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積木(by 劉慈欣)全

來源: 出喝酒 2009-11-15 18:18:59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42844 bytes)

            魔鬼積木

  (劉慈欣)

  奧拉博士站在女兒的屍體旁,雙眼失神地看著遠方。前麵是德克薩斯州廣闊的荒原,零星地生長著一些仙人掌,地平線處立著幾座大石柱一樣的孤峰,風滾草在德克薩斯特有的讓人煩躁的幹燥熱風中滾動著。奧拉的身邊站著幾名警察,他們身後是一條高速公路,公路的另一邊是一座人口不到五千的小鎮。
  警長打量著眼前的這個黑人,他五十歲左右,長得很瘦,穿著隨便。警長很難把他同一名獲諾貝爾獎提名的科學家聯係起來。
  "奧拉博士,據黛麗絲的同事說,她接到了一個電話,放下電話後她告訴同事,說有一個陌生人要向她提供一條重要的新線索,然後就離開辦公室開車急匆匆地朝這裏趕。博士,您的女兒作為一個大通訊社的記者,一定常常接到類似的電話,她不會輕易地答應一個陌生人的約見,除非有真正讓她感興趣的東西。她的死因也讓人難以想象,我從警三十多年了,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博士,您的女兒是被......""是被嚇死的。"奧拉打斷他的話說。

  警長吃驚地盯著奧拉,好一陣才恢複常態,"是的博士,用法醫的話來說,是由於過度的驚懼而導致的過激神經反應所引起的心室震顫而死。這麽說,您能告訴我們一些東西了?""不,我沒什麽可說的。"奧拉冷冷地說。
  奧拉的女兒仰躺在沙地上,她是一名混姑娘,皮膚呈淺褐色,很有些東方風韻。這時她那大睜的雙眼的眼瞼上已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塵,但那驚懼的目光仍然從這灰靄後麵透射出來,仿佛整個天空在她的眼中就是一個魔鬼猙獰的麵容。
  "這也沒關係,博士,我們知道的比您想象的要多,事實上,罪犯現在已經在我們的包圍之中了。"奧拉仍然木然地站在那兒,無神的雙眼仍像剛才一樣茫然地直視前方。
  "怎麽,您不感興趣?這倒使我們對您感興趣了。我承認,有些事情確實讓人搞不明白,您看看這些痕跡。"那些隱隱約約的痕跡從遠方的荒原上延伸過來,繞著黛麗絲的屍體轉了一圈,又伸向高速公路,並在路基上消失了。這些痕跡在形狀上十分奇特,看上去像一個個首尾相連的S,每一個S有1米多長。
  "博士,我們並不是僅憑這種讓人難以理解的痕跡找到罪犯的,因為它隻在沙地上才能留下,但在痕跡中我們找到了微量的同位素示蹤劑,同我們常用於跟蹤的那種一樣,憑著這種示蹤劑的指示我們找到了那家夥的位置,現在他還在那兒。怎麽,您仍然不感興趣?我可不可以把您這種態度理解為默認了同這件事有關係,或至少知道些什麽?好了,還是讓我們親自去那裏看看吧。"10分鍾後,警長和奧拉博士坐的警車駛進了小鎮。到達目的地後,奧拉看到了更多的警車停在那裏,十幾名全副武裝的警察躲在警車後麵,緊張地盯著一個用黃布帶圍起來的圓形區域。在那個區域正中,是一個已揭開蓋板的下水道的圓形井口。

  "難以相信,他就在那下麵。"警長指著那個小小的井口對奧拉說。
  "這麽說你們還沒有見到過它?"奧拉問。
  警長注意到博士說的是"它"而不是"他"或"她".
  "我們很快會把他弄出來的!"警長朝旁邊甩了一下頭,那個方向有3名警察正在穿防彈衣。
  "別派人下去!"奧拉嚴肅地對警長說,"等一會兒會有人來處理這事的。""誰,慈善機構?"警長對奧拉博士付之一笑。
  "我知道阻止不了你們,但我能不能見見將下去執行任務的人?"警長揮手把那3名已穿好防彈衣的警察叫過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格蘭特警官。""見過我女兒的樣子嗎?"奧拉問格蘭特。
  "當然,我是第一個到達現場的,我理解您的感受,博士。""我隻是想提醒你,年輕人,對你將要看到的要有思想準備。"身材彪悍高大的警官笑了笑:"博士,您過慮了,我見過的東西不少了。就在前天,我們逮捕了一名變態殺人狂。他的房間裏到處掛著一串串的裝飾品,那些東西是他用自己殺的6個女人的肉塊風幹後做成的,每一塊像一個棒球那麽大,一串串的,像東方的大撚珠一樣......博士,我在重案組幹了十年,對這類事司空見慣了。"不等奧拉回答,他就同另外三個警察大步朝下水道井口走去。

  "在這個時代,事情正變得越來越奇怪,每天早上起床時你真不知道這一天會遇到什麽。"在等待的時候,警長對奧拉說,"在我年輕的時候,我們同犯罪世界的關係是一對敵手的關係,他們雖然殘忍貪婪,但是從精神和人的本性方麵還可以理解;現在呢,我們同犯罪世界的關係是心理分析者同精神病人的關係,罪犯們變得怪誕,從哪方麵都不可理解。比如一位溫文爾雅的白領紳士,盡心盡責地工作,盡心盡責地對待家庭,生活不越雷池一步,就這麽渡過了大半生。可突然有一天,他用手槍打死了包括母親、妻子和三個孩子在內的全家人,然後平靜地宣布自己在為社會造福......更不用提那些在網絡中飄忽不定的數字的影子,它們比幽靈更虛幻更難以捉摸。""這次也一樣,"奧拉說,"您麵臨的可能是曆史上最複雜的一個案件,也許它不能被稱為案件,而是一個最複雜的事件,它的複雜和離奇遠遠超出了您的想象,我勸您還是立即打住,你們沒有能力處理它。"在比預料的短得多的時間,不到5分鍾後,進入下水道裏的3名警員就出來了,其中格蘭特是被另外兩個人費很大力氣拖出來的。他一上來就癱倒在地,臉色慘白,渾身顫抖,雙手緊緊抓住衣領,像是怕冷;他的雙眼瞪到最大,眼球突出,呆滯地看著前方,使人想起了黛麗絲死後的那雙眼睛。他對警長的問話毫無反應。這時有人遞過一個金屬酒瓶,使勁往他嘴裏灌威士忌,使他的臉上漸漸有了些紅暈,那紅暈像抹上去的油彩,同周圍沒有一點過渡。這時他喃喃地說話了:"回家,我要回家......"兩名警員架著他走向一輛警車,但他用雙腳死蹬著車門不敢進去,"黑,裏麵黑,我怕黑!"他喊道。人們最終還是把他硬塞進警車拉走了。

  "見鬼,你們究竟看到了什麽?!"警長問另外兩名警員。
  "我們沒有看到,是格蘭特看到了。下麵的通道很窄,隻能容一個人行走,格蘭特走在最前麵,我們跟著他的手電光走,與他相距有兩三米。他走著走著突然停住了,對我們的喊話也沒有反應,就那麽呆呆地站了幾秒鍾,然後他的手電和槍都掉到地上,仰天倒下,接著從髒水裏拚命地往回爬。我們沒敢再向前走,隻好把他弄出來。真見鬼,無法想象什麽東西能把格蘭特這樣的人嚇成這個樣子。"警長轉身從旁邊的警車中拿出了一個手電筒,走到奧拉博士前說:"我們倆一起下去。"奧拉無言地看著他,他接著說:"即便我落到格蘭特的下場,也要看看裏麵是什麽,我當警察三十多年了,應該滿足自己這個好奇心。"奧拉又默默地看了警長幾秒鍾,然後跟著他走向下水道井口。

  當他們倆走下扶梯,站到下麵齊膝深的汙水中時,奧拉說:"警長,你必須如實回答我一個問題。"警長在手電光中看到奧拉一臉嚴肅,點了點頭,"假如把您的性格分成十份,勇敢和理智各占多少?""理智占9點多,勇敢連1都不到。""要真是這樣您是幸運的,你不會遭到我女兒和格蘭特那樣的命運,理智是真正的勇敢。"他們沿著地下通道向前走去,一股陰風從黑暗深處吹來,涼徹骨髓,周圍散發著一股腐敗的味道。警長跟著奧拉向前走,手電光在奧拉前麵飄忽不定。

  "我並不想勸您做一個無神論者,"奧拉邊走邊說,"但真正的神秘其實是不存在的,在原始人看來,我們現在的一切都是巫術,同樣對於我們來說......""安靜!"警長厲聲說,並急步向前拉住了奧拉,他們停了下來。有一個聲音從前方傳來,很輕微,隱隱約約,仿佛這黑暗和陰風中的一縷飄忽不定的遊絲。
  那是笑聲。
  那聲音把警長帶入了這樣一個幻覺世界:所有的大陸上已沒有人煙,也沒有森林和植物,大地被密密麻麻的墓碑所覆蓋。慘白的月光照在這無邊無際的墓碑的森林上,墓碑之間的地麵上有白色的霧氣在匍伏爬行。在一塊大陸的正中央,有一塊無比高大的墓碑,有紐約的世界大廈那麽高。在這個墓碑的頂端,站著地球上唯一的一個活物,在那高高的墓碑頂端,在慘白月亮的背景上,呈一個黑色的剪影。從那紛亂飄動的長發可以知道那是一個女人,她的麵部在陰影中閃出磷光,她在笑,陰森的笑聲從那摩天大樓般高大的墓碑頂端隱隱約約傳下來......

  奧拉拉開了警長抓著他的手繼續向前走,他們趟著汙水又走了有半分鍾,奧拉站住了,轉身對警長說:"過來看吧,記住,用你的理智!"警長越過奧拉的肩頭看去。他不能稱自己看到了噩夢,因為夢受人的想象力的限製,很難想象有人能夢見這樣的景象。他仿佛回到了童年,回到了人人都會有的那一段害怕黑暗的年代,那時,周圍充滿恐懼,在黑黑的屋子中孩子的唯一願望就是緊緊抓住大人的手。

  警長首先看到的是一條巨蟒,它盤纏在前麵的一道柵欄前。蟒身上雖然沾滿了汙泥,但鱗片仍然在手電光的光圈中閃閃發亮,而蟒身特有的豔麗色彩,隨著它的蠕動而變幻著,那妖豔的色彩同周圍這陰暗腐敗的黑灰色很不協調,又太協調了,仿佛是這肮髒環境中陰暗和腐敗的精華。在盤纏成一堆的蟒體的正中央,它的頭部高高立起。
  在那裏代替蟒頭的,是一個人頭。
  在人頭和蟒身之間,有一段從人的皮膚漸漸過渡到蟒的鱗片。紛亂的長發從那個人頭上披散下來,由於浸入了汙水而成一縷一縷的。分不清這個人頭是男是女,蛇人的麵容如白骨一般慘白,在深深的眼窩中,那雙眼睛射出幽幽的冷光,直視著剛在這裏出現的這兩個人,而蛇人的嘴裏不時地閃電般地吐出端頭有叉的細長的蛇舌。這時蛇人又笑了起來,它的頭向上仰著,一顫一顫的,細長的蛇舌吐向空中,那陰森的笑聲像一雙細長而尖利的手,攫住了警長的心髒,幾乎使它停止跳動......

  "不要緊張,它這並不是在表達什麽感情,這隻是一種呼吸行為,以使它那冷血動物的呼吸係統供給溫血動物的大腦足夠的氧氣。"奧拉拍拍警長死抓著他肩膀的手說。
  "我們回去吧......"警長用顫抖的聲音說。
  兩人轉身沿來路走去,沒走了幾步,就聽到蛇人在他們身後喊了一聲,那聲音是人類不可能有的尖利斯啞,警長感到這聲音好像一把利刀他的後背劃了一道。
  "死--"蛇人喊道。
  奧拉停了下來,微微回頭對後麵的黑暗說:"是的,2904號,死,沒有別的選擇,你是廢品。"警長在奧拉的幫助下艱難地從下水道井口爬到地麵上。他迷起雙眼適應著突然出現的陽光,當部下們圍上來問他看到了什麽時,他隻是伸出了一隻手,虛弱地說:"酒。"有人遞給了他那個金屬酒瓶,他開始猛灌威士忌,直到把酒喝得底朝天。
  當警長的感覺恢複後,他聽到了一陣巨大的轟鳴聲,這聲音來自天空。他抬頭一看,見空中懸停著三架直升機,轉身又看到在不遠處鎮上教堂前麵的草坪上有一架直升機正在降落,從機艙中跳出一群全副武裝的士兵。由於草坪很小,這架直升機在清空載員後立即升空給另一架讓出地方,從這架中跳出的仍然是士兵。他們並沒有朝警長這邊來,而是圍著這塊空地建立一道環形的警戒圈,同時趕開不多的幾名圍觀者。當最後一架直升機降落時,這塊空地已由平端著槍的士兵嚴密警戒起來了。從那架有陸軍白星標誌的黑鷹直升機上下來三個人,大踏步地朝警長和奧拉站的地方走來,為首的是一位身材細長的將軍,他的肩上有四顆星,警長在新聞媒體上常見這個人,不用介紹也知道他是誰,這時他真感到自己抓住了大人的手。

  "你們終於來了,菲利克斯將軍!"警長感激地說,好像他早就知道他們要來似的。
  "先生,我不想幹涉您的工作,但請您接個電話。"將軍說,同時他旁邊的一名少校軍官把一個手機遞給了警長。
  警長從電話中聽到了局長的聲音,他隻聽到了讓他們退出,其它的顧不上聽了,他迫不急待地問:"那麽,將軍,我和我的人現在就可以走了嗎?""當然,先生,但我想剛才您的上級已經對您說清楚了,你必須做出一個絕對的保證。"警長茫然地點點頭,他隻想快點離開這裏。
  菲利克斯將軍又向他走近了一步,把臉湊近他,他們的眼睛對視著,將軍那兩雙藍色的眼睛如黑暗的深海,警長打了個寒戰,這雙眼睛讓他想起了蛇人的眼睛。
  "先生,您和您的部下什麽都沒看見。"警長使勁地點點頭,"當然,當然將軍!"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幾名持槍的士兵急匆匆地從他們身邊走過,鑽進了下水道井口。在警長揮手招呼部下上車離開的時候,他聽到了從井口傳出的幾聲沉悶的槍聲。他們把三輛警車開出了警戒圈,不知是由一種什麽本能所驅使,警長把他的車在警戒圈外麵刹住了。從後視鏡中看到,幾名士兵正把一個黑色的塑料袋從下水道的井口中提出來,那是他常見的屍袋,但比正常的大許多,巨蟒的輪廓從屍袋中清晰地凸現出來
TIME: 2006-8-19 13:22:47   IP: 59.81.*.*   不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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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級: 超級版主
自封: 水區老總
發帖: 341 次
積分: 716 點
狀態: 離線
注冊: 2006-8-18 23:39

        第2樓 
警戒圈內離井口不遠的地方,奧拉博士和菲利克斯將軍並排站著,冷冷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博士,事情怎麽變成這樣。"菲利克斯歎息著低聲說。
  奧拉博士沉默無語,是啊,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呢?
  這一切要從十六年前說起。
  魔鬼積木(第一章)
  那一年的那一天,科菲.安南在他獲得管理碩士學位的麻省理工學院舉行了一次晚間招待會,奧拉和他的妻子凱西都接到了邀請。奧拉在招待會上興趣不大,他端著一杯香檳酒站在一個角落看著聚聚離離的人群,也看到凱西和納內.安南,那位瑞典籍藝術家,談得火熱。
  這時,一位穿著白色西裝,身材忻長、溫文爾雅的男子走過來同奧拉打招呼。他隻簡單地介紹自己是戴維.菲利克斯。他問奧拉是否同安南先生認識很久了。
  "不,隻是我父親同他有深交,五十年代未他們是加納庫馬西科技大學的同學。""您父親好像不是加納人。""是桑比亞人,在15年前,我和父親移民到美國。""哦,桑比亞,"菲利克斯禮貌地點點頭說,"一個很有希望的國家,卡迪斯獨裁政權被推翻後,桑比亞現在在一個民主政府治理之下,經濟繁榮,現代化進程很快。"奧拉說:"對祖國的情況我了解的不多,出來後從未回去過。但據我所知,桑比亞的經濟起飛是以破壞環境和資源為代價的,那裏成了西方高汙染工業的垃圾場;我還得知,那裏的社會沒有中間階層,少數富人狂奢極侈,而占大多數的窮人麵臨著餓死的危險。""這是現代化的代價,也是一個必需經曆的階段。"菲利克斯說。

  奧拉正要說什麽,安南轉到了他們這兒。隻有離他很近時,奧拉才看到了他臉上露出的深深的疲憊,這時,在另一個大陸上,南斯拉夫正在火海中掙紮。奧拉本以為他隻是禮節性地同自己談幾句,沒想到他很認真地同自己談了很長時間。
  "在世界經濟的飛速發展中,我們出生的那塊大陸正在被拋下。"安南說,"非洲需要科學,這是毫無疑義的;關鍵是她需要什麽樣的科學呢?在目前非洲最貧窮的一些地區,計算機和互聯網這類東西,正如有人說過,是窮人的假上帝;他們更需要現代的生物技術,特別是你所研究的基因工程,在這方麵我部分同意你的觀點。""這麽說您讀過我寫的那本書?"安南點點頭,菲利克斯插進來說:"博士,我也讀過那本書。您書中的主要設想是:在非洲和世界上其它最貧困的地區,在用基因工程對幹旱農作物進行改造的同時,也可嚐試用同樣的技術對人本身進行改造,如果能用基因工程改造人類的消化係統,使其能消化更粗糙一些的植物,那麽,在同樣的耕種條件下,農作物的可食用產量可能增加幾倍甚至十幾倍,地球上大部分的饑餓將消失。即使對於發達社會,這也能大大減少耕地的用量,加速自然環境的恢複和良性循環。"安南笑著說:"看,你的思想傳播很廣。"奧拉苦笑了一下,"你們二位並不知道我為此受到了多大的攻擊。"安南說:"你書中思想的視角很獨特,但也確實很偏激,看得出來你還沒有完全融入西方的基督教文化,所以在生物學的倫理方麵不太顧忌。不過確實應該在非洲開始幾個謹慎但能產生實效的基因工程應用項目,這將有助於聯合國的努力,這種努力正在使百幕大協議[注]成為一個全球的政府間協議。"在他們的談話結束時,安南握著奧拉的手說:"回非洲看看,回你的祖國看看,用你的學識為那個大陸做一些事情,這也是你父親的願望。"安南離開後,菲利克斯對奧拉說:"博士,我知道您是一位愛國主義者,同您父親一樣,這很讓人敬佩,但你也不要誤解了安南先生的意思。"奧拉笑笑說:"我當然不會長期呆在非洲。""這就對了,"菲利克斯點點頭,"我認識一個埃及人,他是高能物理博士,很有才華,可是回到埃及後得不到他需要的實驗環境,他現在隻是國家旅遊局的一名官員。"奧拉覺得菲利克斯有一種才能,他像一把刀子,能很快同一個初次見麵的人一下子切入到談話的深處。後來,凱西曾到奧拉這邊來過一次,對他說:"知道剛才同你談話的那個人是誰嗎?"奧拉搖了搖頭,凱西接著說:"納內告訴了我他的情況,不過也沒有告訴我他的身份,隻是說他能給我們我們想要的東西,那批研究資金。你現在要抓住他!"在招待會快結束的時候,菲利克斯又有意無意地來到了奧拉身邊,說:"博士,我對您的工作很感興趣,不知我能否在方便的時候參觀一下您的實驗室,"他接著又重重地加了一句:"這不隻是我個人的興趣。"想起剛才凱西的話,奧拉對菲利克斯表示歡迎。

  一個星期以後,菲利克斯果然造訪了奧拉博士領導的麻省理工學院的一個實驗室。這個實驗室的建築是建於南北戰爭時期的一幢舊樓房。同任何一個生物化學實驗室一樣,它的內部也平淡無奇,能看到的是一排排的試管架、培養基,還有幾台離心分離器,幾個液氦冷藏罐,最複雜的設備也就是電子顯微鏡,一切都顯得鎖碎和雜亂。奧拉似乎很清楚這點,立刻把菲利克斯領到了最讓外行感興趣的地方。

  奧拉首先把菲利克斯領進了一間標著"3號種植區"的房間,裏麵在人造陽光下種滿了初看上去平淡無奇的植物。奧拉隨手從一棵矮樹上摘下一個桔子,遞給菲利克斯並示意他剝開,菲利克斯剝開後發現裏麵很硬,他看到了裏麵是白色的果肉,並驚奇地聞到了蘋果的香味。他們又來到一棵熱帶植物下麵,奧拉摘了一個香蕉遞給菲利克斯,菲利克斯好奇地剝開了香蕉,奧拉沒來得及製止,有一股液體噴出來落到菲利克斯的衣服上,奧拉告訴他,這是椰子汁。當他們來到種植區的盡頭時,菲利克斯看到了一片生長在架子上的藤狀植物,上麵長著幾根黃瓜一樣的果實。菲利克斯看到在幾根黃瓜的頂部有一個紅色的圓球,他摸了摸那個圓球,確定那是一個西紅柿。菲利克斯抬頭看架子上其它的西紅柿和黃瓜的組合體,像一個個小醜的鼻子,有一些組合體西紅柿長在黃瓜正中間,還有的西紅柿長在底部,還有一根兩端各長著一個西紅柿。

  走出"3號種植區",奧拉又帶著菲利克斯走進了一間標明"3號成長區"的房間裏。在進門之前菲利克斯注意到,旁邊還有1號2號種植區和1號2號成長區,奧拉都沒帶他去。"3號成長區"裏有很多魚缸大小的玻璃箱,有的玻璃箱前還放著一個放大鏡。在一個底部薄薄地鋪著一層細沙的玻璃箱裏,菲利克斯看到有幾支蚯蚓在蠕動著,他仔細看後,吃驚地發現蚯蚓的後部長著一支強勁的帶齒的腿,那分明是螞蚱的腿。有一支蚯蚓用那雙蚱腿彈跳了一下,但由於身體太長,它隻是翻了一個滾。但有另外兩三支蚯蚓似乎適應了它們的身體,蚱腿每彈跳一次,身體就卷成一團向前滾動著。在另一個裝滿水的玻璃缸裏,菲利克斯看到了許多水中的小生物,他仔細看後發現那是遺傳學中最常用的實驗品--果蠅,奇怪的是這些果蠅在水中快速移動著,菲利克斯很驚奇它們為什麽不會被淹死。奧拉遞給他一個放大鏡,他用它仔細地觀察其中的一隻,發現那支果蠅竟長著一個小小的魚頭!他清楚地看到了小小的魚眼和一張一合的魚鰓。奧拉說:"用雙翅在水下運動很不容易,但它們正在慢慢地學會。"奧拉領著菲利克斯走進了他在頂層的辦公室,一進門,凱西就起身迎接他們,奧拉把她介紹給菲利克斯。

  看著凱西苗條動人的身材,菲利克斯說:"我們在招待會上見過的。奧拉博士,我認為您夫人更適合生物學的研究,因為科學的最高境界是對美的追求,而凱西博士本身就是生命美的生動體現。""奧拉大概不同意您的看法。"凱西笑著說。
  "菲利克斯先生,領略生物學之美同領略物理學的美一樣困難,你從凱西身上看到的美是什麽呢?嗯......比如說您看到了一部史詩,您讚歎它封麵的華麗,裝禎的精美,這就是您從凱西身上看到的生命之美;而對於史詩內部的詩行,您還一句都沒讀呢。隻有當您深入到用想像才能把握的分子尺度,當您看到DNA分子以簡潔優美的排列,表達著那渺如煙海的魔咒般的生命信息時,您才真正感覺到生命之美!順著那長長的分子鏈走下去,您就是在讀一部流傳了幾十億年的史詩,那分子鏈之長,你可能沿著它跋涉一生也走不到頭。而從您身上掉下的每一粒皮屑中,就含有幾十萬甚至上百萬部那樣的史詩。人們對生命美的膚淺的認識,就如同他們同樣膚淺的宗教一樣,正阻礙著生命科學特別是基因科學的發展,因為對以基因為代表的生命內在美的探索,很可能產生出一些在常人看來不美,甚至醜惡恐怖的東西,這使人們恐慌。他們隻對你從凱西或其他什麽對象表麵看到的那種膚淺的美感興趣。"菲利克斯搖搖頭說:"至少當凱西博士在這兒時,我很難被說服。""那我不妨礙你們了,菲利克斯先生,很歡迎您光臨!"凱西起身告辭,在她走出門時,對奧拉使了個眼色。

  菲利克斯打量著奧拉的辦公室,這裏堆滿了資料,牆上掛著一幅孟德爾的畫像,一幅達爾文的畫像,在這兩幅畫像的中央,卻掛著一幅描述亞當和夏娃在伊甸園中情形的油畫,可能是拉菲爾某幅畫的複製品,但看上去栩栩如生。
  "很有意思吧,"奧拉笑著說,"您看到的就是目前基因研究領域的精神狀態。"菲利克斯又象上次一樣很快切入正題:"博士,我是一個分子生物學的外行,所以下麵這個問題如果淺薄可笑請不要介意:據我所知,目前基因工程研究領域對各物種的遺傳密碼的測序工作隻進行了很少的一部分,更不用提遺傳密碼的完全破譯了。在這種情況下,您如何能夠實現我前麵看到的不同物種之間的基因組合呢?""您對計算機程序知道一些嗎?"奧拉反問,菲利克斯點了點頭,"如果您要把兩個程序模塊連接起來,並不需要完全讀通這兩個模塊的全部程序代碼,甚至完全不需要知道模塊內部的情況,隻需了解兩個模塊外部的數據接口,隻要把數據接口正確連接,兩個模塊就合為一體了,盡管這時兩個模塊的內部對您仍是黑箱狀態。其實在很多年前,當分子生物學對各物種的基因信息知之甚少的時候,人們已經在幹這種事了,比如有的研究者使果蠅的翅膀上長出了眼睛,甚至還有人使白鼠的背上長出人的耳朵......事實上,這種基因組合的難度和層次遠低於對基因的直接修改。我的實驗室所做的最大貢獻,就是把這項工作由以前的手工操作轉為全自動化方式,這我將帶您去看,但在這之前,我帶你看另外一些東西,它會使您更加了解這項工作的意義。"奧拉領著菲利克斯走出了辦公室,沿著來時的那條路走去,經過了來時的3號成長室,又經過了2號成長室,進入了1號成長室。"這個地方叫這個名稱是不確切的,因為這裏沒有活著的東西。"奧拉說。菲利克斯看到,在1號成長室中,立著一排排像書架一樣的金屬架子,上麵密密麻麻地排放著無數小玻璃瓶,那些密封的玻璃瓶隻有手指大小,奧拉告訴菲利克斯這樣的標本瓶在這裏有12萬個,每一個瓶中都有一個基因組合的失敗產物。菲利克斯仔細看了看麵前的一排標本瓶,浸泡在瓶裏福爾馬林液中的是一些形狀模糊的糊狀物;向前走過幾排架子後,小瓶中開始出現一些更具實感的小殘片,好像是無意中混入的一些木片樹葉之類的雜物。

  奧拉帶著菲利克斯來到了2號成長室,這裏同1號成長室一樣,立著一排排放滿標本瓶的高架子。不同的是,在這些標本瓶中,菲利克斯找到了一些他能認出來的東西:一條昆蟲的腿,一片殘缺的翅膀,一個昆蟲的腦袋......越向前走,標本瓶中昆蟲的形態就越完整越清晰。
  奧拉說:"這些都是基因組合失敗的產物,真正成功的能成活下來的基因組合體,就是剛進來時我帶您看的那很少的幾例了,它們是所有這20多萬次組合試驗中的幸運者,由此您也就能明白,我為什麽把您馬上要看到的那個係統命名為'淘金者'係統。"奧拉帶著菲利克斯來到了下一層樓,這一層的牆壁都被打通了,形成了一個很大的車間。奧拉首先讓菲利克斯看兩根手指粗細的玻璃管,管中都流淌著似乎一模一樣的乳白色液體。奧拉說:"這就是'淘金者'係統的輸入端,通過兩根管子分別向係統中輸入要進行組合的兩種基因的細胞溶液"菲利克斯看到,這兩根管子在前麵分開了,分別進入了兩條流水線,這兩條長長的流水線是由體積不大但數量繁多的機器組成的,兩條流水線的機器精確對稱,完全一樣。奧拉邊走邊介紹:"這一段是物理分離提純,這一段是細胞級的預處理,這一段已經比較精密了,是分子級的預處理......"最後,兩條流水線匯入一個巨大的金屬球體中,菲利克斯看到了球體頂部立著一個塔狀物。"您看,這就是'淘金者'係統的核心:基因組合艙。""那是電子顯微鏡吧?"菲利克斯指著那個塔狀物問。

  "是的,但同一般的電子顯微鏡不同,它的圖像隻提供給計算機。對DNA進行分析和破譯的基本操作,包括用酶對堿基對的複製、對DNA進行標記以及根據放射頻譜對特定堿基對的檢測,都是在計算機的控製下自動完成的。計算機中的分子結構分析軟件對DNA分子進行分析,這當然還需一些預處理過程中其它設備采集的信息。同時,計算機控製極其微小的分子探針,根據分析的數據對染色體進行操作,以實現基因組合。這是一個極其精密複雜的係統。請看,這些就電子顯微鏡輸入計算機中的原始的分子圖像"菲利克斯看到,那些圖像中隻是一些形狀和大小都變幻不定的幻影,看不到帶狀染色體,更看不到想象中的DNA長鏈。奧拉解釋說:"在這種尺度下,物質的量子效應變得明顯了,人是很難理解這些圖像的。"但菲利克斯想象中的長鏈在對麵的一排大屏幕上可以看到,奧拉告訴他,這是計算機根據接收到的信息產生的DNA分子鏈的三維模型。鏈上那無數個小球的色彩組合似乎永不重複,整個長鏈伸向屏幕深處的無限遠方,並不停地移動著。菲利克斯覺得,他沿著那條色彩斑斕的長鏈,可以一直走到宇宙的盡頭。

  "菲利克斯先生,這就是那首幾十億年的荷馬史詩!現在我們要修改它了,你看......"屏幕上的那條長長的堿基分子鏈斷開了,從屏幕的左上方又飄過了另一條分子鏈,它像一條在空中飄行的彩帶,輕盈地插入了長鏈的斷開處,兩頭很快和斷點連接起來,與些同時響起了一聲蜂鳴聲,對麵的一個大屏幕上顯示的紅色數字又加了1,標誌著一對物種的基因組合的完成。

  奧拉帶著菲利克斯繞過組合艙來到它的另一麵,菲利克斯看到,一長排試管正在從一個金屬槽中源源不斷地流出,奧拉告訴菲利克斯每一個試管都容納著一個基因組合完成的胚胎細胞。這些試管滑著滑槽進入了一個體積更大的方形密封艙中,奧拉說這是初級培育艙,像一個人造子宮。菲利克斯透過一個觀察窗向裏麵看去,他看到了一個充滿了潮濕霧氣的世界,這霧氣中散射著桔紅色的光,使人想起了創世之初的地球,在那發著紅光的火山和濃密的硫磺氣體之下,幼年的生命在萌發。在這散射著桔紅色光芒的霧氣之下,是一片試管的海洋,那密密麻麻的試管從觀察窗下麵延伸到前麵的霧氣之中。

  接下來連接有三個培育艙,分別對應著組合體成長的不同階段。最後一個培育艙是開放的,那是一個底部鋪著一層沙土的大池子。菲利克斯站在池邊,覺得自己在俯瞰著一個血戰之後的巨大戰場,傷殘的軀體布滿了原野,他們大半已死去,有的隻是在進行著生命最後的無知覺的抽搐;還有的在艱難地一點點移動著自己,用巨大的痛苦維持著那必然要失去的生命。菲利克斯一個個仔細地觀察這基因組合的最後成品,他看到其中最成功的一些能夠分辨出軀幹、肢體、頭、翅膀,但大部分的組合體則像是一隻隻被車輪碾過的昆蟲,從它們那殘缺不全的軀體上,這裏伸出一根齒腿,那裏伸出半個翅膀或一根觸須;還有一些完全失敗的例子,他們看上去就像是沾了幾片幾丁質的一團團漿糊。有幾隻細長的精巧的機械手從上方伸下來不停地從這慘不忍睹的地獄平原上揀走已確定死亡的組合體,輕輕地把它們放進一個傳送帶上的一排移動的標本瓶中,這就是菲利克斯在1號和2號成長室看到的那些標本瓶的來源。1111奧拉說:"您看到了,基因組合的成功率是很低的,不到萬分之一,但令人慶幸的是,總會有極稀少的成功組合。丁肇忠博士曾同我談起過他發現J粒子的經曆,他說那像是從邁阿密的一聲暴雨中找出顏色稍有不同的幾個雨點。基因科學也應進行這樣大規模的試驗,以從巨量的實例中找出我們所需要的東西,這種試驗比目前正在進行的規模要大兩至三個數量級。如果我們能進行幾千萬甚至上億次基因組合試驗,製造出相應數量的胚胎細胞,並觀察它們成長的結果,相信我們一定能得到許多有價值的東西。但我們沒有那麽多資金。"菲利克斯問:"你們到目前為止組合成功的最高等的生物是什麽?""如您所看到的,'淘金者'係統目前隻能組合最低級的小昆蟲。""那麽您是出於什麽考慮沒有用更高等的動物大規模地做這種組合試驗呢?"菲利克斯小心翼翼地問道。

  奧拉笑了起來,"先生,您謹慎的樣子很有意思,我知道您想說的是什麽。可是你想錯了,這與所謂的生物學道德無關。我最初學的是理論物理,後來進入了生物學領域,我想我比那些基因研究領域的衛道士們更了解世界的本源;還有很重要的一點,正如安南先生所說,我並沒有完全融入西方的基督教文化。同西方相比,非洲的古代文化中創世主的概念要模糊得多,比如馬薩伊曾說:'當上帝著手準備開創世界時,他發現那裏有了一支多洛勃(狩獵的部落),一頭像和一條蛇。'就是說人類是先在的,是一種自發的創造物。所以在我所來自的文化中,對人為幹與生命的進化並沒有西方這麽多的忌諱。我們沒有用高等動物做試驗的原因很簡單:沒有錢。"菲利克斯說:"對剛才看到的如此複雜的技術我當然一無所知,但就我所知道的分子生物學常識而言,組合低等昆蟲的基因和組合高等動物的基因,都是在分子層麵上進行,它們的複雜程度和所用的設備不會相差太大的。""是的,差別不大,"奧拉點點頭說,"現在的'淘金者'係統就能對高等動物基因進行組合,但您想過如何培育這些胚胎細胞嗎?那將是現在的培育係統的費用的100倍!但這還不是費用增加的主要原因。菲利克斯先生,在童年的時候,您屠殺過其它的生命嗎?"菲利克斯笑了笑說:"很少有男孩子沒有這麽做過,但我想我還沒到下地獄的程度。""那您一定有過這樣的經驗:比較高等的動物,比如鼠、兔子、貓狗之類,當它們受到一定的創傷時,比如在脛動脈上割一刀,就會很快死去;但是對於昆蟲,即使你把它們的腦袋揪下來,並帶出部分內髒,它們的身體還能活相當一段時間;對於植物,失去某一部分大多不會影響到它們的生存。所以,在這方麵,越低等的生物生存能力越強。這就意味著對低等生物進行的基因組合成功率較高,事實上,用同樣的'淘金者'係統對高等哺乳動物進行基因組合,其成功率比對昆蟲的組合低一個數量級,這就意味著對高等動物進行的試驗,要取得現在的成品數量,試驗規模將大10倍。加上剛才所說的培育係統增加的資金,費用的增加可想而知。"菲利克斯問:"假如對高等動物進行基因組合,並使成功的組合體數量是現在的100倍,所需的資金是多少?""您可以用這筆錢建一座太空站或登上火星了。""今天晚上如果您肯賞光的話我請你共進晚餐,到時你能否估計一個概算?""產生那麽多高等組合體的概算?這有意義嗎?"奧拉笑了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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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樓 
菲利克斯也笑了笑:"萬一有呢?我知道時間太緊,隻需大概估計一下就行。晚上有車來接您。哦,另外,我是代表國防部來拜訪您的,這是我的介紹函,請原諒這時才給您。"
  菲利克斯在波士頓遠郊的一幢臨海別墅前迎接奧拉,奧拉是由一位黑人少尉開著車從學院接來的。菲利克斯這時穿著軍裝,肩上有三顆將星,雖然奧拉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但是同西裝革履的他相比,奧拉覺得這時自己麵對的是另外一個人。他們在臨海的陽台上坐下來,這時太陽已經從別墅背後的城市後麵落下,麵前是大西洋蒙朧的波影。
  菲利克斯說:"博士,您一定帶來了我要的那個數字。哦,不用馬上告訴我,我知道那對您來說是天文數字,但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您得到它問題不大。不過,在這之前,我們必須坦率地談一談,絕對坦率,我對您和我們都有好處。""我一直是很坦率的,但您對我卻並非如此,我現在對您的那麵一無所知。"奧拉說。
  "您很快就會知道的,這之前我問一個十分唐突的問題,由於事關重大,所以請您理解。我的問題是:您對這個國家真正的感情是什麽?"奧拉淡淡地說:"將軍,我對政治不感興趣。但即使在美國,在麻省理工,政治對我也是一件麻煩事。在我讀博士的時候,學院的院長是詹姆斯。D.威斯拉,您可能知道他,他是肯尼迪總統的科學顧問。在他的作用下,麻省理工大量從事與戰爭有關的研究;但與此同時,學院的建築係和城市研究係在主流學府中又屬於最左的一類,這就使得學院內部的政治情況十分複雜。從我個人來說,黑人占23%的波士頓所固有的種族問題不可能不影響到麻省理工,而我做為一名黑人移民,不是在校欖橄球隊,而是在學術領域爬到如此高的位置,自然有一些很讓人心煩事情......""博士,我指的是這個國家,而不是它的政治。"

  奧拉起身伏在陽台的欄杆上看著夜色正在降臨的大海,"將軍,我分得清這兩者。和一般移民不同,我和父親先到歐洲,沒錢買機票,就在那裏混上了一艘貨輪,在紐約港上的岸。記得那是在深夜,下船後,我們就坐渡輪到自由女神像去,我一遍又一遍地讀著女神像基座上的埃瑪.拉紮勒斯的詩:
  把你們疲憊的人,你們貧窮的人、
  你們渴望呼吸自由空氣的擠在一堆的人都給我,
  把那些無家可歸、飽經風浪的人都送來:
  在這金色的大門旁,我要為他們把燈舉起.
  "我看到了遠處夜中的曼哈頓,那真像一大塊寶石的切麵在夜色中燦爛發光。您知道,我們這些從那個貧窮大陸出來的窮人,那時會是什麽感受,當時我流下了眼淚......後來證明我沒把這個國家看錯,雖然有這樣那樣的不如意甚至黑暗,但做為一個竭盡全力的自我奮鬥者,我還是穿過了美國社會一層又一層的玻璃天花板,實現了自己的價值。我喜歡美國,雖做不到像內森.黑爾那樣毫不猶豫地為其獻身,但,將軍,如果這個國家需要我做些事情,我是會盡全力的。"菲利克斯說:"那麽,博士,這個國家確實遇到了難題。現在,美國正麵臨著越南戰爭以來最為嚴重的兵力危機,從南卡羅來納州的新兵訓練營到關島的海軍基地,種種跡象表明,各軍種的兵力目前薄弱到了危險的地步。誌願入伍的人太少,離開軍隊的人又太多,各兵種每年征兵滿額十分困難。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是經濟繁榮帶來了更多比軍旅生涯掙錢還多的機會,'網絡一代'的價值觀念也在不斷變化。

  "傳統的動員辦法無法扭轉美國目前這種兵源下降的局麵。各軍種必須招募越來越多的對軍隊不感興趣的人,他們離隊的比率更高。結果,職業軍人的負擔不斷加重,這令人聯想到越戰剛剛結束時美國軍隊人員空虛的情形。
  "同時,從國際和國內的政治走向來看,我們也不可能保留現有數量的軍隊。現在全世界都在裁軍,但如果我們同他們一起裁,事情就很可怕。這個星球上沒有第二個國家有我們這樣的需要:在距本土最遠的地方同時打兩場高強度戰爭。如果我們隨大流走,就會失去一切。從國內政治來看,各大利益集團在冷戰之後都急於分到和平紅利,但現在已過了近十年,他們得到的很讓他們失望,裁軍的叫囂聲又響了起來。

  "所以,五角大樓必須做好這樣的準備:在21世紀用少得多的軍隊執行與目前相當的,甚至更加繁重的軍事任務,也就是說,我們必須有素質比現在高得多的軍人。
  "在現在的美國青年中,我們可以招到像科學家的士兵,像工程師的士兵,像藝術家的士兵,但像士兵的士兵卻越來越難找了,而這種人是軍隊的靈魂。現代化的進程,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人類在精神上女性化的進程,現代美國年輕人,越來越難以承受戰爭所帶來的體力和精神上的壓力,即使是坐在電腦前操縱巡航導彈,這種壓力也依然存在。更糟的是,現在和平主義在國內盛行起來,已成了一種公害,這使得美國軍人比越戰時期更難以麵對自己的和敵人的傷亡,一名優秀軍人所必需的在橫飛的血肉麵前的泰然自若,已被公眾和媒體看做一種變態。而我們的敵人,由於他們大多處於較落後的社會中,因而擁有在精神素質上比我們更優秀的士兵。

  "有人指責美國軍隊越來越深的技術崇拜傾向,但我個人認為技術崇拜並沒有什麽不好,技術優勢仍然是美國所能依靠的絕對優勢,問題在於我們現在崇拜得不夠深不夠廣,既然技術能給我們帶來航空母艦、巡航導彈和隱形轟炸機,那它這什麽不能給我們帶來優秀的士兵呢?博士,我想我把我的意圖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奧拉沉思著點點頭,說:"這之前你們做過些什麽呢?""早在冷戰時期,五角大樓已經開始了這方麵的研究,存在一個秘密委員會,他們從事一項代號'創世'的計劃。你可能預料到,由於分子生物學的總體水平,'創世'工程沒有什麽大的建樹。海灣戰爭之後,決策層把目光投向了那些高技術武器,把這個計劃漸漸淡忘了。現在,由於我上麵所說的形勢,也由於HGP(人類基因測序)工程接近完成,創世計劃又被重視起來。""您是這個委員會的負責人嗎?""是的。最初'創世'工程的走的是一條比較理想的路線,企圖像修改計算機程序一樣修改人類基因,以產生我們所需要的人種。但是在一係列失敗後,我們重新全麵考查了世界基因工程研究的現狀,並對未來做了有限的預測,委員會的專家組發現,即使HGP工程全麵完成,人類基因組的全部序列都被測定,並識別出10萬個人類基因,要想按一定目的隨意修改人類基因,仍然是一件十分遙遠的事情。而把人類基因同地球上已有的基因資源,如動物或昆蟲基因相結合,則是一個更可行的方向。關於這一點您在實驗室中也同我談過。沿著這個方向尋找下去,我們發現您是目前這個領域最領先的。我們指望通過您的工作,為這個國家產生出具有獵豹般敏捷、獅子般凶猛、毒蛇般冷酷、狐狸般狡滑、獵狗般忠誠的士兵。"奧拉說:"下一步您可能要問我,我在精神上是否能承受這個計劃所帶來的種種後果呢?"菲利克斯說:"您當然可以拒絕,選擇權完全在您。由於'創世'工程的特殊性,坦誠一些對我們雙方都是有利的,我們需要參與這個計劃的人全身心地投入。""將軍,您誤解了我的意思,與'曼哈頓'計劃不同的是,對人類基因的研究是科學家首先展開,而政府首先加以限製的。我現在是把您說的那些話反過來問您自己:您準備好了承受由此帶來的一切嗎?"菲利克斯笑了笑說:"我代表國家的意誌,博士。""這個國家的意誌並不像我們所想象的那麽堅強,越戰就是最好的例子,我們在那個小國裏打贏了每場戰鬥,卻輸掉了整場戰爭,它所帶來的精神打擊,使整個國家頹廢了很多年。而'創世'工程帶來的衝擊,可能比越戰大十倍。""我們準備好了承受,博士。""不,您沒有準備好,總統沒有準備好,眾參兩院裏那些神經過敏的先生們沒有準備好,兩億五千萬美國人更沒有準備好!做為非專業人士,您無法想象這個計劃所帶來的某些東西的可怕程度。舉一例子:您考慮過近親繁殖嗎?人類近親繁殖所產生的後代大部分是具有遺傳缺陷的,但其中也有一定的比例,在遺傳上比上一代更優秀。那麽五角大樓為什麽不挑選出幾百個家族進行無節製的近親繁殖,然後從中挑選出所需要的後代呢?"停了一下,菲利克斯說:"博士,不管您信不信,'創世'工程真的考慮過這種可能性,遺憾的是,它產生出的後代,即使比上一代在基因上優秀,也是我們無法控製的,我們無法得到所需要的......""不不,"奧拉擺擺手說:"我指的不是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的成功的後代,而是絕大部分的廢品,我想知道你們怎麽處理那些廢品。我的基因組合目前成功率最高的是兩個物種的基因各占百分之五十的組合,在這點上我的研究方向同其他學者截然相反,這也是我走在前麵的原因。但'創世'工程最後要的是優秀的人而不是某種您不認識的東西,所以我必須逐漸減少非人類基因的比例,增大人類基因的比例,最後用百分之九十多人類的基因同百分之幾的非人類基因相結合,產生出所需要的人種。這將是一個龐大而漫長的研究過程,它將產生出大量的廢品,那些東西,大部分看起來根本不像人;至於從道德或法律上確定他們的身份,我也想象不出有什麽可接受的辦法,您將如何麵對這種情況呢?""是否可以在這些廢品還是胚胎狀態時處理這個問題呢?""這當然是最方便的辦法了,但不幸的是,由於研究的需要,我必須讓這些胚胎充分成長,觀察他們的成長情況,以決定下一步的研究。""我想我們會想出辦法的。我要向您表明的關鍵一點是:我們已經做好麵對這種複雜情況的充分準備,不管是精神上的還是物質上的。我們應該先行動起來!如果費米和奧本海默在'曼哈頓'工程開始之前就費盡心思考慮核裁軍,那美國早就做為一個無核國家被蘇聯征服了。""這一點我同意。但我還是要得到一個承諾,'創世'工程的成果最終要轉為民用。""這一點沒有問題,美國畢竟是百幕大協議的創始國。""那麽,我加入'創世'工程。"分子生物學家和將軍的手握在一起。

  "這之前的大部分科學家們,他們毫無顧忌地進行著種種研究以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和成就感,但是當他們的成果帶來災難的時候,卻都裝出一付天真無邪的樣子。我不想當這種偽君子。將軍,我希望您真正清楚自己是在做什麽,我們是在打斷一條在地球上自然延續了幾十億年的鏈條,誰也不知道會帶來什麽。"菲利克斯點點頭:"雖不是每個星期都上教堂,但我也是一名基督教徒,無論從精神上還是理智上,我都清楚我們在幹的事情的分量。博士,當災難真的來臨時,我們一起承擔我們該承擔的部分。""很好將軍,那麽您現在就麵臨著第一個考驗:我們用做基因組合試驗的人類基因從那裏來呢?"菲利克斯茫然地看著奧拉:"我不知道。""當然是用我們兩人的!從道德上我們很難用其他人的基因。您不是打算承擔後果嗎?沒有比這更直接的保證了。"菲利克斯沉默了幾秒鍾,說:"好的,博士,我該怎麽做。""您隻需給我一根頭發。"奧拉伸出手來說。

  菲利克斯從頭上揪下了一根頭發,放到奧拉手心上;奧拉伸手從自己頭上也揪下一根頭發,並拿出一個小筆記本,把兩根頭發夾在裏麵,說:"這兩根頭發的根部所帶下的皮膚組織,能提供可克隆的細胞,這樣就可產生足夠的細胞,使我們的基因自始自終地參與組合試驗。以後組合試驗中人類方麵的細胞,將都由我們的細胞克隆出來。"菲利克斯再次向奧拉伸過手來:"博士,讓我們一起開始這魔鬼的航程吧。"

  "這太可怕了,你瘋了?!"凱西驚叫到,"我們是曾經計劃用較高等的哺乳動物進行基因組合,但卻從未想過用人!"
  "我想過,隻事從未告訴過你"奧拉說。
  "那你對人類的生命豈不是太不尊重了?"
  "親愛的,你真的認為在這個世界上,人類的生命受到尊重嗎?記不記得3年前,做為聯合國觀察組的工作人員,我們去盧旺達。在那裏我們看到胡圖族和圖西族人的屍體堆積如山,用推土機和鏟車往大坑裏送,我們麵前的那個坑裏就埋了五千多人。你還告訴我,從那一天起,你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了。"
  "這是兩回事,你現在在改變人類生命的本質!"
  "有什麽不同嗎?"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那是一種唐吉珂德式的使命感使你失去理智,你想用基因技術來幫助你出生的那塊貧窮的大陸。"
  "不錯,"奧拉點點頭,"這是我的目標之一,我確實想通過基因技術消滅非洲的貧窮,這並不僅僅是通過改造農作物,可能的話還通過對人的基因的改造,比如我同你談過的改造人類消化係統的想法。但這並非是我的主要目標,我還有一個更深刻更遠大的目標......親愛的,你還記得我們的第一次見麵嗎?"那是在南極寒冷的阿蒙森海上,做為綠色和平組織的成員,他們阻止一艘日本捕鯨船捕殺座頭鯨。當奧拉乘著小艇靠近捕鯨船時,船上的日本人用高壓水龍頭向他們噴水,水噴到身上冰冷剌骨。

  捕鯨船的船長通過擴音喇叭衝他們喊:"你們這群傻瓜,有人在利用你們熱情!我們捕鯨是為了科學研究之用,同你們一樣,我們也是為人類的利益工作!"這時奧拉看到另一艘小艇上站著一個姑娘,被水龍頭的水柱衝得搖搖晃晃,但她還是勇敢地迎著水柱,用擴音器向船上喊到:"我們不僅僅是為了人類的利益,我們是為了地球上所有生命的利益而戰!這個星球上的每一個物種,都與我們共享著同一片藍天,同一個海洋,他們也有自己神聖的生存權利!""這裏有一個人類的叛徒!"捕鯨上的日本人高喊,幾支高壓水龍頭都集中火力對準了那姑娘,一下就把她衝到冰海中。奧拉不顧一切地跳下海去,把姑娘救上小艇。回到大船後,那名叫凱西的姑娘發起了高燒。但是第二天,她又拖著虛弱得站都站不穩的身體,駕著小艇駛向捕鯨船,對著狂噴的水龍頭高呼:"地球上所有的生命萬歲!"奧拉被感動得流下眼淚,他第一次愛上了一個姑娘......

  "當初我們要結婚的時候,你那位南卡萊羅納州的保守的農場主父親和你斷絕了關係,並取消了你的財產繼承權。現在我還記得你對父親說的最後一句話,你說:爸爸,我上了大學,讀了博士,從分子生物學中所學到的最難忘的東西就是:所有人類種族之間的差別是多麽微小。那麽,親愛的,你也同樣學到了,地球上所有生命的差別同樣是多麽微小!從基因學說中我們知道,地球的生命隻有一種,不同物種其實是同一種生命不同的外在表現形式而已。"這時傳來一聲貓叫,奧拉和凱西看到他們那十二歲的女兒正在地毯上同一隻雪白的小貓玩耍,她們親密無間,構成一幅動人的圖畫。

  "如果人類不同種族之間的基因可以結合,那為了地球上偉大的生命的延續,不同物種之間的基因為什麽不能結合呢?在生命最本源的秘密已由科學揭示出來後,人類還有什麽理由歧視其它物種呢?為了人類各種族的平等,我們已戰鬥了很長時間,但為地球上所有物種平等所進行的革命還沒有開始,要實現所有物種平等的超大同世界,可能還要進行成千上萬次南北戰爭。我願意為這樣一個世界而獻身,實現人類與其它物種基因的組合,將首次把物種平等的問題呈現在全世界麵前,也可能是這場革命的開始!"凱西沉默地看著奧拉,像是在猶豫。

  奧拉說:"親愛的,我有一個夢!"凱西歎了一口氣,"我也有過那樣的夢,但現在我們都不年輕了,我早不是南極海上的那個姑娘了,我隻能跟你把夢做下去,但,親愛的,這真的隻是個夢。"
  特蘭斯-皮科斯.德克薩斯地區,位於新墨西哥以南,是德州最西邊的沙漠一般的三角地區,這是一塊不毛之地,到處是螺絲豆和仙人掌,空曠而荒無人煙。在這片荒漠上,在很短的時間內,新出現了一片建築群,它主要是由一些高大的廠房一樣的建築組成。如果從空中俯瞰,還可以看到建築群正中的一個巨大的圓形建築。這片建築群由高大的圍牆圍起來,圍牆的頂上裝著電網。大門上掛著這樣的牌子:"國家墾務局畜類傳染病監測和研究中心"沿著圍牆每隔不遠處都可以看到*這樣一個告示牌:"為了您的安全請不要靠近這一區域,這裏畜類的許多傳染病會危及人類,如果您一旦誤入,將被拘留和檢疫一段時間"在這建築群中的一幢不起眼的三層樓中,安裝著從麻省理工學院的那間實驗室中全套遷移來的"淘金者"係統。奧拉和他的研究小組在這裏已經工作了一段時間。他們首先把那兩根頭發根部所帶的細胞用克隆方式製成了二百個胚胎細胞,當這些胚胎在人造子宮中成長到一定大小時,它們就又被分解了,並在超低溫液氦中冷藏起來,這樣,"創世"工程中所需人類基因的實驗材料就備齊了。

  這片建築群在五角大樓的絕密文件中被稱為"'創世'工程第一階段試驗基地",簡稱為"1號基地".
  現在,基地中的大部分建築還是空蕩蕩的,基地中間的那個圓形建築被稱為基因組合車間,在其中將安裝100套"淘金者"係統。與基因組合車間緊密相連的是初級孕育區,這是一個巨大的人造子宮,內部可以同時孕育30萬個初級胚胎。外麵更大規模的一圈建築物為二級孕育區,這裏的人造子宮可能同時孕育3萬個已經相當發育的胚胎。最大規模和數量最多的建築物是成長區,這裏可以同時容納一萬個成活的基因組合體。在1號基地中所進行的研究最終將要產生1000萬個胚胎細胞,經過初級篩選,其中將有100萬個進入初級孕育區;再經過第二次篩選,將有10萬個進入第二孕育區,最後,隻有大約1萬個組合體進入成長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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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樓 
魔鬼積木(第二章)
  四年時間過去了,1號基地完成了它的使命,已經按計劃產生了1萬個極不完善,但可以存活下去的基因組合體,為下一步研究提供了實驗和理論基礎。這一階段的具體成果體現在已建成的2號基地中,這一基地建在距1號基地10公裏的荒漠上。
  這四年,奧拉博士和他的小組是在沒日沒夜的瘋狂工作中渡過的,希望和失望交替出現。這緊張得沒有縫隙的日子隻有一次被打斷,那天,奧拉應邀去華盛頓,當時正在訪問美國的桑比亞總統凱萊爾要接見他。總統在五月花飯店接見了他,奧拉看到,當年那個瘦削機靈的黑人革命領導人已經消失了,他麵前是一位身體發胖的國家元首,他那雪白的襯衣襯著黑色的皮膚像燃燒似的耀眼,他的身上散發出一股法國高級香水的味道。與奧拉一起被接見的還有幾位桑比亞裔移民中比較有成就的人士。出乎奧拉的意料,總統用英語同他們談話,奧拉對他地道的口音很是驚奇。

  "......既然各位已是美利堅合眾國的公民,就應忠於自己的國家,你們對這個國家做出的貢獻,也是對祖國桑比亞的貢獻,因為無論從政治上還是經濟上,美國和整個西方世界都是桑比亞學習的楷模和力量的源泉。"會見結束後,凱萊爾總統特意單獨同奧拉談了一會兒,高度讚揚了他在分子生物學上的成就,稱他是桑比亞乃至整個非洲的光榮。但當奧拉同他談起基因工程在桑比亞可能的應用時,總統一擺手,"不,博士,那些東西在你的祖國沒有用處,桑比亞有辦法更快地富起來。"奧拉說:"我認為桑比亞現在的工業化進程是危險的,它大量引進西方的高能耗和高汙染工業,對資源進行破壞性開發,以環境和資源為代價換取繁榮......""夠了,"總統打斷了他,"您畢竟不是一個政治家,要知道,沒有眼前就沒有將來,對桑比亞來說尤其如此。桑比亞的繁榮隻能依靠西方的投資,除此以外您能找到別的路嗎?如果按你們這些學者們建議的所謂可持續發展,那麽這種進程還沒開始,我就會被政變者送上絞刑架了!所以奧拉博士,您應該清楚您能為祖國做出貢獻的地方:您是一位著名學者,要在美國企業界利用您的影響,為桑比亞拉來投資!"

  在1號基地工作的最後一年的夏天,奧拉和凱西把在波士頓讀寄宿中學的女兒接來過暑假。當他們的汽車沿著一條簡易公路駛近1號基地時,黛麗絲恐懼地睜大了雙眼。
  "天啊,這地方真可怕!"這時德克薩斯晴空萬裏,在耀眼的陽光下,荒原上那巨大的建築群格外醒目。奧拉笑著問黛麗絲有什麽可怕的。
  "看那些大房子,"黛麗絲指著西邊的成長區說,"真像放在屋裏的棺材!"奧拉說:"天下要是有最荒唐的聯想,那就是你這個了,那些房子那麽大,怎麽會像棺材,還是放在屋子裏的?"但凱西的臉卻變得蒼白,剩下的路上她把黛麗絲緊緊地抱在懷中,再也沒有說話。晚上,在基地的住所中,凱西緊緊地伏在奧拉懷中,奧拉感到她在顫抖。她說:"記得孩子白天說的話嗎?""黛麗絲的想象力有些變態。"奧拉不以為然地說。

  "變態的是你!整個基地中,隻有你一個人沒有感到那種恐懼,你的一切都被那個理想占據著,已經沒有正常人的感覺了!孩子對恐懼有本能的敏感,黛麗絲說出了我早就有但不知如何描述的那種感覺,她形容得太貼切了:一口放在房子裏的棺材。這其中最貼切的是說它放在房子裏,基地就是這間房子,我們和棺材都在其中,你知道這種感覺嗎?"基地確實籠罩在一片恐懼之中,這種恐懼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加深。即使在大白天,基地的所有人也都龜縮在實驗室或住所中,偶爾外麵有一個人,也是腳步匆匆,盡量避免看一眼成長區那些巨大的建築。甚至在平時的談話中,一提到"那邊",他們的臉色都變了。這時,夜已深了,奧拉和凱西又聽到了那種聲音,那聲音來自成長區,先是聽到一聲,然後又聽到許多聲附和。這聲音像是怪笑,又像是垂死的哀鳴,斷斷續續地在這荒漠上空飄蕩,持續很久,把人們送入那惡夢連連的夢鄉。

  黛麗絲在這兒住不下去,第二天就由凱西送回波士頓了。一個星期後,放棄1號基地的命令下達了,基地人員和設備開始陸續撤離。當人們最後一次通過那個戒備森嚴的大門時,都長出了一口氣,仿佛從地獄中歸來一樣。
  撤退開始時,菲利克斯來找奧拉,並同他一起去了成長區。菲利克斯絕對不想去那裏,但做為"創世"計劃的最高指揮者,一次都不去也說不過去。
  當成長區那高大建築的大鐵門隆隆滑開後,倆人從外麵炎熱的夏天走近了陰冷昏暗的世界之中。
  菲利克斯看到這裏有無數間小艙室,每間艙室的金屬門都緊閉著,門上都有一個不大的觀察窗。奧拉領著菲利克斯來到了一間艙室的門前,菲利克斯透過觀察窗向裏看去,看到了裏麵鐵青色的地板上的那個東西。他的第一個印象是:那是一大團肉,它被一層蒼白的皮膚包裹著。那層皮膚很薄,可以清楚地看到皮膚下麵由血管組成的,密密麻麻的青黑色紋路。這個大肉團現在正鬆軟地攤在地上,呈沒有形狀的一堆。菲利克斯最初以為它是死的,但後來發現那團肉的形狀在緩慢地變化著,隨著這形狀的變化,這團軟綿的東西向門的方向移來,並在地板上留下了一條寬寬的粘液的痕跡。當那團肉距門已經很近的時候,菲利克斯甚至能夠看到它皮膚下麵血管動脈的博動。他注意到那蒼白皮膚的表麵出現了兩道細長的黑縫,那縫很快張開變寬了,菲利克斯看到那竟是一雙眼睛!眼睛的瞳仁呈藍色,它一動不動地盯著菲利克斯,射出陰沉沉的冷光。菲利克斯猛然意識到了一個惡夢般的現實,他的血液一時為之凝固了。

  那是他自己的眼睛。
  他兩腿一軟,差一點倒下,但軍人的訓練和經曆還是使他支撐住了自己。他轉過身來背靠著門,閉著眼睛,任冷汗從額頭上淌下,濕透全身。
  "將軍,您沒事吧?"奧拉問,他的口氣很是複雜,有憐憫,有嘲諷,也有悲哀,"這是一個失敗的組合體,雙方基因的特征都沒有顯示出來,但這類組合體卻奇跡般地活下來不少。它們不能進食,是靠外部直接輸入的養料活著的。"菲利克斯控製住自己,又看了一眼裏麵的那團肉,這時他看到了從上方伸下一根塑料管,通過一個針頭插到那團肉上。

  奧拉說:"這是您,對麵是我。"菲利克斯從對麵的一個小艙室的觀察窗中,看到了另一個同樣大小的肉團,但它的皮膚是黑色的。奧拉說:"膚色的特征我都保留下來了,這樣我們可以分清彼此。""博士,你是個魔鬼!"菲利克斯聲音顫抖地說。
  "我們都一樣,將軍,意識到這一點,您的神經應該堅強起來,我們接著看吧。"他們接著看下去。這一個成長室中都是活著的肉團,但越向前走,肉團漸漸具有一定的形狀;再往前,肉團中開始伸出一些菲利克斯能夠辯認的東西,比如一支畸形的手臂、兩條長度不一的腿、一支很大的耳朵,甚至一支堅硬的牛角。最令菲利克斯恐懼的是肉團上的那些眼睛,每個肉團上都有眼睛。有一些肉團上還有較完整的五官,當他們看到菲利克斯時,那軟綿綿的巨大臉龐上就顯出怪誕的表情。其中一個肉團在兩隻陰沉的眼睛下有一條長長的黑縫,那道黑縫張開來,露出了兩排雪白的獠牙,在獠牙之間一條寬大的鮮紅的舌頭吐了出來,又慢慢地收了回去。這些肉團分黑白兩色,數量大體相當。

  緊接著,沿著寬寬的通道,他們來到了另一個成長室,在那高大的穹項下有足球場大小的空間,放著無數個透明的大玻璃缸,玻璃缸呈圓形,直徑有半米,高1米多,裏麵盛滿了水一樣的透明液體,在每一個玻璃缸的液體上,都飄浮著一個人頭。那些人頭也分黑白兩色,都放在一個小橡皮浮圈上。所有的人頭都閉著眼睛,臉色慘白,似乎沒有生命的跡象。

  奧拉說:"這些組合體都被注入了快速生長的基因,它們雖然隻成長了3年多,但實際的生理年齡已相當於7到8歲。"在那些白色長著金發的人頭上,菲利克斯看到了自己的童年。
  當他們走近時,腳步聲使那些人頭的眼睛紛紛睜開。菲利克斯不敢直視那些陰冷的目光,便向一個玻璃缸裏麵看去。透過缸內透明的液體,他看到那個漂浮的人頭下麵拖著一團紛亂的東西,那些東西看上去像是一團紛亂的水草,它和人頭連在一起,像一個怪異的水母。當菲利克斯仔細地看那一團東西的時候,心裏又打了一個寒戰,他發現那些東西其實是一付完整的內髒,他甚至清楚地看到了靠三分之一上方的那顆博動的心髒!有些內髒很小,有些則很龐大,幾乎塞滿了整個玻璃缸,那些顯然不是人的內髒。

  "這也都是些不成功但生存下來的組合體,"奧拉說,"它們必須被浮在保護液中,如果把它們放到地麵上,重力就會使那些暴露的內髒無法正常工作。它們可以正常地進食,但排泄也都在這些保護液中,所以這個成長室有一套龐大的保護液循環係統。"他們慢慢向前走去,經過了一個又一個漂浮著的頭顱,那些頭顱的頭發都已很長了,浸泡在液體中,有的同內髒纏結在一起。

  "啊,快看!創造者來了!"一個白色的頭顱聲音細尖地喊道。他說話時,液體從嘴中噴出,使他的聲音咕咕地很怪。
  "哇,創造者!創造者!"別的頭顱也都隨聲附和著。
  "那個黑的是創造者,白的不是創造者!"一個黑色的頭顱說道。
  "對,黑的是創造者,白的不是創造者!"其它許多黑色頭顱也跟著喊。
  "但白的也是先祖!"一個白色頭顱喊。
  "對,是先祖!是先祖!"別的白色頭顱附和著。
  奧拉低聲對菲利克斯說:"它們雖會說話,但不全是人類的意識,有一半的意識和本能來自異類基因。""先祖有手,先祖有腿,我們沒有!"一個頭顱高喊。
  "如果我有腿,我比他跑得快,我的另一半是獵豹!"一個內髒體積很大的頭顱應聲說。
  "我的另一半是熊,如果我有手,我就掐死他們!"另一個內髒更大的黑色頭顱高喊。接著,大廳中響起了一片紛亂的狂笑聲,這笑聲使菲利克斯感到像掉進了一個布滿棘剌的陷井中,渾身已經體無完膚。
  向前走去,菲利克斯看到組合體有了一些變化,它們在液體中的內髒開始被一層半透明的薄膜包裹起來,那些薄膜的表麵布滿了交錯的血管,但內髒在薄膜內仍然清晰可見。接著,菲利克斯看到有的薄膜上長出了一些柔軟的像肢體一樣的東西,那些肢體內的肌肉和骨胳都呈半透明狀,它們大都軟弱無力地懸在液體中,隻有少部分能慢慢地動作。菲利克斯看到那些肢體大部分顯然不是人類的;他還看到一個組合體的薄膜下麵長出了一條魚尾一樣的東西。

  "先祖!先祖!先祖......"上千個組合體開始同時有節奏地齊聲叫了起來,這叫聲令菲利克斯頭皮發炸,他不顧一切地低頭快步走出了這個大廳。在通向下一個成長室的通道中,他大口地嘔吐起來。
  奧拉從後麵走過來說:"將軍,您是一名軍人,在執行著您提到過的國家的意誌,如果沒有與此相稱的堅強神經,怕難以走完後麵的路。將軍,這一點我當初好像提醒過您,您保證過能承受這一切的。""十多年前在中東沙漠上,我的坦克曾被伊拉克人的坦克群包圍並中了彈,更早些的時候,在越南的濕乎乎的叢林中,那些幽靈般的敵人向我打冷槍;那些時候,我心裏沒有恐懼;但現在,我承認,我在執行著曆史上最艱難的一項使命,我的精神確實不夠堅強,或更準確地說,不夠變態。""將軍,我的精神也沒有變態,比起你們,我不過是多了一些科學家的理性。其實您剛才看到的那些生物,同我們和地球上其他的生命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在電子顯微鏡下,都是一條條大同小異的DNA長鏈,區別隻在於堿基的排列而已。就像您妻子脖子上的鑽石項鏈,如果您把那些鑽石的順序掉換一下,它有什麽太大的不同呢?""我妻子不戴鑽石項鏈。"菲利克斯有氣無力地說。

  奧拉又毫不留情地領著菲利克斯向下一個成長區走去,這個大廳中有數不清的鐵籠子。
  "這並不是我們虐待組合體,"奧拉指著那些鐵籠子說,"這一區的組合體比前兩區成功得多,它們都可以活動。由於非人物種的基因占二分之一,這些物種的性情和精神因素也在這些組合體中比較明顯地表現出來,這就使得它們中的一些是十分凶猛和危險的。
  透過第一個籠子,菲利克斯看到裏麵的組合體是由一個人頭和一對螞蚱腿組成的,那個人頭和螞蚱腿之間幾乎沒有任何過渡。螞蚱腿有人腿大小,那堅硬的外殼和利剌使它們看上去像一對危險的金屬製品。
  "哈,你是先祖吧!"這個組合體對菲利克斯說,"黑的先祖常常來,白的先祖是第一次來,你為什麽不來?"組合體盯著菲利克斯問,臉上帶著怪笑,"要是你能讓黑的先祖把我放到外麵,我跳一下就能跳得比這座大房子還高!""他說的是真話。"奧拉告訴菲利克斯,"但它不能很好地平衡自己,掉下來時會摔死的。"菲利克斯看到在這個組合體的頭和腿的交接處,有一個正方形的盒子,體積有一本書大小,顯然是一個外加的人造物。從那個盒子中伸出許多根塑料管,插進它身體的各個部位。奧拉解釋說:"這些組合體沒有發育出內髒,我們隻好附加一個設備,來模擬內髒的各項功能,主要包括內循環和呼吸係統,否則這些組合體無法成活。"下一個籠子中的組合體長著一對粗壯的蛙腿,它向菲利克斯誇耀說,自己一下就能跳二十多米遠。

  接下去是一個有四條腿的組合體,每條腿上都長著食草動物的蹄子,這四條腿通過一個不大的圓球連接在一起,圓球上長著皮毛,人的頭顱通過脖子和圓球連在一起。
  再下一個組合體在頭顱的下方直接長著兩支螳螂的鉗臂,那雙螳臂看上去鋒利而危險,令人膽寒。當組合體看到菲利克斯走近時,就用一支螳臂夾住籠子的鐵杆,隨著一陣剌耳的金屬刮擦聲,那條鐵杆上出現了幾道長長的劃痕。
  所有這些組合體上,都帶著那種起內髒作用的人工維持裝置。
  奧拉說:"產生這類組合體,是因為我們在基因組合中隻注意了非人類物種的肢體特征,因而身體幾乎沒有發育出來。但比起前兩個區來,已經有很大進步了。"後麵的組合體大都有四肢,這些四肢大多是人類和非人物種肢體的組合,比如有兩支人手和一對獸腿。這些組合體還不同程度地發育出了身體,但這些身體很小,看上去仿佛隻是那一束肢體的連接物。

  最後,菲利克斯看到了最離奇也最讓他恐懼的一幕:那個組合體是由一個人的頭顱和一條粗大的晰蜴尾巴組成。那條晰蜴尾巴在地上扭動,推動著頭顱向籠子邊兩個人所在的方向移過來,這是一個白膚色的組合體。
  "哈,先祖!"它聲音嘶啞地說,雙眼閃亮有神地盯著菲利克斯,"我終於見到你了!我會表演一個很好玩兒的遊戲,這遊戲隻能表演一次,所以我留著為先祖表演。"菲利克斯看著這個有自己一半基因的怪物,恐懼使他說不出話來。
  組合體接著說:"先祖肯定知道,晰蜴有個了不起的本事,它們能夠隨意把自己的尾巴斷開。""你不能那樣做,那樣你會死的!"奧拉厲聲說。
  "哈,活著幹什麽?哈!"組合體怪笑著反問,話音剛落,它的晰蜴尾真的同頭顱斷開了,那個頭顱像一個足球似的滾到了籠子的一角,灑下一串血跡,那個大晰蜴尾則在籠子裏麵歡快地彈跳起來,它一彎一彎地跳得很高,周圍的組合體都在籠子中為那條跳躍的尾巴歡呼起來,而那個在籠子一角已死去的頭顱,則大睜著雙眼看著菲利克斯。菲利克斯再也堅持不下去了,他丟下奧拉,急步走出大廳,在他身後的籠子中,那條尾巴仍然在一片怪叫聲中跳著......

  奧拉追了上去,跟著菲利克斯來到了成長區的中控室,這是一個四麵都布滿了監視屏的大廳,每個監視屏上都反映著成長區內不同位置的圖象。
  "將軍,應該記住您剛才看到的都是基因組合研究的廢品,下一階段的組合體將要比這一批完善得多。""我現在考慮的是這些廢品怎麽處理!我想知道,照這樣下去,這批組合體還能夠存活多長時間?""你知道,它們都是功能不全的生物體,所以活不了太長時間。照現在的情況預測,他們中的大部分將在2至3年內死去。""等不了那麽久了!這裏已經引起了新聞媒體和某些民間團體的注意,隨時都可能暴露。在2號基地正式啟用之前,必須把1號基地完全清理幹淨。""但這一切遲早要公之與世的。""不錯,但那要等到最後的目標達到時。如果現在暴露'創世'工程的內幕,社會是絕對無法接受的,甚至可能引起一場動亂。""那怎麽清理呢?""很簡單,關掉成長區所有的生命維持係統。"菲利克斯冷酷而果斷地說。
TIME: 2006-8-19 13:24:52   IP: 59.81.*.*   不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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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級: 超級版主
自封: 水區老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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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態: 離線
注冊: 2006-8-18 23:39

        第5樓 
"將軍,這是謀殺!"奧拉憤怒地盯著菲利克斯說。
  "那些組合體算人嗎?""將軍,它們中的一半有您百分之五十的基因。""博士,我現在總算明白了您想用我的細胞做基因材料的部分原因,但坦率地說,您想在我心中激起的那種感情是絲毫不存在的,我對於那些組合體沒有什麽認同感。再說,即使我想讓那些組合體生存下去也不可能,我的權力畢竟是有限的,這個決定是五角大樓的最高決策層做出的,是不可更改的。"沉默了幾秒鍾,奧拉問:"那麽,將軍,我想知道,這種事在今後還會發生嗎?"菲利克斯走過去,扶著奧拉的肩頭說:"博士,您要清楚,我們在進行著一項偉大的事業,據我所知,您的目標比我們更遠大,您想在地球上建立一個所有物品平等的超大同世界。要達到如此宏偉的目標,感情用事是不行的,您是一個最有理智的人,在這一點上,我想您比我更清楚,難道您想用一些無謂的、甚至荒唐變態的感情來使這個事業毀於一旦嗎?"兩人的目光久久地對視著,最後奧拉首先把目光移開,低聲說:"其實我應該想到會發生這事。""那麽最好快些進行吧!"菲利克斯說。

  "如果是指那條命令的話,現在就可以。"菲利克斯堅定地點點頭。奧拉走到一個大屏幕前,用鼠標在一幅控製圖上點了幾下,周圍控製台上的大片信號燈瘋狂地閃耀起來,並響起了尖利的警報聲。許多工作人員在來回跑動,其中一位負責人來到奧拉身邊,奧拉對他耳語了幾句,那人帶著一臉驚愕的神情離去了。很快,警報聲平息下來,那些信號燈也都熄滅了,那些工作人員一個接一個地默默離開了中控室,這裏陷入一片寂靜中。

  在那些大屏幕上,成長區的圖象看不出什麽變化,但奧拉和菲利克斯都知道,那已是一個垂死的世界了。
  這天晚上,成長區的聲音早早就傳了出來,而且比平時大得多,似乎上萬個聲音在同時進行著一場淒慘恐怖的大合唱。這聲音在空曠黑暗的荒漠上空久久回蕩,令人毛骨聳然。直到天亮,聲音也沒停,並在以後持續了三天三夜。
  這期間,基地的人員加快了撤退的速度,到了第三天晚上,凱西坐著最後一輛汽車走了,基地裏隻剩下奧拉一個人。
  這天傍晚,成長區那可怕的聲音弱了下來,稀了下來,如同漸漸減退的風暴。後來,這聲音變成了此起彼伏的單聲,它們交錯地響起,這些聲音又像哭又像笑,有時像用某種奇怪的旋律在呤唱,呤唱著一首來自上古時代的死亡的長詩。有些聲音聽起來仿佛來自很遙遠的地方,在奧拉的感覺中,好像整個世界都充滿了這垂死的哀鳴。聲音之間沉寂的間隔漸漸拉長,聲音本身也變得虛弱飄忽,似有似無,仿佛是一個個正消失在黑色太空中的幽靈發出的。

  午夜時分,1號基地完全沉寂下來。
  這時的隻有一盞泛光燈在基地中央孤獨地亮著,基地的其它部分隱沒於黑暗之中。荒漠上起霧了,在泛光燈的燈光下,夜霧呈現一種綠熒熒的顏色,基地在這發出綠光的霧中靜靜地躺著,像一座巨大的陵墓。
  三天來,奧拉第一次睡著了。他夢見自己在一個黑色的空間中漂浮,他的周圍漂浮著許多黑色和白色的變幻不定的形體。那空間無邊無際,那些形體的數目也無窮無盡,在奧拉夢中的意識中,這就是整個宇宙。
  奧拉醒來已是第二天上午10點多了,他走出門去,看到霧已經散了,強烈的陽光使他迷起了雙眼。他又隱隱約約聽到了一種聲音,那聲音不是從成長區發出的,而是來自基地的上空,抬頭看去,他看到空中盤旋著幾隻奇怪的大鳥,他認出了,那是食腐的禿鷲。
  這四年來,奧拉第一次感到了無所事事,他回到房間中,隨便吃了點東西,又昏沉沉地睡了過去。他醒來時天已經黑了,這天夜裏,他在空曠寂靜的基地內長時間漫步,覺得自己像一隻小小的昆蟲,爬行在一座巨大的陵墓中。他走進了基因組合車間,在這座高大的圓形建築中一片黑暗,那100台"淘金者"機器在大廳中圓形地排列著。奧拉走近一台,看到由於停機很長時間了,機器的表麵落上了一層灰。大廳中唯一的光亮是從大廳高高的透明頂窗射下的一束月光,在大廳正中投下了一個交叉的白色光影,很像一個在黑暗中發光的十字架。奧拉走過去,站到了那束月光下麵。在這個高大的圓廳中,那黑暗中蒙蒙朧朧的一圈基因組合機器,那月光投下的發白光的十字架,以及這十字架正中一動不動直立著的這個黑人,構成了一幅怪異的圖景。

  奧拉到了後半夜才回去睡覺,他又進入了那個由無數黑白兩色形體構成的宇宙中,與上次不同的是,他在這宇宙中聞到了一股死亡的氣息。當他在二天上午醒來時,他真的聞到了空氣中的一股淡淡的屍臭味。他推門出去,看到成長區那些高大建築的頂上黑壓壓地落滿了禿鷲。這腐屍的味道每時每刻都在加劇,奧拉就在這充滿死亡氣息的基地中等到了天黑。天黑後,奧拉走進了成長區的中控室,並一直待在裏麵。那裏的電子監視設備一直在運行著,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成長區中的情形。

  大約在晚上10點鍾,奧拉聽到了基地上空傳來的轟鳴聲,從窗中看到有三架直升機飛臨基地上空,它們中有一架機身粗大、前後有兩個螺旋槳的"支奴幹"大型載重直升機,它的下麵吊著一個看不清的東西。在有月亮的空中,那些直升機呈黑色的剪影。它們在空中懸停了一會兒,其中的兩架首先在基地內的一塊空地上降落了。從直升機上的燈光中,奧拉看到幾名士兵從機艙中跳出,接著菲利克斯也跳了下來。然後"支奴幹"把它吊著的那個東西放了下來,奧拉看到那是一輛履帶裝甲車。"支奴幹"又從艙內吊下了一捆一捆的看不清是什麽的貨物。菲利克斯急匆匆地朝中控室走來,同時用白手帕捂住鼻子。

  進入中控室後,菲利克斯拿開手帕試著吸了一口氣,當發現這裏的空調係統使空氣中沒有腐屍味後,他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他問奧拉:"應該差不多了吧?"奧拉搖了搖頭,"可能還要拖很長時間。""什麽?你是說成長區裏還有活著的東西?!""第一類和第二類成長區中沒有了,但第三類成長區中的組合體仍然大部分活著,他們身上的維持裝置都是自帶電源,同時,他們還找到了自己的生存方式。"菲利克斯困惑地看著奧拉。
  "將軍,它們進入了第一和第二類成長區。""然後幹什麽?"菲利克斯瞪大眼睛問道。
  "將軍,您自己看吧。"奧拉說著,把一幅大屏幕上的圖象調成近景,菲利克斯看到那是在一類成長區裏拍攝的情形。他看到,在一個金屬艙室外麵,有幾個由人的頭顱和昆蟲肢體組成的三類組合體,它們正圍著一個已死去的肉團,其中一個組合體用它那鋒利的螳螂前臂切割著那個肉團,每割下一塊肉,立刻被旁邊的一個組合體搶了過去,那幾個組合體的嘴裏都在快速地嚼著,那個殘缺不全的肉團上,一雙呆滯的眼睛木然地看著這一切......奧拉又讓菲利克斯年看另一個大屏幕上顯示的第二類成長區中的情形:在一個玻璃缸邊緣,圍著幾個三類組合體,那都是些有手的組合體,它們把手伸進液體裏,一塊塊地撈出已死去的二類組合體的內髒吃,而缸正中漂浮著的那個已無生命的頭顱,睜著雙眼,同前麵的肉團一樣木然地看著前方,對發生在它周圍和下麵的事全然不知......

  菲利克斯轉過身去,極力克製住嘔吐,說:"博士,這一切必須立即結束,不能再拖了!請跟我來。"說完頭也不回地外走去。
  奧拉跟著他走出中控室,來到了直升機的降落點。剛從直升機上卸下的東西在裝甲車旁攤了一大片,那是一根根近2米長,直徑有油筒粗細的金屬筒狀物,菲利克斯告訴奧拉,這些是凝固汽油彈。
  "我們本來打算使用威力更大的油氣炸彈的,但考慮到那樣有可能把整個建築炸飛,效果並不好。而這些凝固汽油彈爆炸後,可以在建築物內布滿一層2000多度的高溫燃燒麵,但它們的爆炸力相對小一些,不會炸塌建築物,這樣建築物在燃燒的過程中將保持住熱量,這就使得整個建築物成為一座理想的焚化爐,會把一切都燒得幹幹淨淨。"接著他對剛走過來的一個上尉說:"怎麽樣,任務明確了嗎?""是的將軍!"上尉敬了個禮說:"每顆炸彈都配有一個小拖車,我們用裝甲車拉著小拖車,在每座建築物的正中央放置一顆炸彈。"菲利克斯點點頭,"很好,但要注意兩點:一,炸彈一定要放到建築物的正中央,如果太靠近牆壁,它就有可能把建築炸塌,這就大大影響了燃燒效果;二,這輛裝甲車是一輛防化車,它的內部氣壓略高於外部,這樣可使你們免受建築物內部空氣的傷害,那裏的空氣是絕對不能呼吸的。裝甲車要快速通過,不要停留,更不要下車。上尉,如果這項任務順利完成,你們每人可獲一枚紫心勳章。"上尉又敬了個禮,充滿信心地說:"您放心將軍,這事情很簡單!""但願如此。"菲利克斯歎了一口氣說,"開始吧!"第一枚炸彈已裝到小拖車上,並連到裝甲車後麵,上尉和一名中士跳上了車,這輛履帶式布萊德雷裝甲運兵車尾部噴出了一股黑煙,朝最近的一幢成長區建築物駛去。它撞開了建築物的大門,消失在裏麵,其他的人遠遠地看著。大約過了5分鍾時間,建築物大門又亮起了車燈,裝甲車駛出了大門,快速朝炸彈的堆放點返回。

  當車猛地刹住後,上尉和那名中士跳出車門,他們臉色蒼白,中士一下跌坐在地起不來了,上尉則聲音顫抖地問菲利克斯:"將軍,這是怎麽回事?那裏麵都是些什麽?!""你不需要知道。"菲利克斯冷冷地說。
  "我需要知道,否則,將軍,我沒法幹這事情。""上尉,如果你要完成的每一項任務都是知道一切並想幹的,你就不是軍人了!"菲利克斯厲聲說。
  "我們真的幹不了了,您送我們上軍事法庭好了,將軍。"那位中士坐在地上喃喃地說。
  "換兩個人去吧。"奧拉在菲利克斯耳邊低聲說。
  "換人也不可靠的。"菲利克斯掃了一眼剩下的那幾個士兵,他們正用震驚的目光看著這邊,"博士,您現在看到了我們這些神經脆弱的部隊,也許有一天,他們真的無法在世界上執行任何使命了。""那麽,將軍,您會開這玩藝嗎?"奧拉指了指裝甲車。
  "我是裝甲兵出身。""那好,現在隻有我們倆去了。"菲利克斯點點頭,轉身朝裝甲車走去,奧拉也跟著上了車。幾名士兵立刻把裝著第二枚炸彈的小車連接裝甲車的後部。車發動起來,向另一座成長區的建築物駛去。
  "博士,看到那根紅色的拉杆了嗎?"菲利克斯在駕駛座上大聲喊道,"到時候你聽到我的聲音,拉下拉杆,就把炸彈放下了!"隨著一聲巨響,裝甲車撞開了建築物的大門。菲利克斯從駕駛艙內看到,這是一幢二類成長區的建築。車燈照到的地方,那些長著怪異肢體的三類組合體紛紛從玻璃缸上逃開來。光圈掠過數不清的漂浮在玻璃缸中的頭顱,他還看到地麵上散落著撕碎的內髒和從玻璃缸中扔出來的頭顱,他感到了裝甲車的履帶壓到那些散落內髒上的滑膩感,聽到了那些頭顱被壓碎時發出的輕微的劈啪聲。菲利克斯手一抖,裝甲車偏離了中間窄窄的通道,撞碎了一個玻璃缸,車的前窗玻璃上貼滿了內髒的碎片,使得菲利克斯幾乎看不清路了。他不顧一切地把油門加到最大,想盡快從這地獄般的地方衝出去。

  "將軍,是不是該放炸彈了?"奧拉在車箱裏大喊,菲利克斯在恐懼中幾乎忘記他此行的目的,為製止嘔吐,他這時不能說話,隻是使勁點點頭,也不管奧拉看到了沒有。他感覺到車向前衝了一下,像是擺脫了什麽,他知道奧拉把炸彈放下了。於是他把車轉向180度向大門開,這過程中又撞碎了幾個玻璃缸,裝甲車從那幾堆頭顱和內髒上壓過去。在車燈晃動不定的光圈中,他還看到履帶壓死了兩個來不及逃開的三類組合體。

  他們就這樣一趟趟向那些巨大的建築物中放置炸彈,在一個半小時之後,所有的成長區建築物內部都放置了一顆凝固汽油彈。那些搬動炸彈的士兵們驚恐地看到,裝甲車濕漉漉的車身上到處掛著奇形怪狀的內髒和肉塊。
  10分鍾後,3架直升機再次起飛,懸停在基地上空大約100米高處。菲利克斯命令起爆,那名上尉按動了遙控器的按鈕。在發動機的鳴聲中,一長串沉悶的爆炸聲從下麵的基地傳了上來。下麵出現了火光,那火光是從成長區建築物寬大的穹項上的縫隙中透出的。那火光不是奧拉想象的紅色,而是高溫火焰所特有的藍色。很快,每個大穹頂的中央都出現了一圈被燒得暗紅的區域,那些圓形的區域在漸擴大,5分鍾後,整個穹頂都被燒紅了,同時還可以看到,建築物的那些高大的鐵門也被燒得通紅。穹頂發出的紅光越來越亮,可以看出穹頂在慢慢變形。又過了5分鍾,首先有一個穹頂軟綿綿地塌了下來,騰起了一陣裹著火焰的濃煙。當煙稍稍散去後,建築物內部藍色的火焰露了出來,一接觸到外部較冷的空氣,立刻變成了耀眼的黃色,整座無頂的建築物如同地麵上突然出現的火山口。緊接著,一個又一個的"火山口"陸續出現,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

  2架直升機圍著正在被烈火吞沒的1號基地盤旋了幾圈,機身映著火光,遠遠看去如同在一堆巨大篝火上飛旋的3隻小蟲。最後,它們一起轉向,沒入德克薩斯的夜空中,向2號基地的方向飛去。
  魔鬼積木(第三章)
  1號基地毀滅後不久,奧拉接到了桑比亞政府的正式邀請,請他攜夫人參加桑比亞國的國慶大典。
  到達桑比亞後,在豪華的總統府中,凱萊爾總統接見了他們,說的還是上次在美國接見奧拉時說的那些話,甚至還是用英語說的。他們下榻在首都的一家大酒店中,其豪華程度使他們仿佛置身於歐洲的五星級酒店。晚上他們應邀參加了一個盛大的晚宴,出席晚宴的那些桑比亞上流人士珠光寶氣,風度翩翩。首都的大街是一片霓虹燈的海洋,高樓頂端那些歐美大銀行的標誌最為醒目。

  凱西對這一切讚歎不已,但奧拉有不同的感受。深夜,他一個人又走出了酒店,租了一輛車來到了首都的外圍。他看到,首都是被一片一望無際的貧民區包圍著。在這低矮棚屋之間的狹窄街道上,赤裸的骨瘦如柴的孩子在汙水中玩要,拎著塑料桶的憔瘁的婦女們排著長隊,等著接用卡車運來的飲用水;奧拉看到不同部族間的年輕人手提長刀和棍棒在鬥毆,被砍倒的人躺在地上,血和泥水混在一起;而就在不遠處,幾個衣衫襤縷的幹瘦的年輕人正湊在一起,把注射器剌進手臂中;而行人對這一切無動於衷,踏著泥水繞行而過......

  奧拉還去了一個中學同學家,那人看上去已老得與奧拉不像同代人。在他那低矮悶熱的家中,除了一個爐子和兩張床外什麽都沒有。床上躺著一名瘦得不成樣子已病得奄奄一息的姑娘,那是他女兒,他告訴奧拉,女兒的愛滋病是在附近港口染上的;奧拉還看到從棚屋頂上吊下的一個藍子中有一個同樣瘦弱的嬰兒,他一出生就傳染上了媽**愛滋病。

  奧拉繼續向前走,來到童年時遊泳的那條大河邊。河中到處漂浮著棚屋的碎片,那是下午暴雨後的山洪從對麵山坡上衝下來的。
  再向前,車窗外是連綿的小山丘,那些山丘的表麵色彩斑駁,奧拉仔細一看,發現那是垃圾堆成的!許多孩子在垃圾山上翻找著什麽,離他們不遠,有大片的桶狀廢容器,上麵有劇毒和放射性的標誌。這些垃圾的數量驚人,絕不可能是這座城市產生的。奧拉早就聽到過桑比亞政府秘密進口垃圾的傳聞,現在得到了證實。進口垃圾的錢是出賣沿海油田和內陸礦藏的開發權掙到的,這些錢的另一部分則養肥了桑比亞為數極少的富翁,他們龜縮在城市中心,花天酒地,醉生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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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樓 
奧拉回頭看去,隔著這垃圾山和破棚屋的海洋,首都在遠方發出誘人的彩光,仿佛是懸在這貧窮大地上的一個幻影,仿佛是放在垃圾山上的一粒鑽石。
  奧拉又看看身邊在垃圾山上翻找東西的孩子們,他注意到了他們偶爾抬頭看首都時的目光,在城市的霓虹燈的光芒中,那目光仿佛噴出火來。奧拉知道,桑比亞已是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第二天的國慶閱兵盛大而隆重,但進行到正中,從受閱的坦克方隊中,突然有一輛坦克偏離隊列,加速向觀禮台衝來,坦克衝破了總統衛隊的警戒線後猛地刹住,從車上跳下兩名士兵,用衝鋒槍向卡萊爾總統射擊,當場打死了他。
  奧拉和凱西這時正坐在觀禮台上距總統不遠的地方,凱西被嚇得夠嗆。回到酒店後,她不停地向奧拉咀咒這個野蠻的國家,並認為他們肯定會被做為人質扣在這裏。
  桑比亞現政府在當天被推翻,軍政府同時成立。西方立刻宣布桑比亞新政府為非法,並開始從這個國家撤離使館人員和僑民。
  奧拉和凱西正在被政變軍人警戒森嚴的酒店中坐立不安時,桑比亞的陸軍元帥魯卡打來了電話,這令他們吃驚不小,因為這位健壯的軍人剛被推舉為政府的臨時總統。
  魯卡元帥說:"真對不起,讓你們,特別是夫人受驚了。我是想告訴你們,美國大使館的撤離專機還有一個小時就要起飛了,如果你們決定走,會有車送你們去機場。"電話是凱西接的,她喜出望外地說:"謝謝,我們當然要走,我們都是科學家,在您的國家無事可幹的。""我能同奧拉博士說句話嗎?"元帥說,凱西把電話遞給了奧拉,然後開始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

  魯卡元帥在電話中對奧拉說:"博士,請您記住,比起那些所謂的民主來,您的祖國更需要科學。這是一個窮人的國家,渴望著科學能給我們帶來溫飽,正因為如此,我們對科學,特別對您所從事的這門科學,在道德上比西方人更容易接受。"半小時後他們到達機場,並同美國大使館的一大幫人一起上了飛機。當大使登上舷頂部,一隻腳已踏進那架波音777的艙門時,他覺得足夠安全了,就撕下了剛才溫文爾雅的麵具,衝著下麵機場上的政變軍人大喊:

  "你們這些惡棍、*****,你們會得到你們應得的東西的,我現在真是可憐你們!哈哈!"當飛機離開地麵時,凱西長出了一口氣,並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奧拉第一次見她這麽做,她咬牙切齒地對坐在對麵的大使說:"大使先生,回去告訴總統,告訴國會,我們應該派航空母艦來,炸爛這群野蠻人!""根本不需要,夫人。"大使微笑著說:"我了解桑比亞,他們的經濟就像盤子一樣淺,全憑原料出口和西方的投資來支撐,當這些東西被切斷,桑比亞的經濟將很快崩潰,這個國家將餓得人吃人,那個時候,這個軍政府將不摧自毀,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的。""先生,要是我,我絕不再回到這塊野蠻的土地上來!"奧拉忍不住插嘴:"今天你怎麽總把野蠻這個詞掛在嘴上?""難到我們看到的事還不夠野蠻?""別忘了,美國也是一個多次槍殺總統的國家,最近的一次就發生在80年代!"凱西哼了一聲,沒做聲。大使說:"博士,您不應把自己看成一個桑比亞人。""我是桑比亞人。"奧拉冷冷地說。

  "我早該想到這一點。"凱西眼睛看著機艙外無際的大西洋說。
  飛機在安德魯斯空軍基地降落,菲利克斯將軍親自到基地迎接奧拉夫婦,祝賀他們從桑比亞政變中死裏逃生,然後他們一起飛往"創世"工程2號基地。
  兩件後來改變曆史的事情,公開地和秘密地開始了:桑比亞陷入了西方的全麵封鎖之中,"創世"工程開始了第二階段研究。
  魔鬼積木(第四章)
  10年過去了,世界在加速前進,就像一隻從滑道上飛速滑下的雪撬,讓上麵的人時而興奮異常,時而膽戰心驚。變化和奇跡如不間斷的焰火綻放在時間的天空,令人眼花燎亂,頭暈目眩,每朵焰火的開放和消失都一樣突然。當馬桶和狗食盆都聯入了寬帶網絡後,信息時代也就結束了,隨之而來的是基因工程時代,比起前者,這更像一個魔術的時代,當人們吃著西瓜大的葡萄和葡萄大的西瓜時,他們由衷地讚歎這個時代。

  但那道古老的界限仍然存在,對人類自然進化的幹預仍不能被社會所接受,這件事甚至比以前更讓人忌諱了。不過與此同時,各國政府都意識到,盡快通過基因工程獲得優秀人種將關係到國家和民族的命運,是避免被淘汰和被消滅的唯一途徑,於是,改造人類基因的秘密研究像野火一樣蔓延開來。但由於社會的接受能力有限,當那些可怕的秘密被揭露出來後,一個個政府相繼倒台,社會動亂也不斷因此而起。但改造人類基因規模最大的計劃--"創世"工程,仍奇跡般地保持著它的秘密,並順利地進行著。雖然不斷有各種消息通過各種渠道滲漏出去,但由於"創世"工程的內幕太驚人了,以至於公眾無法相信這些信息是真的。在這個媒體貫於使信息聳人聽聞的時代裏,"創世"工程反而由於它真正的聳人聽聞而保守住了自己的秘密。

  "創世"工程第二階段的研究已在5年前結束了,這一階段研究進行了5年,並達到了預定的目標。與在1號基地中不同,2號基地中的人們已經很難像在1號基地時那樣全神貫注於自己的工作了,他們受到了各種各樣的困擾。
  在桑比亞政變1年後,也就是2號基地開始運作的同樣長的時間,凱西對奧拉表達了她對自己工作的不滿。
  "奧拉,我不想總在你的陰影裏奮鬥,現在人家一提起我來,就說那是奧拉的妻子,我應該有自己的事業!"奧拉說:"我並沒有阻止你去幹自己的事情,參加'創世'工程是你自願的,你當然也可以去幹別的。""可我還需要你的幫助!分子生物學研究是一項耗資巨大的工程,我必須幹一件政府感興趣的事。CIA現在最渴望完成的事情之一就是幹掉桑比亞那個獨裁者。""是的,就像他們以前想幹掉卡斯特羅一樣。""而且這次更加困難:魯卡這人很精,他從來不住總統府,行蹤不定,據說有時甚至隻帶幾個警衛和一部電台生活在密林中。""那你想幹什麽?""我想幫幫CIA!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魯卡以前曾在法國的一家醫院看過病,在那裏留下了血樣。這樣,我們就掌握他的基因圖譜。""這又怎麽樣?""我想在基因上改造一種病毒,任何人都可攜帶這種病毒並使之傳播,但不會發病。這種病毒能識別魯卡的基因特征,當他感染上這種病毒時,將會患上一種症狀類似於登革熱的病,但這病更加凶猛,會很快要他的命。可通過空投等手段在桑比亞境內大量投放這種病毒,由於它對一般人無害,不會引起注意,就可在桑比亞境內迅速傳染,最後傳染到魯卡那裏時,隻要那*****一個人的命。這個項目並不容易,但能成功,在技術上你要幫助我,並讓我使用基地的設備和人力資源。當然,為這個,CIA會為基地注入一筆額外資金的……你幹嘛這麽看我?"奧拉盯著凱西說:"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你在製造基因武器!""這又怎麽樣?它隻是針對那個獨裁者一個人的!""這連你自己都不相信!"奧拉憤怒地喊道,"這就像從數據庫中檢索記錄,能按某種條件檢索出一條來,隻要進一步編程,加入某種循環,就能檢索出符合某種條件的一批來!你打算研究的這個東西,遲早會被用來毀滅一個種族!""這又怎動麽樣呢?核武器能毀滅整個人類,但它的發明者們現在還不是被全世界封為聖人?再說你自己吧,你現在從事的研究就符合你用於教訓別人的那些道德準則嗎?"凱西撇開奧拉自己單幹了,CIA和軍方果然對此很感興趣,為基地追加了巨額資金,凱西在基地裏建起了自己領導的實驗室,成了基地中的一個獨立王國,奧拉也無力阻止。凱西成天忙於研究,與奧拉幾乎見不著麵。但研究進行了半年之後,凱西突然去找奧拉。

  "你得幫我!"她對奧拉說。
  "據我所知,你們已經把那種病毒造出來了。""但有一個缺陷:它對普通人也有影響,人們感染上它後,會出現一種類似於感冒的輕微症狀,幾天後自行消失。但這會使這種病毒引起注意,你知道,現在桑比亞活動著許多國際救援組織的醫療機構。這樣病毒的傳播就會很快被控製住,它是很胞弱的。我實在查不出在普通人身上產生這種症狀的基因編碼,你一定得幫我。""我不會去製造基因武器。"奧拉冷冷地說。

  凱西大怒:"你別在這兒裝正人君子了!你以為你是出於對全人類的責任感?呸,你現在幹的事情也不比我好多少!我提醒你,你和那塊肮髒土地上的獨裁者有著天然的感情聯係!"*"任何人與自己出生的土地都有這種聯係。"凱西為了繼續獲得研究經費,謊稱她的病毒武器已經完美無缺。CIA通過軍方用飛機的桑比亞擴散了這種病毒,結果在感染人群中,那種類似於感冒的症狀立刻顯示出來。在桑比亞的國際救援組織的醫療機構立刻找到了抑製這種病毒的藥物,病毒的傳播被很快撲滅了。CIA對凱西很失望,撤銷了對她的研究的一切資助,她在基地中的那個小獨立王國也隨之解體。從這之後,凱西對奧拉的不滿變成了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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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樓 
這件事情發生後不久,凱西去找菲利克斯密談了一次。
  "將軍,我發現奧拉最近很不正常。"菲利克斯很有興趣地點點頭,鼓勵她說下去。
  "我承認,僅從研究工作的範圍來講,在兩個基地的工作中他都是盡心盡責的。但在這半年多來,他常常與一些很神秘的人來往,我相信,這些人同那個名為'物品共產主義'的組織有關,更嚴重的是,他們中的一些還同桑比亞有關。"菲利克斯說;"凱西博士,我聽到一些傳言,知道您同奧拉博士之間的家庭關係有些緊張。在這研究工作的關鍵時刻,您最好不要讓你們的私人關係影響到工作。"凱西憤怒地說:"將軍,您誤解了我!我隻是在盡一個公民的責任!我有確切證據,早在半年前,奧拉就把一批在2號基地經過基因改良的稻種偷運進桑比亞。那個野蠻的專製政權之所以在這麽長時間的封鎖中還沒垮掉,我想與這事不是沒有關係。"菲利克斯不以為然地說:"我知道這件事,那批稻種並非是偷運進桑比亞的,而是混在紅十字會援助的一批糧食中運進去的,奧拉完全可以說那就是糧食,所以這事就是挑明了,也不能把他怎麽樣。我們不想用這些事情去幹擾基地的研究工作,您也知道奧拉博士對'創世'工程是多麽重要。""但他對我不再重要了,我對自己的婚姻和工作都厭倦了。""但為了這項關係到國家命運的偉大事業,我希望您把這兩者都保持下來,用您剛才的話來說,盡一個公民的責任。"奧拉與凱西關係的最後破裂,是由他們的女兒黛麗絲的那件事引起的。那天凱西在電視上看到了黛麗絲,在城市中心廣場上,她正同幾個來路不明的年輕人一起,胸前掛著大紙牌子,為處於封鎖中桑比亞人民募捐。黛麗絲回家後,凱西對她大發雷霆。

  "你這個小白癡!**媽差點死在那個野蠻的國家,你卻在幹這種蠢事!"奧拉憤怒地說:"不許你再用野蠻這兩個字形容我的祖國!""我也不允許!"黛麗絲說,"我的身上流著一半那個民族的血!"凱西喊道:"可你為什麽沒想到自己身上還有一半愛爾蘭裔白人的血?!你沒有表現出這一半血帶來的文明和優雅,倒處處表現出那一半血的野蠻!"奧拉說:"當歐洲人還光著身子在樹上摘野果時,當美洲大陸還是一片荒野時,非洲人已創造了光輝燦爛的文明!倒是你那些文明人,他們從非洲帶走了黑奴和資源,留下了筆直的國境線、不盡的戰亂和貧乏單一的經濟......凱西,你說話越來越像你父親了。既然你現在連人類種族之間的平等都持這種態度,那還怎麽看我們的物品平等的理想呢?"凱西哼了一聲說:"那隻是你的理想!不錯,我年輕時曾是個理想主義傻瓜,現在想想真夠滑稽的。自從我在1號基地的成長區看到那些可怕的東西後,就明白再也沒有比你那個理想更變態、更邪惡的了!""那我們沒有什麽可談的了。"奧拉冷冷地說。

  他們並沒有離婚,沒有時間也沒有必要。因為奧拉埋頭於2號基地的研究工作中,極少回家。凱西和他雖然在一個基地,但他們很少見麵。凱西也日益感覺到了奧拉對她的戒心,她的位置離研究的核心部分越來越遠了。菲利克斯有幾次向她打聽過奧拉的行蹤,但凱西也說不出什麽來。
  當"創世"工程的第二研究階段結束後,同第一階段一樣,所有的研究人員撤離了2號基地,前往3號基地,把那些第二階段研究產生的基因組合體留在2號基地中。3號基地距2號基地有近二百公裏,它的所在地離城市很近,完全沒有了前兩個基地的那種與世隔絕感。在參加"創世"工程的人們眼中,3號基地是一個充滿陽光的地方,他們在這裏渡過了愉快的5年。這裏沒前兩個基地的那種恐懼氣氛,原因很簡單:"創世"工程第三階段的產物是真正的人了。在前兩個基地中最令人恐懼的成長區,在3號基地中卻是一個令人愉快的地方。這裏的第一成長區是一座規模很大的外人看去像是婦產醫院或保育院的機構,第二成長區是一所漂亮的幼兒園,第三成長區則是一所正在建設中的規模龐大的學校。除了基因組合車間和人造子宮區外,三個成長區的防衛已經不是很嚴了。現在,隻有第一成長區被啟用,那裏有大約5000名組合體,他們是一群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嬰兒。在第三階段,奧拉沒有再用自己和菲利克斯的細胞做為實驗材料,而是廣泛選取了各種性別人種的細胞,這就使得這些嬰兒彼此都不相像。要說有什麽異常之處,那就是這些嬰兒太完美了,在出生不久,就顯示出了他們的健壯和活力。他們將成長為人類曆史上最出色的戰士,從地球上其他物種基因資源中所選取的最優秀的基因,將使他們如菲利克斯所希望的那樣:如獵豹般迅捷、獅子般凶猛、毒蛇般冷酷、狐狸般狡滑、獵狗般忠誠。在他們長大成人後,並不需要強迫他們進入軍隊,在他們本性的深處,軍隊將是他們唯一願意選擇的歸宿,這個本性已深植到他們的基因之中,就像趨向陽光的本性深植於向日葵的基因中一樣。但所有這些素質,隻會在戰鬥中才顯示出來,他們平時將是一些溫文爾雅的人,混在人群中不會引起任何注意。

  進入成長區的組合體還在不斷增多,由於政府已經意識到"創世"工程的意義遠遠超出了它最初設定的目標,所以進一步改造的人種,其基因將具有更廣泛的優勢。研究者們並不期望從這些孩子中產生出從愛因斯坦和畢加索那樣的巨人,因為"創世"工程的核心是把其它物種基因的精華組合進人類基因中,而那些巨人所具有的素質是人類所特有的,無法從其它物種中得到。但這些孩子肯定具有自然進化的人所不具備的超級特質,他們將更強壯,更靈敏,能夠適應惡劣的環境,具有更加銳利的眼睛和更加美妙的歌喉。

  3號基地的研究者們平時最大的樂趣,就是到成長區去抱一抱那些娃娃,前兩個基地的恐懼就如同產生新生命的陣痛一樣被他們漸漸忘卻了。
  在這表麵的放鬆下,菲利克斯在暗中加強了對"創世"工程研究者們的監視,特別是對奧拉的監視。但這並不容易,聯邦調查局參與此事的部門抱怨說,他應該早些著手此事,現在經過長期的合作,"創世"工程的研究團體已經變成了一個十分封閉的圈子,他們對外人的戒心很重,要想滲入極其困難。而菲利克唯一能信任的凱西,已被完全排擠出了核心的研究範圍,隻能在外圍做一些近似行政工作的事情。盡管如此,菲利克斯還是確認了奧拉同桑比亞的密切聯係,其實奧拉同情桑比亞已是公開的秘密,而在這方麵FBI無法給出進一步的情況。菲利克斯不隻一次動了徹底改組"創世"工程核心研究機構的念頭,但想到對這項極其龐大和複雜的計劃可能帶來的後果,他放棄了。

  凱西隻有一次提供了一個菲利克斯看來比較有價值的信息:她告訴菲利克斯,整個計劃有一個很奇怪的跳躍。在2號基地的基因組合研究中,人類基因所占的比例最多沒有超過70%,而進入3號基地後,這個比例一下就跳躍到了95%,現在已達99%左右,這是一個不可思議的跳躍,從已產生的研究資料中找不到這中間的研究過程,奧拉一定隱瞞了什麽。但凱西提出的這個疑問屬於高度專業的領域,在不驚動研究人員的情況下對此進行更深入的調查有很大困難,"創世"工程現在已到了最後的接近成功的階段,任何幹擾都是不明智的。

  同時,在3號基地科學家們的意識深處,仍然陷藏著一個陰影:他們都得知,1號基地的那些組合體們都在一次原因不明的大火中喪生,而由於那些組合體在生理上有嚴重缺陷,即使沒有那次災難它們也活不長。但他們知道,第二階段研究所產生的組合體比第一階段的在生理結構上要完善的多,能夠長期生存,它們現在肯定仍然活在這個世界上。他們隻知道2號基地在被放棄後的這5年中,仍處於森嚴的戒備中,他們沒有人再回去過,對那裏的情況也一無所知。

  就在曆時16年的"創世"工程即將最後結束時,一場改變一切的事變發生了。
  在2號基地的高高的圍牆外麵,有一座3層的孤樓,這是2號基地警備部隊的指揮中心,現在,在一片肅殺的氣氛中,菲利克斯正在召開一個緊急會議。與會的除了幾名FBI與此有關的官員外都是清一色的軍方人員。
  菲利克斯打破了會前的沉默說:"這次會議,是應格蘭特上校的要求召開的,他認為情況已經非常緊急了,下麵請上校介紹情況。"格蘭特上校是2號基地警備部隊的指揮官,他站起來說:"我首先直截了當地向大家說明形勢的嚴重性:我們有足夠理由認為,在三天之內,將發生基地內所有組合體有組織的集體暴亂。""根據呢?"菲利克斯問。

  "我的直覺。"上校說著把雙手向下壓一壓,"請各位不要指責我,我說這話不像你們想象的那樣不負責任,從基地建成時,我就在這裏工作,現在有10年了。對基地中組合體社會的行為方式和心理牲征,我有著全麵和深刻的了解,所以我認為自己的直覺是可靠的。
  "大家知道,這10年中2號基地經曆了種種危險和災難,大體上可分為3個階段:第1階段主要表現為組合體社會內部不同種群之間的衝突,這種衝突是混亂和無組織的。大家可能還記得5年前那次大規模衝突,當時有一千多名組合體死於非命。這種衝突後來漸漸平息,以各種群為單位,組合體內部開始出現某種次序,並建立了初步的社會組織,於是進入了第2階段。在這一階段,組合體社會的主要注意力,從內部衝突轉向以我們為代表的外部世界。它們無法從本質上認識自己的特殊性,他們看到,外部世界的各物種之間的差別也是巨大的,甚至大多數物種同人類的差別比組合體同人類的差別要大得多,它們不可能從本質上理解這兩種差別的不同,於是它們得出結論:自己同人類的差別不應是進入外部世界的障礙。由各種群代表組成的一個委員會開始向我們提出要求,要求進入外部世界,並享有同人類一樣的權利。它們對我們的解釋不肖一顧,在我們給予拒絕後,騷亂便不斷發生。組合體開始對警衛部隊進行瘋狂攻擊,但由於每次騷亂都是以一個種群為主,所以規模有限,都被我們及時平息下去。在三個月前,所有的騷亂突然停止了,這就是我們現在所處的第3階段。在這一階段中,組合體社會中不同種群之間開始了頻繁的聯係,行動詭秘,蹤跡難察的蛇人充當各種群之間的聯絡員,它們頻繁穿棱於各個營地之間,各種群開始混居,它們之間的聯係變得越來越緊密。10天前,各種群之間的聯係行動突然停止了,基地完全沉寂了下來,組合體社會像是在等待著什麽。"有人說:"這是第3小組工作的成績。"第3小組是一個由心理學家和精神病專家組成的小組,負責平息和引導組合體社會的危險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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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樓 
"不要自命不凡了,霍普金斯博士!"上校輕蔑地一笑,"我們現在正處在一個火山口上,在組合體社會中,能量在聚集,地火在奔湧,大規模暴亂一觸即發!""可事關重大,我們需要確切的證據,上校。"菲利克斯嚴肅地說。
  "我這就給您。事實上,組合體社會這突然的靜止是在奧拉博士返回2號基地後發生的。在成長區,我們建立了龐大的監視係統,這個係統錄下了奧拉進入2號基地後對組合體社會的一次講話,講話是在成長區最大的一間營房中進行的,聽到這個講話的有2000名組合體,再由它們把信息擴散到整個成長區,下麵請大家聽其中的一段。"會議室裏響起了奧拉的錄音:"......正如我上麵所說的,曾經存在過1號基地,曾經存在過另一個組合體社會,其成員的數目與你們相當,但那個社會被殘酷地消滅了,1萬多個組合體都被一種可怕的炸彈燒成了灰。再說一遍,我剛才講的一切雖然令人難以置信,但絕對真實,因為我就是那場屠殺的參加者之一!這樣的事情,遲早也會落到你們身上!這是由於以下兩個原因:其一:人類對幹預自己的進化懷著一種深深的恐懼,這種恐懼來源於他們那幾千年的宗教和道德信仰,這些我無法對你們講明白,一句話,這是他們對失去自我的恐懼感。這就發生了一件在你們看來不可思議的事:人類最恐懼的東西總是帶有他們自身的特征,但這種特征又在某種程度上被異化了。比如在人類害怕的所有怪物中,最令他們恐懼的是帶有人的特征的怪物。這種恐懼在人類幾千年的曆程中一直沒有停止過,而且越來越強烈,已經深深地滲透到他們的每一個細胞中。但以前,那些怪物隻存在於他們的想象和惡夢之中,而你們把這種想象和惡夢變成了現實,因此他們不會讓你們活下去。其二,人類是一個極端自私的物種,他們在這個世界所能認同的隻有他們自己,甚至在人類的不同種族之間都會互相歧視,更不用提對待地球上的其它物種了。在他們的心目中,人類是萬物之靈,比所有其它物種都要高出一個層次,這種想法就同我前麵提到的那種恐懼一樣根深蒂因,人類同其它物種在基因和血緣上的結合,可能是他們有史以來遇到的最大的恥辱了,而你們就是這種恥辱的具體表現,所以他們必定要消滅你們,以抹掉這種恥辱,就像一名有潔癖的人抹掉沾在他身上的汙物一樣。你們的生命是不受法律保護的,因為你們在他們眼中不是人類。既然知道了自己的命運,你們就應該設法從這裏突圍出去,也許你們中的大部分會死,但隻要能讓外部世界知道你們的存在,就是一個偉大的勝利。人類並不全是偏執狂,他們中有許多有理智的人,在他們中間,一個偉大的夢想已經出現,這個夢想就是在地球上建立一個所有物種完全平等的超大同世界,我堅信,這樣一個世界一定會出現,那時地球將變成所有生命的天堂,而你們的行動,將是實現這個偉大夢想的第一步!"放完錄音後,會議室陷入長時間的沉默,格蘭特上校所說的可怕的形勢被證實了。

  菲利克斯說:"由於'創世'工程的需要,我們現在還無法對奧拉采取任何行動,但必須絕對禁止他再到2號基地來。"格蘭特上校聳聳肩說:"他也不需要再來,他已點燃了導火索,隻需在遠方等著聽爆炸聲了。""是的,"菲利克斯歎了口氣說:"現在基地的組合體們已經知道了1號基地的事情,這是我們所能想到的最壞的情況,我們現在的唯一選擇就是采取果然行動,最後解決問題。""行動的原則同1號基地一樣嗎?"上校小心翼翼地問。

  菲利克斯堅定點點頭,會議室再次陷入沉默。
  "現在基地有多少兵力?"菲利克斯問。
  "兩個營,隻配備輕武器。"上校回答說,"這麽多年來用這點兵力守衛基地,時時都像在走鋼絲。""那麽請你估計一下,采取最後行動需要多少兵力?""將軍,按照您的指示,在3年前,我們就反複研究了最後行動的各種方案,每個方案的每個細節都經過反複推敲。完成這個行動的兵力,最少需要一個步兵師。""上校,我想有些因素在你的方案中可能還沒有考慮到,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這個步兵師隻能裝備輕武器,最重的裝備就是機槍。""將軍,我不明白......""因為最後行動不能過多地引起外界的注意。10年前1號基地的那次行動在新聞界引起的麻煩,我想大家都記得很清楚,它險些使'創世'工程夭折。要快速集結一個重裝步兵師,不可避免地需要進行大批量的裝甲行軍,這肯定要引起外界注意;如果采用分批方式不太密集地運進重裝備,我們的時間又不夠;更重要的是,使用如火炮之類的重裝備所產生的爆炸聲和煙霧,必然會引起注意。""要這樣的話,將軍,完成這次行動的兵力要加倍,需2個師。""您肯定嗎?""這是最低限度了。"菲利克斯搖搖頭說:"在兩三天內在這兒集結2個師,即使是輕裝步兵師,也太顯眼。"另一位上校說:"可以就近調集本州的國民警衛隊,一個師大概不成問題。""國民警衛隊人員很雜,不利於以後的保密。""可以不讓他們參加正麵行動,隻進行一些外圍工作,核心任務由正規軍的師來完成。"格蘭特說。

  菲利克斯說:"這是一次十分艱難的任務,需要一支能勝任的精銳部隊。最近的有82空降師,他們目前在俄克拉荷馬州訓練。"
  菲利克斯和82空降師師長馬克.克羅德上校站在距基地不遠處的一座小山上,基地在他們下麵盡收眼底。2號基地同1號基地在外觀上十分相像,都是由一些形狀相似的大得讓人驚奇的建築物組成,但它的麵積比1號基地大許多,看上去像一座小城市。現在,這座"小城"躺在德克薩斯明亮的陽光下,看不到一點生命的跡象,如同一座死城。

  "將軍,"上校說,"國內的這類行動不應調82空降師來,這種做法讓人難以理解,應該愛護美國陸軍的刀鋒,這類行動對軍隊在精神上是一種磨損。""我不知道你具體指什麽?""在1992年的一個深夜,我和這個師一起開進了洛衫磯,當時我還是個上尉。滿街的玻璃碎片,在兩旁建築物燃燒的火光中閃閃發光。我看到那些沒有著火的建築旁,亞洲裔的店主們端著滑膛槍守衛著他們的店鋪,而那些黑人則在樓頂上向下打槍。我和我那一個連的士兵在這燃燒的街道上端著槍漫無目標地走著,我們不知道誰是朋友,也不知道誰是敵人,像一群夢遊者......這經曆太糟糕了,將軍,是一種創傷。"菲利克斯轉身看著克羅德說:"上校,你和你的部隊要做好準備,這次行動比那次要艱難10倍,它的意義更是重大,你們可能是在拯救美國。""格蘭特上校向我介紹過情況,確實令人難以置信。我不知道士兵們見到那些怪物時會是什麽樣子,也許恐懼能讓他們更堅定地戰鬥。""據我的經驗不會。"菲利克斯歎了口氣說,"但現在也沒有時間讓他們做好這方麵的準備了。我要說,上校,你的部隊集結太慢,到現在,真正到位的兵力還不到三分之一。""我沒有辦法,最近的機場不讓使用,部隊都要換上便裝乘民用車輛稀稀拉拉地來。""我可以調集一部分直升機來運送兵員,但數量不會很多,密度也不能太大,以免引起注意。""將軍,對部隊的下一步部署,您有什麽指示?""你認為組合體最可能的突圍方向是哪裏?""當然是這兒。"克羅德用拿著望遠鏡的手指著下麵的一條通往平原的山口說,"這是進山的唯一通道,其它方向都是廣闊的平原,它們向那些方向去等於自殺。"菲利克斯點點頭:"我的看法同您一樣,我決定把82空降師集中部署在這個山口前,其它的三個方向全部由國民警衛隊布防,這樣做是一場賭博,但沒有別的辦法,我們兵力有限。""將軍,按照您的決定,我想具體的兵力配置應該是這樣的:我用兩個旅構成兩道防線,防守正麵大約有5公裏寬,再用一個旅做預備隊,放在第二道防線後麵3公路處,盡量配備一些用於高速機動的直升機和車輛,以防組合體從防線的某一處突破。""我看可以。"菲利克斯再次點點頭,"組合體沒有熱兵器,防線不要在掩體上下什麽功夫,但一定要保證部隊的機動性,組合體的移動速度是很快的,我們一定要保證在它們最密集的方向上集中兵力。如果組合體主動突圍,我們就能在山口前的這塊開闊地上消滅他們,這當然是最理想的情況,但如果他們長期龜縮在基地中,事情就比較複雜了,我們必須攻進基地,消滅他們,你們一定要做好這方麵的準備,製定出詳細的計劃。"克羅德問:"目前基地中組合體的確切數字是多少?""11437個。"

  "將軍,那前麵是什麽呀,我們在同什麽作戰?"當菲利克斯和克羅德走近一挺重機槍時,兩名正在整理彈鏈的士兵起身向他們敬禮,其中一名中士問。
  "你好像心裏沒底?"菲利克斯反問道。
  "是的,將軍!"菲利克斯笑了笑:"中士,做為一名軍人,是不可能自己選擇敵人的。我要問,當一種奇怪狀的外星生物向地球進攻時,你會怎麽辦?""那我當然血戰到底,將軍!""很好!"菲利克斯讚賞地點點頭,"再說一遍,你無法自己選擇敵人,但當你麵對自己夢中都沒有見過的最怪異的敵人時,還能手不發抖地射擊,那麽,年輕人,你就是一個英雄。"菲利克斯和克羅德沿著防線向前走去。這時,太陽已經有一半落下了山脊,把山的影子長長地投到前麵的荒原上。2號基地有一半已在山的陰影中,另一半則被夕陽的光輝抹上了一層血紅色。在山口前淡黃色的荒原上,由一挺挺機槍構成的防線看上去呈一條長長的黑線,這條線彎成弧形攔住了山口。

  克羅德說:"將軍,機槍是我們唯一能依靠的武器了,我下午又緊急調來了1000挺M60和300挺M2,還有一些可以平射的四聯高射機槍。"他們走近了一挺M2重機槍,菲利克斯摸著被歲月磨得光亮的槍身,感慨地說:"在我是一名一年級軍校生的時候,就用過這玩藝兒,現在它一點都沒變。"克羅德說:"步兵輕武器現在在人們眼中已經像儀仗隊的軍刀一樣,是一種裝飾品了,已失去了對它進行改進的興趣。但這玩藝在我們現在的場合卻很適用,它的射速第分鍾500至650發,不算高,但子彈初速有每秒850米,破壞力很大,有效射程最遠可達6800米。用這種重機槍和M60輕機槍可構成梯次火力,重機槍火力可覆蓋防線前1500米至4000米範圍,這以近的範圍則由輕機槍和重機槍共同覆蓋,我想沒有什麽東西能夠衝過這兩層火力的。"菲利克斯說:"上校,有一點你必須清楚,這批組合體比人要強壯得多。""正因為如此,我才準備了這種東西。"克羅德從M2機槍的彈鏈上抽出了一枚12.7毫米的子彈,遞給菲利克斯,"將軍,你看,這是一種特殊的彈頭,它其實是一個空心的小瓶子,裏麵裝著半瓶水銀,它的頭部隻蓋著一層薄薄的封皮。當子彈擊中目標後,由於目標肌肉和骨胳的阻力,子彈急劇減速,但是彈內的水銀不減速,這些水銀會衝破那層封皮,切斷目標的肌肉和骨胳。這種子彈的射入口隻是普通彈孔大小,但在另一麵穿出的地方,可以打出足球大的洞,因而具有極強的傷殺力,地球上最強壯的動物也經不起它的打擊,如果打得準,一發這種子彈就可殺死一頭鯨!我現在已經給防線的所有機槍配備了總共100多萬發這種子彈。""很好。"菲利克斯把那枚子彈插回了彈鏈上,"再調來300具火焰噴射器。"克羅德驚奇地看著菲利克斯:"將軍,那種短射程的東西在這兒有用嗎?""也許有用的,某種類型的組合體可能隻有用它才能對付。"

  天黑的時候,對2號基地的包圍形成了。菲利克斯把這個包圍圈戲稱為"戒指防線",因為包圍圈的三麵都是由國民警衛隊組成的稀疏脆弱的防線,他們每個班才配有一挺輕機槍,如果組合體集中向那些方向衝擊的話,他們隻有依靠手中的步槍和衝鋒槍作戰了。而82空降師則集中部署在山口地帶扼守著進山的唯一通道。菲利克斯和克羅德都為這種冒險的布署捏著一把汗,但從直覺上,他們也都相信組合體會集中衝向這個方向。

  基地中的最後一批人員撤出了,緊接著切斷了基地的水電供應。望著陷入黑暗的2號基地,菲利克斯回憶起了十多年前1號基地的那個恐怖的夜晚。與那時不同的是,這時的2號基地並沒有傳出任何聲響,仍然是一片死寂,這寂靜更加深了菲利克斯的緊張和恐懼。
  後來天陰了,烏去遮住了不多的星光,更加濃重的黑暗把整個世界像墨汁一樣蓋了起來。菲利克斯不止一次用夜視望遠鏡觀察基地方向,基地那高大整齊的建築在微光鏡頭中好像印在底片上的反片圖象。後來,他覺得有些累了,就回到了用做指揮所的那頂野戰帳篷中。克羅德上校剛剛巡視完防線,也回來了。
  "您能不能停一會我看著很累,您一進來就總這麽來回走."克羅德上校說。
  菲利克斯仍然來回以軍人標準的步伐踱著,"在西點,這是教官懲罰學生的辦法之一:讓他在操場的一角來回走幾個小時。久而久之,我喜歡上了這種懲罰,隻有在這時我才能很好地思考."
  "這麽說,您在西點是個不討人喜歡的人,我在弗吉尼亞軍校卻很討人喜歡,那裏也有這種懲罰,我一次也沒受過,倒是在高年級時,我常用它來治那些剛進校的毛毛頭."
  "世界任何一所軍校都不喜歡愛思考的人,西點不喜歡,弗吉尼亞和安納波利斯不喜歡,聖西爾和伏龍芝都不喜歡."
  "是的,思考,特別是象您那樣思考,對我是件很累的事。不過,這場小小的戰爭確定有很多可思考的東西,當您戴上少尉肩章時,做夢也不會想到以後會指揮這樣的戰爭。"菲利克斯歎了口氣,"我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理智的人,現在才知道,所謂理智是一種多麽脆弱的東西。在耗盡了我半生心血的'創世'工程中,特別是這最後16年中,我一直生活在一種莫名的恐懼裏,事實上,在這16年,五角大樓和4任總統也並非是沿著理智的軌道行事的,而'創世'工程是一項最需要理智來指引的事業,在這一點上,可能奧拉是唯一勝任的人。"克羅德上校看著菲利克斯說:"將軍,您是說,我們應該讓那些組合體活下來?""甚至把它們編入軍隊,上校。既然戰爭是一種隻適合冷酷的野獸從事的活動
TIME: 2006-8-19 13:26:40   IP: 59.81.*.*   不再回來. 
 
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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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樓 
還沒完呢,lz呢,嗚嗚,要看要看……
TIME: 2006-8-29 9:46:56   IP: 61.178.*.* 
 
optimist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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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樓 
,那麽遲早會有國家這麽做的,我們為什麽不先做呢?當然,現在說這些都晚了。"後來,他們一起喝了幾杯威士忌,就躺到各自的行軍床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菲利克斯被一種聲音驚醒,醒來後那聲音反而消失了。但菲利克斯知道那聲音不是來自夢中,它確實存在,像遠方的地震和洪水,像世界毀滅前某種力量的低沉的合唱。這種感覺他隻有過一次,那是在二十多年前,他躺在中東的發著餘溫的沙漠上,伊拉克的坦克群正在黑夜中逼近......
  克羅德上校也醒了,他們互相看了一眼,便衝出了野戰帳篷。他們發現,整個防線騷動起來,軍官們大聲喊著來回奔跑,每一挺機槍後麵,射手都嚴陣以待。這時,菲利克斯再次聽到了從2號基地方向傳來的那種聲音,他舉起夜視望遠鏡觀察那邊,在那黑白底片一樣的圖象正中,在基地和荒原地平線的交接處,他看到了一條蠕動的白線。放下望遠鏡後,眼前一片漆黑,但那聲音更大了,不用特別注意就清晰可聞。這時,他身後啪地一聲,周圍驟然亮起,所有人和物的影子在急劇移動,一顆照明彈升上了夜空;與此同時,在防線的不同位置,更多的照明彈蜂擁著竄上夜空,低低的雲層散射著照明彈的光芒,使整個天空看上去綠熒熒一片。菲利克斯再次舉起望遠鏡,就在這發著綠光的陰森的天空下,他看到了遠方的敵人。

  他的第一印象就是:那是一大群馬,至少有上千匹。那些馬背上沒有騎手,它們象潮水般衝過來,密密地覆蓋了荒原。隻能看到馬群的前鋒,後麵的一切都被馬群激起的遮天的塵埃遮蔽了,那塵埃在照明彈下也像雲層一樣發出綠熒熒的光。菲利克斯這時仿佛站在一個遠古的戰場上,感到了那種最原始的戰爭力量的雄偉和它所帶來的恐懼。馬群更近了,從望遠鏡中已經能分辯出其中的個體。這時他清楚地看到,每一匹馬都長著一個碩大的人頭,那些人頭都留著長長的頭發,在急進中像一麵麵黑色的旗幟那樣飄動著。那些馬身上的人頭五官清晰,它們張開大嘴吼叫著,雙眼發出凶猛的光,在發著綠光的天空下,顯得猙獰可怕。隻有親眼看到才能真正體會,把一個人頭放大許多倍並安放在馬身上,其視覺效果是何等的恐怖。

  這時,菲利克斯聽到了一挺機槍的連射聲,從那尖細的聲音中他聽出了那是一挺輕機槍,而現在,目標還沒有進入重機槍的射程,顯然射手是在恐懼中本能地扣動了扳機。接著,在沒有命令的情況下,防線上的機槍一挺接著一挺開火了,如暴雨般密集的狂躁的射擊聲蓋住了一切。防線在荒原上顯形了,它是一條由無數急閃的光點構成的橫貫荒原的孤形曲線。在馬群與防線之間的寬闊地帶上,出現了兩條彈著帶,上麵塵土飛濺,如同暴雨初次落到灰地上。菲利克斯和克羅德都注意到,兩條彈著帶隻達到機槍最遠射程的一半多一點,這可能是由於這種空心子彈與普通子彈的結構不同造成的。克羅德首先清醒過來,開始沿防線阻止輕機槍的射擊。在防線的各處,輕機槍的射擊漸漸被製止了,輕機槍槍口火苗狀的火焰消失了,隻剩下M2重機槍十字狀的噴火,彈著帶也隻剩下遠方的一條。

  馬人的前鋒已經衝進了彈著帶,許多的馬人像遇到絆索一樣倒地,由於速度很快,倒地的馬人身體都在向前翻滾著,難以分辨出哪些馬人是中彈倒地的,哪些是被絆倒的。後續的馬人群不斷向前衝,使得馬人的陣線不斷地滾動著前進。
  更多的照明彈升上了夜空,在一片剌眼的亮光中,菲利克斯和克羅德都看到,組合體的陣線中除馬人外又出現了另一種個體,那是獅人組合體。那長在獅身上的人頭比馬人的更大,人頭上的亂發憤怒地直立著,如同獅子的鬃毛。由於獅人的高度比馬人低許多,所他們中彈的比例也低,馬人中彈較多,前進的速度慢了下來,使得獅人群在陣線中凸現出來。

  整個組合體的陣線,如同一長根迎著狂風的樹枝,不斷地有樹葉被吹下去。隨著陣線向前的推進,機槍的火力越來顯示出威力,中彈的組合體越來越多,但後麵的組合體仍踏著前麵同類或異類的屍體堅定地前進。菲利克斯和克羅德覺得,他們在看著一麵卷著的巨大地毯向著他們展開來,他們不知道這死亡之毯什麽時候能展到頭。這時,在震耳的射擊聲中,人們聽到了另一種聲音,那就是從組合體陣線中傳來的馬的嘶鳴聲和獅子的吼聲。這聲音開始隱隱約約,不時被射擊的巨響蓋住,但隨著組合體群距離的接近,它越來越響,讓防線上的人們心驚膽戰。

  當組合體群的前鋒接近輕機槍的射程時,防線中的輕機槍重新響了起來,這尖細的射擊聲同重機槍粗獷的巨響混在一起,構成了一曲響徹天地的死亡大合唱。輕機槍加入後的效果馬上顯現出來,馬人和獅人成排倒下,組合體陣線推進的速度明顯減慢了,它們仿佛頂著一陣突然加強的狂風在艱難地前進,每前進一步都以無數組合體的死亡為代價。菲利克斯從望遠鏡中看到,一個奔跑在最前麵的馬人的頭部被一串子彈擊中,那串水銀子彈把它的後半個腦袋全部炸飛了,當這個馬人倒地後,那飛散的血肉像泥巴一樣落到它身上。整個組合體群中都紛飛著這樣的細碎的血肉,其間還夾雜著整條的被那種可怕的子彈切下的肢體......

  終於,在這撲麵而來的彈雨中,組合體的陣線停滯了,當又一排馬人和獅人倒下後,菲利克斯和克羅德看到,這張死亡之毯已卷到了頭,後麵隻剩下了一排稀疏的馬人和獅人,其中還有一些人和其它動物的基因組合體。這些組合體開始漫無目標地奔跑著,它們瞪著驚恐的眼睛掃視著這屍橫遍野的戰場,似乎很茫然。最後,它們幾乎同時轉身向著基地方向逃去。呼嘯的彈雨追著它們,遠去的組合體的數量在漸漸減少,最後隻剩下一個馬人在大片屍體間四處奔跑,這是一個強壯而敏捷的組合體,在彈雨中跳著優美的死亡之舞。有幾挺打出曳光彈的機槍追蹤著它,那幾條明亮的彈流如鞭子一樣抽打在它的前後左右,在地上激起了一串串高高的土柱,並從那些躺在地上的已死去的軀體中抽打出橫飛的血肉。那個馬人仍然在敏捷地邁著步子,就像在幾根絆索之間跳躍一樣。很快,彈流切斷了它的一條腿,當它試圖用剩下的三條腿站直時,又一條發光的彈流似乎無意中掃過了它那碩大的人的頭顱,那頭顱立刻碎了,那個馬的軀體在地上滾動了幾下後,隱沒於那一片屍體之中。

  槍聲停了,整個戰場沉寂下來,士兵們都無力地癱倒在機槍後麵,冷汗濕透了他們的迷彩服,他們目光呆滯,一時無法從剛才的惡夢中擺脫出來。前麵的戰場上,漂浮著一層正在散去的塵土,散射著照明彈的光,把整個戰場罩在一層綠色的光暈中,那一大片組合體的屍體在這光暈中模模糊糊,而地上的血呈一片片黑色,使這一片荒原像一大塊迷彩布。當防線上人們耳朵中的嗡嗡聲平息下來後,他們聽到了受傷的組合體那怪異的慘叫聲回蕩在戰場上空,這聲音使許多士兵捂住了耳朵。

  菲利克斯對正在擦額頭的克羅德上校說:"告訴部隊不要鬆懈,我大概統計了一下,隻消滅了五千左右,還不到一半。"克羅德突然呆住了,用手指著前方問:"那是什麽?!"菲利克斯向前看了看,除了一層綠熒熒的浮塵外什麽也沒有看到,便用詢問的眼光看看克羅德。
  "地上!"克羅德喊。
  菲利克斯仔細地看前方浮塵下的地麵,發現在那些組合體的屍體中間,似乎有種液體般的東西在流動,那東西像閃光的水銀般從屍體間的縫隙中漫過來。菲利克斯舉起望遠鏡細看,望遠鏡立刻從他的手中掉到地上,他驚恐地後退一步,被腳下的彈殼滑倒了,他掙紮著從那嘩嘩作響的彈殼堆中站起來,聲嘶力竭地大叫:
  "射擊!全線射擊!蛇人!蛇人!!"克羅德和旁邊那個重機槍射手呆呆地看著菲利克斯,用了幾秒鍾才明白了他的話的含義。重機槍開始射擊,但這挺M2隻打了幾發就卡殼了,顯然槍管已經過熱,兩名士兵開始手忙腳亂地換槍管。防線上其它的機槍開始斷斷續續地響起來,顯然射手們大都不太明白他們將要麵對的是什麽,射擊恢複得有些慢。

  這時,蛇人的前鋒已通過了最前麵的屍體堆,完全暴露在沙地上。防線前麵的荒原立刻被密密麻麻的蠕動的黑色曲線覆蓋了,仿佛整個地麵都在蠕動。
  防線上的士兵這時才明白過來,射擊聲驟然密集起來,蛇人陣線立刻淹沒於一片彈雨激起的塵土和血肉之中。許多中彈的蛇人翻滾著,它們那粗大的蟒身露出了雪白的腹部。但由於蛇人群緊貼地麵前進,機槍火力對它們的殺傷力遠不如對馬人和獅人大。蛇人的陣線在迅速逼近。
  防線上士兵們的神經開始崩潰,克羅德看到剛才換槍管的那兩個士兵首先扔下機槍向後跑去,緊接著,整個防線就像洪水前潰決的堤壩一樣垮掉了,所有的人都丟下了武器,沒命地向後逃竄。克羅德大聲製止,並掏出手槍朝天放了兩槍,但連他自己都沒聽到槍聲。這時克羅德才直正體會到了李奇微在朝鮮戰爭回憶錄中的名言:阻止一支潰敗的軍隊,就如同阻止一次雪崩一樣。淹沒他的槍聲的聲音來自前方,那是無數尖細的怪叫的和聲,好像有幾萬隻利爪在同時劃玻璃,那聲音是正在逼近的蛇人群發出的。克羅德呆立著,看著前麵那死亡的黑潮。"快,退到第二道防線!"菲利克斯抓住他喊,這時他才醒悟過來,同菲利克斯一起混入潰逃的人群向後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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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樓 
蛇人群的爬行速度快得驚人,它們緊咬著後退的士兵們,當從第一道防線退下來的最後一個人進入第二道防線後,蛇人距這裏不到50米了。在照明彈的光芒下,那蠕動的蛇群一眼望不到頭,而那蛇身上一個個人頭,好像是浮在這波動的黑色洪水之上。
  第二道防線的機槍一起吼叫起來,但同在第一道防線一樣,阻止不了蛇人群的推進。
  "火焰噴射器!"菲利克斯大喊。
  300條火龍從防線上騰起,撲向蛇人群,立刻把那裏變成了一片火海。無數巨蟒的軀體在烈火下瘋狂地扭動,仿佛是一片在火海下沸騰的液體。恐懼使火焰噴射器的射手們不間斷地噴射著,直到把所有的燃料罐用光,使那條火帶向後延伸了許多,並且燃燒得更加凶猛。這時,克羅德打心眼裏佩服菲利克斯的遠見,蛇人們對火的恐懼立刻顯示出來:火帶後麵的蛇人群驚恐地後退,而再往後的蛇人群由於不明情況,仍在向前湧來,於是便在距火帶不遠處堆起了高高的一堆。所有的輕重機槍抓住時機,對準那道蛇堆瘋狂地射擊著。這時,戰場除了上千挺機槍射擊的巨響,火焰在風中的呼嘯聲,被火焰吞沒的蛇人們的尖叫聲外,還有一陣奇怪的滋滋聲,那是密集的子彈鑽進蛇人堆中發出的聲音。那道2米多高的由蛇人堆成的山脊變得血肉模糊,表麵上飛濺著細碎的肉塊和血漿,被切斷的巨蟒的身體不時從中豎立起來,然後又軟綿綿地倒下。

  射擊一直持續著,蛇人堆的蠕動漸漸平息下來,其中的蛇體變得支離破碎,飛濺的血花和殘肉變得越來越密。菲利克斯覺得,整個蛇人堆如同一大團放在大地的案板上正在被越剁越碎的肉餡!當射擊聲最後平息時,蛇人堆已經變成一堆破碎的爛肉了。
  大火燒了很長時間,空氣中充滿了焦肉味,防線上很多人嘔吐起來。
  部隊在淩晨2點開始進入2號基地。82空降師的一條長長的散兵線慢慢地越過了整個戰場,士兵們淌著血和沙土混成的泥漿前進,搜索著還活著的組合體並擊斃它們,戰場上響著零星的槍聲。
  在他們從第二道防線出發時,士兵們首先經過那片已燒焦的蛇人群,然後又經過了那條長長的已一動不動的蛇人堆,這時,有一條遍體鱗傷的蛇人突然從那堆爛肉中竄了出來,,用它那巨蟒的身體死死地纏住了一名士兵,並把它那沾滿血汙的人頭和士兵臉對臉地緊靠著,怪笑起來。當其他人用剌刀和匕首殺死蛇人並把那名士兵弄出來後,他已經驚嚇而死了。

  就在散兵線已到達基地時,菲利克斯和克羅德乘坐直升機飛到基地上空盤旋。在照明彈剌眼的光芒下,下麵的基地似乎失去了立體感。
  克羅德上校說:"戰果已經統計出來了,共消滅了10082名組合體。"菲利克斯長出了一口氣:"基地中剩下的一千多個組合體不是什麽太大的問題了,它們屬於戰鬥力較弱的那種,其中的500個是不可能離開水的魚人組合體。"當他們的直升機降落到培育魚人組合體的那幾個大水池邊時,進入基地的士兵已到了那裏。直升機上的探照燈照在水池中央,菲利克斯和克羅德可以隱隱約約看到水下遊動的魚人,它們上半部是人的身體,下半部長著一條巨大的魚尾。不時有一個魚人的人頭伸出水麵,驚恐地四下看看,然後又潛入水中,那魚尾接著露出水麵,在探照燈中白光一閃。菲利克斯對旁邊的一名上尉點點頭,那名上尉指揮兩個士兵打開了一個黃色的金屬桶,小心地把裏麵的氰化物倒入池中......

  清剿活動已在基地中展開,那些大建築物中都傳出了槍聲。
  同一個班的士兵一起,菲利克斯和克羅德進入了一幢成長區的大建築。裏麵黑暗而寬闊,手電的光都照不到頭。現在這裏似乎空無一物,隻有他們的腳步發出空洞的回聲。
  當手電光照到牆壁時,有人驚叫起來,他們看到,在那高大的牆壁上塗抹著巨大的壁畫,那些畫線條簡潔粗獷,很像原始人畫在山洞中的岩畫,也很有些畢加索的風格。畫麵上有高山、大河、森林和草原,繼續向前走,畫麵上又出現了城市的高樓群。站在這組合體表達對外部世界的向往的壁畫前,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種宗教般的敬畏,他們呆呆地看著,忘記了一切。

  突然,有什麽東西從上麵掉了下來,有些劈啪掉在地上,但大部分都準確地落在士兵的身上。手電光中,他們發現那是從天花板上掉下了一群壁虎人。這些長著人頭的壁虎剛才就爬在建築物高高的頂部,牆上的這些壁畫可能就是它們的作品。士兵們中響起了一陣驚叫聲,接著是一陣紛亂的射擊聲。這些壁虎人最大的武器就是它們帶給人的恐懼,它們本身並沒有多大的殺傷力,士兵們最後都努力擺脫了它們,然後用步槍朝它們射擊,甚至用剌刀挑它們。在幾分鍾內,所有的壁虎人就被全部殺死了。

  看著那一堆可怖的屍體,士兵們要麽嚇得縮成一團,要麽癱在地上起不來。有一個被剌刀劃開肚子的壁虎人正好躺在菲利克斯的腳邊,那個人頭上眼睛睜得大大的,血從嘴裏流出來。雖然那個組合體中有他一半以上的基因,但長得同他並不相像。盡管如此,菲利克斯還是從那張臉上看到自己年輕時代的影子,他本能地四下看了看,發現被恐懼攫住的克羅德上校和士兵們都沒有再細看這些屍體。

  過了幾分鍾,士兵們陸續站起來,平端著槍,相互間靠得緊緊的,繼續搜索著大廳。他們沒有發現更多的東西。當他們正要從建築物的另一個門走出去時,菲利克斯聽到克羅德驚叫一聲。他猛地轉身,看到了克羅德身邊有一個體型很大的螃蟹人。在那半米高一米多寬的蟹身上長著一個人頭,初一看好像是一個人坐在一輛小型機械車中。它的一支有力的大鉗夾住了克羅德的一支腳,並把他拉倒在地,另一支大鉗伸向克羅德的頸部,上校本能地伸手去阻擋那支鉗,結果手被鉗住。菲利克斯掏出手槍,一槍便打穿了蟹身上的那個人頭,血汙濺了克羅德一臉。菲利克斯把剩下的子彈全部打在蟹身上,那些從那支伯萊達手槍射出的9毫米子彈,在蟹身上的幾丁質硬板上隻留下幾個小孔,那兩隻大鉗仍死死地卡住克羅德的手和腳。兩個士兵把兩梭子衝鋒槍子彈胡亂地打在蟹身上,子彈像是擊破一個三合板箱一樣把蟹殼掀起一大塊,露出了裏麵雪白的蟹肉。克羅德慘叫著滾到一邊,菲利克斯以為他從蟹鉗中掙脫出來了,但在手電光中他發現,上校的一支手和一支腳都已被齊齊地鉗了下來。

  天亮時,2號基地的清剿工作已全部完成。站在大水池邊,菲利克斯看到,在黎明慘白的天光下,水麵上浮滿了魚人的屍體,士兵正用鐵鉤子把那些人身魚尾的軀體鉤起來,裝入黑色的屍袋中。
  兩個士兵用擔架抬著他們的師長走了過來,上校的斷手和斷腳上纏著大團的紗布,血從中滲了出來。由於過量使用止痛嗎啡,他看上去神情恍惚。
  菲利克斯握著克羅德唯一的一支手說:"上校,這是一次成功的行動,我將向國防部申請,給予你們最高的獎賞。"上校醉酒一樣怪笑著說:"完了,將軍,我的師完了。""上校,怎麽能這樣說呢?整個行動中隻有一名士兵陣亡,受傷的也不多""不,將軍,82空降師已全軍覆沒。"克羅德說,用那支斷臂向菲利克斯敬了個禮。
  看著遠去的擔架,菲利克斯的心沉了下來,他知道克羅德說得對,在未來的日子裏,參加過這次行動的所有士兵都需要接受長期的精神治療,他們再也不適合在軍隊呆了,這隻精銳部隊在相當長的時間內可能隻有其番號還存在,它要真正恢複,需要等到3號基地中那些孩子們長到適合參軍的年齡。
  在清理戰場完成後,菲利克斯得知有極少數組合體漏網了,他預感到後麵的事情將有些麻煩,但沒有料到結果會是這樣可怕。
  漏網組合體的第一個案例就是奧拉博士女兒的死。那顯然是一個很聰明的蛇人,它不知從什麽地方得知了黛麗絲的電話號碼,並到高速公路邊的電話亭去給她打了電話,約她來那裏。它顯然沒有想加害於她,隻是認為做為奧拉的女兒,黛麗絲一定比別人更能接受它。同時因為她是記者,可以更方便地把蛇人告訴她的事公布於眾。但它不知道,黛麗絲從未被允許接近過父親的工作,以前更沒有見過任何組合體。於是,那天,在那個處於曠野的電話亭旁,黛麗絲第一眼看到那個蛇人,就被嚇死了。這個蛇人是如何漏網的,有多種猜測:它可能是在那晚的混戰中,穿過防線的逢隙逃到了山上,或是穿過國民警衛隊稀疏的防線逃走的。

  現在,奧拉和菲利克斯站在這個小鎮裏,看著那個黑色的屍袋被搬上直升機。
  "博士,是你害死了自己的女兒。"菲利克斯說。
  奧拉的雙眼茫然地看著無限遠處,喃喃地說:"我常常把各種小動物的組合體做為禮物送給她,像長著翅膀的小白鼠、長著兔耳的小貓等等,她都是很喜歡的,我以為她並不害怕組合體。"
  "博士,在您的眼裏,所有的生命都不過是一串長長的DNA鏈,沒有太大的不同,就像在愛因斯坦眼裏,世界隻是由光和彎曲的空間組成的一樣。但在普通人眼裏不是這樣,在我們眼裏,長著翅膀的小白鼠和長著人頭的蛇是有很大區別的!"
  奧拉沉默了,在直升機螺旋漿激起的塵土中,他的雙眼一眨不眨。
  "蛇人是怎麽會知道黛麗絲的電話號碼?"菲利克斯突然問。
  "它們是我創造的,我有權告訴它們我想告訴的。"
  "您沒有權利!那些組合體屬於美國!還記得在波士頓那幢海邊別墅中您對我說過的話嗎?您違背了自己的諾言!"
  "首先違背諾言的是美國政府,你我心裏都清楚,你們根本不打算遵守百慕大協議。如果可能,你們會把創世工程的技術秘密保守到底的。"
  菲利克斯冷笑了一下:"博士,主要原因可能不在於此吧。你那個物種大同世界的理想早已是公開的秘密,為了它您可以背叛國家。"
  "是國家背叛了自己的理想!我原以為,一個產生了林肯的傑佛遜這樣的人的國家,對物種平等的思想至少是能夠容忍的,可一號基地的那場大火和這二號基地的這場大屠殺告訴我我錯了。其實,當我看到有些南部城市的市政廳上還飄著南部聯邦的旗幟時,我就應該想到這一點的。"
  "可不同理想的合作雙方完全能一起幹出偉大的事業,比如在人類的航天曆史上,科學家們和軍方合作,前者是為了探索宇宙,後者是為了獲得更有威力的武器,無論在美國和蘇聯,這兩群人之間的矛盾常常出現,但他們的合作還是使人類飛出了地球,開創了航天時代……"
  奧拉深深歎了口氣:"是的,我們本來可以幹成偉大的事業的,航程開始時我們都知道它是很凶險的,但沒想到結果是這樣。"
  真正使整個'創世'計劃成為一個爆炸性新聞的,是那些漏網的蜥蜴人組合體。它們是人和變色龍的組合體,其身體可以迅速變幻色彩,與周圍的環境溶為一體,使人即使在光天華日之下也極難發現。這就使得它們在那天晚上輕而易舉地穿過國民警衛隊的防線,並且到達了最近的高速公路。它們從高速公路上的加油站爬上卡車,它們的身體立刻同車箱溶為一體,仿佛是上麵的一個凸起。它們就以這種方式沿高速公路旅行,進行入了沿途的幾個大城市。其中的幾個組合體居然走了兩千多公路,到達紐約。那天,整個紐約市都處於一片恐慌之中,人們看到,在高大的自由女神像上,有好幾條人首晰蜴,它們有的爬在她的頭頂上,有的掛在她高舉的火炬上。這時它們的身體沒有隨環境變色,而是變成了醒目的黑色。

  兩天後的深夜,菲利克斯穿著便裝,獨自開著一輛小貨車,從3號基地向奧拉博士家的方向駛去。在小貨車的車箱中,有一個蜘蛛人。它那長著八條腿的球形的身體有1米多直徑,球體上靠前的部分長著一個人頭。
  菲利克斯從駕駛座上對蜘蛛人說:"是我把你從那場大屠殺中救出來的,更重要的是,我們有血緣關係,我們應該互相為對方盡自己的責任。"說這話時菲利克斯厭惡得想吐,但為了達到目的,他又不得不控製住自己。"你明白嗎?"他問蜘蛛人。
  "我隻有一件不明白的事,"蜘蛛人用沙啞的嗓音問,"你為什麽要殺奧拉?在2號基地,我看到你們兩個是很好的朋友。""人類的事你不懂!"菲利克斯說,"這和個人感情沒有關係,他是唯一一名知道'創世'工程全部內幕的軍外人士,如果這內幕全部公之於眾,軍隊將麵臨著一場災難,甚至可能在整個國家引發一場動亂。而奧拉具有強烈的反軍隊和反政府傾向,他參加'創世'工程有自己瘋狂的目的,他一定會把這16年來發生的一切向新聞媒體全盤托出的!他是一個世界聞名的科學家,讓他沉默的唯一辦法就是幹掉他。""可是,你們有那麽多可怕的武器,那天晚上我都看到了,為什麽還用我去殺奧拉?""我說過奧拉是一位世界名人,外麵對他的死當然會很注意。如果他死在你手裏,人們就會認為,是他創造的組合體對他懷有怨恨而殺死了他,這樣事情就會平安地過去。"蜘蛛人沉默了一會說:"我會把事情辦好的,你是先祖。"奧拉的住宅離3號基地不遠,座落於一個幽靜的小鎮的外圍,在深夜,這裏更是寂靜無聲。貨車停在距那幢二層小樓不遠處,蜘蛛人從貨艙中溜了出來,它那八條細腿移動得十分迅速,以至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使得他那圓球狀的身體仿佛是飄浮在地麵上的一個幻影。它輕而易舉地越過了住宅院子的柵欄,然後輕盈迅捷地飄過了草坪,無聲地攀上了小樓的二層陽台,來到陽台上的落地窗前。菲利克斯聽到了輕微的玻璃破碎聲,接著看到落地窗打開了,蜘蛛人的身影消失在窗內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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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樓 
菲利克斯搖下車窗,豎起耳朵捕捉著來從打開的落地窗中傳出的聲音,但那邊除了寂靜什麽都沒有。突然,他看到小樓上層的燈亮了,同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是蜘蛛人打來的電話。
  "先祖,我已經把事情辦完,您要不要來看看?"菲利克斯說:"你等著,我就來。"說完下了車,四下看看,然後朝住宅走去。圍住院子的柵欄的門關著,他隻好從門上翻了進去。當走上前門的台階時,他掏出手槍,謹慎地接近那扇門。他在門前停了一會,側耳聽聽裏麵的動靜,然後試著拉門,門一下被拉開了。他平端著槍,慢慢地向黑暗中走去,並伸出左手去尋找電燈開關。但這時,他感到有什麽東西粘到了臉上,他伸出左手去拂那東西,手剛抬到半空,也被粘住了,握槍的右手本能地抬起來,也被粘在什麽東西上。他用力揮動著兩臂,但又被拉回了原位,好像兩手都被橡皮筋捆住一樣。

  燈亮了,菲利克斯恐懼發現,整個客廳中布滿了粗粗的蛛絲,它們有小指粗細,密密地從客廳縱橫交錯地穿過。它們都呈半透明狀,在燈光下,表麵有一層變幻不定的霓彩光膜。而在客廳的門口,有一張完整的蛛網,菲利克斯就粘在這蛛網上。他拚命掙紮,但隻會使更多的蛛絲粘到身上。有2條蛛絲粘到他的臉上,其中一條粘住了他的一隻眼睛,另一條則粘住了他的嘴。這種蛛絲的粘力十分強大,菲利克斯感到好像有無數個小吸盤死死地吸住臉上的皮膚。他再次掙紮,但感到一陣劇痛,粘在臉上的蛛絲險些把皮膚扯下來。粘在身上的幾條蛛絲同時收緊,他兩腳離了地,被蛛絲懸在半空中,手槍掉在地上。菲利克斯看到那個蜘蛛人正用八條腿搭在幾根蛛絲上穩穩地懸在客廳正中,得意地看著他在蛛網中掙紮。

  蜘蛛人說:"我不殺奧拉,他說蜘蛛和人是平等的,1天前我就把這事通知了他,他已經跑了,你抓不住他了,哈哈!
  菲利克斯被粘住的嘴隻能發出唔唔聲。
  "我要殺你,那天夜裏是你殺了所有的組合體。像這樣你很快就會死的,會死得很難看,哈哈......"蜘蛛人大笑起來。
  他知道蜘蛛人的預言是對的,那些粘住他的蛛絲並不是靜止的,在蜘蛛人八條細長的腿的操縱下,蛛絲有的拉伸有的收縮,把他的身體像繩子似的扭了起來,這使他窒息。蜘蛛人那八條腿還在不停地動作,使蛛網向不同的方向扭曲他,像是以蛛絲做琴弦,彈奏一首死亡的樂曲。菲利克斯感到自己的脊椎骨在極度的扭曲中快要折斷了,他感到死神正向他招手。

  這時他聽到了一聲槍響,他的臉正好衝著蜘蛛人的方向,他看到蜘蛛人的人頭上出現了一個彈洞;緊接著急促的槍聲連續響起,黑色的血像一股股小噴泉從蜘珠人那圓形的身體中噴出來,它在蛛網上掙紮了幾下就倒掛在那兒不動了,那個人頭垂下去,血淅淅瀝瀝地滴到地板上。
  由於沒有了蜘蛛人的操縱,蛛網鬆了下來,菲利克斯的身體轉到了能夠呼吸的姿式。他轉頭一看,看到凱西站在門口,手中握著他那隻現在已打完子彈的手槍,射擊的煙霧還在她周圍繚繞,她小心地不接觸前麵的蛛絲。
  "請等一下,我去車庫中拿一個工具來。"凱西說完離去,很快回來了,手中提著一把電鋸。她在門邊的一個電源插口上插上電鋸的電源,然後啟動了它,小心地切割著菲利克斯周圍的蛛絲。當蛛絲被切得隻剩下2根時,菲利克斯撲通一聲掉到地板上。受那兩根蛛絲的拉動,客廳中整個蛛網一起波動起來,倒掛在網上的蜘蛛人的屍體也隨著上下起伏,像是又活了。

  "這真是我見過的最奇妙的東西了!"凱西看著電鋸上纏成一團的蛛絲說,"這是材料科學的革命!"菲利克斯忍著劇痛,好不容易才扯下粘在臉上的那兩根蛛絲,凱西看到,他的臉上被蛛絲粘過的地方出現了兩道血痕。他癱倒在地,喘著粗氣,像是一個剛被從水中救起的人。
  "奧拉昨天早晨就走了,"凱西冷冷地說,"他有私人飛機,現在說不定已到桑比亞了。""桑比亞?!"菲利克斯渾身一震,抬頭盯著凱西。
  "將軍,我們還是到一個舒服一些的地方談吧。"凱西望著滿屋的蛛絲說。
  菲利克斯艱難站起來,跟著凱西沿門廳走去,拐了一個彎後起入了一間較小的房間。凱西打開燈,菲利克斯欣慰看到這裏沒有蛛絲。凱西拿出了一瓶威士忌,給菲利克斯倒了一杯,菲利克斯沒接那杯酒,而是拿過瓶子對著嘴灌了起來。
  "將軍,這就是結局?"凱西仍用那種冷冷的語氣說。
  菲利克斯無力地跌坐在沙發上,歎了口氣,"沒想到2號基地有那麽多漏網的。""哼,將軍,您根本想象不到有多少漏網的,情況比您想的要可怕10倍!" 菲利克斯抬頭看看凱西,"你剛才提到了桑比亞?""我們還是從談2號基地談起吧。"凱西說,"將軍,還記得我向您提出過的那個疑問嗎?"菲利克斯茫然地搖搖頭。
  "我不止一次提醒過您,在2號和3號基地的組合體之間跨度太大。2號基地中大部分的組合仍是人和異種基因參半的,少數人類基因比例較高的,也沒有超過 70%.奧拉不可能一下子完成那麽大的跨越,產生出1號基地那些人類基因占95%以上的組合體,這中間一定有一個過渡。""這又意味著什麽呢?"菲利克斯仍然很茫然。
  "將軍,您當初真不該介入'創世'工程,在這方麵您是個白癡,落到這一步毫不奇怪。"凱西氣急敗壞地說,把自己手中的那懷酒一飲而盡。
  "你是說,在2號基地和3號基地之間,還有一批我們不知道的組合體?!""正是這樣!"凱西點點頭,"事實上它們是2號基地所產生的組合體中的一部分,但是最成功的一部分,在這部分組合體中人類基因比例也較高,占到80%到90%.""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菲利克斯懷疑地問。
  "我也是剛剛知道,否則早就告訴你了。我在基地的中心計算機中設置了一個秘密的備份程序,把大部分信息都用壓縮方式備份下來。但是因為我被從核心研究機構排擠出去,所以一直接觸不到已備份的信息。奧拉昨天走了以後我才能進入中心計算機並看了備份的信息,其中絕大部分的信息同它們的正本一樣都被刪除了,從剩下的信息中我得知了這些情況。""你說的那一批組合體數目有多少?"菲利克斯問。

  "3萬。"凱西說。
  "什麽?!"菲利克斯大驚失色地從沙發上跳起來。
  "是的,有3萬個,也就是說,在這次最後行動中,你們隻消滅了2號基地產生的所有組合體的四分之一。""這是不可能的,博士,你在說夢話!"菲利克斯笑著搖搖頭,"2號基地一直處於我們的嚴密監視之中,不可能有額外的3萬名組合體在那兒成長起來而不被察覺。""不錯。但將軍,那3萬名組合體成長的地點不是2號基地,而是桑比亞的叢林。"望著再次大驚失色的菲利克斯,凱西接著說:"早在十多年前,奧拉就把這批胚胎細胞偷運到了桑比亞,這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這3萬個胚胎細胞,加上存放它們的超低溫容器,一個人就能拿得動。那時,桑比亞剛剛發生政變。""但,博士,這麽多的胚胎細胞要成長起來,需要龐大而複雜的人造子宮係統,桑比亞顯然沒有這樣的設施。""他們有人的子宮,桑比亞並不缺少健壯的育齡婦女。"菲利克斯點點頭,"看來這是一個很大的行動。 ""而且這些年您對此一無所知!"凱西譏笑著說,"但您總聽說過一個名叫'物種共產主義'的組織吧?"菲利克斯又點點頭,凱西接著說:"這是一個嚴密的國際組織,他們的綱領就是奧拉那個荒唐的夢想:讓地球上的所有物種在人權和法律的意義上同人類平等,建立所謂的物種共產主義地球。奧拉是他們的主要領導人之一。這個組織中聚集了大批最有才華的科學家,他們中許多人在生物學革命中暴富,是財力雄厚的億萬富翁,他們都是像奧拉那樣的狂熱的理想主義*****。桑比亞的計劃,就是以這個組織的人力物力為基礎,在桑比亞政府的支持下進行的。他們的醫生把那些胚胎細胞植入桑比亞婦女子宮中,通過正常分娩生出它們。那個組織中的很多誌願者做為代理的父親和母親哺育這些嬰兒,並使它們長大後受到一流的教育。""那都是些什麽類型的組合體?"菲利克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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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樓 
凱西搖搖頭,"不知道,從計算機中殘存的信息找不到這些組合體更詳細的資料,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它們比2號基地中的其它組合體看上去更像人,而它們的意識和智力也同人更接近,這是一支令人生畏的力量。""桑比亞......"菲利克斯沉呤道。
  "是的,將軍,桑比亞軍政府已心甘情願地把自己的國土做為物種共產主義的基地,事實上,他們在這十多年的全麵封鎖中沒有垮掉,完全是由於這個組織的支持。比如他們提供給桑比亞的超級種子,產量十倍於世界其它地區;當然還有其它方麵的支持。而那個軍政府有更大的野心,他們想借助基因技術改造桑比亞人種,使這個民族在世界崛起,這就引出了一個更大的危險......""什麽?"菲利克斯不安地問。

  "從計算機中殘存的信息可以知道,物種共產主義者們正在桑比亞建造一個'淘金者'係統,同我們3號基地中的這套完全一樣。"菲利克斯渾身一震,手中的酒瓶掉到地毯上,沒有摔碎,酒從瓶口流了出來。菲利克斯蹲下去拾起酒瓶,呆呆地看著它,喃喃自語說:"該怎麽辦......""什麽?!"凱西勃然大怒, "您,一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的四星將軍,卻問一個女人怎麽辦?!"菲利克斯又從酒瓶中猛灌了幾口,然後把它放到桌子上,順手拿起了自己的那隻已沒有子彈的手槍,插進了腋下的槍套裏,轉身向外走去,拉開門時停了一下,頭也不回地對凱西說:

  "博士,我要去把總統從床上叫起來。"
  魔鬼積木(第五章)
  "林肯"號航空母艦戰鬥群到達非洲沿海已二十多天,除"林肯"號艦母外,戰鬥群還包括一艘貝爾納普級巡洋艦、兩艘斯普魯恩斯級驅逐艦、一艘孔茲級驅逐艦、兩艘諾克斯級護衛艦、兩艘佩裏級護衛艦、一艘威奇塔級補給艘、還有三艘看不見的"肛魚"級攻擊潛艇。這支艦隊以"林肯"號為核心展開在海上,如同大西洋上一盤擺放整齊的棋局。

  對桑比亞的"外科手術"也已持續了二十多天,每天有上千架次的飛機的狂轟濫炸,從"雄貓"F14上的激光智能炸彈攻擊到從阿森鬆島飛來的B52的地毯式轟炸,還有巡洋艦和驅逐艦上大口徑艦炮日夜不停的轟擊,這個國家實在剩不下什麽了。他們那隻有二十幾架老式米格機的空軍和隻有幾艘俄製巡邏艇的海軍,在二十天前就被首批發射的戰斧巡航導彈在幾分鍾內毀滅,而桑比亞陸軍的二百多輛老式坦克和一百多輛裝甲車也在隨後的兩三天內被來自空中的打擊消滅幹淨。隨後,攻擊轉向了桑比亞境內所有的車輛、道路和橋梁,而摧毀這些也用不了多長時間。現在,桑比亞國已沒有一輛能動的汽車和一條能通行的道路了,他們已被打回到石器時代.

  戰鬥群司令官菲利克斯上將突然從踱步中站住,看著"林肯"號艦長布萊爾少將,同十多年前一樣,菲利克斯仍然身材細長,但那學者風度中多了一份憂鬱;而艦長正是他的反麵:粗壯強悍,是一個老水兵的標本。
  "我還是認為艦隊離海岸太近了。"菲利克斯說。
  "這樣我們可以向桑比亞人更有力地顯示自己的存在。我不明白您擔心什麽,"艦長揮著雪茄說,"桑比亞軍隊現在擁有的射程最遠的武器可能就是55毫米的迫擊炮了,如果有,它也隻能藏在地窖裏,拉出來十分鍾內就會被摧毀。"
  艦隊,特別是"林肯"號確實能顯示其存在。它是尼米茲級航母的第5艘,於1989年務役。排水量9萬多噸,全長332米,有20層樓高,艦載兩個戰鬥機中隊,4個攻擊機中隊,還有4個電子戰和反潛中隊,共一百多架高性能戰機;艦上人員近6000人,這是一座帶來死亡的海上鋼鐵城市。
  菲利克斯又接著踱起步來,"三十多年前的那一天我記得很清楚,我和幾名陸戰隊員一起守在西貢大使館的樓頂,直升機正在運走最後一批人。文進勇將軍指揮的北越軍隊離那兒隻有幾百米了,而美國在越南的勢力範圍,隻剩大使館樓頂這幾十平方米了。一顆炮彈飛來,一名陸戰隊員被齊肩炸成兩半,我還記得他的名字,他是最後一個死於越南的美國軍人......那一時刻銘心刻骨,想起它,總使我感覺到,戰爭中的弱小民族有一種我們意識不到的很神秘的東西。""我也參加過越戰,但沒感覺到這種東西;以後在中東沙漠上,伊拉克有200萬軍隊,幾千輛坦克,我同樣沒感覺到這種東西;現在,桑比亞已沒有一門能暴露在外的迫擊炮,我更不認為他們還有什麽令我們恐懼的神秘的東西。我為我們的士兵感到遺憾,他們本以為,這次到非洲是一次充滿榮譽和浪漫的遠征,而敵手竟是這樣貧窮,這樣不堪一擊。您認為美國軍隊在精神上正在衰落,我同意,但對其原因我與您的看法不同:美國軍隊缺少自己的英雄偶像,二十世紀後期的幾場戰爭,如海灣和科索沃戰爭,都沒有造就出像巴頓、麥克阿瑟、艾森豪威爾這樣的英雄,因為敵手太弱了,這次也一樣!"

  在被任命為遠征桑比亞的"非洲驚雷"行動的總司令後,菲利克斯曾同自己的參謀部詳細地研究了此次作戰行動的每個細節。這次行動將出動兩個航母戰鬥群,這對於本來就很弱小,又經十年封鎖後奄奄一息的桑比亞是綽綽有餘了。
  但菲利克斯一直在擔憂著一個潛在的危險,這就是奧拉帶到桑比亞的那3萬個組合體。
  他多次召集凱西和3號基地的其他科學家們,分析那些組合體都是什麽類型。在全麵回顧了2號基地的研究過程後,科學家們告訴菲利克斯,那一階段的研究中最成功的組合體是人與冷血動物的基因組合,特別是人與海洋動物的基因組合,基於這一點,還參考2號基地留下的研究資料,他們一致肯定,奧拉帶到桑比亞的是人魚組合體。
  雖然有確切證據,菲利克斯還是表示懷疑,"我不相信桑比亞的黑人婦女能孕育和生下這樣的怪物。""將軍,完全不是您想象的那樣!"凱西說:"這些組合體,同您在2號基地中的大水池裏看到的人魚完全不同,他們人類基因的比例高得多,所以從外表看更像人,甚至,您如果不仔細看,他們同正常人沒什麽兩樣,隻有一些細微的不同,比如他們的手腳是蹼狀,耳後可能有鰓孔等。但海中更適合他們生存,在海裏他們會像鯊魚一樣凶猛。"後來,菲利克斯從電視上得到了一個重要信息,那是桑比亞總統魯卡為回應西方的威脅發表的一次電視講話,這位前桑比亞陸軍元帥說:

  "......我借用丘吉爾的一句話:我們要在陸地上戰鬥、我們要在空中戰鬥、我們要在海灘上戰鬥、我們決不投降!這裏我要特別強調的是:我們還將在海上戰鬥,我們要讓入侵之敵葬身大海!"話音未落,一群同菲利克斯一起看電視的參謀軍官大笑起來,"當年薩達姆還對伊拉克人說,要把布什抓到巴格達遊街呢!"但菲利克斯從這講話中進一步證實了科學家們的說法:桑比亞要用人魚組成的軍隊在海上同美國艦隊作戰。

  菲利克斯憂心忡忡地召集兩個航母戰鬥群的艦長們研究對策,他把注意力放到兩艘般空母艦上,這是桑比亞人理所當然的優先目標。顯而易見,人魚對艦隊的攻擊方式隻可能有一種:在艦底安放爆炸物。
  "您過慮了,將軍。""林肯"號艦長布萊爾對菲利克斯的擔憂付之一笑,"這種攻擊方式根本不是什麽新發明,二次大戰,在挪威沿海,英國人就曾企圖用這種方式炸沉德國戰列艦'提爾皮茲'號;後來珍珠港事件中的日本人,福克蘭群島戰爭中的阿根廷人,都曾采用過這種戰術,阿根廷人就派蛙人在潛入意大利港口,企圖在港中的英國軍艦的艦底安放水雷;在冷戰時期,北約和華約的海軍研究機構都探索用經過訓練的海豚幹這種事。但這種戰術在實際作戰中從來沒有成功過。 ""但我們麵對的不是蛙人,是經過基因優化的魚人!"菲利克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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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樓 
"一樣,將軍,他們同樣是用小小的血肉之軀對付龐大的鋼鐵巨艦。我很快會給您一個滿意的答複的。"
  布萊爾艦長的答複果然給了菲利克斯不小的安慰。一個星期後,他在海上為菲利克斯演示了剛剛裝備的防衛係統。當時用一群虎鯊做為魚人的替代物和假設敵,在"林肯"號的艦底掛了一個裝滿血腥物的鐵籠子以吸引虎鯊前來。當那群虎鯊遊近時,布萊爾指給菲利克斯看一個大屏幕,上麵清楚地顯示出虎鯊的航跡、航向和數量。
  "我們在艦底安裝了一套監視係統,這套係統除了聲納外,還有高穿透力的水下激光攝影設備,這套係統十分靈敏,也很龐大複雜,以至於它影響了'林肯'號的航速。"
  接著,布萊爾帶領菲利克斯來到甲板上,菲利克斯突然感到了從海下傳來的震動,那震動十分強烈,好像是從自己的身體內發出的,使感到他一陣惡心,耳朵嗡嗡直響。接著,他看到海麵上鼓起了幾個大水包。
  "這是一種特殊的深水炸彈,它在水下產生的震波比常規的炸彈強烈幾十倍,您知道,震波在水中的殺傷力比在空氣中大100倍,沒有什麽海中生物能經受這種震波。"
  菲利克斯看到那些虎鯊一條接一條地浮上水麵,從它們嘴裏流出的鮮血染紅了一大片海水。撈上來的虎鯊屍體經解剖後發現,它們的內髒都被震碎了。
  "所有艦隻都裝備了足夠數量的這種深水炸彈,同時還裝備了水下次聲波射機,殺傷力也很大,可不間斷發射。還有一個最後的防護措施......"布萊爾又帶著菲利克斯回到控製艙,讓他看一個屏幕上顯示的水下艦底的模糊圖象,一名少尉按動了一個開關,剛才昏暗的艦底立刻出現了一層紅色的光葷。
  "這是我們用一種放電裝置在艦底的海水中產生的一個高壓電場,任何靠近艦體50米以內的生物會立即被擊斃。"
  菲利克斯從望遠鏡中看到,在"林肯"號翻著白沫的航跡上,不斷有死魚浮出。
  但戰爭進行到現在,絲毫沒有那些神秘的組合體的蹤影。物種共產主義者們在桑比亞建成的基因工程基地,包括基地中那建了一半的"淘金者"係統,都在來自海上和空中的精確打擊中化為灰燼。
  "也許那些魚人戰士一到大海就溜得無影無蹤了。"布萊爾半開玩笑地說,菲利克斯認為這並非不可能,因為大部分組合體是不喜歡它們的創造者的,很難想象它們會為之而戰。
  這時,一名參謀遞給菲利克斯一份電報,他看後喜上眉梢,這是戰爭爆發後他第一次露出笑容。
  "看來這一切都快結束了,桑比亞政府已接受了最後一個條件,他們將很快交出仍在桑比亞境內的物種共產主義組織的幾名主要領導人。"菲利克斯把電報遞給布萊爾。
  布萊爾看都沒看就把電報扔到海圖桌上,"我說過這是一場乏味的戰爭。"
  從兩位將軍所在的航母指揮塔上艦長室的寬大玻璃窗看到,一架陸戰隊的直升機從海岸方向飛來,降落到"林肯"號的甲板上,物種共產主義的那幾個領導人從直升機上走下來,並在周圍陸戰隊員的槍口下向指揮塔走來。奧拉走在最前麵,特別引人注目,因為他穿著桑比亞的民族服裝,那實際上隻是一塊裹在身上的大灰布,而他那已變得骨瘦如柴的身軀似乎連那塊布的重量都經不起,象一根老樹枝似地被壓彎了。

  這了一會兒,這一行人走進指揮塔,進入艦長室,除了奧拉博士外,其他人都不由四下打量起來。如果隻看四周,這裏仿佛就是一間豪華莊園的客廳,有著猩紅色的地毯,華麗的鑲木四壁上刻著浮雕,掛著反映艦長趣味的大幅現代派油畫。但抬頭一看,就會發現天花板是由錯綜複雜的管道組成的,這同周圍形成了奇特的對比。高大的落地窗外,艦載飛機在不間斷地呼嘯著起降。

  奧拉博士沒有抬頭,向菲利克斯所在的方向微微彎了一下腰,"多日不見,將軍,您可還好?"菲利克斯點點頭,"你可以看到我很好,我終於又回到軍人該幹的事上來了。倒是你狀態有些不佳,分別不過半年,你好象老了20歲。"奧拉又微微彎了一下腰,"這半年事太多,將軍。""是訓練魚人部隊嗎?"布萊爾艦長帶著譏諷的笑問。
  奧拉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菲利克斯說:"博士,我問一個問題,純粹是出於好奇:記得16年前在波士頓那個靠海的別墅中,您向我做的關於美國的表白嗎?我想知道那是不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但當兩個基地的大屠殺發生後,我發現美國並不會認同我的最終理想。還有後來桑比亞的事,我不得不站到祖國一邊。我走到這一步,不過是按照百幕大協議精神,把'創世'工程的成果讓全世界共享,我們沒有罪。""你們給桑比亞帶來了災難。""不管這災難是誰帶來的,將軍,魯卡國王都殷切希望它快些結束。為表達這個和平的心願,國王除了把我們這些人交給貴軍,還給將軍帶來了一件小小的禮物。"

  奧拉說完,從後麵的一個人手中拿過了一個鳥籠大小的木籠子,奧拉把籠子放到地毯上,輕輕打開籠門,一個雪白的小動物跑了出來,艦長室中的所有軍人發出了一陣驚歎聲。那是一匹小馬!它隻有小貓大小,但在地毯上奔跑起來驕健靈活,雪白的鬃毛在飄蕩,明亮有神的眼晴驚奇地看著這個世界,然後發出了一聲清脆悠揚的嘶鳴。更神奇的是,小馬居然長著一對雪白的翅膀!他們仿佛看到了從童話中跑出來的精靈!"啊,太美了!我想這是你的基因工程的傑作吧?"菲利克斯驚喜地問。

  奧拉又微微躬了一下身回答:"這是馬和鴿子的基因組合體。""是你們在桑比亞建造的那套'淘金者'係統的產物?"奧拉苦笑著搖搖頭,"當然不是,將軍,那套係統建到一半就被完全炸毀了,現在它們最大的碎片也不比這匹小馬的翅膀大。它是在實驗室中純粹用手工做出來的。""它能飛嗎?""不能,它的翅膀沒那麽大力量。"菲利克斯說:"我代表貝納感謝你,博士。哦,貝納是我的孫女,你見過她的,我想她為這禮物一定會高興得發狂的!"

  "祝她幸福美麗,將軍,也請她知道,這美麗的小馬來自一個苦難深重的國度,這個國度的孩子也同她一樣有著美麗的夢,但他們現在正在被燒死和餓死."奧拉說,他的聲調一直是緩慢和恭謙的..
  "對桑比亞目前麵臨的一切我本人深表同情,但這些災難是你們自找的。""但將軍,貴軍的戰略目標已經達到,桑比亞的軍事和工業體係統都已被完全摧毀,物種共產主義的基地也被消滅,我們這些你們眼中的基因恐怖分子也將去美國接受審判,我們保證積極配合。你們要求的一切都得到了,現在隻請你們答應早已許下的諾言,停止轟炸吧。"菲利克斯冷冷地說:"轟炸會停止的,但不是現在。"奧拉渾身一震,但仍沒有抬起頭來。

  "博士,"菲利克斯說,"我和布萊爾艦長都不是政治家和外交家,我們隻著眼於戰爭的目標,現在的桑比亞,仍然有值得攻擊的目標!"布萊爾艦長做了個手勢,讓奧拉跟他到窗前,他指著遠方依稀可見的海岸說:"博士,你看那片沿海的叢林,裏麵能藏下幾萬軍隊。"奧拉突然失態地大喊起來:"你們不能轟炸那些叢林!現在是旱季,會引發叢林大火,那樣桑比亞已經奄奄一息的生態環境就全完了!你們也知道,那些叢林中根本沒有路,即使藏有少量軍隊,也不可能有任何重武器......"菲利克斯大笑起來:"博士,你認為你現還有資格命令我們該幹什麽和不該幹什麽?""您違背諾言,將軍!""我說過我們不是政治家和外交家,諾言讓他們去遵守吧。"

  令菲利克斯驚奇的是,奧拉很快平靜下來,疲憊地說:"將軍,在這十多年的交往中,我第一次感到我們沒什麽可談的了。"
  當奧拉隨他的同誌們和押解的陸戰隊員走到艦長室門口時,他突然轉過身來,美國人發現他的腰並不駝,現在他站得挺直,他們第一次看到了他的眼睛,那雙眼睛眼窩很深,雙目完全隱沒於黑影中,自那仿佛深不見底的黑潭中,射出兩道冷光,令美國人打了個寒戰。
  "離開桑比亞。"奧拉說.
  "你說什麽,博士?"布萊爾艦長問。
  奧拉沒有理會,轉身邁著大步走出去。
  "他說什麽?"布萊爾又轉身問其他人。
  "他讓我們離開桑比亞。"菲利克斯說,雙眼沉思地盯著奧拉離去的方向。
  "他……哈……他真幽默!"布萊爾說.
  奧拉博士一行走後,菲利克斯同他的一群參謀開始策劃"非洲驚雷"行動的最後階段:轟炸桑比亞的叢林地帶。
  菲利克斯把厚厚的一打作戰方案扔到地圖桌上,對參謀們說:"你們在把事情複雜化,對叢林地帶實施精確打擊沒有意義,而進行常規的麵積轟炸規模又太大,用燃燒彈是效率最高的方法......鮑曼中校,你去找什麽?"那位正要到電腦前的中校參謀轉過身來說:"將軍,我想查今天的氣象預報,主要是風向,這對燃燒彈轟炸是很重要的。"布萊爾艦長說:"這個地區的熱帶氣候,局部風向變幻不定。其實解決方法很簡單:在目標區域用燃燒彈投兩條對角線,成X形,這樣任何風向都無所謂了。這是二戰時美國空軍轟炸東京時創造的戰術,你們這些書呆子,不會有這種靈感了。"

  然後,菲利克斯沒有太多的事可做了。將軍入神地欣賞著那匹小馬,它正站在寬大的海圖桌上,津津有味地吃著勤務兵剛送來卷心菜。將軍遺憾地想到奧拉博士,這絕美的活藝術品的創造者,說不定落到上世紀五十年代那兩個出賣核秘密的間諜的那樣的命運,坐上電椅了。
  參謀們也鬆懈了下來,三三兩兩地閑聊著,這些年輕的校級軍官們都在為這場戰爭的索然無味而搖頭苦笑..
  夜深了,睡前,菲利克斯來到外麵的艦橋上,一股非洲的熱風吹到臉上,風中夾著煙味。遠方的陸地籠罩在一片紅光之中,那是桑比亞的叢林在燃燒;火光映紅了半邊夜空,並在海水中反射,構成了一個虛假的黎明。
  當菲利克斯鈴聲被叫醒時,天已破曉。
  "請快過來,將軍,有些不對勁兒。"布萊爾在電話中說。
  在作戰室中,布萊爾和參謀軍官們神情緊張:"將軍,您看!桑比亞殘餘的部隊已走出叢林,正在海岸附近快速集結。"
  "有多大規模?"菲利克斯問,他不明白這個情況為什麽讓他們緊張。
  "大約有2個陸軍師,3萬人左右。集結地在這個位置."布萊爾艦長用光筆在全息作戰地圖上畫了幾個圈。
  "這是桑比亞陸軍的殘餘,他們在起火的叢林中躲不下去了,這隻是一堆沒有抵抗力的烏合之眾."菲利克斯說,同一位海軍將領討論陸戰,他總是不由自主地帶著一種輕蔑。
  但看到作戰圖上的態勢後,他也迷茫起來,"這是幹什麽?他們為什麽不躲到叢林那邊的內陸山區去?在距海岸這麽近的平原地域以這麽密集的方式集結,不算空中打擊,他們也在艦炮的射程內,這不是自殺嗎?"當菲利克斯看過敵情通報後,又發現了更不可思議的事:"他們靠什麽集結?!他們所有的機動車輛都被摧毀了,桑比亞沒有一條公路和鐵路可以通行,沒有車輛的步兵是不可能以如此速度集結的!"

  菲利克斯盯著艦長看了幾秒鍾,起身抓起一個望遠鏡,走到海岸方向的窗前,向岸上望去。桑比亞的叢林遠在內陸,望遠鏡中出現的是從海岸伸延出去的廣闊的平原。燃燒的叢林升起的煙霧如同平原後麵一張巨大的黑灰色幕布。將軍看到平原的地平線上有幾個黑點,這些黑點漸漸變成了一條條黑線,很快,這些黑線連接起來,給地平線鑲上了一道黑邊,桑比亞的軍隊出現了。菲利克斯久經戰陣的眼睛立刻看出了這絕不是從叢林大火中倉惶逃出的散兵。他們隊形整齊地推進著,很快,不用望遠鏡,也能看到桑比亞軍隊象黑色的地毯一樣漸漸覆蓋了平原。菲利克斯再次舉起望遠鏡,他看到陣線在加快速度,很快整個方陣都飛奔起來,士兵們高舉著衝鋒槍怒吼著,象潮水一樣撲向大海,更讓菲利克斯吃驚的是,那些士兵們似乎有許多不是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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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樓 
"桑比亞人要投海自殺?!"艦隊所有目睹這一壯觀景象的人都迷惑不解。在"林肯"號上,菲利克斯首先發現了什麽,臉一下變得煞白,他扔下望遠鏡,聲嘶力竭地大叫起來。
  "艦炮射擊!所有攻擊機起飛!快!!"
  戰鬥警報尖利地響起,但一切已經晚了。已到海邊的步兵陣線中突然出現了一大片白色的東西,那無數的白色急劇抖動著,激起了高高的塵埃,艦隊的人們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所有的桑比亞士兵都長著一對白色的翅膀,這是幾萬名會飛的人!
  在一片塵埃之上,飛人群升到空中,飛行的陣線黑壓壓一片,遮住了初升的太陽,這空中軍隊越海向艦隊撲來。
  這時,艦隊的"宙斯盾"作戰係統已對來襲的飛人群做出了反應,首批艦對空導彈從"林肯"號周圍的巡洋艦射向飛人,約五十條白色的煙跡紮入了飛人群。這首批導彈都擊中了目標,清脆的爆炸聲從空中傳來,飛人群中在一陣閃光後出現了一團團黑煙,被擊中的飛人血肉橫飛,翅膀的白色羽毛如一片片碩大的雪花從天空飄落。航母上觀戰的人們發出一陣歡呼聲,但憑理智仔細觀察攻擊效果的菲利克斯將軍和布萊爾艦長心涼了半戴。一道簡單但嚴酷的算術題擺在他們麵前。

  從現在的情況看,每枚艦空導彈在擊中目標時,彈頭爆炸的殺傷力可擊落周圍3到4個飛人。艦隊的艦空導彈多為"海標槍"、"海麻雀"和"標準"型,這些導彈的彈頭是為擊毀空中戰機這樣的目標而設計的,爆炸時隻產生很少的高速彈片,因而麵積殺傷力不大,而飛人群受到導彈攻擊後正以很快的速度散開,所以,一枚艦空導彈很快隻能擊落一個飛人了。具有較強麵積殺傷能力的艦對艦導彈和"戰斧"巡航導彈對這樣方向和距離的目標毫無用處。整個艦隊攜帶的艦對空導彈約為 2500枚,這比正常情況已超載一倍了。這樣數量的導彈在"宙斯盾"係統的引導下足以對付一個大國的全部空軍力量對艦隊發動的攻擊,這種攻擊敵機可能有2 千架左右。而現在,艦隊麵對著3萬個飛人,每個飛人對艦隻的攻擊能力當然無法同戰機相比,但要擊落它,也要耗費一枚導彈。用航母上的戰鬥機對付飛人,道理也一樣,況且戰鬥機可能來不及起飛。於是,兩位將軍,他們統率著這個星球上威力最大的艦隊,現在不得不承認一個美國軍人最不願承認的現實。

  對於飛人,高技術武器不再具有優勢,質量代替不了數量。
  "林肯"號的周圍,艦空導彈一批接著一批地發射,導彈的尾跡在空中組成一團巨大的亂麻。艦隊沒有人歡呼了,現在即使普通士兵也解開了那道算術題,以往他們最引以為自豪的東西現在靠不上了。
  當所有的艦空導彈全部用光後,隻擊落了不到三千個飛人,而現在從海岸方向向艦隊衝來的有2萬多個飛人,前排的飛人掠過了巡洋艦和驅逐艦,直向"林肯"號航母撲來,現在,桑比亞人的目標已很明顯,是的,對飛人來說,沒有比航空母艦更有吸引力的目標了。
  現在,艦隊隻能依靠艦炮火力了,幾乎所有的艦炮開始射擊。事實證明,這最傳統的武器對付飛人遠比導彈強。打擊飛人最為有效的武器是密集陣火炮係統,它原是用於擊落1500米範圍內突破艦隊防空係統的漏網反艦導彈的,它由6管馬克15型20毫米火炮組成,具有每分鍾3000發的高射速。密集陣火炮的每一次掃射,都在空中劃出一條死亡的曲線,都有一排飛人被它那密集的彈流擊落。但密集陣火炮無法長時間連續射擊,它的高射速和快初速使炮管很快老化,必須頻繁地更換,加上數量有限,它們最終也無法對來襲的大批飛人形成有力的阻擊。其它的大口徑艦炮射速太慢,最要命的是,飛人的飛行軌跡是一條不斷波動的正弦線,用艦炮對它們射擊就象用步槍打蝴蝶一樣,命中率很低.

  現在,飛人開始對"林肯"號衝擊了,飛人從各個高度接近航母,最高的飛人飛到上千米,最低的緊貼海麵掠過,2萬多個飛人使"林肯"號龐罩在一團死亡的陰雲中,航母上的人聽到從各個方向上傳來的飛人的呼喊聲,這些聲音使他們的精神到了崩潰的邊緣,抬頭看著那密密麻麻的遮住陽光的飛人群在頭頂盤旋,他們覺得身處惡夢之中。艦長室裏,菲利克斯首先意識到了一個嚴酷的現實。

  在高技術的夢幻中沉浸了幾十年後,美國軍人終於要同敵人麵對麵肉搏了。
  意識到這點,菲利克斯反而冷靜了許多,他拿起擴音器,沉著地發出命令:"立刻向艦上人員分發所有輕武器,所有人在其崗位所在位置各自為戰,重點防守塔島、升降機口、彈藥庫、航空油庫和核反應堆。這是艦長在說話,全艦人員,準備接敵近戰!"
  布萊爾艦長茫然地看著菲利克斯將軍,好半天才理解了他話的含義。他默默地走到海圖桌前,從一個抽屜裏拿出的自已的手槍,他看著槍,無言地沉思著。突然,他聽到了一聲悠揚的嘶鳴聲,那是小飛馬發出的。艦長抬槍對著小馬射出三發子彈,那個美麗的小精靈倒在血泊中。
  第一個飛人在"林肯"號的飛行甲板上著陸了,他那雪白的雙翅輕盈地抖動,雙腳接觸甲板時沒發出一點聲音。這是希臘神話中才有的人物,這是神的化身,它來自遠古的夢幻,如同一個美麗的幻影降落到人類這粗陋的鋼鐵世界中。航母上的水兵被他那驚人的美震攝了,很多人呆呆地看著,忘了開槍。但這個飛人戰士還是很快被來自各個方向的彈雨擊倒了,飛人倒在甲板上,雙翅上雪白的羽毛被它自己的鮮血染紅了。緊接著又有三個飛人著艦,其中一名幸存下來,躲到到飛行甲板左舷的一個光學著艦引導裝置後麵同水兵對射起來。

  又有幾個飛人降落後,飛人戰士們意識到這時著艦代價太大,就開始從空中向航母投擲手榴彈。美國人也嚐到了被轟炸的滋味,當一大群飛人呼嘯著從飛行甲板上空掠過後,手榴彈如冰雹般劈哩啪拉地落下,然後在一片爆炸聲中,那些仍停在甲板上的昂貴的F14"雄貓"和F18"大黃蜂"戰機一架架被炸成碎片。
  來自空中的手榴彈成功地遏製了航母上的輕武器火力,飛人的第二次強行降落取得了成功,很快有上百名飛人戰士登上了"林肯"號,他們依托著左右舷的下陷結構和甲板上飛機的殘骸同艦上水兵槍戰,掩護更多的飛人著艦。
  現在,令美國軍人最尷尬的局麵出現了:首先,他們在人員素質上處於劣勢。經過基因優化,又在非洲叢林中成長的飛人是天生的戰士,在這傳統的近戰中,他們饒勇熟練,所向無敵。而"林肯"號航母上的人員,除了為數不多的海軍陸戰隊員外,其他人與其說是軍人還不如說是工程師和技師,受過的陸戰訓練不多,在這殘酷的近戰中不是飛人戰士的對手。最可憐的要數那些飛行員了,這些曾令對手聞風喪膽的空中殺手,美國軍隊的驕子,現在什麽都不是了。布萊爾艦長從艦長室的窗中看到一名中校飛行員,縮在F14的座艙中,伸出手槍亂射一氣,彈夾打光了還在不停扣板機,直到一名臉上塗著紅黑相間條紋的飛人爬上飛機,用一把非洲獵刀砍下他的腦袋為止......

  更令美國人無法忍受的是,他們現在在武器上也處於劣勢!他們的M16步槍在這樣的近戰中並不比桑比亞人的AK47衝鋒槍好多少。最致命的是,艦上武器庫中的步槍隻有不到兩千支!這樣,艦上大部分人隻能用手槍作戰了。"林肯"號上的6000官兵不過是被堵在鋼鐵中的一堆肉而已。
  在三個足球場大小的飛行甲板上,飛人仍在以很快的速度降落,現在,他們在艦上的人數已過千人。"林肯"號雖然在人數上仍占優勢,但大部分人都被剛才飛人從空中的手榴彈轟炸堵在艦內,飛行甲板漸漸被飛人戰士控製。現在,他們重點攻擊的目標有兩個:一個是飛機升降機口,這是進入艦體內最寬敞的通道;另一個是指揮塔島,這是航母的神經中樞。

  一群飛人從艦長室外掠過,可以聽到手榴彈乒乒乓乓地砸在艙壁上,有一枚破窗而入,落到海圖桌上。看著那個冒著青煙旋轉的東西,菲利克斯將軍仿佛走進了時間隧道,又回到了他的青年時代。那是在熱帶暴雨中的越南叢林中,他也看到一枚手榴彈在眼前冒著青煙旋轉,甚至外形也同眼前這顆一樣,是前華約國的製式武器,彈體和彈柄都是綠色的......對曆史和現實的思考都凝縮在這生死的一瞬,將軍出神地盯著那個東西,多虧一名參謀把他撲倒在地.

  又過了十幾分鍾,著艦的飛人已超過兩千,他們完全控製了飛行甲板.現在從外麵看"林肯"號,已全是飛人戰士的身影。AK47衝鋒槍嘶啞粗放的射擊聲蓋住了一切,M16步槍纖細的啪啪聲隻能零星聽到。
  突然,布萊爾艦長聽到了一個聲音,那是一聲爆炸,從升降機方向傳來。同到處響起的手榴彈爆炸聲相比,它很沉悶,隻是隱隱約約能聽到。他的心沉到了底,做為一名經驗豐富的軍人他不會聽錯的,這是飛人在用塑性炸藥炸開艦體內部的水密門,他們已進入了"林肯"號。布萊爾艦長也意識到了這點,他知道,現代巨型航空母艦的內部結構是極其複雜的,即使艦上人員,在沒有地圖的情況下也會迷路。但做為桑比亞老練的叢林獵人的飛人,這可能不是個太大的障礙。"林肯"號有三個致命處:彈藥庫、航空油庫(存放著供作艦上飛機使用的8000噸航空燃油)和為全艦提供動力的兩座壓水核反應堆,飛人戰士找到這三樣東西中的一樣," 林肯"號就完了。同時,航母是一個極其複雜的係統,在內部隨意的破壞也可能帶來致命的後果。

  那不祥的爆炸聲又響了起來,一聲比一聲更沉悶,如同一支巨獸的腳步聲,一步步向"林肯"號的深處走去......
  現在,結局隻是時間問題。
  著艦的飛人已過三千,甲板上的戰鬥完全停止了,而指揮塔島同全艦和外界的聯係幾乎中斷,雖然塔島還未完全失守,"林肯"號已失去了大腦。
  在以後的一個多小時內,"林肯"號幾乎沉靜下來,隻有艦體內的爆炸聲能隱約聽到,而且向不同的方向擴散。飛人象進入"林肯"號這隻巨獸體內的無數隻螞蟻,正在吞食著它的內髒。同時,飛人加強了對塔島的攻擊,在從下麵攻打的同時,他們從空中直接跳到塔島的上層建築上。
  突然,"林肯"號微微振動了一下,布萊爾看到大團的白色蒸氣從艦體兩側升起,並聽到一陣隆隆聲,那是艦體下麵海水沸騰的聲音。艦長知道,飛人戰士找到了"林肯"號三個致命處的一個:核反應堆。雖然反應堆在艦體的最下部,但它們的方位是最明確的。飛人已炸開了反應堆的保護層,布萊爾艦長可以想象,堆中的反應物質如火山岩漿般流了出來,但它比岩漿灼熱許多倍,它流到航母的艦底,就如同把燒紅的火炭放到硬紙板上一樣,很快把艦底燒穿了。現在,"林肯"號就象已撞上冰山的"泰坦尼克",命運已經確定。

  又一陣冰雹般的手榴彈扔到艦長室周圍,震耳欲聾的爆炸後,AK47衝鋒槍密集地在外麵響了起來,好象是一陣突然爆發的狂笑。保衛艦長室的陸戰隊員們在艙門和窗口相繼倒斃,一群飛人戰士撞開門衝了進來,他們的翅膀合在身後,像是披著白色的鬥篷.布萊爾伸手去拿放在海圖上的手槍,立刻同幾名年輕參謀一起被眼疾手快的飛人戰士亂槍打死。菲利克斯將軍手裏握著槍,但沒舉起來,飛人戰士盯著他肩上的四顆星,沒有再開槍。他們就這樣對峙著。

  飛人們突然向兩邊分開,奧拉博士走了進來。他仍披著那塊披布,同周圍戎裝的飛人戰士形成鮮明對比。
  菲利克斯不自然地笑了一下,"這麽說,博士,那3萬個組合體是人和鳥類的了?"奧拉點點頭,"人的基因占優勢,大約為90%。"菲利克斯向四周看了看,發現這些飛人有一多半是白人,他問:"你們為什麽要為桑比亞戰鬥?""我們為正義而戰。"一個白種飛人說,他英俊而健壯,像古希臘的雕塑。
  "我們有血緣關係。"菲利克斯對他說。
  "但你對以前的那些組合體羞於承認這點。""現在又怎麽樣呢?我承認你們看上去很高貴,但也很悲哀,不是嗎,生活在這塊貧窮野蠻的土地上...... "那名飛人同奧拉相視一笑,另一位黑色飛人說:"不,將軍,我們的生活比你美妙得多!我們能輕而易舉地飛越高山和大海,藍天和白雲是我們散步的花園,我們可以去任何地方,甚至國境都檔不住我們。事實上我們都飛遍了世界,甚至到過美國。""還到過你住的地方,"一名白種飛人說,"因為我們有血緣關係。"奧拉說:"我發現,在基因組合中,人類基因90%的比例可能優於更高的比例,人類的某種變形並不像人們想象的那麽可怕。在'創世'工程產生了那麽多的可怕的廢品之後,我們終於找到了人類與其它物種基因的最優的基因組合,正如您所看到的,甚至在美學方麵也完全可以接受。更重要的是,當人能夠飛行後,對人類社會產生的影響,將是汽車的出現所產生影響的10倍甚至更多,它將深刻地改變世界的麵貌,而更深刻改變的,是人類的精神。當然,我們還在尋找更優美的組合。"一個飛人戰士讓菲利克斯放下武器。

  菲利克斯仍緊握著手槍,用另一支手整理了一下軍服,對奧拉說:"讓他們開槍吧,黑鬼!"
  奧拉博士抬起頭來,菲利克斯又一次看到了他那深遂的雙眼。
  "將軍,我們的血也是紅的."
  奧拉博士說完,轉身走了出去,同時用桑比亞語低聲說了句什麽,接著所有的飛人戰士都轉身走了,沒有一個人再看菲利克斯一眼。
  "林肯"號航空母艦直到黃昏時才完全沉沒,當艦上的塔島最後沒入水中時,有人從望遠鏡中看到一位四星將軍站在塔島頂端巨大的雷達天線下,用迷惑的目光望著遠方桑比亞古老的土地。
  在那塊土地上,飛人群正在夕陽中盤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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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今天先發飆發到這兒 -出喝酒- 給 出喝酒 發送悄悄話 出喝酒 的博客首頁 (36 bytes) () 11/15/2009 postreply 18:21:41

    恩,酒MM今天好興致, \ -多少- 給 多少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11/15/2009 postreply 20:18:42

    這才真是有意思的小說,謝了。 -另一塊磚頭- 給 另一塊磚頭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11/22/2009 postreply 05:3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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