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 9.

來源: 刁康 於 2009-11-24 17:47:17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閱讀數 : (4424 bytes)

我的生活很平淡，每天公司和家，兩點一線，跟同事的關係也不親密，客客氣氣，適可而止。同事不是朋友，是競爭對手，所以，保持一定的距離，是一種自我保護。
這天，我正在埋首工作，鄭耀祖一臉迷惑地來到我的座位前，兩臂搭在半人高的間隔板架上，向裏張望著，探頭探腦地問:"心兒，有空嗎?借步說兩句。"
我抬起頭，不耐地問:"什麽事?"
"去canteen說話。"
看他一臉莫名其妙，不像是沒話找話，我不得已，隻好起身。跟著他上五樓的canteen。
女生們也許都會有這種經驗，某男喜歡你，人人都看得出來，自己也心知肚明，但大家沒有挑破中間這層紙，便對該男有點頤指氣使的味道，其實心中竊喜，是把他當作可以任意發脾氣的"自己人"的。鄭耀祖和我的關係，就處於這種微妙狀態。

來到canteen坐下，我要了一碗輕食碗仔翅，滴了點兒辣椒油、灑了點兒胡椒粉、倒了點兒浙江大紅醋，我慢條斯理地撈著這小小一碗民間土製"魚翅"，看鄭耀祖有什麽話要說。
鄭耀祖端著托盤，一杯凍檸蜜，一件法蘭西多士，坐下來，他一邊給多士擦牛油，倒糖漿，一邊伸著嘴去咬住檸蜜的吸管，狠狠地吸了一口，讓冰水刺激了喉嚨，這才擦一擦手，從口袋裏，掏出一份報紙遞給我:"今天這單案子，不知你留意到沒有，你先看看。"
我莫名其妙地打開剪報，編輯很抵死地用"馬上風"來形容長者的死亡原因，大字標題:"68歲翁馬上風猝死 女伴驚慌報警被拘"。不大的篇幅，說一位長者，被發現暈倒在賓館，心髒病發死亡，一個蒙著頭的女人被攝入鏡頭，圖片說明，該女為報案人。
我放下報紙，顧自在袖珍的小碗裏，撈著稀有的"魚翅"，事不關己地問:"關我什麽事?"
鄭耀祖神神秘秘地說:"猜猜這女的是誰?"
"誰?難道你我都認識。這就奇了，我王心兒跟你鄭大組長認識的人，可是風馬牛不相及呢。你我都不是一個層次的人嘛。"我挖苦道。
他不以為然:"你真的不認識她?看仔細點。"
"她蒙著腦袋，我怎麽看得出她是誰。"
"這件案子，王督察經辦，女報案人名叫趙紫薇。"
我大吃一驚:"趙紫薇!!"
"對。"
他得意地看著我笑。
我有點急:"那，我要不要打個電話給她?她現在還在旺角警署嗎?"
"沒有，問完話，就放人了，因為她和老頭算是自由戀愛，不屬於妓女賣淫性質。"
他頓了頓，見我還望著他，等下文，才想起來說:"哦，她不找你，你還是別問她算了。醜事，又不是什麽值得表揚的事，遮醜還來不及呢。對不對?"
我想想也對，點點頭，繼續撈翅行動。
兩人都不說話。

這時，手機響，我接聽:"心兒，有電話找你，有個姓趙的女人，我讓她稍後打來。"是James。
我想了想，趙紫薇並沒有我的手機號，問:"她有留下電話嗎?"
"哦，有的。是6432xxxx。"
我向鄭耀祖做個表情，示意"果然來料"。他咧咧嘴，表示明白，笑。
我謝了James，撥號，電話才響一下，立即有人接聽，看來，她一直坐立不安地在電話旁等著。
"你好，我姓王，請找趙小姐。"
"我就是。是王小姐嗎?哎呀，我正找你呀，我現在心裏一團亂，不知怎麽辦才好。我們可以見個麵嗎?"
跟她約好見麵地點和時間，我收線。
鄭耀祖古怪地笑著說:"這女人，有點意思。跟個老頭子去九龍塘的別墅開房，把個老頭整得欲仙欲死。哈哈哈，馬上風。也虧編輯想得出來。"
我沒好氣地說:"你們這些臭男人，盡胡說八道。那老頭肯定本身有心髒病，她隻是不好彩罷了。說得那麽難聽幹什麽!"
鄭耀祖艱難地收起笑容，討好地說:"心兒，你別生氣呀，旁人的事，沒必要動怒。"
我想想倒也是，隻是有點意難平，這趙紫薇，看來是個苦命人兒。

我問:"喂，你說，她這案子，會不會有責任上身呀?"
鄭耀祖搖搖頭:"應該不會。王督察說放人了，隻是口頭警告，叫她以後小心一點。香港地方小，人家自由戀愛，上賓館'談心'，並沒有犯法。老頭的死因，要待解剖後，由死因庭證實死因，趙紫薇才能脫難，她現在不能離境。但應該不會有事吧。除非她是謀財害命啦。不過我看不像，她跟老頭子自由戀愛，目的當然是要老頭子到手，才有財好謀，現在這樣，她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嘿嘿。"他又禁不住搓搓手。
我想有道理，便寬下心來，也想好了一會兒要怎樣安慰趙紫薇。

見到趙紫薇，眼睛略微浮腫，看來一夜未睡。眼皮上，一抹淡淡的粉紅眼影，加重了傷心感。
她今天穿了件桃紅的細線衣，罩灰色外套，黑色魚美人流蘇擺中裙，一雙細細的高跟鞋，泛出銀灰色的光芒，肩背黑色經典香奈爾中號手袋。全身上下，搖曳生姿，風情萬種，我見猶憐。
我不禁低頭看看自己，一件黑色毛衣，一條水磨藍牛仔褲，一雙黑色puma運動鞋，我的手袋，哦，是一蘋環保布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大家同齡人，怎麽差別可以那麽大呢。我深深地自卑著。
沒想到，趙紫薇開口，我被她嚇一跳:"王小姐，唉，看到你，我真自卑呀!"
啊，這是我心裏的話呢。
"你看你，青春，有朝氣，我呢，暮氣沉沉，像個老婦女。我的對象，是七老八十的一蘋腳已經踏進墳墓的老頭子；你呢，你可以挑28至88的一切適齡男人。"
我"啐"道:"有沒有搞錯呀，28至88!!!"
兩人相視而笑。
"喂，有什麽事想告訴我的，說來聽聽。"
"你有沒有看今天的報紙?"
我老實承認:"看了，鄭先生也告訴我了，那件事，你沒有責任。不必擔心。"
"唉，怎能不擔心呢，我的護照也被警察收走了呢。王小姐，你說我，怎麽就那麽命苦呢!"趙紫薇說到動情處，不禁眼眨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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