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專業是心理學。不知道各位心理學專業的學兄學姐們,有什麽條件的實驗室。我們係的心理學實驗室卻是在地下一層。因為反正沒有自然光,這一層被隔成 了很多個房間。其間,有些是辦公室,有些是實驗室,也包括ABA喂鴿子的房間。每當晚上大樓鎖了門,這一層總是寂靜的讓人不自在,唯一能踏實聽到的聲音是 鴿子發出的咕咕聲。在慘白昏暗的燈光下,狹窄的走道間插著一扇扇門,引向教學樓的另一端。而我的辦公室,正式在這走廊的盡頭。
當初,分到這個實驗室的時候,我還確實惶惶了很多天。因為在我們上undergraduate的時候,這一層就廣泛流傳著很多故事。第一次聽到類似的傳說是 大一的時候,第一次來上Tutorial, 就被這地下實驗室的環境弄的不舒服。緊緊拽著我朋友青青不放手。還記得她告訴我說,這個樓層在二十年前做動物解剖的,一些實驗室的天花板上還依稀可見當時 掛設備用的吊鉤痕跡。說實話,解剖我是不怕的,我長在在醫科大學裏,我的家正對著解剖教研室,天天能看到些被肢解了人體運出樓,送入福爾馬林池。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當青青說起動物解剖的時候,我還是一陣心悸,莫名的害怕。沒想到,我上了研究生,還就正被分到這個幽暗的樓層,還是最最幽暗的角落裏。青青曾經開玩笑說,我怕什麽來什麽。她倒是悠哉遊哉,被分到樓上的實驗室裏。雖然覺得惶惶,但是沒多久就發現,也沒什麽好怕的。實驗室裏人進人出,對門師兄的房 間門還總是敞開的。白天有時候,來問題的,來串門聊天的,也算是熙熙攘攘,我有時還不得不把門鎖上。中午的時候,我常跟朋友出來吃午飯,主要是為了呼吸點 新鮮空氣。整日待在這個地下室裏,其實是不知道外麵的天氣的,刮風下雨,都是青青給我發短信告訴。就這樣,一待就是兩年。
青青研究生畢業,本想留校讀一個本係的program, 但是競爭挺大,不得已去了一個鄰近城市的大學。雖然我們還總是保持著聯係,但是我卻隻能自己待在實驗室,自己出去吃午飯。我天生膽子不大,但是唯一的好處 是我不拿鬼嚇唬自己。凡是別人說起奇怪的事情,我總是試圖找一個合乎科學的解釋。但是有的時候,不一定是鬼才嚇人。每每回家的時候,樓層裏基本都走空了, 一個人走在走廊裏,聽著自己高跟鞋的回音,心裏總是空澇澇的嚇人。好在走出走廊就是這一層的側門,我的男朋友每次都已經站在門外等我。下班時間的進出是先 要鑰匙後要劃卡的,所以我怎麽樣也沒想出辦法讓他能進來接我。
最 先發生的一件奇怪的事情其實並沒有什麽,若不是以後接二連三的事情,那也許根本不會被記得。我那一天整理文章到晚上七八點鍾吧,覺得差不多了,準備回家 了。給男友先打了電話,約莫他大概需要二十分鍾才到,我就先去了一下廁所。離我最近的廁所在我斜對門的實驗室裏,我來來回回大概用了也就是三五分鍾。當我 帶上實驗室的門,走回辦公室的時候,恍惚覺得走廊上有人,回頭間,覺得有人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我沒在意,快年中review了,拚命的人總不會隻有我一 個。當我走回到辦公室門口,卻發現門被鎖上了。我頓時慌了神兒。去廁所的時候,明明沒有把門帶上,怎麽就被鎖上了。我沒有帶著鑰匙出來,手機錢包都在裏 麵,急得我冒汗。想了一想,還是先告訴保安,讓他們把門打開。以前有過等保安來的經驗,知道沒有個二三十分鍾,他們是不會移尊駕的。我就趁著時間,走到側 門,想透過玻璃門,告訴男友別著急。出乎意料的是,男友並不在。算算時間,也該差不多了啊。果然,也就是十分鍾,男友就來了。我隔著兩層門,比比劃劃了半 天,他看了個大概其明白。他鎖了鎖眉頭,給我說了幾句話,大概意思是讓我別害怕,他去找保安。
順 便提一下,我男友也曾是我們係的人,跟青青同一個實驗室。男友長的好看,沒有人猜到我們會在一起,說實話,我自己知道,我長相也就是一般人,沒有青青漂 亮,也似乎配不上我男友。但是大三的時候開始,男友開始追求我,搞得我一頭霧水。他的追求實在是熱情的讓人不好抵擋。一番掙紮,還是沒受得了誘惑。成了男 女朋友後,我們三人常常在一起。我跟男友兩個人單獨一起的時候,我也曾問過男友,為什麽不追青青,反而追我,他總是說你傻的可愛。我還有一次問男友,青青 是不是很漂亮,我知道問這個問題對不起朋友,但是不安全感一直都難以泯滅。男友似乎想了很久,說是,青青很漂亮。我雖然做酸,但是事實如此,我沒再說什 麽。此後,無論男友對我怎麽似水柔情,我都覺得我們之間有一層隔閡。
三 五分鍾吧,男友帶著保安來了,開了樓門然後開了房門,辦公室裏看似沒有變化。我的電腦是上廁所之前就關了得了,讓我覺得不對的是,我的椅子有人做過了。我 無論什麽時候,隻要離開椅子,總是有推進桌子裏的習慣,然而,當我一進去,我就看到它並不在桌子裏麵,而是赫然麵對著門。
看著椅子的位置不是自己平時的習慣,我的心裏徒然一驚,不自覺的想起樓道裏的那個人的身影。沒顧上給保安道謝,更不記得給男友解釋,先一步衝上前 去,先拉開第一格抽屜。其實,並沒什麽值錢的東西,關鍵是想看看我的移動硬盤,裏麵裝的都是備份了的實驗數據和報告草稿。雖然自己都奇怪,明明看到手機錢 包都擺在桌上,但還是覺得看看硬盤很有必要。拉開一看,可笑自己虛驚一場,硬盤好好的沒人碰過。環視一下房間,除了椅子,似乎別的東西都在原位,這讓我開 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根本沒有推過椅子。回頭看看椅子,男友正坐在上麵,給我收拾桌麵上零落的紙張。
此 後的幾天裏,我一直都不待到太晚,別人下班,我也下班,臨走前,門還要扭好幾扭,一定要確認鎖了門。直到一天,研究生班的一個學生給我發了一封郵件,問是不是能補上星期的實驗。這個研究生班是我的老師帶的,我老師出國開會去了,留下我跟我師姐看著這個版做實驗。因為我最近忙著別的實驗,師姐把這個差事攬了過去。但是越是這樣,越覺得對不住師姐,總是想幫幫忙。我立刻回了郵件,告訴他可以來找我。我建議了幾個時間,他卻堅持說一定要晚上八點以後。我雖然不願意,但是幾番商榷後,還是定在了八點鍾。
那天,吃過晚飯,給男友打了個電話,讓他九點來接我。本以為這人怎樣也要遲到個十來分鍾---來地下做實驗的人,通常都要遲到一會兒,主要是這層曲曲折折,要找房間號怎樣也要個十來分鍾。不期的是,八點整,這個人敲響了我辦公室的門。
來 人是個亞洲人,這也有些出乎意料,因為看名字,並不覺得是亞洲人 (但是現在也越來不好說了)。我帶他直接進了EEG的實驗室,男生頭發短,好set up, 用了一共十來分鍾,我就讓他坐進實驗間,開始測試。等著他出來要四十分鍾。大概過了二十多分鍾,我想去廁所,雖然這個實驗室裏麵有個廁所,但是衝水的聲音 影響腦電波。我必須得用走廊底端的廁所。鼓鼓勇氣,還是去了。廁所裏裝的式感應燈,人來才亮,但是亮了也算是燈火通明。我進了最裏麵的一間。也就剛進去半 分鍾,我聽到又有人進了廁所,門開門合聽得真真切切,但是卻再沒聽到她進任何一個廁所間。似乎有腳步徘徊,聲音停停走走,最後滯留在我的門外。她顯然貼的 很近很近,因為我從門下的縫隙中,已然能看到她所穿的運動鞋。門外的腳不太大,也不太小,運動鞋是男女都可以的款式,紫色,突然我覺得難以推測這是個“他 ”還是個“她”。
我看著這雙鞋,心頭陣陣寒意, 待在廁所裏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突然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問了一聲,是誰在門外。門外的人沒有應聲,但一聲輕咳。那一咳,讓我覺得這是個男人。穿運動鞋的男人,渾身一個激靈,這不是正在裏麵做實驗的人嗎!就在我反應的一瞬間,這個人已經走出了廁所。我這時,倒是突然來了不盡的勇氣。推門出去,直追到 走廊。走廊上空無一人,除了鴿子的咕咕聲,便是我驚嚇過度的喘息聲。我快步走回實驗室,想看看剛才的人是不是就是這個做實驗的人。回到實驗室,我確定了剛才的人一定不是他。不僅僅是因為他安然坐在實驗間裏,似乎從沒有離開過,而且腦電波數據持續連貫,絕不會中斷過。正惶恐著,最後一組完成的警示鈴聲響了。 我從驚恐中醒來,走進試驗間,給他拿下頭上的線。他說了聲謝謝,站起身,那雙鞋,正是那雙鞋!不是他,但是一樣的鞋。我的驚愕被他看在眼裏,他卻不以為然 般。我醒了醒神,對他說,實驗數據我會轉給你的tutor。我們一起離開實驗室,回辦公室的路上,他突然問一句,這麽晚在這個地下室裏,你不怕嗎?我立刻 說,沒什麽可怕的,我男友時常會來陪我。昏暗的燈光下,我卻明明看到他臉上嘲諷的笑。
第 二天一早,我把這個學生實驗數據給了師姐,師姐接過去道了謝。不想,下午,師姐就帶著一個男生來到我的門口。師姐還沒開口,我粗略打量這個男生,是個歐洲 人。突然,吸引我目光的是他腳上那雙鞋,那雙鞋,一樣的鞋,紫色。心中已經感覺到這跟昨天的事情有關,果然,師姐開口,你昨天不是給他做的實驗嗎?
師姐問我的問題讓我一時語塞。我接過師姐手裏的實驗單,上麵赫然簽著Matthew Lowe. 我昨天雖然覺得Lowe這個姓更像是歐洲姓,但是馬上猜測Lowe跟廣東話裏的“劉”姓(Lau) 音相似,所以不曾起疑。看來昨天來做實驗的男生是貿然來頂替的了。這一切,讓我覺得莫名其妙,昨天來的男生是誰,來做什麽的,為什麽冒充別人。一連串的問 題讓我的思緒混亂不堪。我先告訴師姐,昨天來做實驗的人不是他,來的人我也不知道是誰。師姐一臉質疑看著我。我想這一切實在是不可理喻,解釋還不如不解 釋。師姐盯了我一會兒,看我沒什麽補充了,轉頭對那個男生說,明天來補實驗。
兩 人轉身出門的時候,我叫住Matthew, 我說我想問問你,你上個星期為什麽沒來實驗。他回答說,上個星期出城了,沒法來。我又問他,你同學裏麵有個亞洲男生嗎,問完覺得這個問題很無用,有沒有又怎麽能證明那就是昨天來的男生,再說,當然會有亞洲同學。Matthew並不認為這個問題奇怪,我想是因為他剛才聽到我跟師姐的對話,知道昨天有人冒充他 來做實驗。他回話說,“我想不出來昨天來的會是誰,也許是別人給你或者給我開個玩笑呢”說完笑了笑,但笑聲短促的聽不清楚。他接著說,我明天來試驗,明天 見。轉身出門了。就在他出門的一刹那,我突然說;“我喜歡你的鞋,最近紫色很流行嗎?”。他回身,笑說:“謝謝,女朋友送的。”這一天,過的混混頓頓,恍恍惚惚,好不容易到了下班時間,看到來接我的男友。
回家路上,我給他說了昨天還有今天的經曆。通常,我是不願意給男友說這些的。他總是拿我當個小女孩,我想,我越說這些,他越會覺得我疑神疑鬼,就是個小女 人。但是,今天發生的事情,我想不僅僅是我在胡想。我講了每一個細節,他一直沒有打斷我。直到我講完所有經過,他思索了一下開口說,“或許真的是有人給你 開玩笑的。如果害怕,我就早些來接你。”我看著他的臉,驚歎他的安然平靜,難道真的是我在自驚自嚇。為了給自己找回點麵子,我說:“或許沒什麽。我這個星 期反正要呆在家裏寫東西。”
跟男友交往三年,三 年裏,平平淡淡多過轟轟烈烈。我們從沒有吵過架,但也沒有多讓人心潮澎湃的浪漫。一年前,他突然向我求婚,我雖然臉紅心跳,但總覺得我們的關係還到不了談 婚論嫁的地步。左右為難了很久,我還是以年齡還小做理由回絕了。這件事情,我隻告訴過青青。青青勸我說,你還小嘛,玩幾年再說,結什麽婚嘛。他哪有這麽容 易把你娶走。 往事如風,這之後,我們對這件事都決口沒有再提起。我時常在月上柳梢時想,如果當時答應了男友,是不是今天的生活是別一種情境。男友沒有因為我的拒絕而疏 遠,對我是一如既往。看著周圍的朋友分分合合,感慨之外是一番慶幸,想再過兩年,離開了學校,應該給這段感情一個結果了。
在家待了一個星期,把能在家做的事都做完了。星期一,帶著剛輸了的實驗結果回學校。備份到電腦上,又拿出移動硬盤。很久不動,頗有塵封已久的感覺。插上硬 盤,卻發現裏麵多了一個文檔。而文檔裏麵,隻有一張照片。下意思的打開文檔,不暇思索的打開照片。這照片上,是兩個人在日光下,映在雪地上的影子。影子一 長一短,不難推測是一男一女。因為女人留著的發辮,清晰的印在地上。兩人相互依偎,似乎是一對戀人。這照片像是男人舉高相機拍下的。照片本身或許沒什麽, 但真正刺眼的是照片底部那兩雙鞋。一模一樣的兩雙紫色的鞋。
冒 名頂替的男生,紫色的鞋,被加進照片的硬盤…我真的不知道這一切是怎樣發生,又是為什麽發生的。我的思緒在這時混亂到極點。手開始顫抖,對這惡作劇者憤 恨,又對這整個事態因未知而恐慌。先想到的是撥通男友的電話,他一接電話,我便語無倫次的把照片的事情告訴他。不知道他是怎樣聽懂我那支離破碎的闡述的, 他隻說,別怕,沒事。我對這惡作劇者的怨恨立刻轉移到他的身上,我心裏想,你怎麽知道沒事,沒事能有人這樣對我嗎。轉念覺得,或許是我小題大做了,平靜一 下說,你幾點下班,我想早回家。他說,“我在開會,下班就去接你”。
掛 了男友的電話,我越想越想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於是,我給青青打了電話。青青在她自己的實驗室裏,一聽我的聲音,就說:“說,是不是有人欺負你!”我 就從房間似乎被人進過,到冒充的男生,到Matthew Lowe, 到今天的照片,我原原本本,和盤端出。青青邊聽邊問直到我說完,她說:“別怕,我們又沒得罪什麽人,怕什麽!看看這些人到底能搞出什麽花樣!拿什麽鞋來嚇 我們,滿大街都是鞋,看到嚇死幾個了!….....” 青青慷慨激昂說了好久。我聽著,心裏倒是多了幾分底氣。青青又說“把照片發過來,我看看是多嚇人的鞋!”。我依言就即時傳了過去,其間,青青還是滔滔不 絕,邊說邊打開照片。我想她應該看到照片了,因為她沉靜了一會兒。終於開口說:“真真,我有什麽說什麽,你聽了別害怕”。我急忙說:“看出什麽了?你快 說。”青青似乎猶豫,說:“這鞋....敬塵曾經有一雙”。敬塵,是我男友的名字。
青青的一句話,讓我整個人頹然癱倒。緩了好久的神兒,才聽到青青在電話裏急切的催問聲,理理思緒,我問青青,那照片裏的女孩是他以前的女朋友?青青 默然不語,我想那回答一定是是了。 青青認識敬塵在我之先。我天性不愛熱鬧,喜散不喜聚,上了大學,也少有參加社交活動。我認識敬塵,是在大二年末的酒會上。青青一定拉我齊去,我的目光沒留 在那華光漾彩的舞池,卻偏偏留在那燈火闌珊處他的身上。青青邊笑我沒出息,邊介紹了我們認識。雖說我後來做了敬塵的女友,但是我對他的過去,了解卻不及青 青。這不僅是因為他們相識在先,還因為敬塵有心事的時候,總是會去找青青談天。我雖然做了他三年的女朋友,他對我卻從來隻報喜不報憂。關於他的過去,他不 說,我也從不過問。但今天,我卻不能再不問了。“青青,你說會是她來找我嗎?”這一次,青青倒是回答的幹脆:“應該不會吧,他們被分開那麽久了。別瞎琢磨 了,幹嗎不直接問問這個安敬塵!”被分開?我的心一陣悸動…手機傳來快沒電的提示音,我趕快問青青,“我現在該怎麽辦?給他打電話嗎?”青青快而冷靜的 說;“你掛電話後,先查查這個照片創建的日期,再去找那個Matthew Lowe. 直接問他認不認識安敬塵!有人冒充他的那一晚,他幹什麽去了!真真,崩管他是誰,我們也不怕。你回家就給我打電話啊!”青青的幾句話幹淨利落,讓我不暇思 考,隻連聲答應。青青又問了一句:“安敬塵係裏的鑰匙交了沒有?!”話音未落,電話就自動關機了。
這 最後一問,讓我毛骨悚然。難道青青懷疑敬塵。我在驚詫中醒過來,才想起青青讓我做的幾件事。包含照片的文件夾是六月十十五日創建的,算算日子,是在兩個多 星期前。我開始拚命回憶疑似有人進過我辦公室的那一天,記憶中拚湊著那天的每一個場景,忽然想到男友坐在椅上收拾紙張,那一定是整理完資料的最後一天。我 忙翻開dairy,找尋整完資料的那一天,上麵赫然寫著,六月十五日。
那 一天的情景被一點點追回,我努力尋找事情之間的聯係,從有人趁我上廁所進了我的辦公室,留下這張照片,到門被鎖,再到男友遲到,記憶開始由點到線,一陣寒 意湧上心頭。難道說留照片的是他,讓人來冒充Matthew Lowe的是他,跟我進廁所的還是他。青青說他跟前女友是被分開的,被誰分開的,被我嗎?這太荒謬了,男友是不可能這樣對我的。太多的疑問,太多的不合情 理,我又想起青青讓我做的第二件事,直接去問Matthew Lowe.
想 找Matthew 並不難,快到年中考試了,六層研究生班的電腦室常常人滿為患。雖然這屋裏座無虛席,卻不難看到高高的Matthew。我走到他身後,輕聲問他,能不能出來 一下,我有幾句話說。他扭頭看到我,先是一愣,就站起身準備向外走。在我轉身的刹那,目光掃過他的電腦屏幕上,那是Cardrona ski field的主頁! 一張大幅的滑雪場照片,讓我不自然的聯想到雪地上的影子。那照片上的人會不會是他?他跟我男友相識嗎?思路在這一刻又變的混沌,原本想好要問的問題消失的 無蹤無影。
走出門,我想既然都不知道要問什麽, 還是開門見山的說吧。我正要開口,Matthew卻先說話了,“我的實驗有問題?”我說“我找你不為實驗的事情,我還是希望你能幫我想想是誰會在那晚冒充 你來做實驗。”他的臉上刮過一絲不易尋查的輕蔑“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知道的話,我會告訴你的。”他的回答讓我無措。我想起青青讓我問的兩個問題,“你認 識Bradley An嗎?”“我不認識,那就是來冒充我做實驗的人嗎?”Matthew 臉上的茫然不像是刻意雕琢的。“我知道我問的問題比較私人。你那一晚在哪裏?”我能問出這個問題,真的應該佩服人的潛力,這樣的話我曾經是絕對不會開口 的。問完,還未等他答言,我先羞愧的低下了頭。他回答說“沒關係,我那一晚是跟女友在一起。”他的回答並沒什麽可猜測的,讓我起疑的是,他那肯定的語氣。 十天以前的事情,能記得這樣清清楚楚,回答的這樣毫不遲疑。我不知道再問什麽了,怎樣才能知道他的女朋友叫什麽,會不會認識敬塵,這可怎麽問的出口。如果 青青在身邊,那她肯定有辦法問出來,可是現在,我該怎麽辦。思緒如麻,我隻有支支吾吾。看著Matthew頻頻轉頭看他的電腦,想回去的意思顯而易見,我 突然發問“你女朋友叫什麽名字?”說完自己一陣臉紅,這算是個什麽問題。他也一驚,說“叫Liz”又說“我也希望幫上忙,但是恕我不清楚。如果沒別的事, 我先看書去了,要考試了。”說完笑笑,緩解這尷尬。我再不能強留著他問這問那,於是說:“對不住了,耽誤你時間,祝你考試幸運。對了,你要去滑雪?”事到 如今,我也不怕別人說我打探隱私了,素不相識都能問別人女朋友的名字,又怎麽怕人說我偷窺他人的電腦屏幕。他又是一驚,不悅的神色已經是顯露無遺,說“ 是,去滑雪。”
從六層下來,到了我的地下實驗室 裏,頹然坐在椅子裏,思考這件事情是越來越亂,沒有因為我的尋查而發現絲毫線索。Matthew的女友叫Liz, 回想所有認識的人,Liz 並不是一個熟悉的名字。敬塵的前女友叫Liz嗎?我想快些回家,青青一定知道的。看看時間,剛過二點,距離男友下班還早。即便他下了班,我也難以讓自己的 情緒穩定,雖然我還是相信絕對不會是男友,但是心裏難免忐忑。於是,我決定自己坐車回家。一路上,思緒從沒有停頓,但事情就像是張大網,把我罩住。無論怎 樣的撕扯,也扯不透一點縫隙。
這個家,我在這裏 天天生活,第一次,感覺到他的陌生。我跟男友住在一個兩房一廳的unit裏。男友學的企業心理學,畢業找到工作,收入還算是豐厚。他又說我愛安靜,所以沒 有跟人合租。我們就把一間房間作了臥室,另一間作了書房。在這裏安逸的生活了近一年,我第一次覺得,我的活動範圍從來沒有超出過臥室裏的床和書房裏我的電 腦,難道我在這家裏,一直就是個陌生人嗎。
我先 把手機充上電,帶著電線,就給青青撥通了電話,卻是留言。我一時心急,想給她的實驗室裏打電話。她實驗室的電話號碼,我隨記隨忘,怎麽也想不起來了。突然 想到床邊抽屜裏的電話本,男友心細,把所有的電話號碼都抄寫在一個本子上,以防萬一。拉開抽屜,躺在本子上的,是一把鑰匙和一張磁卡。腦子裏嗡的一聲。
係 裏的鑰匙和磁卡,讓這一切變的似乎清晰,我卻越來越茫然。我的手雖然顫抖著,但心裏卻堅定了很多,我決定直接問問男友。撥通男友的電話,響了很久,卻沒有 被接起。一種不祥的預兆環繞著我。我急忙又撥通了他工作的電話,嘟嘟聲同樣響了好久,最終是被別人接起的。“Bradley在嗎?”“不在,口信?”“他 在開會?我有急事。”對方說:“他請了一個星期的假”我整個人癱軟了,機械的掛了電話,蹲在床邊。滯那的思維被來電鈴聲喚醒,正是男友。我慌忙間接通,“ 你在哪裏?不在辦公室嗎?”說完一陣後悔,我怎麽這麽輕易就執柄於人,或許在內心深入,我還是相信男友絕不會傷害我。他輕咳一聲,帶著掩飾不住的驚愕,緩 緩說:“我不舒服,中午就回家了。”
一天前,我還沉浸在跟敬塵不離不棄的夢裏。僅僅一天,粉碎了這所有的寄托。信任,有如斷壁殘垣,搬開一塊磚,便轟然坍塌。我聽完他那不堪一擊的謊 言,不知道該默然悲哀還是該拍案揭發。古話說,寧受人之欺,毋逆人之詐。我下意識的接受了他的謊言 :“那你就別來接我了,我自己回家”。
拔 下了還在充電的電話,拎起包,走出了家門,卻不知道該去哪裏。在家附近的小巷裏遊蕩, 心神第一次放鬆。再想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無論事情的真相是什麽,我跟敬塵的感情已是難圓的破鏡。徘徊著,手機卻響了,是青青。我剛接通電話,青青就 問:“你給我打電話了是吧?我剛才在接電話。問的怎麽樣了?問清楚了嗎?你到家了?”青青一連串的問題讓我剛剛放鬆了的神經又緊張起來。我複述了大概經 過,說了敬塵未交的鑰匙,還說了他的根本沒回家,也沒上班的謊言。青青聽完,先是暴跳如雷的對安敬塵一番責罵,終於等她火發的差不多了,說:“真真,你不 能再在家裏住了,來我這兒!” 如果青青不說,我真的還沒有想到過自己的何去何從。雖然剛才沒有戳穿男友的謊言,但我經曆了這一切後,怎還能與他同榻而眠。去青青那裏,車程一個半小時左 右,我這時才意識到沒有帶車鑰匙出門。於是,我對青青說:“我沒帶車鑰匙,要回去拿一趟,要是碰到他怎麽辦?”青青口氣遲疑:“碰到也不會有事吧…” 不論怎樣,鑰匙是一定要拿得了,我決定速回速走。
敬 塵的車已經回家了。鼓足勇氣,擰開家門,就聽到了浴室裏淋浴聲。我的心中一絲慶幸,急忙衝進臥室,拿起車鑰匙就要往外跑。目光一瞥間,看到床邊的櫃子,想 起那裏麵係裏的鑰匙。不知道是什麽心理的驅使,我忍不住又一次把它拉開,但,鑰匙已經不見了。回身,男友已經圍著浴巾,站在了我身後。
這 一驚,讓我險些失聲叫出來。但回頭看到他的眼神,並不覺得有什麽異常。他開口說:“找東西?”我醒過神兒來 ,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倒是沒有介意,走到我的身邊,說,我給你準備了一個驚喜。我幾乎失笑,心中思量,你已經給我了不少驚嚇。他從放在床上的上衣口袋 中,取出一打東西,遞給我。我細看,是兩張機票和兩個人的Cardrona ski pass. 我跟男友其實都愛滑雪,這是在一起的第三個冬天了,我們卻不曾一齊去滑過雪。不是他忙,就是我忙。去年相約,今年一定一起去的。但是Cardrona滑雪 場,Matthew要去的地方… 這一切,是精心策劃,還是愚蠢的巧合。
我決定攤牌了。
“我不去!” 不顧男友愕然的表情,我歇斯底裏的吼著。我的哭喊聲開始撕心裂肺。“我看到的照片上,是不是就是你!”喊完這一句,我不顧一切,衝出了房門,進了車,急速駛出了家。
天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下雨,眼淚也隨著雨水不住的流,不明白我做錯了什麽,也不知道男友是什麽時候開始騙我。內心深處覺得,也許他從一開始就是騙我的。邊開 車邊哭,直到快進青青的城市。想到青青,我心裏踏實了很多,有她在身邊,我就不用怕了。從高中開始,我就事無巨細,都要先問青青。有時可歎自己是家中獨 女,從小養尊處優,但長大卻頗受其害。青青家庭環境複雜,父母很早離異,還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弟弟,所以她從來獨立。
不 多久,就到了青青的家。青青已經在陽台上坐立不安的等了。我一下車,青青就抱了抱我。“別哭別哭,都淋濕了,快進家來”抽泣著跟青青說事情經過,青青邊聽 邊大罵安敬塵。其間,安敬塵的電話就沒有斷過,青青聽到怒處,直接拿起來給我關了機。講完,我哆哆嗦嗦冷的發抖,青青推我進浴室,說,快先去洗澡,別感 冒。我洗完澡,走出浴室,看到青青在給我鋪床。她一身衣服也早就被雨淋透了。我忙上前,說:“我沒事了,你快去換換衣服吧”她笑笑,走進了浴室。
我 坐在青青床上,抱著枕頭,在想,安敬塵在做什麽呢?我揭穿了他,他會不會惱羞成怒。什麽時候他才能解釋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這時候,身邊,青青的手機鈴 聲響起,我邊喊青青有電話,邊隨意一掃來電顯示,目光掃過的刹那,我整個人僵住了。上麵顯著:Matthew Lowe.
再抬頭,青青已然站在了臥室門口。我想我那一時間驚詫的眼神,定然是掩飾不住的。“是你?”青青回說:“百密一疏,沒想到這麽快。”我拚命的搖頭, 不敢相信做著一切的竟是八年來形影不離的青青。思緒亂如麻,卻已隱約猜到了她的初衷“你想要敬塵?”青青正視我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他就是我的,如果 不是我沒有了孩子,他一直都是我的。”我愕然,這裏到底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情結。
事情的經過要從三年前開始,青青跟敬塵有舊。兩人不是戀人,隻為慰籍彼此,並不籌劃將來。敬塵後來與我相好,青青才覺得內心留戀,錯失愛人。情結雖難解開,但時過境遷,原本一切就應如過眼雲煙。但一年前的冬天,因為 我開會,青青相約男友去滑雪。鴛夢雖然重溫,卻沒有改變男友心意。唯一留給青青的回憶是兩人同買的兩雙鞋,和一張照片。青青說到這裏,黯然傷神:“我就僅僅想跟他合一張影,他都要拒絕,就建議了照地上的影子。他回來後,索性都不再穿這雙鞋了。就是因為你,因為不願意傷害你!他有沒有想過傷害了我多少!他沒 想到,幾天時間,我就懷了他的孩子。我至今能記得他惶恐的樣子,還能記得他來求我不要告訴你。”青青這完這些,泣不成聲。我邊聽邊顫抖,覺得字字都像尖 刀,刺向我本以為麻木的心上。“孩子呢?”我木那的問。青青抬起眼,瞪著我“我沒管他說什麽,執意要生下孩子,但天不容人,我的孩子沒了,永永遠遠的沒了 ”良久,她又說“記得他回來就像你求婚嗎?記得我說的什麽嗎!他--沒--有—這—麽—容—易—娶—到—你!六月二十日,我的孩子整整沒了一年,我不讓安 敬塵好過!他想結婚生子,做夢!”看著青青扭曲的臉,我的心覺得很痛,這就是愛?
這時候,門外衝進了驚慌失措的敬塵。他看著呆滯的我,看著嚎啕的青青,默然不語。
六 月二十號,青青給敬塵打電話,告訴他,孩子沒了一周年,他應該去看看她。敬塵沒去,青青說,那張雪地裏的照片已存在了我的電腦上,給我一個電話,就要魚死網破。敬塵匆匆借了係裏的鑰匙,進了教學樓,趁我出去,刪了照片。青青卻一直待在地下一層,敬塵剛走,就進了我的辦公室。我找保安,等敬塵的時候,青青正 在我的辦公室裏,存照片到硬盤。Matthew Lowe,是青青石榴裙下眾多的追求者之一,青青聽說了他在我的實驗班裏,就接受他開始談朋友,她送給Matthew 的第一份禮物是一雙紫色的鞋。得知Matthew 要來做實驗,青青便讓她同母異父的弟弟來冒名頂替,所穿的那雙鞋正是曾經屬於敬塵的那雙。而在廁所裏看到,就是青青。我告訴敬塵我看到的照片後,敬塵就忙 給青青打過電話,告訴青青別再鬧下去,還告訴青青,他就要向我求婚了。敬塵買了去滑雪的票,原本是想鼓足勇氣,在那雪地裏給我坦白這一切…..
我在敬塵的自責聲中,在青青的仇恨聲中,終於明白了整件事情。愣了很久,我說,我想回家。敬塵拉我出門,最後聽到的聲音,是青青咬牙切齒的怨恨:“安敬塵不愛你,他怎麽會愛你!!如果我的孩子還在,他就是我的!”
我沒有回頭,再也沒有看她。
三 個月後,我跟敬塵度假,看著飛機窗外,雲卷雲舒,思緒又回到青青的話:“如果孩子還在,他就是我的。”她說的是真的嗎?如果他們有孩子,敬塵還會要我嗎? 這些日子來,時常回想起這些,但轉念一想,又安然一笑,覺得自己太多慮了。我又怎麽可能讓她生下那個孩子呢!自他們滑雪歸來,我看著青青臉上的笑,就開始 給她吃Mifepristone(米非司酮,一種墮胎藥),兩個星期後,她的孩子當然不在了。
我附在敬塵的臂膀上,看著淡然的天空,愜意的笑了。
我的地下實驗室 by 嶺上梅花(一個網友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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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懸疑 -PuppyHappy- ♀ (0 bytes) () 11/16/2009 postreply 13: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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