然後才說話,“小中,你跟何小姐認識多久了?”
他媽媽之前在電話裏說到何小君都是語帶歡喜,這時突然轉了調子,陳啟中一聽就知道不妙,再聽坐在旁邊的爸爸也咳嗽了一聲,接著老婆的話說下去。
“結婚這個事情,最好是完全了解以後再做決定,這位何小姐現在的情況,你都了解了嗎?”
“她的情況我在電話裏都說過了。”陳啟中坐下說話。
“我們知道。”陳媽媽又開口,“不過小中啊,人家過去有沒有談過朋友你清楚嗎?”
“媽,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陳啟中皺眉。
陳爸爸看了老婆一眼,“信華,過去有沒有談過朋友倒不是什麽很要緊的事情,現在人結婚前談幾個對象很正常的。”
媽媽自知說錯話,語氣緩和下來,“我是說,今天在機場她的那個朋友,小中你認識嗎?”
何家兩老年歲放在那裏,之前在機場雖然對何小君與馮誌豪在一起的情景隻是匆匆一瞥,但當然地看出他們兩個關係匪淺,說好來接機的未來兒媳婦出現時與另一個男人在一起,無論他們兩個再怎麽大度心裏總覺得有些芥蒂,之前何小君在車上不好說什麽,現在麵前隻剩下自己兒子了,當然要問個清楚。
陳啟中也在思索為什麽,雖然何小君簡單解釋過她與馮誌豪隻是湊巧遇到,但是巧成那樣,著實令人難以接受,自己父母會有所疑問他有心理準備,事實上他比任何人都想搞清楚之前所發生的一切。
不過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回答自己父母的問題,他們第一次見到何小君,還沒來得及彼此好好認識就撞見那一幕場景,他是想好了要與何小君在一起的,如果爸媽不能接受她,那他該怎麽辦?
知道自己接下來所說的話關係重大,陳啟中再次開口前仔細考慮了一下,“爸,媽,小君的那個朋友我見過,在機場遇見的確是巧合,她今天會議很重要,之前就跟我說過了,是我讓她別著急的,不過她還是趕過來了,是遲了一點,你們別介意。”
他這番話說得不快,說完看著自己的父母,兩老對看了一眼,再去看兒子,都張了張嘴,但誰都沒有說出話來。
……
非常感謝在文下留言支持我的每一個朋友,兩年來沒有停歇地寫著,最難忘的就是這樣一言一語累計下來的溫暖,借此認識了許許多多或許素未謀麵,但是一直互相關心的好朋友。
文寫到能夠出版,或許很多人會覺得這是某種風光,但現實其實是其中艱屈無以贅述,不過既然說出來也無法改變現實,我選擇沉默。
關於寫文,我想說的就是,不抱怨,不放棄,堅持
謝謝每一個看文的朋友,今天嚴肅地說話,沒有親來親去,不過,等開了新文還是要親的,:)
最後,祝大家國慶快樂,中秋快樂,開心放大假,人海中敬上
第 61 章
回家的路上陳啟中時不時看一眼被擱在副駕駛座上的手機,幾次拿起來,又放下了。
他平時上班都在張江,到浦西很少開車,多半搭乘地鐵,迅捷、方便、經濟實惠,今天情況特殊,他難得開著車在浦東和浦西之間往返,車過隧道之後就是世紀大道,兩側燈火璀璨,夜已深,路上並沒有許多車,但他心裏有事,速度怎麽都提不上來。
一直到家他都沒有撥通那個電話,之前何小君被馮誌豪扶住雙肩上下檢視的情景在眼前反複再現,她是他的女朋友,是他正想與之結婚的對象,他今天在機場打了許多次何小君的電話她都不接,接著手機便關了,再看到她竟然與馮誌豪在一起,又是在他父母麵前,雖然她給了解釋,但要說他心裏一絲都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要不要現在就打電話給何小君問個清楚?但是怎麽問?問什麽?他又要用什麽樣的口氣去問?
他一路想得頭痛,上樓之後電話都一直被抓在手中摩挲,最後還是放下了,再也沒有拿起來。
還是麵對麵的時候再說吧,電話解決不了問題。
何小君忘記自己是怎麽睡著的了,總之第二天早晨迷迷糊糊醒來時自己的臉仍是掩在被子裏的,差點被自己悶死。
手機鬧鈴聲在每日固定時間響起,她掀開被子伸手去抓,摸索著按下停止鍵之後才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屏幕。
屏幕上空空蕩蕩,一個未接電話一條短信都沒有,淒涼得很。
她起床、穿衣、洗臉刷牙、媽媽準備了早餐,豆漿油條都在桌上,時間還早,她坐下來吃,媽媽在房裏打電話,一早上也不知道跟誰聊得那麽起勁,隻是不見出來。
她想跟自己父母說說工作的事情,但爸爸不在家,媽媽也沒空,一頓早飯吃過她都沒得到機會,想想算了,晚上再說也不遲,她抓起包出門上班,走到門邊正好爸爸結束晨練回家,進門的時候看了女兒一眼,張口就要叫她。
何小君已經走出門外,身後傳來爸爸的聲音,略帶古怪,“小君,哎,小君。”
她在樓梯上頓住回頭,一臉迷茫,爸爸又從門裏走出來,下了幾階樓梯,手指著她的腳下說話。
“小君,你連拖鞋都不換就去上班?”
何小君順著自己老爸的手指看下去,腳上穿著的果然是自己那雙藍色的塑料拖鞋,十個腳趾頭都露在外麵,模樣清涼得很。
……
她這是怎麽了?
上樓換鞋,再次出發,何小君趕到公司的時候恰好到點,早晨有例會,她心裏有事,聽得心不在焉,吳慧所說的話在耳邊翻滾,手裏卻握著被調成靜音的手機,一直都沒有放開過。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就連邱靜都看出她的不對勁,走過來拍她。
“小君,你今天怎麽了?一早上呆呆的話都沒幾句,一臉沒睡醒的樣子,昨晚幹嗎去了?做賊?”
昨晚?昨晚她機場驚魂去了,哪裏還有時間做賊?不過自己的私事沒必要在同事麵前大白天下,何小君抬頭笑笑。
“怎麽可能?昨晚看韓劇了,沒睡好。”昨晚的情節與韓劇有得一拚,她這麽說也不算撒謊。
“什麽韓劇?最近有新的韓劇出來?我怎麽不知道?”邱靜最愛韓劇日劇,再拗口的名字都倒背如流,這時一聽便興奮了,立刻抓著何小君問。
什麽韓劇?她怎麽知道……何小君傻眼,隻好隨口答她,“大長今啊。”
何小君這輩子唯一看過的韓劇隻有一部,還是因為自己老媽,有一陣天天對著大長今抹眼淚,她想不注意都不行。
“那麽老的片子你才看?”邱靜露出不可思議的眼神。
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個問題,何小君顧左右而言他,低頭看表假裝驚訝,“哎呀,都這個點了,我們去吃飯吧。”
“行啊。”邱靜點頭,邊跟她往外走還邊嘟噥,“你看什麽不好啊,看那麽老的東西,我都懶得跟你討論……”
兩個人還沒走到樓下何小君的電話就響了,她的手之前一直插在兜裏,合在電話上,鈴聲與震動一起便被她掏了出來,動作飛快。
電話裏響起陳啟中的聲音,開場白與過去每一次跟她打電話的時候一樣,問她,“小君,你在幹嗎?”
他語調自然,何小君卻聽得更是鬱悶,想自己昨晚為了等他的電話煎熬不已,到了早上還沒緩過那口氣來,他倒好,輕輕鬆鬆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吃飯,這個點了不吃飯幹什麽?我又不等電話。”既然他那麽無所謂,何小君也想用最無所謂的口氣回答過去,以示自己對整件事同樣是絲毫沒放在心上,但是憋了一晚上的情緒在那裏,說到後來又忍不住流露出一些埋怨來,憋都憋不住。
邱靜在旁邊看得傻眼,這是她第一回看到何小君用這樣的語氣說話,略帶抱怨,但更多卻像是撒嬌,而且說話的時候好像完全忘記了身邊還有她在,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陳啟中聽完頓了一下,他那裏背景聲嘈雜,仿佛走在鬧市之中,何小君聽得奇怪,不自覺補了一句,“你在哪裏?那麽吵。”
他開口回答,略帶些懊惱,“你們這麽早吃飯了?已經在吃了?我剛出地鐵……”
她一開始沒聽懂,反問,“你不上班,大中午的坐地鐵幹什麽?”
“過來找你啊。”
“找我?”何小君愣住,還是旁邊的邱靜聽明白了,翻著眼跺腳。
“小姐,人家是過來跟你吃午飯的吧,你也太遲鈍了。”
“我看到你了,別走開,我過來。”他又說話,然後便把電話掛了。
看到她了?何小君四下張望,果然看到陳啟中,遠遠走過來,邱靜在旁邊吸氣。
“小君,你,你,你藏得挺好的啊,什麽時候談上的?”
何小君已經傻了,陳啟中明顯是從公司裏過來的,穿著最簡單的白色襯衫,但他身材不錯,五官清朗,遠遠望去仍是很養眼,邱靜又吸了口氣,再跺腳,“小君,介紹,介紹介紹。”
陳啟中已經走到她們麵前,何小君被邱靜催得不行,一伸手先給他們介紹。
“這是我同事邱靜,邱靜,這是陳啟中。”她的手在麵前兩人之間來去,幅度稍微大了一點,碰到陳啟中的手,很暖和,想想又補了一句,“我的男友,陳啟中。”
~~~~~~~~~~~~~~~~~~~
海:大家國慶節過得怎麽樣啊?足八天,我基本累殘啊,癱瘓狀態
p:論壇國慶期間與全國人民一同休息,今天貌似有點醒轉的趨勢,我試了一下,多努力幾次貌似能上,還行吧,跟我早上從癱瘓狀態中爬起的情況差不多
第 62 章
互相介紹之後邱靜便心滿意足地告辭,說午餐自己解決了,讓何小君好好享受兩人世界。何小君不好意思,讓她別走,一起吃好了,邱靜看了陳啟中一眼,又朝她擠擠眼睛,笑嘻嘻地轉身走了。
何小君與陳啟中兩個人去了公司對麵的大樓吃飯,中午時分,這裏是寫字樓聚集之地,各個餐廳裏都擠滿了寫字樓動物。昨晚沒有接到陳啟中的電話,何小君原本心裏有氣,但他這樣大老遠地跑來,她雖覺得突然,但心裏仍是覺得愉快的,再加上心裏還揣著吳慧所說的那個好消息,情不自禁微微笑。
陳啟中昨晚也沒有睡上一個安穩覺,滿腦子都是何小君與馮誌豪兩個人在機場麵對麵的情景,還有自己爸媽說的話,繞來繞去總在耳邊,又沒想好怎麽開口,坐下時一臉思索。
“你怎麽跑來了?今天沒上班?”何小君心情好,沒注意陳啟中臉上的表情,捧著菜單率先開口。
“上班,等會還要回去,不過不急,下午沒什麽事,小君,我有些話想跟你說。”他看著她。
“我也有話要跟你說。”何小君笑著打斷他,“昨天我去啟華開會,他們給我了一個好消息,想知道嗎?”
“什麽好消息?”何小君最近說到工作的事情就一臉煩惱,難得看到她這麽興高采烈的樣子,陳啟中暫時停下自己想說的話。
“啟華邀請我過去工作,薪水比現在的好,職位也高,怎麽樣?”說到這個何小君的眼睛就亮了。
“這麽好?”陳啟中也笑了,何小君在公司裏做得不開心,他是知道的,之前還跟他抱怨過許久,沒想到這麽快問題就解決了,他也為她高興。
“恩,啟華還說可以幫我解決辭職的賠償金問題,入職之後先培訓,接著就可以到美國總部工作。”
小姐送上套餐,他邊聽她說邊將桌上的水杯移開,套餐裏有石鍋飯,托盤有些沉,小姐放下的時候急了一點,他手一偏,杯裏的水灑出來,桌上透明的一灘。
“小心。”何小君叫了一聲,怕裙子濺上水,本能地往後一退,再看陳啟中已經把杯子放下,隻是看著她。
他目光裏有許多她看不懂的東西,何小君正要開口,卻聽他已經說話,問她,“小君,你要去哪裏?”
“美國啊。”不解他的眼神,何小君又重複了一遍,然後恍然大悟地解釋,“你別著急,我剛才沒說清楚,隻是去半年而已,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可以準備,不耽誤我們結婚的。”
他沉默,半晌才開口,聲音略帶怪異。
“是嗎?那你覺得什麽才會耽誤我們結婚?”
她不是蠢人,當然聽得出他話裏潛藏的不滿,立時皺眉。
“我說的是工作,本來就和結婚沒什麽關係。再說結婚而已,又不是要造海底隧道,三個月的準備時間還不夠?”
“你真的準備好了?我怎麽覺得對你來說,其他的事情更重要。”何小君剛才所說的話令他震驚,再與昨天所發生的一切糾纏在一起,心裏煩,陳啟中脫口而出。
“陳啟中,你這是什麽意思!”何小君怒氣上湧,“昨天的事我已經解釋過了,遲到是因為開會,我又不是故意的。”
“那你為什麽不接電話?”他原本想好了要跟她好好說的,但是話一開頭就收不住了,順流得像是倒出來的。
“開會怎麽接電話!”陳啟中對她一向是溫和耐心,這是何小君頭一回聽到他用這種語氣跟她講話,說是憤怒,但更多的或許還是震驚,震驚到無法接受,忍不住低聲叫出來。
“你關機。”他說事實。
“我要打給你的,可是沒電了。”
“那麽巧?”
“就是那麽巧,陳啟中,你還要說什麽我替你說完吧,你是不是還要問馮誌豪為什麽也會在機場裏,怎麽也那麽巧對吧?我告訴你,就是那麽巧,沒別的了。”
“遇見就遇見,你們兩個拉拉扯扯幹什麽,知不知道我爸媽都看到了?他們會有想法。”陳啟中繼續說事實,這一點困擾了他一整個晚上,現在既然都說開了,他索性說到底。
何小君倒吸一口冷氣,“我那時候怕趕不上接機一路跑過去的你知道嗎?要不是被馮誌豪扶住我差點摔死在接機口你知道嗎?有想法,你爸媽會有什麽想法?你倒是說說看啊。”
她說得憤怒又委屈,他聽完一愣,又想起昨天見到何小君之後她狼狽的樣子,聲音立時軟了下來。
“你差點跌倒?昨天怎麽不說?”
“我怎麽說?當著你爸媽的麵,他們不是又要有想法了?還有,是誰說晚上電話裏再說的?那個電話呢?”
“太晚了,我怕你已經睡了,當麵說比較好,你看我不是過來了嗎?”他解釋,求和的語氣。
何小君“哼”了一聲,“你是過來質問我的吧?”
“小君,”陳啟中略略無奈,其實他最不擅長的就是吵架,之前說到一半就已經後悔,再聽完她的解釋,懊惱都有了,“你想我說什麽?我爸媽第一次見你就看到你跟別人在一起,隔天你又跟我說要去美國工作,如果你是我,你會說些什麽?”
陳啟中一臉無奈,何小君雖然氣得不輕,但想想他說的也有道理,吵架需要兩個人熱血沸騰,他已經單方麵熄火了,她也沒法再繼續劍拔弩張下去,想了很久歎氣,隻說。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是不是你爸媽不喜歡我?”
“沒有。”陳啟中立刻否認。
“有想法了還不是不喜歡我?你當我傻瓜?”何小君翻眼睛。
他知道自己說錯話,一時無語,最後歎了口氣,“那你媽媽對我還有想法呢,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我們還是來商量一下,接下來該怎麽辦吧。”
陳啟中一直是很篤定的一個人,再急的事情都會按部就班,想好方法再解決,這或許和他常年編程有關係,這是何小君頭回見到他這麽無奈的樣子,可憐巴巴的,反差太大,有意思得很。
她原本是扳著臉的,數秒之後卻嘴角稍稍鬆懈,想笑,但最後發出來的卻仍是一聲歎息,跟他一樣。
~~~~~~~~~~~~~~
海:小君這本書就是這個月要上市了,所以不能快更,不好意思啊大家,新文已經寫到三萬字了,等小君上市之後就開始更新,這次寫了一個大學女生,寫著寫著就開始懷念校園,金秋啊,看著陽光真想再回到那塊大草坪上躺躺……
旁白:我也去,給你墊著
海:熱淚盈眶ig
上市公告
各位親,《我和我的經濟適用男》已經上市,購買地址詳見文案,另外在網上買書的親請記得評價留言哦,多謝大家了
第 64 章
陳啟中與何小君在談論結婚問題的時候,他的父母也在做同樣的事情。
年輕人大多把求學升職事業有成作為生活目標,但是對於絕大部分已經退休並且開始安享晚年的老父老母來說,兒女婚事才是他們生活中排在第一位的緊要大事。
陳啟中的父母倒並不是不喜歡何小君,隻是未來的兒媳婦以那樣特別的方式出場,他們是舊派人,心裏總有些芥蒂。
陳媽媽一晚上都沒睡好,到了中午還在念叨。
“老陳啊,你說是什麽朋友那麽巧?機場都能遇上,人家還把手都搭在她的肩膀上,臉都要湊到她身上去了,這也太奇怪了。”
陳爸爸是男人,沒老婆觀察得那麽仔細,聞言隻說。
“算了,小君都說了是巧合,你想那麽多幹什麽。現在小年輕打招呼都是很親熱的,你在國外不看到過?認識不認識的都跑上去抱在一起親來親去。”
陳媽媽撇嘴,“洋鬼子麽一直是很開放的,我們是中國人呀,再說女兒在國外待了那麽久,我也沒看到她這個樣子過。”
“這跟我們女兒有什麽關係?我說你態度也太不堅定了,回來前天天念叨,說人家千好萬好,現在才見過一麵就老挑刺,搞得來。”
“先頭兒子在電話裏說的那些我都覺得挺好。這姑娘大學畢業,年齡也跟小中相當,家裏還是上海人,兩個人條件多合適啊。兒子都三十了,總算聽他說要結婚,我能不激動嗎?可你看看昨天,接機的時候人影都不見,跑來就是跟一個男人在一起,小中跟她才談了幾個月朋友,感情好想結婚很正常,可我就怕他對人家了解得還不夠清楚。現在的人,結婚前頭誰沒有談過一個兩個朋友,那萬一要是沒斷清楚,到時候亂七八糟事情多起來,煩都煩死了。”
陳爸爸看著老婆無奈了,“我說你想象力怎麽那麽豐富啊?不過是湊巧看到人家碰到自己老朋友,一轉頭就想到那麽遠去了,小中上回不是說了,這姑娘是同事的女朋友介紹給他的,大家都是熟人,知根知底的,怎麽會?”
“你曉得什麽?”陳媽媽相信自己女人的直覺,男人都是一根筋,八歲到八十歲都不懂察言觀色,她就是覺得何小君和那個男人之間不對勁,特別是那男人臨走看他們的那一眼,簡直要把自己兒子生吞活剝了,她要是這點敏感都沒有,那真是白做媽了。
“別想那麽多了,孩子大了,我們要尊重他自己的選擇,就算那個真的是她以前談過朋友又怎麽樣?我們兒子也不是沒處過對象,有什麽事他們小倆口自己會解決的。”陳爸爸做總結性發言。
……
謝謝購買本書的童鞋們,愛啦,:)
新文《常歡》已經開始更新,鏈接看一下文案或者文集,剛開頭,日更中,請大家繼續支持小海,抱拳抱拳
第 65 章
第十一章關於結婚的那些事兒
喜歡一個人有許多種表達方式,他所做的大概是最笨的那一種。
1
第二周何小君又與陳家兩老見了一次麵,地點是在陳啟中家裏。
她這一個星期做了許多事情,答應了啟華的邀請,公司裏遞上辭呈,合同條款規定辭職需要提前一個月的時間,她痛快地把自己這些年沒機會享受到的所有年假都用上了,遞上辭呈的時候經理的表情精彩萬分,再加上走出公司時趙晶投來的複雜眼神,她已經很久都沒有這麽暢快淋漓的感覺了,每次回想都會覺得一陣滿足。
陳啟中也很高興,何小君有一個月的空閑時間,正好可以把全副精力放在準備結婚的這件大事上,跟他的父母多見幾次麵,盡快熟悉彼此順便拉近感情,一舉兩得。
何小君當即表示讚同,其實她也想過怎樣才能與陳啟中的父母拉近關係。陳啟中曾經提到過的他的父母對她會有想法這一點問題,她雖然當時嘴硬,但心裏總是介懷的。
她是想好了要與陳啟中結婚的,馮誌豪一役,讓她明白嫁個有錢人是多麽海市蜃樓的事情,這幾個月與陳啟中在一起,她前所未有的安定、愉快、對生活充滿信心,她跟美美討論過這個問題,婚姻是靠什麽成就的?大部分的婚姻都不是愛情成就的,她過去那是中愛情的毒太深了,其實大部分的婚姻都是由安全感成就的,她缺乏安全感,陳啟中給了她,這就是她跟他結婚的理由了,其他的,根本就不需要。
美美點頭讚同,握著何小君的手表示無限支持,並且補充,“小君,陳啟中真是個好男人,我沒見過有人這麽對你好的,你要珍惜,千萬別丟了,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啊。”
何小君覺得杜美美說得沒錯,就衝這個男人在她吐過之後還能帶她回家,一邊替她燙衣服一邊向她求婚這一點,她怎麽都得好好珍惜陳啟中。
既然如此,那陳啟中父母對她的看法就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了,何小君雖然不是舊式婦女,也沒有生活在公婆一句話定媳婦生死的舊社會,但未來的公婆是否對自己滿意關係著她與陳啟中將來的幸福,她當然不能馬虎大意。
她與陳啟中商量了許久,最後決定還是用陳啟中用過的辦法。中國人以食為天,一個賢良淑德的好媳婦就從一桌好菜開始,大家坐下來好好吃一頓,什麽問題都解決了。
說好了是何小君下廚,燒一桌子菜討好一下未來公婆,但她下定決心之後向業餘大廚陳啟中認真討教了好幾回,最後的結果還是孺子不可教也。
何小君是典型的上海女孩子,從小在外婆身邊長大,外婆沒了有父母,對廚房裏的事可謂一竅不通,對於燒飯這回事隻有熱情,半點實踐經驗理論基礎都沒有,再急也急不出來,陳啟中無奈之下隻好決定自己來,何小君到時候隻需要擺個姿勢就行了,方便得很。
休息日,何小君一早就去的,進門就看見陳啟中已經在廚房裏忙碌,高壓鍋裏不知煲著什麽東西,香味飄滿了一桌子。
何小君來得早,早飯都沒吃,進門隻知道香,縮著鼻子走到廚房想看看究竟是什麽,被陳啟中拉回來。
“別急,還沒好呢。”
她歎氣,“那也得讓我熏熏這味道,等會你爸媽來了,一聞我們倆身上的味道就知道這幾個菜是誰弄的了,裝也要裝得像一點。”
陳啟中笑出聲,“好,那你去把圍裙係上,我爸媽說好了十一點到,還有一會,等會時間差不多了再換人。”
何小君點頭,找到圍裙係上,他正打開櫥櫃找碗碟,忽然動作停了,隻看著她,她覺得奇怪,湊過去問,“怎麽了?”
他微笑,隻說,“小君,你這樣子很漂亮。”
她雙手反在背後,繼續係圍裙,想回他一句,“本來就漂亮。”可是忽然心裏麻癢,開口沒說出話來,隻是不自禁地紅了臉。
完了,最近她在這個男人麵前越來越容易出現莫名的狀況,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婚前綜合症,嚴重得很。
係著圍裙的是何小君,在料理台前繼續忙碌的卻是陳啟中,她平時很少下廚,陳啟中也沒有要求過她,他燒得好,每次她來都是負責吃,吃完了還是他洗碗。
她在這裏從來都不做事,也不是她不肯,偶爾他燒菜的時候她還極其雀躍地要求當個下手什麽的,隻是他樂意縱容她懶散。
喜歡一個人有許多表達方式,他所做的大概是最笨的那一種,竭盡所能,寵壞她。
第 66 章
陳啟中的父母終於到達兒子家中的時候,出來迎接的仍是自己兒子,進門看到何小君係著圍裙,正端著湯碗出來,看到他們笑著招呼。
“伯父,伯母。”
何小君綰這頭發,係著圍裙的樣子與之前所見大相徑庭,老夫妻倆再次詫異,然後互相望了一眼,不約而同露出滿意的表情。
何小君也與陳啟中對望一眼,頓覺功德圓滿。
這一次的飯桌上,何小君表現完美,有問必答,吃完飯還搶著到廚房洗碗,陳媽媽進去幫忙,看她手腳麻利,臉上笑開了話,兩個人還順便聊了幾句,聊到後來陳媽媽想起什麽,補充了一句。
“小君啊,我們家小中從小不會講話,脾氣倔,以後要有什麽事跟你爭你別理他,跟我說,我教訓他。”
何小君這頓飯是存心補救上回機場烏龍來的,聽完立刻笑著回答,“阿姨,啟中脾氣挺好的,再說有什麽事情好好說就是,再不行就一起出去吃頓飯,吃完回來為什麽爭都忘了,您說是不是?”
都說上海小姑娘作,這年頭居然還有這麽通情達理的,何媽媽聽完心頭一鬆,陳啟中正走進來,問了一聲,“媽,小君,你們聊什麽這麽開心?”陳媽媽擺擺手表示沒事,留他們兩個獨處,笑嘻嘻地走了。
陳啟中走過去立在何小君身邊,這是他第一次見她洗碗,雙手浸在白色泡沫裏,身上還穿著圍裙,樣子專業得很。
她側頭看他,抖抖手上的泡沫說話。
“幹嗎?沒見過我這麽賢良淑德的樣子嗎?”
他是真沒見過,不過心裏開心,陳啟中捋著袖子壓低聲音,“我媽出去了,要不要我洗?”
“去去,說好了讓我好好表現一回的,萬一你爸媽突然進來,又要對我有想法。”念念不忘那句話,何小君時時會提起。
陳媽媽已經轉身回到客廳,陳爸爸正坐在客廳看電視,看到老婆過來開口。
“聊完了?”
陳媽媽坐下來,舒了口氣才說話,“這姑娘看上去倒是挺不錯的。”
陳爸爸笑,“兒子的眼光還是不錯的,行了,上回的事兒別多想了,等著準備婚禮吧。”
陳媽媽點頭,但是過了一會又歎了口氣。
“我也不知怎麽的,總覺得這件事有點問題。”
“還是等見過人家父母再說吧,了解一個人得看她從小的生活環境是什麽,父母就是兒女的鏡子。”
“哦對,兩家見麵安排在什麽時候啊?我們男方得準備準備。”
“等見過麵再說吧,你要準備也得等人家先提要求出來。”陳爸爸繼續看電視,心想女人就是女人,做什麽事情都心急得可以,結婚是大事,什麽都得一步步來,急是急不出來的。
事實證明,陳家的男人雖然對察言觀色並不拿手,但在對未來的預見性這一點上,絕對是高人一等,每次都遠見卓識。
……
海:小君這本書上市之後,有個美國的獨立記者小姐跟我聯係,然後做了一個很小的訪談,她要做一個經濟適用男的專題,不過是發在國外媒體上,談完我覺得挺感慨的,寫了個博文,在這兒貼一下啊,大夥兒別說我話癆……
~~~~~~~~~~~~~~~~
昨天跟一個美國來的獨立記者小姐聊了兩小時,談經濟適用男。
關於這個話題,外國人比我們更有興趣。
主要是因為她無法理解,愛就愛了,為什麽你們還要分那麽多種類出來,剩女也好,三不精英男也好,經濟適用男也好,都得從頭開始一個一個解釋
我說沒辦法,中國女人決定和一個人在一起,她是做好了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的決心和準備的,尤其是一段關係進入婚姻以後,她會抱著無比偉大的信念,以求將它堅持到底,分手這個概念對於中國婚姻來說,其殺傷力是你們這些老外無法理解的
她乍舌,怎麽說,怎麽說
我說你想像一下,有些人將一段實質已經死亡的關係,甚至給她帶來莫大痛苦的關係一直維持到雙方有一個人去見上帝,而且還以此為榮,就明白了
她用手拍額頭,我要昏倒了,沒有感覺了為什麽還要在一起?
我也想拍額頭。
然後我們討論了一下,經濟適用男紅在哪兒,後來總結,安全啊,這男人顧家,顧你,雖然錢不多,但重點是不怕賊惦記,除了你,他找別人也難,這安全感就跟男人想找一個沒賊惦記不容易出事的老婆一樣
她說,這說明中國女性地位上升了嗎?
我吐出一口長氣,正解
在中國,大部分女生所做的並不是ch w wa,u ch w d
第 67 章
結婚這件事,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規矩,父母見麵這一關,在上海是萬萬少不了的。
陳何兩家的第一次見麵,還是在飯店裏。
何媽媽去得很不情願,原因很簡單,她至今都覺得女兒找到陳啟中這個男朋友是虧了。
這麽多年來,她一直都希望何小君能夠借著婚姻徹底改變命運,沒想到女兒挑來挑去,最後挑上這麽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原本想把反對進行到底,但是這兩個月來陳啟中常來常往,遠親近鄰都已經把他當成了他們家的未來女婿,這其中當然還要算上死老頭子的推波助瀾,弄到後來人人都以為小君就快嫁人了,有回小姑子從外地打電話來,她接的電話,人家上來就直接問。
“小君和小陳婚期定了沒有?什麽時候喝喜酒啊?我們也好準備準備到上海來。”
氣得她半晌說不出話來。
不過事已至此,女兒那模樣是鐵了心了,其他人也直接默認了他們倆的關係,她這邊親戚單薄,都沒人幫忙說說話。蘭表姨看看事情不成功,轉頭就回了美國,她連拉都拉不住,再說女兒這麽不給麵子,她又怎麽有臉去拉。
想想真是傷心,女大不由娘,小時候是胳膊擰不過大腿,現在變成了大腿擰不過胳膊,什麽都倒過來了。
不過話是這麽說,何媽媽同意兩家父母見麵之前,還是板起臉跟女兒談了一次。
“吃飯可以的,不過結婚這個事情,樣樣事情都要兩家商量停當才可以,你是我們辛辛苦苦養到大的,不能這麽隨隨便便就嫁出去了。”
何小君把媽媽的話轉述給陳啟中聽的時候,他的感覺是長長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之前所作的努力終於有了回報,何小君對他的反應卻不以為然,她在與媽媽長期鬥智鬥勇的過程中總結了寶貴的經驗和教訓,別人家媽媽這麽說可能意味著對這件事的間接首肯,但她媽媽這麽說,其意味很可能就是一切剛剛開始。
為此何小君還特地還抽了個時間問爸爸,問他媽媽所說的商量內容是什麽,何爸爸當時正在樓下照看他那些花花草草,聞言拍拍手上的泥土,回頭安慰女兒,“你媽跟我說了一些,還不就是車子房子這些事情?結婚嘛,這些也是家家都要談的,反正無論如何,爸爸支持你們。”
何小君歎口氣,媽媽一向獨斷專行,就算有想法也不一定全都跟爸爸商量過,想想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等問題出現再解決也不遲。
陳家定的是綠波廊的包廂,何家三口並沒有遲到,兩家終於坐到一起,初次見麵,陳家兩老非常客氣,上來就站起來請何家兩老入座,吃飯時聊起兩家孩子小時候的事情,氣氛融洽。
上主菜的時候陳爸爸開口,“小君爸爸,小君媽媽,兩個孩子戀愛也談了一段時間了,我們很喜歡小君,希望他們能夠早點有自己的小家庭,要不就趁今天,我們兩家就商量一下日子吧,結婚前事情多,定了日子我們也好盡快開始準備,你們看呢?”
何爸爸點頭,何媽媽也點頭,沒想到自己媽媽居然這麽輕易就表示讚同,反而輪到何小君目瞪口呆,不過何媽媽接下來的表現完全沒有辜負何小君之前的猜想,點頭之後的第一句話就是。
“日子麽肯定是要定的,不過在那個前麵,我們家還有幾個要求想提一下,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陳家兩老聽完這句話同時點頭,“要的要的,有什麽條件你們說,我們男方一定會盡力。”
人家反應熱烈,正在一邊發呆的何小君卻抬頭,憂心忡忡地看了自己媽媽一眼。
第 68 章
回去的路上,陳啟中一家在車中的氣氛很是壓抑。陳家兩老一路都是一言不發,下車之後媽媽終於開口,扶著車門看自己的兒子,表情很嚴肅。
“小中,你上來一下,我們有話要跟你說。”
陳啟中坐在車裏歎了口氣,認命地把車停好,然後上樓。
他父母住老式工房,五樓,樓梯很窄,感應燈隨著他的腳步聲一層一層亮起,陳啟中在這裏住過許多年,爬慣了這些樓梯,從來都不覺得累,這次卻覺得腳步沉重,怎麽都走不到頭的感覺。
終於到達家門口,家裏的門虛掩著,有光透出來,他走近便聽見自己媽媽的聲音,語速很快,略帶些激動。
“你說這算什麽事兒啊?有這麽提條件的嗎?又要我們把房子買到他們家旁邊,又要把原來的房子加上他們女兒的名字,戒指酒席一樣樣都有標準,那麽多條件,這算是嫁女兒還是趁機發財來的?當我們家是印鈔票的啊?”
爸爸講話,略帶些無奈,“信華,你別那麽激動,這些事情都要慢慢商量的。”
門沒關好,他們的聲音雖然不高,但外麵仍是隱約能夠聽見,陳啟中皺皺眉,快走兩步進門,反手便把門關上了。
兩老一起回頭看過來,媽媽看到他立時露出氣不打一處來的表情,回頭在沙發上坐了,不說話了。
爸爸走過來拍拍兒子的肩膀,“小中啊,你結婚的事情,家裏肯定會竭力支持的,不過有些事情,是不是要再商量一下?”
“商量什麽?再商量也商量不出一套房子來,我搞不懂她家在想些什麽。”陳媽媽插了一句。
陳啟中看了自己的父母一眼,其實他也沒想到何小君的媽媽會在飯桌上提出那麽多要求來,有些還能想像,有些就真的不太靠譜,尤其是要他在她家附近買房子這件事,何小君家住在上海最好的地段之一,小小的一個亭子間就抵得上人家的兩室一廳,他家雖然在上海已經有了房子,但這要求估計賣房賣地都達不成。
何小君媽媽這些要求說完,飯桌上的氣氛頓時就有些僵,他看何小君與她爸爸都表情也有些莫名,但是大家麵對麵坐在飯桌上,他算小輩,也不好開口問,一頓飯就這麽歡歡喜喜開頭,莫名其妙結束,自己父母的反應也在他意料之中,想了想再說話。
“爸,這些事情等我跟小君商量一下再說吧,今天也晚了,你們先休息,行嗎?”
自己兒子說話口氣這麽無奈,陳家兩老聽完一同歎氣,陳媽媽想了想最後又補了一句,“小中,結婚是兩家的事情,有誠意才能辦得成,他們真要是有這個誠意嫁女兒的,我們怎麽商量都行,我就怕人家根本就看不上我們,開這個條件就是讓你打退堂鼓來的。”
陳啟中已經準備站起身來了,聽完這一句動作一停,隻叫了一聲,“媽!”
陳爸爸也皺眉頭,看著老伴開口,“信華,你別說風就是雨的,兒子的事情兒子自己有主張,咱們別多插嘴。”
陳媽媽搖搖頭,站起來往房裏走,“我不說了,行了吧?”
陳啟中與自己父母談話的同時,何小君的家裏同樣是氣氛緊張。
何媽媽在飯桌上扔下的那些話不亞於是一顆深水炸彈,不但炸暈了陳家三口,也把何小君給打懵了。回家的路上她一眼都沒看自己的媽媽,進門的時候何媽媽終於沉不住氣開口。
“幹什麽?我是你媽,不是你仇人,做媽的不會害女兒的,我說什麽都是為了你好。”
她這句話不說還好,一說何小君壓抑了許久的火氣猛地冒了出來,“為了我好?為了我哪裏好?媽,你到底想不想讓我跟他結婚?”
“你懂什麽。”這些年來一談到這個話題母女倆就劍拔弩張,還以為媽媽又會跳起來,沒想到這次她卻歎了口氣,根本就沒接女兒這個話茬,繼續說,“房子是最要緊的事情,結婚前不說清楚,等你嫁過去了有得好麻煩,他家在哪裏?在金橋!那是什麽地方?離這裏遠開八隻腳(上海俚語,意思是距離非常遠),以後我們怎麽照顧你?”
“媽,你別把話說得都是為了我。我成年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何小君皺眉。
“成年?你成年了就不是我的女兒了?你成年了就不要父母了?”何媽媽提高聲音。
“小君,你來一下,爸爸有話跟你說。”爸爸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何小君還想說些什麽,肩膀卻被爸爸握住,他回頭跟老婆說話。
“我跟小君談談,你先洗洗睡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何媽媽張了張嘴,還沒說出話來,老伴已經帶著女兒走出門外,最後還回身把門合上,動作很輕。
媽媽提高聲音。
“小君,你來一下,爸爸有話跟你說。”爸爸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何小君還想說些什麽,肩膀卻被爸爸按住,他回頭跟老婆說話。
“我跟小君談談,你先洗洗睡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何媽媽張了張嘴,還沒說出話來,老伴已經帶著女兒走出門外。何爸爸回身把門關上,動作很輕。
5
很晚了,父女倆就在弄堂裏走了一會,一開始誰都沒有作聲,何小君心裏煩悶到極點,要爆炸的感覺,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麽,隻是埋頭往前走,後來耳邊“啪”地一聲響,抬頭看到是自己的爸爸,點起一支煙來,黑暗裏殷紅的一點光。
爸爸很少抽煙,家裏是絕對看不到煙灰缸的,偶爾在外麵抽一支,也多是別人遞過來的,她難得看到他主動點燃香煙,知道他心裏也煩,想想都是為了她的事情,忍不住心裏一酸,脫口就叫了一聲,“爸。”後麵的話卻接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麽。
何爸爸拍拍女兒的肩膀,也不說今天發生的事情,直接回憶過去。
“小君,你知道我們家是什麽時候搬到這裏來的嗎?”
“我上小學的時候啊。”不知道爸爸為什麽要跟她談論這些,但何小君仍是答了。
“我們是,你媽不是。”爸爸聲音停下腳步,回頭看他們家所在的那棟小樓,弄堂兩邊樹影搖曳,夜色融化了那棟法式小樓上所有的歲月滄桑,小小窗戶中透出點點燈光,月光下美輪美奐的一個剪影。
“我認識你媽的時候是在廠裏,她出身不好,一直都被人看不起,也不讓幹技術活,就是篩鐵砂子,她從小沒做過,也篩不好,廠裏每天下的量都是硬指標,她做到半夜也做不完,人家把她當笑話看,也叫我去看,我那時候年紀輕,真的跑去看了,一看就笑了,她的動作那叫一個笨哪。”沒有等待女兒回答的意思,爸爸自顧自說下去。
何小君從小由外婆帶大,父母一直在廠裏工作,難得回家,一直到上小學才真正住到一起,媽媽從來不提自己過去的生活,她也無從得知,現在爸爸突然提起,她不知不覺竟聽得愣了。
女兒不出聲,爸爸就繼續說下去。
“後來組織上讓我幫助她,我是什麽成分,根正苗紅三代無產階級,你媽呢?資產階級大小姐,黑五類。有我幫助她,她應該謝謝組織了吧?可她就是記仇,老記著我笑過她,都不肯跟我說話,到後來變成我天天跟在她這個被幫助對象的屁股後麵,死纏爛打地要幫助人家,丟臉得很。”何爸爸回憶過去,大概是想到自己的青春歲月,說話時微微笑起來。
“可她嫁給你了啊。”何小君說話。
“是啊,要不是為了這房子,我還娶不到你媽呢,也就沒你了。”何爸爸又指了指家的方向。
“為了房子?”何小君抬起眉毛。
“對。”爸爸掐滅手裏的香煙,“那時候政策開始變了,許多人都說過去被沒收的東西有希望能還回來,可你外公那時候已經病得隻能躺在床上,你外婆天天得照顧他,你媽又是獨生女兒,家裏一個用得上的都沒有,她打報告到廠裏說要回上海,打了好多回都沒人理她,最後是我幫的她。”
“你幫她?”在何小君的印象裏,爸爸一生都是老實安分的一個人,想象不出他能用什麽辦法幫上媽媽,她奇怪。
“我跟你媽結婚啊。”爸爸笑,“那時候我正好有一個名額可以回上海落戶口,你媽要是跟我結婚了,就能跟我一起回去,我跟她一提,她二話沒說就答應了,我們就在廠裏辦的婚禮,你外婆人沒來,不過從上海寄大白兔奶糖過來,很大一包,廠裏人搶著問我要,風光得很哪。”
“就為了房子?”何小君無法理解地張大眼睛,她覺得自己經過馮誌豪之後已經變得很現實了,不再認為婚姻就是兩個人愛得死去活來的結果,沒想到自己媽媽更厲害,就為了那區區不到五十個平方將自己嫁了出去。
“那個……”何爸爸看了女兒一眼。
何小君立刻知道自己說錯話,抓住爸爸的胳膊補救,“沒有啦,爸,你對媽這麽好,她肯定也是跟你情投意合的,否則她幹嗎不嫁給別人嫁給你?”
“我跟你媽的感情當然是好的。”何爸爸咳嗽一聲繼續說,“總之,我跟你媽結婚以後一起回上海,那時候這套房子還沒還回來,她帶我來看了一次,我當時就明白了,為什麽你媽在廠裏做不好,為什麽她一開始都不願意跟我說話。”
“為什麽?”爸爸沒說清楚,何小君想不明白。
“你知道嗎,那時候這房子裏住了不知道多少人,亂七八糟的。”何爸爸帶著女兒往回走,“你媽帶我進花園,指著那些窗跟我說,那個是她媽媽以前彈鋼琴的房間,那個是她以前睡覺的房間,那個是她看書的地方,說到一半上頭有人開窗,看到我們很凶地趕,講話還是一口蘇北腔,說誰讓你們進來的,偷東西啊,滾遠一點,我們被趕出來以後,你媽就站在這個地方,回頭去看。”
他說到這裏停下腳步,指著腳下對女兒說,“喏,就是這個地方,你媽看了很久,後來眼淚就下來了。我當時就想,她是我老婆了,我這輩子無論如何都要讓她回家的。”
何小君聽得鼻酸,過了一會才開口,聲音悶悶的,“爸,你又沒食言,媽不是住回來了嗎?”
“不一樣的。”爸爸歎氣,他這一輩子在家人麵前樂嗬慣了,難得歎口氣,更讓何小君難過,“你媽媽過去的生活,我怎麽都沒有能力替她恢複了,她一直心裏不開心,我也是知道的。總之我今天跟你說這些,隻是想你明白,所有人做事都是有自己的原因的,你媽想你嫁得好沒有錯,隻是她覺得的好跟你心裏想的,可能不是那麽一回事,你明白嗎?”
何小君低頭,許久才點了一下,動作很小。
何爸爸看女兒,眼神溫軟,又伸手去摸了摸女兒的頭發,開口又說了一句,“你跟你媽長得真像,脾氣也一樣,從小強得很,好啦,回去吧。”
弄堂並不長,沒幾步路就能到家,但是何小君挽著自己爸爸的胳膊,步子走得異常緩慢,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忽然抬頭,看著爸爸開口。
“爸,我,我喜歡他的。”
她這句話說得沒頭沒腦,但爸爸卻立刻聽懂了,笑著答她,“行啦,我知道,爸爸不是早就說了嘛,支持你們。”
“可媽媽……”爸爸之前說的話她都明白,她也不是不能理解自己媽媽的想法,但是現在關乎的是她的終身大事,爸爸這番話講得再有感觸都解決不了實際問題。
誠然,結婚是她和陳啟中的事情,但是過不了雙方父母這一關,難不成要她先斬後奏?
“我知道,爸爸跟你說這些,是讓你沉住氣,理解你媽,不要動不動就跟你媽急,什麽事都會有解決的辦法。”
“就跟編程序一樣,這條路走不通,就走另外一條對吧。”老爸說的話聽上去好熟悉,何小君忍不住跟了一句。
“對對。”爸爸笑著點頭,然後又說,“不過那個編程序……”
“哦,這話是啟中第一回來我家之前說的,他搞電腦編程的,三句不離本行。”何小君也笑了一下,然後看到自己老爸臉上露出非常滿意的表情,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個好小子,小君,你沒挑錯人。”
上樓之後,家裏一點聲音都沒有,很明顯媽媽己經先睡了。屋裏的燈還亮著,桌上放著兩碗白木耳,熱騰騰的還在冒煙。
父女倆對看了一眼端著碗就進了自己房間。爸爸露出“你看吧”的表情,何小君則歎了口氣,端著碗酒進了自己房間。
剛在床邊坐,她的手機就響了,家裏安靜,手機的聲音就顯得異常地響。怕驚動自己爸媽,何小君擱下碗就伸手到包裏去摸,越急越找不到,半天才掏出來,音樂已經停了。
這個 時候打電話來的除了陳啟中不會有別人。何小君隨手就按了重撥鍵,都沒空去看一眼來電號碼,鈴響一聲之後便被接起,電話那頭的人卻不是她預料之中的陳啟中。
說話的是馮誌豪,也不多言,隻短短一句:“小君,我想跟你說幾句話,有時間嗎?”
意想不到的聲音,讓何小君猛地吃了一驚。
午夜電話,那頭是自己的前男友,她沒想到自己還會再從電話裏聽到他的聲音,說不吃驚是不可能的。
過去她是不會對此吃驚的。馮誌豪上班自由,夜生活豐富,一向睡得遲,但是跟她在一起的那幾年,無論多晚,睡前都會在電話裏跟她隨便聊幾句。但今非昔比,他們已經分手數月有餘,除了機場那次不幸的巧遇之外,再沒有任何聯係。他這樣突然的一個電話,帶給她的隻有不知所措。
“小君?你還在聽嗎?”沒有等到她的回答,他在那頭又喚了她一聲。
“我在聽。傑森,這麽晚了,你有什麽事嗎?”她回神,開口答他,倉促間叫了他的英文名字。
她叫他傑森,馮誌豪握著電話,心中五味陳雜。
並不是她叫錯他的名字,事實上他身邊所有人都這麽叫他。他在國外出生,中文名很少用到,傑森馮才是他護照上的名字,但過去何小君堅持叫他“誌豪”,還很得意地問他,這世上是不是隻有她一個人這樣叫他。
她說的是事買。“誌豪”,這世上隻有她才會這樣叫他。過去他聽慣了這個稱呼,但是現在,這世上唯一這樣叫他的她,卻突然地改口了。
或許這一切並不是突然發生的,隻是他沒有製止,任那些改變一步步發生,最後看著她走到另一個男人的身邊去。
手下方向盤的真皮表麵發出細微的聲音,是他在不自覺地收緊手指。電話裏他的聲音繼續,回答了她的問題。
“是,我有事要跟你說,能下來一下嗎?我就在你家樓下。”
何小君下樓的時候非常躊躇。
她不知道馮誌豪要對她說些什麽,也不是特別關心。兩個人早已分手,幾個月的時間都過去了。她已經在著手準備自己的婚事,而他在幾年前就有了未婚妻的人選,此時此刻再說什麽都是畫蛇添足。
大家都是成年人,分手是兩個人自己做出的選擇。既然如此,那從此就應該相見不如懷念。再見麵做什麽?再見麵也不可能回到從前了,難不成學古人那一套,執手相看竟無語凝噎?
但馮誌豪在電話裏說他在她家樓下等著。都這個時候了,萬一驚動鄰裏,或者驚動自己的父母,哪樣都是她不想看到的。
她與陳啟中正在往結婚的路上走著,雙方家長都已經見麵,雖然有些問題,但目標仍是明確的。關鍵時刻,她不想有任何節外生枝的事情發生。
想到這裏何小君便咬咬牙,下定決心下樓去見一見馮誌豪。家裏黑燈瞎火,爸爸媽媽都已經睡了。她關門的時候非常小心,唯恐發出一點聲來驚醒他們。
馮誌豪果然等在樓下。弄堂安靜,他獨自立在車外抽煙,走得近了,隻看到他腳前一地的煙頭。
馮誌豪沒有說話,因為感覺太過複雜。他曾無數次看著她從那扇門裏向自己走來,但這一次卻覺得怎麽都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何小君走到他麵前停下。夜涼如水,她一下來得倉促,也沒有披上外套,攏著手肘立在他麵前,等著他開口。
他還陷在之前的複雜感覺中,茫然間竟不知接下來自己該做些什麽指節突然一燙,原來是手裏的煙已經燃到盡頭,長長的一截煙灰落下來,還未觸地便被風吹得言消雲散。
他終於開口,一點鋪墊都沒有,隻說了一句話。“小君,我沒結婚。”
12章 誰都是假裝
(許多事情我們經常假裝知道或者假裝不知道,有時候假裝不一定是為了欺騙,而是因為我愛你。)
1
離開父母家之後,陳啟中獨自開車回金橋。與上次一樣,一路上他不停地看著放在副駕駛座上的手機,想著要不要給何小君撥一個電話。但是結果也同上次一樣,他最後還是沒有把這個電話撥出去。
高速公路一路暢通,出了隧道之後條條路上都是工地,隧道口正在修最新的地鐵站。工人估計在趕進度,大光燈開得亮如白晝,轟隆隆的聲音傳到很遠。路邊有隔離欄,挖開的地麵上鋪著鋼板讓車過去。昨天下過一場大雨,鋼板下麵泥濘一片,高低不平,車子經過時好像開在鐵軌上,一路的響聲。
雖然是晚上,但路麵變窄,這一段總有些堵。兩邊沒有行人,工地大光燈開得雪亮,車開得慢,伴著耳邊工程的嘈雜聲,越發讓他心裏煩悶。 他的生活一向平穩,很少為了某件事情持續地煩躁不安。但是自從決定要結婚之後,他發現自己的生活完全脫離了控製,所有過去從未曾想到過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發生,件件都讓他措手不及。
他沒那麽天真,早就知道結婚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但也從未想過會有這麽難。
沒有遇到那個人的時候覺得找到她很難,遇到那個人了以後覺得追到她很難。好不容易找到也追到了,沒想到要過她父母的那一關,更難!
特別是今天!他隻要一想到何小君媽媽在飯桌上說出的那些話,爸媽與他談話時的表情,心裏就不自覺地混亂起來,都不知如何擺脫這種感覺。
雪亮燈光閃過,開在他車前的一輛黑色桑塔納突然停下。他之前正出神,一腳刹車踩得倉促,差點與前車相撞,危險到極點。
後頭連續傳來急刹車的聲音,有人在叫罵。他坐在駕駛座裏心跳加速,一瞬間眼前掠過許多虛影,都是何小君的臉。
陳啟中在下一個路口調頭,筆直向著來時的方向開回去,半點遲疑都沒有。
他一直都覺得自己是一個理智的人,從不會被片刻激情衝昏頭腦。但他此時此刻心裏卻隻有一個念頭,他想看到何小君,想拉住她的手,想對她說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都是值得他與她為之努力與奮鬥的。
陳啟中把車開到何小君家樓下的時候,已經接近午夜了。他在來時的路上用了很快的速度,但是越接近目的地,他的速度反倒越是慢了下來。
他在想自己要跟何小君說什麽?她過去倒是有過一兩次半夜突然跑來找他,都是因為心裏不快活,想他安慰自己。他雖然當時吃驚,但後來每次想起,總是覺得很愉快。
她想他安慰自己。那是因為她信任他,他是她不愉快的時候最先想到的人,他喜歡這個角色。但是現在一切倒過來了,他這樣跑去找她,說什麽呢?難道也上前對她說一句,我覺得不快活?
這不是男人該做的事情,男人該做的就是解決問題。隨意地發泄情緒是毫無意義的,尤其是對著自己心愛的女人,跟她說這些有什麽用?
她的同情還是要她的幫助?他該做的是不讓她有一絲煩惱,就像他一直所希望的那樣。
他這麽想著,腳下的油門便越踩越沒有力氣,但是熟悉的弄堂己經出現在前麵。太晚了,弄堂裏樹影搖曳,寂靜無聲。他稍稍躊躇,最後還是把車開了進去。
其實他已經沒有了一定要找到她的衝動,他隻是想看一眼何小君的窗戶。如果她還亮著燈,那他就在樓下給她撥一個電話,就說自己已經到家了,聽聽她的聲音也好。
車子駛入弄堂,兩邊路燈暈黃,燈光透過濃密樹冠投在路麵上,斑駁一片。
他開得很慢,然後忽然地停下了,無聲無息的,就在弄堂的入口處。
弄堂深幽,他茫然地看著遠處的那對男女,很久都沒有動作。
那是何小君與馮誌豪。他們雙雙立在一輛低矮的跑車邊,她在夜風裏衣衫單薄,仰頭與馮誌豪說話。
距離遙遠,他看不清他們臉上的表情。但是片刻之後,他們停止交談,彼此伸出手來身體相貼,無聲無息的一個擁抱。
他倉皇間竟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
10 月的上海,遠未到冷的時候,但他這一刻卻是冰涼的,就連指尖也是,冷得隻覺麻木。
喇叭聲響起,他猛地驚醒,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已經將車倒退到弄堂之外,斜斜地停在路的正中。一輛出租車險險地停在他的左側,司機按下窗來,吼了一聲。
“找死啊!半夜停在路當中。”
他沒有說話,轉動方向盤往前開去,指尖仍是冰冷的,連帶著方向盤都突然地沉重不堪。他沒有回頭,也不想回頭。
這一刻的陳啟中已經忘了自己是為什麽來這裏的,也不想再去向任何人求證什麽。
還有什麽好說的呢?或者他媽媽說的才是最正確的。
何小君母親一直以來所表現出的持續的不滿,所提出的高不可攀的要求、還有今天 飯桌上那些難以想象的條件都隻有個原因,她知道自己的女兒有另一個選擇。而那個人,遠比他更合適她的女兒——何小君。
2
何小君自己都沒想到,這天晚上她居然睡得不錯。
她與馮誌豪的分手,糾纏了數月。一開始她痛不欲生,後來與陳啟中在一起,時日長久,那些痛苦與糾結終是漸漸地平複下去。
她在他身上享受到了過去從未有過的安定與寧靜,再也不用患得患失,再也不用害怕失去。陳啟中愛她,她是知道的。這種愛並不由名車豪宅或者奢侈禮物來表達,他隻是在她需要的時候,永遠都在她身邊而已。
但是除此以外,她還需要什麽呢?
所以她決定與他結婚,一開始或許有些倉促,但現在她覺得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生活。生活是什麽,生活就是她和他一起去超市,在肉櫃前討論今天晚上該有小排骨冬瓜湯還是青椒牛柳;生活就是他洗碗時,她坐在一邊削水果,聽到他哼幾句走調的歌詞;生活就是她躺在他的懷裏聊天,把這一天所發生的愉快或者不愉快的事情都告訴他。這些是她愛著並享受著的時刻,比豪宅名車、奢華禮物更讓她快樂。
昨晚馮誌豪在半夜時分出現在她家樓下,跟她說:“我沒有結婚。”
那又怎麽樣?
聽完這句話之後,何小君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漠然。
她曾想過千萬遍,如果馮誌豪回來找她,自己會如何反應。她想過自己會悲傷得淚流滿麵;也想過自己會惡俗地冷笑,笑他終於後悔。或者她隻是覺得寬慰,因為他終於意識到什麽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但是一切真的發生了,她竟然隻覺得漠然。
就好像在聽一件與自己不相幹的事,而且這件事並不見得有多悲慘或者激動人,。。別人說得聲情並茂她卻聽得麻木不仁。為什麽要來告訴她這句話?
如果他說:“小君,我們結婚吧。”或者她還會為此心潮起落一下,但是馮誌豪說的是:“小君,我沒有結婚。”
他有沒有結婚,現在與她還有什麽關係?她漠然地看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回答些什麽,慢慢居然開始走神,想起陳啟中來。
她想起的是陳啟中的背影,他在暈黃燈光下低頭忙碌,熨衣板上垂下她的衣裙,看著她微笑;他在水槽前洗碗,背對著她,嘴裏哼著歌,五音不全的,走調走得厲害。
真奇怪,她竟總是想起他的背影。都說背影代表分離與冷漠,但她卻覺得陳啟中的背影是溫暖的,讓她留戀的。
馮誌豪也在看她,眼裏原有的光和熱漫慢黯淡下去,終於湮滅在一片失望的空白裏。
他在機場一別之後,為了能夠在何小君麵前說出這句話,往返了兩次美國。他與文心婚事,本來已經定在這個月的月底,但是現在,他想讓何小君回到他身邊。
如果她能夠回來… … 如果她能夠回來… … 這念頭像一個魔咒,日夜纏繞著他。他願意付出代價,前提是她願意。
他是個商人,不做沒有回報的犧牲。
他已經計劃好一切,隻等他與她的重新開始,但是一切卻在他計劃開始的時候錯失了方向。他甚至還來不及說第二句話,她就用沉默給出了答案。
他的心在她的沉默裏慢慢沉下去,像是墜人冰水裏,徹骨寒涼。何小君不愛他了,在他還愛著她、想著她的時候,她竟然已經不愛他了! 怎麽可能?就因為那個男人?那個普通到極點的陳啟中?
他不信,他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這一點。何小君不會不愛他的!他在幽深夜色裏看著她的臉,許多話湧到嘴邊,身體無法克製地蠢蠢欲動。他想伸出手來,狠狠地搖晃她,讓她清醒,讓她知道誰才是真正適合她的男人,或者直接將她帶走,不管她要說什麽、做什麽,隻要是離開這個讓他窒息的地方就好。
殘存的那一點意誌力終於占了上風,他己經錯失了最好的時機,現在要挽回一切絕不是靠一時衝動就能達成的任務。商人就該有商人的解決辦法,凡事謀定而後動,對生意是如此,對女人也應如此。
這天半夜,何小君自認為自己在短短一句話之間,結束了她與馮誌豪之間所有的一切。他在那句話之後沒有再與她多說些什麽,隻是在離開的時候與她擁抱。何小君沒有拒絕,她覺得自己沒有必要拒絕一個代表離別的擁抱。他畢竟是馮誌豪,是她愛過三年的男人,與他在一起的時光是她自己的選擇,離開他也是她自己的選擇。沒有誰被誰拋棄,一段感情不能持續,是因為雙方都不夠努力,雙方一同拋棄了它。
何小君上樓時腳步輕快,她對這個夜晚所發生的一切很滿意。
這樣的告別很好。她想馮誌豪明白她的意思,她也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已經是半夜了,樓道裏漆黑一片,她想起陳啟中,忽然很想撥一個電話給他,但是忍住了。
明天,她要告訴他,能不能完成她媽媽的心願不重要。她會嫁給他
無論別人怎麽說,因為她愛他。
3
第二天是何小君去啟華上班的第一天。她有許多入職手續要辦,啟華規模很大,各部門在大樓中的不同樓層,她在助理小姐的帶領下不停上下往返。整個早晨繁瑣忙碌,等稍稍有空坐下拿出手機來看的時候,這才發現自己已經錯過了好幾個電話,都是陳啟中打來的。
他最後給她發了一條消息,內容也很簡單。他說想見她,有話要對她說,但是臨時有緊急任務要出差,先上飛機了,到了之後就再給她電話。
她再打電話過去,那頭已經關機了。
她有些沮喪,又覺得突然。陳啟中是做項目主管的當然也很忙碌,出差並不少,但這麽倉促倒是頭一次,況且他在短消息裏說有話要跟她說,要說什麽?
昨天兩家父母不歡而散,她心裏當然是介意的。他應該也一樣,但她已經想好了要見他,當麵跟他說自己的決心。可惜這樣不巧,她隻是疏忽了一會,他就已經飛到其他城市裏去了。
何小君拿著手機惆悵的時候,陳啟中在飛機上心中同樣是五味陳雜。他昨晚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把車開回家裏的,熄火之後他一個人在車裏坐了許久,一動都不想動。
他問自己,他愛何小君嗎?答案是當然的,如果他不愛她,何必要與她結婚?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雖然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是他並不覺得自己到了隨便找個女人就結婚的地步。
現在問題的症結是,何小君究竟將他與這場婚姻放在她心裏的哪個位置。
一直以來,她媽媽的態度是他們結婚路上最大的阻礙。但其實她媽媽對他抵觸的態度以及之後所提出的所有苛刻條件,他都不是太放在心上。就像他對何小君說過的那樣,任何問題,如果一條路走不通,那就換一種方法解決。但是這一切都是有前提的,前提是何小君是否真的準備好了要與他結婚。
這世上有男女就有競爭,他也知道弱肉強食的道理。他想起組裏的小畢以前跟他發過的牢騷,當時小畢剛剛與一個有些苗頭的對象分手,情緒低落了許久。他看再這樣下去實在影響工作,就抽了個時間跟小畢聊了一會,小畢當時一邊抽煙一邊用惡狠狠的語氣講:“老大,別勸了,是我先說分手的。”
他聽了倒是詫異,小畢又補充:“現在的女人談戀愛就跟開車一樣,用著輪胎還要備著備胎。老大,你說誰想當備胎啊?”
那時他聽得心寒,但是現在,小畢所說的話不期然在耳邊再次響起,清晰得一如昨日。
他知道一個男人糾結於愛與不愛的問題有些愚蠢,但是他忍不住要想下去,何小君不會騙他,結婚不是兒戲,但是他怕他自己隻是她退而求其次的選擇,與馮誌豪是符合分手的,何小君從來不說,他也沒有問過。誰沒有過去?他也有。他想要的是一個與她在一起的未來,追問那些又有什麽意義?但是現在,他不得不想,何小君的舊愛馮誌豪會不會卷土重來,再一次進入到她的生活裏。
他整夜未眠,一直不能控製自己不去想這些問題。何小君愛他嗎?她從未說過,她隻是與他在一起,最開始她是有些勉強的,他也看得出來。但是兩個人相處日久,他漸漸覺得她是喜歡他的。中國人表達感情總是含蓄,他沒想過要她整天把愛放在嘴上,她願意嫁給他,這就足夠了。
但是現在這一切他都變得不能確定。昨晚他所看到的那一幕與她母親在餐桌上提的要求不期然碰撞到一起,讓他不得不想。如果他隻是她失去最好選擇之後的不得已而為之,如果她有了更好的選擇,那麽他該怎麽麵對?
他這一夜輾轉反側,整晚不能人睡。快天亮的時候實在躺不下去了,他索性起床,獨自在陽台上抽了一根煙。
10 月清晨,晨光在五點之後漸漸吐露,青色的煙霧在眼前緩緩散開。他又無法克製地想著何小君,想著她許多個細微的表情:懶懶地倒在他身上,跟他撒嬌;與他一起去超市,在肉櫃前認真地辨認那些牛肉豬肉;吃完飯之後跟著他進廚房,看他洗碗,坐在一邊削水果,也不是很認真,一邊削一邊還要跟他講話,說著說著突然沒了聲音,走過來把臉埋在他的身後。
而他有時會有錯覺,錯覺她吻了他,很輕的吻,就落在他的背上。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回想起這麽多細小的片段來。他是個男人,不該這樣細膩地掐滅煙頭,返身進屋。
他本想稍晚些打電話給何小君,但還沒來及出門,項目經理就十萬火急打他的電話,說有一個在深圳的項目突然出了問題,要他立刻趕過去協助對方解決。他知道這個項目隊公司至關重要,立刻收拾東西準備走。
他在去機場的路上打電話給何小君,可惜她一直都沒有接電話,單調的轉接鈴聲一遍一遍在耳邊響起。上飛機前他終於放棄,隻發了一個消息給她,告訴她,他想見她。
4
何小君握著電話發了好一陣呆。走廊裏有人交談,然後辦公區的門被推開,一群人走進來,走在最前麵的是吳慧與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一邊走一邊交談。
他們一路走來,氣場很是強大,辦公區裏許多人都站了起來。何小君暫時坐在最靠外的隔間裏,吳慧的目光掃過她,腳步略略一停,對她點頭微笑了一下,然後對身邊的男人說了一句。
“凱文,這就是何小君。”
那男人聞言也把目光轉向何小君,很熟悉的一張臉,她在業界雜誌上經常看到。杜凱文,啟華的大中華區總裁。
沒想到自己入職第一天就能看到公司裏難得一見的高層人物,何小君倉促之下也站起身來,回應吳慧的微笑,然後招呼自己的大老板。
“您好,杜總裁。”
杜凱文很客氣,微微一笑,然後伸出手來與她握了一下:“你好,梅麗莎向我提起過你,歡迎加入啟華。”說完看一了立在他身邊的吳慧一眼,對她開口:“那你跟她談?我先進會議室。”
“好。”吳慧點頭,然後對著何小君再次開口。
“小君,能不能到我辦公室一下,我有話要跟你說。”
何小君往吳慧辦公室走的時候總感覺有些怪異,尤其是背後其他人投來的目光,內容迥異,意味複雜。
不是她敏感,這是她進入新公司的頭一天。雖然新人受到關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是杜凱文與吳慧對她的高度關注,就連她自己都頗為不解,更不要說那些看在眼裏的新同事了。
吳慧坐在辦公桌後,手頭是一份打開的文件夾,看到她進來點點頭,微笑著示意她坐。
何小君走過去開口:“吳小姐 ,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是有一些事。”吳慧又低頭看了一眼桌上攤開的文件。何小君視力不錯,一眼掃過便發現那些都是關於她的材料,頓時心裏一驚。
吳慧想說的不會是要辭退她吧?她才入職而已,就已經後悔把她招進來了?
吳慧抬起頭來,看到她的表情,忽然一笑:“小君,你在想什麽?”
何小君正心裏忐忑,聽完這句話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隻好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來,開口道:“吳小姐,有什麽事嗎?”
吳慧點頭:“是,小君,亞洲總部那邊有消息過來,有新的合作方有意向介入你所參與的那個項目。對方很關注項目的大陸部分,需要一個熟悉項目的中國員工協助,公司目前抽不出人手來跟進這個突發的情況。我想了想,還是由你過去比較好。”
“我?”何小君詫異,“我才剛人職… … ”
“沒關係,這次去隻是做一些協助工作。亞洲總部在香港,時間不長,一周左右,你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她說 完這些話之後筆直看過來,目光炯炯。吳慧雖然外表優雅斯文,但在她身邊總是能感覺到強大的壓迫力,尤其是她不笑的時候。
何小君被她看的一愣,莫名有些心驚,不知下覺便點了點頭。
“那好,麗莎會帶你去人書部辦一些商務簽證需要的手續。時間很緊,我會讓她們盡決辦妥。”聽完她的回答之後吳慧又微笑起來,撥電話叫秘書小姐進來,結束了她們的這次對話。
何小君走出吳慧辦公室的時候,腦子裏一片混亂。她知道啟華工作節奏決,強度也大,但是沒想到自己一入職就會遇到這麽緊急的出差任務,突然到令她混亂。
與麗莎去過人事部之後,何小君才走回自己的辦公桌,坐下就聽到抽屜裏傳出隱約的手機鈴聲,她立刻拉開抽屜找電話。她看到陳啟中的號碼不由心中一喜,又不好意思在新同事們麵前接,握著電話再次站起來,一個人走到走廊裏去聽。
陳啟中的聲音在嘈雜背景中響起,簡單地叫她的名字:“小君。”
才一個晚上沒有聽到他的聲音,她卻覺得兩個人已經分開很久了。心裏還想著剛才吳慧所說的話,顧不上說別的,何小君握著電話先訴苦。
“啟中,你知道嗎?公司讓我去香港出差,可我才第一天入職,太突然了。”
他聽完沉默,話筒裏隻有喧囂的機場背景聲。何小君怕他是沒聽清,又“喂”了一聲,問:“啟中?”
“嗯,我聽到了。”他頓了一下才開口,聲音低低的,“我剛到深圳。這裏的項目出了問題,可能要兩天之後才能回上海。你什麽時候走?要去多久?”
何小君立在走廊裏,有人來去,經過時都狀若不經意地看她。想起自己第一天上班就在走廊裏跟自己的男友訴苦,她略有些窘,也沒有注意陳啟中的停頓,隻說:“剛去人事部辦了些手續,時間還沒定,不過好像很急。去的話也就是幾天的時間吧,我要去忙了,晚上再跟你說。”
他吸了口氣,好像要說些什麽,但是最終沒有說出來,隻答了一個字。
“好。”
何小君想掛電話,忽然又想起什麽,張口補了一句:“啟中,當心身體,別太辛苦了。”但是那頭已經掛了,耳裏隻有單調的“嘟嘟”聲回應她。
她無奈地看了一眼一手機,心裏忍不住埋怨了一小下。
比她還急,真是的。
5
晚上是何小君撥電話給陳啟中的。已經很晚了,那頭居然還有僻裏啪啦的擊鍵聲,很明顯他仍在工作。何小君滿肚子的話想跟他說,但陳啟中身邊卻時不時有人插話,問他非常專業的問題。隔行如隔山,她在這頭一句都沒聽懂,隻知道他忙。
這樣的情況當然不允許她多說什麽,何小君心裏歎氣,主動地掛了電話。
啟華的辦事效率非常高,何小君的行程第二天就定了下來。她是被秘書小姐的電話叫醒的,隨即便奉命趕赴機場,都來不及等陳啟中回到上海。
早晨九點半的飛機,她家離機場路途遙遠,趕國際航班至少要提早兩個小時出發。也不是第一次出差了,何小君放下電話之後便起身收拾東西,利落非常。
拖著行李箱準備出門的時候,媽媽剛買好早飯回來,看到女兒一身利落,即將出發的樣子忍不住歎了口氣:“找個好人家嫁了多好,到哪個公司都是賣命去的,沒一天消停。”
何小君笑了一下:“我樂意的,賺錢要緊。”
何媽媽恨鐵不成鋼,扭過頭去不看女兒。何小君半個身子己經踏出門外,想想又走回來,摟著媽媽的肩膀說話:“媽,我知道你是為我想。放心吧,就算沒有嫁給有錢人,我也會過得好的。”
習慣了女兒對自己劍拔弩張的樣子,何小君突然的呢噥軟語讓何媽媽很不適應,一時間竟呆住了。一直到女兒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她都沒回過神來。
何爸爸剛起床,推開房門就看到老婆愣愣的樣子,走過來問:“女兒走了嗎?”
“剛走。”何媽媽終於回神,看了自己老伴一眼,聲音含糊。
“怎麽了?她跟你說了些什麽?”老伴神情不對,何爸爸還以為何小君一早上又跟她媽起衝突了,擔心起來。
“沒說什麽。”
“哦。”爸爸鬆口氣,想想又把手搭在老婆肩膀上說話,“我說老婆啊,女兒和小陳那件事兒啊,我們就別提那麽多條件了。孩子有孩子的人生,房也好,車也好,讓他們兩個以後慢慢一起努力吧,你看呢?”
何媽媽吸了口氣,已經做好被老婆長篇大論反駁的準備了,何爸爸保持安靜。沒想到何媽媽開口說的卻是一句完全不相幹的話。
“吃早飯了,稀飯在桌上。”
坐上飯桌之後何爸爸還想說話,但才開口麵前就有一根油條塞過來,直接堵住了他的嘴。他含著油條支支吾吾,何小君媽媽終於忍不住了,打斷他。
“知道了,吃你的早飯吧。條件我是提出來了,人家能做多少是多少。她都這麽大了,人大主張大,真要嫁,我難不成還捆著她不讓她去民政局?”
這話的意思是由著何小君的意思了。何爸爸聽完就笑,“嘿嘿”了兩聲,一顆心落到地上,埋頭吃起來。
何小君在路上突然想到什麽,看看時間充裕,臨時放棄直赴機場的計劃,先跑去公司拿一些資料。
一路她都在看電話,想自己要不要打給陳啟中。她想跟他說一下自己的行程,但是時間實在太早了,地鐵上空蕩蕩的。她想起他昨天在電話裏略帶疲憊的聲音,還有半夜都在持續的擊打鍵盤聲,好幾次手指都已經落在撥出鍵上了,卻仍是收了回來。
誰都可以是這樣體貼的女人,隻要她愛那個男人。
公司裏非常安靜,才7點剛過。啟華雖然效率高,但畢竟不似那些金融投行,通宵達旦地加班。
辦公區一片寂靜,但何小君一進門便發現自己錯了。這裏還是有人比她想象中的更敬業、更拚命的。
天已經亮了,辦公區空無一人,當然也沒有開燈,但是吳慧的辦公室房門虛掩著,朦朧有光透出來。
辦公區裏鋪著地毯,何小君的平底鞋落地無聲,看到那點光之後不自覺地停頓下來,略略躊躇。
沒想到吳慧還在,那她是否要進去跟她打個招呼?但是她這樣去特地打一聲招呼,怕被吳慧誤會她工於心計,如果被同事看見,更加麻煩。
年輕時她是不會想這麽多的,但職場這條路不好走,能走下來的的人總會比別人多想一點。
虛掩的辦公室下那團光突然變大,何小君仍在躊躇,這動靜讓她立即停下了腳步。
有人從裏麵拉開門走出來,居然不是吳慧,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身形高大,肩膀寬闊,竟是杜凱文。
辦公區沒有開燈,何小君立在大門的陰影中滿臉驚訝。
杜凱文並沒看見她,走出半步之後又頓住,回身低頭,笑著吻了仍在門裏的女人。
何小君屏住呼吸躡手躡腳離開大門。啟華大廈設施豪華,走廊裏仍是地毯鋪路。她一口氣奔到女廁所,推門進去,胡亂找了一個隔間,合上門才把憋在胸口的那口氣喘出來。
看看她這是什麽樣的運氣。上班第一天被要求立即出差,第二天撞見大老板與自己頂頭上司的私情,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鬼上身?她真該抽時間到廟裏去好好拜拜。
6
何小君一個人在隔間裏待了幾分鍾,這幾分鍾裏她一直都處於非常混亂的狀態,完全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做些什麽。
雖然她昨天才第一次見到杜凱文本人,但他在業界的名聲一向是如雷貫耳的。她偶爾翻開時尚雜誌都能看到他的大幅照片,標題不外乎精英人士以及完美男人。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杜凱文是已婚的。
她在窄小的隔間裏深呼吸,一開始的震驚已經漸漸消失,到後來反而覺得自己好笑。
有什麽好驚訝的,男歡女愛,人之常情。看過就看過了,難不成她還要自詡衛道士,站出去好好譴責他們一番?
她也不敢,否則跑到這個地方來幹什麽?何小君自嘲地對自己笑笑,伸手推門,決定一切當沒有發生過,靜悄悄離開就是了。
但是她的手指剛碰到門板,外麵就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有人在洗手,水流卸下,嘩嘩不斷。
何小君心裏咯噔一下,默默祈禱那是打掃衛生的阿姨。她不敢直接推門,偷偷彎下腰去,從門板下的間隔中去看。
目光所及是線條優美的小腿,穿著半寸高的高跟鞋。一眼看過之後何小君便僵硬了,心裏隻是悲歎。
決定了,就算是香港的廟,她也要去拜拜。
水聲停止,然後是烘手機的聲音響起。何小君屏息等著,終於等到細碎腳步聲再次響起,眼看自己今天的尷尬場麵就要結束了。她心裏不禁一鬆,正想吐氣,沒想到突然之間有鈴聲響起。婉轉綿長的廣島之戀,正是她包裏的手機在響。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鈴聲弄得手忙腳亂,伸手想按掉,卻越急越摸不到。好不容易掏出來,門外已經有聲音,是吳慧在說話,聲音優雅,輕輕的兩個字:“小君?”
電話是陳啟中撥出的,他昨晚幾乎忙了一個通宵,到賓館已過半夜,他本想給何小君打電話,想想還是放下了,好不容易熬到早上,一起床便抓著電話走到陽台上撥給她。鈴響很多遍那頭都沒有人接,再等卻是忙音,是她按斷了電話。
不知道她在做些什麽,陳啟中看了一眼手機,表情疑惑。
電話是何小君按斷的,吳慧的那一聲小君讓她不得不從隔間裏走了出來,手裏還握著那個惹事的手機。
“吳小姐。”不知道說什麽好,她勉強扯出一個笑來。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己笑得很假,何小君心裏歎息。
“你在?”吳慧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她的裝扮,又問,“今早的飛機吧?什麽時候來公司的?”
“哦,我想來拿些資料。”何小君回答,“去機場的路上想起來有些資料最好帶著以防萬一,所以就先到公司來一趟。”
吳慧點頭:“拿好了嗎?”
她的眼神好像洞悉一切,何小君莫名地有些慌了,答得有些錯亂,“拿了,嗯,還沒有……”
正說著電話鈴又響了, 還是陳啟中的號碼,吳慧點頭一笑,“那我先回辦公室了。”說完飄然而去,留下何小君獨自立在廁所裏,伴著婉轉悠長的廣島之戀,說不出的尷尬。
電話終於接通了,陳啟中開口想說話,但是那頭何小君的聲音很不耐煩,將他的話第一時間打斷:“啟中,我這兒有些事情正在忙呢!”
沒想到她第一句話是這樣的口氣。陳啟中原本滿肚子的話一句都沒能說出來,生生地一口氣憋住了。
陳啟中沉默。何小君在這邊說完這句話,也覺得自己不對,但一想到吳慧還在辦公區等著,心裏又急起來,一邊往外走一邊解釋了兩句。
“啟中,,我在公司,馬上就要去機場。時間很緊,我等一下再給你電話行嗎?”
他在那頭頓了一下才回答,隻是一個“好”字。
顧不上多說,何小君匆匆掛了電話進辦公區。燈已經被打開了,明晃晃地照在每一張桌子上。她拉開檔案櫃取資料,身後傳來吳慧的聲音,仍是輕輕的。
“小君,能不能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何小君聽完這句話之後心裏長歎,肩膀一垂,認命了。
13 誰和誰的終身大事
(多好,她心裏有個聲音輕輕響起,不用再擔心了,他是她的男人,她要嫁給他。)
1
何小君走進吳慧辦公室之前,很輕地敲了敲門,吳慧的聲音隨即響起:“請進。”
吳慧的辦公室裝潢得非常簡潔,全用米色,桌椅卻是反差極大的墨色,讓人一走進來就印象深刻。
“幾點的飛機?”先開口的是吳慧,看了何小君手裏拿著的資料一眼,又說,“辛苦了。”
何小君看看表,回答得很簡單:“是早上九點半的飛機。吳小姐,如果沒什麽事,我先去機場了。”
“我讓公司的司機在樓下等著了,你的行李也在前台吧。保安說你二十分鍾前才到的公司,其實是麗莎她們疏忽了,應該派車去你家接你的。”
何小君心裏一涼,知道吳慧已經打電話問過她是什麽時候到公司的了。想也知道她不可能把之前的二十分鍾都花在廁所裏了,暗歎一聲,隻好繼續扯:“不是麗莎的問題。她在電話裏提過,是我說我家可以坐二號線直接到龍陽路,比車方便。來拿資料也是我臨時想起來的,出來得早,看看還有時間就過來了。不過辦公區沒開燈,我不知道門是不是鎖著,看到你才知道有人在。”她說完這一長串之後舒了口氣,然後再看了一眼手表,“吳小姐,要是沒什麽事,我去機場了,跑了一趟公司,時間有點緊。”
吳慧聽完她的話之後微微一笑,站起來說話:“小君,你是聰明人,我一直很看好你。”
何小君被她笑得冷汗都出來了,正要說話,吳慧卻繼續說了下去:“很多人都覺得自己是活在其他人的眼光裏的。其實別人怎麽看自己並非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們所得到的結果,你說是嗎?”
她說“我們”,何小君頓覺不能理解。吳慧走過來,就在她麵前停下,說了最後一句話:“其實都是一樣的,以後你就知道了。”
公司的司機送何小君去機場。商務車寬大舒適,但是何小君卻沒有一絲愉快的感覺,一路都是皺著眉頭。
吳慧所說的話令她百思不得其解。撞見吳慧與杜凱文的私情確實是一件倒黴的事情,但她已經很明確地向吳慧表示,一切就當她沒有看到過。她也的確無意傳播這些八卦事,吳慧應該能夠理解。
吳慧與杜凱文有情感糾葛跟她有什麽關係?她是來工作的,又不是來做狗仔隊的。再說了,吳慧的工作能力放在那裏,她不認為一個女人單靠男人就能穩坐一個大公司的重要職位,除非這家公司不想做下去了。
況且看吳慧的意思,她也並不是很在意別人怎麽看她和杜凱文的關係。自己才到這個公司不熟悉情況,八卦圈子哪兒都有,說不定那早已是公開的秘密。
既然如此,吳慧所說的最後一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其實都是一樣的,以後你就知道了。
知道什麽?和誰一樣?何小君越想越不得要領。她記得要給陳啟中打電話,但是撥過去那頭卻一直沒有人接聽,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幹什麽。車子已經到達了目的地,她暫時擱下紛亂的思緒,謝過司機師傅,拖著行李下車,一頭霧水地往候機樓裏走。
直到上飛機的時候,何小君仍舊沒有撥通陳啟中的電話,也仍舊對之前的問題百思不得其解。
新航飛機上穿著傳統服飾的空中小姐笑容可人,啟華的出差規格很不錯,她一個新人,居然也是商務艙。剛坐下就有空中小姐過來服務,低下頭溫言細語,問她需要什麽飲料。
何小君回報微笑,正要開口說話,身邊又有人坐下來了。身材修長的男人,伴著熟悉的香味。
是馮誌豪!何小君愣住。
他轉過頭看著她微笑,像過去每一次他們見麵時那樣,輕輕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小君。”
而她震驚地睜開雙眼,恍然覺得眼前白光頻閃。那些糾纏在腦海中的一切,突然間便有了答案。
2
陳啟中並不是故意不接何小君的電話,他確實是忙。早晨播出的那個電話被何小君匆匆結束之後,他在鬱悶之中簡單洗漱了一下,客戶公司的車已經在樓下等著他,心急火燎的架勢。他都來不及在酒店的早餐廳坐下,隨便吃了點東西就趕去工作。
到達客戶公司,他才發現自己手機都沒有拿,多半是跟何小君說完話後隨手擱在什麽地方了。小蔡也是一起去的,看到他找東西的模樣就問:“怎麽了?組長,是不是掉了錢包?”
小蔡自從背上房貸之後,一向是想錢想得厲害,跟大夥說話三句不離錢字。陳啟中聽完笑著搖頭:“沒,好象是手機擱在賓館裏沒帶出來。”
“你要打電話?用我的。”小蔡立即奉獻手機,想想又嘿嘿笑起來:“是不是撥長途給何小君?想她了吧。我出來兩天,美美都快把我的電話給打爆了。”
“沒事,我晚上再給她電話。”陳啟中沒接他的電話,又把臉轉向電腦屏幕。
他這次帶著人到深圳是為了救急的。他們公司已經完成的軟件在運行過程中出了關鍵性的問題,客戶方麵損失慘重,他與幾個同事幾乎是一下飛機便被疾風驟雨般的抱怨所包圍。趕到客戶公司之後,他發現根本原因其實是出在客戶方的I員工身上,他們未經允許在程序中加入了另一個插件,而這個插件與主程序衝突,最後造成了係統的全麵崩潰。
問題雖然查清楚了,但是他們人都到了這裏,原始軟件也的確是他們提供的,就算責任不在他們身上,也不可能袖手旁觀的。結果他們仍留了下來,開始了緊張忙碌的係統搶救工作。
雖然是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但他還是忍不住,午後看著表,計算著何小君到達的時間,撥了一個電話給她。
用的是客戶公司的電話。他一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們非常客氣,差點沒把電話送到他鼻子下麵來。
國際電話轉接的短促鈴聲響起,他默默地等待接通,鈴響了許多聲才被人接起。他開口叫她:“小君。”回答的卻不是何小君的聲音,竟然是個男人,簡簡單單地“喂”了一聲。
他怕自己是打錯了,正要道歉,那頭卻繼續開口。
“你找小君?她去洗手間了。”
他記得這個聲音,說話的那個人,是馮誌豪。
陳啟中握住話筒的手指突然一緊,心跳也亂了規則。一顆心隻是沉下去,沒有止境地一路沉下去。
他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沉默地擱下了話筒。輕輕的一聲響,卻像是重重的一拳迎麵襲來,打在他最脆弱的地方,令他呼吸困難。
何小君的確是去了洗手間。她與馮誌豪在酒店餐廳裏共進了一頓食不知味的午餐,並不是事先約好的,隻是無奈的相遇。
這一天什麽都不順利,早晨尷尬地撞見了吳慧與杜凱文在一起,上飛機又見到了陰魂不散的前男友。她一開始還存著僥幸,希望這一切隻是一個不幸的巧合,但是馮誌豪一句話就打消了她這個念頭。
他說:“我讓司機來接機了,等一下我們一起去啟華總部。會議是在下午的,你看過安排了嗎?”
何小君聽完頓時啞口無言,想了許久才開口,叫他傑森,隻說了一句話。
“我上飛機是因為工作關係,如果這一切都出於你的私人安排,我拒絕。”
他聳肩,微笑了一下:“你可以打電話給杜凱文,問一下我們公司與啟華的合作意向。如果你因為我不願參與這個項目,也可以直說,我相信凱文也會尊重你的個人選擇。”
何小君看著他微笑的臉沉默了許久,最後微微一抬下巴,回答了他。
“馮先生,放心,我會把工作做好的。”
她心裏其實是憤怒,覺得自己落入了一個莫名的圈套裏。兩天前她還以為自己已經幹脆利落地結束了與這個男人的關係,沒想到就在她以為自己的生活與工作正要一切重新開始的時候,他又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那樣,施施然地出現在她麵前,以一個勝券在握的姿態宣告他的仍未放棄。
她不知道馮誌豪與杜凱文說了些什麽,也不知道吳慧知道了多少。她隻是痛心疾首地看到自己憑能力掙來的一切,都被這個男人輕輕地抹殺了,抹殺在一切還未開始的時候。
其實都是一樣的,以後你就知道了。
其實都是不一樣的!她沒想過要靠這個男人讓自己的事業一帆風順,如果她願意這麽做,早就做了。這麽多年來她在這一點上一再的堅持,隻是為了證明,她和其他人是不同的!
但是現在,一切都被他毀了。
其實這並不是第一次了,她應該有所預料。兩年前馮誌豪用的就是這個方法讓她回頭。她痛恨那時的自己,竟然為了一個虛幻的泡影回心轉意。時隔兩年,他居然再一次故伎重施,他以為她是誰?他的寵物嗎?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時至今日,如果她再一次回頭,那就連寵物都不如了,是蠢物!
心裏煩悶,何小君再也不想多看馮誌豪一眼,轉頭向著窗外,假裝他是不存在的。
多麽可笑,身邊坐著的曾是她最愛的男人,她曾用盡一切努力,隻為了能與他共度此生。但是現在,她竟然會覺得身邊的人如此陌生,陌生得連他身上的氣味,她都無法忍受。
飛機在跑道上滑行,然後加速躍起飛躍雲層,雪白的雲海在陽光下閃爍。空中小姐微笑著送上飲料,何小君卻一直沉默,手合在已經關閉的手機上輕輕摩挲。她隻覺得自己從未像現在這樣,想要聽聽陳啟中的聲音。
陳啟中,是,隻是這樣想著他,就讓她心裏漸漸安定下來。有什麽好怕的?她已經有了新的生活,新的伴侶。她有陳啟中了,他是她的男人,無論發生什麽都會在那裏。
這樣想著,何小君的心情就稍稍好了一些。馮誌豪並不急著與她敘舊,一路上都在看那個項目的資料,偶爾問她。何小君隻是簡單回答,並不與他多說,他也不惱,表情鎮定。
下飛機之後果然已經有司機在等候。馮誌豪家族龐大,世界各地都有聲音,香港也不例外。來接機的是一輛豪華房車,何小君隻看了一眼,便招手叫了一輛出租車。
路上她又撥了陳啟中的電話,可惜持續無人接聽。下午就有會議,她先到酒店放下行李,然後就在酒店餐廳裏叫了一份商務餐,想迅速解決之後就趕去總部。
秘書小姐一早就已經很盡責地將行程表發給了她,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隻是沒有車接送。她一開始還有些奇怪,現在已經都明白了。
沒關係,她是來工作的,無論別人怎麽想,她會用自己的辦法證明這一點。
吃飯的時候她一直在思索接下來這幾天自己該如何應對,眼前忽然一暗,有人走過來,遮去了一些陽光,然後就在她麵前坐下了。
3
坐下來的人是馮誌豪。他已經換過一身衣服,神清氣爽,看著何小君微微一笑。
何小君卻心裏歎息,左右看了一下,然後才開口。
“傑森,你在這兒約了人?”
“沒有。”他答得很快。
“那你來這裏做什麽?司機沒有送你去啟華總部嗎?”
他招手叫服務生,然後聳肩,“會議時間是下午,我總要先吃飯。”
“在這兒?”她也知道自己明知故問,但馮誌豪的舉動實在太令她難以接受了,何小君不得不問下去。
“這裏的餐廳沒有用餐人數限製吧?更何況我是這兒的住客,沒有理由不能坐下吃頓飯啊。小君,我們來這裏都是為了工作,一起吃一頓飯並不奇怪吧?”
“於公?你確定沒有更多了?”
他繼續微笑:“於私。三年了,小君,你真的要這麽快就抹殺我們之間的一切聯係嗎?”
果然來了……何小君暗暗吸氣,放下手中的筷子,看著他說話。
“傑森,我以為我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他看她,原本的微笑慢慢淡下來,最後消失。
“小君,如果你是為了讓我明白我真正需要的是什麽,你已經成功了。”
“哦?”何小君冷笑。
“我是認真的。”他挑眉,“如果你需要,我答應你,今後你隨時都可以看到我。”
“對不起,我不是很關心,先離開一下。”
“你去哪裏?”
“洗手間,這你也要隨時在我身邊嗎?”何小君立起來,語調略帶諷刺。
而馮誌豪坐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離去,眉頭緊皺。耳邊忽然傳來鈴聲,輾轉纏綿的廣島之戀,是何小君擱在桌上的手機。
他伸手去接,非常自然的一個手勢,就好象這個電話是屬於他的。
那頭傳來的聲音在他意料之中,是陳啟中,用非常親密的語氣叫何小君的名字。他在這一刻心裏鬱悶到極點,手指一動,本想按斷,但突然又轉了念頭,開口回答,語氣還很平和。
“你找小君?她去洗手間了。”
那頭沒有再說話,然後“嘟嘟”的聲音傳來,電話被掛斷了。
他看著手機,忽然苦笑起來,然後才將它放回原處。
下午何小君仍是坐出租車去的啟華總部。她從洗手間回到餐桌上之後,馮誌豪已經離開,她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馮誌豪一直順風順水,現在被一個曾經死心塌地愛過他的女人一再拒絕,氣憤是理所當然的。時至今日,她對他的情緒變化已經不關心了,她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他會對她剛剛開始的工作造成影響。
她不認為自己之前能夠進入啟華靠的是他。但是現在看來,如果這個項目沒有成功,杜凱文與吳慧很可能會把責任歸咎到她的身上,而她今後在啟華的前景,多半因此前途黯淡。
一想到這裏她的心情就更差,啟華氣勢雄偉的總部大樓都沒有讓她緩過來一些。
原以為馮誌豪的臉色也會很難看,但是會議室裏的氣氛居然很好。
杜凱文也在,多半是早晨坐另一班飛機從上海趕過來的。何小君走進會議室的時候他正與馮誌豪說話,兩人都在微笑。杜凱文看到她點了點頭,又低聲與馮誌豪說了句什麽。
何小君盡全力克製自己不去想他們兩個究竟在聊些什麽,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其他人也陸續走進會議室,主持會議的是杜凱文,在首位給所有人介紹馮誌豪,又提到她。
“大家來認識一下上海分公司的新同事——何小君,她在這個項目的初期運作中成績出色,大陸部分的問題等一下大家都可以直接向她谘詢。”
她不得不站起來,對著所有人微笑,目光掠過馮誌豪的臉,他與其他人一樣,正在看她,不知是否她敏感,總覺得他的表情是高深莫測的。
杜凱文主持會議,L提出的合作條件很不錯,會議室裏氣氛上佳,一切進行得非常順利。輪到何小君介紹項目了,她雖然臨時受命,但對這個項目的確是熟悉的,對自己要說的內容早有腹稿,她也不看馮誌豪,立起來隻管把自己該說的說完。
所有人都聽得非常仔細,她坐下前看到杜凱文也在看她,微微點頭,很是滿意的表情。
何小君心裏歎息,隻有一個念頭。
如果這個會議室沒有坐著馮誌豪,那該多好。
4
在陳啟中等人連續兩天的不眠不休之後,客戶方的係統問題終於得到了解決。對方對陳啟中一行的感激之情難以言表,晚上硬是拖著大家到深圳最好的酒店吃飯。
陳啟中想推辭。算上來這裏之前的那一晚,他已經幾十個小時沒有好好合眼了,又連續超負荷工作,下樓時他累得幾乎連電梯數字都按不準。
其實不止是身體上的疲勞。午後那個電話之後,他的心情一直都複雜到難以用言語表達,隻覺得心沉甸甸地落在不見底的深處,怎麽都無法擺脫的窒悶感。
但是對方熱情到極點,自己項目組的成員也吵著不放過他,他最後拗不過,還是去了。
席間熱鬧非凡,他卻覺得悶,走出包廂到走廊裏透口氣。他剛出來就看到小蔡,站在走廊的角落裏,正對著電話與美美牛郎織女般訴衷腸。他一時沒有防備,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小蔡做了個無奈的表情,捧著電話繼續說。不想打擾他們的甜言蜜語,陳啟中轉進一邊的洗手間洗手。
雪白的水柱從水龍頭中傾瀉而下,陳啟中心裏有事,更覺得疲憊,不知不覺呆立了許久。有人走過來拍他,將他驚醒,是小蔡,看著他笑。
“組長,剛才聽到我跟美美的電話,麻了吧?”
小蔡這句話說得倒是很有自知之明。陳啟中聽完笑笑,沒答他,隻是關上水龍頭,擦幹手問了一句:“有煙嗎?”
小蔡點頭,兩個人回到走廊裏抽煙。五星級酒店,樓層很高,走廊窗外就是這個城市的璀璨燈海。小蔡把煙點上,然後把身體轉過來,靠在欄杆上抽了一口才說話,明顯是要跟他談談的架勢。
“組長,我跟美美正商量著結婚。美美讓我去見她爸媽,我這心裏有點七上八下的,你不是已經見過何小君父母了嗎?傳授點經驗。”
他不提這事兒還好,一提起何小君的父母陳啟中更覺煩躁,眉頭一皺,隻是不說話。
小蔡雖然大大咧咧的,但這時也覺出些不對勁來,轉回身正視陳啟中,問他:“怎麽了?組長,你跟何小君是不是出問題了?不是前段才聽說你要跟她結婚?”
組長準備結婚的事情已經不是新聞了。陳啟中與何小君確定戀愛關係之後一向是出雙入對,集體活動沒少參加,他們這幫光棍或多或少都見過何小君幾麵。何小君容貌出色性格又好,其他人看在眼裏,要說不羨慕絕對是虛偽。而他這麽快就決定與美美結婚,一定程度上也是受了他們的影響。
他和美美想得很好,最好能與組長一起把終身大事給解決了,兩樁喜事一起辦,喜上加喜。沒想到自己與美美這兒一切順利,組長這兒卻好像出了問題,特別是這兩天,他都不太聽到陳啟中與何小君通電話。今天一早醒過來,還看到陳啟中一個人在陽台上沉默地抽煙,到了下午更是滿腹心事的樣子,連他這個旁觀者都覺得有問題。
“她去香港了,出差。”陳啟中沒正麵回答小蔡的問題,其實他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這兩天所發生的一切都讓他猝不及防。兩家不歡而散之後,他半夜飛馳到她家樓下,看到的卻是她與馮誌豪擁抱的場麵。他一夜未眠,終於做了決定之後卻來不及見她一麵,第二天一早便來了深圳。而她走得更遠,第二天就飛了香港。
這之後他們都忙得日夜顛倒,每次電話都是匆匆結束,他想說的話至今都沒有機會說出口。
這一切他都可以理解,但是午後的那個電話,那裏傳來的熟悉的男人的聲音,讓他頓時心沉到穀底。
或許是巧合,但是什麽樣的巧合會讓馮誌豪的聲音出現在何小君的電話裏?何小君說了,她是去香港工作的。她是他要娶的女人,是要與他共度一生的女人,他應該相信她,但是這一切又怎麽解釋?
還有,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他究竟該怎麽做?
“組長,組長?”小蔡看他不說話,擔心起來,出聲問他。
他手指一燙,是燃燒到盡頭的煙蒂,微微一動,長長的一截煙灰落下來,瞬間粉碎。
餐廳的門又被推開,客戶方的孫經理端著酒杯走出來,看到他們倆,笑著走過來說話。
“我說怎麽找不著人了,原來你們跑這兒來了。快進去,大夥正敬酒呢。”
陳啟中掐滅煙頭:“小蔡,你去吧。孫經理,我有些事想先走一步,替我打個招呼,我就不進去了。”
“那怎麽行?”孫經理聲音很大, “你這回可是救我們公司於水火啊。不許走,大夥都等著好好謝你呢,是不是有什麽急事?我讓司機替你去辦。”
陳啟中被他拉住,想了想回過頭,按住孫經理的肩膀說話。
“如果是這樣,那我的確有事想麻煩一下你們。”
5
午後的會議一致延續到晚上,會議結束後其他人很快散去。何小君心裏有事,手上的動作就慢了一些,低頭收拾完東西後,發現會議室裏人都沒了。
她歎口氣抱起東西打算離開,門被再次推開,有人走過來,是馮誌豪的特別助理。他很客氣地開口,說馮總和杜總都已經啟程,如果她有時間,也請一起上車,去酒店參加晚宴,馮總想當麵把她介紹給杜凱文。
她與馮誌豪交往三年,他的特別助理自然也是見過數麵的。但這時聽完他的話之後她表情冷淡,說自己晚上還有些要緊材料需要加班整理,讓他謝謝馮總的好意。
這樣青雲直上,甚至是一步跨入另一個世界的機會,她現在不需要也不想要。或許以後再杜凱文那裏不好交待,不過她已經想好了,大不了回去之後再換一家公司,她還年輕,折騰得起。
之後何小君留在總部與新同事們一起加班,一直到深夜才叫車回酒店。這一天她數次嚐試給陳啟中打電話,但是結果卻是一直都無法接通。
自從與陳啟中交往以來,她從未試過這麽長時間不能與他聯係。到這個時候,她所有的埋怨都已化作擔心,腦子裏有許多亂七八糟的念頭瘋狂地湧出來,怎麽都無法克製。
她想念他,想聽他的聲音,想看到他。這種衝動隨著馮誌豪的再次出現被無限的放大,電話的持續無法接通又讓她煩躁到極點。她甚至懷疑是自己的電話出了問題,試著撥回家,卻是一切正常。
出租車在酒店門口停下,何小君結帳下車。酒店在銅鑼灣,11月的香港深夜,街麵仍舊燈火通明。行人穿著輕便,路邊茶餐廳裏夜宵生意正好,一片熱鬧景象,她卻無心多看,筆直往酒店裏走去。她琢磨著是否要撥電話給陳啟中的同事,她雖然沒有他們的電話,但美美一定有小蔡的聯絡方式。
太晚了,電梯空無一人,走廊裏鋪著柔軟的地毯,踏下去的每一步都好像落不到實處。或許是太累了,她一手握著手機,另一手伸進包裏找門卡,原本夾在耳後的頭發垂落下來都懶得再掠起,隻覺得疲憊不堪。
耳邊有人叫她的名字,聲音很低,短短兩個字。
“小君。”
她猛抬頭,看到馮誌豪。酒店走廊燈光柔和,四下安靜如斯。他就立在她的房間門口,雙手插在褲袋裏,遠遠地望著她,不知道等了多久。
如果這是兩年以前,不,就算隻是幾個月前,看到這樣的情景,她的第一反應一定是感動莫名,然後飛奔而去,流著淚與他擁抱。
但是此時此刻,何小君卻隻覺麻木。她腳步一頓,就在原地立定,再也沒有往前走一步。
又能怎麽樣呢?
年輕英俊,浪漫多金的前男友在分手之後,終於大徹大悟到自己需要的是誰,鍥而不舍地再次回頭,來個兩個人破鏡重圓,喜氣洋洋的大團圓結尾?
荒謬!又不是在拍偶像劇,是誰規定女人就得癡癡等候浪子回頭?她有她自己的人生路,分手之後也走得很好,更何況她已經愛上了別人,愛上了一個最適合她的男人——陳啟中。
“小君,有時間嗎?我想跟你談談。”他看著她說話。
她想拒絕,但是電梯再次打開,有人走出來,經過時迷惑地看了他們一眼。
何小君歎息,不想在酒店裏被人誤會,最後還是點點頭。
“下樓吧,我看到外麵還有茶餐廳在營業,我們可以在那裏談。”
何小君與馮誌豪去的是香港街邊隨處可見的茶餐廳。馮誌豪並不太習慣這種地方,他與何小君在一起的時候,最常去的就是五星級酒店裏的高級餐廳。他偶爾也有吃些特色餐飲的興致,但絕不會去這樣的街邊小店。
桌椅油膩,何小君看著他坐下時略略皺眉的表情,想起上海的那個潮汕砂鍋粥店。那是她最愛的一個粥店,也是交往三年間他都不曾與她一同去過的地方。
多麽可笑。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她竟然都沒有看出來,這個男人與她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服務生在窄小的店堂裏快速穿梭,效率非常高,轉眼就把他們所點的東西放到桌上。何小君晚上隻在公司裏跟同事們一起吃了一點外賣,這時的確有點餓了,也不跟馮誌豪客氣,掰開筷子先下手,直奔菠蘿包。馮誌豪卻沒有動眼前的東西,也不說話。何小君吃了一會終於抬頭,看著他問:“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他點頭。身邊嘈雜,她與他是麵對麵坐著的,當中隔著窄小的方桌,距離並不遠,但他開口時仍是不自覺地微微向前傾身。
何小君卻突然改變主意,伸出一隻手阻止他:“等一下,讓我先說。”
他挑眉。她把手裏的筷子放下,看著他的眼睛,慢慢說了一句:“或許是我錯了。”
馮誌豪眉頭一鬆,正要微笑,何小君卻沒有絲毫停頓地接了下去。
“或許是我一直都沒有說清楚。我們分手半年多了,現在我已經有了新的男友,他叫陳啟中,我想你也見過他。我與啟中正準備結婚,至於你,誌豪,我的確是愛過你的,但是現在那一切已經過去了。你明白嗎?都已經過去了。”
何小君說完這些後不再言語,也並不閃避他的目光,雙手放在桌沿上,沉默地看著馮誌豪,等他的回答。
數秒之後馮誌豪才開口,用不敢相信的口氣:“陳啟中?你說那個打工仔?你喜歡他什麽?他憑什麽?就為了他願意跟你結婚?”
何小君皺眉,想開口反駁他。手背一熱,卻是馮誌豪伸手過來,將她放在桌上的手牢牢握住,他慢下語速,啞了聲音:“小君,如果你回到我身邊,我們也可以結婚。”
馮誌豪說:“如果你回到我身邊,我們也可以結婚。”
三年了,這是她夢寐以求的兩個字。她曾無數次在夜裏夢見這個場景,醒來後愴然淚下,不敢看鏡子裏的自己。
現在,他向她求婚。
茶餐廳人聲嘈雜,身邊是穿梭來去的服務生,手端托盤高聲叫著桌號。熱騰騰的食物在托盤上冒出白色蒸汽,麵前還有她吃到一半的雲吞麵與菠蘿包。
這不是在夢裏,一切都是現實。
兩個人靜默,然後她突然地笑出聲來,抽回手去掩眼角,像是要擦眼淚。
馮誌豪看她這樣子,心中一動。他身子在一次向前微傾,叫她名字,聲音柔軟,說:“小君。”
她伸出另一隻手阻止他的動作,說:“我明白了,謝謝,謝謝你對我說這句話。”
“那麽你的回答呢?”
她放下手,眼眶邊緣還有些暗紅之色,但目光堅定清澈,仿佛可以洞穿他的身體。
“如果我回來,你就與我結婚?”
他點頭,再次肯定。而她竟失聲笑了出來,答他:“傑森,我不得不承認,你實在是一個太好的商人。”
馮誌豪皺眉,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麽。
何小君想和他結婚,他一直以來都是知道的。如果不是為了結婚,她也不會離開他。他剛才不是已經答應了她?他已經為她作出了自己所能做的最大犧牲,難道她還不夠滿意?她還想他做些什麽?
她並沒有等他回答,繼續說:“但是馮誌豪,你是個男人,請你不要用一個商人的眼光看待這世上任何一件事。三年了,我們的關係並不是你的生意。如果這真是一樁生意,恕我直言,這三年來,我與你對它的投資都是失敗的。我已經接受事實了,現在輪到你了。”她流利地說完這些話,然後推桌而起,扔下餐巾便離開。
而他呆坐在原地,隻覺得那些言語都好像是帶著巨力的異物,從高遠的地方筆直落下來,讓他連閃避都不能。
何小君步子很大,轉眼便出了門口。茶餐廳裏聲音熱烈,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兩個人發生了什麽。他看著她的背影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熱鬧的街頭。他想起身,雙手已經按在桌子邊緣,忽然之間卻覺得空虛到極點,再也提不起半分精神。
何小君這一次回到酒店的時候腳步很快,心裏惦記著無論如何要找到陳啟中。她手裏已經翻開電話,打算撥給美美,問小蔡的號碼。
也就是這個時候,她的手機響了。她看到自己等待了一天的號碼,接起時忍不住微笑。
但是還來不及說話那邊就掛斷了,她迷茫地看了手機一眼,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酒店門口車道擁擠,門童走過來提醒她:“小姐,小心車。”
她被動地向前邁進,麵前就是酒店的玻璃幕與旋轉門,一切都被擦得鋥亮透明。她在抬頭間突然看到了熟悉的臉,怕自己是看錯了,腳步停頓,仍不敢確認,又仔細看了一眼。
大堂裏燈火通明,亮如白晝,門裏立著陳啟中,與她隻隔數米的距離。他手裏還拿著電話,目光筆直地落在她的臉上。
陳啟中是請客戶幫忙,搭車從深圳直接趕過來的。這決定下得太匆忙,他又在途中回了一次酒店,所以過關的時間都很緊張。司機一路飛馳才恰好趕上,差一點就被關在關口之外。
他這一路都在看自己的手機,回房間取回的時候早已沒電了。他換過電池板再打開,上麵有數通電話,大部分是何小君撥過來的,可惜他一個都沒有接到。還有一個短信,內容簡單,說她馬上要登機,直飛香港,住在哪個酒店,讓他跟她聯係。
他在路上掙紮了很久,手指反複落在撥出鍵上,最後還是放下了。他不知道自己在電話裏會說些什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電話裏能說些什麽。
說什麽?問她為什麽深夜與馮誌豪在一起擁抱?問她為什麽你的電話裏會傳出馮誌豪的聲音?問這一切都是怎麽發生的?讓她給他一個解釋?
他不想問那些自己都不能確定的東西,尤其是在電話裏。他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見到她,至於之後該怎麽做,他還沒有想好,也沒有能力去想。
陳啟中在深夜抵達何小君所在的酒店。司機很厚道,把車一直開到酒店大門口,等他下車之後又問:“陳先生,關口要明天早上才會再開。你今晚住在哪裏?我到時候來接你。”
陳啟中搖頭謝了,讓他放心離開,他自己會想辦法回深圳。
酒店大堂富麗堂皇,門口進出的大多是拖著行李的旅客,還有西裝革履的生意人。陳啟中一身輕便,兩手空空地走進來,總覺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去哪裏。事實上,他就連何小君住在哪個房間都不知道。果然,衝動是魔鬼,他在心裏對自己苦笑。他在燈火通明的大堂裏立定,打開電話,手指一動,終於撥出了何小君的電話。
然後,他在鈴聲第一次響起的時候,看到了她。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何小君保持之前的姿勢繼續呆立。旋轉門動了,是陳啟中大步從裏麵走出來,一直走到她的麵前。
已經是11月,夜裏有風,何小君立在玻璃門的外麵,頭發被風吹起來,看著他,眼裏帶著詫異與不敢相信。她的目光一刻也不離他的臉,而後眼裏忽然有亮光,燈光下璀璨奪目。
他原本是有許多話想對她說的,這時卻突然忘記了。他大步走過去,握住她的手,想了想,又張開手臂,緊緊擁抱了她。
她這一天過得異常辛苦,到這個時候已經筋疲力盡。夜深了,風裏有些冷,但是她能看到他。
這個時候,她竟然看到他。
他大步走過來,握她的手,掌心溫暖,又擁抱她。他將她的臉按在胸前,她都不能看到他的臉。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擁抱,但她這一次卻感覺奇特,覺得自己一身的疲憊忽然落地,落到一個溫暖的實處,渾身都鬆弛了下來。
她很小的時候有過這種感覺,隻有一次,是在5歲時的那年冬天。她在街上迷路,茫然走了許久,最後終於走不動了,冷、餓、惶恐,害怕自己再也回不了家。最後是爸爸找到她,很用力地把她抱起來,隻是把她的臉按在胸前,都不讓她看他的臉。
多好,她心裏有個聲音輕輕響起。沒什麽可擔心的,就是這個男人,她要嫁給他。
兩個人在酒店門口擁抱,隱約傳來口哨聲,陳啟中拉著她轉身往外走。何小君一開始不明所以,走出幾步再抬頭,突然看到他耳後可疑的紅暈。看到這樣一個大男人害羞是一件很稀罕的趣事,她來不及開口,就已經笑了。
他喜歡她的笑容,彎著嘴角,折著眼尾,非常快樂的樣子。她的手還在他的掌心裏,手指柔軟,緊緊扣著他的手指。
他張口,那些煩擾了他很久的東西橫衝直撞,最後脫口而出的確是一句簡單的問句。
他說:“小君,我們結婚,好不好?”
她聽完愣了一下,然後又笑開來,當然地點頭。
“好,回上海我們就結婚。”
他立定腳步不再前行,不是不願,隻是不能。他覺得心裏所有的負擔忽然如煙散去,渾身都有些虛飄的感覺,腳步如落在雲裏,根本邁不動。
並不是因為難受,隻是快活,快活得輕飄飄的。
他終於知道,而且可以肯定,無論之前發生了什麽事,她 的選擇是他。
多好,他愛她,他們要結婚了。
不知他為何立定不動,何小君抬頭看陳啟中,但是眼前一暗,卻是他低下頭來,微笑著看她的眼睛,聲音溫柔。
他說:“謝謝,我愛你。”
喧鬧的香港街頭,身邊人群川流不息,他們立在人海中,渺小的兩個人。但何小君卻覺得自己心裏有一處柔軟的地方被無限放大,伴隨著澀氣直通鼻端,眼眶立時燙了。
她並不是沒有聽過這三個字,可從未感覺如此篤定與快樂過。過去的那些患得患失與惶恐不安奇跡般消失無蹤。她怕自己會哭,努力吸了口氣才開口回答他,說得簡簡單單。
她說:“謝謝,我也愛你。”
何小君與陳啟中三天後在上海民政局領了結婚證,兩個人都隻是請了半天假。何小君穿了一條粉色的裙子,陳啟中上班的地方離民政局太遠,到得稍晚一些,奔過來的時候額上薄薄一層汗。她笑嘻嘻地看著他,排隊的時候踮起腳用手帕給他擦汗,小聲說話:“急什麽,我又不會跑掉。”
他嘿嘿笑,彎下腰來配合她,閉上眼睛,身上有跑過之後的熱氣,暖洋洋的。
注冊過程非常簡單,十五分鍾以後紅色的本本就被放到他們手中。出門的時候何小君在陽光下看了陳啟中一眼,笑著叫了一聲:“老公。”
他居然感動得啞口無言,半晌才回過神來,磕磕巴巴地應了一聲,又補充:“放心,我會對你好的。”
何小君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手卻自動自發地握住他的,纏在一起,怎麽都不放開。
回家之後何小君將證書放在爸爸媽媽麵前,鄭重宣布這個爆炸性消息。爸爸倒是很高興,奇怪的是媽媽竟然也沒有疾言厲色,讓何小君好生鬆一口氣。
馮誌豪沒有再與她聯係,但是啟華與L的合作項目仍舊繼續,隻是他不再插手而已。無論如何,馮誌豪自始至終都是一個成功的商人,有利可圖的生意是不會放棄的。這一點,何小君一向都是很佩服的。
他不再感情用事地繼續來找她。或許他是因為明白在何小君身上繼續投資下去,是一件非常浪費時間與精力的事情,而且沒有回報,這與他的人生原則並不相符。
這才是對他來說最有利的原則,這才是馮家人該有的反應。對他們來說,感情用事是導致得不償失的首要原因,但是沒關係,何小君樂意感情用事。
原本何小君與陳啟中打算旅遊結婚。但是雙方父母兩家老人到了這個時候突然結成了統一戰線,忙忙碌碌地開始準備起婚宴來,還異口同聲地讓他們什麽都不用管,到時候穿好衣服出現就行。
陳家很客氣,包攬了婚宴的所有費用。何媽媽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可堅持的,跟老公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不管了。何爸爸聽完嗬嗬笑,摟著老婆的肩膀安慰。
“你還有我可以管呢,放心。”
婚禮當天何小君一早就起來了。換婚紗的時候媽媽進來幫忙,眼淚突然就出來了。她哭得眼睛紅紅的,不等女兒開口就用手指抹掉,念叨她:“就這麽嫁出去了,以後到底不比在家裏,小心受委屈。”
她看得心裏酸軟。這麽多年來,她與媽媽關係一直都不算太過親密。媽媽性格強硬,總喜歡把自己的意誌強加在家裏其他人身上,如果她是那種叛逆強硬的孩子,說不定很早就離開家,根本無法與她生活在一起。但是這一刻,媽媽親手替她穿上婚紗,在要出嫁的女兒麵前流眼淚。她突然無法克製自己內心的酸澀,一伸手擁抱了媽媽,眼眶也紅了。
爸爸走過來看到,笑了:“好了好了,你們母女兩個在這裏抱在一起幹什麽?小君又不是要嫁到美國去,還在上海嘛,隨時都可以回家的。”
樓下已有車子的喇叭聲。做伴娘的美美提著小禮服三步並兩步奔上樓,看到何小君雙手合十,尖叫了一聲:“太漂亮了!小君,這條婚紗美翻了。”
婚紗很長,下樓的時候何小君小心地拖著裙裾,弄堂裏是熱鬧非凡的鞭炮聲,鄰居和親戚們全都聚在門外,每張臉上都是笑。
何小君小心翼翼地跨出大門,眼前紅屑紛飛,煙霧騰騰。她抬頭,隔著那麽多紛繁嘈雜,終於看到那個一直在等待著她的男人。
陳啟中難得的一身正式西裝領帶,反差太大,把何小君看呆了。美美在旁邊用手肘碰她,笑著說:“小君,你賺到了,你老公帥得沒天理啊。”
她也笑,走過去把手放到他的掌心裏。他用力地握了她的手,上車前與她對視一眼,微笑著,眼裏有光。
何小君知道婚姻並不是終點,一切隻是開始,並沒有結束。但是多麽好,從此以後,有他在她身邊。
陳啟中知道麵前的這條路上可能會碰到許多問題,感情的,現實的,但是沒關係,從此以後,何小君是他的妻子。他會和她,一起走下去。
我和我的經濟適用男 作者:人海中
所有跟帖:
• 不喜歡“經濟適用男” 這想法。愛情就是愛情,經濟適用還情什麽情。 -尕尕- ♀ (0 bytes) () 12/01/2009 postreply 08:39:06
• 經濟適用才讓人愛,????隻能看看。????代表經濟適用的反義詞 -毛毛小雨- ♂ (0 bytes) () 12/02/2009 postreply 16:13:14
• 其實這個比較真實。白骨精沒有釣到金龜婿轉而麵對現實 -jianying- ♂ (380 bytes) () 12/03/2009 postreply 07:26: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