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狀閃電(by 劉慈欣)全

來源: 出喝酒 2009-11-15 18:18:15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381621 bytes)

今天是我的生日,直到晚上爸媽點上了生日蛋糕的蠟燭,我們三個圍著十四個小火苗坐下來,我才想起這事。
  這是個雷雨之夜,整個宇宙似乎是由密集的閃電和我們的小屋組成。當那藍色的電光閃起時,窗外的雨珠在一瞬間看得清清楚楚,那雨珠似乎凝固了,像密密地掛在天地間的一串串晶瑩的水晶。這時我的腦海中就有一個閃念:世界要是那樣的也很有意思,你每天一出門,就在那水晶的密簾中走路,它們在你周圍發出叮呤的響聲,隻是,這樣玲瓏剔透的世界,如何經得住那暴烈的雷電呢……世界在我眼中總和在別人眼中不一樣,我總是努力使世界變形,這是我長這麽大對自己惟一的認識。
  暴雨是從傍晚開始的,自那以後閃電和雷聲越來越密,開始,每當一道閃電過後,我腦海中一邊回憶著剛才窗外那轉瞬即逝的水晶世界,一邊繃緊頭皮等待著那一聲炸雷,但現在,閃電太密集了,我已經分不出哪聲雷屬於哪個閃電了。
  在這狂風暴雨之夜最能體會出家的珍貴,想象著外麵那恐怖危險的世界,家的溫暖懷抱讓人陶醉。這時你會深深同情外麵大自然中那些在暴雨和雷電下發抖的沒有家的生靈,你想打開窗讓它們飛進來,但你又不敢這麽做,外麵的世界太可怕,你不敢讓一絲外麵的寒冷的氣息進入到家的溫暖空間裏來。
  “人生啊,人生這東西……”爸爸一口氣喝幹了一大杯酒,眼睛直勾勾地看者那一小群火苗說,“變幻莫測,一切都是概率和機遇,就像在一條小溪中漂著的一根小樹枝,讓一塊小石頭絆住了,或讓一個小旋渦圈住了……”
  “孩子還小,聽不懂這些。”媽媽說。
  “他不小了!”爸爸說,“他已經到了可以知道人生真相的時候了!”
  “你自己好象知道似的。”媽媽帶著嘲諷的笑說。
  “我知道,當然知道!”爸爸又幹了半杯酒,然後轉向我,“其實,兒子,過一個美妙的人生並不難,聽爸爸教你:你選一個公認的世界難題,最好是隻用一張紙和一隻鉛筆的數學難題,比如歌德巴赫猜想或費爾馬大定理什麽的,或連紙筆都不要的純自然哲學難題,比如宇宙的本源之類,投入全部身心鑽研,隻問耕耘不問收獲,不知不覺的專注中,一輩子也就過去了。人們常說的寄托,也就是這麽回事。或是相反,把掙錢作為惟一的目標,所有的時間都想著怎麽掙,也不問掙來幹什麽用,到死的時候像葛朗台一樣抱者一堆金幣說:啊,真暖和啊……所以,美妙人生的關鍵在於你能迷上什麽東西。比如我——”爸爸指指房間裏到處擺放著的那些小幅水彩畫,它們的技法都很傳統,畫得中規中矩,從中看不出什麽靈氣來。這些畫映著窗外的電光,像一群閃動的屏幕,“我迷上了畫畫,雖然知道自己成不了梵高。”
  “是啊,理想主義者和玩世不恭的人都覺得對方很可憐,可他們實際都很幸運。”媽媽若有所思地說。
平時成天忙碌的爸媽這時都變成了哲學家,倒好象這是他們在過生日。
  “媽,別動!”我說著,從媽媽看上去烏黑濃密的頭發中拔出一根白頭發,隻白了一半,另一半還黑著。
爸爸拿著那根頭發對著燈看了看,閃電中,它像燈絲似的發出光來:“據我所知,這是**媽有生以來長出的第一根白發,至少是第一次發現。”
  “幹什麽嘛你!拔一根要長七根的!”媽媽把頭發甩開,惱怒地說。
  “唉,這就是人生了。”爸爸說,他指著蛋糕上的蠟燭,“想想你拿著這麽一根小蠟燭,放到戈壁灘上去點燃它,也許當時沒風,真讓你點著了,然後你離開,遠遠地你看者那火苗有什麽感覺?孩子,這就是生命和人生,脆弱而飄忽不定,經不起一絲微風。”
  我們三個都默默無語地看著那一簇小火苗,看著它們從窗外射入的冰冷的青色電光中顫抖,像是看著我們精心培育的一窩小生命。
  窗外又一陣劇烈閃電。
  這時它來了,是穿牆進來的,它從牆上那幅希臘眾神狂歡的油畫旁出現,仿佛是來自畫中的一個幽靈。它有籃球大小,發著朦朧的紅光。它在我們的頭頂上輕盈地飄動著,身後拖著一條發出暗紅色光芒的尾跡,它的飛行路線變換不定,那尾跡在我們上方劃出了一條令人迷惑的複雜曲線。它在飄動時發出一種嘯叫,那嘯叫低沉中透著尖利,讓人想到在太古的荒原上,一個鬼魂在吹著塤。
  媽媽驚恐地用雙手抓住爸爸,我恨她這個動作恨了一輩子,如果她沒有那樣做,我以後可能至少還有一個親人。
  它繼續飄著,仿佛在尋找著什麽,終於它找到了。它懸停在爸爸頭頂上半米處,嘯叫聲變得低沉,斷斷續續,仿佛是冷笑。
  這時我可以看到它的內部,那半透明的紅色輝光似乎有無限深,從那不見底的光霧的深淵中,不斷地有大群藍色的小星星飛出來,像是太空中一個以超光速飛行的靈魂所看到的星空。
  後來知道,它的內部能量密度高達每立方厘米兩萬至三萬焦耳,而即使是TNT炸藥的能量密度也不過是每立方厘米兩千焦耳。雖然它的內部溫度高達一萬多度,表麵卻是冷涼的。
  爸爸向上身手,他顯然並不是去摸它,而是想護住自己的頭部。當他的手伸到最高點時,似乎產生了一種吸力,把它吸到手上,就像一片樹頁的細尖吸下了一滴露珠。
  一道炫目的白質,一聲巨響,仿佛世界在身邊爆炸。
  當眼睛因為強光造成的暗霧散去後,我看到了將伴隨我一生的景象:像在圖象處理軟件的色彩模式中選了黑白一樣,爸爸和媽**身體瞬間變成了黑白兩色的,更確切地說是灰白色,黑色是燈光在褶皺處照出的陰影。那是一種大理石的顏色。爸爸的手仍舊向上舉著,媽媽仍舊傾身用雙手抓著爸爸的另一條手臂,在這兩尊雕像的麵容上,那兩雙已經實話的眼睛仍舊栩栩如生。
  空氣中有一種怪異的氣味,後來我知道那是臭氧的氣味。
  “爸!”我喊了一聲。沒有回答。
  “媽!”我又喊了一聲。沒有回答。
  我向那兩尊雕像靠過去,這是我一生中最恐懼的時刻。我以前經曆過的恐懼大多是在夢中,在噩夢的世界中我之所以沒有精神崩潰,是因為我的一個下意識在夢中仍醒著,一個聲音在我意識最偏遠的角落對我喊:這是夢。我現在也在心裏拚命地衝自己這樣喊,這是支撐我走過去的惟一動力。我伸出顫抖的手,去觸碰爸爸的身體,當我的手接觸到他肩膀那灰白色的表麵時,感覺像是穿透了一層極薄極脆的薄殼。
  我聽到了輕微的劈啪聲,像是嚴冬時倒入開水的玻璃杯的暴烈聲,兩尊雕像在我眼前坍塌下去,像一場微型的雪崩。
  地毯上出現了兩堆白灰,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了。
  但他們坐過的木凳還在那裏,上麵也落了一層灰。我拂去上麵的灰,看到它的表麵完好無損,而且摸上去是冰涼的。我知道,在火葬廠的爐子中,要把人體完全化為灰燼,要在2000度的高溫下燒30分鍾,所以這是夢。
  我茫然四顧,看到有煙從書架中冒出來,有玻璃門的書架中充滿白煙。我走過去拉開書架的門,白煙散盡,我看到裏麵的書約有三分之一變成灰燼,顏色同地毯上那兩堆灰一樣,但書架沒有任何燒過的痕跡,這是夢。
我看到一股蒸汽從半開的冰箱中冒出,走過去拉開冰箱門,發現裏麵的一隻生凍雞已經變成熟的,發出一股香味,還有那些生對蝦和生魚,都熟了,但冰箱完好無損,正發出壓縮機啟動時的聲響,這是夢。
  我身上有些異樣的感覺,拉開夾克,一片灰燼從我的身上散落下來,我裏麵穿的背心被燒成了灰,外麵的夾克好好的,我剛才更沒感覺到什麽。我翻夾克的口袋,手被狠燙了一下,拿出來一看,裝在裏麵的掌上機已經變成一團熔化塑料。這的確是夢,好奇妙的夢啊!
  我木然地坐回我的位子上,我看不到桌子對麵地毯上那兩小堆灰,但知道它們在那。外麵的雷聲弱了,閃電少了,後來雨停了,再後來月亮從雲縫中探出來,把一抹神秘的銀光投進窗。我仍木然地坐在那,一動不動,這時在我的意識中世界已經不存在,我懸浮在無際的虛空中。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窗外的朝陽喚醒了我,我木然地站起身,拿起書包去上學,我要摸索著找書包,摸索著打開門,因為我的兩眼一直木然地看著無垠的遠方……
  當一個星期後我的精神基本恢複正常時,記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那夜是我的生日之夜,但那個蛋糕上應該隻插一根蠟燭,哦不,一根都不差,那是我的新生之夜,以後的我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我了。
  像爸爸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說的那樣,我迷上了一樣東西,我要去經曆他所說的美妙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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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樓 
大學

主要課程:高等數學、理論力學、流體力學、計算機原理及應用、計算機語言及程序設計、動力氣象、天氣學原理、中國天氣、統計預報、中長期天氣預報、數值預報等;
  選修課:大氣環流、天氣學診斷分析、暴雨與中尺度天氣、雷暴預測及避防、熱帶天氣、氣候變化與短期氣候預測、雷達氣象和衛星氣象、空氣汙染與城市氣候、高原天氣、大氣海洋相互作用等。

  五天前,我處理了佳麗的所有東西,到這座千裏之外的南方城市來上大學。當我最後一次關上已經空蕩蕩的家門是,知道自己把童年和青春永遠六在那裏了,以後的我,將是單純追尋一個目標的機器。
  看著這份將占據我四年大學生活的課程清單,我多少有些失望。裏麵大多數的東西是我不許要的,而有些我最需要的東西,比如電磁學和等離子體物理之類的課程,又沒有。我知道自己可能報錯了專業,應該報物理專業而不是大氣科學專業。
  以後,我一頭紮進了圖書館,把幾乎所有的時間都花在數學、電磁學、流體力學和等離子體物理上,隻有當有涉及這些內容的課是我才去聽,其他的課一般都不去。豐富多采的大學生活與我無關,我也不感興趣。我每天夜裏都在一兩點才回到宿舍,聽著某個室友在夢中喃喃地念著女朋友的名字,這才意識到還有另一種生活。
  有一天晚上,12點已過,我從那本厚厚的《偏微分方程》上抬起頭來,以為這間專為夜讀的學生開的閱覽室中又是隻剩我一人了,但看到桌對麵坐著一個本班叫戴琳的漂亮女生,她麵前沒有書,知識用雙手撐著腦袋看著我。即使對她的那一大堆追求者來說,這目光也不會讓他們陶醉,那是一種在己方陣營中發現間諜的目光,一種看異類的目光,我不知道她已這樣看了我多長時間。
  “你這人很特別,看得出來,你不是書呆子,你的目的性很強。”她說。
  “恩?你們沒有目的嗎?”我隨口問,也許,我是在班上唯一一個沒同她說過話的男生。
  “我們的目的是泛泛的,而你,你看頂在找什麽很具體的東西!”
  “你看人很準。”我冷冷地說,同時收拾書包站起身。我是唯一一名不需時時對它們表現自己的人,所以有一種優越感。
  “你在找什麽?”當我走到門口時,她在後麵喊。
  “你不會感興趣的。”我頭也不回地走了。
  在外麵寧靜的秋夜中,我看者滿天繁星,空中似乎傳來了爸爸媽**聲音:“美妙人生的關鍵在於你能迷上什麽東西。”我現在真正體會到他這話的正確,我現在的人生好比一顆疾飛的炮彈,除了對到達目標時那一聲爆炸的渴望之外什麽都沒有。這個目標完全是非功利的,達到它就以為著生活的完結,我不知道為什麽要去那兒,我隻是想去,這就夠了,這是人類最本原的衝動。很奇怪的,到現在為止,我一次都沒有去查過它的資料。我和它,像兩個要用一生時間準備一場決鬥的騎士,當我沒準備好的時候,既不去見它也不去想它。

  轉眼三個學期過去了,這段時間在我的感覺中很連續,並沒有被假期打斷,無家可歸的我所有的假期都在學校裏度過。一個人住在空曠的宿舍樓中,我絲毫沒有孤獨感,隻有在除夕之夜,聽著外麵的鞭炮聲,我才多少想起了它出現之前的生活,那生活已恍若隔世。這幾夜,在停了暖氣的宿舍中,寒冷使我的夢格外生動,我本以為這一夜爸爸媽媽會在夢中出現,但他們沒有來。記得有一個印度傳說,說一個國王所深愛的王妃死去,國王決定為她建造一座前所未有的豪華陵墓,他為這座陵墓耗盡了大半生的心血,當陵墓完工時,他看到正中放著的王妃的棺木,說:這東西放在這兒多不協調,把它搬走。
  在我的心中,爸爸媽媽已經遠去了,現在占據了全部位置的是它。
  但接下來的事情,使我自己那本已很簡單的世界又複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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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樓 
異象之一

大二的暑假,我回了一趟家,是為了把那套舊房子租出去,以解決我以後的學雜費。
  回到家時天已經黑了,我摸索著開了鎖推門進去,開燈後看到了那熟悉的一切。那張曾在那個雷雨之夜放過生日蛋糕的桌子仍擺在屋正中,那三把椅子也扔在桌邊放著,仿佛我昨天才離開。我在沙發上疲勞地坐下來,大量著自己的家,感覺有什麽地方不對,這種感覺開始很模糊,然後就越來越明顯,好象迷霧的航程中時隱時現的暗礁,讓我不得不正視它,終於,我找到了這感覺的源泉:
  仿佛昨天才離開。
  我仔細看看桌麵,上麵有一層薄薄的灰塵,但相對於我離去的這兩年時間,這灰塵確實太薄了些。
  我一臉的汗水和塵水,就走進衛生間去洗臉。打開燈後,看到了鏡子中清晰的自己,是的,太清晰了,鏡子不應該這麽幹淨的。清楚地記得小學時的一個暑假,我和父母一起外出旅遊,隻走了一個星期,回來後我就用手指在鏡麵的灰塵上畫出一個小人來,現在我又用手指在鏡麵上畫了幾下,什麽都沒畫出來。
  我擰開水龍頭,關了兩年的鐵管龍頭,流出的應該是充滿鐵鏽的渾水,但現在流出的水十分清亮。
  洗完臉回到客廳,我又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兩年前我最後離開時,關門前匆匆看了屋裏一眼,怕忘了什麽,看到桌上放著我的一個玻璃杯,就想回去把杯子倒扣過來以免落進灰塵,但肩上背著行包,再進門有些費勁,就打消了這個念頭,這個細節我記得很清楚。
  但現在,桌上的杯子是倒扣著的!

  這時,鄰居們看到燈光走了進來,都向我說起對一名上大學的孤兒該說的親切溫暖的話,並許諾為我代辦房屋出租的事宜,如果將來畢業後不能回來,還負責為我將這套房賣個好價錢。
  “這裏的環境好象比我走時幹淨了許多。”談到這兩年的變化時,我隨口說了一句。
  “幹淨了?你什麽眼神啊!靠酒廠那邊的那個火電廠在去年投產發電了,現在的煙塵比你走時多了一倍!嘿,現在還有能變幹淨的地方?”
  我看看那隻有薄薄灰塵的桌麵,沒說什麽,但當他們告辭時,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他們中是否誰有我家的鑰匙。鄰居們驚奇地互相看看,都肯定說沒有,我相信他們,因為家門共有五把鑰匙,現在完好的還剩下三把,我兩年前離開時都帶走了,有一把現在我帶著,另外兩把留在我遠方的大學宿舍中。
  鄰居們走後我又檢查了所有的窗戶,都牢牢地關著,沒有被破壞的痕跡。
  還有另外兩把家門鑰匙,是我父母帶著的。但是,在那個夜裏,它們都被熔化了。我不可能忘記自己是怎樣從父母的骨灰堆中找到那兩塊形狀不規則的金屬,那時熔化後又凝結的兩串鑰匙,它們現在也放在我那千裏之外的宿舍中,作為對那種不可思議的能量的紀念。
  我坐了一會,開始收拾東西,這些東西是在房間出租後準備寄存在別處或帶走的。我首先收拾的是父親的那些水彩畫,它們是這個房間裏為數不多的我真正想保留的東西。我首先把牆上掛著的那幾幅取下來,接著取出放在櫃子中的,我盡可能地把所有的畫都找出來,把它們一起裝進紙箱。最後看到書架的底層還有一幅,由於它畫麵朝下放著,所以剛才沒注意到。把這幅畫放進箱子前我瞟了一眼畫麵,目光立刻被盯死在上麵。
  這是一幅風景畫,畫的是我家門口看到的景物。這周圍的景色平淡乏味,幾懂灰暗的四層舊樓房,幾排白楊,因落滿灰塵而顯得沒什麽生氣……作為一名三流業餘畫家的父親是很懶的,他很少外出寫生,隻是樂此不疲地畫著周圍這些灰蒙蒙的景色,還說什麽沒有平淡的景色,隻有平庸的畫家。而他就是一個這樣的畫家,這些平淡的景色經過他那沒有靈氣的畫筆的臨摹,更添了一層呆板,倒真是這灰暗的北方城市日常生活的寫照。我現在手裏拿著的就是這樣一幅畫,與箱子裏許多張類似的畫一樣。沒什麽特別引人之處。
  但我注意到畫裏有一樣東西,那是一座水塔,與周圍的舊樓相比它的色彩稍微豔麗了一些,想一朵高大的喇叭花。這本來也沒有什麽特別之處,外麵,那座水塔確實存在,我抬頭看看窗外,看到它那高高的塔身在城市的燈光前呈一個漆黑的剪影。
  隻是,這座水塔是在我考上大學之後才建成的,我兩年前離開時,塔身隻在腳手架中建了一半。
  我渾身顫抖了一下,手中的畫掉在地上。在這盛夏之夜,似乎有一些寒氣充滿了這個家。
  我把那幅畫塞進紙箱,把箱子嚴嚴實實地蓋好,轉身去收拾其他東西。我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正在幹的事上,但我的思想仿佛是一根用細絲懸吊著的鐵針,而那個箱子是一塊強磁鐵,我可以努力將針轉向其他方麵,但隻要這種努力一鬆懈,針立刻又被吸回了那個方向。外麵下雨了,雨滴打在窗玻璃上發出輕響,我總覺得這響聲是從那個箱子中發出來的……最後,實在受不了了,我快步走向紙箱,把它搭開來,把那幅畫拿出來,小心地將畫麵朝下拿著它走向衛生間,掏出打火機從一角點燃了它。當畫燒到三分之一時,我忍不住又將它翻了過來,畫麵上的那座水塔更加栩栩如生,仿佛要從畫紙上凸現出來。我看著火焰吞沒了它,畫出它的水彩被燒焦了,火苗呈現一種怪異而妖豔的色彩。我把將要燒盡的畫扔進盥洗池,看著它燒完,然後打開水龍頭,將灰燼衝走。關上水龍頭後,我的目光落到了盥洗池的地沿上,看到了剛才洗臉時沒注意的東西。
  幾根頭發,很長的頭發。
  那是幾根頭發,有的全白,與池麵幾乎融為一體;有的則白了一半,正是那些黑的部分使我看到了它們。這不可能是我兩年前留下的,我從來沒有過這麽長的頭發,更沒有白發。我輕輕拿起其中一根半黑半白的長發。
  ……拔一根長七根……
我將頭發扔掉,仿佛它燙手似的。那根頭發在空氣中漫漫飄落,竟拖著一道尾跡,那尾跡是由許多頭發自身的轉瞬即逝的映象組成,就好象我的視覺暫留時間延長了許多時間似的。這根頭發並沒有落回地沿上,它隻落了一半的高度就在半空中消失了。我再看地沿上其他頭發,它們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我把頭放到水龍頭下衝了好長時間,然後木然地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聽著外麵的雨聲。雨已經下得很大了,是一場暴雨,但沒有雷聲和閃電。雨打在窗上,聽上去像一個人或許多人的低語,仿佛在提醒我什麽。聽久了,我漸漸想象出了那低語的內容,它一遍遍地重複著,聽起來越來越真實:
  “那天有雷,那天有雷,那天有雷,那天有雷,那天有雷……”
  我再次在一個暴雨之夜在家裏一直坐到天亮,然後再次木然地離開了家,我知道自己把什麽東西永遠留在這裏,也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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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樓 
球狀閃電

我必須要麵對它了,因為開學後,大氣電氣專業的課程就要開始了。
  講大氣電學的是一名叫張彬的副教授,這人五十歲左右,個子不高不矮,眼鏡不厚不薄,講話聲音不高不低,課講的不好不壞,總之,是那種最一般的人,他唯一與眾不同的地方是腿有點瘸,但不注意就看不出來。
  這天下午下課好,階梯教室中隻剩我和張彬兩人,他在講台上收拾東西,沒有注意到我。時值中秋,夕陽把幾縷金色的光投進來,窗台上落了一層金黃色的落葉,內心一向冷漠的我突然意識到,這是作詩的季節了。
  我站起來走到講台前:“張老師,我想請教個問題,與今天的課無關。”
  張彬抬頭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又低頭收拾東西。
  “關於球狀閃電,您能告訴我什麽?”我說出了那個一直深埋在心中但從未說出口的詞。
  張彬的手停止了動作,抬起頭,但沒看我,而是看著窗外的夕陽,仿佛那就是我指的東西。“你想知道些什麽?”過了幾秒鍾他才問。
  “關於它的一切。”我說。
  張彬一動不動地直視著夕陽,任陽光直射到臉上,這時陽光仍然很亮,他就不覺得刺眼嗎?
  “比如,它的曆史記錄。”我不得不問的更詳細些。
  “在歐洲,它在中世紀就有記載;在中國,比較詳細的記載是明代的張居正寫下的。但直到1837年才有了第一次正規的科學記載,作為一種自然現象,它在最近四十年才為科學界所接受。”
  “那麽,關於它的理論呢?”
  “有很多種。”張彬簡單地說了一句後又不吱聲了。他把目光從夕陽上收回來,但沒有接著收拾東西,像在深思什麽。
  “最傳統的理論是什麽?”
  “認為它是一種旋渦狀高溫等離子體,由於內部高速旋轉造成的離心力與外部大氣壓力達到平衡,因而維持了較長時間的穩定性。”
  “還有嗎?”
  “還有人認為它是高溫混合氣體之間的化學反應,從而維持了能量的穩定。”
  “您能告訴我更多一些嗎?”我說。向他提問,如同費力地推著一個沉重的石碾子,推一下才動一下。
  “還有微波激射-孤立子理論,認為球狀閃電是由體積約為若幹立方米的大氣微波激設所引起的。微波激射所引起的。微波激射相當與能量低的多的激光,在空氣體積很大時,微波激射會產生局部電場即孤立子,從而導致看的見的球狀閃電。”
  “那麽最新的理論呢?”
  “也有很多,比較受到注意的是新西蘭坎特伯雷大學的亞伯拉罕森和迪尼斯的理論,認為球狀閃電主要是由微型含矽顆粒組成的網絡球體燃燒形成。其他的五花八門,甚至有人認為它是空氣中的常溫核聚變。”
  張彬停了一下,終於說出了更多的內容:“在國內,中科院大氣所有人提出了大氣中等離子體的理論,從電磁流體力學方程出發,引入旋渦-孤立子諧振腔模型,在適當溫度場邊界條件下,通過數值求解方程,從理論上得出了大氣中等離子體渦團——火球的解及它存在的必要和充分條件。”
  “您認為這些理論怎麽樣?”
  張彬緩緩地搖了搖頭:“要證明這些理論的正確,隻有在實驗室中產生出球狀閃電,但至今沒人成功過。”
  “在國內,目擊球狀閃電的案例有多少?”
  “不少,有上千份吧。其中最著名的是1998年中央電視台拍攝的長江抗洪記錄片中,無意間清晰地攝下了一個球狀閃電。”
  “張老師,最後一個問題:在國內大氣物理學界,有親眼看見過它的人嗎?”
   張彬又抬頭看窗外的夕陽:“有。”
   “什麽時間?”
  “1962年7月。”
  “什麽地方?”
  “泰山玉皇頂。”
  “您知道這人現在在哪兒嗎?”
  張彬搖了搖頭,抬腕看了看表:“你該去食堂打飯了。”說完拿起他的東西徑自朝外走去。
  我追上了他,把這麽多年來自己心中的問題全部傾瀉出來:“張老師,您能夠想象有這麽一種東西,以一團火球的形式毫不困難地穿過牆壁,在空氣中飛行時你感不到它的一點熱量,卻能瞬間把人燒成灰?有記載它曾把睡在被窩裏的一對夫妻燒成灰,被子上卻連一道焦痕都沒留下!您能想象它進入冰箱,瞬間使裏麵的所有冷凍食品都變成冒熱氣的熟食,而冰箱本身還在不受任何影響地運轉?你能想象它把你的貼身襯衣燒焦,而您竟沒有感覺?您說的那些理論能解釋這一切嗎?”
  “我說過那些理論都不成立。”張彬說,他沒有止步。
  “那麽,我們越出大氣物理學的範圍,您認為現今的整個物理學,甚至整個科學能解釋這現象嗎?您就絲毫不感到好奇嗎?看到您這樣,我真比見到球狀閃電還吃驚!”
  張彬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第一次正視我:“你見過球狀閃電?”
  “……我隻是比喻。”
我無法把內心最深處的秘密告訴眼前這個麻木的人,這種對大自然那深邃秘密的麻木充斥著整個社會,對科學來說早就是一中公害。如果這種人在學術界少一些,人類現在說不定已飛抵人馬座了!
  張彬說:“大氣物理學是一門很實用的科學,球狀閃電是一種極其罕見的現象,在國際建築物防雷標準IEC/TC-81,以及我國1993年頒布的《建築物防雷設計規範》中,都沒有考慮到它,所以,在這東西上花太多的精力,意義不大。”
  和這種人真沒有什麽太多的話好講,我謝過他轉身走人。要知道,他能承認球狀閃電的存在,已經是一大進步了!直到1963年,科學界才正式認同這種閃電的存在,這之前,所有的目擊報告都被斷定為幻覺。這一年的一天,美國肯特大學電磁學教授羅格.傑尼遜在紐約的一個機場親眼看到了一個球狀閃電,那個直徑約20厘米的火球穿牆進入一個機庫,穿過了機庫中一架飛機的機身,又穿牆飛出機庫消失了。
  當天晚上,我首次在google主頁上鍵入“ball lightning”主題詞搜索,不抱太大希望,但搜索結果中的網頁竟達四萬多個,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準備為之付出全部生命的東西,全人類也在關注著。
  又一個新學期開始了,炎熱的夏天到來了。夏天對我的意義又多了一層:雷雨將出現,這使我感覺自己離它更近些。
  這天張彬突然來找我,他給我們上的課在上學期就已結束,我幾乎把他忘了。
  他對我說:“小陳,我聽說你的父母都不在了,經濟情況比較困難。今年暑假,我有一個項目缺一個助手,你能來嗎?”
  我問是什麽項目。
  “是對雲南省一條設計中的鐵路進行防雷設施的參數論證,另外還有一個目的:在國家正在製定中的新防雷設計規範中,計劃把以前全國通用的0。015的落雷密度係數改為依各地區的情況分別製定,我們是去做雲南地區的觀測工作。”
  我答應了他。我的經濟雖然不寬裕,但還過得去,答應去是因為這是我第一次有機會實際接觸雷電研究。
  課題組有十幾個人,分為五個小組,分布在很廣的範圍內,相互之間相隔幾百公裏。我所在的這一組除了司機和實驗工,正式成員隻有三個人:我、張彬和他的一個叫趙雨的研究生。到達研究地域後,我們住在一個縣級氣象站裏。
  第二天早上,天氣很好,將開始第一天的野外作業。當我們從那間當作臨時倉庫的小房中向車上般儀器設備時,我問張彬:“張老師,目前對雷電內部結構的探測有什麽好辦法嗎?”
  張彬目光敏銳地看了我一眼,他顯然知道我在想什麽:“從目前國內工程建設的需要來看,對雷電的物理結構研究不是首要任務,當務之急是對它的大麵積設計研究。”每當我的提問涉及到球狀閃電,哪怕是像這次這樣遠遠地涉及,他都避而不答,看來這人對沒有實用價值的研究真是深惡痛絕。
  倒是趙雨回答了我的問題:“手段不多,目前閃電的電壓都無法直接測定,隻能通過其電流值來間接推算。至於研究雷電物理結構最常用的儀器,就是這東西。”他指了指倉庫一角放著的一堆管狀物,“這叫磁鋼記錄儀,是記錄雷電電流的幅值和極性用的,它是用具有較高剩磁的物質製造的,在它的中部的導線接閃時,就可根據雷電電流產生的磁場在記錄儀中形成的剩磁,來計算雷電流的強度和極性。這是60si2mn型,還有塑料管型、刀片芯型和鐵粉型。”
  “我們這次要用到它嗎?”
  “當然,要不帶來幹什麽?不過那要是後麵了。”
  第一階段的任務是在觀測區域安裝雷電定位係統,這種係統通過大量散布的雷電傳感器把信號集中到計算機中,可對特定區域的落雷數量、頻度和分布進行自動統計。這實際上是一個隻會記數和定位的係統,不涉及雷電的物理參數,所以我不感興趣。主要的工作是在野外安裝傳感器,這是一項辛苦活兒。運氣好還可以把傳感器裝到電線杆或高壓塔上,但大部分情況還要自己豎杆子。幾天下來,實驗工們都連連叫苦了。
  趙雨是一個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的人,對自己的專業尤其如此,在工作上能拖就拖,能懶就懶。他開始還對周圍熱帶雨林風光讚歎不已,後來新鮮勁過了,便顯得沒精打采。但他是一個容易相處的人,我們也很談得來。
  每天晚上回到縣城,張彬總是在房間裏埋頭整理當天的資料,而趙雨有機會就溜,拉著我到縣城裏那條古樸的小街上去喝酒。那條街常常沒有電,古老的木屋在燭光中時隱時現,使我們回到了那沒有大氣物理學和其他物理學,甚至沒有科學的時代,一時忘記了現實。這天我們坐在一家小酒店的燭光中,醉意朦朧,趙雨對我說:
  “如果這雨林深處的人們見過你的球狀閃電,他們一定能給出一個完美的解釋。”
  我說:“我問當地人,他們早就見過,也早就解釋了:那是鬼魂的燈籠。”
  “這不就行了?”趙雨手一攤說,“很完美的,那些等離子體啦孤立子-諧振腔啦能告訴你的東西也不見得比這個學說多。現代化就是複雜化,我不喜歡複雜化。”
  我哼了一聲:“像你這號人,這樣的工作態度,也就張教授這樣的導師能容你。”
  “別提張彬,”趙雨醉醺醺地揮揮手,“他是這種人:如果一個鑰匙掉到地上,他不會循著剛才發出響聲的方向去找,而是找來一把尺子和一枝粉筆,把整個屋子的地板打上方格,然後一格一格挨著找……”
  我們都埋頭笑了起來。
  “他這種人隻會幹那些將來注定要全讓機器幹的活兒,創新和想象力對他們來說沒有意義,在學術上他們用所謂的嚴謹和嚴肅來掩蓋自己的貧乏和平庸,你也看到了,大學裏充斥著這號人。不過話說回來,時間長了,一格一格總能找到些東西,所以這些人在專業上也混的不錯。”
  “那張彬找到些什麽?”
  “他好象主持研製過一種高壓線上用的防雷塗料,僅從防雷來說效果還不錯,使用這種塗料的高壓線路可以省去最上方的那根隨線路走的避雷線,但那塗料成本太高,如果大規模使用算下來成本比傳統的避雷針還高,所以最終也沒有實用價值,就為他賺來幾篇論文和一個省級科技成果二等獎。至於別的,他好象也沒什麽了。”
  項目最後進展到我所期盼的測量雷電物理參數的階段。我們到野外去安裝大量的磁鋼記錄儀和接閃天線,每場雷暴過後,再去把已接閃的磁鋼儀取回來記錄數據,這時要十分小心,不能震動,不能接近輸電線和其他磁場源,一麵磁鋼儀中的剩磁被擾動影響精度。再用磁場強度針(主體是要用去磁機給每個磁鋼儀去磁,然後再把它們裝回原位以準備下一次接閃。
  這一階段的具體工作幹起來同樣枯燥艱苦,但我興致很高,這畢竟是我第一次親自對雷電進行定量測量。趙雨這小子看到了這一點,幹起活來更加偷懶,張彬不在場時幹脆把全部工作推給我,自各兒到旁邊小河中釣魚去了。
“這不就行了?”趙雨手一攤說,“很完美的,那些等離子體啦孤立子-諧振腔啦能告訴你的東西也不見得比這個學說多。現代化就是複雜化,我不喜歡複雜化。”
  我哼了一聲:“像你這號人,這樣的工作態度,也就張教授這樣的導師能容你。”
  “別提張彬,”趙雨醉醺醺地揮揮手,“他是這種人:如果一個鑰匙掉到地上,他不會循著剛才發出響聲的方向去找,而是找來一把尺子和一枝粉筆,把整個屋子的地板打上方格,然後一格一格挨著找……”
  我們都埋頭笑了起來。
  “他這種人隻會幹那些將來注定要全讓機器幹的活兒,創新和想象力對他們來說沒有意義,在學術上他們用所謂的嚴謹和嚴肅來掩蓋自己的貧乏和平庸,你也看到了,大學裏充斥著這號人。不過話說回來,時間長了,一格一格總能找到些東西,所以這些人在專業上也混的不錯。”
  “那張彬找到些什麽?”
  “他好象主持研製過一種高壓線上用的防雷塗料,僅從防雷來說效果還不錯,使用這種塗料的高壓線路可以省去最上方的那根隨線路走的避雷線,但那塗料成本太高,如果大規模使用算下來成本比傳統的避雷針還高,所以最終也沒有實用價值,就為他賺來幾篇論文和一個省級科技成果二等獎。至於別的,他好象也沒什麽了。”
  項目最後進展到我所期盼的測量雷電物理參數的階段。我們到野外去安裝大量的磁鋼記錄儀和接閃天線,每場雷暴過後,再去把已接閃的磁鋼儀取回來記錄數據,這時要十分小心,不能震動,不能接近輸電線和其他磁場源,一麵磁鋼儀中的剩磁被擾動影響精度。再用磁場強度針(主體是要用去磁機給每個磁鋼儀去磁,然後再把它們裝回原位以準備下一次接閃。
  這一階段的具體工作幹起來同樣枯燥艱苦,但我興致很高,這畢竟是我第一次親自對雷電進行定量測量。趙雨這小子看到了這一點,幹起活來更加偷懶,張彬不在場時幹脆把全部工作推給我,自各兒到旁邊小河中釣魚去了。
  磁鋼記錄儀測得的閃電電流一般在1萬安培左右,最大的一次達10萬安培,由此可推算閃電中的電壓高達10億伏!
  “在這樣極端的物理條件下,你想會產生什麽東西?”我問趙雨。
  趙雨不以為然地說:“能產生什麽?核爆炸和高能加速器中的能量比這大得多,也沒產生出你想象的那種東西嘛。大氣物理學是一門很平常的學問,你偏要把它神秘化。我這人同你相反,習慣把神聖的東西平凡化。”他說著,感慨地看著氣象站周圍那墨綠色的熱帶雨林,“老兄,你去追逐那神秘的火球吧,我可要去享受平凡人生了。”
  他的研究生學業已接近尾聲,不想再讀博士了。
  磁鋼記錄儀測得的閃電電流一般在1萬安培左右,最大的一次達10萬安培,由此可推算閃電中的電壓高達10億伏!
  “在這樣極端的物理條件下,你想會產生什麽東西?”我問趙雨。
  趙雨不以為然地說:“能產生什麽?核爆炸和高能加速器中的能量比這大得多,也沒產生出你想象的那種東西嘛。大氣物理學是一門很平常的學問,你偏要把它神秘化。我這人同你相反,習慣把神聖的東西平凡化。”他說著,感慨地看著氣象站周圍那墨綠色的熱帶雨林,“老兄,你去追逐那神秘的火球吧,我可要去享受平凡人生了。”
  他的研究生學業已接近尾聲,不想再讀博士了。

  回到學校後繼續上課,在課餘和假期又參與了張彬的幾個項目,他的循規蹈矩有時讓我厭煩,但除此之外,他為人隨和,且實踐經驗豐富,更重要的是他從事的專業距我的追求最近。
  由於以上原因,畢業時我考取了張彬的研究生。
  正如我預料的那樣,張彬堅決反對我把球狀閃電作為碩士論文的課題。在別的事情上他都很隨和,包括容忍像趙雨這樣的懶學生,但在這件事上卻毫不通融。
  “年輕人不應熱衷與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他說。
  “球狀閃電是科學界公認的客觀存在,怎麽是的呢?”
  “我還是那句話:連國際標準和國家規程都不考慮的東西有什麽意義?你在讀本科時用學習基礎科學的方法學習自己的專業,知識麵寬而淺,讀研究生時可不能這樣。”
  “可張老師,大氣物理學基本上已經是一門基礎學科了,除了工程學意義外,它還肩負著認識世界的任務。”
  “但在我國,為經濟建設服務是首要的。”
  “就算如此,如果黃島油庫的防雷措施中考慮了球狀閃電,1989年的那場災難也修就能避免。”
  “1989年黃島大火的成因知識一種猜測,球狀閃電的研究本身,猜測的成分更多。你今後做學問時一定要避免這種有害因素。”
  ……
  在這個話題上我們談不下去,我是準備把一生都獻給那個追求的,所以三年的研究生做什麽題目倒也不是很重要。我於是順從了張彬的意見,搞了一個計算機中心防雷係統的項目。

  兩年後,研究生的血液順利而平淡地結束了。
  平心而論,這兩年我從張彬那裏還是學到不少東西,他在技術上的嚴謹、熟練的實驗技能和豐富的工程經驗都使我獲益非淺。但我所需要的核心的東西從他那裏是得不到的,這我三年前就知道。
  我對張彬的個人生活也有了不多的了解:他妻子早年去世,沒有孩子,多年來一直一個人生活,平時社會交往也很少。這種單調的生活與我倒有些類似之處,但我覺得,過這種生活的前提是要有一種壓倒一切的追求,用爸爸的話說叫“迷上什麽東西”,用六年前圖書館中那個漂亮女孩的話說叫“有目的”。張彬既沒迷上什麽東西也沒什麽目的,他科班地從事著那些索然無味的應用研究項目,隻把它們當作工作而非樂趣,也以同樣刻板的態度看待名利之類的東西。要真是這樣的話,那生活更像是一種折磨了,由此我對他生出了些許同情。

  我並不認為自己已經準備好去探索那個謎,相反,過去六年所學的一切,隻是使我更深刻地體會到自己在它麵前的軟弱無力。在開始時,我的主要精力放在物理學上,但後來發現,整個物理學就像是一個大謎,走到它的盡頭,連整個世界是否存在都成了問題。而假如承認球狀閃電並非一種超自然現象,那麽理解它所設計到的物理學層次應該是較低的:在電磁學上有麥克斯韋方程,在流體力學上有斯托克斯方程就可以了(後來才知道,當初我的想法是何等的淺薄和幼稚)。但同球狀閃電相比,電磁學和流體力學中目前所有的已知結構都是很簡單的,如果球狀閃電在遵守電磁學和流體力學基本定律的情況下,形成這種自穩定自平衡的複雜結構,那它的數學描述一定是極其複雜的。就像黑白兩子和見解的規則構成世界上最複雜的圍棋一樣。
  所以現在我認為我所需要的,第一是數學,第二是數學,第三還是數學。要解開球狀閃電之謎,複雜的數學工具是必不可少的。但各種數學工具如脫韁的野馬般難以掌握,盡管張彬認為我的數學能力已遠遠超出了研究大氣物理學的常規需要,可我知道離研究球狀閃電還差得遠。一接觸到複雜的電磁和流體結構,數學描述就變得麵目猙獰起來,怪異的偏微分方程像一道道絞索,煩瑣的矩陣如插滿利刃的陷阱。
  我知道在真正的探索開始之前,自己還有太多要學的,我不能立刻離開大學這個環境,所以我決定讀博士。
  我的博士導師名叫高波,牌子很硬,是麻省理工的博士。他與張彬正好是兩個極端。這人首先吸引我注意的是他那個外號:火球。後來知道這外號與球狀閃電沒有什麽關係,可能是源於他那活躍的思維和有活力的性格。當我提出把球狀閃電作為博士課題時,他爽快地答應了,倒是我反而心生顧慮:因為這項研究在實驗上要求有大型雷電模擬裝置,這種裝置國內隻有一套,當然也論不到我用,但高效不以為然。
  “聽者,你需要的隻是一枝鉛筆和一張紙,你要做的就是構築出一個球狀閃電的數學模型,這應該是一個自洽的模型,在理論上要有獨創性,在數學上要完美精致,在計算機上要玩得轉,你就當自己在做一個理論藝術品。”
我不由得說出自己的擔心:“一個完全甩開實驗的東西,在我們這裏能被接受嗎?”
  高波一擺手說:“黑洞能被接受嗎?在至今沒有其存在的直接證據的情況下,你看看天體物理學界已把它的理論發展到何等地步,有多少人靠它吃飯?球狀閃電至少是確實存在的!不要怕,如果達到我上麵的要求,論文還通不過,我辭職,與你一起從這個大學滾蛋!”
  比起張彬,我覺得他在另一個極端上又走得太遠了——我追求的不是理論藝術品——不過,做高波的學生確實讓我感到愉快。
  我決定在開學前的假期裏回家鄉一次,看看一直幫助我的老鄰居門,我意識到以後可能很少有機會回去了。
  火車到達泰安站時,我心中一動,想起了張彬所說的有大氣物理學工作者在玉皇頂目擊球狀閃電的話,於是中途在這裏下了車,去登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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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樓 
林雲之一

我坐汽車到中天門,本想坐索道上山頂,但看到那長長的一排隊伍,就徒步向上登去。這是山上霧很濃,兩邊的叢林都呈現一片模糊的黑影,向上延伸一小段距離就消失在白霧中。在近處,過去各個時代的石刻不斷地顯現又隱去。
  自從隨張彬到過雲南之後,每當置身於大自然中,我總是有一種挫敗感。看著這活生生的自然界,以令人難以想象的複雜和變幻顯示著它的神秘,但很難想象它能被人類那幾道纖細的方程式束縛住。每到這時我就會想起愛因斯坦晚年的一句話:“窗外的每一片樹葉,都使人類的科學顯得那麽幼稚無力。”
  但這種挫敗感很快被身體的疲勞所代替,看著前麵在霧中不斷延伸的石階,南天門似乎遠在大氣層之上。
  就在這時我第一次見到了她。她之所以引起我的注意是因為與周圍其他人的對比。在路上,不斷地看到有一對對的情侶,都是女的筋疲力盡地坐在石階上,男的則喘著氣站在邊上試圖勸女伴繼續走。每當我超過一個人,或偶爾有人超過我,都能聽到對方急促的喘息聲。我盡力跟著一個挑夫,他那古銅色的寬闊後背給了我繼續攀登的力量。這時一個白色的身影輕盈地超過了我和挑夫,這姑娘穿著一件白襯衣和一條白色的牛仔褲,像一道濃縮的白霧。在這緩緩移動的人流中,她的攀登速度快得引人注目。她的腳步輕快跳躍,沒有一點沉重感,當她經過我身邊時,也沒有聽到喘息聲。她回頭看了一眼,不是看我,是看那個挑夫,她的表情寧靜,看不出一絲疲勞感,苗條的身體似乎沒有重量一般,在這累人的山路上攀登,對她來說如同在林蔭道上悠閑地散步一樣。時間不長,她的身影就消失在白霧中。
  當我終於到達南天門時,看到這裏已高出雲海之上,太陽正從西邊落下去,把雲海染紅了一大片。
  我拖著沉重的步子來到玉皇頂氣象站,站裏的人得知我的身份和來曆時似乎覺得很平常,在這個著名的氣象站中,不斷地有來此搞各種觀測的大氣科學工作者。他們告訴我站長有事下山了,就把我介紹給副站長,見麵時我們都驚喜地叫了起來,副站長竟是趙雨。
  從我們那次雲南之行到現在,已有三年多。當問到他怎麽會到這個奇怪的地方來時,趙雨說:“我來這兒是圖清淨,下麵的世界太他**麻煩了!”
  “那你還不如到岱廟去當道士。”
  “那地方現在也不清淨,你呢?還在追逐那個幽靈?”
  我把來意向他說明。
  他搖搖頭說:“1962年,太早了,到現在站裏已經換了好幾茬人,怕沒人知道這事了。”
  我說:“無所謂,我想了解這事兒,是因為它是國內第一起大氣物理學工作者目擊球狀閃電的案例。其實這也沒太大的意義,我上山也是為了散散心,說不定還能遇到一場雷雨,除了武當的金頂,這兒是觀雷最好的地方了。”
  “誰吃飽了撐的觀雷!我看你真是走火入魔了!在這兒,雷雨天可是避之不及,不過你要真想看,多住幾天,說不定能遇上。”
  趙雨把我領到他的宿舍中,這時已到吃飯時間,他打電話讓食堂的人拿來了不少吃的,有又薄又脆的泰山煎餅,酒杯那麽粗的大蔥,還有一瓶泰山大曲。
  趙雨對送東西來的老炊事員道謝,當那老頭轉身要走,趙雨突然想起了什麽,問他:“王師傅,您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到站上來的?”
  “我可是1960年就在這食堂幹了,那時是困難時期,那時可還沒有你呢,趙站長。”
  趙雨和我驚喜地相視而笑。
  我急切地問:“那您見過球狀閃電嗎?”
  “你是說……滾地雷吧?”
  “對!民間是這麽叫!”
  “當然見過,這四十年,見過三四次呢!”
  趙雨又拿出了一個杯子,我們熱情地請老王入座,我邊給他倒酒邊問:1962年的哪次記得嗎?”
  “你別說,還就那次記得清,那次傷了人嘛!”
  老王開始講述:“那是在7月底,好象是下午7點多,本來那個時節的那個時候天還大亮著,但那天雲那個厚啊,不點燈什麽也看不清。雨下得跟潑水似的,人站在雨裏能給你悶死!雷一個接一個,中間都沒空擋的……”
  當我終於到達南天門時,看到這裏已高出雲海之上,太陽正從西邊落下去,把雲海染紅了一大片。
  我拖著沉重的步子來到玉皇頂氣象站,站裏的人得知我的身份和來曆時似乎覺得很平常,在這個著名的氣象站中,不斷地有來此搞各種觀測的大氣科學工作者。他們告訴我站長有事下山了,就把我介紹給副站長,見麵時我們都驚喜地叫了起來,副站長竟是趙雨。
  從我們那次雲南之行到現在,已有三年多。當問到他怎麽會到這個奇怪的地方來時,趙雨說:“我來這兒是圖清淨,下麵的世界太他**麻煩了!”
  “那你還不如到岱廟去當道士。”
  “那地方現在也不清淨,你呢?還在追逐那個幽靈?”
  我把來意向他說明。
  他搖搖頭說:“1962年,太早了,到現在站裏已經換了好幾茬人,怕沒人知道這事了。”
  我說:“無所謂,我想了解這事兒,是因為它是國內第一起大氣物理學工作者目擊球狀閃電的案例。其實這也沒太大的意義,我上山也是為了散散心,說不定還能遇到一場雷雨,除了武當的金頂,這兒是觀雷最好的地方了。”
  “誰吃飽了撐的觀雷!我看你真是走火入魔了!在這兒,雷雨天可是避之不及,不過你要真想看,多住幾天,說不定能遇上。”
  趙雨把我領到他的宿舍中,這時已到吃飯時間,他打電話讓食堂的人拿來了不少吃的,有又薄又脆的泰山煎餅,酒杯那麽粗的大蔥,還有一瓶泰山大曲。
  趙雨對送東西來的老炊事員道謝,當那老頭轉身要走,趙雨突然想起了什麽,問他:“王師傅,您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到站上來的?”
  “我可是1960年就在這食堂幹了,那時是困難時期,那時可還沒有你呢,趙站長。”
  趙雨和我驚喜地相視而笑。
  我急切地問:“那您見過球狀閃電嗎?”
  “你是說……滾地雷吧?”
  “對!民間是這麽叫!”
  “當然見過,這四十年,見過三四次呢!”
  趙雨又拿出了一個杯子,我們熱情地請老王入座,我邊給他倒酒邊問:1962年的哪次記得嗎?”
  “你別說,還就那次記得清,那次傷了人嘛!”
  老王開始講述:“那是在7月底,好象是下午7點多,本來那個時節的那個時候天還大亮著,但那天雲那個厚啊,不點燈什麽也看不清。雨下得跟潑水似的,人站在雨裏能給你悶死!雷一個接一個,中間都沒空擋的……”
  “那可能是鋒麵過境時的雷暴天氣。”趙雨向我補充道。
  “我聽到一聲炸雷,打雷前的那道閃電真亮,我在屋裏眼睛都給照花了。這時就聽見外麵喊有人受傷了,就跑出去救那受傷的人。當時站裏來了四個人在這兒搞科學研測,就是他們中的一個人讓雷給擊傷了。我從大雨裏把那人拖進屋裏,那人的腿上冒著煙,雨水一澆吱吱響,但神誌還清楚。就在這時那滾地雷進來了,是從西窗進來的,當時那窗可是關著的!那東西有……有這張煎餅大小吧,血紅血紅的,把整屋子照得都是紅光。它就在屋裏飄,就像那麽快……”他一隻手把酒杯舉在半空比劃著,“飄啊飄的,我當時就像見了鬼,嚇得說不出話來,倒是人家那幾個搞科學的不慌,,讓我們不要碰那玩意。那東西飄了一會兒,高的時候到了屋頂上,低的時候從床上劃過去,好在沒碰著人,最後就鑽進了煙囪口,剛鑽進去就轟的一聲炸了。這麽多年在這山頂上我什麽樣的雷沒聽過,可到現在還真不記得再有那麽響的聲音,震得我耳朵好幾天嗡嗡的,左耳朵落下了毛病,現在都耳背。當時屋裏的油燈給震滅了,玻璃燈罩和暖壺膽都給震成碎片,床單上留下了一條焦印子。後來出去看,屋頂的煙囪都給炸塌了!”
  “那四個搞觀測的人是從什麽地方來的?”
  “不知道。”
  “哎,這麽多年了……隻記得那個受傷的人,是我和站裏的兩個人把他背下山送醫院的,他很年輕,好象當時還是個大學生。他的一條腿給燒得不成樣子,當時泰安醫院條件也不好,有送到濟南,哎,肯定落下殘疾了。那人好象姓張,叫張什麽……什麽夫。”
  趙雨把酒杯猛地墩到桌子上:“張赫夫?”
  “對對,就是這個名字。我在泰安醫院還照顧了他兩天,走後他還來了封信謝我,那信好象是從北京來的。後來就斷了消息,現在也不知在哪兒。”
  趙雨對老王說:“在南京,在我的母校當教授,是我們倆的研究生導師。”
  “什麽?”我手中的酒杯差點掉下去。
  “張彬以前叫過這個名字,文革中改的,因為讓人想起赫魯曉夫。”
  我和趙雨好長時間不說話,還是老王打破了沉默;“這也不算太巧,你們都是幹這一行的嘛。那是個挺不錯的後生,腿疼得咬破了嘴唇還靠在床上看書。我讓他歇會兒,他說從現在起他就要抓緊時間,因為他這輩子已經有了目標,剛有的,他要研究那個東西,還要製造出它來。”
  “研究製造什麽?”我問。
  “滾地雷啊!就是你們說的球狀閃電。”
  我和趙雨呆呆地對視著。
  老王沒有察覺到我們的表情,繼續說下去:“他說要用一輩子的時間來研究那東西,看得出來,在山頂見到滾地雷他就迷上它了。人就是這樣。有時不知怎的就迷上了一個東西,你這一輩子都甩不了它。就說我,二十年前的一天作飯取柴火時,扒拉出一個樹根,正要扔進火裏,覺得它很像隻老虎的樣子,就打磨打磨擺在那裏,還真好看,從那以後我就迷上了根雕,就為這,我退休了還留在山上。”
  “那可能是鋒麵過境時的雷暴天氣。”趙雨向我補充道。
  “我聽到一聲炸雷,打雷前的那道閃電真亮,我在屋裏眼睛都給照花了。這時就聽見外麵喊有人受傷了,就跑出去救那受傷的人。當時站裏來了四個人在這兒搞科學研測,就是他們中的一個人讓雷給擊傷了。我從大雨裏把那人拖進屋裏,那人的腿上冒著煙,雨水一澆吱吱響,但神誌還清楚。就在這時那滾地雷進來了,是從西窗進來的,當時那窗可是關著的!那東西有……有這張煎餅大小吧,血紅血紅的,把整屋子照得都是紅光。它就在屋裏飄,就像那麽快……”他一隻手把酒杯舉在半空比劃著,“飄啊飄的,我當時就像見了鬼,嚇得說不出話來,倒是人家那幾個搞科學的不慌,,讓我們不要碰那玩意。那東西飄了一會兒,高的時候到了屋頂上,低的時候從床上劃過去,好在沒碰著人,最後就鑽進了煙囪口,剛鑽進去就轟的一聲炸了。這麽多年在這山頂上我什麽樣的雷沒聽過,可到現在還真不記得再有那麽響的聲音,震得我耳朵好幾天嗡嗡的,左耳朵落下了毛病,現在都耳背。當時屋裏的油燈給震滅了,玻璃燈罩和暖壺膽都給震成碎片,床單上留下了一條焦印子。後來出去看,屋頂的煙囪都給炸塌了!”]:“那四個搞觀測的人是從什麽地方來的?”
  “不知道。”
  “哎,這麽多年了……隻記得那個受傷的人,是我和站裏的兩個人把他背下山送醫院的,他很年輕,好象當時還是個大學生。他的一條腿給燒得不成樣子,當時泰安醫院條件也不好,有送到濟南,哎,肯定落下殘疾了。那人好象姓張,叫張什麽……什麽夫。”
  趙雨把酒杯猛地墩到桌子上:“張赫夫?”
  “對對,就是這個名字。我在泰安醫院還照顧了他兩天,走後他還來了封信謝我,那信好象是從北京來的。後來就斷了消息,現在也不知在哪兒。”
  趙雨對老王說:“在南京,在我的母校當教授,是我們倆的研究生導師。”
  “什麽?”我手中的酒杯差點掉下去。
  “張彬以前叫過這個名字,文革中改的,因為讓人想起赫魯曉夫。”
  我和趙雨好長時間不說話,還是老王打破了沉默;“這也不算太巧,你們都是幹這一行的嘛。那是個挺不錯的後生,腿疼得咬破了嘴唇還靠在床上看書。我讓他歇會兒,他說從現在起他就要抓緊時間,因為他這輩子已經有了目標,剛有的,他要研究那個東西,還要製造出它來。”
  “研究製造什麽?”我問。
  “滾地雷啊!就是你們說的球狀閃電。”
  我和趙雨呆呆地對視著。
  老王沒有察覺到我們的表情,繼續說下去:“他說要用一輩子的時間來研究那東西,看得出來,在山頂見到滾地雷他就迷上它了。人就是這樣。有時不知怎的就迷上了一個東西,你這一輩子都甩不了它。就說我,二十年前的一天作飯取柴火時,扒拉出一個樹根,正要扔進火裏,覺得它很像隻老虎的樣子,就打磨打磨擺在那裏,還真好看,從那以後我就迷上了根雕,就為這,我退休了還留在山上。”
  我這才發現趙雨的房間裏確實有大大小小不少根雕,他向我介紹這都是老王的作品。
  以後我們再也沒有談到張彬,雖然我們心裏都想著這事,但這事給我倆的震撼用語言很難說清楚。
  吃完飯後,趙雨領著我在夜色中的氣象站裏轉了轉。當我們走過他們那個小小的招待所唯一一個亮著燈的窗戶時,我驚奇地停住了腳步,看到了房間裏那個白衣姑娘,裏麵就她一個人,兩張床上和桌子上鋪滿了翻開的書籍和圖紙,而她則在屋中來回踱著步,像在思考什麽。
  “嗨,禮貌些,別在人家的窗子裏偷看。”趙雨從後麵推了我一把。
  “我在上來的路上見到過她。”我解釋說。
  “她是來這裏聯係雷電觀測的,來前省氣象廳打了招呼,但沒說是哪兒的,肯定是個很大的單位,他們計劃用直升飛機向山頂運設備呢。”
沒想到第二天下午就遇上了雷雨。山頂上雷暴的震撼力是山下無法相比的,這時的泰山好象是地球的避雷針,仿佛把宇宙間所有的閃電都吸引過來了。屋頂上閃著電火花,讓你渾身一陣陣麻木。這裏的閃電與雷電之間幾乎沒有間隔,那一聲聲巨響震撼著你的每一個細胞,你感到腳下的泰山被炸得粉碎了,靈魂也被震出了軀殼,恐懼地飄蕩在一道道雪亮的閃電之間無處躲避……
  我看到了那個姑娘,她站在走廊外側,任憑狂風吹散她的短發,那苗條得看上去有些柔弱的身軀,棉隊著黑色濃雲中閃電的巨網,在驚心動魄的雷聲中一動不動,夠成了一幅令人難忘的畫麵。
  “你最好往裏站站,哪裏不安全,再說都淋濕了!”我在後麵對她喊。她從對雷電的陶醉中回過神來,向後退了兩步。
  “謝謝,”她扭頭看了我一眼,動人地一笑,“你可能不相信,隻有這時,我才感到片刻的安靜。”
  很奇怪,在這密集的雷聲中,你說話必須大聲喊別人才能聽清,然而她隻是輕輕地說出口,那輕柔的話音卻奇跡般穿透這聲聲巨響,我聽得很清楚。現在這個神氣的姑娘對我的吸引力已超過了雷電。
  “你這人很特別。”我說出了心裏話。
  “聽說您是高大氣電學專業的?”她沒有回應我的話。
  這時雷電弱了下來,我們可以從容地談話了。我問她:“你們要在這裏觀測雷電?”從趙雨那裏我感覺到她的來頭似乎不便提及,於是就這樣說。
  “是的。”
  “側重於哪些方麵?”
  “雷電的生成過程。我並不想貶低您的專業,但現在的大氣物理學界連雷雨雲或電這樣最基本的問題都眾說紛紜,甚至連避雷針是怎樣起作用的都搞不清呢。”
  我馬上知道,即使她不是搞大氣物理的,在這方麵也有相當的涉獵。雷雨雲或電原理正如她所說的還沒有一個令人滿意的理論,至於避雷針的防雷原理這樣似乎連小學生都能回答的問題,從理論上也真得沒搞清楚——近年來通過對避雷針金屬尖端放電電量的精確計算,得知其遠不能中和雷雨雲中積累的電荷。
  “那你們的研究很基礎了。”
  “最終目的是很實用的。”
  “研究雷電生成過程……人工消雷嗎?”
  “不,人工造雷。”
  “造……雷?幹什麽?”
  她嫣然一笑:“猜猜?”
  “利用閃電製造氮肥?”
  她搖搖頭。
  “把雷電作為一種新能源?”
  她還是搖搖頭。
  “嗬,總不能作為能源吧,造雷耗能更多。”那麽隻剩下一種可能了——我想開個玩笑,“用雷電殺人?”
  她點點頭。
  我哈哈一笑說:“那你們得解決瞄準問題,閃電的路徑是一種很隨機的折線。”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那是以後考慮的事,現在連雷電的生成問題還遠沒解決,我們對雷雨雲生成的雷電不感興趣,關鍵是生成晴天也能出現那種罕見的幹閃電,但現在觀測到它們都很困難……你怎麽了?”
  “你是當真的?”我目瞪口呆地說。
  “當然!我們觀測,這項研究將來最有價值的應用是建立起一個高效率的防空係統,在城市或其他保護目標上空生成一個廣闊的雷電場,敵人的攻擊飛行器一進入這個雷電場就引發放電,在這種情況下你剛才所說的瞄準問題並不重要。當然,如果把大地作為雷電場的另一極的話,也可打擊地麵目標,不過這樣問題就更多了……其實我們隻是進行可行性研究,提出概念,再在最基礎的研究方麵找找感覺。如果真得可行,具體的實現還要靠你們這些更專業的機構。”
  我鬆了一口氣:“你是軍人?”
  她自我介紹叫林雲,是國防科技大學的博士研究生,專業是防空武器係統。
  雷雨停了,夕陽從雲縫中射出萬道金光。
  “呀,你看世界多新鮮,好象是從剛才的雷雨中新出生的呢!”林雲驚喜地喊道。
  這也是我的感受,不知是由於剛才的雷雨還是麵前這個姑娘,反正我以前從沒有這種感覺。

  晚上,我、林雲和趙雨三個人出去散步,不久趙雨被站裏的電話叫回去了,我和林雲沿著山上的小徑,來到天街上。這時夜已深,天街上彌漫著一層薄霧,街燈在霧中發出迷蒙的微光。這高山之夜很靜很靜,下麵的那些喧鬧仿佛已成為很遙遠的記憶。
霧散了一些,天上有稀疏的星星出現,這星光立刻映在她那清澈的雙眸中,我把自己隱藏最深的秘密告訴了林雲。我給她講了許多年前那個噩夢般的生日之夜,還告訴她我決定用盡一生去幹的那件事。這是我第一次對別人說這些。
  “你恨球狀閃電嗎?”林雲問。
  “對於一件全人類都還無法了解的神秘莫測的東西,不管它給你帶來多大的災難,你是很難產生恨這種感情的。開始我隻是對它好奇,
  隨著知識的增加,這種好奇發生了質變,我完全被它迷住了,在我的心目中,它就像是通向另一個世界的門,在那個世界裏,我能見到許多夢寐以求的美妙神奇的東西。”
  這時,一陣另人陶醉的微風吹來,誤完全散了。天空中,夏夜燦爛的星海一望無際地顯現出來,在遠遠的山下,泰安的萬家燈火也形成了另一片小小的星海,仿佛是前者在一個小湖中的倒影。
  林雲用她那輕柔的聲音吟誦起那首詩:
  “遠遠的街燈明了,
  好象是閃著無數的星星。
  天上的明星現了,
  好象是點著無數的街燈。”
  我跟著吟下去:
  “我想那飄渺的空中,
  定然有美麗的街市。
  街市上陳列的一些物品,定然是世上沒有的珍奇。
  ……”
  我的眼淚湧了出來。這美麗的夜中世界在淚水中抖動了一下又變得比剛才更加清澈。我明白自己是一個追夢的人,我也明白在這個世界上,這樣的人生之路是何等的險惡莫測,即使那霧中的南天門永遠不出現,我也將永遠攀登下去——
  我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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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樓 
張彬

博士研究生的兩年很快就過去了,這兩年中,我建立了自己的第一個球狀閃電數學模型。
  高波是個出色的導師,他的長處在於能很好地誘發學生的創造力。他對理論的癡迷和對實驗的忽視同樣極端,在這種情況下,我的數學模型成了一個完全沒有實驗基礎的天馬行空的東西。但論文答辯還是通過了,評語是:立論新穎,顯示出深厚的數學基礎和嫻熟的技巧。模型在實驗方麵的致命缺陷自然也引起了很大的爭議,答辯結束時,一個評委出言不遜:“最後一個問題:一個針尖上能站幾個天使?”引起一陣轟笑。
  張彬是論文答辯委員會的成員之一,他隻問了一個無關緊要的枝節問題,沒有發表太多的意見。這兩年來,泰山的事我一直沒向他提過,自己也說不清是為什麽,可能我預見到,那將迫使他說出一個使他深受傷害的秘密。但現在我就要離開學院了,終於忍不住想把事情問清楚。
  我去了張彬家,向他說了我在泰山所聽到的事。他聽後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地板一個勁兒抽煙,一枝煙抽完後,他沉重地站起身,對我說:“你來。”然後帶我走向那扇緊閉的門。
  張彬一個人住著一套兩居室的房子,他的起居都是在一個房間裏,另一個房間的門始終緊閉著。趙雨告訴我,有一次他的一個外省的同學來看他,他想起了張彬家,問是否能讓同學在那兒住一晚,張彬竟說沒地方。從平時看,張彬交際雖少,但還不是那種不近人情的人,所以我和趙雨都覺得那個緊閉的房間有些神秘。
  張彬打開那個房門,我首先看到的是一排摞得高高的紙箱子,饒過它們,裏麵的地上還堆放著一些紙箱子,除此之外,房間裏好象沒有別的大東西了。迎麵的牆上,掛著一幅戴眼鏡的女性的黑白照片,那位女性留著那個時代的短發,鏡片後的雙眼很有神。
我說;“張老師,您對自己的工作也應有一個正確的評價:我們迷上了什麽東西,並盡了自己的努力,這就夠了,就是一種成功。”
  “謝謝你的安慰。”他無力地說。
  “我也是在對自己說,當我到了您這個歲數,也會這麽安慰自己的。”
  張彬又指了指周圍的紙箱;“這些,還有一些磁盤,你都拿走吧,有興趣就看看,沒興趣就算了,總之它們都沒什麽意義……還有這個筆記本,你也拿去吧,看到它我就有這種恐懼感。”
  “謝謝!”我說,喉頭有些哽咽,我指指牆上那張照片:“我能否把它掃描一份?”
  “當然可以,幹什麽用呢?”
  “也許有一天能讓全世界知道,她是第一個對球狀閃電進行直接測量的人。”
  張彬小心地從牆上取下照片遞給我:“她叫鄭敏,北大物理係63屆畢業生。”
  第二天,我就從張彬家把那些紙箱子全部搬到我的宿舍,現在那裏看上去就像個倉庫。這幾天,我沒日沒夜地讀那些東西。我像一個沒經驗的登山者,筋疲力盡地攀上了一個自以為無人到過的高度,但環顧四周時卻看到了前人留下來的帳篷和他們繼續向上延伸的腳印。到現在為止,我已經看完了張彬構築的三個數學模型,個個都是精妙無比的,其中一個與我的博士論文是一個思路,隻是比我早十幾年就完成了。更讓我汗顏的是,在這個手稿的最後幾頁,他指出了這個模型的錯誤,這是我、高波和其他論文答辯評委都沒有看出來的。在另外兩個模型後麵,他也同樣指出了錯誤。但我看到最多的還是不完整的數學模型,張彬在構築過程中就發現了錯誤。
  這天晚上,我正埋頭在稿紙堆中,高波來找我。他打量了一下周圍這堆積如山的計算稿,搖了搖頭。
  “我說,你真想像他那樣打發一生嗎?”
  我對他笑了笑,說:“高老師……”
  他擺了一下手:“我已不是你的老師了,弄好了以後是同事。”
  “那我這話就更好說了。說實在的,高教授,我還從未見過您這麽有才氣的人,這絕不是恭維,但恕我直言,我覺得您這人幹事總缺少恒心,比如前一陣那個建築防雷係統CAD,多好的項目,隻是花點力氣就完成了,結果您把開拓性的工作做完後又嫌麻煩推給了別人。”
  “哈,像這樣的恒心,像這樣一輩子幹一件事已不符合時代潮流了,這個時代,除了基礎科學,其他的研究都應快刀斬亂麻。我這次來就是向你進一步證明我是如何缺乏恒心的,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如果你的論文通不過,我就辭職。”
  “可現在通過了。”
  “我還是要辭職。哈,你現在看到了,這個許諾多少是個圈套!”
  “然後去哪兒?”
  “大氣科學研究院的雷電研究所聘請我去當所長,我對大學已經厭倦了。你呢,對今後有什麽打算?跟我過去吧!”
  我答應考慮考慮,過了兩天,我答應了高波。那個地方我不太了解,但畢竟是國內最大的雷電研究機構。

   在離校前兩天的夜裏,我還在讀那些演算手稿,聽到有人敲門,來人是張彬。
  “要走了?”他看了看我已打好的行裝說。
  “是的,後天走。聽說您已經退休了?”
  他點點頭:“昨天剛辦完手續。我也到歲數了,隻想好好休息休息,這輩子太累了。”
  他坐下來,我給他點上煙,沉默了好一會,他才說:“我來是再向你說一件事,這事怕也隻有你能理解了。你知道我這輩子最痛苦的是什麽?”
  “我理解,張老師,要想從這種情結中解脫出來確實很難,畢竟三十年了。但您這三十年來並非隻幹了這一件事。再說,這上百年,為研究球狀閃電終其一生的人可能也不少,他們中也不會有人比您更幸運。”
  張彬笑著搖了搖頭:“你完全誤會了。我經曆的事情比你要多得多,對科學和人生的理解想來比你也要深一些,對這三十年的研究我沒有遺憾,更不會感到痛苦,正如你所說的,我盡了自己的努力,我怎麽會在這上想不開呢?”
  那又是什麽呢?我想到他喪妻後一個人過了這麽多年……
  他好象看出了我的心思,說:“鄭敏的死對我是個打擊,但,我想你也明白,像我們這樣的人,全部身心長期被某種東西占據著以至最後這種東西成了你的一部分,生活中的其他事,再怎麽看也是第二位的。”
  “那還能是什麽呢?”我不解地問。
  張彬又苦笑著搖了搖頭:“難以啟齒啊。”繼續猛抽著煙。我一頭霧水,這裏麵真可能有難以啟齒的事嗎?但由於共同的追求,我和他早已心有靈犀一點通,很快恍然大悟。
  我問:“您好像說過,您這三十多年一直沒有間斷過在尋找球狀閃電?”
  他長長吐出一口煙說:“是的,鄭敏死後,我的身體越來越壞,腿疾惡化,出遠門少了,但尋找沒有間斷過,至少在附近,幾乎每次雷雨我都沒放過。”
  “那麽……”我頓住了,我一瞬間體會到了他的全部痛苦。
  “是的,你猜到了,這三十多年,我再也沒有見過球狀閃電。”
  同其他神秘的自然現象相比,球狀閃電並非十分罕見,調查中至少有百分之一的人聲稱他們見過。但它的出現沒有任何規律,十分隨機和偶然,三十多年在雷雨中苦苦搜尋而未謀一麵,這隻能怪命運的殘酷了。
張彬接著說:“早年看過一本俄文小說,說一個富裕的莊園主,生活中唯一的樂趣是美酒。有一次他從一個神秘的旅人那裏買到一個從古代沉船裏打撈上來的美酒,瓶底還剩一點點酒,他把那點酒喝了以後就全部身心陶醉於其中。旅人告訴他,那艘沉船中一共撈上來兩瓶這樣的酒,另一瓶不知流落何方。莊園主開始沒在意,但對那酒的回味使他日不能終夜不能寐,以至於最後賣掉了莊園和所有的財產,浪跡天涯去尋找那另一瓶酒。他曆盡千辛萬苦,走遍了世界,從年輕找到年老,最後終於找到了,這時他已是一個病魔纏身的老乞丐,他喝光了那瓶酒,然後在幸福中死去。”
  “這人是幸運的。”我說。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鄭敏也是幸運的。”
  我點點頭,陷入沉思。
  過了一會,張彬說:“怎麽樣,對我所說的痛苦,你還抱著剛才那種超然的態度嗎?”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外麵夜色中的校園:“不,張老師,我超然不了,您那種感受在我這兒已不是痛苦,更是一種恐懼!如果想讓我看到我們走的這條路是多麽險惡,那您這次算做到了。”
  是的,他做到了。我能忍受一輩子耗盡心血毫無建樹,我能忍受拋棄生活中的一切,孤獨地終了醫生,我甚至可以在需要時獻出生命,但我不能忍受一生中再也見不到它!正是對它的第一次目擊決定了我的一生,我們真的不能忍受再也見不到它!這點別人可能很難理解,但你能想象,水手能忍受一生見不到大海嗎?登山者能忍受一生見不到雪山嗎?飛行員能忍受一生見不到藍天嗎?
  “也許,“張彬站起身來說,“你能讓我們再次見到它。”
  我茫然地看著窗外:“張老師,我不知道。”
  “但這是我一生中最後一個希望了。我該走了,那張照片掃描完了嗎?”
  我回過神來:“哦,掃完了,我早該還您,可拆下來的時候把鏡框弄壞了,我想買一個新的裝上,可這些天一直沒時間出去。”
  “不用了,那個舊的就行。”他接過照片,說,“這些天總覺得屋子裏少了些什麽似的。”
  我又回到窗前,看著我的導師的身影小時在夜幕中,他的腿比平時瘸的更厲害了,步履看上去那麽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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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樓 
異象之二

張彬走後,我熄燈睡下,但總是睡不著,所以,當那件事情發生時,我肯定自己是處於絕對清醒的狀態。
  我聽到了一聲輕輕的歎息。
  無法分辨這聲音傳來的方向,它似乎充滿了整個黑暗的空間。我警覺起來,腦袋離開了枕頭。
  又聽到了一聲歎息,很輕很輕,但能聽出來。
  這時學校已經放假,這懂宿舍樓幾乎是空的。我猛地坐起來,掃視著黑暗的防金,隻看到了那些紙箱子,暗中像一堆隨意壘放的方石塊。我打開燈,在日光燈完全亮起前的那幾下閃動中,我看到紙箱上放隱約有一個影子,是白色的,隻一瞬間,它就消失了,沒有看清形狀。我不敢肯定這是不是幻覺,但影子消失時我看到它向窗子的方向移動,後麵拖著一條尾跡,那顯然是一串它自己的轉瞬即逝的映像,像觀察者延長的視覺暫留。
  我想到了那根頭發。
  我開著燈躺回到床上,但更不可能入睡了。漫漫長夜很難熬,就索性起來,打開一個紙箱子,繼續看張彬的計算稿。從上次看到的地方開始,翻過了十幾頁,有一頁引起了我的注意:這頁稿子上有一半的推導過程被一個大叉劃掉了,那大叉墨水的顏色和原稿有很大的差別。在頁邊的空白處,重寫了一個簡潔的公式,顯然是要代替那些被劃掉的部分。這個公式所用的墨水和打叉的一樣。吸引我注意的是那個公式的筆跡,娟秀精細,與張彬的原稿明顯不同。我拿出了張彬送給我的那個被隔頁燒掉的的筆記本,小心地打開來,將上麵的筆跡與那個公式對照,結果雖令人難以置信,但我還是預料到了。張彬是個很仔細的人,沒部分計算稿上都標有日期,這一部分標著的日期是1983年4月7日,距他妻子的死已有十二年。
  但這是鄭敏的筆跡。
  我仔細地看那個公式和被劃掉的部分,是計算低耗散狀態等離子流體邊界條件的公式,很簡潔,可以代替被劃掉的繁瑣推導,因為這個公式是用了一個現成的參數,這個參數是三菱電機的一個實驗室在1985年得出的。他們當時是為了研製用等離子體流束代替轉子的高效發電機。這個項目最後雖然失敗了,但它的副產品,那個等離子流體參數後來卻被廣泛應用,不過這是985年之後的事了。
  我立刻將後麵的幾個還沒有開過的箱子都大概翻了一遍,又發現了五頁稿紙上有相同筆跡的修改,如果仔細找找,可能還會找到。而張彬寫出這些計算稿的時間都在八十年代以後。
  我在床沿上呆坐了很久,能夠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我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筆記本電腦上,我把它啟動了,從硬盤上調出了白天掃描的鄭敏的照片。這張照片是用高精度掃描儀描下來的,我仔細地觀察著它,盡量躲開照片中的人那很有神的目光。我似乎發現了什麽,於是立刻手忙腳亂地啟動了一個圖象處理軟件——我平時要處理大量的閃電照片,所以電腦裏這類軟件很豐富,現在打開的這個軟件可以將黑白照片自動轉化為彩色的。軟件很快將這張照片處理完畢,雖然色彩有些失真,但我還是達到了目的,黑白照片上的人總是顯得年輕,這張照片是鄭敏遇難前一年拍的,現在,彩色揭示了被黑白兩色掩蓋的一個事實,照片上的鄭敏比她的實際年齡要蒼老了許多。
  照片中的鄭敏身著一件實驗室的白大褂工作服,照片中顯示出工作服左胸的一個衣袋,衣袋裏裝著一片東西,衣袋的布很薄,透出那東西的一些形狀和細節。它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將那一塊圖象剪切下來,放到另一個圖象處理軟件中進行處理,試圖提取出更多的細節。經常處理那些模糊的閃電照片,使我幹這個很熟練,很快使那片東西的輪廓和細節凸現出來。現在可以清楚地看出,那是一張3英寸電腦軟盤。
  5英寸軟盤在八十年代初才在國內普遍是使用,3英寸盤的使用就更晚些了,她的衣袋中應該裝著一卷黑色的打孔紙帶才對。
  我猛地扯掉電腦的電源線,卻忘記了筆記本電腦還有電池供電,隻好用顫抖的手移動鼠標關機,點完關機鍵後,立刻將電腦合上。在我的感覺中,鄭敏那幽幽的目光仍穿透合上的電腦看著我,夜的死寂像一隻冰冷的巨掌將我攥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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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樓 
晴空霹靂

在我告訴高波將隨他去雷電研究所的決定時,他說“在你做出最終決定前,我應該把事情說清楚:我知道你現在滿腦子想的是球狀閃電,雖然我們的出發點不同,我也對這個項目看好,但你要知道,一開始,我不可能讓所裏用很大的力量搞你這個項目。你知道張彬為什麽失敗嗎?他鑽到理論裏出不來了!但這也不能怪他,實在是條件所限。這兩年我給你的印象是忽視實驗,錯了,你做博士項目時我沒考慮實驗,是因為這種實驗的投入太高了,照我們現有的條件,根本做不好,不精確甚至不真實的實驗結果會拉理論的後腿,最後理論和實驗都搞不出什麽東西。我招你來,是讓你搞球狀閃電研究的,這點毫無疑問,但必須在實驗基礎都具備時才能正式開始搞。現在我們需要的第一是錢,第二是錢,第三還是錢,你要和我齊心協力去搞錢,明白嗎?
  這番話使我重新認識了高波這人,像他這樣在學術上思想如此活躍,在社會上又如此現實真是不多見,這可能就是麻省理工出來的人的特點吧。其實我想的同他一樣,我明白建立起基礎實驗設施對球狀閃電的研究是必不可少的,因為球狀閃電研究成功的標誌是人工產生它。這些實驗設施首先應該包括大型的雷電模擬裝置,還有複雜的磁場發生裝置,以及更複雜的傳感探測係統,這套係統的預算肯定大的嚇死人。我不是個書呆子,我知道要實現理想就得從現實開始一步步走。
  在火車上,高波突然向我問起了林雲的事。自泰山一別已兩年,林雲的影子一直沒有從我的腦海中消失過,但是因為對球狀閃電的專注,這記憶並沒有發展成某種無法控製的東西。與她在泰山上度過的短暫時光是我記憶中最美好的珍藏,對她的回憶往往是在最勞累室浮現出來,這使就像聽一首柔美的音樂,是一種很好的休息。高波曾說他很羨慕我這種狀態,因為感情生活就要超然度外,陷進去就不好了。
高波談到林雲時說:“她向你提起過雷電武器係統的事?我對此很感興趣。”
  “你想搞國防項目?”
  “為什麽不?軍方不可能有完善的雷電研究機構,他們最終還得靠我們。這類項目經費來源很穩定的,也是一個極有潛力的市場。“
自分別後我與林雲再沒聯係過,她隻給我留了一個手機號,高波讓我到京後立刻同她聯係。
  “你要搞清楚軍方雷電武器研究的現狀,注意,不要直接問她,你可以先請她吃頓飯或聽聽音樂會之類的,待關係發展成熟了再……”高波這時看上去像個老奸巨滑的間諜頭子。
  抵京後,還沒安頓下來,我就給林雲打了電話,當那熟悉的聲音傳來時,我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溫暖,聽得出來她得知是我也很驚喜。按高波的意思,我應提出到她工作單位去看她,但這話實在說不出口,倒是她出人意料的請我過去。
  “你到新概念來找我吧,有事同你談!”她接著給了我一個北京近郊的地址。
  “新概念?”我立刻想到的是亞曆山大的英語教材。
  “哦,我們這樣叫慣了,是國防大學新概念武器開發中心,我畢業後就在這裏工作。”
  我還沒有到新單位報道,高波就迫不及待地讓我去找林雲。
汽車出四環路後又走了約半個小時,公路邊出現了麥田。這一帶聚集了很多軍方的研究機構,它們大都是高大圍牆內式樣簡樸的建築,大門沒有標牌。但新概念武器開發中心卻是一幢外形很現代很張揚的20層高樓,看上去像哪個跨國公司的寫字樓,同附近的其他機構不同,大門口沒有哨兵,人們隨意進出。
  我通過自動門進入寬大明亮的門廳,乘電梯上樓去找林雲的辦公室,發現這個地方類似於一個文職行政機構,從走廊兩冊幾個半開的門望進去,看到裏麵是現在辦公場所的分格組合式布局,許多人在電腦和文檔紙堆中忙碌著,如果不是他們的軍裝,真會誤以為走進了一家大公司的寫字樓。我還看到幾名外國人,他們中有兩人甚至還穿著本國軍裝,與中國軍人混在一個辦公室中談笑風生。
  在一間標有“係統評價二部”的辦公室中,我找到了林雲。當身著少校軍裝的她帶著燦爛的笑容向我走來時,一種超越時尚的美令我怦然心動,我立刻明白了她是屬於軍隊的。
  “這裏與你想象的不同吧?”打過招呼後她問我。
  “太不同了,這到底是幹什麽的?”
  “顧名思義嘛。”
  “什麽是新概念武器?”
  “比如,二戰中蘇軍把炸藥綁在經過訓練的軍犬身上,讓它們鑽到德軍坦克下麵,就是一種新概念武器,這種想法甚至到現在都算新概念,不過它有很多變種:比如把爆炸物拴到海豚身上讓它們去攻擊潛艇,或訓練一群攜帶小型炸彈的飛鳥等,這裏是一種最新的想法——”林雲伏身到她的電腦上,調出了一份圖文並茂看上去像昆蟲知識網頁的文檔,“把衛星的強腐蝕性液囊裝到蟑螂之類的昆蟲身上,讓它們去摧毀敵人武器係統的集成電路。”
  “真有趣。”我說,在看電腦屏幕時,我距林雲很近,聞到了隱隱約約的清香,這是一種去除了所有甜分的香,有一種令人舒適的微苦,令我聯想到暴雨後初晴陽光中的青草地……
  “還有,看這個,一種液體,噴灑後可使路麵變得光滑而不可通行;這個,一種能使車輛和坦克發動機熄火的氣體;這個就不太有趣了:一台激光器,可像電視顯象管上的電子槍那樣掃描一個區域,使身處這個區域內的所有人暫時或永久使命……”
  林雲的舉動讓我很吃驚:似乎他們的信息係統中的任何東西都可以隨便調出來給外人看。
  “我們是生產概念的,這些概念大部分都沒用,有些甚至看上去像個玩笑,但其中的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有可能變成現實,就很有意義了。”
  “那麽這是個思想庫。”
  “可以這麽說。我所在的這個部門的工作,就是從這些想法中發現可行的,並著手進一步的研究,有時這種研究可能深入到相當的程度,比如我們馬上要談的雷電武器係統。”
她這麽快就談到了高波想知道的東西是個好兆頭,不過我還是問了她另外一個讓我很好奇的的問題:“這裏的那些西方軍官是怎麽回事?”
  “訪問學者。武器研究是一門科學,也需要交流。新概念武器離實現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它隻是一個概念。這個領域最需要的是思想活躍,需要大量的信息和各種思想的碰撞,交流對雙方都是有利的。”
  “那就是說,你們也向對方派過訪問學者。”
  “兩年前從泰山回來,我就到歐洲和北美,作為訪問學者在他們的新概念武器開發機構呆了三個月,他們哪個機構叫做武器係統超前評估委員會,在肯尼迪時代就有了……你這兩年怎麽樣,還是每天追蹤球狀閃電嗎?”
  我說:“當然,我還能幹什麽,不過目前隻能從紙上追蹤。”
  “那我送你一份禮物吧,”她說著又移動鼠標從電腦中找什麽,“這是一份球狀閃電的目擊者的敘述記錄。”
我不以為然地說:“這類東西我見過上千份了。”
  “但這份不一樣。”林雲說著,屏幕上出現一段錄象:在一個林間空地上,有一架軍用直升機,直升機前站著兩個人,一個是穿著陸軍作訓服的林雲,另一個穿著輕便飛行服,顯然是這架直升機的駕駛員,後麵的遠景中還可以看到幾個升上半空的氣球。林雲介紹說:“這是王鬆林上尉 ,陸航的直升機駕駛員。”
  接著我聽到了錄象中林雲的話音:“你再說一遍,我錄下來給我那位朋友。”
  上尉說:“好吧。我是說我哪次見到的絕對是你說的那種東西。那是1998年長江抗洪的時候,我出航去災區空投搶險物資,在700米的高度,不小心飛進了一片雷暴雲,這是絕對的禁飛區,但我一時轉不出來了。當時雲中的亂流使飛機像一片風中的樹葉上下顛簸,我的頭一下字撞到艙蓋上;大部分的儀表指針胡亂抖動,無線電裏什麽都聽不清。外麵黑乎乎的,突然亮起一道閃電,然後我就看到了它,有籃球大小,發出橘紅色的光,它一出現,無線電裏的幹擾聲猛然增大了……”
  “注意聽下麵的話!”林雲提醒我。
  “……那光球繞著機體飄,飄得不太快,先是從機頭繞到機尾,然後又垂直著上升穿過旋翼,又再次穿過旋翼降到機腹下,就這麽飄了有半分鍾,突然不見了。”
  “等等,回放一下這段!”我喊道。正如林雲所說,這個目擊記錄確實有不尋常之處。
錄象回放了,放完這段後接下去,畫麵中的林雲問出了我想問的問題:“你當時是飛著還是懸停著?”
  “我會在雷暴雲中懸停嗎?當然是飛著,速度至少有400,我在找雲的出口。”
  “你肯定記錯了,你當時應該是懸停著的,否則就不對了!”
  “我知道你的想法,邪門就邪門在這,那東西根本不受氣流的影響!就算我記錯了或當時有錯覺,但旋翼可是一直轉著,那氣流也是很大的,再說空中沒有風嗎?可那個火球就那麽慢悠悠地圍著機體轉,算上相對速度,它的速度也是很快的,但它絕對不受氣流影響!”
  “這確實是個重要信息!”我說,“以前許多記載中也看了一些這方麵的跡象,比如有目擊記載說球狀閃電從門或窗戶中飛出室內時,風正從外麵刮進來;還有的目擊記錄直接描述球狀閃電逆風飛行,但都不如這次目擊這樣真實可信。如果球狀閃電的運動真的不受氣流影響,那它是等離子體的說法就站不住腳了,而這是目前大部分球狀閃電理論的基礎。我能見見那個飛行員嗎?”
  林雲輕輕搖搖頭:“不可能了。好了,我們談正事吧。首先我要讓你看看我們這兩年都幹了什麽。”她說完就拿起電話來,像在聯係什麽參觀之類的事。看來完成高波的任務是輕而易舉的了,我便打量起林雲的辦公桌來。

  我首先看到一張合影照片,是林雲與幾個海軍陸戰隊員的合影,他們都穿著陸戰隊藍白相間的迷彩服,林雲是其中惟一的女性,看上去年紀還很小,一臉稚氣,像抱小狗似的把衝鋒槍抱在胸前。他們背後的海麵上有幾艘登陸艇,附近還有爆炸後的殘煙。
我接這被另一張照片吸引了,這是一位年輕的海軍上校,很帥,也很有氣質,背景是常在媒體上出項的珠峰號航母的高大塔島。我立刻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欲望,想問林雲這是誰,但還是克製住了。
  這時林雲打完了電話,對我說:“走吧,我帶你去看看我們這兩年不是成果的成果。”
  我們出去乘電梯下樓,路上林雲說:“兩年來我們花了很大的力氣搞雷電武器,搞了兩個分項目,但都不成功,現在這個項目已經別撤消了。這個武器係統是新概念走得最遠投入最多的一個,可結果很慘。”
  進入門廳後,我注意到許多人都向林雲微笑和達招呼,我有一種知覺:她的身份似乎超出了一名少校。
出門後,林雲把我帶上了一輛小汽車,與她並排坐在前排座位時,我又聞到了那雨後青草淡淡的苦香,令我心曠神怡,但這時那香味更加飄渺,像萬裏晴空中的最後一抹淡雲,像幽深空穀中轉瞬即逝的鈴聲。為了捕捉到它,我的鼻翼不由抽動了兩下。
  “喜歡這香水嗎?”林雲微笑著看了我一眼說。
  “啊……哦,部隊上不是不讓用香水嗎?”我傻傻地問。
  “有時也可以。”
  她帶著那動人的微笑發動了車子。我對車窗上掛著的一件小飾物產生了興趣:那是一段竹子,有兩節,手指粗細,還帶著一根枝葉,造型和有韻味,我感興趣是因為竹節和葉子已經完全枯黃,竹節在北方幹燥的空氣中都裂開了幾條細縫,顯然很舊了,她仍將它掛到這樣顯著的位置,竹子裏很可能有一段故事。我伸出手去,想把它取下來細看,卻被林雲抓住了手腕,她的手纖細白皙,卻出奇的有力,但把我的手按下後這股力道很快小時,隻剩下令我心跳的柔軟和溫暖。
  “那是一顆地雷。”她平靜的說。
  我吃驚地看著她,又看看那段似乎絕對無害的竹子,難以置信。
  “是一枚防步兵雷,結構很簡單:下麵的一節裝炸藥,上麵那節裝觸發引信,那音信實際上就是一根很小的柔性撞針和一段橡皮筋。竹子被踩後發生變形,撞針就彈下來了。”
  “這……哪來的?”
  “八十年代初在廣西前線繳獲的,很經典的創造,成本低到二踢腳的水平,造成的殺傷力卻很大,而且由於金屬部分很少,普通探雷器一般測不出來,讓工兵很頭疼,外形隱蔽,布設時不用掩埋,撒到地上就行,當時越軍一大就是幾萬枚。”
  “真不敢相信,這麽小的東西能炸死人?”
  “一般炸不死人的,但炸掉半隻腳或一條小腿是沒問題的,在對敵方爭鬥力的削減上,這種致傷武器比致死武器效率更高。”
  這個打動我的心的美麗女孩就這樣平靜地談著流血和死亡,像別的同齡女孩討論化妝品一樣,我的心裏很不是滋味。不過誰又能說清楚,這是不是她那讓我心動的美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它還能爆炸嗎?”我指指竹子問。
  “應該能吧。不過這麽多年,也可能推動撞針的橡皮筋老化了。”
  我大驚失色:“什麽!你是說它……它還……”
  “是的,它還處於擊發狀態,撞針是拉緊的,所以不恩能夠碰。”
  “這……也太危險了!”我恐懼地盯著眼前那根在車窗玻璃上晃動的竹子說。
林雲清澈的雙眼平靜的注視著前方,過了很長時間後才輕聲說:“我喜歡這種感覺。”
  “對武器感興趣嗎?”林雲問我,也許隻是為了打破這尷尬的沉默。
  “小時候感興趣,那時一看到武器就眼睛一亮,大多數男孩都是這樣……我們還是少談武器吧,知道一個男人向一位女士請教武器知識是什麽感覺嗎?”
  “你不覺得它們有一種超凡的美嗎?”她指指竹雷,“多麽精致的一件藝術品。”
  “我承認,武器確實有一種難以言表的美感,可這種美是建立在殺人的基礎上的,如果這根竹子隻是一根竹子,那種美感也就蕩然無存了。”
  “你是否想過,為什麽殺人這種最殘酷的事竟能帶來美呢?”
  “這確實是個很深刻的問題,我不精於這方麵的思考。”
汽車拐上了一條很窄的公路,林雲接著說:“其實,一種事物的美可以同它的實際功能完全分離,比如郵票,在集郵者的眼中它的實際功能是無關緊要的。”
  “那麽對你來說,研製武器是為了它的美呢還是實際功能?”
話一出口,我立刻覺得問得太唐突了。林雲又是用微微一笑代替了回答,她的許多方麵對我都是一個謎。
  “你是那種被某件事占據了全部生活的人。”林雲說。
  “你不是嗎?”
  “恩,也是的。”
  之後我們就沉默了。
  汽車在穿過一片果園後停了下來,這時剛才看去還很遠的山脈現在已近在眼前。在山腳有一片被鐵柵欄圍起來的區域,裏麵大部分是有些殘草的空地,在一角有一片小小的建築群,那建築群是由一幢外形像大型庫房一樣的寬頂建築和三幢四層樓房組成的,在樓前停著兩架軍用直升機。我想起來了,那個球狀閃電目擊者的錄象就是在這拍攝的。這裏就是雷電武器的試驗基地,同新概念大樓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這戒備森嚴。在其中的一幢樓房中,我們見到了基地負責人,一位名叫許文誠的空軍大校,看上去很憨厚的樣子。當林雲介紹完他的名字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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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樓 
我知道這位負責人是國內專門研究雷電的科學家之一,常常在國內外學術刊物上看到他的論文,他的名字我很熟,但從未見過麵,更不知道他是個軍人。
  大校對林雲說:“小林,人家又催我們撤攤了,請你在上邊再努力一下。”我觀察到,他對林雲的態度不像是上級對下級的,多了一些謹慎和客氣。
  林雲搖搖頭說:“就我們這結果,開不了口的。咱們要堅持!”她的口氣也不像下級對上級。
  “這不是堅持的事啊,現在有在總裝備部在那頂著,但也長不了。”
  “我們新概念那邊現在也想盡快拿出一些東西來,至少是理論上的。這是雷電研究所的陳博士。”
大校熱情地握著我的手說:“我們兩家要是早些合作,事情可能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今天我們讓你看的東西,對任何搞雷電研究的人來說都是很新鮮的!”
  正在這時,房間裏的燈的亮度突然增強了許多,看來是什麽高能耗設備剛停了。大校顯然也注意到了這點,說:“看來充完電了,小林,你帶陳博士去看吧,我就不陪你們了,用你的話說,我還要在這堅持呢。完了你親自去雷電所聯係一下,把我們兩邊的關係建立起來。他們原來那位薛所長我認識,可現在退了,同我們一樣,搞出來的成果轉化不了啊。”
進來的路上,我注意到這裏有設備很齊全的實驗室和加工車間,這是這裏與新概念的另一個明顯的不同——這裏顯然是幹實事的地方。
林雲介紹說:“我們的雷電武器研究分為兩大部分,我們先去看的是第一部分:一種機載的對地攻擊係統。”
  我們走出大樓時,看到一名飛行員和另一個操作人員正想直升機走去,還有兩個人正在收拾剛從飛機上什麽地方拔下來的粗電纜,那電纜一直通到另一幢樓裏。幾個士兵把一堆廢油桶裝上一輛卡車。看得出來,這的人顯然好長時間閑著沒事幹了,所以現在顯得很興奮。
  林雲帶我來到一個用沙袋築成的掩體後麵,在前方一個足球場大小的空地正中,那幾個士兵正從卡車上卸下廢油桶,把它們堆在一個紅色的方形區域內,成小屋狀。遠出響起發動機的轟鳴聲,在螺旋槳激起的塵土中,那架直升機緩緩升起,旋翼微微傾斜,向這堆廢油桶上空飛來。它飛到那靶子上懸停了幾秒鍾,一道雪亮的閃電從直升機機腹出現,擊中那堆廢油桶,幾乎與此同時響起了一聲尖利的炸雷聲,讓猝不及防的我心驚膽戰;雷聲後麵緊接著幾聲沉悶的巨響,那幾個裏麵還有殘留汽油的廢油桶爆炸並燃燒起來。我盯著那團裹著暗紅火焰的黑煙,深感震驚,好半天才問:
  “你們用什麽能量產生閃電?”
  “這個係統的能源與我們無關,是中科院超導研究所的成果,那是用常溫超導材料製成的高能電池,這種超導電池的原理其實很簡單,就是讓電流在一大圈超導導線中永不停息地旋轉,它能儲蓄大量電能。”
  這時直升機又開始向地麵放電,這次持續時間很長,但強度很弱。一條纖細的電弧把直升機和大地連起來,那道長長的電弧在空氣中扭動著,像一個舞者優美的曲線,又像風中的一條發著紫光的蛛絲。
  “這是超導電池在連續低強度放出剩餘的電能,這種電池很不穩定,安全性查,在平時不能充電存放。我們等會吧,這至少需要十分鍾,這聲音不好聽是不是?”
  那放電的聲音雖不高,但就像用指甲抓玻璃,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問:“像剛才那樣的高強度瞬間放電可以進行幾次?”
  “那要看超導電池的容量和數量了,像這架直升機,可以進行8到10次,但我們不能用那種方式排出剩餘電能。”
  “為什麽?”
  “人家會抗議。”林雲指指北麵,我看到那離基地不遠,有一片豪華別墅區,“本來基地應該建在遠離市區的地方,但由於種種原因建在這,後麵你就會看到,這個錯誤的後果可遠不止是噪聲擾民。”
  剩餘的電能排放完後,林雲帶我去看了直升機上的設備,我不熟悉機械和電子,看不太明白,但那個圓柱形的超導電池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你們怎麽說這個係統不成功呢?”我問,同時從心裏驚歎剛才看到的那一切。
  “楊上尉是38軍陸航團的攻擊直升機飛行員,他最有資格做 結論。”
  我想起了那位球狀閃電目擊者,但眼前這位顯然更年輕,他說:“我第一次見到這東西時確實興奮了一陣,當時覺得它的意義怎麽評價都不為過,它將使武裝直升機的對地攻擊能力大大提高……總之我就像一戰中的飛行員見到今天的導彈那樣興奮!但很快知道,這不過是個玩具。”
  “為什麽?”
  “首先是射程,超不過100米,否則就放不出電來。100米,手榴彈都能投那麽遠。”
  林雲說:“我們盡了最大努力,但這已經是射程極限了。”
  這點應該是很容易理解的:要想產生自然雷電那長達幾千米的電弧,超導電池所具有的能量是遠遠不夠的,即使這種能量可能通過包括如核反應之類的某種渠道產生的話,從武裝直升機到驅逐艦等等現有武器平台也承受不了這樣大的能量發射,它們在發射閃電時可能首先把自己擊毀。
  上尉說;“還有一點就更可笑了……還是讓林博士自己說吧。”
林雲對我說:“你可能已經想到了。”
這次我是想到了:“你可能是指放電的另一極?”
  “是的,”林雲指著遠出那放置著仍在燃燒的廢油桶的紅色正方形區域,“我們預先使那個紅色的區域內帶上1.5庫侖電量的負電荷。”
我考慮了一下:“能否用諸如輻射的手段從遠程給目標區域充入電荷呢?”
  “開始就是這樣考慮的,並且遠距離充靜電設備是與這套放電設備同時起步研製,但在技術上十分困難,特別是在實戰條件下,要有效打擊移動目標,就需要在一秒鍾左右的時間內完成對目標區域的充靜電過程,這在現有的技術條件下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林雲歎了一口氣,“正如上尉所說:我們造了個玩具,表演一下嚇唬嚇唬人還可以,卻沒有任何實戰價值。”
  接下來,林雲帶我去看下一個項目,“這可能是你最感興趣的,”她說,“在大氣層中製造閃電。”
我們走進了那幢高大的寬頂建築,林雲告訴我這是由一個大型庫房改建的。高高的穹頂上,一排泛光燈照亮了這廣闊的空間,我們的腳步聲發出回響,林雲的話音也產生了悅耳的回音。
  “常見的由雷雨雲產生的閃電,人工大規模生成比較困難,軍事上價值也不大。我們的研究目標是產生幹閃電,就是由大氣中帶電空氣產生的電場放電形成的閃電,與雲沒有關係。”
  “這你在泰山時就說過。”
  林雲讓我看靠牆安裝的兩台機器,它們每台有一輛卡車大小,主要部分是一個高壓氣包,樣子像大型空氣壓縮機,“這是帶電空氣生成器,它吸入大量空氣,使其帶電荷後排出,兩台分別生成帶正負電荷的空氣。”
  我看到從每台生成器中通出一根粗管,在地上貼牆放置,每隔一定距離就從粗管上垂直接出一根細管,細管的總數有上百根,它們成一排垂直固定在高高的牆上,分別通向一高一低兩排出口,林雲告訴我,那兩排噴口分別噴出帶正負電荷的空氣,在大氣中形成放電電場。
這時我看到有人用滑輪把一架小模型飛機吊到兩排噴口中間的高度上,林雲說:“那就是要擊毀的目標,用最便宜的那種,隻能飛直線。”
轉了一圈後,林雲把我帶進了建築物一角 的一個小房間裏,這個小房間實際上是一個鑲了玻璃的鐵籠子,裏麵有一個儀表台。
  林雲說:“閃電一般打不到這裏的,但為了安全起見,還是建了一個有屏蔽作用的控製間,這實際上是一個法拉第籠。”她又遞給我一個小塑料袋,裏麵裝著一副耳塞,“聲音很響的,不戴耳塞會對聽覺造成損壞。”
  看到我戴上了耳塞,林雲就按下了控製台上的一個紅色按紐,那兩台機器轟鳴起來,高牆上那兩排噴口分別噴出紅藍兩色的霧氣,在穹頂上的泛光燈照耀下,形成很奇特的景象。
  林雲說“帶電空氣本是無色的,這樣是為了看得清楚。使空氣帶電的方法是在其中加入了大量的帶電荷的氣溶膠粒子。”
那紅藍兩色的空氣越積越多,在我們上空形成了均勻的兩層。儀表盤上有一個發紅光的數字在跳動,林雲告訴我這顯示的是正在形成的電場的強度。幾分鍾後,蜂鳴器尖叫起來,指示電場強度已經達到預定值。林雲又按了一個按鈕,那架剛才吊上去的小飛機飛了出來,當它飛到那紅藍兩色的空氣層中間時,一道閃電出現了,這閃電亮度之高,使我的雙眼一片昏花;同時我聽到一聲炸雷,雖然帶著耳塞,這巨響仍驚心動魄。視力恢複後,我看到那架小飛機已經變成一團小碎片,像 一把由無形的手撒出的碎紙那樣紛紛揚揚落下來,在小飛機最後到達的位置上,有一團黃煙在漸漸擴散。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問:“是那架小飛機觸發了閃電嗎?”
  “是的,我們使大氣電場達到了一個臨界點,一定大小的導體進入電場範圍內都會觸發閃電,像一個空中的地雷區。”

  “你們進行過戶外試驗嗎?”
  “進行過很多,但不能給你演示了,做一次這種試驗投入是很大的。戶外大氣中施放帶電空氣的管道是用係留氣球吊在空中的,每個氣球吊兩個管道,有一高一低兩個噴口,分別施放帶正負電荷的空氣。建立大氣電場時,幾十甚至上百個這樣的氣球排成一排,組成高低兩排噴口,以在空中形成正負帶電空氣層。當然,這隻是一個實驗係統,在實戰中可能采取別的施放方式,如飛機施放,或從地麵的火箭施放等。”
  我想了想說:“外麵的大氣可不是靜止的,空中氣流會把帶電空氣層吹走的。”
  “這確實是一大難題,最初的考慮是用在上風帶進行不間斷施放的方法,在要防守的目標上空形成一個動態穩定的大氣電場。”
  “實際的試驗結果怎麽樣呢?”
  “基本是成功的,正因為成功,才發生了那次事故。”
  “怎麽回事?”
  “在進行大氣層造雷試驗之前,我們是充分考慮了安全問題的。隻有在風向安全時我們才進行試驗。試驗中建立的大氣電場的穩定性有時超出我們的預料,會被風吹出很遠的距離。試驗過程中,在基地的下風地區不斷傳來晴天雷電的報告,最遠的一次發生在張家口地區。但這些雷電都沒有造成什麽損害,因為它的影響也不過相當於一場小型雷雨。大部分的風向都是安全的,甚至對著市區的風向我們也不認為有什麽特別的危險,但有一個風向例外:對著首都機場的風向。這種大氣電場對飛機特別危險,因為與雷雨雲不同,飛行員和地麵雷達都看不到它!為增加可視性,我們像你剛才看到的室內試驗一樣給帶電空氣著色,但後來發現,在遠距離飄行中,有色空氣會與帶電空氣分離開來;同時,有色空氣與充滿氣溶膠重離子的帶電空氣不同,擴散速度很快,其色彩很快消失了。”
  “每次試驗前,我們都向空軍和地方的氣象部門反複核實風向數據,我們自己為此還專門成立了一個氣象小組,即使這樣,還是無法預料風向的突變。在第十二次試驗中,電場建成後風向發生了突變,這個大氣電場就向首都機場方向飄過去了。當時機場緊急關閉,我們派出了五架直升機跟蹤漂移的電場,這很困難也很危險,因為電場中的有色空氣很快就消散了,隻能根據機載無線電中幹擾噪聲的大小變化來定位。其中一架直升機誤入了電場,誘發了閃電,被擊中後在空中爆炸了,那位遇難的上尉就是你想見的那位球狀閃電的目擊者。”
  那個年輕飛行員的形象在我腦海中清晰的浮現出來。這幾年,每當聽到有人死於閃電,我的心中就有一種莫名的恐懼,現在這種恐懼更加強烈。看著懸浮在空中的紅藍兩色的霧氣,我的頭皮一陣陣發緊。
  “能否把這個電場消除?”我問。
  “這很容易。”林雲說,按動了一個綠色的按鍵,那兩排噴口立刻噴出了無色的氣體,電荷正在被中和。“林雲指了指那個表示電場強度的紅光數碼,它正在急劇減少。
但我的緊張仍未消除,我感到那無形的電場無所不在,周圍的空間在被它像橡皮條一樣“緊,就要繃斷了,我的呼吸有些困難。
  “我們出去吧。”我對林雲提議。當我們來到外麵時,我的呼吸才順暢了一些。“這東西真可怕!”我說。
  林雲並未察覺到我的異樣,說:“可怕?不,它隻是一個失敗的係統。我們忽略的很重要的一點:我們反複測定過電場的體積、強度和帶電空氣需要量三者之間的關係曲線,當時的結果是很樂觀的。但這種關係曲線是在室內的小範圍內測定的,根本不適合外部大氣層中的大範圍空間。在後者,要建立符合要求的大範圍大氣電場,帶電空氣的需要量呈幾何級數急劇增大,要想通過不間斷施放帶電空氣而長時間維持大氣電場,需要極其龐大的係統,即使不考慮經濟因素,這樣的係統在戰時本身也成為極易被摧毀的目標。現在你看到了,我們的兩個試驗性係統都是失敗的,或者說在技術上取得了局部成功,但沒有實戰價值。關於它們失敗的原因,我想你應該有更深刻一些的看法。”
  “啊……什麽?”我茫然地說,根本沒有注意到她剛才都說了些什麽。
  “你應該看到,這兩個係統失敗的原因都是實質性的,問題出在係統的技術基礎上,通過改進來解決是很困難的。我們現在已得出結論:這兩個係統沒有希望。“
  “恩……也許是……”我心不在焉的敷衍著,眼前仍不斷閃現著那紅藍色的電場、雪亮的閃電、小飛機的碎片、燃燒的廢油桶……
  “所以,我們應該構想出一種全新的雷電武器係統,你肯定能猜到它是什麽……”
……隨風漂浮的大氣電場、上尉飛行員的麵孔、爆炸的直升機……
  “球狀閃電!”她大聲說。
  我猛地被驚醒了,發現我們已穿過那片空地,走到了試驗基地的大門邊。我停住腳步,呆呆地看著林雲。
  “如果真的能夠人工生成這種閃電的話,它的潛力是前兩種係統無法比擬的。它對其打擊目標有著不可思議的精確的選擇性,可精確到一本書的某一頁,這是其他任何武器係統絕對沒有的特性;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它不受氣流的影響……”
  “你看見閃電是怎樣擊中那名上尉駕駛的直升機嗎?”我打斷她,問道。
  她愣了一下,搖搖頭:“誰都沒看到,機體炸成了碎片,我們隻找到一部分散落的殘骸。”
  “那你見過其他人是怎麽樣被雷電擊斃嗎?”
  她又搖搖頭。
  “那你就更沒有見過人是怎樣被球狀閃電殺死的了!”
她關切地望著我說:“你不舒服嗎?”
  “可我見過!”我說,盡可能地控製住胃的痙攣,“我見過球狀閃電怎樣殺人,而且殺的是我父母!我看著他們在一瞬間被燒成了灰,然後那塊人形的灰被我手指輕輕一碰就塌落到地上。這事我當時連警察都沒告訴,他們在我父母的案卷中寫的是‘失蹤’,以後這麽多年,我也一直把它深藏在心中,從沒對任何人說過。兩年前在泰山,在深夜的天街上,我把它告訴了你,沒想到你竟從中得到了這樣的啟示!”
林雲顯得慌亂起來:“請聽我解釋,我沒想傷害你,真的很抱歉。”
  “沒關係的,我回去後會把今天了解到的情況和你們的合作意向向領導匯報的,但從我個人來說,我對雷電武器沒有興趣。”
在回市裏的路上,我和林雲都一直沉默不語。

  “我以前沒看出來你如此神經過敏!”
  回到研究所後,高波對我很不滿,他不知道我過去的經曆,我也不想告訴他。
  “不過你了解的情況還是很有價值的,我從別的渠道也得知,軍方確實已停止了雷電武器的研究,但這隻是暫時中止,從他們在前兩個試驗係統上的投入來看,這項研究還是很受重視的。他們正在尋找新的突破口,球狀閃電確實是一個很好的想法。這項研究需要的投入更大,軍方和我們在短時間內都難以全麵展開,但我們可以先進行理論準備:在這個項目上我現在給不了你錢,但可以給時間和精力,你再搞出幾個數學模型,從不同的理論角度和邊界條件搞,這樣到時候條件一具備,我們就可以把所有有希望的數學模型一起進行試驗。當然,首先要做的是把同軍方合作的事定下來。”
我搖搖頭說:“我不想造武器。”
  “沒想到你還是個和平主義者?”
  “我什麽都不是,沒有那麽複雜,我隻是不想再看到球狀閃電把人燒成灰。”
  “那你想看到有一天別人把我們燒成灰?”
  “我說過沒有那麽複雜!每個人都有自己精神上的雷區,我不想觸動這個雷區,僅此而已。”
高波狡猾的笑笑:“球狀閃電的性質決定了它的研究最後肯定會和武器有關係,你信誓旦旦要追求一生的東西就這麽拋棄了?”
我猛然意識到了這點,張口結舌無話可說。
下班後,我一回到宿舍就躺到床上,腦子一片空白。這時有人敲門,開門一看竟是林雲。她一副大學生打扮,比穿軍裝時更顯年輕了。
  “昨天真對不起。”她說,看樣子很真誠。
  “應該是我說對不起。”我笨拙地說。
  “你有那樣可怕的經曆,對我的想法產生反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為了事業,我們隻能使自己堅強起來。”
  “林雲,我們在事業上好象不是同路人。”
  “不要這麽說,本世紀所有的重大科學進展,比如航天、核能、計算機等等,都是科學家和軍人這兩幫不同路的人把他們各自目標的共同點放在一起的結果。我們目標的共同處很明顯:人工產生球狀閃電,隻不過這對你是終點而對我僅僅是開始。我這次來,不是向你解釋我的目的,在這方麵我們要相互理解是很難的;我隻是來幫助你減少一些對雷電武器的厭惡感。”
  “那就試試吧。”
  “好的。對於雷電武器,你首先想到的是殺人,用我們的話叫消滅敵方的有生力量,但你仔細想想就會發現,雷電武器就是完全成功的製造出來,它在這方麵的能力也不比常規武器更強。如果攻擊大體積金屬目標,就會產生法拉第籠效應,這種效應會對閃電產生屏蔽作用,部分或全部消除對內部人員的殺傷力。所以對於生命,雷電武器不像它看上去的那麽殘酷,相反,它有可能是一種以敵方最小的生命代價取得勝利的武器係統。”
  “這如何理解呢?”
  “雷電武器能對其產生最大破壞力的目標是什麽?是電子係統。當閃電引發的電磁脈衝強度超過2.4高斯時,集成電路將會發生永久性損壞,甚至在強度超過0.07高斯時,也會幹擾微機工作。閃電引發的瞬變電磁脈衝無生毀滅性打擊,這就是雷電武器引起重視的原因。球狀閃電在這方麵的潛力就更不尋常了,它對打擊目標的極其精確的選擇性,使這種武器有可能在不觸動任何其他部分的情況下,摧毀敵人武器係統中全部的集成電路。在現代條件下,如果敵人武器係統中全部的集成電路塊都被燒熔,戰爭也就結束了。”
  我沒吱聲,思考著她的話。
  “我想你的厭惡感已經減少一些了。下一步我讓你對自己的目標看得更清楚些:球狀閃電的研究不屬於基礎科學,武器係統是它目前惟一可能的應用,如果離開武器研究,誰願意給這個項目投資呢?你不會相信隻憑一支鉛筆和一張紙就能造出球狀閃電吧?”
  “可現在,我們還得憑鉛筆和紙。”我把高波的想法告訴她。
  “這麽說我們能合作了?”她興高采烈地從椅子上跳起來。
  “我得佩服你說服人的能力。”
  “工作需要,新概念每天都需要說服人接受我們看上去希奇古怪的想法。在雷電武器方麵,我們成功說服了總裝備部,可到目前為止,一直讓人家失望。”
  “我看到你的難處了。”
  “現在不僅僅是難處,雷電武器項目已經下馬了,我們現在隻能自己孤軍奮戰,用你和高所長的話說進行理論準備,以後肯定會有機會的,這種武器係統的誘惑力太大了,我不相信他們會就此停下……你還沒吃飯吧?走,我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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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樓 
我們走進了一個燈光幽暗的餐廳,這裏人很少,有一架鋼琴在輕輕彈奏著。
  “軍隊的環境似乎很適合你。”坐下後,我說。
  “也許吧,我是在部隊長大的。”
  在幽暗的燈光中我細細看著她,注意力漸漸集中到她的胸針上,那是她身上惟一的一件裝飾品,形狀是一隻火柴長短的劍,劍柄上有一對小小的翅膀。整個胸針呈銀色,在這裏幽暗的燈光中閃著經營的銀光,像是綴在她衣領上的一顆星星。
  “覺得它好看嗎?”林雲低頭看看胸針問我。
  我點點頭說很漂亮,自己則覺得很尷尬,同昨天的香水那事一樣,她立刻注意到了我對她的注意,也怪我以前的生活圈子很小,還不習慣同異性單獨相處,更不習慣她們的細膩和敏感,但想想這種女性的特質在一個開著裝有地雷的汽車的姑娘身上體現出來,真是給人一種奇妙的感覺。
  接下來我才發現,那枚美麗的胸針是與那段竹子一樣令我恐懼的東西。
  林雲把胸針摘下來,捏著小劍的劍柄拿在手裏,另一隻手在餐桌上拿起了一把叉子和一隻勺子,她把叉勺並在一起豎起來,用劍輕輕劃過去,令我大驚失色的是,勺和叉的金屬把被從正中齊齊地切斷了,仿佛它們是用蠟做的一樣!
  “這是用分子排列技術產生的一種矽材料,它的鋒刃隻有幾個分子的厚度,這是世界上最鋒利的劍。”
我小心翼翼地接過她遞過來的胸針,對著燈光仔細觀察,發現小劍的劍峰已經接近透明了。
  “你戴著這玩藝也太危險了!”
  “我喜歡這種感覺,就像因紐特人喜歡寒冷,它們都能讓人的思想高速運轉,能夠催生靈感。”
  “因紐特人並不喜歡寒冷,他們不過是沒辦法而已。你……你真的很特別。”
她點點頭:“這我自己也感覺到了。”
  “你喜歡武器,喜歡危險,那麽戰爭呢?喜歡嗎?”
  “從現在的形勢看,戰爭已不是我們喜歡不喜歡的問題,她又熟練的避開了我的問題,我知道,她遠沒有對我敞開心扉,也許永遠也沒有那一天。
  但我們很談得來,也有很多可談的。林雲的思想像那把小劍般鋒利,常常把我刺得倒吸一口冷氣,還有她那種冷靜和理智,是我在別的女性身上從未見過的。
  她從未向我透露過自己的家庭背景,一涉及到這方麵,她就小心地轉移話題,我隻知道她的父母都是軍人。
不知不覺已是午夜兩點,我們桌上的枝形燭台上的蠟燭幾乎都燃盡了,餐廳裏也隻剩我們。服務生走過來,問我們還想聽一首什麽曲子,顯然是下逐客令了。
  我想盡量找出一首生僻些的,要是彈不出來我們或許可以多待會,“《一千零一夜》組曲中描寫辛伯達航海的一段,我忘了叫什麽名字。”
  服務生尷尬的搖搖頭,讓我們重點一首。
  林雲對服務生說:“〈四季〉吧。”然後對我說,“你肯定喜歡其中的〈夏〉,那是有雷電的季節。”
  我們在〈四季〉的旋律中繼續談下去,話題比剛才輕鬆了許多,她說:“我現在可以肯定,你從來沒和班上最漂亮的女生說過話。”
“說過的。”我想起了哪個圖書館之夜,那個問我在找什麽的班花,但我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那女孩叫什麽名字。
  當〈四季〉彈完,終於到了該走的時候,林雲微笑著請我等一等:“我為你彈那首《一千零一夜》。”
  她坐到鋼琴前,曾伴我度過無數個孤獨夜晚的科薩科夫的曲子像春夜的微風飄起。看著她那細長柔軟的手指在琴鍵上跳動,我突然想到,剛才點這首曲子,是因為這裏像一個港灣。一位美麗的少校在用音樂為我講述著辛伯達的航程,講述著暴風驟雨和風平浪靜的海洋,講述著公主、仙女、魔怪和寶石,還有夕陽下的棕櫚樹和沙灘。
  在我麵前的桌麵上,在將滅的燭光中,靜靜地躺著她那柄世界上最鋒利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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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樓 
SETI@home

我又開始在針尖上數天使了,但這次林雲同我一起數。
   在建立數學模型的過程中,我發現林雲的數學能力不如我,但她的知識麵很廣,對多門科學都有相當深的造詣,這是她的專業所要求的。她在計算機方麵的能力很強,數學模型都是經她的手變成程序的。她的程序具有可視化結果輸出,如果模型在數學上成功,則屏幕上會出現一個三維的球狀閃電,其內部的精細結構纖毫畢現,它消失時的能量釋放過程也用慢鏡頭表現的很清楚,換一個畫麵還可以在一個三維坐標係中觀察其運動軌跡。同我以前的程序輸出的那些幹巴巴的數據表和曲線相比,這遠不止是直觀和美觀的問題:以前的數據出來時,要經過費時煩瑣的非係才能知道模型是否成功,但現在這些事情都由計算機自動完成。這個軟件使我們對球狀閃電的理論研究發生了質的變化。
  球狀閃電的數學模型可以做出無數個,這就像命題作文,你隻要建立一個符合物理定律並在數學上自治的係統,使得被電磁力約束的能量形成一個穩定的球狀,並滿足迄今為止已知的球狀閃電的特性即可。但作到這點並不容易,有一位天文學家說過一句很有意思的話:恒星這東西,如果不是其確實存在,本來可以很容易證明它不可能存在的。這話對球狀閃電也很適用,構想一種機製,將以光速行進的電磁波被禁錮在那樣一個小球中,是一件讓人發瘋的事。
  但如果有足夠的耐心和鑽牛角尖的狂熱,這種書寫模型還是能夠建立起來的,至於它們能否經得起實驗的驗證則是另外一碼事了,事實上我幾乎已經肯定它們在實驗上是不會成功的。我們已完成的幾個數學模型都隻在數學上表現出球狀閃電的部分特性,有一些特性可能在一個模型中無法表現而在另一個模型中輕而易舉地出現,但沒有一種能表現全部已知特性。
  除了前述的被禁錮的電磁波外,另一個最神秘的特性是球狀閃電釋放能量時的選擇性。在計算機中,由助學模型產生的虛擬球狀閃電就像一枚炸彈,當它碰到物體或自行釋放能量時,會把周圍的一切化為灰燼。每看到這些,我的腦海中就出現了那完好無損的書架中燒焦的書,同樣完好無損的冰箱中燒熟的海鮮,我那在完好無損的夾克下緊貼著身體被燒焦的內衣,我的父母被燒成灰前坐過的那表麵冰涼的凳子……但在我的記憶中刻得最深的是張彬給我看過的那本被隔頁燒焦的筆記本,那是某種神秘力量最狂妄的顯示,它無情地摧毀著我們的信心。

  我大部分時間是在雷電研究所坐班,但有時也到新概念去。
  林雲的同事和朋友大多是男性軍人,就是在業餘時間,我也很少見她有女性朋友。那些年輕軍官們屬於現在軍隊中很快擴大的高級知識階層,都有一種現在社會上很少見到的男性氣概。這使我在他們麵前總有一種自卑感,特別是當林雲同他們一起十分投入地討論我一竅不通的軍事專業時,這種自卑感就更強烈了。而林雲辦公桌上照片中的那位海軍上校,就是他們中的傑出代表。
  我見到江星辰上校了,這說明林雲認識他時間不短。他看上去比照片上還年輕,也就是三十多歲,這麽年輕的上校肯定是很少見的。
  “江星辰,珠峰號艦長。”林雲向我介紹說,她直呼其名,以及他們之間短暫交換的眼神,使我肯定了他們的關係。
  “陳博士,林雲多次向我談起過您,還有您的球狀閃電。”他說話時雙眼溫和地直視著我,目光中有一種真誠,讓我感覺很舒適,這同我想象中的航母艦長確實不一樣。
  看到江星辰的第一眼,就讓我明白同他競爭是毫無意義的。與現在習慣於在潛在競爭者麵前咄咄逼人地顯示力量的都市男性相反,他每時每刻都努力將自己的力量隱藏起來,這是一種善意,怕這種力量傷害了像我這樣的人,他仿佛時時都在說:我真的很抱歉,讓您在她麵前感到自卑,這不是故意的,讓我們共同改變這種狀況吧。
  “為了您的航母,我們每個老百姓平均要納10元的稅。”我試圖使自己輕鬆起來,話一出口才發現是那麽的笨拙。
  “這還不包括艦載機和護航的巡洋艦,所以,每次出航我們都像是把它扛在肩上一樣。”他認真地說,再一次成功地釋放了我的緊張感。
  見過江星辰後,我並沒有想象中的沮喪,反而像卸下了某種重負。林雲在我的心中已經形成了一個美麗的小世界,我欣賞那個世界,身心疲憊時也會去那裏休息,但很小心的避免陷入其中。某種東西隔開了我們的心靈,那東西不可言表,但我清楚的意識到它的存在。對於我,林雲就像她戴在胸前的那柄微型劍,晶瑩美麗但鋒利危險。
  建立了幾個數學模型之後,我漸漸找到了感覺,新構築的模型越來越多地表現了球狀閃電已知的特性,與此同時,模型的計算量也越來越大,有時,我那台3G主頻的P4電腦要運行好幾天才能完成一次模擬。林雲在新概念搞了一個由18台機分別計算,最後把結果匯總,大大提高了效率。
  當我終於把一個能夠表現球狀閃電所有已知特性的數學模型完成後,林雲早就擔心的事情發生了。這一次,她拿到數學模型後,沒有立即編程序,而是花了幾天時間對它的計算複雜性進行估算,當得出結果時,她長歎了一口起氣。
  “我們遇到麻煩了。”她說,“以這個模型的計算量,在現有單台微機上完成一次模擬大約需要50萬小時。”
我大吃一驚:“這就是……五十多年?”
  “是的。根據以往的經驗,每個模型都要經過多次調試才能運行,根據現在這個模型的複雜度,調試的次數可能更多,這樣,我們完成一次模擬可容忍的時間是10天以內。”
  我在心裏估算了一下:“這需要近兩千台微電腦同時計算!”
  於是我們開始尋求使用大型計算機,但這事情不容易。雷電所和新概念都沒有大型機,最大的機器就是ALPHA服務器。軍方的大型機使用繁忙且有嚴格限製,由於我們的研究在軍方沒有立項,經林雲多次努力也未獲準使用。這樣我們隻能把希望寄托在民用大型機上了,我和林雲在這方麵都沒有門路,隻能讓高波想辦法。
  高波此時處境不妙。他一上任,就把研究所從事業單位改製成了企業,徹底推向市場。同時還通過競爭上崗裁減了大批人員。由於此人幹事衝動有餘謹慎不足,加上不了解國情人情,把上上下下的關係搞得很緊張。
在經營上的失敗更慘:他上任後把研究所的主要力量用於研製新型避雷和消雷裝置,這些裝置與常規防雷裝置有很大的不同,它們包括半導體消雷器、優化避雷針、激光引雷裝置、火箭引雷裝置和水柱引雷裝置,這時正好趕上中國電機工程學會高電壓專委會過電壓與絕緣配合分專委會舉行的學術討論會,論題就是新型避雷和消雷裝置,會議最後發表的紀要認為,理論和實踐未能證明此類產品具有比常規防直擊雷裝置更優越的性能,還有許多問題尚待研究和解決,因此此類非常規防直擊雷產品不宜在工程中使用。由於該組織的權威性和影響力,會議的觀點肯定要被正在製定的國家防雷工程規範所采納,這樣正在研製的東西就完全是失去了市場,巨額的投入打了水漂。當我找高波談大型機的事時,他也正在找我,讓我把球狀閃電研究暫時放一放,集中精力研製一種供電力係統使用的新型雷電定位係統,同時完成首都大劇院的防雷工程設計,這樣大型機的事自然沒戲,連球狀閃電研究本身預後也隻能業餘搞了。
  我和林雲又進行了一些其他的目力,但沒想到在這個電腦已成了必需品的時代,大型計算機卻這麽稀少。
  “我們還算幸運,”林雲說,“同當今世界上的超級運算項目相比,我們的計算裏哪個實在算不得什麽。我剛看了一份美國能源部核試驗模擬的資料,他們現有的每秒12萬億次的運算能力已遠遠無法滿足模擬一個核試驗的需要,他們目前正在建立一個集群係統,其中包含多達12000個ALPHAPOWERED處理器。可達到每秒100萬億次的運算速度。我們的計算量還是在常規範圍內,應該能找到解決辦法的。”
林雲中是以一個軍人的方式行事,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都堅定不移地向前走,同時通過對困難的輕描淡寫來盡量減輕我的壓力,這本應該是我為她做的事。
  我說:“球狀閃電的數字模擬與核試驗模擬有類似之處,都是模擬一個能量演化過程,從某些方麵來講,前者還要更複雜一些,所以我們遲早也會達到那個計算量的。不過就是現在,我也看不出咱們有什麽解決辦法。”
以後的幾天,我集中精力去接高波交下來的雷電定位係統,沒有和林雲聯係。一天接到她的一個電話,她告訴我一個網址,讓我看看,口氣很興奮。
  我打開了那個網頁,看到它的背景是太空的黑色,題頭是在紫色的電波中漂浮的地球,網頁的名字叫“SETI@home”,是“在你的家中搜尋地外文明”的英文縮寫。
  其實我早就知道這個東西,這是一項旨在利用聯入因特網的成千上萬台計算機的閑置能力搜尋地外文明的巨大實驗。SETI@home程序是一類特殊的屏幕保護程序,通過分析世界上最大的射電望遠鏡Arecibo獲得的數據幫助搜尋地外文明。但是當大量的數據湧到眼前,要從中搜索出所需的信息時,一台超巨型計算機就成為必要的設備,不過這要花費一大筆錢方能辦到。手頭並不寬裕的科學家們想出了權宜之計:與其用一台巨大的計算機還不如由更多“小“電腦來分擔這項繁重的工作。每天,Arecibo所接收到的數據都會被記錄在高密度數字磁帶上,傳回設在加洲大學的研究基地,隨後這些數據將被分解成大小問0.25Mb的“工作單元”,再由SETI@home的主服務器分別發送到不同的個人電腦上。世界各地的網友們要做的僅僅是到該項目的站點下載並安裝一個特殊的屏幕保護軟件。這樣,當人們結束工作休息時,這一屏幕保護程序開始運行,這台看似休息的電腦實際上已經加入到尋找外星人的行列中:接收、分析來自SETI@home以被分解成“工作單元”的數據,分析工作結束後係統會自動聯機將分析結果傳回主服務器,然後再接收另一新的“工作單元”。
   我從這個網站上下載了一個屏保軟件,並啟動了它。它的背景也是黑色的,下半部是射電望遠鏡接收到的信號在一個三維坐標係中的顯示,看上去像是在鳥瞰一座由無數摩天大樓組成的超級城市,很是壯觀。在左上角,顯示著一條快速變化的波形,這是信號中正在被分析的部分,還有已完成的百分比,我看它運算了5分鍾,隻完成了0.01%。
  “太妙了!”我拍案叫絕,使得辦公室中的其他人驚詫地看著我。那邊比我們經費充足的科學家們在遇到與我們一樣的難題時,能想出如此富有創造力的節儉辦法,我真為自己汗顏。我立刻去新概念,當我見到電腦前的林雲時,果然不出所料,她正在做一個主頁。
  接下來要幹的事情就是把需要計算的數學模型分成2000個並行計算單元,這是一件繁重的工作,我們幹了有半個月。然後把這些單元與那個屏保程序連接,放到主頁上,網絡編程比SETI@home要複雜,因為計算單元之間還要傳遞數據。最後我們把主頁上傳,滿懷希望地等待著結果。
  三天後,我們發現自己有些太樂觀了。訪問這網頁的不到50人,下載了屏保軟件的隻有4個人。留言薄上有兩條留言,全是道貌岸然地警告我們不要搞偽科學。
  “現在隻有一個辦法。”林雲說,“偷梁換柱,把我們要計算的數據上載到SETI@home的服務器上去,攻破他們的服務器並不難,這樣,下載他們的屏保程序的大量電腦將為我們工作,並按程序中設定,讓他們把結果傳給我們。”
我沒有反對,我發現,但你渴望某樣東西時,道德的約束是多麽無力。但我還是想出了一個辯解:“現在有十多萬台電腦為他們幹活,我們隻需其中的兩千台就行了,幹完我們就走,對他們不會有什麽影響的。”
  其實林雲根本不需要像我這樣的自我安慰,她把電腦聯到因特網上,飛快地幹了起來。看著她那輕車熟路的樣子,我難以想象她以前都在網上幹過些什麽。兩天後,她成功地把我們的數據和程序放到SETI@home的服務器上(後來知道,那服務器的位置在伯克利大學)。
  從這件事我明白,林雲的道德約束比我要少得多,為了達到目的,她可以不擇手段。
  隻過了兩天,我們在SETI@home服務器上的那兩千份屏保就都被取走了,計算結果開始源源不斷地匯集到我們的服務器上,幾天來,我和
  林雲常常一連幾個小時看著計算機上那不斷增加的數據,想象著散布地球上的兩千台電腦為我們工作的情景,很是陶醉。
  但在第八天,我在雷電所打開電腦,登陸到新概念的服務器上,發現計算結果的回傳停止了,最後傳來的是一個文本文件,裏麵的內容如下:
  我們在用最微薄的資金從事人類最偉大的事業,卻也受到這樣可恥的騷擾,你應該為自己感到羞恥!

                   ——SETI@home項目主管諾頓·帕克
  我一時像掉進冰窟裏,心灰意冷,連給林雲的電話都懶得打了,但她先來了電話。
  “我知道了,但我不是為這事。”她回答我的問話時說,“你看一下我們舊網頁上的留言薄!”
  我打開我們的那個主頁,看到在留言薄上又增加了一條英文留言:
  我知道你們在計算什麽,BL,別浪費生命了,來找我!
——俄羅斯聯邦新西伯利亞州諾克思柏科市24街106幢561號
  BL是球狀閃電的簡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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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樓 
西伯利亞

“聽,鬆濤聲!”林雲興奮地說,但我沒有那個雅興,隻顧裹緊大衣。在紛飛的雪霧中,遠方的山峰隻有模糊的影子。
班機從莫斯科飛了四個小時在新西伯利亞機場降落,我心中的陌生感比一星期前在莫斯科機場降落時又深了一層,隻有想到這裏離中國更近了,才感到一絲安慰。
  接到那個留言後,我們本能地感覺到這信息後麵有很多東西,但我做夢都想不到真的會有到西伯利亞來的機會。一周後,林雲通知我同她一起參加一個技術顧問團赴俄羅斯,她告訴我,中俄兩國關於在中國境內組裝蘇30殲擊機的談判已基本完成,這個顧問團是隨一個低級別的軍事代表團赴俄敲定一些細節問題,我是顧問團中惟一的一名雷電專家。我感到這事絕非巧合,就問林雲她是怎麽搞到這種機會的,她神秘地說:
  “我使用了一次特權,這種特權在找大型機時我都沒用,這次實在沒別的辦法了。”
  我不知她說的特權是什麽,也沒問下去。
到莫斯科後,我發現在代表團的活動中自己根本沒事可幹,林雲也一樣。我們跟著代表團訪問了蘇沃霍夫設計局,又跑了軍工聯合體的幾個裝配廠。
  在莫斯科的一個傍晚,林雲向團長請假後出去了,深夜才回到飯店。我去她的房間看她,見她一個人呆呆地坐在那,眼睛紅著,臉上有淚痕,這讓我很驚奇,在我的印象中她是不會哭的。她什麽也沒有說,我也不好問,以後在莫斯科的三天裏,她的情緒一直很低落。從這件事我發現,林雲的生活遠比我想象的複雜。
  代表團登機回國時,我倆卻登上了飛行方向基本相同但目的地近得多的飛機。其實從莫斯科到西伯利亞並不比從北京去近多少。
我們在機場找到了一輛車去諾克思柏科市,司機告訴我們要走60公裏路。冰雪覆蓋的公路兩旁,是無邊無際紛飛的雪霧和黑色的叢林。林雲能講一口不算流利的俄語,她和司機好象很談得來。那司機扭頭看了一眼凍得發抖的我。似乎同情我不能加入他們的談話,突然改用很流利的英語繼續對林雲說:
  “……科學城源自50年代末的一個浪漫的想法,這種想法充滿了當時的那種單純和天真,一種創造新世界的理想主義。其實,它並不像你們所聽到的那麽成功:它遠離大都市去,交通困難限製了科技輻射作用,徒勞地與大都市抗爭,最後不得不眼看科研人才遷往更大更理想的城市……”
  “您可不像是幹出租的。”我評論道。
林雲介紹說:“這位先生是俄羅斯科學院西伯利亞分院的研究員,他……您剛才說您的專業是?”
  “我從事遠東經濟去的未開發地區資源綜合規劃研究,一項在這個急功近利的時代誰都用不著的學問。”
  “您失業了?”
  “還沒有,今天是星期天,我這兩天掙的錢要比一個星期的工資多。”

  汽車駛進了科學城,兩旁五六十年代的建築在雪霧中掠過,有一次,我肯定看到了一尊列寧的塑像。這是一個讓人產生懷舊感的城市,那些有上千年曆史的古城並不能讓人產生這種感情,它們太舊了,舊得與你沒有關係,舊得讓人失去了感覺。但像這樣年輕的城市,卻使你想起一個剛剛逝去的時代,在那個時代你度過了你的童年和少年,那是你自己的上古時代,你自己的公元前。
  車停在了一幢5層樓前,這裏可能是一個住宅區,一排排的樓房看上去一模一樣。司機在離開時從車窗裏對我們說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
  “這是城裏最便宜的住宅區,但這裏住著的可不是最便宜的人。”
  我們進門後,裏麵很黑,這是50年代的那種天花板很高的住宅樓,門廳的牆上貼著幾張各個政黨地方選舉的招貼畫,再往裏就隻能摸索著前行了。我們借著打火機的光辨認著門牌,一直上到5樓,繞過樓梯口,我舉著已燙手的打火機正要找561號,聽到一個渾厚的男音在什麽地方用英語喊:
  “是你們嗎?為BL來的?左手第三個門。”
我們推開門走了進去,這房間給人兩個相矛盾的感覺:首先覺得很暗,然後覺得天花板上的燈很刺眼。房間裏有一股濃烈的酒味。這裏到處堆著書,顯得有些亂,但還沒有到失去控製的地步。一台電腦的屏幕閃動了一下就滅了,一個身材高大的人從電腦前站起來,他胡須很長,臉色有些蒼白,年齡看上去有50多歲。
  “在這住久了,聽樓梯響就知道來的是生人,而能到這來的生人,隻有你們了。我相信你們會來的。”他打量了我們一眼,“很年輕,同我剛開始這可悲的人生時一樣。中國人?”
  我們點點頭。
  “我父親50年代到過中國,作為一個水電工程師,幫助你們建設三門峽水電站,聽說幫了倒忙?”
林雲想了想說:“好象是,你們沒考慮到黃河的泥沙淤積,所以那個大壩會給上遊造成了洪災,至今不敢蓄水。”
  “啊,又一個失敗,那個浪漫時代留給我們的記憶隻有失敗了。”
  “亞曆山大·格莫夫。”他自我介紹說,我們也做了自我介紹,他又打量了我們一眼,這一次目光更加意味深長,然後自言自語地說:
  “很年輕,你們還是值得救的。”
  我和林雲驚詫四對視了一眼,然後使勁猜他那句話的含義。格莫夫把一大瓶酒和一個玻璃杯放到桌子上,然後到處翻找著什麽,我注意到電腦兩旁空酒瓶林立。我和林雲又乘機打量了一下這個房間,現在才明白剛近來時產生那種矛盾的感覺是什麽原因了:這個房間的牆壁都貼著黑紙,簡直像一間暗室。年久失修的牆裏滲出的水浸掉了顏色,使黑牆上出現了許多的白線和白斑。
  “啊,找到了,真該死,我這很少來人。”格莫夫又把兩個空杯子放帶桌子上,然後向三個杯子裏倒滿了酒,這是那種私釀的伏特加,呈白色的渾濁狀,那是喝茶用的大玻璃杯子。我聲明自己不能喝這麽多。
  “那就讓這位姑娘替你喝。”格莫夫冷冷地說,然後把自己那杯幹了,接著又滿上。
  林雲倒沒推辭,令我咋舌地把那一大杯幹了,伸手拿過我那杯又喝下去一半。
  “您知道我們是來幹什麽的。”我對格莫夫說。
  格莫夫不說話,隻是給自己和林雲倒酒。他們就這麽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著,好長時間不做聲。我看看林雲,想讓她說些什麽,她似乎傳染上了格莫夫的酒癮,又一下子灌下去半杯,然後雙眼隻勾勾地看著前方。我著急了,用一個空杯子在桌子上礅了一下,她看了我一眼,然後偏頭向旁邊的牆上示意了一下。
  我再次注意到那奇怪的黑牆,發現那些黑紙上還有一些模糊的圖象,湊近仔細看,發現那都是些大地上的景物,建築樹木之類,好象是在夜間拍的,都很模糊,大部分呈黑色的剪影。再看那些白斑和線條,我的血液頓時凝固了。
  在這個很大的房間裏,包括天花板在內的所有牆壁,被無數張球狀閃電的黑白照片嚴嚴地覆蓋著。
  那些照片大小不一,但大部分隻有三英寸左右,所以其數量讓我難以想象。我一張一張看過去,那些照片沒有一張是重複的。
  “看那裏。”格莫夫說,手指著門的方向。我們抬頭望去,隻見剛進來的門上貼著一張大照片,似乎是一個日出的畫麵,太陽剛剛升出地平線,白色的光球內有叢林的剪影。
  “這是1975年在剛果拍的,它的直徑——”格莫夫又幹了一杯,“有105米,爆炸後把兩公頃森林燒成了灰,並把一個小湖泊煮沸了。更奇怪的是,這個超級球狀閃電是在晴天出現的。”
  我從林雲那邊拿過一個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幹了下去,讓這瘋狂的一切旋轉起來。我和她一樣不想說話,想使震驚和思緒平息下來。我把注意力轉移到那一堆堆的書上,伸手拿了最近的一本,這次失望了,我不太懂俄文,但從扉頁那幅頭頂上長著世界地圖的作者像上就知道它是什麽了。林雲把書拿過去看了一眼,又放回去。
  “《新思維》。”她說。
  我這才知道為什麽剛進來時不覺得太亂,這亂堆的書裝楨精美,且都是一樣的,全是《新思維》。
  格莫夫說:“你們想要的那些資料我也有過,這間房子堆不下,但在10年前我已全部付之一炬了。然後我就大量買這書,我要靠它生活的。”
  我們不解地看著他。
  格莫夫拿起一本來:“看它的封麵,字都是燙金的,用酸液可以把上麵的金粉洗下來。你可以大量按批發價買進這書,因為賣不了可以退回發行書店的,隻要把封麵的字用假金粉描上,不過後來不描了,他們也沒注意到。這活很有賺頭,我對作者惟一的不滿就是書名怎麽不他媽取長些,比如《關於蘇維埃社會主義聯盟建立新民主體製並融入民主社會並成為其親密一員的可能性的新思維》。可這錢也沒賺多長時間,紅旗就從那個尖頂上落下去了,書皮上就沒金了,後來書也沒了。這些是我最後買的那批,放在地下室10年了,現在木柴漲價,想起來用它燒壁爐不錯,啊,真是,客人來了,壁爐應該燒起來……”他拿起一本書,用打火機點著了,凝視了它一會,“紙製多好,10年都不發黃,說不定是西伯利亞的白樺木做的。”說完把它扔進了爐內,又扔進去兩本,火旺旺地燒起來,紅光在那無數張球狀閃電的照片上跳動,寒冷的房間裏有了些暖意。
  格莫夫目不轉睛地盯著火焰,同我們聊了幾句,他簡單地問了問我們的情況,但絲毫沒有涉及到球狀閃電。最後拿起一部老式電話,撥號後簡短地說了一句什麽,站起身對我們說:“我們走。”
  我們三個下了樓,又來到外麵寒冷的風雪中,這時一輛吉普車在我們麵前停下,格莫夫招呼我們上了車。開車人的歲數同格莫夫差不多,但十分粗壯,像一個老水手。格莫夫介紹說:“這是列瓦連科大叔,做毛皮生意的,我們得用用他的交通工具。”
  吉普車沿著大街駛去,路上車很少,時間不長我們就駛出了市區,又來到外麵廣闊的雪原上。車子轉向一條顛簸的路,又開了有一個小時左右,前方茫茫的雪霧中出現了一幢庫房一樣的建築。車在大門前停下,列瓦連科隆隆作響地推開了大門,我們走了進去,看到庫房兩側是大堆的動物毛皮,散發出刺鼻的味道,在正中有一塊空地,空地上竟停著一架飛機,是那種老式的雙翼飛機,機身破舊不堪,有的地方鋁蒙皮都裂開了。
  列瓦連科說了幾句俄語,林雲翻譯說:“它以前是給森林撒藥的,林場私有化的時候我買下了它,這老家夥外表破了些,可還是很皮實的。我們先把裏麵的東西卸下來把。”
  於是我們從那摘小的機艙內向外搬出一捆捆的毛皮,我不知那都是什麽動物的皮,但看得出都是好貨色。當貨都卸完後,列瓦連科在機身下倒了一小攤油點著火,格莫夫解釋說天太冷,發動機的管道凍住了,要烤烤才能啟動。當火在燃燒時。列瓦連科拿出了一瓶伏特加,我們四個輪著拿瓶子喝了起來,我剛喝了兩口就坐在地上起不來了,林雲接著同他們一起喝,她那酒量真讓我服了。當那瓶酒見底時,列瓦連科揮手表示可以動身了,便以與他的歲數不相稱的敏捷跳進了駕駛艙,他剛才沒有表現出這種敏捷,烈酒對這些西伯利亞人來說就像潤滑油。我們三個從機身中部的小門擠進了機艙,格莫夫從什麽地方拿出了三件厚重的皮大衣遞給我們:“穿上,不然會凍僵的。”
  飛機的發動機嘶啞地轟鳴起來,螺旋槳開始轉動,雙翼飛機緩緩地移出了庫房,來到漫天的風雪之中。列瓦連科跳下駕駛艙,回去鎖好門,然後又上來操縱著飛機在雪原上加速,可沒走多遠,發動機聲停了,隻能聽到外麵雪花打在舷窗玻璃上的聲音。列瓦連科罵了一句什麽,又爬上跳下地搗鼓了半天,才把發動機重新啟動了。當飛機再次滑跑時,我在駕駛座後麵問列瓦連科:“要是發動機在空中停了怎麽辦?”
  聽了林雲的翻譯,他不以為然地聳聳肩:“掉下來。”
  列瓦連科又說幾句,林雲翻譯:“在西伯利亞,什麽都百分之百保險不一定好,有時你飛到了頭,卻發現還不如中間掉下來,這一點格莫夫博士用他的一生體會到了,是吧,博士?”
  “行了,大尉!開你的飛機吧!”格莫夫說,顯然那話刺到了他的痛處。
  “您以前是空軍飛行員嗎?”林雲問列瓦連科。
  “當然不是,我隻是那個基地的最後一任警衛連連長。”
我們身體一沉,從舷窗中看到雪原向下退去,飛機起飛了。這時除了發動機聲,雪花打擊機身的聲音也急劇起來,飛機像在穿過一場大雨。氣流把剛才落在舷窗上的那一圈積雪吹走了,向窗外看去,雪霧中的茫茫林海從機身下緩緩移動,還不時能看到一個個冰封的湖泊,在黑色的林海中呈一個個的圓斑,讓我想起在格莫夫的房間的牆上看到的照片。看著西伯利亞的大地,感慨萬千,我做夢都不會想到球狀閃電能把自己帶到這裏。
  “西伯利亞,苦難、浪漫、理想、獻身……”林雲頭靠在舷窗邊,動情地看著下麵異邦的大地,喃喃地說。
格莫夫說:“你說的是過去的和小說中的西伯利亞,現在這裏隻剩下失落和貪婪了,在下麵的這塊土地上,到處是無節製的砍伐和獵取,從油田泄漏的黑色原油到處流淌……”
  “中國人,”列瓦連科在前麵的駕駛座上說,“這裏也有不少中國人,他們用能把人眼睛喝瞎的加酒換走我們的毛皮和木材,他們賣的羽絨服裏塞的是雞毛……不過格莫夫博士的朋友我還是信任的。”
  我們都沉默了,飛機像一片狂風中的小樹葉上下起伏,我們裹緊大衣忍受著寒冷的折磨。
  飛機持續了大約二十分鍾,飛機開始降落。我看到下麵一大片林間空地,飛機最後就降落到這片空地上。下飛機前,格莫夫說:“把大衣留下,用不著的。”我們覺得不可理解,從剛打開地機艙門撲進一股逼人的寒氣,外麵寒風飛雪的世界更是讓人望而生畏。列瓦連科留在飛機上等我們,格莫夫下飛機後徑直走去,但我憑腳下的感覺知道我們是在沿一條鐵軌走。前麵不遠處有一個露出地麵的隧道口,但從這裏就能看到它被一道混凝土牆堵死了。我們進入了混凝土牆前的一小段,總算暫時避國了一些寒風。格莫夫用手扒開積雪,用力搬開雪下麵一塊突出的大石頭,我們看到一個直徑一米左右的黑洞口露了出來。
  格莫夫說:“這是我挖的一條支洞,有十多米長,繞過了這堵混凝土牆。”他說著從一個袋子中拿出三支很大的充電電筒,遞給我們每人一個,自己拿著一個,示意我們跟上後鑽進了洞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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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樓 
我緊跟著格莫夫,林雲在最後,我們在這低矮的洞裏幾乎是爬行著前進。在這窄小的空間裏,我感到一種幽閉窒息的恐懼,隨著向洞內深入這恐懼漸漸增大,但格莫夫突然站隻了身,我也站了起來,手電光中,我看到我們麵前是一個寬敞的隧道,隧道成一個平緩的坡度通向地下深處,剛才在外麵我感覺到鐵軌沿著隧道小時在黑暗中。我用手電照照隧道的洞壁,發現平滑的水泥壁麵上有許多釘銷和綁紮用的鐵環,原來顯然架有很多電纜。我們沿著隧道向下走去,隨著深度的增加,寒冷的感覺漸漸消失了,後來嗅到了潮濕的味道,又聽到了滴水的聲音,這裏的溫度已到了冰點之上。
  眼前的空間突然擴大,我手中的電筒射出的光柱失去了目標,仿佛從隧道中來到了漆黑的夜空下。但仔細看看還是能看到手電照在高處的光圈,隻是照到的洞頂很高,光圈變的很大很暗,看不太清楚。我們的每一個腳步聲都引起了不止一次的回聲,我真把握不住這個地下洞廳有多大。格莫夫站住了,點上一支煙,開始對我們講述:
  “四十多年起,我在莫斯科大學獲得物理學博士學位,現在還清楚地記得那一天,我同成千上萬的人一起,看著剛從太空返回的加加林乘坐的敞蓬吉普車穿過紅場。他揮著鮮花,胸前掛滿勳章。那時我熱血沸騰,懷著去一個全新的世界創造一個偉大業績的渴望,主動要求去正在組建的蘇聯科學院西伯利亞分院。
  到那裏後,我對領導說,我想幹一種沒有任何基礎、完全開拓性的工作,多麽艱苦我不在乎。他說那很好,你去參加3141項目吧。後來我知道,這個代號是計劃者隨便用圓周率值定下的。見到這個項目的負責人已好幾天了,我仍然不知道項目的內容。項目負責人是尼古拉伊·納爾諾夫院士,這是個極少見的人,即便在當時,他也屬於在政治上反常狂熱的那一類,他偷偷看托洛斯基的著作,對全球革命的思想入了迷。當我問他3141項目的內容時,他這麽說:‘格莫夫同誌,我知道最近太空飛行的成就對你很有感召力,但那算什麽?加加林在軌道上並不能把一塊石頭扔到華爾街那些資本家的頭上;我們的項目就不同了,如果我們成功,將使帝國主義的所有坦克變成玩具,將使他們的機群像蝴蝶一樣脆弱,將使他們的艦隊像一堆浮在水麵上的硬紙箱一樣不堪一擊!’
  後來我就到可這裏,我是第一批來的,那時這裏的景象同你們剛才在地麵上看到的一樣,那天也下著大雪,這塊空地剛清理出來,地麵上還殘留著樹樁子。
  以後的事我就不詳細說了,即使有時間,我也懷疑自己的精神是否能承受。你們隻需要知道,我們所在的地方,曾是世界上最大的球狀閃電研究基地,在這裏,對球狀閃電的研究持續了近三十年時間,最多的時候,曾有五千多人在這裏工作,蘇聯最優秀的物理學家和數學家,都或多或少地卷入過這項研究。為了說明在這項研究上進行了多麽巨大的投入,我隻舉一個例子,你們——”
  格莫夫把手電照向後麵,我們看到,在我們剛近來的那條遂洞旁邊,還有一個高大的遂洞口。
  “這條遂洞一直通到二十公裏之遠,當時為了保密,所有運進基地的物資都在那裏卸車,然後通過這條遂洞運進來。這就造成了大量的物資在那裏無端地消失,為了使這一點不引起間諜衛星的注意和懷疑,就在那裏建了一座小城市,而同樣是為了保密,那個城市裏不能住人,隻是一座無用的空城。
  為了隱藏研究中人工雷電產生的輻射,整個基地都建在地下。我們所在的地方是一個中等大小的實驗市,基地的其他部分都被堵死或炸毀,現在無法進入了。
  在這裏曾裝備過世界上最大的雷電模擬係統、複雜的磁場發生裝置和巨型航空風洞等大型實驗設備,以從各個角度最大限度地模擬球狀閃電生成的環境。你們看這個——”
  我們來到一個高大的梯形水泥台前。
  “你們能想象幾層樓高的白金電極嗎?它當時就安裝在這個台子上麵。”
  他彎腰從地上拾起什麽東西,我接過來,沉甸甸的,是一個金屬球。“好象是球磨機裏的那種鐵球。”我說。
  格莫夫搖搖頭:“當時進行雷電模擬實驗時,洞廳頂部的一些金屬構件被閃電熔化,滴下來冷卻後就形成了這種東西。“我用電筒照照周圍的地麵,發現有很多這種小金屬球,“在中心實驗室中,巨型雷電模擬器產生的閃電強度比自然界中自然閃電大一個數量級,以至於北約的核監視係統檢測到震波後,認為是地下核試驗,而蘇聯政府承認了他們的說法,在核裁軍談判中因此吃了不少虧。這種閃電試驗進行時,地麵上地動山搖,閃電在地下產生的臭氧排到地麵,使這方圓百公裏的空氣都有一股異常的清新味。在進行雷電模擬的同時,還開動磁場發生設備、微波激射裝置和大型風洞,模擬各種條件組合的閃電,再把結果輸入巨型計算機係統進行分析。部分試驗的各種參數已經遠遠地超過了自然雷電的極限條件,超強度的閃電被放置到迷宮般複雜的磁場中發生,或放到能在短時間內使一個小湖泊沸騰的微波輻射中發生……三十年匯總,這裏的試驗研究從未間斷過。”
  我抬頭仰望那座放置巨型電極的梯形台,它以深深的黑暗為背景,在我們電筒的三道光柱中顯現出來,真像密林中阿茲台人的祭壇,有一種神聖感。我們這些球狀閃電可憐的追尋者,此時就像朝聖者來到了最高的聖殿,心中充滿了恐慌和敬畏。我看著那水泥的金字塔,心想在過去三十多年漫長的時光中,有多少像我們這樣的人在上麵作為祭品犧牲呢?
  “結果呢?”我終於問出了這個最致命的問題。

  格莫夫又摸出一支煙,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沒有說話。手電光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還是使我想起了張彬,想起了他講述自己那對一個球狀閃電研究者來說難以言表的痛苦時的樣子。於是我替格莫夫把話說了出來:
  “從來沒有成功過,是嗎?”
  但我立刻發現自己想錯了,格莫夫笑了笑說:“年輕人,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福爾摩斯說過,案件不怕離奇就怕平淡,平淡無奇的案子是最難破的。如果三十年的研究沒取得一點成功,那這事就太離奇了,這種離奇會激勵人們幹下去。可悲的是,現在連這種離奇都沒有了,隻有讓人心灰意冷的平淡。我們成功過,三十年間成功地產生了27個球狀閃電。”
  我和林雲再次被震撼了,一時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格莫夫又笑了笑:“我能想象你們倆此時不同的感覺:少校肯定高興,因為軍人隻關心這東西轉化為武器的可能性;而你呢,則悲哀,就像斯科達到達南極點時,看到阿蒙森留下的挪威國旗時一樣。但你們這些感覺都沒有必要,球狀閃電仍然是一個迷,現在對它所知道的與三十多年前我們第一次來到這裏時一樣多,我們真的沒有得到什麽。”
  “這如何理解呢?”林雲驚奇地問。
  格莫夫緩緩吐出一口煙,眯眼看著光柱中那錯綜變幻的煙霧,沉浸在對過去的回憶中。
  “第一次成功產生球狀閃電是在1962年,也就是研究開始後的第三個年頭,我親眼見到了它,在雷電模擬器的一西放電後它出現在半空中,淡黃色,飛行時拖著一條光尾,大約二十秒後在空氣中無聲的消失了。”
  林雲說:“我能想象你們當時的激動。”
  格莫夫搖搖頭:“你又錯了,當時球狀閃電在我們眼中隻是一個普通的電磁現象,3141項目最初並沒打算做到很大的規模,當時上自科學院和紅軍的最高領導者,下至參加項目的科學家和工程師都認為,對於一個已經把人送上太空的國家來說,隻要集中科研力量,人工生成球狀閃電隻是時間問題,事實上,研究拖了3年才出成果已經出乎大多數人的預料了。當那個球狀閃電出現時,我們的感覺隻是如釋重負,誰都沒想到,還有27年漫長的歲月和最後的失敗在等著我們。
  我們的信心當時看起來是有根據的:同自然中的雷電不同,這次閃電產生的條件和各種參數都被詳細記錄下來,我直到現在還能把當時所有的參數分毫不差地寫出來。當時的閃電電流是12000安培、電壓為8000萬伏、放電時間為119微秒,總之是一次十分普通的閃電。放電時通有每秒2.4米的空氣氣流,功率為550瓦的微波,還有外加磁場……還有大量其他參數,普通一些的如氣溫氣壓溫度之類,比較特殊的如用超高速攝影拍攝的閃電路徑,以及各種儀器記錄的現場磁場強度和形狀、放射形指標等等等等,當時全部的記錄資料我記得有《戰爭與和平》那麽厚,屬於絕密。當時正值古巴導彈危機時期,記得納爾諾夫捧著那一大漯資料,說:‘我們把導彈撤回來沒什麽,還有更能讓帝國注意膽寒的東西!’當時我們都想,以後隻要按這些參數重複製造閃電,就能批量生產球狀閃電了。”
  “不行嗎?”我問。
  “我說過你們想得太簡單了,接下來的事情出乎所有人的預料:用同樣的參數重複的試驗什麽也產生不出來。氣急敗壞的納爾諾夫讓試驗一直這樣做下去,在以後的一年中,嚴格地按照記錄的參數,共製造了五萬次這樣的閃電,仍沒有見到球狀閃電的蹤影。
  應該說明的是,在當時的蘇聯科學界,決定論和機械論是壓倒一切的思維方式,研究者們認為自然界是由鐵一般的因果關係主宰著。這種思維方式是由政治環境決定的,當時,李森科在學術界的陰魂不散,你在學術上偏離主流思想,雖然不至於像以前那麽危險,但至少會斷送自己的學術生命,像伽莫夫那樣敢於離經叛道的人畢竟是少數。在基礎科學和純理論研究領域尚且如此,球狀閃電研究當時被定位為應用項目,傳統的直線性思維更是統治著人們的頭腦。這樣的實驗結果是他們無法接受的,他們認為隻要一次試驗能產生球狀閃電,以後按同樣參數做的實驗也一定能產生。於是納爾諾夫對這五萬次試驗的結果給出了一個理所當然的解釋:第一次產生球狀閃電的那次試驗參數記錄有誤。
  這件事本來是弄不大的,完全可以在純工作範圍內解決,如果有人因此受到處理,最多也就是因為工作失職。但納爾諾夫慣於把一切都政治化,這事給了他一個排除異己的機會。他在給最高領導層的報告中危言聳聽,說在3141項目中有帝國主義間諜破壞。由於3141屬於國家重點武器研製項目,這事很快引起了注意,並開始了大規模的調查。
  調查組主要由、格魯烏人員組成,納爾諾夫也是其主要成員之一。對於後麵試驗的失敗,他提出了一個‘化身博士’猜想,它來源於《化身博士》這本小說:小說的主人公配製了一種能讓人產生人格分裂的藥品,但他再次使用同樣的配方配製出的藥卻不靈了,於是他認為新買回來的原料成分不春純,但後來知道,是他成功配製的那次所用的原料不純,正是其中的雜質使他成功的。納爾諾夫認為,破壞者在第一次試驗中使係統偏離的預定參數,但歪打正著,偏離的參數產生了球狀閃電,但這個偏離的參數當然沒有被記錄,記下來的是預定參數。這個解釋雖然離奇,但在當時也是惟一能夠被調查組接受的,下麵的問題就是哪些參數出現了偏差。當時的試驗由四個分係統組成,即雷電模擬係統、外加磁場係統、微波激射係統、空氣動力係統,各係統的人員組成相對獨立,被破壞者同時滲透的可能性不大,所以首先考慮其中一個係統參數偏離情況。當時比較一致的觀點認為,最關鍵的參數是雷電模擬係統的放電參數,而負責這個係統的設計和運行的人正是我。
  這時已不是戰前的肅反年代,僅憑無端的猜測是不能定一個人的罪的。然而就在這時,我的父親在東德參加學術會議時叛逃到西德。父親是一名生物學家,是執著的基因學派,但在當時的蘇聯,基因學說還處於大逆不道的境地,他的學術觀點受到壓製,精神上陷入一種深深鬱悶,我想這也是他叛逃的主要原因。他的這個舉動給我帶來的後果是災難性的,調查集中到了我身上。我領導的小組中的一些人為了明哲保身,按照納爾諾夫的授意對我百般誣陷,最終使我的間諜罪名成立,被判處二十年徒刑。
  但納爾諾夫在技術上卻離不了我,就向上麵建議,讓我服刑期間回基地繼續原來的工作。回到基地後,我過著低人一的等的生活,沒有人身自由,活動範圍隻能在基地之內,連穿的工作服顏色都同別人不一樣。最難受的還是孤獨,除了在工作中,沒人願意同我接觸,隻有組裏剛分配來的女大學生平等的對待我,給了我許多溫暖,後來她成了我的旗子。
作為一種逃避,我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研究中。我對納爾諾夫的憎恨是難以用語言表達的,但說來奇怪,對他的那套‘化身博士’猜想,除去不相信有人故意破壞外,我還是基本同意的,我真的認為是未知的參數偏離導致了那次試驗的成功。這讓我心灰意冷,因為如果最後找到了那個或那些偏離的參數,隻能使我更難以證明自己的清白,但我在工作中絲毫沒有考慮這些,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期望再次成功地產生球狀閃電。
  這以後的研究路線是很明確的:參數的偏離不可能太大,否則在放電時各種監測儀器甚至肉眼都會覺察到,於是試驗時應該依次使各個參數在記錄值上下進行微小波動,如果考慮到多個參數同時偏離的情況,這是一個龐大的組合,要進行大量的試驗。在這個過程中我更加肯定納爾諾夫是故意陷害我,因為如果他相信是我搞的破壞,自然會想方設法讓我說出使哪些參數偏離了,但他一次也沒有問過我。而被無休止的繁重試驗任務搞得筋疲力盡的其他人則對我充滿了憎恨。但這時包括我在內,都相信再次成功產生球狀閃電隻是時間問題。
  事情的發展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當所有可能的參數偏離都試驗過之後,仍沒有成功,這倒使我意外地證明了自己的清白。當時正值勃列日涅夫上台,與那個放豬出身的前任相比,他喜歡附庸風雅,對知識界要溫和的多。我的案子被重新審理,雖然沒有宣判無罪,但還是被提前釋放了,並給我提供了一個回莫斯科大學任教的機會。這可是在這偏遠基地工作的人渴望的機會,但我留了下來,球狀閃電已成為我生活的一部分,我不可能離開它。
  現在要倒黴的是納爾諾夫了,他要對研究的失敗負責了,雖不至於像我那麽慘,但他在學術上和政治上的前程算完了。他掙紮了一下,堅持他的‘化身博士’猜想,與以前不同的是認為偏離的參數可能在其他三個係統,於是又開始進行了大量的試驗,這個試驗計劃更加龐大,如果不是被一個意外的發現打斷,它不知要進行多久。
  3141基地擁有世界上最大的雷電模擬係統,在進行球狀閃電研究的同時,也進行一些其他的軍用或民用實驗研究項目。在一次為防雷工程進行的試驗中,竟然意外地再次產生了球狀閃電!這次閃電的參數,同我們第一次成功試驗的參數相差甚遠,沒有任何共同之處;至於各種外加因素,如磁場和微波激射等,這次試驗中根本就沒有,隻是一次純閃電!
  於是又開始了新一輪噩夢般的循環:在同一參數下把這次試驗重複了上萬次,結果同第一次一樣,球狀閃電再也沒有出現過。這一次不可能有破壞者使參數偏離,連納爾諾夫也承認他的‘化身博士’猜想有誤了。他被調回西伯利亞分院,擔任了一個無關緊要的行政職務直到退休。
  這時,3141項目已進行了15年。納爾諾夫走後,基地改變了試驗方向,開始進行各種不同參數組合的試驗,在其後的10年間,又產生9個球狀閃電。每產生一個所需的閃電次數最少為7000次,最多達幾十萬次,每次產生時的試驗參數均不相同,大部分相差甚遠。
  80年代中期,受美國星球大戰計劃的刺激,蘇聯對高技術和新概念武器的投入也在加大,這其中包括球狀閃電的研究。基地的規模急劇擴大,試驗次數成倍增加,其目的是想從大量的試驗中找出產生球狀閃電條件的規律。在這最後的5年中,共產生了16個球狀閃電,但同以前一樣,對於產生它的條件,我們沒能發現任何規律。”
  格莫夫領我們走近了那個梯形台,用電筒照著它說:“我把它當成紀念碑了,當被過去的回憶折磨的時候,我就到這來刻上些什麽。”
我看著梯形台的這一麵,在電筒的光圈裏,我看到了許多曲線,好象是一群遊動的蛇。
  “這三十年的試驗中共產生了27個球狀閃電,這是用那27次試驗中的主要參數繪製的曲線。比如這條,是閃電的電流輻值;這條,是外加磁場的強度……”
  我挨著仔細地查看那些都是由27個點繪製的曲線,好象是在看一段段的噪聲記錄,或是某個生靈垂死時痛苦的痙攣,毫無規律可言。
我們跟著格莫夫轉到了梯形台的另一麵,看到上麵刻滿了名字。
  “這是三十年中為3141項目獻身的人,惡劣的工作環境奪去了他們的生命。這個是我妻子,死於因長期接觸放電輻射而患上的一種怪病,渾身皮膚潰爛,極度痛苦的死去。這些人中有相當一部分死於這種病。這是我兒子,他死於基地產生的最後一個球狀閃電,這三十年間試驗中所產生的27個球狀閃電共殺死了三個人。那東西似乎可以穿透一切,誰也無法預料它把能量什麽時候施放到什麽地方。不過我們並不覺得進行這種試驗是一件特別危險的事,因為成功產生它的機會太小了,人們會從高度警覺中漸漸鬆懈下來,而球狀閃電往往就在這時出現,造成災難。當最後一個球狀閃電出現時,試驗現場的人安然無恙,它卻穿透了厚厚的岩石,把處於中心控製室的我兒子燒焦了,當時他是一名在基地工作的計算機工程師。”
  格莫夫關掉了電筒,轉身麵對著洞廳裏廣闊的黑暗空間,長長出了一口氣:“當我走進控製中心時,看到那裏還像往常一樣寧靜,在天花板上照明燈柔和的光芒下,一切都是那麽光潔明亮,所有的計算機設備都在無聲地正常運轉著,隻是在那潔白的防靜電地板正中攤放著我兒子幾乎全部被燒成灰的遺骸,仿佛是從什麽地方向那裏投射的一個幻影……在那一刻我認輸了,在這自然或超自然的力量麵前,經過三十年的奮鬥,我徹底認輸了,我的生活在那一時刻已經結束,以後隻是活著……

  當我們又回到地麵時,雪已經停了,殘陽在西邊的樹梢上,給雪染上了一層血紅色。我邁著沉重的步子向飛機走去,我覺得自己的生活也結束了。
  回到格莫夫的住處後,我們三個整夜無節製地喝酒。西伯利亞的狂風在窗外呼號,《新思維》一本接著一本地在壁爐中化為灰燼。牆上和天花板上無數個球狀閃電圍著我旋轉,越轉越快,我仿佛陷入了一個白色光球的旋渦中。
  格莫夫醉醺醺地說:“孩子們,找點別的事幹吧,世界上有意思的事很多……人生就一次,不要浪費在虛無縹緲的東西上。”
  後來我就在書堆中睡著了,夢中我又回到了14歲生日之夜,在那雷雨之中的小屋裏,我一個人麵對點著蠟燭的生日蛋糕,沒有爸爸,沒有媽媽,也沒有球狀閃電,我關於他們的夢已經結束了。
  第二天一早,格莫夫送我們直到機場,分別前,林雲說:“我知道,您對我們說了許多不該說的事情,但請放心,我們以人格保證,絕不會把這一切說出去……”
  格莫夫朝林雲揚起一隻手:“不,少校,我讓你們來的目的就是想把這一切公諸於世,我想讓人們知道,在那個可悲的理想主義年代,有一群共青團員來到了西伯利亞的密林深處,在那裏追逐一個幽靈,並為此獻出了一生……”
  我們緊緊擁抱,淚流滿麵。

  飛機起飛後,我疲倦地閉起雙眼靠在座位上,腦子裏一片空白。我旁邊座位的一個乘客捅了我一下,問:“中國人?”我點點頭後,他指了指座位前麵的電視,好象我作為一個中國人不看電視他很奇怪似的。電視上正在播新聞,形勢又緊張起來,戰爭的陰雲越來越濃。我太累了,已麻木的心對一切都不再關心,包括形勢和戰爭。我轉頭看看林雲,她正專注地看著電視,我很羨慕她,球狀閃電隻是她生活中一段時間裏的一部分,失去它也不會對她構成致命打擊。我不一會就睡著了,醒來時,飛機就要降落了。
  傍晚的北京春風拂麵,有一種令人陶醉的溫馨,一時還看不出戰爭的陰影。冰雪中的西伯利亞這時對我來說已是一個無比遙遠、似乎隻在夢中存在過的世界。其實現在看來,我以前的所有生活也是一場夢,現在夢醒了。
  在華燈初上的長安街上,我和林雲相視無語。我們本不是同一條路上的人,我們各自的世界相距那麽遠,是球狀閃電把我們聯到一起,現在,這個紐帶不存在了。張彬、鄭敏、格莫夫……在那個祭壇上被肢解的人已經夠多了,再加上我一個也沒有太大的意義,我感覺到自己心中那已經熄滅的希望之火又被潑上了冷水,現在那裏隻剩下浸在冰水中的灰了。
  再見了,美麗的少校。
  “不要放棄。”林雲看著我說。
  “林雲,我是凡人。”
  “我也是,但不要放棄。”
  “再見。”我把手伸給她,街燈的光裏,我看到她的眼中有淚光閃過。
我一狠心鬆開了她那溫暖綿軟的手,轉身大步離去,再也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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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樓 
燈塔啟示

我努力使自己適應新的生活。開始上網玩遊戲、開始去看球賽,也自己打球了,打牌可以到很晚,還去圖書館把所有的專業書都還了,然後抱回一大漯DVD;我開始試著炒股,還打算養隻小狗;我繼續著在西伯利亞引發的酒癮,有時自己喝,有時與正在結識的越來越多的各式各樣的朋友喝……我甚至打算找一個女朋友,建立一個家庭,隻是一時還沒有機會罷了。再也用不著在午夜兩點還盯著一堆偏微分方程發呆,再也用不著一連十幾個小時守著計算機,等著那注定要讓自己失望的結果;以前對我來說萬分珍貴的時間,現在變得用之不竭了;第一次知道了什麽是輕鬆和休閑,第一次看到生活原來還有這麽豐富的內容,第一次恍然大悟:那些過去被自己輕視甚至可憐的人,原來都過得比我好。一個多月後,我開始發胖了,已經掉得有些稀的頭發又開始長密了,我不止一次地為自己慶幸:醒得還不算晚。
  但有時,也就很短的幾秒鍾,過去的我像幽靈似的複活一下,這通常是在深夜中醒來時,在這種時刻,我總覺得是睡在那個遙遠的地下洞廳裏,梯形的祭壇聳立在黑暗中,上麵有許多蛇形的曲線……但很快,窗簾上被路燈搖曳出的樹影使我意識到自己在哪,然後總能很快地再次睡去。這就像你把一具屍體埋在後院裏,埋得很深,你自以為擺脫了它;可是不然,你總是知道它在那,更重要的是,你總知道你知道。你後來明白要想真正擺脫它,就要去後院把它再挖出來,到遠遠的地方去燒掉,但你已經沒有精神力量去做這件事了,埋得越深,你就越難把它挖出來,你更不敢想象它在地裏已經變成了什麽樣。
  但僅僅一個多月,以前的那個我複活的次數就急劇減少了,這是因為我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她是剛到所裏的大學生,我明顯感覺到她對我也有好感。五一放假的第一天上午,我坐在宿舍裏猶豫了幾分鍾,終於下決心請她吃飯,我站起身來想直接去找她,但又一想,打電話可能更好,於是我把手伸向電話……
  我的這種新生活本來會舒適平滑地延續下去,我會墜入愛河,然後會有家,會有孩子,在事業上會有人們都想得到的那種成功,總之我會有一個與大多數人一樣平凡而幸福的人生。也許,在我的暮年,坐在夕陽下的沙灘上,記憶最深處的東西會浮上來一些,我會想起那雲南的小鎮、雷雨中的泰山、北京近郊的那個雷電武器基地和風雪中西伯利亞,會想起那個穿軍裝的姑娘和別在她胸前的利劍……但那時,這些一定都十分遙遠了,像是發生在另一個時空裏。
  但就在我的手觸到話筒時,電話鈴響了。
  電話是江星辰上校打來的,他問我五一假期打算怎麽過,我說還沒有計劃。
  “想乘帆船出海玩玩嗎?”
  “當然,能行嗎?”
  “那就來吧。”
  放下電話後我有些吃驚,我與艦長隻有一麵之交,在林雲那裏見過他以後就再也沒什麽聯係,他的邀請用意何在?我草草收拾了一下,就去趕飛往廣州的航班,請女孩吃飯的事被忘在腦後。

  我當天就來到了廣州,這裏的戰前氣氛比內地要濃一些,路上軍車很多,到處可以看到關於防空的標語牌和招貼畫,在這種時候,南海艦隊航空母艦的艦長還有此閑心,很令我不解。第二天,我真的乘一艘小小的單桅帆船從蛇口出海了,船上除了我和江大校,還有一名海軍軍官和一名海軍航空兵飛行員。江星辰熱心地教我航海的ABC,教我看海圖和使用六分儀,我發現操縱帆船是一項十分累人的活,除了讓帆纜磨破手指外,我什麽忙也幫不上。更多的時間一個人坐在船頭,看著藍天碧海,看著陽光在海麵跳躍,看著天邊那晶瑩的白雲在海中波動的  倒影,感覺活著真妙。
  “你們這些成天在海上的人,還把這種航行作為消遣?”我問江星辰。
  “當然不是,這次航行是為了你。”他神秘地對我說。
  黃昏時,我們到達了一個小荒島,它隻有兩個足球場大小,上麵除了一座無人的燈塔外,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我們打算在島上過夜。正當我們從帆船向島上搬運帳篷和其他用品時,遠方出現了一個奇景。
  西麵的大海和天空被一根巨帶連接起來,那巨帶下半部呈白色,上半部被夕陽映成了暗紅色。它在海天之間緩緩地扭動著,像一個活物。在平靜的海空之間突然憑空出現這麽一個巨大的異物,真有種在野餐的綠草坪上遊出一條色彩妖豔的巨蟒的感覺,使這熟悉的世界一瞬間變得陌生而猙獰。
  “哈,陳博士,我們有共同語言了!你估計它有幾級?”江星辰指著那個方向說。
  “說不準,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龍卷風,這大概……F2極吧。”我回答。
  “我們這沒有危險嗎?”飛行員緊張地問。
  “從它的移動方向看應該沒有。”大校平靜地回答。
  “可怎麽知道它不會轉向這裏呢?”
  “龍卷風一般都是直線移動。”
  龍卷風從很遠的距離移到了東麵,當它距小島最近時,天空因它而陰暗起來,我們聽到了低沉的隆隆聲,那聲音令我渾身發冷。我扭頭  看了一眼江星辰,他很平靜,一副欣賞的樣子,直到它最終小時,才將目光戀戀不舍地收回來。
  “在氣象學界,對龍卷風的預報最近有什麽進展嗎?”上校問。
  “好象沒有。龍卷風和地震是最難預警的兩種自然災害。”
  “隨著全球氣候的變化,南中國海也漸漸成了龍卷風頻發的海區,這對我們是個很大的威脅。”
  “怎麽?航空母艦還怕龍卷風嗎?當然,它肯定能將甲板上的飛機都卷走。”
  “陳博士,你可想得太簡單了,”同行的哪個海軍中校說,“航母的結構強度一般隻能抗住F2級龍卷,如果與再大一些的龍卷風接觸,它的主甲板就會被折斷,那可是滅頂之災!”
被龍卷風吸上天空的海水開始落下來,形成了一場劇烈而短暫的暴雨,雨中還有幾條活魚落到島上,成了我們的晚餐。
夜裏,我和上校在海灘上散步,星空很清澈,讓我想起了那個泰山之夜。
  “你退出球狀閃電研究項目,林雲很難過,這個項目確實離不開你,所以我自告奮勇地來勸你回去,並對林雲保證我能成功。”江星辰說。
  海上夜色很重,但我能想象出上校的笑容,能為戀人承擔這樣一個任務,的確需要極端的自信,但從另一方麵看,這裏麵也許包含著連他都沒有意識到的林雲對我的某種輕視。
  “江上校,那是一個沒有希望的研究。”我對著夜中的大海長歎一聲。
  “林雲告訴我,那次俄羅斯之行對你打擊很大。其實,也不要被他們那種巨大投入和長周期嚇住,從林雲回來後的介紹,我看出一點:蘇聯人是在用僵化的武器研究機製來研究自然科學界的一個基礎課題,其過程中不免缺少新思想,缺少想象力和創造力。”
江星辰這不多的話切中要害,而且將球狀閃電的研究歸於基礎科學,也是需要一定遠見的。
  “再說,球狀閃電曾是你準備終生探索的目標,反正林雲是這麽告訴我的。如果真是這樣,就不要輕言放棄。比如我,理想是成為一名搞軍事戰略研究的學者,由於種種原因走上了現在這條路,雖然坐在這個位置,心裏還是很失落。”
  “讓我考慮考慮吧。”我含糊地說,但接下來的談話,讓我明白事情遠比想象的要複雜很多。
  “共事這麽長時間,你對林雲應該有所了解。她的思想性格中有某些……危險因素,我想讓你幫助她避免這種危險。”
  “你說的危險,是指對她自己,還是對……別的方麵?”我很迷惑。
  “都有。我告訴你一件事吧:中國加入國際反地雷公約的時候,林雲正在讀碩士,她聲稱這個舉動是十分錯誤的,因為地雷是反侵略武器,更是窮人的武器。後來在讀博士的第一年,她居然自己研製新型地雷了,她和兩個同學一起,用他們的納米實驗室的設備來幹這事。她的目標是搞出一種傳統的工兵手段無法探測的地雷,這是反地雷公約嚴格禁止的。她幹成了,那種地雷看上去很簡單。”
  “我看到她的車裏掛著一節竹子。”我插嘴說。
上校不以為然地一揮手:“不不,與她的創造物相比,那小東西隻是玩具。她發明的是一種液體地雷,看上去隻是無色透明的液體,但實際上是經過納米技術改造的硝化甘油,去除了這種液體炸藥對振蕩的敏感性,卻增加了它對壓力的敏感性,所以這種液體存儲時的深度是嚴格限製的,盛裝它的容器分成許多互不相通的層麵,以防底部液體因壓力過大而被引爆。把這種液體潑到地麵上,就算完成了地雷的布設,在這塊地麵上行走就會引爆炸藥,殺傷力很大,傳統的工兵根本無法探測。她向上級推薦這種地雷,請求裝備部隊,理所當然地受到了嚴厲的批評,她發誓一定要讓人們從戰場上看到這種地雷的潛力。”
  “從她對武器,特別是新概念武器的迷戀上看,我是能想象到這類事的。”
  “但下麵的事你就很難想象了:在去年上半年智利和玻利維亞的邊境衝突中,出現了這種地雷,造成了很大的殺傷。”
我吃驚地看了大校一眼,意識到這事的嚴重性。
  “更令人難以想象的是,敵對雙方,智利和玻利維亞軍隊都使用了這種地雷。”
  “啊!”我停下腳步,震驚變成了恐懼。
  “可她……她隻是一名少校軍官,能有這種渠道嗎?”
  “看來她沒同你談過自己更多的情況,她同誰都很少談這些。”江星辰看著我,黑暗中我看不到他的目光,但一定意味深長,“是的,她有這種渠道。”

  回到帳篷後,我睡不著,就把帳篷拉開,看著外麵的燈塔,期望她那有規律的亮滅能產生催眠作用。我成功了,在漸漸模糊的意識中,燈塔的塔身漸漸消融在夜色裏,最後隻剩下那團一亮一滅的亮光懸在半空中,亮時看到它,熄滅後就隻剩無邊的夜。我隱隱覺得它很熟悉,有一個小聲音,像是從深海中浮出的水泡般出現在我的腦海中,它說:那燈本來就在那裏的,但隻有亮的時候你才能看到……
腦海中電光一閃,我猛地坐了起來,就這樣在海濤聲中呆坐了很長時間,然後,我推醒了江星辰。
  “上校,我們能不能馬上回去?”
  “幹什麽?”
  “當然是研究球狀閃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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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樓 
林峰將軍

飛機在北京降落後,我才給林雲打電話,江星辰說的事讓我感到莫名的恐懼,但聽到林雲輕柔的話音後,我心中的某種東西立刻融化了,我渴望見到她。
  “啊,我知道星辰會成功的!”林雲興奮地說。
  “主要是我突然有了一種新想法。”
  “是嗎?到我家來吃飯吧!”
這邀請讓我吃驚不小,林雲總是小心地避免談她的家庭,甚至連江星辰都沒有告訴我這方麵的情況。
在走出機場時我居然遇到了趙雨。他已經從泰山氣象站辭職,想下海了。 告別前趙雨想起了一件事,說:“前一陣我回了趟大學,見到張彬了。”
  “哦?”
  “他一見我就問起你來,他已確診患了血癌,沒治了,我看都是長期心情壓抑的結果。”
看著趙雨的背影,那位家列瓦連科的老共青團員的話又在我腦海中響起:
  “……有時你飛到了頭,卻發現還不如中間掉下來……”
  一種對未知前途的恐懼再次攫住了我。
  來機場接我的不是林雲,而是一名開車來的少尉。
  “陳博士,首長和林少校讓我來接您。”他對我敬禮後說,然後很有禮貌地請我上了那輛紅旗車,路上他隻是開車,沒有說話。車最後開進了一個門口有哨兵的大院,院裏有一排排整齊的住宅樓,都是有大屋簷的五十年代風格的建築。車穿過幾排楊樹,最後停到了一幢二層小樓前,也是那種五十年代風格的建築,看到這樣的建築,如果問你第一個想到的詞,那肯定是“父親”。
  少尉為我打開車門:“首長和少校都在家,您請吧。”然後又敬了個禮,並一直目送我走上台階。
林雲出門迎接我,她比上次分別時看上去憔悴了些,顯然最近很勞累。這種變化在我的感覺中很突然,這時才意識到,在分別的這段日子裏,我的心中一直為她留著一片小天地,在那裏,她以原樣生活著。
進屋之後,我看到林雲的父親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見我進來就站起來同我握手,他身材瘦削而強健,手很有力。
  “你就是那位研究雷電的陳博士?你好!小雲常向我提起你,她以前的朋友多是部隊上的,我說這不好,軍人不應該把自己局限於小圈子裏,要不在這個時代,思想會僵化的。”他有轉身對林雲說,“張姨可能忙不過來,我去做兩樣拿手菜招待陳博士吧。”他又對我說,
  “今天可不隻是小雲請你來,還有我,我們一會談。”
  “爸,少放點辣椒!”林雲衝著父親的背影喊。
  我也看著那個背影直到他消失,隻接觸不到一分鍾,我就感到他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威嚴,而這威嚴同他的平易近人融合在一起,使他有一種很罕見的風度。
  對於林雲的父親,我隻知道是一名軍人,可能還是將軍,雖然以前從她周圍人的隻言片語有過一些感覺,但我在這方麵很低能,總猜不出個大概,現在這對我仍然是個未知數。但她父親的平易卻使我放鬆下來,坐在沙發上,我抽著林雲遞來的煙,打量著這間客廳。客廳的陳設很樸素,基本上沒有什麽裝飾品。牆上那兩幅中國和世界地圖麵積很大,幾乎占了一整麵牆;我還注意到一張很大的辦公桌,那肯定是辦公桌,上麵放著一白一紅兩部電話,還散布著一些很像文件的東西,整個客廳看起來有很大的辦公室的成分。我的目光最後定格在門邊的衣帽架上,上麵掛著一件軍服,在我這個方向能看到其中的一個肩章。我定睛細看,手中的煙掉在地上——
  那肩章上有三顆將星!
  我趕忙把煙拾起來在煙灰缸中撚滅,把兩手放到膝蓋上以小學生狀端坐著。
  林雲看到我這樣笑了起來:“放鬆些,我爸是理工出身,跟搞技術的人很談得來。他一開始就不讚成雷電武器的研究,現在看來他是對的,但後來我談起球狀閃電後,他卻很感興趣。”
這時我的目光被牆上的一幅黑白照片吸引住,照片上是一位年輕的女性,同林雲像極了,穿著以前的那種樸素的軍裝。
林雲站起來走到照片前,簡單地說:“我媽媽,1981年在邊境戰爭中犧牲了……我們還是談球狀閃電吧,但願你沒把它忘光。”
  “你這一陣在幹什麽?”
  “用二炮一個研究所中的一台大型機計算我們最後做的那個模型,加上調試,運行了三十多次。”她輕輕搖了搖頭,我就知道結果是失敗的了,“那是我回來後做的第一件事,但說實在的,隻是不忍心讓你的心血白流了。”
  “謝謝,真的謝謝。但以後我們別再搞數學模型了,沒有意義。”
  “我也看到這點了。回來後,我從別的渠道作了進一步的了解,在過去的幾十年裏,除了前蘇聯,西方也對球狀閃電的研究做了巨大的投入,我們就不能從中得到些什麽?
  “可他們,包括格莫夫,沒有向我們透露一點技術資料。“
林雲笑了起來:“你呀,太學院派了。”
  “或說太書呆子氣。”
  “那倒不是,要真是,前一陣你就不會當逃兵了。不過這也說明你已經看到了最重要的東西,這本來可以成為我們的一個新起點,可你卻把它當成終點了。”
  “我看到了什麽?”
  “用傳統的思維方式已經不可能解開球狀閃電之迷了,這個結論可值幾百個億啊!”
  “確實,電磁能量以那種方式存在,簡直不可思議,我們也許可以硬扭著方程式搞出一個牽強的數學模型,但知覺告訴我那不是真的。它能量施放的選擇性和穿透性這類不可思議的特性,確實不是傳統理論能結實的。”
  “所以我們應該放開自己的思想。你說過我們不是超人,但從現在起我們必須強迫自己以超人的方式思考。”
  “我已經這樣思考了。”我激動地說,“球狀閃電並不是由閃電產生的,而是自然界早已存在的一種結構。”
  “你是說……閃電指示點燃或激發了它?”林雲緊接著說。
  “太對了,就像電流點亮了電燈,但電燈本身早已存在!”
  “好,我們把思路再整理一下……天啊,這想法居然能對西伯利亞基地的事情做出一些結實!”
  “是的,3141基地產生的27個球狀閃電與產生它們的人工閃電的參數根本就沒有關係,隻是因為那種結構正好在那,所以被激發了!”
  “那種結構能進入地下嗎……為什麽不能!在多次大地震前,人們都看到球狀閃電從地上的裂縫中飛出!”
我們倆興奮得不能自已,來回走動著。
  “那麽以前研究的誤區就很明顯了:不應試圖‘產生’它,而是去‘找到’它!這就是說,在模擬雷電時,關鍵不在於閃電本身的性質和結構,更不在於磁場和微波之類的外加因素,而在於使閃電覆蓋盡可能大的空間!”
  “正確!”
  “那我們下一步該幹什麽呢?”
  這時,林將軍在後麵招呼我們吃飯,我看到客廳的中央已擺上了一桌豐盛的飯菜。
  “小雲要注意啦,我們可是請陳博士來做客的,吃飯的時候不談工作。”林將軍邊給我倒酒邊說。
  林雲說:“我們這不叫工作,業餘愛好罷了。”
  接下來,我們開始談論一些輕鬆的話題。我得知,林將軍是哈軍工的高才生,他學的是電子學,但以後沒有再接觸技術工作,而是轉到純軍事指揮領域,成為我軍少有的理工出身的高級將領。
  “您學的那些東西,現在怕隻記得歐姆定律了吧?”林雲說。
將軍笑著說:“那你小看我了。不過我現在印象最深的不是電子學,而是計算機。那時我見過的第一台計算機是蘇聯老大哥的,主頻我忘了,內存是4K,那4K是用磁芯存儲器實現的,裝它的箱子比那個書架都高。但與現在差別最大的還是軟件,小雲成天向我吹噓她是一個多麽了不起的編程高手,但到了那台計算機上,編一個3+2的程序都會她出一頭汗。”
  “那時隻有匯編語言吧?”
  “不,隻有0和1。機器不會編譯,你要把程序寫到紙上,然後一個指令一個指令地把它們翻譯成機器碼,就是一串0和1,這個過程叫人工代真。”將軍說著,轉身從後麵的辦公桌上拿起一支鉛筆和一張紙,寫出了一長串0和1給我們看,“喏,這一串指令的意思是把兩個寄存器中的數放到累加器中,再把計算結果送到另一個寄存器中。小雲你用不著華裔,這絕對正確,當時我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居然編成了一個計算圓周率的程序,那以後,我對各個指令和機器碼之間的對應關係記得比乘法口訣都要熟。”
  我說:“現在的計算機同那時其實沒有本質區別,最終被處理的仍是一串0和1。”
  “是的,這很有意思。想想八十世紀或更早些的時候,那些想發明計算機器的科學家,他們肯定認為,自己之所以是報,是因為想得不夠複雜,現在我們知道,是因為他們想得不夠簡單。”
  “球狀閃電也是這樣,”林雲若有所思地說,“剛才陳博士的一個偉大構想提醒了我,我們以前失敗的真的是因為想得不夠簡單。”接著,她把我的最新想法告訴父親。
  “很有意思,也很有可能,”林將軍點點頭說,“你們應該早想到這點,那下一步該怎麽辦呢?”
林雲邊想邊說:“建立一個閃電陣列,要想在短時間內取得成果,其麵積,恩,我想想……應該不小於20平方公裏,在這個區域內將安裝上千個閃電發生器。”
  “對!”我興奮地說,“閃電發生器就用你們研製的那種閃電武器!”
  “那就涉及到錢的問題了。”林雲蔫了下來,“一節超導電池就三十多萬呢,現在要一千節。”
  “夠裝備一支蘇30中隊了。”林將軍說。
  “可假如成功了。一支蘇30中隊同它比算什麽?“
  “我說,你以後少給我來些假如如果之類的,當初在雷電武器上,你的假如還少嗎?現在怎麽樣?關於這個項目我還想多說兩句:總裝備部執意要搞,我也無權幹涉,但我問你,你在這件事上起的作用,是在一個少校的職權範圍內嗎?”
林雲啞口無言了。
  “至於球狀閃電項目,不能再由著你胡鬧了,我同意立項研究,但一分錢也沒有。”
林雲氣惱地大叫起來:“這不等於沒說嘛,沒錢怎麽幹?海外媒體說您是中國學院派高級將領,看來他們真是搞錯了。”
  “我倒是有個學院派的女兒,可她除了拿錢打水漂,還能幹出些什麽來?你們在北京遠郊的那個雷電武器研究基地不是還在嗎?在那裏幹就行了。”
  “爸爸,這是兩回事!”
  “什麽兩回事?都是閃電,總有共性吧?那麽多的實驗設備,我就不相信不能利用。”
  “爸爸,我們是要建立大麵積閃電陣列!”
林將軍笑著搖頭:“世界上要是有一種最愚蠢的方法,那就是你這種了,我真搞不明白,這是兩位博士想出來的?”
我和林雲不解地互相看看。
  “陳博士好象剛從海上回來,你見過漁民打魚時把海裏的每一處都插上網嗎?”
  “爸爸,您是說……讓閃電移動起來!唉,剛才陳博士的設想給我帶來的興奮太大,讓我頭腦發暈了!”
  “怎麽移動呢?”我還是迷惑不解。
  “隻需把雷電武器放電打擊的目標從地上搬到另一架直升機上,就能形成一條橫在空中的放電電弧,如果兩架直升機以相同的速度飛行,就能帶著這條電弧掃描大麵積的空間,其效果與閃電陣列是一樣的!這樣隻需要一節超導電池就行了!”
  “就像拖在天空中的一張網。”我說,這想法讓我激動不已。
  “天網!”林雲興奮地喊道。
  將軍說:“但實現這個計劃並不像你們現在想象的那麽容易,它的難點不用我提醒你們了吧?”
  “首先是危險性,”林雲說,“飛機在空中遇到的最大殺手之一就是雷電,雷電區域是絕對的禁飛區,可現在卻要它帶著雷電飛行。”
  “是的,”將軍嚴肅地說,“你們是在進行一場真正的戰鬥。”
 
攻擊蜂

吃完飯後,林將軍說想和我單獨談談,林雲用充滿戒備的目光看了我們一眼,就上樓去了。
  林將軍點上一支煙,說:“我想和你談一些關於我女兒的事。林雲小的時候,我一直在部隊一線工作,顧不上家,她是由母親帶大的,所以對媽媽有特別的依戀。”
  林將軍站起身,走到妻子遺像前:“當時,在雲南前線,她是一個通訊連的連長。那時通訊設備比較落後,前線通訊還使用大量的電話線路,那是眾多在戰線兩側越軍小分隊的注意目標之一,他們慣用的戰術是:先切斷線路,然後在斷點附近埋伏或布雷。她犧牲的那天,雙方爆發了一場師級戰鬥,當時一條重要的電話線路被切斷了,首次派出的一個三人查線小組斷了聯係,她就親自帶領四個通訊兵去查線。當走到斷點附近時遭到伏擊,那是在一個竹林中,敵人把斷點周圍的竹子都砍了,形成一小塊空地,當她媽媽他們進入空地時,敵人就在林中開槍,第一輪射擊就打死了三個通訊兵。由於這是在戰線這一側,這支小股越軍不敢久留,很快撤走了。她就和剩下的那名女通訊兵邊排雷邊接近斷點,當那個女兵接近兩個斷頭中的一個時,看到段頭上捆著一個一寸來長的小竹節,她拿起線頭要取下那個竹節時它爆炸了,把那個女孩子炸得麵目全非……當林雲的母親開始接線時,聽到不遠出傳來一陣嗡嗡聲,抬頭一看,發現從越軍留下來的一個小紙箱中,飛出了一大群馬蜂,直向她飛來。在被蟄了幾下後,她用迷彩服包著頭跑進竹林,但那群馬蜂緊追著她蟄,她隻好跳進了一個小池塘裏,潛入水中,沒半分鍾出水麵換一下氣。那群馬蜂在她頭頂上盤旋著不散,她心急如火,這時前線戰事正緊,通訊每中斷一分鍾都可能帶來巨大損失。她最後不顧一切地爬出池塘,回到斷頭處去接線,蜂群尾隨而至,當線接通時,她身上已不知被蟄了多少處,當一支巡邏隊發現她時,她已經昏迷不醒了,一個星期後因中毒去世了。當時她渾身的皮膚發黑潰爛,臉腫得五官都看不清了,死亡的過程十分痛苦。五歲的林雲在昆明的醫院裏見過媽媽最後一麵……從那以後,整整一年的時間,這孩子沒說過一句話,在她重新開口說話時,語言已經變得很不流利了。”
  林將軍的講述震撼了我,那並不遙遠的同棵和犧牲對於我已變得很陌生。
  將軍繼續說下去:“這樣的經曆,對不同的孩子,可能產生相反的影響:可能使他終生厭惡戰爭與戰爭有關的一切,也可能使他專注甚至熱衷於這些東西,很不幸,我的女兒屬於後者。”
  “林雲對武器,特別是新概念武器的迷戀,是不是與這事有關呢?”我小心翼翼地問。
將軍沒有回答,我心裏一直不明白他為什麽對我講這些,將軍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
  “作為一個搞科研的人,你肯定清楚在科學研究中,對所研究的對象著迷是很正常的事。但武器研究有它的特殊性,一個研究者如果迷戀武器,就可能潛藏著某些危險因素。特別是像球狀閃電這種一旦成功則威力巨大的武器,像林雲這樣對武器過分的迷戀,像她那為達到目標不計後果的性格,就使這種危險更明顯了……不知道你是否理解我的意思?”
  我點點頭:“我理解,林將軍,江上校也同我談過這點。”
  “哦,是嗎?”
  我不清楚將軍是否知道液體地雷的事,也沒敢問,想來他可能還不知道。
  “江星辰在這件事上起不了太大作用,他和林雲在工作上相距很遠,同時,”將軍沉吟了一下,說出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他是我給小雲選的。”
  “那,我能做什麽呢?”
  “陳博士,我想請你在球狀閃電武器的研製過程中監督林雲,防止某些預料之外的事情發生。”
我想了幾秒鍾,點點頭:“好的,我盡力吧。”
  “謝謝。”他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鉛筆在一張紙上寫下一個電話號碼,把紙遞給我,“有事情你可以直接和我聯係。陳博士,拜托了,我了解自己的女兒,我真的很擔心。”
  最後這句話,將軍講得很鄭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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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樓 
天網

我和林雲又回到了雷電研究基地,在哨兵查看證件時,汽車在基地大門停了幾秒鍾,半年前那個初春的黃昏,就是在這裏,林雲第一次向我吐露了把球狀閃電作為武器的想法,我感慨地發現,現在的我比那時已經改變了許多。
  我們又見到了許文誠大校。大校聽點火基地能夠存在下去並有新的科研項目時,喜出望外,但聽到我們介紹這個項目的詳細內容後,又感到很困難。
  林雲說:“我們第一步是努力用現有的設備發現球狀閃電,讓上級看到它作為武器的潛力。”
  大校神秘地笑笑說:“要說這東西的威力,我想上級早就知道了。你們知道嗎,國家最要害的位置曾經遭到球狀閃電的襲擊。”
  我和林雲吃驚地對視了一眼,林雲問他是哪裏。
  “釣魚台國賓館。”
  這些年來,我收集了國內外大量的球狀閃電目擊案例,最早的在明末清初,自以為在這方麵見多識廣,但這事可從沒聽說過。
  “那是1982年8月16日,釣魚台國賓館兩處同時落下球狀閃電,均為沿大樹滾下的。一處在迎賓館的東牆邊,一名警衛戰士當即被擊倒,他站在兩米多高的警衛室前,距落雷的大樹約2到3米。球狀閃電落下的瞬間,他隻感到一個火球距身體很近,隨後眼前一黑就倒了。醒來後,除耳聾外並無其他損傷。但該警衛室的混凝土頂板外簷和磚牆牆麵被擊出幾個小洞,室內電燈被打掉,電燈的拉線開關被打壞,電話線被打斷。另一處在迎賓館院內的東南區,距警衛室約100米,也是沿大樹滾下。距樹2米處有個木板房倉庫,該房在三棵高大的槐樹包圍之中,球狀閃電沿東側的大樹關下後鑽窗進屋,窗玻璃被擊穿兩個小洞。球狀閃電燒焦了東側木板牆和東南房角,燒毀了室內牆上掛的兩條自行車內胎,燒壞了該室的膠蓋電閘,室內的電燈線也被燒斷……”
  “您怎麽知道得這麽詳細?”林雲問。
  “事後我作為專家組的成員到現場調查,並研究了防護措施,當時提出安裝籠式避雷網,在建築物的門窗上安裝金屬紗網並接地;堵好建築物牆麵上不必要的孔洞;煙囪與出氣管上口均要加裝鐵絲網並接地。”
  “這些有用嗎?
許大校搖搖頭:“但是球狀閃電穿過的一個窗子上就裝有較迷的鐵絲網,這鐵絲網被擊穿8個小洞,不過當時也隻能提出這些常規措施了。如果這東西真能用於實戰,它確實威力巨大。關於國外球狀閃電的研究動態我也知道一些,你們的這個想法聽起來很有道理,但進一步嘛……
  “他又搖搖頭,”閃電是自然界最難控製的東西之一,更何況是球狀閃電,這東西不但有閃電的破壞力,還有幽靈的詭秘,它那可怕的能量誰也不知道何時釋放出來,釋放到什麽東西上,控製它談何容易。”
  “我們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林雲說。
  “是的,如果真能找到球狀閃電,也是雷電科學的一大成就,那樣的話我們這個基地總算還有一點成就。我擔心的是安全性,我有個想法:我們能不能把閃電發生器放到汽車上,讓它們拉著電弧在平原地帶行駛,這樣電弧也能掃描大麵積空間。”
  林雲搖搖頭說:“這我們想多,還想用船隻拉著電弧在海麵上行駛,但行不通的。”
  許大校想了一下點點頭:“是啊,大地和海麵都是導體,產生的感應效應使電弧拉不了多長。”
  “我們還考慮過使用固定翼飛機,它在失事後跳傘比直升機容易些,但也不行,因為這樣速度太跨哦,氣流會把電弧吹滅的。我們要盡可能地采取一些防範措施,比如在正式試驗前讓飛行員反複練習在直升機異常飛行狀態下的跳傘;另外,海軍航空兵目前正在引進一種直升機用的彈射救生裝置,類似於戰鬥機上用那種,但彈射方向是水平的,我們已經通過總裝備部調撥過來幾套。”
  許大校搖搖頭說:“這些措施起不了實質性作用,我們還是在冒險。”
  林雲說:“是這樣,不過從目前形勢來看,現在全軍已處於二級戰備,我們在安全上也不應過分強調了。”
  她這話讓我很吃驚,但許大校還是默認了林雲的意見,看得出他是個老好人,對林雲內的我行我素也沒什麽辦法。另一方麵,當前形勢下,也該是軍人冒險的時候了。
  基地目前有兩架國產武直-9直升機,在正式試驗前,兩名飛行員進行了一個星期的跳傘訓練,由其中的一個人駕駛直升機做模仿墜落的特技飛行,另一人從後艙門跳出來。他們還試用那種彈射器,那是一枚橫著固定在飛行員後背上的小火箭,它啟動時直升機冒出一團白煙,像被什麽擊中了似的,飛行員像一塊小石頭似的被從後艙門拋出去好遠才張開傘,這些看上去驚心動魄。
  在一次休息時,一名飛行員問林雲:“少校,我們可能被什麽東西擊落?要是像王上尉那樣,練這些怕也沒用。”
  “這次的閃電強度弱得多,真意外擊中飛機的話,也不會造成那樣大的破壞。正式試驗在5千米以上高度進行,你們完全有時間跳傘。”
  另一名飛行員問:“我聽說,我要向另一架直升機發射閃電?”
  “是的,強度隻有你以前放掉電池中的剩餘能量時那麽大。”
  “這麽說,你們要把這種武器用於空戰了?把射程隻有100米的武器用於空戰?”
  “當然不是,你們兩機將拉著那條電弧在空中飛行,這條電弧就像一張網,捕捉或者說激發空間中可能存在的某種結構,這種東西一旦被發現,就可能成為最具威懾力的武器。”
  “少校,這越來越玄乎了,說實在的,我對你們幾乎快失去信心了,但願早些幹完這事回部隊去。”
  兩位飛行員談到了那位被人造帶電雲產生的閃電擊中的王上尉,我的心猛地抽緊了。我想象著如果自己麵臨這麽危險的飛行將是什麽樣的狀態,肯定被恐懼壓垮了;另一方麵,如果我是林雲,也無法坦然地對兩位飛行員講這件事,但現在我麵前的這幾張年輕的麵孔是那麽泰然自若,好象他們隻是開車去郊遊一樣。
  首次試驗這天天氣很好,在淩晨,地麵幾乎是淨風,參加項目的所有人員都來到試驗現場,人不多,所有工程師、工人和地勤人員加起來也就二十多人。離直升機起飛點不遠處還停了一輛救護車,醫護人員那雪白的衣服在初露的晨光中十分刺眼,總給我一種異樣的感覺,而草地上放著的那兩個空擔架更使我有一種莫名的恐懼。但這兩個擔架一會可能抬的人此時就站在擔架邊,輕鬆自如地同剛剛認識的兩個漂亮忽視談笑風生。我那種自卑感又湧了上來,那個決定了我後來人生的雷雨之夜,使我對死亡的恐懼比一般人深得多。
  林雲拿著兩件黃色的連體工作服讓飛行員穿上,“這是從市供電局借來的,是在高壓線上從事帶點作業的工人穿的屏蔽服,它用法拉第籠原理產生電屏蔽,對閃電也有一定防護作用的。”
  一名飛行員接過屏蔽服時笑折對林雲說:“別擔心少校,你那道小電弧不會比毒刺導彈更可怕的。”
  林雲向他們交代試驗步驟:“首先升至5000米,然後使兩機在安全距離上盡可能靠近,達到最近距離時點燃電弧,然後兩機慢慢拉開距離,一直拉到稍小於電弧射程時懸停,然後前飛,速度聽地麵指揮。要注意觀察電弧的穩定狀態隨時決定是否懸停,這你們早有經驗。有一點要特別注意:如果電弧中途熄滅,一定要以最快速度相互脫離,同時關閉閃電發生器,切不可試圖重新點燃電弧,因為在長距離上點燃,閃電可能擊中機身!千萬注意這一點,不然你們的烈士可就當定了!”

  按計劃,兩架直升機達到預定高度後,將順風飛行,把相對氣流速度減到最小,這時點燃電弧,順風飛行一段,然後熄滅電弧,返回來重複上述過程。
  試驗直升機很快升到了預定高度,這時隻有用望遠鏡才能看清他們。它們在順風飛行,同時在相互靠近,最後在地麵看去兩個旋轉的螺旋槳邊緣幾乎碰到一起。這時,兩機之間出現了一道明亮的電弧,它發出的清脆的劈啪聲隱隱傳至地麵。兩機開始慢慢拉大距離,電弧也在被拉長,它開始幾乎是一條直線,隨著距離的增大,它的波動越來越大,當兩架直升機最後到達極限位置時,電弧仿佛是一條在空中狂舞的輕紗,好象馬上就要掙脫兩端的束縛淩空飛去似的。這時太陽仍在地平線之下,在暗藍色的晨空背景和成黑色剪影的兩架直升機構成的畫麵中,那道明亮的藍紫色的弧光看上去很不真實,仿佛是在銀幕上映出的電影的膠片上外加的劃痕。
  這時我突然感到很冷,胃部一陣痙攣,渾身不由顫抖了一下。我放下了望遠鏡,肉眼在高空中隻能看到一個藍色的亮點,像是很近的一顆晨星。
  當我再次舉起望遠鏡時,看到兩架直升機已達到了放電的極限距離,開始帶著那條近百米長的躍動的電弧向前飛行了,它們飛行的速度不快,隻有以旁邊一抹被地平線下的照樣照亮的薄雲作為參照物,才能看出它的移動。隨著直升機向東方非去,機體在陽光中成了兩個橘紅色的亮點,而電弧的光度相對暗了些。
  我略略鬆了一口氣,卻聽到旁邊舉著望遠鏡的人們發出了幾聲驚叫,我急忙舉起望遠鏡,剛好看到那一幕:在接收電弧的直升機旁,電弧分了叉,其主幹仍連著電極,而分出的那個飄忽不定的分支則沿著機身掃到了細長的機尾上,像一隻纖細的手在機尾上來回摸索著。這過程隻有三四秒,緊接著所有的電弧都熄滅了。
  這情形看上去並不可怕,似乎不會對直升機產生什麽災難性後果,但我錯了。就在電弧熄滅的那一瞬間,我看到機尾的小螺旋槳處有一團火光閃現,這火光很快熄滅了,那位置上出現了一股白煙,緊接著直升機機體旋轉起來,轉速越來越快。後來知道,閃電擊毀了尾部螺旋槳的控製線路,造成螺旋槳停轉。而直升機的尾漿是用於平衡主螺旋槳產生的扭力矩,它一旦失去動力,直升機的機體自身就會朝主螺旋槳旋轉的反方向轉動。我在望遠鏡中看到,隨著機身自轉的加速,它漸漸失去升力,開始搖晃著墜落。
  “跳傘!!”許大校在無線電中大喊。
但幾秒鍾後,似乎飛行員重新啟動了尾漿,機體的轉動慢了下來,墜落速度也慢了下來,直到機體重新懸停在空中,但這懸停隻持續了一瞬間,機體又像上了發條的玩具似的自轉起來,墜落又開始了。
  “快跳傘!!”許大校再次喊道。
  下落了一段後,直升機機體又停止自轉,減慢下墜速度直到懸停,一瞬間後再次開始下墜……這周期反複重複著。這時直升機已經低於跳傘的安全高度,隻能祈禱它到達地麵時正好處於周期的懸停點附近。當它在東麵的遠方著地時,我看到它的下墜速度有所減慢,但比正常降落要快得多。我驚恐地看著那個方向,呆呆地等了一會,還好,沒有煙霧從那片樹叢後麵升起。
  當我們驅車趕到墜落點時,另一架試驗直升機早就在附近降落了。墜落點在一個果園正中,那架直升機的機體傾斜,下麵有幾棵被壓倒的樹,周圍有幾棵碗口粗的果樹被螺旋槳的漿葉齊齊削斷,直升機駕駛艙的玻璃碎了,但除此之外機體好象沒有大的損傷。那位中尉飛行員靠著一棵果樹,捂著一隻流血的胳膊,正不耐煩地讓醫護人員和抬擔架的人走開,見到林雲後他用那隻沒受傷的手朝她豎起大拇指。
  “少校,你的雷電武器總算打下一架飛機!”
  “你為什麽不跳傘?!”隨後趕來的許大校氣急敗壞地問。
  “大校,什麽時候跳傘,我們陸航飛行員有自己的準則。”
在回基地的汽車上,有一個問題我終於在心裏憋不住了,就問林雲:“這次試驗中,你是指定的地麵指揮員,跳傘命令卻是許大校下的。”
  “飛行員有很大可能救下那架直升機。”林雲的聲音很平靜。
  “當時也隻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如果救不下呢?”
  “那試驗就要停相當長的時間,甚至項目被取消。”
我的胃裏又有什麽東西翻騰起來,:“如果你指揮一次進攻,路線上有雷區,你會命令士兵們螳過去的,是嗎?”
  “按照新的軍事條例,女性軍官不能擔任前線戰地指揮。”像每次一樣,她輕輕地繞開了我的問題。
  “軍隊有自己的行為準則,與老百姓可能稍有不同。”林雲又說,可能是覺得剛才表現太冷酷,有些過意不去似的。
  “許大校不屬於軍隊?”
  “當然,也屬於。”林雲淡淡地說,能聽出語氣中那隱隱的輕視,對於試驗基地的領導層,她都抱有這種輕視。
當天下午,這架經過緊急維修的直升機就從墜落點飛回了基地。

  “在想出行之有效的措施保證安全之前,試驗必須停止!”在當天晚上基地的會議上,許大校堅決地說。
  “再飛兩次,也許我們就能找到電弧波動的規律,這樣就能找到一種飛行方式避免它打到機身上。”上午受傷的飛行員揮動著一隻裹著繃帶的手說,從他的動作和表情,看得出那隻傷手很疼,但為了表示他還能用它操縱直升機,他沒有把那隻手臂吊起來,還故意用它做很多動作。
  “這樣的事故不能再發生了,是應該有一個可靠的安全保證。”林雲說。
另一位飛行員說:“我請各位把大前提搞對:我們並不是為你們這個項目冒險,而是為我們自己冒險,現在,陸軍航空兵比任何時候都需要新武器!”
  林雲對他說:“你誤解了我們停止試驗的原因,我們停止試驗完全是為了項目著想,如果再出現王鬆林上尉那樣的惡性墜機事故,這個項目就完了。”
  許大校說:“大家開動腦筋,必須想出一個可行的安全措施來!”
  一位工程師說:“能否考慮用遙控飛行器來完成試驗?”
  一位飛行員說:“目前能夠完成空中懸停和低速飛行,並有這麽大載重量的遙控飛行器,隻有北航研製的一種氦氣飛艇,但它的操縱精確性能不能保證放電瞄準還不清楚。”
  林雲說:“其實就算能行,它也隻是避免了人員傷亡,對試驗於事無補,它同樣會被閃電擊毀的。”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說:“我以前的碩士導師,研製過一種防雷塗料,是用在高壓線上的,我也隻是聽別人說的,並不知道詳細情況。”
  “你的導師是張彬?”許大校問我。
  我點點頭,“您認識他?”
  “我也曾是他的學生,那時他還是個講師,還沒有調到你的母校。”許大校頓時黯然神傷,“我前幾天還給他去過電話,想去看他,總是抽不出身來,他恐怕也沒有多少日子了,他的病你知道吧?”
我又點點頭。
  許大校說:“在學術上他是一個很嚴謹的人,勤勤懇懇一輩子……”
  “我們還是談談那種塗料吧!”林雲迫不及待地說。
  “我知道這項發明,當時我參加過鑒定會,它的防雷效果是很出色的。”許大校說。
  “關鍵是,如果這種塗料需要接地才能起作用,那還是沒有意義。”林雲說,她對技術的靈性我一直很佩服,這個問題非專業人士一般想不到,大部分防雷塗料確實需要接地。
  許大校摸著腦袋想了想:“這……時間長了,我也記不清,具體還得問發明者本人。”
  林雲拿起電話話筒遞給我:“馬上打電話問他,要是行,就讓他到北京來,我們一定要盡快配製出一批這種塗料!”
  “他是一個癌症病人。”我很為難地看著她。
  許大校說:“先問一下吧,沒有關係的。”
  我把話筒從林雲手中接過來:“不知道他是在家還是住院……”我邊說邊翻通訊錄,在第一頁上找到他家的電話號碼,撥通電話後,話筒裏傳來了一個很虛弱的聲音:“誰呀?”
  我說出自己的名字後,那來自遠方的聲音突然變得興奮和強健起來:“啊,你好你好!你現在在哪裏,在幹什麽?”
  “張教授,我在搞一個國防項目,您身體現在怎麽樣了?”
  “這麽說,你有進展了?”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徑直就問。
  “在電話裏不好說,您身體怎麽樣 ?”
  “一天不如一天了,趙雨來看過我,他可能告訴過你了。”
  “是的,您那裏的醫療條件怎麽樣?”在我說話的時候,林雲在旁邊著急地低聲催促:“問呀!”我捂住話筒厲聲說:“走開!”當我把話筒又放到耳邊時,聽到張彬說:“……我又收集到一些那方麵的研究資料,正準備給你寄過去。”
  “張教授,我想問您另一件事,是關於您研製的那種高壓線防雷塗料。”
  “哦,那東西在經濟上沒有實用價值,早被束之高閣了,你想知道什麽呢?”
  “它需要接地嗎?”
  “不,不需要,全憑它自身的屏蔽作用。”
  “我們想把它用於飛機上。”
  “恐怕不行吧,這種塗料產生的塗層表麵很粗糙,肯定不符合飛機表麵所要求的空氣動力指標;另外,飛機的機身蒙皮與高壓線不是同一種材料,不知道塗上去後長期會不會對蒙皮產生腐蝕作用。”
  “您說的這些都無所謂,我隻想知道它能不能對飛機產生防雷效果?”
  “這是肯定的,隻要塗層達到一定的厚度,飛機甚至可以穿過雷雨雲。其實,這種塗料在這方麵有過實際應用,但不是在飛機上。那年學校大氣實驗室有個項目,用探空氣球探測雷雨雲的結構,可是連著好激磁,氣球和吊在下麵的儀器艙入雲不久就被雲中閃電擊毀了。後來他們找到我,把儀器艙和氣球上塗了一層防雷塗料,結果入雲和回收幾十次都沒遭到雷擊,那可能是這種塗料惟一的一次實際應用了。”
  “這太好了!我想問問,現在還剩有那種塗料的成品嗎?”
  “還有,放在大氣電學實驗室的倉庫裏,應該還能用,塗一架小型飛機應該差不多夠的。管理員嫌那些密封桶占地方,好幾次要把它們扔了,我沒讓,要真有用,你就都拿去吧。我這裏還有全套的資料,重新配製不會太困難的。我想問問……如果不方便的話你當然可以不回答,這同球狀閃電的研究有關嗎?”
  “是的。”
  “這麽說你真的有進展了?”
  “張教授,現在不止是我,還有很多人在幹這件事。至於進展,很可能會有的。”
  “那好,我馬上去你那,至少在塗料這事上,你們還是需要我的。”
我還沒說話,林雲就捂住了話筒,她已經從中聽到了張彬的聲音,顯然怕我不讓他來,低聲對我說:“他來後可以住進301醫院,醫療條件總比那邊好吧?再說,如果資料齊全的話,他也不會費太多神的。”
  我看看許大校,他接過話筒,他們顯然常聯係,所以沒有太多的寒暄,大校問:“您那些塗料總共大概有多少?兩噸?好的,您就在家等著,我們會去接您的。”
  第二天下午,我和林雲到南苑機場去接張彬。我們在停機坪上等飛機,時值盛夏,但一場暴雨剛過,把多日的悶熱一掃而光,空氣清新而涼爽。經過多日的緊張忙碌,這時有一種難得的閑適的感覺。
  “你在工作中對我越來越反感了,是嗎”林雲問我。
  “知道你像什麽嗎?”
  “說說看。”
  “你就像一艘在夜海上向著遠方燈塔行駛的船,整個世界隻有那個善良的燈塔對你是有意義的,其他部分都看不到。”
  “真有詩意,可你不覺得這也是在描述自己嗎?”
我知道她說的是對的,有時候,人最不能容忍在別人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這時,我回憶起了大一時的那個圖書館中的深夜,那個漂亮女孩問我在找什麽,她的目光仍清晰地印在我的腦海裏,那是一種看異類的目光,我相信也一定有南海子用那種目光看過林雲……我們都是遊離於時代之外的人,同時也遊離於對方之外,我們永遠不能相互融合。
  一架小型軍用運輸機降落了,張彬和接他的兩名基地軍官一起從機尾門走出來。張彬的狀態看上去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甚至比一年前在學院分別時還好,不像是絕症在身。當我對他說出這點時,他說:“我兩天前還不是這樣的,接到你的電話,我的病就好了一半。”他指指正 在從機艙裏卸下的四個鐵桶說,“這是你們要的塗料。”
  許大校說:“我們估計了一下,一桶半就夠塗一架直升機,這些肯定夠兩架用的!”
  上汽車前,張彬對我說:“許大校已經把你們的想法告訴我了,對它我現在還做不出什麽評價,但有個知覺:這次你我可能真的要再次看到球狀閃電了。”他仰視著雨後初晴的天空長出了一口氣,“要那樣就太好了。”
  回到基地後,我們連夜對塗料進行了一些簡單的測試,發現它對閃電有著十分好的屏蔽作用。然後,隻用了兩個多小時,就給兩架直升機的機身塗上了這種黑色的塗料。
  第二天淩晨,進行第二次飛行放電試驗。起飛前,張彬對那名手上纏著繃帶的飛行員說:“放心飛吧,小夥子,絕對沒有問題!”
  一切都很順利,兩機直升機在5000米高度點燃了電弧,並帶著它安全飛行了10分鍾,然後在人們一片掌聲中降落。
  在這次飛行中,電弧所覆蓋的麵積已經是3141基地的100倍,但比起將要進行的大麵積到秒來,這個數字是微不足道的。
  我告訴張彬,在空中進行的大麵積掃描將在兩天後開始。
  張彬說:“到時候一定叫我來!”
  看著送張彬的汽車遠去,我空然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虛脫,麵對眼前這兩架螺旋槳還沒停轉的直升機,我對旁邊的林雲說:“我們已經把賭注放到大自然麵前了,會不會血本無歸呢?你真能相信這張網能在空中激發什麽?”
  林雲說:“別想那麽多,向前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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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樓 
球狀閃電

兩天後的夜晚,第一次掃描開始了。兩架直升機在空中橫排成一條直線,我和張彬坐在一端的一架裏,林雲在另一端的一架裏,天氣很好,夜空中星海燦爛,首都的燈光在遠方地平線處若隱若現。
  兩架直升機開始慢慢地相互靠近,林雲乘坐的那架我們剛才還隻能憑航標燈來辨認它的位置,隨著距離的縮短,它的輪廓開始在夜空中顯現出來,漸漸地,我又看清了被航標燈照亮的機號和八一徽章,最後,連林雲和對方飛行員那被儀表盤上的紅燈照亮的麵孔都看得很清晰。
  一聲清脆的爆裂聲後,那架直升機突然清晰在凸現於一片刺眼的藍光之中,我們的機艙中也充滿了這種藍色的電光。由於兩機距離很近,電極又處於機身下方,所以隻能看見電弧的一小段,它那刺目的藍光讓人不敢直視。弧光中,我和林雲遙遙相對地揮了揮手。
  “戴上護目鏡!”飛行員大聲提醒我們。我扭頭看看張彬,他沒戴護目鏡,也沒看電弧,他的雙眼看著被弧光照亮的艙頂,像在等待,又像在沉思。
  我戴上忽米竟後,立刻除了電弧之外什麽都看不見了。隨著直升機間的距離漸漸拉長,電弧也在變長,這時,我戴著護目鏡的眼中的宇宙十分簡單,隻有無際的黑色虛空和這條長長的電弧。其實這個宇宙更像我們正在探索的境界:那是一個無形的電磁宇宙,在那個宇宙中,實體世界是不存在的,隻有無形的場和波……我看到的畫麵讓我失去了最後的信心,在這畫麵給我的直覺上,很難相信這個漆黑的宇宙中除了這道電弧還能有什麽別的東西。為了擺脫這種感覺,我摘下護目鏡,像張彬一樣把目光局限在艙內,這被電光照亮的實體世界讓我感到舒服一些。
  100米長的電弧最後形成了,並開始隨著雙機編隊於越來越快的速度向西飛行。我猜測著在地買內看到這條突然出現在夜空中的長電弧的人,看著它在群星的背景前緩緩移動,會把它當成什麽呢?
  飛行持續了半小時,這期間除了飛行員們在無線電中簡短的對話,我們都保持著沉默。現在,這條電弧掃過的空間,已經數千倍於有史以來人工閃電掃過的空間的總和,但什麽也沒有發生。
  這時電弧的亮度漸漸減弱,超導電池中的電能已經快耗盡了,耳機中響起了林雲的聲音:“各機注意,熄滅電弧,相互脫離,返回基地。”從她的聲音中我聽出了一種對所有人的安慰。
  我生活中有一個鐵打的定律:對某件事你預感到失敗,那它肯定失敗。當然還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進行這樣的空中搜索,但我現在幾乎已經預感到了最後的結果。
  “張教授,我們可能錯了。”我對張彬說,在整個飛行過程中,他一直沒看艙外,隻是靜靜地沉思著。
  “不,”他說,“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肯定你們是對的。”
  我輕輕歎了口氣:“對以後一個月的搜索,我其實已經不抱什麽希望了。”
  張彬看著我說:“不用一個月,按照我的直覺,它在今天晚上就應該出現。能否回基地充電後再飛一次?”
  我搖搖頭:“您該休息了,明天再說吧。”
  張彬喃喃自語:“很奇怪,它應該在出現的……”
  “直覺並不可靠。”我說。
  “不,三十多年了,我還第一次有這樣的直覺,它是可靠的!”
  這時,耳機中突然響起了一個飛行員的聲音:
  “發現目標!電弧1號機方向約三分之一處!”
  我和張彬都渾身一震,立刻伏到舷窗上向後望去。就這樣,他時隔30年,我時隔13年,再次見到了決定我們一生的球狀閃電。
那個球狀閃電呈橘紅色,拖著一條不太長的尾跡,在也空中沿一條變幻的曲線飄行著,從那飄行的軌跡看,她完全不受高空中強風的影響,似乎與我們的世界不發生任何關係。
  “各機注意,與目標拉開距離!危險!”林雲大喊。事後我真佩服她的冷靜,我和張彬這時已經完全呆住了,不可能再想任何別的事。
兩架直升機相互分離飛行,隨著距離的拉大,電弧很快熄滅了,沒有弧光的幹擾,球狀閃電在夜空中顯得更加清晰,周圍的一片薄雲被它的光映成了紅色,仿佛一次微型的日出。這被人類激發的第一顆球狀閃電在空中緩緩飄行了約一分鍾,突然小時了。
  返回基地後,我們立刻把超導電池充電,然後重新起飛,這次飛行剛進行了15分鍾,就激發了第二顆球狀閃電,到50分鍾時,激發了第三顆。最後這顆色彩很奇特,呈一種怪異的紫色,它生存的時間也特別長,有6分鍾之久,這使我和張彬都能細細品味夢幻變為現實的感覺。
再次在基地降落時已經是午夜,我、張彬和林雲在基地這一片草地上,直升機的螺旋槳完全停轉後,夏蟲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使夜更顯得寧靜,單藍的夏夜星空在蒼穹中照耀著,似乎是真個宇宙專為我們三人亮起的無數盞明燈。
  “我終於喝到那酒,此生足矣!”張彬說。林雲莫名其妙,我卻立刻想起了他給我講過的那個俄羅斯故事。
  他接著說:“不過,這也是大氣物理學推出球狀閃電研究的時刻,它是基礎得多的東西,不是我們這些搞應用科學的人能理解的,你們真該請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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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冊: 2006-8-19 11:23

        第19樓 
首次搜索成功之後,我沉浸在前所未有的狂喜之中,眼中的世界邊的嶄新而美麗了,似乎開始了一個新的人生。許大校和林雲卻在興奮中多了一點茫然,因為對於他們的目標而言,隻走完了萬裏長征第一步。林雲說過:“你的終點就是我們的起點。”這話不太準確,但也說出了一定的實情。不過我的終點現在也還很遙遠。
  飛行員們談起球狀閃電時,都管它叫“雷球”,這也許是受那部同名的007電影的啟發。以前國內雷電研究領域有人把它叫“球雷”,但  “雷球”這個稱呼還是第一次,比起以前的名字它簡潔而傳神,更重要的是,現在我們知道,這種東西被稱為閃電是不準確的,所以這個名字很快被大家所接受。
  在取得了第一次突破後,我們前進的步伐就停滯了。我們隻是不停地在空中用閃電激發雷球,最多時一天可以激發十多個,但對它的研究手段卻少得很,隻能使用各種遠距離探測儀器,如各種波長的雷達、紅外線探測器、聲納、頻譜儀等。進行接觸式探測根本不可能,連對雷球接觸過的空氣進行取樣都不可能,因為空中風速很高,那些受影響的空氣瞬間就被吹散了。結果半個月下來,我們對雷球的了解並沒有進展多少。
  但林雲的失望表現在另外的方麵,在基地的一次例會上,她對我說:“球狀閃電好象沒有你說的那麽危險,我至盡沒看它有什麽殺傷力嘛。”
  “就是,”一名直升機駕駛員說,“這些軟綿綿的火球能作為武器?”
  “你非要看到有人被燒成灰才滿足?”我沒好氣地問。
  “不要這麽說嘛,我們的目標畢竟是製造武器。”
  “對於球狀閃電,你可以懷疑它的一切,惟獨不必懷疑他的殺傷力!如果你們稍不注意,它很快就會滿足你們的願望!”我說。
  許文誠大校支持我的意見:“現在,在工作中有一種危險的傾向:對安全越來越忽視,觀測直升機與目標的距離多次小於規定的50米。有時甚至接近到20米!這是絕對不能允許的!我要提醒機組人員,特別是飛行員,以後再接到靠近雷球小於規定距離的指令,應該拒絕執行!”
  誰也沒有想到,我那不詳的預言,在當天晚上就實現了。
  在白天和夜裏對雷球的激發幾率是相同的,但由於雷球在夜空中的視覺效果較好,所以多半的激發試驗都是在夜裏進行,這天夜裏,激發了6個雷球,對前5個成功地進行了探測,探測內容主要包括雷球的運行軌跡、輻射強度、頻譜特征、消失點的磁場強度等。
  在對第6個雷球進行接觸探測時,事故發生了。當這個雷球被激發時,探測直升機謹慎地靠近它,並沿著它飄行的軌跡飛行,努力與他保持著50米左右的距離,我所乘的直升機在更遠處跟隨著。這樣的飛行大約進行了4分鍾,雷球突然小時了,但這次雷球的小時與以前不同,我們聽到輕微的爆炸聲,由於機艙的隔音效果很好,這爆炸聲在外麵聽起來一定震耳欲聾。緊接著,我們看到前方的探測直升機冒出了一股白煙,同時失去控製,翻滾著下墜,很快在我們視野中小時了。時間不長,下麵的大地上出現了一團火光,火光映紅了周圍的一圈地麵,在深夜黑色的大地上十分醒目。我們的心立刻又抽緊了,直到接到報告,說直升機追悔在一座荒山上,沒有傷著人,我們才長出了一口氣。
  驚魂未定的飛行員回到基地後回憶,當雷球在他的直升機前方爆炸時,艙內什麽地方迸出了電火花,接著又冒出了濃煙,然後飛機失去了控製。墜毀的直升機的黑匣子已經燒得不成樣子,自然無法判斷它內部的哪一部分被擊毀了。
  “憑什麽認為事故一定與雷球有關呢?也許是直升機自身故障,隻是與雷球爆炸在時間上巧合而已。”在事故分析會上,林雲這樣說。
駕駛員直勾勾地看著林雲,眼神是那種剛從惡魔溫暖感中醒來的人所特有的:“少校,本來我是讚同你的看法的,但,你看——”他舉起兩隻手,“這也是巧合嗎?”
  我們看到,除了右手的一個拇指和左手的一個中指上還殘留著半片已經燒得焦黑的指甲外,其餘手指上的指甲蹤跡全無!他又脫下了兩隻飛行靴,腳指甲也全部消失了!
  “雷球爆炸時,我的手指有些異樣的感覺,低頭一看,指甲正在發出紅光,那光一傷就滅,然後十片指甲全變成了不透明的白色。我以為手被燒傷了,就舉起一隻手向它吹氣,在吹第一口氣時,指甲都化做一團白灰飛沒了!”
  “手指沒燒傷嗎?”林雲抓住他的手細看。
  “不管你信不信,我連一點熱感都沒有,再說,還穿戴著厚厚的手套和靴子呢,它們好好的!”
  這次事故使項目組的人們第一次菱角了球狀閃電的威力,他們再沒人說它“軟綿綿的”了,最使大家震驚的是,雷球釋放的能量能對50米外的物體產生作用!其實在我們收集到的上萬份球狀閃電目擊記錄上,這類現象的記載是很多的。
  至此,研究陷入了絕境。我們到現在為止共激發了48個雷球,就發生了一次特大事故,這種試驗和觀測是不可能再進行下去了。更重要的是大家心裏都明白,就是冒險進行下去也沒意義。給我們最大震動的不是雷球的威力,而是它那幾乎是超自然的詭異,直升機駕駛員那已經消失的指甲再次告訴我們,用常規手段根本不可能解開雷球的秘密。
  我想起了張彬的話:“我們都是凡人,雖然我們用超過常人的努力去探詢,可我們還是凡人,隻能在基礎理論提供的框架中進行推演,不可能越雷池半步,否則就像步入沒有空氣的虛空一樣,但在這個框架中,我們什麽也推演不出來。”
  在向總裝備部領導的匯報會上,我把這話轉述給他們。
  “對球狀閃電的研究方向必須轉移到現代物理學的最前沿。”林雲說。
  “是的,我們該請超人了。”許大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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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樓 
丁儀

總裝備部組織召開了一次擴充球狀閃電項目組的會議,與會的主要是非軍方研究機構的代表,大多為物理學準業,其中有國家物理研究院的領導,還有幾所著名高等學府的物理係主任。會議的主持者把從他們那裏收集到的一打表格交給我們,這是他們提出的人選的資料,包括他們從事的專業和研究成果的簡介。
  我和許大校看完後都不滿意。
  “他們是國內相關學科最出色的學者了。”物理院領導說。
  “這我們相信,但是需要再基礎一些的。”許大校說。
  “還基礎?你們不是搞閃電研究嗎?能基礎到什麽程度呢?總不至於讓霍金來吧?”
  “有霍金那最好了!”林雲說。
  那幾位互相看看,物理院領導對一名大學物理係主任說:“那就讓丁儀去吧。”
  “他的研究很基礎嗎?”
  “不能再基礎了。”
  “學術水平呢?”
  “國內最高。”
  “在哪個單位?”
  “他沒單位。”
  “我們不要民間科學家。”
  “丁儀有哲學和量子物理學兩個博士學位,還有一個數學的碩士學位,什麽分支我忘了;一級教授,科學院院士,而且是最年輕的院士,曾是國家中子衰變研究項目的首席科學家,在去年因此項研究獲諾貝爾物理學獎提名,您把這叫民間科學家?”
  “那他怎麽沒有單位呢?”
  物理院領導和物理係主任鼻子裏都輕輕哼了一聲:“問他自個去吧。”

  我和林雲在海澱區的一幢新住宅樓上找到了丁儀的住處,門虛掩著,按了幾次門鈴都沒人來,就推門進去。這套三室兩廳的寬大住房大部分都空著,沒有什麽裝修,地上和窗台上白花花地散落著大量的A4紙大小的白紙片,有的空著,有的上麵寫滿了公式,或畫著奇怪的圖形,還有很多鉛筆散扔在各處,隻有一個房間中有書架和一台電腦,書架上書很少,但這個房間中散落的紙最多,幾乎把地板全蓋住了。在房間正中央清出了一塊空地,丁儀正在躺椅上呼呼大睡,他三十多歲,身材又瘦又長,穿著寬大的背心和短褲,嘴裏一道涎水一直滴到地板上。躺椅旁邊有一個小茶幾,上麵放著一把碩大的煙鬥,還放著一盒拆開的石林煙,其中的幾根弄破了,煙絲都裝到一個玻璃瓶中,他顯然是正在幹這活十睡著的。我們叫了幾聲,他也沒醒來,隻好從紙片中清出一條路走到躺椅前推醒了他。
  “啊?啊啊,你們是早上打電話來的?”丁儀嘶溜一聲抹了把口水說,“書架上有茶,要喝自己倒……”坐起身後他突然大發雷霆,
  “你們怎麽亂動我的計算稿!我是按順序放的,都弄亂了!”於是起身忙活起來,又把我們清開的紙片攤開來,把我們的退路封死了。
  “您是丁教授吧?”林雲問,顯然對這人的第一印象很失望。
  “我是丁儀。”丁儀打開兩把折疊椅示意我們坐下,然後躺回到躺椅上,說:“在二位說明來意前,我先和你們談談我剛做的一個夢……不不,一定要聽聽,這是一個被你們打斷的好夢。夢中我就坐在這,手裏拿著一把刀,這麽長,切西瓜用的。旁邊也是放著這個茶幾,但上麵沒有煙鬥啊這些東西,上麵放著兩個圓的東西,這麽大,圓的,球形的,猜猜那是什麽?”
  “西瓜?”
  “不不不,一個是質子,一個是中子,西瓜那麽大的質子和中子。我首先把質子切開,它的電荷流到茶幾上,黏黏的,發出一股清香;中子讓我切成兩半後,裏麵的誇克叮叮當當地滾了出來,都有核桃大小,五顏六色的,在茶幾上滾來滾去,有的還滾到了地上,我拾起一個白色的,很硬,但使勁一咬還是咬開了,是馬奶提子的美味……正在這時,你們把我弄醒了。”
林雲帶著一絲譏笑說:“丁教授,這是一個小學生的作文呀,您應該知道,質子、中子、誇克都會呈現量子效應,看起來應該不是那個樣子的。”
  丁儀盯著林雲看了幾秒鍾:“啊對對,你是有道理的,我這人傾向於將事物簡單化。想想如果質子和中子真有那麽大,生活對於我將是多麽美妙,現實中它們那麽小,一把切開它們的刀子價值上百個億啊。所以這隻是一個窮孩子做的吃一塊糖的夢,不要譏笑它吧。”
  “我也聽說,國家沒有把超大型加速器和強子對撞機列入新的科技五年規劃。”我說。
  “人們都說那是無意義的勞民傷財。所以呢,我們的物理學家們以後隻好繼續到日內瓦去當乞丐了,求人家施舍點可憐的試驗時間。
  “不過您的中子衰變研究還是很有成就的,聽說差點獲得諾貝爾獎?”
  “別提諾貝爾獎了,如果不是它,我還不至於落到今天這地步,成了一個閑人。”
  “怎麽回事?“
  “就是因為我的幾句無傷大雅的話嘛,那是去年在……在哪忘了,肯定是歐洲,在一個黃金時間的電視論壇上,主持人問我作為本屆諾貝爾物理獎最有力的競爭者有何感想,我說諾貝爾獎嘛,從來就沒有授予卓越的思想,而隻垂青匠氣和運氣,比如愛因斯坦是因光電效應獲獎的。到了今天,它隻是一個年老色衰的*****,姿色全無,隻憑豔麗的衣裳和複雜的技巧取悅嫖客,我對它不感興趣,但國家在這個項目上  投入巨資,所以硬要塞給我的話,我也不拒絕。”
  我和林雲吃驚地對視了一眼,都笑了起來:“那您也不至於因此而辭職吧?”
  “他們說我不負責任,嘩眾取寵,我壞了別人的好事,大家自然把我視為異類,道不同不足以謀,我就走了……好了,二位說說來意吧。”
  “我們想請您參加一個國防項目,負責理論部分。”我說。
  “研究什麽?”
  “球狀閃電。”
  “很好,如果你們是那幫人派來羞辱我的,那他們達到目的了。”
  “還上聽完我們的介紹再下結論吧,說不定您可以用這個羞辱他們呢。”林雲說著打開了她帶來的筆記本電腦,把激發球狀閃電的錄象調出來放,同時向丁儀簡單地做了介紹。
  “你是說,你們用閃電激發了空間中某種未知的結構?”丁儀盯著筆記本電腦屏幕上幽幽漂浮的球狀閃電問。林雲回答說正是這樣,我拿出張彬送的那個隔頁燒焦的筆記本讓丁儀看,並告訴了丁儀這個東西的來曆。他接過它,很仔細地看了好一會,然後小心地遞還給我。
  丁儀從玻璃瓶中捏力量一撮煙絲,裝進大煙鬥中點燃,指著那一堆散香煙說:“你們幫我弄弄這個。”轉身走到一麵牆前抽起來。我們隻好為他把煙絲從那些香煙中剝出來放進瓶中。
  “我知道有個地方專賣煙絲的。”我抬頭對丁儀說。
  他似乎根本沒聽見,隻是站在那裏吞雲吐霧。他的臉離那麵牆很近,幾乎是貼著它,煙都吐在牆上,像是要從裏麵熏出什麽來似的。他的目光看著遠方,仿佛牆是另一個廣闊世界的透明邊緣,他能看到那邊深邃的景色似的。
  煙很快抽完了,丁儀仍保持著麵壁的姿勢,說:“我不是你們想象的那麽自以為是的人,我將首先證明自己勝任這項研究,如果不行,你們可以去找別人。”
  “這麽說您答應加入了?”
丁儀轉過身來:“是的,我現在就跟你們去。”
  這一夜,基地中的很多人都難以入睡,他們都不時地從宿舍的窗子看看外麵寬闊的閃電試驗場上那一閃一滅的小火星,那是丁儀的煙鬥。
  到基地後,丁儀隻是簡單地翻了翻我們為他準備的資料,然後就開始演算,他好象從不使用電腦,隻是用鉛筆在白紙上算,很快,剛為他準備的辦公室中就像他家裏一樣到處散落著白紙片。他計算了兩個多小時就停止了,搬了把椅子坐到試驗場上,不停地抽著煙鬥,那與夏夜螢火蟲一起閃滅的小火星成了球狀閃電研究的希望之光。
  那一閃一滅的火星有催眠作用,我看著看著就困了,於是上床睡去。一覺醒來已是午夜兩點,透過窗子看去,見那顆小火星仍在試驗場上閃動,不同的是它與螢火蟲一樣移動起來,丁儀在來回踱步。我看了一會就又睡了,醒來天已大亮,再看試驗場上已經是空蕩蕩的了,丁儀回去睡覺了。他快十點才醒來,向我們宣布自己思考的結果:“球狀閃電,是可見的。”
  我們相視苦笑:“丁教授,您這不是……廢話嗎?”
  “我是說未被激發的球狀閃電,就是你們所說的那種在空間中已經存在的機構,是可見的,它使光線發生彎曲。”
  “怎麽看呢?”
  “根據我計算的光線的曲率,用肉眼看看就行了。”
  我們大眼瞪小眼互相看看:“那……它是什麽樣子的?”
  “透明的球體,因彎曲光線而顯示出圓形的邊界。看上去像肥皂泡,但表麵沒有肥皂泡的衍射彩紋,所以整體不像肥皂泡那麽明顯,但肯定能看到的。”
  “可,誰也沒見過啊?”
  “那是因為沒人注意到。”
  “怎麽可能呢?您想想,在整個人類曆史上,空氣中都漂浮著一個個那樣的泡泡,居然沒人看到過?!”
  “白天能看到月亮嗎?”丁儀突然問。
  “當然不能。”有人隨口回答。
  丁儀推開窗子,外麵晴空萬裏,就在這湛藍的天空上,一輪彎月清晰可見,它呈雪白色,在藍天的背景上十分美麗,而現在看去,它那球形的立體感更明顯了。
  “這以前還真沒注意!”那人驚歎道。
  “有人做過調查,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沒有注意到,但在整個人類曆史上,它常常在白天出來。那麽,你真指望人們能發現平均幾立方公裏甚至幾十立方公裏才有一個的、隱隱約約的小泡泡?”
  “這還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那就讓實踐證明吧,你們再激發幾個雷球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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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樓 
空泡

當天下午,已經停飛多日的兩架直升機再次起飛,在三千米空中啟動電弧,激發了三個球狀閃電。兩架直升機上,有包括我和林雲在內的七個人,大家都用望遠鏡跟蹤著每個雷球,直到它們消失,但沒有看到任何東西。
  “你們的視力不夠好。”丁儀得知結果後說。
  “我和劉上尉也什麽都沒看到。”直升機飛行員鄭中尉說。
  “那你們的視力也不夠好。”
  “什麽?我們的視力不好?我們是3.0的視力,很難找出比我們眼睛更好的人了!”另一架直升機的飛行員劉上尉說。
  “那就再激發幾個仔細看看吧。”丁儀很不以為然地說。
  “丁教授,激發雷球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我們可要慎重。”許大校說。
  “我看就照丁教授說的再試一次吧,有時候險也是不得不冒的。”林雲說。
在丁儀到基地這不到兩天的時間裏,林雲對他的態度發生了明顯的轉變,由見麵十的懷疑轉為尊敬,我注意到這種尊敬她是從未對其他任何人表示過的。會後,我向她提出這個問題,她說:
  “丁儀是個很有思想的人,他是從我們達不到的高度思考球狀閃電的。”
  “到現在為止,我可沒看到他有多了不起的思想。”
  “我不是看到,是感覺到的。”
  “可他那玄而又玄的想法,能解決什麽問題呢?還有他那近乎病態的固執,我實在看不慣。”
  “球狀閃電本來就是玄而又玄的東西。”
於是第二天上午又進行了三個小時的激發飛行,激發了兩個雷球,結果同昨天一樣,它們消失後什麽都沒有看到。
  “我還是覺得你們的視力都不夠好,能不能請一些更高級的飛行員來,就是開有翅膀的飛機的那種飛行員。”丁儀說。
他的話把直升機飛行員激怒了,鄭上尉氣惱地說:“那叫殲擊機飛行員,我告訴你,空軍和陸軍航空兵各有各的有時,不存在誰高級誰低級的問題!至少在視力上,對我們和對他們的要求是一樣的!”
  “嗬嗬,我對軍事不感興趣,既然如此, 那一定是因為距目標太原,在這個距離上誰都不可能看到雷球了。”
  “我可以肯定,再近也看不到!”
  “這是有可能的,它畢竟是一個透明的空泡,對於這樣一個目標,空中的觀察條件太不好了,我們現在能做的,隻能是將它拿回來放到桌麵上看。”
  我們又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看,在丁儀麵前,這是大家常有的表情。
  “是的,我有個方案,可以捕捉到未被激發的球狀閃電,並將它存儲起來。”
  “怎麽可能呢?我們甚至都看不到它!”
  “聽我說,在你們飛行的時候,我一直在看這個東西的資料。”丁儀指著旁邊放著的兩節超導電池。
  “這和球狀閃電有什麽關係?”
  “它能把未激發的球狀閃電存貯於其中。”
  “怎麽做呢?”
  “很簡單,用從電池正極接出的一根超導線接觸空泡,它就會被導入到超導電池中,同其中的電流一樣被存貯起來,在電池的負極用同樣的方法可以將它從中導出。”
  “天方夜譚!”我喊道,丁儀的故弄玄虛已經到了令人難以忍受的地步,現在真後悔將他請來。
  “這並不容易做到,”林雲還是一臉認真,“我們看不到空泡,怎麽接觸它呢?”
  “少校,你是個聰明人,仔細想想?”丁儀說,一梁壞笑。
  “是不是這樣:我們能看到激發狀態的球狀閃電,如果在它消失後的瞬間就將導線伸到那個位置,就接觸到空泡了。”
  “那可得快點,不然空泡就飄走了。”丁儀點點頭,臉上仍保留著剛才的壞笑。
  我們想了半天才明白林雲的意思。
  “那不是要命嗎!”有人喊。
  “少校,別聽他胡說。”劉上尉指指丁儀對林雲說。
  “上尉,丁教授是世界著名的物理學家,國家科學院院士,對他要有應有的尊敬。”許大校厲聲喝道。
  “嗬嗬,沒關係沒關係,習慣了習慣了。”丁儀揮揮手說。
  “對了,我有個注意!陳博士,我馬上帶你去一個地方!”林雲拉起我就走。

  林雲說要去看一個叫“探杆防禦係統”的東西,並說這個名稱古怪的係統能解決我們的問題。汽車向張家口方向開了四五個小時,來到一個塵土飛揚的山穀間的開闊地,履帶的痕跡縱橫交錯,林雲告訴我們,這裏是2005式主戰坦克的測試基地。
  一名穿著坦克兵作訓服的少校跑過來,對林雲說她要聯係的“探杆防禦係統”研製組的負責任一時還抽不出身,請我們稍等一會。
  “二位請喝水。”
  他手裏沒有端著水,水是一輛坦克端來的,兩杯水就放在坦克炮炮口上的一個小托盤中,當這龐然大物向我們慢慢駛來時,不管車身如
  何起伏,它的炮管始終保持水平,似乎前方有強力的磁力把它吸住了,托盤上的兩杯水竟一點都沒灑出來!看著我們吃驚的樣子,旁邊的幾名裝甲兵軍官開心地笑了。
  2005式坦克同我過去見過的坦克有很大的區別,外形扁平,棱角分明,幾乎看不到曲線部分,炮塔和車身是兩個疊在一起的扁平梯形,給人一種堅不可摧的感覺。
  遠處有一輛坦克在行進中射擊,炮彈爆炸的一聲聲巨響震得耳鼓發疼,我很想捂住耳朵,但看到旁邊林雲和幾個軍官談笑風生,好象這巨響根本不存在似的,我也不好意思那麽做。
  半小時後,我們見到了那個“探杆防禦係統”的項目負責人,他首先帶我們去看係統的演示。我們來到一門小型多管火箭炮麵前,兩名士兵正把一枚火箭彈填進最上麵的彈槽中。
  項目負責人說:“用反坦克導彈演示成本太高了,所以用這個代替,預先試射好的,肯定能擊中。“他指指遠方的一輛2005型坦克,那是這枚火箭彈射擊的目標。
  一名士兵按動發射鈕,火箭彈呼嘯而出,在我們身後激起一大團煙塵。它在空中拖著白色尾煙劃出一條很平的弧線,準確地射向目標。但就在火箭彈飛到坦克上方10米左右時,好象突然碰到了什麽東西,方向驟然改變,一頭紮進距離坦克十幾米處的泥土裏,由於沒裝彈頭,隻激起了一股小小的塵土。
  我的驚奇是溢於言表的:“那輛坦克周圍有一圈防護力場?“
  周圍的人都大笑起來,項目負責人笑著對我是或:“哪有那麽玄乎?你說的事隻在科幻電影中有。要說這係統的原理,真是土的不能再土了。“
  我不明白他說的“土”是什麽意思,林雲解釋說:“這原理可以追溯到冷兵器時代,騎士們揮動長矛,碰對了就能擋開敵人射來的箭。”
  看我還是不明白,項目負責人說:“距離太遠,過程又太快,你當然看不清楚。”他把我領到旁邊的一個顯示器前說,“看看高速攝影吧。”
  在畫麵上我看到,當火箭彈擊中坦克前那一刹那,從坦克的頂部閃電般伸出一根細長的杆子,像一根長產婦的釣竿,準確地點到火箭彈的頭部,把它捅地偏離了彈道。
  項目負責人說:“實戰中有時候能像這樣把來襲物捅開,有時候則使它提前爆炸,對於低速的反坦克導彈和機載炸彈,這是一個效率很出色的防禦係統。”
  “你們竟能想出這種辦法!”我由衷地驚歎道。
  “喂,這主意可不是我們想出來的!探杆係統的概念最早是80年代末由北約的武器專家提出的,後來法國人在最新一代的勒克萊爾坦克上首先試驗成功,我們隻是步人家的後塵罷了。”
  林雲說:“雖然這個係統的原理很簡單,但其目標探測和定位係統是最先進的,它不但要在極短的時間內使探杆點中目標,還要選擇最佳的角度,這幾乎是一個微型的TMD。”
  現在,林雲的用意我已經很明白了,這東西幾乎是為我們定做的!
  項目負責人說:“昨天林少校已經把你們的意向詳細向我說明了,上級也指示我們密切配合。說實話,要在以前,我對你們現在研究的那東西會不以為然,但現在不會了。我第一次聽到探杆係統的概念時,惟一的感覺就是可笑,絕沒想到它會有今天的成功。雜在今後的戰場上,也隻有偏執狂才能生存。”
  林雲說:“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探杆的長度,還能再長些嗎?直升機距離雷球太近很危險的。”
  “目前探杆的極限長度是10米,再長強度就不夠了。不過從你們的用途來說,對接觸強度沒有要求,反應速度的要求也比我們的低一到兩個數量級,我粗略算了一下,探杆最長可以到25米。但有一點:它可以拉一根你說的超導線,但除此之外它的頭部可什麽都不能裝。”
  林雲點點頭:“這基本上就可以了。”
  在回去的路上,我問林雲:“你真的打算這麽幹?在丁儀身上押的賭注是不是太大了些?”
  林雲點點頭:“我們必須試一次。我感覺丁儀真的是能夠在球狀閃電研究中取得突破的人。我們以前常說,用傳統的思維方式是無法解開這個自然之謎,現在非傳統的思維出現了,你們卻無法接受它。”
  “現在的問題是:你怎樣說服許大校和飛行員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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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樓 
第二天在緊急召開的會議上,林雲談了自己的計劃。
  “用一根長杆去捅雷球?少校,你瘋了嗎?”飛行員鄭中尉大聲說。
  “我再次說明,長杆不是去接觸處於激發狀態的雷球,而是在它熄滅後的瞬間去接觸哪個位置可能存在的空泡。”
  “丁教授說過,長杆所帶的超導線必須在雷球熄滅後的0.5秒之內到達那個位置,否則那個什麽空泡就會飄開,能有那麽準確嗎?如果早0.5秒呢?”
  “探杆防禦係統的反應時間比我們要求的快兩個數量級,隻不過原係統的探杆是在目標在特定位置出現時動作,而我們經過改進的係統的探杆是在目標小時時的動作,而經過前一段時間的觀測,無論是從電磁輻射方麵還是從可見光方麵,我們對雷球熄滅是有準確的判定參數的。”
  “就算你說的這些都能達到,直升機也需要接近雷球至25米,這比上次出事故的距離又縮短了一倍,其危險是是會都應該清楚的。”
  “我清楚,上尉,但這個險必須冒。”
  “我不同意這個計劃。”許大校說,語氣很堅定。
  “上校,就是您同意了,我們也不會飛這個任務的。”另一名飛行員劉上尉說,“我們這兩個機組隻是借調到研究基地的,我們最終的指揮權在集團軍,我們有權拒絕任何危及機組安全的命令。上次事故後,我們的師領導特別強調了這一點。”
  林雲顯得很冷靜:“劉上尉,如果你們接到集團軍的命令,要求飛這次任務,會執行嗎?”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我們當然會執行的。”
  “我能得到進一步的保證嗎?”林雲目不轉睛地看著劉上尉,她的眼神讓我恐懼。
  “我以這個直升機編隊負責軍官的名義保證。但是,少校,集團軍不可能下這種命令的。”
  林雲沒有說話,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碼,“您好,找曾師長……我是B436項目研究基地,啊對,是我,對,謝謝您!”她把電話遞給劉上尉,“上尉,三十八軍陸航二師師長的電話。”
  劉上尉接過了電話:“是我……是,師長……我明白,是,一定!”他放下電話,沒有看林雲,而是轉向許大校:“報告首長,我們已接到命令,確保完成此次任務,時間和航次由基地決定。”
  “不,立刻告訴你們上級,在沒有找到可靠的安全措施之前,基地將停止一切觀測飛行。”許大校斬釘截鐵地說。
  上尉拿著話筒猶豫著,他將目光轉向林雲,其他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她身上。
  林雲咬著下嘴唇沉默了兩三秒鍾,伸手從上尉手中接過話筒,另一隻手按斷了電話,重新撥了一個號碼:“您好,是六號首長嗎?您好,這裏是B436項目基地,是,我是,我們想知道昨晚我匯報的事情,上級是否已有決定……好的,。”說著她將話筒遞給許大校,“總裝備部六號首長。”
  許大校拿著話筒神色嚴峻地聽著,最後隻說了三個字:“是,首長。”就放下了話筒。然後,他轉向了所有人,鄭重地宣布:“上級命令我們,按照林雲少校的方案進行捕捉未激發狀態的球狀閃電的試驗,同時指示基地暫停其他工作,把力量集中到這個試驗上來,希望大家在各自的崗位上恪盡職守。會後請項目組的技術負責人留下來。”
從坦克試驗基地回來時,林雲自己單獨去了一趟市裏,整整呆了一晚上才返回基地,現在我知道她去幹什麽了。
之後誰也沒有說話,人們在沉默中慢慢散去,這沉默的鋒芒顯然都是指向林雲的。
  “中尉,”林雲輕聲叫住了正在離去的飛行員,“請理解,如果在戰時,這隻是一次普通的出擊罷了。”
  “你以為我們怕死嗎?”鄭中尉指指自己胸膛說,“我們隻的不想無價值地去死,就為一個肯定一無所獲的試驗,一個按照莫名其妙的理論由莫名其妙的人設計的莫名其妙的試驗。”
  劉上尉說:“我想,就是丁教授,也不會堅信這樣真的能捉住雷球。”
  丁儀一直沒有說話,對剛才發生的一切他也無動於衷,他點點頭說:“如果一切都精確地按林少校的方案去做,我就能確信。”
兩個飛行員走了,會議室隻剩下許大校、林雲、丁儀和我。長時間沉默後,許大校嚴肅地說:“林雲,你這次太過分了。你把自己進入基地後的行為前前後後仔細想一想:在工作上,你一貫我行我素、獨斷專行,為了實現自己的想法不擇手段,習慣於超出自己的職責範圍去幹涉一切,常常繞過基地領導自行其事。這次,更是通過特權和非正常渠道,越過好幾級機構,直接向最高領導層轉達你的主觀意想,傳達不真實的信息,你這樣下去是很危險的!不錯,基地的其他同誌以前都容忍了你,但這都是為了工作,軍隊也不是處在真空中,我們清楚你的背景對這個項目的分量,也珍惜你這個下情上達的渠道。但你把這種容忍和同誌們的信任當成了縱容,越來越不象話了……這個試驗完成之後,我將向上級寫一份客觀的報告,說明你的行為,同時,如果你有自知之明,就請自己離開這個基地和這個項目,大家已經很難與你共事了。”
  林雲低著頭,兩手放在雙膝之間,剛才的冷靜和果斷當然無存,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女孩,她低聲說:“如果試驗失敗,我會承擔更大責任的。”
  “試驗成功,你的做法就對嗎?”上校說。
  “我覺得沒什麽不對的。”丁儀說,“非常規的研究就需要采用非常規的推動方式,否則在這個僵化的社會裏,科學將寸步難行。唉,如果我當時腦子靈活一些,超級加速器項目也不會被取消。”
  林雲抬頭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丁儀起身來回踱起步來,臉上又露出了那慣有的壞笑:“至於我,我是不會承擔什麽責任的,我們物理學家的任務就是提出假設,如果得不到實驗驗證,我們的責任無非是再提出一個。”
  “可是,驗證您的假設是要冒生命危險的。”我說。
  “與要得到的東西相比,這是值得的。”
  “您到時候又不在那兩架直升機上,這麽說當然容易。”
  “什麽?”丁儀突然暴跳如雷,“你的意思是讓我也上直升機,以顯示某種氣概?沒門!我這條命已經有主了,那就是物理學!告訴你,我不上直升機!”
  “沒人讓您上,丁教授。”許大校搖搖頭說。

  散會後,我走到沒有人的地方,拿出手機撥通了那個號碼,隻響了一聲鈴,就聽到了林將軍沉穩的聲音:“陳博士嗎?”
他能猜出是我令我十分吃驚,這至少說明高層也在關注我們的研究。我將會議的情況向將軍說了,他立刻回答:
  “你說的情況我們都已經清楚,但這是非常時期,急需這個項目的成果,所以,一些險是必須冒的。當然,林雲這種做法不好,甚至可以說是非常惡劣的,但她就這性子,有時候也沒辦法,我們以前在這方麵也考慮不周,明天將向基地派出一個總部的特派員,負責研究一線與上級的溝通。不過陳博士,還是謝謝你的信息。”
  “將軍,我主要想說的是,丁教授的理論也太玄、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博士,現代物理學哪個理論不玄,哪個又能令人輕易置信呢?”
  “可……”
  “林雲拿來的丁教授的理論設想和計算過程,我們已經讓更多的學者和專家看過了,對她設想的試驗也經過了慎重考慮。另外,你可能不知道,丁儀並非第一次參加國防項目,我們對他的能力是有信心的,不管他的理論多麽玄,這個險值得冒。”

  在以後的兩個星期裏,我才真正體會到軍人與平民的差異。像這樣一個以常識來看十分荒唐的試驗,項目組的大多數成員都持堅決反對的態度,同以林雲為代表的少數人形成尖銳對立,如果是放到地方上的研究機構中,是不可能順利進行下去的,每個反對者都會以讓人抓不住把柄的方式消極怠工或暗地裏拆台。但在這裏不同,每個人都真正地盡心盡力,林雲發出的命令被堅決執行,很多執行者的軍銜都比她高。當然,也不否認這裏麵她的個人魅力在起作用,項目組裏有幾個高學曆的年輕軍官,不管對錯總是死心塌地跟著她跑。
  一同參加試驗的還有剛調來的“探杆防禦係統”的幾名工程師,他們改進了係統的硬件部分,將探杆增長了一倍半,並將係統安裝到直升機上。同時,係統的控製軟件也進行了修改,除了軟件的目標識別部分外,還對其觸發判定部分進行了反向設置,使探杆在目標熄滅的瞬間彈出。

  正式試驗的這天,基地的所有人都來到起飛場地,使我想起了一個多月前第一次空中放電實驗時的情景,與那次一樣,這也是一個晴朗無風的清晨。這時,真正輕鬆的似乎隻有那兩個將經受生命危險的飛行員,他們像第一次一樣在救護車旁與護士們自如地談笑著。
  林雲穿著一身作訓服,像每次起飛前一樣,走向裝有探杆係統的那架直升機,但劉上尉攔住了她。
  “少校,探杆係統是自動運行的,上麵有一個飛行員就行了。”
  林雲無言地推開上尉的手臂,登上了後排座艙。上尉盯著林雲看了幾秒鍾,也爬進座艙,默默地幫助林雲係好傘包,他手指上被雷球燒掉的指甲還未長出來。
  丁儀又在一邊嚷嚷起來,生怕別人將他拽上直升機,再次聲明他的命是屬於物理學的,全然不在乎旁人鄙視的目光,還說他又進行了更深入地計算,更加確定了自己理論的正確,雷球肯定能被捉回來!現在,這人在我們眼中的形象,也隻有江湖騙子能對上號了。目前除了他和林雲,沒人對試驗結果抱任何希望,隻是祈禱直升機是和的人能逃過這一劫而已。
  兩架直升機轟鳴著起飛了,當電弧在空中劈啪做響時,地麵每個人的心都抽緊了。按計劃,當雷球被激發後,電弧立即熄滅,裝有探杆係統的那架直升機將靠近目標至25米左右的距離,當雷球熄滅時,探杆將自動彈出,牽引著一根直徑不到半厘米的超導線接觸那被丁儀認為  存在的空泡的位置,那根導線連接著放置在機艙內已經放空的超導電池。
  直升機編隊漸漸飛遠,電弧變成了清晨藍天上的一顆銀亮的星星。下麵發生的事情是我們以後才聽說的。

  起飛後24分鍾左右,一個球狀閃電被激發了。電弧熄滅後,裝備探杆的直升機向空中漂浮的雷球靠過去,將距離縮短至25米左右,並將探杆對準它。這是第一次激發雷球以來直升機距雷球最近的距離。這種跟蹤飛行是十分困難的,雷球不受氣流影響,誰也不知道是什麽決定著她的飄行軌跡,這種軌跡變幻不定,毫無規律。最危險的是,它可能突然接近直升機。事後我們從錄象中發現。雷球距直升機最近知隻有16米!這是一隻發出橘黃色光芒的普通雷球,在白天看上去不太顯眼。它在被激發後1分鍾35秒的時候小時了,這時它與直升機的距離為22.5米,直升機裏的劉上尉和林雲清楚地聽到了外麵雷球爆炸的聲音。與此同時,探杆係統動作,二十多米長的探杆閃電般彈出,將拉出的超導線的一端準確地點在雷球消失的位置,理想顯示,從雷球消失到超導線到位,隻間距0.4秒。
  緊接著,林雲身邊發出了一聲巨響,機上的什麽東西爆炸了,機艙內立刻彌漫著灼熱的蒸汽。但直升機仍然保持著正常的飛行狀態,直至返回基地降落。
  直升機降落在歡呼的人群中,正如許大校所說,這次試驗,安全返航就是勝利。
  經過檢查,發現爆炸的是地勤人員遺忘在後坐下麵的一瓶礦泉水,那顆雷球的能量釋放在水中,使水瞬間變成過熱的蒸汽了。幸運的是礦泉水放在座位下麵,爆炸時塑料瓶是以一個整體破裂的,沒有碎片,隻有林雲的右小腿被穿透作訓服的蒸汽輕微燙傷了。
  “我們真是幸運,直升機的冷卻係統用的是冷卻油,如果像汽車那樣用水箱的話,它就變成一顆炸彈了。”劉上尉心有餘悸地說。
  “你們還忽略了一個更大幸運,”丁儀湊過來神秘地笑著說,仿佛這一切與他無關似的,“你們忘了,除了那瓶礦泉水,直升機上還有水。”
  “在哪?”林雲問,但立刻恍然大悟,“天啊,在我們身體裏!”
  “對了,還有你們的血液。”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真無法想象他們兩人身體內的血液瞬間變成過熱蒸汽的情形。現在,所有人才真正意識到他們剛才經曆的危險有多麽可怕。
  “這說明,球狀閃電在選擇釋放能量的目標時,目標的邊界條件很重要。”丁儀若有所思地說。
  有人說:“丁教授,您現在要考慮的應該是那個已經釋放能量的雷球,您把他叫什麽?空泡吧,它應該就在那個超導電池中了。”
  丁儀點點頭:“整個捕捉過程進行得很精確,它應該在那裏了。”
  人們又興奮起來,開始從直升機上卸下那節超導電池。這種興奮裏有很多譏諷的成分,大多數人都已預測到結果是什麽,大家把這當成一出慶祝直升機安全歸來的消遣喜劇了。
  “教授,什麽時候能將空泡導出來讓大家看看呢?“當沉重的電池卸下後,有人又問,大多數人都預測丁儀會將這個電池深藏到實驗室中,讓盡可能少的人看到他的失敗,但他的回答出乎意料:
  “馬上。”
  人群中響起一陣歡呼聲,我感覺到他們真像一個人被砍頭時的一群興奮的圍觀者。
  許大校登上一節直升機的舷梯,大聲說:“大家注意,空泡從電池中導出是一件很慎重的事,要有一個充分準備的過程,現在將電池運回實驗室,我們會及時通知大家結果的。”
  “大校,大家經過了這麽多天艱苦的努力,特別是劉上尉和林少校還冒了生命危險,我想他們是有權立刻獲得結果的!”丁儀說,他的話又贏來了一片歡呼聲。
  “丁教授,這是一個重大的試驗項目,不能當兒戲,我命令將電池立刻運回實驗室。”許大校堅決地說。我感到大校真是個好人,這種時候也在努力維護丁儀的尊嚴。
  “大校,不要忘了,試驗的空泡導出部分應該是由我全權負責的,我有權決定這個試驗步驟怎麽做和什麽時候做!”丁儀對許大校說。
  “教授,勸您冷靜些。”上校在丁儀旁邊低聲說。
  “林少校的意思呢?”丁儀問一直沒有說話的林雲。
  林雲一甩頭發,毅然地說:“就現在吧,不管是什麽,我們應該早些麵對它。”
  “很對,”丁儀揮了一下手,“下麵請超導所的工程師到前麵來!”
負責操作超導電池的三名工程師擠到前麵,丁儀對他們說:“導出的操作過程我們昨天已經討論過,我想你們都清楚,約束磁場裝置帶來了嗎?”得到肯定的回答後,他說,“那我們開始吧。”
  圓柱形的超導電池被放置在一個工作台上,一名工程師將一根超導線連接到電池的負極上,導線末端有一個開關。丁儀指著它說:“我隻要按下這個開關,導線就與電池聯通,電池中的空泡就將導出。”
  兩名工程師在那根導線的另一頭安裝了一個裝置,它由幾個有一定間距的線圈組成,丁儀接著對眾人介紹說:“空泡導出後,沒有任何容器可以盛裝它,它可以穿過一切物體,自行飄走。但根據理論預測,空泡將帶有一定量的負電荷,所以能夠被磁場約束住。這個裝置將產生一個約束磁場,這個磁場能將空泡固定在這裏,供大家參觀。好了,現在啟動約束磁場。”
  一名工程師扳動了一個開關,磁場發生裝置上的一個小紅燈亮了。
  “為了讓大家更清楚地看到空泡,我帶來了這個。”丁儀從身後的地上拿起了一個正方形的東西,人們驚奇地看到那是一個圍棋棋盤。
  “下麵,就讓我們迎來這個曆史性的時刻吧。”丁儀走到超導電池旁,把手指放到那個紅色的開關上,在眾人的注視下,他按下了開關。
  什麽都沒有發生。
  丁儀臉上仍如剛才那樣死水般平靜,他指著磁場發生裝置的位置,莊嚴地宣布:“這就是處於未激發狀態的球狀閃電。”
那裏什麽也沒有。
  一陣死寂,隻能聽到磁場發生裝置發出的輕微的嗡嗡聲。我這時感覺到時間黏滯得像膠水,隻希望它快些流走。
  突然,我們身後響起了噗的一聲,把大家嚇了一跳,回頭看去,看到笑得直不起腰的劉上尉,他剛剛喝進一口礦泉水,笑的時候忍不住將水吐了出來。
  “哈哈哈……你們看丁教授,他……像不像皇帝的新衣裏麵的那個裁縫?”
大家都覺得他的比喻很妙,一起大笑起來,笑這位物理學家的厚顏無恥和幽默感。
  “大家靜靜,聽我說!”許大校揮手平息了笑聲,“對這個試驗我們應該有個正確的認識和心態,我們早就知道它會失敗,並已經達成共識:試驗人員的安全歸來就是勝利!現在,這個結果應該是很圓滿的!”
  “可總得有人為這個結果負責啊!”有人大聲說,“上百萬元的投入,以一架直升機和兩個人的生命為賭注,就換來了這麽一場滑稽表演?”他的話立刻引起了眾人的共鳴。
  這時,丁儀將那個圍棋棋盤舉起來,懸在磁場發生裝置上方,他的這個動作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吵鬧聲很快平息下來,待完全平靜後,丁儀將棋盤緩緩降下去,直到它的底邊與裝置相接觸。人們湊近了去看棋盤,震驚使他們變成了一群一動不動的雕塑。
  棋盤上的一部分正方形小格發生了變形,變形的區域清晰地勾勒出一個圓形,如同放在棋盤前的一個透明度極高的水晶球。
  丁儀撤走了棋盤,人們彎下腰放平了視線,現在不借助那個工具也能看到空泡了,它那球形淡淡的邊緣在空氣中隱約可見,看上去像一個沒有彩紋的肥皂泡。
  在這群凝固了的人們中,最先有動作的的劉上尉,他伸出一根沒有指甲的手指戰戰兢兢地去點空泡,但最終還是收回了手指,沒敢接觸它。
  “沒關係的,你就是將腦袋伸進去都沒有關係。”丁儀說。
  上尉真的將腦袋伸進了空泡裏,這是人類第一次從球狀閃電內部看外麵的世界,上尉沒發現什麽異樣,他看到人們再次歡呼起來,這一次他們的狂喜是發自內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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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樓 
宏電子

基地距康西草原很近,為了慶祝試驗成功,我們去那裏吃烤全羊。餐桌就放在露天,在那個不大的草原邊緣。
  許大校致辭說:“在古代,肯定有一天有一個人恍然大悟,明白自己生活在空氣中;後來,人們又知道他們被引力束縛著,知道周圍蕩漾著電磁波的海洋,知道宇宙射線在隨時穿過我們的身體……現在我們有知道了空泡,它們時刻飄行在我們周圍這看似空無一物的空間。現在, 讓我代表所有的人,對丁教授和林少校表示應有的欽佩。”
  大家再次鼓掌歡呼。
  丁儀走到林雲麵前,對她舉起了酒碗:“少校,我以前對軍人是有成見的,認為你們是機械思維的象征,但你讓我改變了這個看法。”
林雲無言地看著丁儀,我從來沒有看見她用那種眼光看過任何人,我甚至相信,包括江星辰。
  我這才發現,在周圍這些穿軍裝的人中,丁儀顯得鶴立雞群,在草原上吹來的熱乎乎的夏風中,他似乎是由三麵旗幟組成的,一麵是他的飄動的長頭發,另外兩麵分別是他那過分寬大的背心和短褲,被風吹得鼓動不已,他麻杆似的瘦長身條就如同一根串起三麵旗幟的旗杆。晚霞中,他旁邊的林雲顯得楚楚動人。
  許大校說:“現在大家最迫切的願望,就是請丁教授告訴我們,球狀閃電到底是什麽。”
  丁儀點點頭:“我知道,有很多人為解決這個自然之謎進行了艱苦的努力,其中包括陳博士和林少校這樣的人。他們用盡畢生精力,把那些電磁和流體方程式纏扭到令人頭暈目眩的程度,使它們接近斷裂的極限;再打上一個漯一個的補丁,以補上到處出現的漏洞;架上一根又一根額外的支杆,以撐住那搖搖欲墜的大廈;最後出現的是一個龐大複雜、奇醜無比的東西……陳博士,知道你們失敗在什麽地方嗎?你們不是想得不夠複雜,而是想得不夠簡單。”
  這話我在林雲的父親那裏也聽到過,兩個不同領域的超人在這個高度上不謀而合。
  “還能怎麽簡單呢?”我迷惑不解地問。
  丁儀沒有回答我的問話:“下麵我就告訴大家球狀閃電是什麽。”
  這一時刻,天空中剛剛出現的幾顆稀星仿佛停止了閃動,對於我,則猶如聆聽上帝的最後審判。
  “它不過是一個電子。”
  我們麵麵相覷,然後各自進行了一會艱難的思索,最後,又都將目光無助地集中到丁儀身上。由於答案太力氣,使我們連進一步提問的能力都沒有了。
  “一個足球那麽大的電子。”丁儀補充說。
  “電子……怎麽會是那樣的呢?”有人傻傻地問。
  “那麽你們認為電子應該是什麽樣的呢?一個不透明的致密小球?是的,這是大多數人頭腦中電子、質子和中子的形象。在這裏,我首先要告訴大家現代物理學所描述的宇宙圖象:宇宙是幾何的而不是物理的。”
  “您不能說得稍微形象一些嗎?”
  “換句話說,宇宙中除了空間之外什麽都沒有。”
  大家又靜下來各自進行著力所不能及的思考,劉上尉首先發話,他晃晃手中的半根羊骨頭說:“怎麽會什麽都沒有呢?怎麽會都是空間呢?比如說這烤全羊就是實實在在的,難道說我剛才吃下去的都是空間?”
  “是的,您吃下去的都是空間,您自己也是空間,因為羊肉和您是由質子中子和電子組成的,而這些粒子,都是在微觀尺度上彎曲的空間。”他挪開一些盤子,在桌布上比畫著,“假如空間是這塊布,原子粒子就是布上微小的皺折。”
  “您這麽說我有些明白了。”劉上尉若有所思地說。
  “不過,這與我們傳統的宇宙圖象真有很大差別。”林雲說。
  “但這是最接近真實的圖象。”丁儀說。
  “這就是說,電子像一個空泡?”
  “一個自封閉的彎曲空間。”丁儀鄭重點點頭。
  “可是,電子……怎麽可能這麽大?”
  “在宇宙大爆炸後極短的時間內,整個空間都是平滑的,後來,隨著能量級別的降低,空間出現了皺折,這就誕生了各種基本粒子。一直讓我們迷惑的是,這些皺折為什麽都是微觀尺度?難道沒有宏觀尺度的皺折嗎?或者說沒有宏觀尺度的基本粒子嗎?現在我們知道有的。”

  我這時第一個感覺是可以呼吸了,我的思想已被窒息了十幾年,這期間,我像是潛行在渾濁的水中,到處是一片迷蒙。現在突然浮出了水麵,呼吸到了第一口空氣,看到了廣闊的天空,盲人複明亦不過是這個感覺。
  “我們之所以能看到空泡,是因為這一處彎曲的空間使經過它的光線彎曲,這形成了它可見的邊緣。”丁儀繼續解釋道。
  “那你為什麽認為它是電子,而不是質子或中子呢?”許大校問。
  “問得好,其實答案也很簡單:空泡被閃電激發成球狀閃電再恢複成空泡的過程,實際就是電子由低能級被激發成高能級,再跌回低能級的過程。在三種粒子中,隻有電子能夠被這樣激發。”
  “也正因為它是電子,才能夠沿著超導線傳輸,並在超導電池中像循環電流一樣永不停息地運行。”林雲恍然大悟地說。
  “可很奇怪的,它的直徑與那節電池差不多。”
  “對於宏電子來說,波粒二像性中波的形態占很大比重,所以它的大小的意義與我們常識中的完全不同。它還有很多令人難以置信的特性,我們以後會慢慢看到的,我相信這會改變大家對世界的看法。不過現在,我們要先給這些大電子取一個名字,它們是宏觀尺度的電子,就叫宏電子吧。”
  “那麽,像剛才說的,是否存在宏質子和宏中子呢?”
  “應該存在,不過由於它們不能被激發,我們很難發現它們。”
  “丁教授,你的夢實現了。”林雲說,除了丁儀和我,別的人還不太明白她這話的意思。
  “是啊是啊,真有西瓜這麽大的基本粒子擺上物理學家的桌麵了,下一步我們肯定要研究它們的內部結構,那也是由彎曲的空間構成的結構,雖然也很難,但我相信比研究微觀粒子的結構不知要容易多少倍。”
  “那也存在宏原子了?三種基本粒子應該是能夠組成原子的啊!”
  “是的,應該有宏原子。”
  “我們所捕獲到的那個空泡,哦,那個宏電子,是自由電子呢,還是一個宏原子中的電子?如果是後者,那這個宏原子的原子核在哪裏呢?”
  “嗬嗬,你問住我了。不過,原子中的空間很大,如果一個原子有一個劇場大廳那麽大,原子核隻是大廳中央的一個核桃大小,所以,如果這個宏電子真的屬於一個宏原子,那它的原子核距離我們是相當遠的。”
  “天啊,還有一個問題:如果存在宏原子,那一定有宏物質,也有宏世界了?”
  “我們已經在進行宏偉的哲學思考了。”丁儀向提問者微笑著說。
  “您說到底有沒有宏世界啊?”有人追問。這時,我們就像一群被故事強烈吸引的孩子了。
  “我相信宏世界,或者說宏宇宙,但它是什麽樣子,還是未知中的未知。也許與我們的世界完全不同,也許完全對應,像猜測中的正反物質宇宙那樣,存在著宏地球和宏的你我他,要是那樣的話,我在宏世界的腦袋一定大得能裝下這個宇宙的銀河係……這是不是平行宇宙的另一種表現形式呢?”
  這時,夜已降臨,我們仰望夏夜燦爛的星空,每個人多極力使自己的目光橫越廣漠的星海,都想在銀河之上,在宇宙天鵝絨般的深廣虛空中,發現丁儀的腦袋那巨大的輪廓,我想象中的那個由宏原子組成的超級頭顱因該是像水晶般透明的。我們都驚奇自己的思想竟一下子變得如此深邃。
  宴席散後,充滿醉意的我們在草原上散步,我看到丁儀和林雲走在一起,他們挨得很近,談得也很親密。丁儀那三麵旗幟在夜風中瀟灑地飄揚,我知道,這個瘦得像麻杆的家夥可以輕易地擊敗了充滿男性魅力的航母艦長,還有我,這就是思想的力量。不知為什麽,我的心中充滿了一種難言的苦澀。
  蒼穹中的星海像那個泰山之夜一樣燦爛,在草原之上的夜空中,無數幽靈般的宏電子正在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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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樓 
武器

自從對空泡的捕獲成功後,研究的道路豁然開闊,進程也變得平滑起來,成果一個接著一個出現,真有種坐在過山車上的感覺。繼我提出球狀閃電激發猜想,丁儀從理論上描述了宏電子的存在後,林雲的技術天才開始發揮關鍵性作用。
  研究的下一步自然是收集宏電子,丁儀的理論研究所需的數量並不多,但對於基地的武器研究來說則所需數量十分巨大。這本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因為傳統的電弧采集方式危險性很大,幾乎不可能再次進行。人們想出了各種解決方法,其中被考慮最多的是使用遙控飛行器,這雖然可以解決安全問題,但對於采集大量宏電子來說,則耗資巨大,效率很低。
  林雲則考慮直接探測未激發狀態的宏電子,她認為,既然宏電子在近距離能夠被肉眼看到,那麽它也一定能被高靈敏度的光學觀測手段在遠距離定位。她設想了一種大氣光學探測係統,這種係統可以在一個巨大的空間範圍內探測到透明但對光產生折射的實體,係統有兩束掃描大氣的激光,相互垂直,在地麵有一套高靈敏度圖象采集和識別係統,將兩束激光在大氣中的折射變化組合成三維圖象,其算法與CT掃描相似。
  一時間,基地裏充滿了許多不穿軍裝的人,他們是軟件工程師、光學專家、模式識別專家,甚至還有天文望遠鏡的製作者。
係統建成後,我們在屏幕上看到的並不是宏電子,而是大氣紛亂的擾動和氣體流,這些大氣運動平時是看不到的,這個係統則使其十分清晰地顯示出來。我驚奇地看到,平時看去寧靜如水的大氣竟是一個如此騷動的世界,如同一個巨大洗衣機中的水流。我意識到這套係統在氣象學上一定有很大用處,但由於精力集中在宏電子探測上,這方麵並沒有向深處細想。
  宏電子的影象混在這龐雜的擾動氣流影象中,但由於其顯著的圓形形狀,模式識別軟件可以很容易地將它們從一片混沌中提取出來。這樣,就實現了大批量宏電子的空中定位,定位後的采集就很容易了,因為未被激發的宏電子沒有危險。采集時也不再用探杆,而是使用一張由超導線織成的大網,有時一次就能收集到多個宏電子,這過程很像在空中捕魚。
  現在,要獲得球狀閃電並將其變成人類的收藏品已是輕而易舉了,回想人類研究它的艱難曆程,那些像張彬和鄭敏一樣獻出了畢生精力甚至生命而一無所獲的人,那西伯利亞密林深處悲壯的3141基地,大家感慨萬分,我們現在才發現自己走了多少彎路,繞了多麽大的一個圈子。
  許大校說:“這就是科學研究,以前的每一步不管多荒唐,都是必不可少的。”
  他是在為直升機編隊送行時說出這些話的。以後,為了節約資金,宏電子的捕獲使用氦氣飛艇進行,基地的研究工作再也用不著直升機了。我們與兩個曾一同曆盡艱辛和危險的飛行員依依惜別,那無數次拉著雪亮的電弧的夜航,將成為我們一生中最珍貴的記憶,我們相信,科學史也會記下這些。
  臨別前,劉上尉對我們說:“加油幹吧,我們等著裝備你們的雷球機關槍呢!”
這是繼雷球之後飛行員創造的第二個名詞,以後在球狀閃電武器領域,它一直沿用下去。

  對未激發狀態宏電子光學探測的成功,激發了我們的另一個希望,但最後隻是證明了我們在物理學上的淺薄。係統首次試驗成功後,我和林雲興衝衝地找到丁儀。
  “丁教授,我們現在應該能夠找到宏原子的原子核了!”
  “是什麽讓你們這麽想?”
  “找不到宏原子核,是因為宏質子和宏中子不能像宏電子那樣被激發,可現在,我們用光學手段就可以直接定位空泡了!”
丁儀笑著搖搖頭,像是在寬容兩個小學生的錯誤:“找不到宏原子核主要不是因為它們不能激發,而是因為我們根本不知道它們是什麽樣子。”
  “什麽?它們不是空泡嗎?”
  “誰告訴過你它們是空泡的?從理論上推斷,它們的外形與宏電子完全不同,就像冰與火的外形完全不同一樣。”
  我實在想象不出還能有什麽形狀的宏粒子漂浮在我們周圍,隻是覺得周圍這看似空無一物的空間充滿了詭異。

  現在,我們在實驗室內就可以激發球狀閃電。激發裝置是這樣的:起點是一個存貯空泡的超導電池,空泡從這個超導電池中釋放出來以後,在一個磁場中被加速,然後連續通過10個閃電發生器。這些閃電發生器查聲的閃電能量總和遠大於以前在空中激發雷球時所用的電弧。開啟幾道閃電,依實驗的需要而定。
  對於武器製造而言,我們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宏電子能量釋放時對目標的高度選擇性,這也是球狀閃電最令人困惑和恐懼的魔鬼特性。
丁儀說:“這與宏粒子的波粒二像性有關,我在理論上已經建立了一個能量釋放模型,我設計了一個觀察試驗,將使你們看到最不可思議的景象。這個試驗很簡單:把雷球的能量釋放過程放慢150萬倍來看。”
  “150萬倍?!”
  “是的,按現在我們已存貯的最小體積的宏電子,我粗略計算了一下,大概就是這個倍數。”
  “這就是……每秒鍾3600萬幅畫麵!能找到這樣快的高速攝影設備?”有人疑惑地問。
  “那就不是我的事了。”丁儀說,悠然地點燃了好長時間沒動過的煙鬥。
  “能找到,我想應該有這種設備的!”林雲肯定地說。
  當我和林雲走進那個國防光學研究所的實驗大樓時,立刻被門廳裏的一張大幅照片吸引住了:照片上是一枝握在手裏的手槍,巨大的槍口正對著攝影師,槍口內有紅色的火光,煙霧剛剛露出頭。照片最吸引目光的焦點是懸浮在槍口前方的一個球體,它表麵光滑,呈黃銅色,那是從槍口中剛剛射出的子彈。
  “這是我們建所初期拍攝的一張高速攝影照片,時間分辨率大約為十萬分之一秒,以現在的標準看嘛,隻能算一般的快速攝影而不是高速攝影,達到這種標準的照相設備,現在你在任何一家專業攝影器材商店裏都能買到。”研究所的負責人說。
  “那麽,拍攝這張照片的烈士是誰?”林雲問。
負責人笑了起來:“是一麵鏡子,這是通過一個光反射係統拍攝的。”
  研究所為我們召開了一個由幾名工程師參加的小型會議,林雲首先提出了要求,她說我們需要高速攝影設備,對方的幾個人都麵露難上午。
  負責人說:“目前,我們的超高速攝影設備與世界水平還有一定的距離,設備在世界運行中還很不穩定。”
  “先說明你們要求的指標,我們看情況再說吧。”一位工程師說。
  我戰戰兢兢地說出了那個數字:“大約每秒鍾拍攝3600萬幅畫麵。”
  我本預料對方大搖其頭,沒想到這幾個人都啞然失笑,負責人說:“說了半天,你們要求的隻是普通的高速攝影!而位對超高速攝影的概念是五十年代的了,現在我們能達到的最高拍攝頻率是每秒4億幅畫麵,世界最高水平是每秒6億幅。”
  這可怕的數字讓我和林雲目瞪口呆,我問:“什麽樣的膠片能經得住這樣速度的圈動?!”
  對方又笑了起來,一位工程師說:“現代高速攝影中的膠片是不動的,動的是鏡頭:有的用旋轉反射鏡成像到膠片,有的采用變相管來傳遞和記錄瞬變的光學圖象,但像我們剛才提到的每秒上億股的拍攝頻率,則是采用更複雜的科技。”
  在我們放寬心後,負責人帶領我們參觀研究所。他指著一個顯示屏問我們:“你們看這像什麽?”
  我們看了一會,林雲說“好象一朵正在緩緩綻開的花朵,很奇怪,花瓣發光。”
  負責人說:“所以說,高速攝影是最溫柔的攝影,它能把最暴烈的過程變得柔和輕盈。你們看到的,是一顆聚能爆破穿甲彈擊中目標時爆炸過程的記錄。”他指著“花朵”正中的一束明黃色“花蕊”說,“看,這就是爆炸形成的超高溫超高速射流,它正在切穿裝甲。這個拍攝大約每秒600萬幅。”
  我們走進第二間實驗室,負責人說:“我們下麵看到的,就是能滿滿足你們要求的高速攝影,拍攝頻率為每秒5000萬幅。”
在這幅圖象上,我們好象看到了一個平靜的水麵,有一粒看不見的小石子落到水麵上,先是激起了一個水泡,接著水泡破裂,細碎的液體向各個方向飛散開來,一圈圈水波在水麵上擴散……
  “這是高能激光束擊中金屬表麵的圖象。”
  林雲好奇地問:“那些每秒上億幅的超高速攝影都拍些什麽?”
  “那些圖象均屬絕密,我當然不能讓而位看。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們,那種攝影經常拍攝的題材之一就是托卡馬克裝置中受控核聚變的過程。”

  對雷球能量釋放的高速攝影很快進行了,試驗中宏電子將經過所有的10道閃電,因而將被激發到很高的能量狀態,起所含能量已遠大於自然雷電所激發的球狀閃電,這將使其能量釋放過程更明顯一些。被激發後的雷球進入靶區,靶區設置了形狀和材料各異的靶體,如正方形的木塊、錐形的塑料塊、金屬球、內部添滿刨花的紙箱子、圓柱形的玻璃等等,它們被放在一個個高低不同的水泥台上,下麵都鋪著一張雪白的紙,整個靶區看上去像一個現代派雕塑展。雷球進入靶區後,將被一個阻尼磁場減速,在靶區中飄行,釋放能量或自行熄滅。高速攝影機就架在靶區邊緣,共有3台,它們的體積很大,結構複雜,如不說明誰不不會想到是一架攝影機。因為事先無法預知雷球能量打擊的目標,隻好期望能碰運氣拍到那個目標。
  試驗開始了。由於危險性很大,現場熱源全部撤離,試驗的全過程由距實驗室300米遠的一個地下控製室遙控進行。
  從監視屏中看到,由超導電池中釋放出來的第一個空泡觸發了第1道電弧,監視係統的拾音器傳來了失真的嘩嘩聲,但閃電的巨響從300米外的實驗室直接傳過來。被激發的球狀閃電出現了,在磁場的作用下緩緩前移,在途中又接連觸發了9道電弧,雷鳴聲不斷地從實驗室方向傳來。每觸發一道電弧,球狀閃電的能量就增加一倍,它的亮度並不隨能量的增加而增大,但色彩卻在變化:由暗紅變為橘黃、純黃、白色、鮮綠、天藍、絳紫,最後,這紫色的火球進入了加速區,在加速磁場中,它像被卷入了一條急流一樣,速度驟然增加,轉眼進入了靶區,立刻像被衝進了一個平靜的水池,速度緩下來,開始在靶標間悠然飄行。我們屏住呼吸等待著,發生了能量爆發,一道閃光之後,實驗室方向傳來了一聲巨響,把地下控製室的幾個玻璃櫃震得嗡嗡響。這次能量爆發把一個塑料錐體燒成了白紙上的一堆黑灰。但操縱高速攝影機的攝影師報告說,這不是攝影機所對準的靶體,什麽也沒拍下來。後麵又接著發射了8個雷球,其中的5個發生了能量爆發,但其擊中的目標都不是3台高速攝影機中任何一台所對準的。最後一次能量爆發還擊中了一個放置靶體的水泥台,把它炸塌可,紛飛的水泥塊把靶區搞得一塌糊塗,不得不暫停試驗,進入那充滿臭氧味的實驗室重新整理。
  靶區重新布置好後,試驗繼續進行。宏電子一個接著一個地向靶區發射,3台高速攝影機進行著捉迷藏似的拍攝。光學研究所的工程師們擔心他們那3台攝影機的安全了,那是距離靶區最近的設備。我們硬著頭皮把試驗做下去,終於在第11次能量爆發的時候,捕捉了一次靶體被擊中的圖象。這次被擊中的靶體是一個邊長為30厘米 的正方體鬆木塊。這是球狀閃電能量的一次完美的演示:那個木塊被徹底燒成淺色的灰,這灰最初還保持著正方體的形狀,但一觸就散了。把灰清理後,鋪在下麵的那張紙光滑潔白如初,沒有任何燒痕。
  當未被處理的高速攝影圖象被輸入計算機時,我們如按普通速度播放,它將長達上千小時,而真正記錄靶體被擊中過程的圖象隻有20秒左右。當我們借助計算機從這上千小時的影片中把這20秒鍾找出來時,已是深夜了。我們屏住呼吸盯著屏幕,看著這個神秘魔鬼被揭開另一層麵紗。
  整個過程用每秒24幅的正常速度播放有22秒長,能量爆發時雷球距木塊約有1.5米,這很幸運,使我們在畫麵中能同時看到雷球和木塊。在頭10秒鍾,我們看到雷球的亮度急劇增大,再看看那個木塊,我們本期望看到它發出火光,卻吃驚地發現它正在失去色彩變得透明,最後,它變得隻能隱約看出一個正方體的輪廓,當雷球的亮度達到最大值時,那個正方體輪廓也完全消失了。然後雷球的亮度開始減弱,這過程又有約5秒鍾,在這5秒鍾內,原來放木塊的位置空無一物!接著,那個透明的正方體輪廓又在那個位置隱現,很快有了色彩變成實體,但呈灰白色,已是一塊正方體的灰了。這時,雷球正好完全熄滅。
  我們全都呆若木雞,過了好一陣才想起重放圖象。我們用慢速一格一格地放,當放到木開變成那個透明輪廓時,我們定格圖象。
  “它多像一個立方體的空派!”林雲指著那個透明輪廓說。
  圖象再往下,畫麵中隻有正在暗下去的雷球和雷球下方那一張空空的白紙,畫麵一張一張向下翻,透明輪廓重新出現,幻化為那塊立方體的灰……
  這時,一團煙霧籠罩了屏幕,那煙霧是丁儀從後麵噴過來的,他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點燃了煙鬥。
  “你們剛剛目睹了物質的波粒二像性!”丁儀指著屏幕大聲說,“在那短暫的瞬間,空泡和木塊都呈現了波的性質,它們發生了共振,共振中兩者合為一體,木塊波接受了宏電子波釋放的能量 ,然後它們各自又恢複了粒子性質,燒焦後的木塊重新在原位會聚成實體。這就是那個讓各位困惑的謎:雷球能量釋放目標的選擇性的解釋,目標在被能量擊中時呈一束波的狀態,根本就不在原來那個位置上,這能量對它周圍相鄰的一切毫無影響了。”
  “那為什麽隻有目標物體,比如這個木塊呈現波的性質,而下麵的那張白紙沒有呢?”
  “這是由一個物體的邊界條件決定的,其機理很像圖象處理軟件從一張照片中自動摳出人像的功能。”
  “還有一個謎也得到了解釋:球狀閃電的穿透性!”林雲興奮地說,“當宏電子呈現出波的性質時,它自然可以穿透物體,遇到與它尺寸相當的孔洞時還會發生衍射。”
  “球狀閃電呈現波性質時,就能覆蓋一定的範圍,所以雷球能量爆發時,能波及到與它有一定距離的物體!”許大校也恍然大悟地說。
……

  就這樣,蒙在球狀閃電上的迷霧漸漸散去。但這些理論成果對球狀閃電武器的研製並沒有什麽直接作用。對於武器研製而言,首先是要收集大量的具有殺傷力的宏電子,在這點上,理論提供不了任何幫助。不過,到目前為止基地已采集並存貯的宏電子數量過萬,還在迅速增加,這就使我們有條件采用不依賴任何理論的笨辦法。我們已經知道,能量釋放所選擇的目標種類是宏電子本身的性質決定的,與激發它的閃電能量無關,如果一個宏電子在一次能量釋放中選擇一種目標,那麽下次它必然還會選擇這類目標,這就是我們選擇試驗的依據。
  我們開始大量進行動物實驗,過程十分簡單:將與人體目標相近的動物,如實驗兔、豬、羊等,放入靶區,然後釋放宏電子並激發球狀閃電,如果這個球狀閃電爆炸時殺傷了動物目標,就將這個宏電子挑選出為武器儲備。
  每天,看著一批批的試驗動物被球狀閃電燒成灰,精神不受到刺激是不可能的,但林雲提醒我說,與在屠宰場的遭遇相比,動物死於球狀閃電的痛苦要小得多,她說得有道理,我的心理也就平衡了許多。但隨著試驗的深入,才發現事情遠不是那麽簡單,球狀閃電對能量釋放目標的選擇有時達到精細的程度,有些宏電子釋放的能量專門燒毀動物的骨骼,甚至專門汽化動物的血液,而不傷及其肌肉組織,受到這種攻擊的動物,其死狀是十分可怖的。好在丁儀的一項發現結束了這噩夢般的試驗。
  丁儀一直在研究用閃電之外的手段激發球狀閃電,他首先想到的是激光,但沒有成功;後來又想到用大功率微波,也沒有成功。但在進行後一項試驗時,他發現微波經過宏電子後,被調製成一種複雜的頻譜 ,不同的宏電子有不同的頻譜,如同它們的指紋一樣。將能量釋放於同一類目標的宏電子,都具有相同的頻譜。這樣,隻要得到少數對目標的選擇性符合要求的宏電子,記錄它們的頻譜,就可能在不經過激發試驗的情況下,通過識別頻譜特征而找到更多的這類宏電子。於是,動物試驗便沒有必要了。
  研製球狀閃電可用語實戰的發射器的工作也在同時進行,其實,以前麵的工作為基礎,這種技術原理已水到渠成。雷球機關槍由以下幾部分組成:1.存貯空泡超導電池;2.磁場加速器:這是一條3米長的長筒形金屬架,筒內每隔一定距離設有一個電磁線圈,線圈內的電流可以在空泡通過的瞬間反相,以使其產生的磁場在空泡通過的前後分別對其產生拉力和推力,經過一係列這樣的線圈,空泡將被磁場加速到一定的速度;3.激發電極:這是一排放電電極,當被加速後的雷球通過時,產生人工閃電使其激發;4.附屬機構:包括給整個係統供電的超導電池,機關槍的瞄準係統等。由於是采用現有的試驗設備,第一挺雷球機關槍隻用了半個月就裝配完成。
  在頻譜識別技術產生後,尋找武器級宏電子的速度大大加快,我們存貯的這類宏電子已達上千個。它們在激發後釋放的能量隻攻擊有機生命。這樣數量的球狀閃電,足以在短時間內殺死一座小城市中的所有守衛者,而不必打碎其玻璃櫃中的瓷器。
  “你的良心裏就沒有一點不按嗎?“我問丁儀,我們正站在人類第一套球狀閃電武器前,它看上去不像一件攻擊性武器,更像一個通訊設備或雷達,因為加速導軌和激發電極的樣子很像某種天線。它的末端是兩個超導電池,都是高一米的金屬圓柱,裏麵存貯著那上千個武器級宏電子。
  “你幹嘛不去問林雲?”
  “她是軍人,你呢?”
  “我無所謂,我所研究的東西,尺度要麽在十的負三十次方厘米以下,要麽在一百億光年以上,在這兩個尺度上,地球和人類都微不足道。”
  “生命微不足道嗎?”
  “從物理學角度看,生命這種物質運動形式,與其他的物質運動相比並沒有更高的含義,從生命中你找不到新的物理規律,所以從我的角度看,一個人的死與一塊冰的消融並沒有本質的區別。陳博士,你這人有時候想得太多,你應該學會從宇宙終極規律的角度看待生活,這樣過得就舒服多了。”
  而惟一讓我感到舒服些的是,球狀閃電武器並不像初看上去那麽可怕,防禦它是可能的,宏電子能夠與電磁場發生作用,它既然能被磁場加速,也可能被它偏轉。這種武器的威力可能隻是在投入戰場的初期才能顯示出來。所以軍方對這個項目的保密工作十分重視。

  在球狀閃電武器誕生後不久,張彬來到了基地,他的身體已經很虛弱了,但還是在基地呆了一整天。他出神地看著那些被禁錮在磁場中的宏電子,看著它們一個個地被激發成球狀閃電激動萬分,仿佛一生都濃縮在這一天裏。
  在與丁儀相識後,他激動地說:“我就知道,最終解開球狀閃電之謎的應該您這樣的人,我愛人鄭敏與、您是同一個係裏畢業的,她也是個與您一樣的天才,要是活下來的話,這些發現可能就不是由您來做出了。”
  張彬臨走時對我說:“我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間了,現在惟一的願望就是死後能用球狀閃電火化。”
  我本想說些安慰的話,但想到他真的不需要這類安慰了,就默默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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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樓 
觀察者

球狀閃電武器部隊成立了,最初隻有一個連的兵力,指揮官是一名叫康明的陸軍中校,一個很沉穩的人。部隊的代號為“晨光”,這名字是我和林雲想出來的,第一次激發球狀閃電是我們終生難忘的時刻,當時那個球狀閃電將周圍的一片薄雲映成了紅色,仿佛一次微型的日出。
  晨光部隊立刻開始了緊張的訓練,訓練的核心內容就是實彈打靶。為了盡可能地接近實戰條件,訓練一般都在露天進行,但必須在陰天進行,以防衛星偵察。由於這個原因,幾個靶場都選在多雨少晴的南方,訓練點不斷在它們之間轉移。
  在這些靶場上,飛行著一串攙雷球機關槍發射的球狀閃電,它們或成一條直線或成扇型向目標飛去。它們在飛行中發出的聲音,像淒厲的號角,又像一陣掃過原野的狂風。雷球爆炸聲十分奇怪,沒有方向性,仿佛來自整個空間,有時甚至如同來自你的體內!
  這天,我們隨晨光部隊剛轉移到一個新的靶場,丁儀來了,他負責理論研究,這裏本來沒有他什麽事的。
  “我來指出你們可能陷入的一個誤區,並向你們展示一個奇觀。”丁儀說。
部隊在進行實彈射擊準備時,丁儀問我們:平時,你們常進行哲學思考嗎?”
  “我很少,”我回答。
  “我沒有。”林雲回答。
  丁儀看了林雲一眼:“不奇怪,女人嘛。”在林雲瞪了他一眼後又說,“沒關係的,今天將強迫你們進行哲學思考。”
  我四下看看,陰雲下的靶場是一片潮濕的林中空地,空地的另一端有幾個作為靶體的臨時建築和廢舊車輛,實在看不出這裏將會與哲學發生什麽關係。穿著迷彩服的康中校走過來,問丁儀對這次射擊的要求。
  “很簡單,第一,關閉現場的一切監視設備;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射擊時在瞄準後閉上雙眼,包括指揮官在內的所有人,都閉上眼睛,聽到我的指令後再睜開。”
  “這……我能為為什麽嗎?”
  “我會解釋的。中校,我現在要問你一個問題,在這個距離上你們發射的球狀閃電對目標的命中率是多少?”
  “幾乎是百分之百,教授。因為列求不受氣流的影響,加速後的軌跡很穩定。”
  “很好,那麽開始吧。記住,瞄準後所有人都閉上眼睛。”
當聽到“瞄準好”的喊話後,我閉上了雙眼,很快聽到雷球加速導軌上激發電弧發出的劈啪聲,讓人起雞皮疙瘩。緊接著,球狀閃電的呼嘯聲響了起來,我感覺那些雷球仿佛是射向自己,頭皮一陣發緊,但還是克製著自己沒有睜開眼睛。
  “好了,大家可以睜開眼睛了。”丁儀說,同時被球狀閃電爆炸時產生的臭氧嗆得咳嗽起來。
我睜開眼睛,感到一陣短暫的眩暈,在對講機中聽帶報靶員的聲音:“發射10發,命中:1,脫靶:9。”接著聽到他小聲說:“邪門了!”我看到,有機名士兵正在撲滅靶標附近被脫靶的球狀閃電引燃的野草。
  “怎麽搞的?”康中校責問雷球武器後麵的射手,“不是讓你睜著眼瞄準好再閉上眼嗎?”
  “我是那樣做的,瞄準絕對正確!”那名上士說。
  “那……檢查武器!”
  “不用了,武器和射手的操作沒問題。”丁儀一擺手說,“不要忘了,球狀閃電是一個電子。”
  “你是說,它呈現量子效應?”我問。
丁儀肯定地點點頭:“確實如此!當觀察者的時候,它們的狀態塌縮為一個確定值,這個值與我們在宏觀世界的經驗相符,所以它們擊中了目標;但沒有觀察者的情況下,它們呈量子狀態,它的一切都是不確定的,其位置隻能用概率來描述,在這種情況下,這一排球狀閃電實際上是以一團電子雲的形態存在的,這是一團概率雲,擊中目標的位置隻占很小的概率。”
  “您是說,雷球打不中目標是因為我們沒看它?”中校難以置信地問。
  “正是這樣,是奇觀吧?”
  “這也太……唯心了。”林雲迷惑地搖搖頭。
  “看,哲學了吧,女人迫不得已也會哲學的。”丁儀衝我使個怪眼色,然後對林雲說,“別在哲學上教訓我。”
  “是,我沒資格,要是每個人都有你那麽終極的思想,那世界太可怕了。”林雲聳聳肩說。
  “你不會不知道一點量子力學原理吧。”丁儀問。
  “是,我知道,還不是一點,但……”
  “但沒想到在宏觀世界看到它,是嗎?”
  中校問:“這難道是說,如果雷球要擊中目標,我們就必須自始至終看著它?”
  丁儀點點頭說:“或敵人看著它也行,但必須有觀察者。”
  “再試一次,讓我們看看概率電子雲是什麽樣子的吧!”林雲興奮起來。
  丁儀搖搖頭:“不可能的量子態隻在無觀察者的情況下呈現,觀察者一出現它就塌縮為我們的經驗現實,我們永遠也不可能見到概率雲。”
  “裝一台無人職守的攝象機不就行了嗎?”中校說。
  “攝象機也是觀察者,同樣會引起量子態的塌縮。這也是我讓所有監視裝置都關閉的原因。”
  “可攝象機本身並沒有意識啊。”林雲說。
  “看看,是我唯心還是你唯心?觀察者並不需要有意識。”丁儀對林雲壞笑了一下。
  “這就不對了,”我覺得自己終於抓住了丁儀的一個破綻,“那照你所說,球狀閃電周圍的什麽東西不是觀察者呢?就像在攝象機的感光係統上留下自己的影像一樣,球狀閃電同樣可以在空氣中留下了電離痕跡,它們發出的光會對周圍的植物產生影響,它們發出的聲音震動地麵的沙礫……周圍的環境總是或多或少地留下它們的痕跡,這與攝象機攝下圖象並無本質的差別。”
  “是的,但觀察的強度是有極大區別的,攝下影象是強觀察,而地麵的沙礫被震離原位隻是弱觀察,弱觀察也能引起量子狀態的塌縮,但很微小。”
  “這理論玄乎得讓人難以相信。”
  “如果不是實驗證據,真的沒有人會相信它,但量子效應在上世紀初葉就在微觀世界中被證實,隻不過到現在我們才見到它的宏觀表現……波爾要活著多好……”丁儀漸漸動起感情來,夢遊似的來回奏折,嘴裏喃喃自語。
  “不過愛因斯坦幸虧死了。”林雲說。
  我這時想起一件事;在基地進行宏電子激發的實驗室,丁儀堅持要求安裝了四套監視係統,我現在向他提起這件事。
  “是的,這是出於安全考慮,如果所有的監視係統都失效,球狀閃電就會處於量子態,那時,基地的相當大一部分都會籠罩在概率電子雲之中,球狀閃電可能在其中的任何位置突然出現。”
  我現在明白了,為什麽在曆史上大多數目擊案例中,球狀閃電都是飄忽不定,蹤影神秘,常常憑空突然出現,附近並沒有可以激發它的閃電。這很可能是因為當時目擊者處於一個宏電子的概率雲中,他或她偶然的觀察使球狀閃電的量子態突然塌縮。
  我感歎著說:“我本以為對球狀閃電已經很了解了,沒想到……”
  “你還有更多沒想到的,陳博士,大自然之詭異你真的難以想象。”丁儀打斷我說。
  “還有什麽呢?”
  “還有一些事,我甚至都不敢同你討論。”丁儀壓低了聲音說。
  我最初沒有注意他的話,但再一想卻打了個寒戰,抬起頭,看到丁儀正用蛇一樣怪異的目光看著我,讓我渾身發冷。在我意識的深處,有一個最幽暗的陰影區,我一直在努力忘掉它,幾乎成功了,我現在真的不敢去觸動它。
  在以後兩天的試驗中,球狀閃電的宏觀量子效應得到了進一步的證實。隻要去除觀察者,雷球武器發射的球狀閃電的彈著點就會嚴重發散,對目標的命中率隻及存在觀察者時的十分之一。我們又運來了更多的設備,進行了更複雜的試驗,主要是試圖確定一個宏電子在量子態時所產生的概率雲的大小。其實,在嚴格的量子力學意義上,這種說法是很不嚴謹的,一個電子(不論是宏觀的還是微觀的),其概率雲與整個宇宙一樣大,處於量子態的球狀閃電有可能在仙女座星雲出現,隻是這種概率極其微笑。我們所說的概率雲大小,是工程學意義上的,指的是這樣一個模糊的邊界,在邊界以外,概率雲已經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計。
  但在第三天,出現了一次例外,在沒有任何觀察者的情況下,雷球機關槍發射的十顆球狀閃電全部準確地擊中了目標,這是一類以金屬作為能量釋放目標的宏電子,激發能量很高,那個作為靶標的報廢裝甲車有三分之一被熔化了。
  “肯定有疏忽,出現了觀察者,也許是哪個攝象機沒關,更有可能是哪個戰士偷著睜了一下眼,想看看宏電子雲什麽的。”丁儀相當肯定地說。
  於是在下次發射前,拆除了僅有的兩部攝象機,將靶場上的所有人員全部撤到與外界隔絕的一個地下掩體部裏,靶場上空無一人,已瞄準完畢的雷球機槍改為自動發射。
  但這次發射的十五顆球狀閃電仍全部準確命中。
  我很高興有能夠難住丁儀的事,哪怕是暫時難著也行。看到結果後他確實顯得很擔心,但這種擔心與我想得是兩回事,他顯然並沒有被難住。
  “立刻停止試驗和實彈訓練吧。”他對林雲說。
  林雲先是看看丁儀,然後看了一眼天空。
  我說:“為什麽要停呢?這可是一次絕對沒有觀察者的發射,量子效應卻沒有出現,總該搞清楚原因吧?”
  林雲向上揚了一下頭:“不,有觀察者。”
  我抬頭看天空,這才發現這些天一直密布的陰雲不知什麽時候裂開了一道縫,一條狹窄的藍天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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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樓 
燒毀芯片

從南方回到基地後,發現北京已帶深秋,晚上已經有些冷了。
  隨著氣溫一起降下來的,還有軍方對球狀閃電武器的熱情。一回到基地我們就從許大校那裏得知,總參和總裝備部都不準備把這種武器大規模裝備部隊,晨光部隊的規模也不再擴大。上級的這種態度,主要是基於對球狀閃電武器可防禦性的考慮。在我們現在得到的球狀閃電武器中,已經蘊涵著它的克星:球狀閃電被磁場加速,同樣可以被它偏轉,這就使得敵人可以用反向磁場來防禦球狀閃電,所以這種武器在投入實戰後可能很快會麵臨有效的防禦。
  基地的下一階段研究,在試圖找出突破電磁場防禦辦法的同時,將球狀閃電武器的打擊目標由人員轉向武器裝備,特別是高科技武器裝備。
  最先想到的是收集能夠燒熔各種導線的宏電子,這是使敵方高技術武器癱瘓的有效方法。但在試驗中發現了一個嚴重問題:能夠燒熔導線的球狀閃電同樣也會在大塊金屬上釋放能量,而燒熔大體積金屬的過程能量消耗是巨大的,所以這類球狀閃電所釋放的能量大部分都消耗在大塊金屬上,作用於導線上的能量隻是一小部分,效率很低,對武器著被的摧毀能力十分有限。
  下一步很自然地想到了電子芯片,這是球狀閃電武器能夠攻擊的最絕妙的目標。首先,芯片的材質十分特殊,一般不會像導線那樣,存在與它相近但無關緊要的物體來分散球狀閃電的能量。同時,芯片體積很小,不大的能量釋放就可以破壞大量的芯片。電子芯片被燒毀,對現代高技術武器來說絕對是致命的打擊。但以芯片為能量釋放目標的宏電子(我們叫做“吃”芯片的宏電子)十分罕見,被我們視為球狀閃電中皇冠上的明珠。要想收集到足夠數量的這類宏電子,就需要捕捉巨量宏電子並在其中進行頻譜識別,這又需要巨額經費,而上級已經停止了對這個項目的進一步資金投入。
  為了贏得上級的重視,爭取研究經費,許大校決定用已經收集到的“吃”芯片宏電子進行一次攻擊演習。

  演習在2005型坦克的測試基地進行,為了了解“探杆防禦係統”,我和林雲曾來過這裏,現在,這裏完全安靜下來,野草從縱橫的車轍印中長出。現在這裏隻能看到兩輛2005型主戰坦克,是昨天剛剛調來當試射靶子用的。
  來觀看試射的原定隻有總裝備部的有關人員,但在兩小時前接到同誌,觀看的人數一下子增加了一倍,他們大部分來自總參,其中還有一名少將和一名中將。
  我們首先帶他們參觀靶區。試射的靶子除了這兩輛坦克外,還有幾輛裝甲車,內部都裝載著軍用電子設備,其中一輛裝著一套調頻通訊設備,另一輛裝著一套雷達主機,還有一輛放著幾台加固型軍用電腦,這些電腦都啟動著,屏幕上跳動著屏保程序的各種圖形;用做靶子的還有一枚已淘汰的舊式地對空導彈,所有這些車輛和裝備擺成一排。
  在觀看這些作為靶子的裝備時,我們特意打開了裝備的電子控製部分,讓他們看那些完好無損的電路板上的集成塊。
  “年輕人,你是說,你們的那個新武器能把這些集成塊全破壞掉?”那位中將問我。
  “是的,將軍,而別的部分幾乎完好無損。”我回答。
  “是不是這樣的:這些集成塊是被那種閃電產生的電磁感應破壞的?”少將為,他很年輕,顯然也是一位技術型將領。
我搖搖頭:“不是的,那種一般閃電產生的電磁感應,會因坦克和車輛的金屬外殼的法拉第籠效應而大大減弱。球狀閃電能穿透裝甲,把這些集成塊燒成灰。”
  兩位將軍對視了一下,都笑著搖了搖頭,顯然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林雲和許大校接著帶所有人回到500米外的射擊點,讓他們看雷球機關槍。它安裝在一輛卡車上。這卡車原來是用於運載火箭炮的。
  中將說:“我對武器有一種第六感,一件威力巨大的武器,不管其外形是什麽樣,總是透出一種無形的鋒芒,可在這個東西上,我看不到這種鋒芒。“
  許大校說:“首長,第一顆原子彈看上去隻是個大鐵筒,您從中同樣看不到任何鋒芒,您的第六感隻適用於傳統武器。”
將軍說:“但願如此吧。”
  試射就要開始了,為了安全起見,我們用沙袋為觀察者修建了一道簡易的掩體,參觀者陸續走到掩體後麵。
  十分鍾後,試射開始了。對雷球機槍的操縱很像傳統的機關槍,它也有一個類似於扳機的擊發裝置,瞄準裝置也幾乎與機槍一樣。在最初的設計中,射擊是在電腦的控製下進行的,用鼠標移動電腦上的十字光標,使其套住目標,雷球機關槍的發射架就自動瞄準,但這就需要一套很複雜的電子和機械係統。而雷球武器是不需要很精確瞄準的,即使有一定的誤差,球狀閃電也能摧毀目標。所以我們決定用最原始的方式來操縱這件最先進的武器,這一方麵是由於時間緊張,另一方麵也會使武器變得簡潔可靠。現在操縱它的那名上士,就是部隊上一名出色的機槍射手。
  我們首先聽到了一串震耳的劈啪聲,這聲音是發射架上用於激發的人工閃電發出的,緊接著,3個球狀閃電,發著橘紅色的光芒,以約5米的間隔排成一條直線,在氣力的呼嘯聲中向坦克飛去,球狀閃電擊中目標後消失了,仿佛融化在坦克中,隨即從坦克內部傳出了3聲爆炸聲,這爆炸聲很清脆,好象炸點不是在坦克內部,而是在每個人的耳邊。接著射擊其餘的目標,向每個目標發射的球狀閃電,數量從2個到5個不等。激發電弧的劈啪聲、球狀閃電的呼嘯聲和它們擊中目標時的爆炸聲此起彼伏,在500米外的目標區,漂浮著兩個脫靶或穿過靶體未爆炸的球狀閃電……

  在最後一顆雷球擊中那枚地對空導彈後,一切都平靜下來。兩個脫靶的球狀閃電在目標區上方漂浮了一會,先後無聲地消失了。有一輛裝甲車中冒出了一縷黑煙,但其他的目標仍靜靜地放在那裏,好象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你們的那幾信號彈都做了些什麽?”一位大校問林雲。
  “您會看到的!”林雲滿懷信心地說。
  所有人都走出掩體,向500米外的靶區走去。雖然對將看到的結果有信心,但看到周圍有這麽多將決定這個項目命運的高級軍官,我心裏還是不免有些緊張前方,那輛裝甲車已不再冒煙,空氣中有一種清新的味道,隨著我們向靶區走近,這種味道越來越濃,一位將軍問這是什麽味。林雲說:“是臭氧,球狀閃電能量爆發時發出的,首長,它可能就是未來戰場上的硝煙味了。”
  我和林雲首先把所有人帶到一輛裝甲車前,參觀者們圍著車體仔細看,顯然是想從上麵找出焦痕什麽的,但什麽也沒找到,車體完好如新。當我們打開後車門時,又有幾個人探進頭去看,除了更濃烈的臭氧味外,也絲毫看不出損傷的痕跡,四台軍用電腦整齊地擺放在車內,但他們應該能發現,與上次離開時不同,所有電腦的屏幕都黑了。我們從中搬出一台電腦放在地上,林雲打開了它那墨綠色的外殼,我把電腦搬起來並把它傾斜,從機箱裏倒出了一股白色的灰末,灰末中還夾雜著一些黑色的小碎塊。我把機箱高高舉起,讓所有人看到其內部,我聽到人群中發出了一陣驚歎聲。
  在機箱的主板上,有三分之二的芯片消失了。
  接下來驚歎聲不斷,參觀者們看到,在2005型主戰坦克內,在那台通訊設備裏,在那套雷達主機裏,都有一般以上的芯片變成了灰或被燒焦。當最後旋開那枚地對空導彈的頭部時,這種驚歎達到了高潮,我們看到導彈的製導部分變成了一個芯片的骨灰盒。那兩個負責拆卸彈頭的導彈連士官抬起頭來驚恐地看著我和林雲,又透過人群的縫隙看了看遠處的雷球機槍,露出見了鬼似的神情。
  中將大聲說:“這真是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
  參觀者們熱烈地鼓掌,如果要為球狀閃電武器想一條廣告詞,沒有比這句更貼切的了。
  回到基地後,我發現了自己的損失:曾帶到演示場去的筆記本電腦無法啟動了。我把電腦拆開,發現裏麵布滿了細細的白灰,我吹了一下,白灰飛出來,嗆得我直咳嗽。再看電腦的主板,發現CPU 和2條256MB內存條都不見了,被燒成剛才飛散的灰燼。在射擊演示時,為了觀察和記錄,我所處的位置與球狀閃電彈著點的距離隻有別人的一半,但仍遠遠大於習慣上規定的50米安全距離。
  其實我早就應該想到這點,芯片的體積很小,每個隻能吸收少量的球狀閃電釋放的能量,那剩餘的能量就會作用到更遠的距離上。對於像芯片這樣細小的目標,球狀閃電的威力圈擴大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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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樓 
燒毀芯片

從南方回到基地後,發現北京已帶深秋,晚上已經有些冷了。
  隨著氣溫一起降下來的,還有軍方對球狀閃電武器的熱情。一回到基地我們就從許大校那裏得知,總參和總裝備部都不準備把這種武器大規模裝備部隊,晨光部隊的規模也不再擴大。上級的這種態度,主要是基於對球狀閃電武器可防禦性的考慮。在我們現在得到的球狀閃電武器中,已經蘊涵著它的克星:球狀閃電被磁場加速,同樣可以被它偏轉,這就使得敵人可以用反向磁場來防禦球狀閃電,所以這種武器在投入實戰後可能很快會麵臨有效的防禦。
  基地的下一階段研究,在試圖找出突破電磁場防禦辦法的同時,將球狀閃電武器的打擊目標由人員轉向武器裝備,特別是高科技武器裝備。
  最先想到的是收集能夠燒熔各種導線的宏電子,這是使敵方高技術武器癱瘓的有效方法。但在試驗中發現了一個嚴重問題:能夠燒熔導線的球狀閃電同樣也會在大塊金屬上釋放能量,而燒熔大體積金屬的過程能量消耗是巨大的,所以這類球狀閃電所釋放的能量大部分都消耗在大塊金屬上,作用於導線上的能量隻是一小部分,效率很低,對武器著被的摧毀能力十分有限。
  下一步很自然地想到了電子芯片,這是球狀閃電武器能夠攻擊的最絕妙的目標。首先,芯片的材質十分特殊,一般不會像導線那樣,存在與它相近但無關緊要的物體來分散球狀閃電的能量。同時,芯片體積很小,不大的能量釋放就可以破壞大量的芯片。電子芯片被燒毀,對現代高技術武器來說絕對是致命的打擊。但以芯片為能量釋放目標的宏電子(我們叫做“吃”芯片的宏電子)十分罕見,被我們視為球狀閃電中皇冠上的明珠。要想收集到足夠數量的這類宏電子,就需要捕捉巨量宏電子並在其中進行頻譜識別,這又需要巨額經費,而上級已經停止了對這個項目的進一步資金投入。
  為了贏得上級的重視,爭取研究經費,許大校決定用已經收集到的“吃”芯片宏電子進行一次攻擊演習。

  演習在2005型坦克的測試基地進行,為了了解“探杆防禦係統”,我和林雲曾來過這裏,現在,這裏完全安靜下來,野草從縱橫的車轍印中長出。現在這裏隻能看到兩輛2005型主戰坦克,是昨天剛剛調來當試射靶子用的。
  來觀看試射的原定隻有總裝備部的有關人員,但在兩小時前接到同誌,觀看的人數一下子增加了一倍,他們大部分來自總參,其中還有一名少將和一名中將。
  我們首先帶他們參觀靶區。試射的靶子除了這兩輛坦克外,還有幾輛裝甲車,內部都裝載著軍用電子設備,其中一輛裝著一套調頻通訊設備,另一輛裝著一套雷達主機,還有一輛放著幾台加固型軍用電腦,這些電腦都啟動著,屏幕上跳動著屏保程序的各種圖形;用做靶子的還有一枚已淘汰的舊式地對空導彈,所有這些車輛和裝備擺成一排。
  在觀看這些作為靶子的裝備時,我們特意打開了裝備的電子控製部分,讓他們看那些完好無損的電路板上的集成塊。
  “年輕人,你是說,你們的那個新武器能把這些集成塊全破壞掉?”那位中將問我。
  “是的,將軍,而別的部分幾乎完好無損。”我回答。
  “是不是這樣的:這些集成塊是被那種閃電產生的電磁感應破壞的?”少將為,他很年輕,顯然也是一位技術型將領。
我搖搖頭:“不是的,那種一般閃電產生的電磁感應,會因坦克和車輛的金屬外殼的法拉第籠效應而大大減弱。球狀閃電能穿透裝甲,把這些集成塊燒成灰。”
  兩位將軍對視了一下,都笑著搖了搖頭,顯然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林雲和許大校接著帶所有人回到500米外的射擊點,讓他們看雷球機關槍。它安裝在一輛卡車上。這卡車原來是用於運載火箭炮的。
  中將說:“我對武器有一種第六感,一件威力巨大的武器,不管其外形是什麽樣,總是透出一種無形的鋒芒,可在這個東西上,我看不到這種鋒芒。“
  許大校說:“首長,第一顆原子彈看上去隻是個大鐵筒,您從中同樣看不到任何鋒芒,您的第六感隻適用於傳統武器。”
將軍說:“但願如此吧。”
  試射就要開始了,為了安全起見,我們用沙袋為觀察者修建了一道簡易的掩體,參觀者陸續走到掩體後麵。
  十分鍾後,試射開始了。對雷球機槍的操縱很像傳統的機關槍,它也有一個類似於扳機的擊發裝置,瞄準裝置也幾乎與機槍一樣。在最初的設計中,射擊是在電腦的控製下進行的,用鼠標移動電腦上的十字光標,使其套住目標,雷球機關槍的發射架就自動瞄準,但這就需要一套很複雜的電子和機械係統。而雷球武器是不需要很精確瞄準的,即使有一定的誤差,球狀閃電也能摧毀目標。所以我們決定用最原始的方式來操縱這件最先進的武器,這一方麵是由於時間緊張,另一方麵也會使武器變得簡潔可靠。現在操縱它的那名上士,就是部隊上一名出色的機槍射手。
  我們首先聽到了一串震耳的劈啪聲,這聲音是發射架上用於激發的人工閃電發出的,緊接著,3個球狀閃電,發著橘紅色的光芒,以約5米的間隔排成一條直線,在氣力的呼嘯聲中向坦克飛去,球狀閃電擊中目標後消失了,仿佛融化在坦克中,隨即從坦克內部傳出了3聲爆炸聲,這爆炸聲很清脆,好象炸點不是在坦克內部,而是在每個人的耳邊。接著射擊其餘的目標,向每個目標發射的球狀閃電,數量從2個到5個不等。激發電弧的劈啪聲、球狀閃電的呼嘯聲和它們擊中目標時的爆炸聲此起彼伏,在500米外的目標區,漂浮著兩個脫靶或穿過靶體未爆炸的球狀閃電……

  在最後一顆雷球擊中那枚地對空導彈後,一切都平靜下來。兩個脫靶的球狀閃電在目標區上方漂浮了一會,先後無聲地消失了。有一輛裝甲車中冒出了一縷黑煙,但其他的目標仍靜靜地放在那裏,好象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你們的那幾信號彈都做了些什麽?”一位大校問林雲。
  “您會看到的!”林雲滿懷信心地說。
  所有人都走出掩體,向500米外的靶區走去。雖然對將看到的結果有信心,但看到周圍有這麽多將決定這個項目命運的高級軍官,我心裏還是不免有些緊張前方,那輛裝甲車已不再冒煙,空氣中有一種清新的味道,隨著我們向靶區走近,這種味道越來越濃,一位將軍問這是什麽味。林雲說:“是臭氧,球狀閃電能量爆發時發出的,首長,它可能就是未來戰場上的硝煙味了。”
  我和林雲首先把所有人帶到一輛裝甲車前,參觀者們圍著車體仔細看,顯然是想從上麵找出焦痕什麽的,但什麽也沒找到,車體完好如新。當我們打開後車門時,又有幾個人探進頭去看,除了更濃烈的臭氧味外,也絲毫看不出損傷的痕跡,四台軍用電腦整齊地擺放在車內,但他們應該能發現,與上次離開時不同,所有電腦的屏幕都黑了。我們從中搬出一台電腦放在地上,林雲打開了它那墨綠色的外殼,我把電腦搬起來並把它傾斜,從機箱裏倒出了一股白色的灰末,灰末中還夾雜著一些黑色的小碎塊。我把機箱高高舉起,讓所有人看到其內部,我聽到人群中發出了一陣驚歎聲。
  在機箱的主板上,有三分之二的芯片消失了。
  接下來驚歎聲不斷,參觀者們看到,在2005型主戰坦克內,在那台通訊設備裏,在那套雷達主機裏,都有一般以上的芯片變成了灰或被燒焦。當最後旋開那枚地對空導彈的頭部時,這種驚歎達到了高潮,我們看到導彈的製導部分變成了一個芯片的骨灰盒。那兩個負責拆卸彈頭的導彈連士官抬起頭來驚恐地看著我和林雲,又透過人群的縫隙看了看遠處的雷球機槍,露出見了鬼似的神情。
  中將大聲說:“這真是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
  參觀者們熱烈地鼓掌,如果要為球狀閃電武器想一條廣告詞,沒有比這句更貼切的了。
  回到基地後,我發現了自己的損失:曾帶到演示場去的筆記本電腦無法啟動了。我把電腦拆開,發現裏麵布滿了細細的白灰,我吹了一下,白灰飛出來,嗆得我直咳嗽。再看電腦的主板,發現CPU 和2條256MB內存條都不見了,被燒成剛才飛散的灰燼。在射擊演示時,為了觀察和記錄,我所處的位置與球狀閃電彈著點的距離隻有別人的一半,但仍遠遠大於習慣上規定的50米安全距離。
  其實我早就應該想到這點,芯片的體積很小,每個隻能吸收少量的球狀閃電釋放的能量,那剩餘的能量就會作用到更遠的距離上。對於像芯片這樣細小的目標,球狀閃電的威力圈擴大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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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樓 
異象之三

這天夜裏,月亮很好,我、林雲和丁儀在基地內安靜的小路上散步,討論球狀閃電武器如何克服磁場防禦問題。
  “現在已經可以肯定,隻要使用帶電荷的宏電子,這個問題就不可能解決。”林雲說。
  “我也是這樣想。”丁儀說,“我最近正在試圖通過宏電子的運動狀態定位它所歸屬的原子核,這在理論上是極其艱深和困難的,有些障礙幾乎不可能克服,這將是一條漫長的路,我懷疑人類在本世紀內都不可能取得這個突破。”
我抬頭看看在月圓之夜變得很稀疏的星空,極力想象著那些直徑為500至1000公裏的原子是什麽樣子。
  丁儀繼續說:“話又說回來,如果真能找到宏原子核,那就意味著我們可以得到不帶電的宏中子,它肯定能穿透電磁屏障。”
  “宏中子無法像宏電子那樣被激發,也就不存在能量釋放,如何能夠作為武器呢?”林雲問出了我也正想問的問題。
  丁儀正要回到,隻見林雲將一根手指放到嘴上:“噓——聽!”
我們這時正走到球狀閃電激發實驗室旁邊,在頻譜識別法出現之前,為了選出武器級宏電子,曾在這裏進行了大量的動物試驗,幾百隻試驗動物被球狀閃電化為灰燼。這個建築就是林雲第一次帶我來基地時,向我演示閃電武器的地方,它由一座大型倉庫改造而成,現在在月光下呈現出一個沒有任何細節的巨大黑影。隨著林雲的示意我們停下來,當腳步聲消失後,我聽到實驗室裏傳出了一個聲音。
那是羊叫聲。
  但實驗室裏這時已經不可能有羊了,動物試驗已停止了近兩個月,在這段時間裏,這個實驗室一直處於關閉狀態。
我又聽到了那聲音,確切無疑是羊叫,時隱時現,聽起來帶著一絲淒涼。很奇怪,這聲音竟使我想起了球狀閃電的爆炸聲,兩者有一個共同之處:雖然聽者能夠分辨出聲音的來源方向,但同時又感到它充滿了整個空間,有時甚至像是源於自己身體的內部。
林雲向實驗室的大門走去,丁儀也跟了過去,但我的兩腳像灌了鉛似的,站著沒動,又是那種感覺,我渾身發冷,像一隻被冰冷的巨掌攥在其中,我知道他們看不到羊。
  林雲推開實驗室的大門,高大的鐵門沿軌道滑開時發出很大的轟轟聲,淹沒了隱隱約約的羊叫聲,待這開門的聲音平息後,羊叫聲也消失了。林雲打開燈,透過大門我看到了寬闊的建築內部的一部分那裏有一個用兩米多高的鐵柵欄圍起來的正方形場地,那就是在激發試驗中放置目標的地方,就在那裏,幾百隻實驗動物被球狀閃電毀滅,現在,這塊場地空蕩蕩的。林雲在寬大的實驗室內來回尋找,如我預料,她什麽也沒有找到。丁儀站在門口沒有動,燈光將他那瘦長的影子長長地投到外麵。
  “我明明聽到羊叫的!”林雲大聲說,她的聲音在高大的建築內部發出回音。
丁儀沒有回答林雲的話,而是轉身向我走來,在我身邊低聲問:“這些年,你沒遇到什麽事嗎?”
  “你指什麽?”我極力使自己的聲音不顫抖。
  “一些……你本來認為不可能遇到的事。”
  “我不明白。”我努力笑了一下,一定笑得很難看。
  “那就算了。”丁儀拍拍我的肩膀,他以前從未這麽做過,這個動作使我感到一絲安慰,“其實在大自然中,異常往往是正常的另一種表現形式。”就在我回味這句話時,丁儀對還在實驗室內的林雲喊道,“別找了,出來吧!”
  林雲出來前順手關了燈,就在大鐵門關上前,我看到一束月光透過高高的窗子照進已處於黑暗中的實驗室,在地上投下了一個梯形的光斑,正位於那塊鐵柵欄圍起來到死亡場地中央,我覺得建築裏麵很陰很冷,像被遺忘已久的陵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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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樓 
核電廠

球狀閃電武器的真正使用比我們預料的要早。
  這天中午,晨光部隊接到了上級的緊急命令,命令部隊攜帶全部裝備以戰鬥狀態立刻出發,並說明這不是演習。部隊中的一個排攜帶兩套雷球機槍,乘直升機出發,許大校、我和林雲一同前往。直升機隻飛了十多分鍾就降落了,在這一公路暢通的地區,這個距離乘汽車也用不了多長時間,可見事情很緊急。
  走出艙門後,我們立刻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了。前麵是一片在陽光下十分耀眼的白色建築群,它最近多次在電視上出現。建築群中部的一個高大的圓柱形建築十分引人注目,這是一座大型核反應堆,這裏是剛剛落成的世界上最大的核能發電廠。
  從這裏看去,發電廠的廠區看不到一個人,十分安靜,我們周圍卻是一片緊張和忙碌,幾輛軍車剛剛到達,全副武裝的武警一群群從車上跳下來。在一輛軍用吉普車旁,三名軍官舉著望遠鏡長時間地向發電廠方向觀察著。在一輛警車旁,一群警察正在穿防彈衣,他們的槍散亂地扔在地上。我順著林雲的目光向上看,看到身後的樓頂上有幾名狙擊手,正端著步槍瞄著反應堆方向。
直升機降落在發電廠招待所的大院裏,一名武警中校一聲不響地領著我們來到了招待所內的一間會議室,這裏顯然是臨時的指揮中心,幾名武警指揮官和警方官員圍著一個穿黑色西裝的領導在看一張寬大的圖紙,好象是發電廠的內部布局圖。據領我們來的軍官介紹,那一位就是行動總指揮。我認出了他,他常在電視上出現,這樣級別的中央領導出現在這裏,說明了事態的嚴重性。
  “怎麽把正規部隊也弄來了?別把頭緒弄得太多!”一名警方官員說。
  “哦,是我要總參調他們來的,他們的新裝備也許能起作用。”總指揮說,這是我們進來後他第一次抬起頭來,我看到,他並沒有周圍軍官和警官們那種緊張和焦慮,反而顯示出例行公事的隱隱的倦怠,在這種場合下,這卻是一種內在力量的顯示,“你們的負責人是誰?哦,好,大校,我提兩個問題:第一,你們的裝備,真的能夠在不破壞建築內部的所有設施的情況下摧毀其中的有生目標?”
  “是的,首長。”
  “第二……恩,你們先去看看現場情況,我再問這個問題吧。我們繼續。”他說完,又同周圍的人專注於那張大圖紙上。帶我們來的那位中校示意我們跟他走,走出會議室,來到相鄰房間的門前,門半開著,穿出許多根臨時布設的電纜。中校示意我們止步。
  “時間不多,我隻能簡單介紹一下情況。今天上午九點,核電廠的反應堆部分被八名恐怖分子占領,他們是劫持了一輛運送入廠參觀的小學生的大客車進入的,在占領的過程中他們打死了六名發電廠保衛處的警衛。現在他們手中有三十五名人質,除了隨大客車入廠的二十七名小學生外,剩下的八人是發電廠的工程師和運行人員。”
  “他們是從哪來的?”林雲問。
  “伊甸園。”
  我知道這個跨國恐怖組織,即使是一種溫和無害的思想,演變到極端也是危險的,伊甸園組織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它的前身是一群技術逃避者,在太平洋的一個小島上建起了一個實驗型的小社會,試圖遠離現代技術,回歸田園生活。與全球許多這類組織一樣,他們最初隻是一個自我封閉的,不句任何攻擊性的社團。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與世隔絕者的思想在孤獨中漸漸變得極端起來,由逃避技術發展到憎恨技術,由遠離科學演變到反科學。一些極端思想的骨幹開始走出那被他們稱為現代伊甸園的小島,以在全世界消滅現代科技、回複田園時代為使命,進行恐怖活動。
  與其他形形色色的恐怖組織相比,伊甸園襲擊的目標令大眾困惑,他們爆破歐洲核子中心的超大型同步加速器,燒毀北美洲的兩個大型基因實驗室,破壞了位於加拿大一個礦井深處的大型中微子探測水箱,還暗殺了三名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由於這些基礎科學設施和科學家幾乎毫無防備,伊甸園屢屢得手,但襲擊核反應堆這還是第一次。
  “你們采取了什麽措施?”林雲又問。
  “沒有,隻是遠距離包圍,連靠近都不敢,他們在反應堆上安裝了爆炸物,隨時可以引爆。”
  “可據我所知,這些超大型反應堆的外殼是十分厚實堅固的,鋼筋水泥就有幾米厚,他們能帶進去多少炸藥呢?”
  “沒多少,他們隻帶了一小瓶紅藥片。”
  中校的最後一句話讓我和林雲渾身發冷。伊甸園雖然憎恨技術,但為了達到摧毀它的目的卻並不拒絕使用它,事實上伊甸園是科技素質最高的恐怖組織,它的很多成員原來都是一流的科學家。那種被稱為紅藥片的東西就是他們的發明,那實際上是一小片被某種納米材料包裹的濃縮鈾,隻要有足夠的撞擊力,不用向心壓縮也能發生裂變爆炸。他們通常的做法是將一枝大口徑槍的槍口焊死,把幾片紅藥片放到焊堵的槍口處,槍的子彈是磨平了頂部的,隻要開腔,子彈撞擊紅藥片就會引發戰術核武器爆炸,伊甸園就用這玩意,成功地在地表將位於地下幾百米深的世界上最大的同步加速器炸成了三截,一時間,這種東西令全世界膽寒。
  中校在帶我們進入房間前警告說:“進去以後說話要注意,這裏與對方已接通了雙向視頻通訊。”
  走進房間後,我們看到幾名軍官和警官正注視著一個大屏幕,屏幕上的情景出乎我的預料,一時間覺得是不是搞錯了:一位女教師正在給一群孩子講課。背景是一個寬闊的控製屏,許多屏幕和儀表在閃動著,這可能是反應堆的一間控製室。我的注意力集中到女教師身上,她三十多歲,穿著素雅,清瘦的麵容上,那副精致的帶著下垂金鏈的眼鏡顯得很大,鏡片後的眼睛透著智慧的光芒,她的聲音柔和溫暖,聽到它,處於緊張驚恐中的我也得到了安慰。我的心中立刻充滿對這位女教師的敬佩,她帶自己的學生來參觀核電廠,身陷險境而從容自若,以崇高的責任心安撫著孩子們。

  “她就是伊甸園組織亞洲分支的頭目,這次恐怖行動的主要策劃者和指揮者。去年三月,她在北美一天內刺殺了兩名諾貝爾獎獲得者並成功逃脫,在各國通緝的伊甸園要犯中排名第三。”中校指著屏幕上的女“教師”低聲對我們說。
  我像頭上挨了一棍,一時間失去了對周圍一切現實的把握,扭頭看看林雲,她倒沒顯出太多的震驚。再看屏幕,立刻發現了異常:那些孩子們緊緊地擠成一團,把無比驚恐的目光集中在“教師”身上,像麵對一個橫空出世的怪獸;我很快發現了他們驚恐的原因:地板上躺著一個男孩,他的頭蓋骨被打碎了,成大小不一的幾個碎片散落在四周,他大睜著雙眼,用一種迷惑的目光側視著地板上那幅由他的腦漿和鮮血構成的抽象畫。地板上還有幾個“教師“留下的血鞋印,再看她右手的袖子,上麵有斑斑的血點,她用來擊碎這孩子頭骨的手槍就放在身後的控製台上。
  “好,孩子們,我親愛的孩子們,前麵的課上的很好,我們現在進入下一階段。我提個問題:組成物質的基本單位是什麽?”“教師”在急促講課,她的聲音仍是那麽柔美溫和,我企業感覺像被一條冰涼柔軟的蛇纏住了頸部,那些孩子們一定和我有一樣的感覺,隻是強烈百倍。
  “你,你來回答,”見沒有孩子說話,“教師”就指定了一個小女孩,“沒關係孩子,答錯了也不怕的。”“教師”臉上帶著和藹的微笑輕聲說。
  “原……原子。”女孩用顫抖的聲音說。
  “看,果然答錯了,不過沒關係的,好孩子,下麵聽我告訴你正確答案:組成物質的基本單位是——”她莊重地一字一下揮著手,“金、木、水、火、土!好,大家念十遍:金木水火土!”
  孩子們跟著念了十遍金木水火土。
  “好孩子好孩子,這就對了,我們要讓被科學攪得複雜的世界重新簡單起來,讓被技術強奸的生活重新純潔起來!誰見過原子?它與我們有什麽關係?不要受那些科學家的騙,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愚蠢最肮髒的人……請再等一會,我講完這一小節再繼續,不能耽誤了孩子們的課程。”最後這句話“教師”顯然是對我們這邊說的,她顯然也能通過某個顯示設備看到我們這邊,因為她說話時轉頭向另一個方向看了一眼,被什麽吸引了。
  “咦,女人?哦,這裏終於有一個女人了,您真的很有魅力!”她顯然指的是林雲,她把兩手握在胸前,露出似乎很真誠的驚喜。
  林雲冷笑著向“教師”點點頭。這時我在她身上居然感到了一種依靠,我知道“教師”的冷酷不會令她恐懼,因為她也同樣冷酷,因而有著與“教師”對峙的精神力量。而我是絕對沒有這種力量的,我在精神上已經被“教師”輕易地擊垮了。
  “咱們之間有共同語言,”“教師”像對一個密友那樣微笑著,“我們女人從本質上是反技術的,不像那些機器般讓人惡心的男人。”
  “我不反技術,我是工程師。”林雲平靜地說。
  “我也曾經是,但這並不妨礙我們去尋找一個新生活。您的少校肩章真漂亮,那是古代盔甲的殘留物,就像人性,已經被技術剝蝕的就剩那麽一點點了,我們應該珍惜它。”
  “那你為什麽殺那個孩子?”
  “孩子?他是孩子嗎?”“教師”故做驚奇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我們的第一節課的內容是人生導向,我問他長大想幹什麽,這個小傻瓜說什麽?他說想當科學家,他那小小的大腦已經被科學所汙染,是的,科學把什麽都汙染了!”她接著轉向孩子們,“好孩子們,咱們不當科學家,也不當工程師或醫生少年的,咱們永遠長不大,咱們都是小牧童,坐在大水牛背上吹著竹笛慢悠悠地走過青草地。你們騎過水牛嗎?你們會吹竹笛嗎?你們知道還有過那麽一個純潔而美麗的時代嗎?在那時,天是那麽藍雲是那麽白,草地綠得讓人流淚,空氣是甜的,每一條小溪都像水晶般晶瑩,那時的生活像小夜曲般悠閑,愛情像月光一樣迷人……
  可科學和技術剝奪了這一切,大地上到處都是醜陋的城市,藍天沒了白雲沒了,情操枯死溪水發黑,牛都被關進農場的鐵籠中成了造奶和造肉的機器,竹笛也沒了,隻有機器奏出的讓人發瘋的搖滾樂……
  我們來幹什麽?孩子們,我們要帶人類重返伊甸園!我們首先要讓人們知道科學和技術有多醜惡,怎麽能做到這一點呢?如果讓人們感受一個濃瘡有多惡心該怎麽辦呢?就是切開它,我們今天就要切開這個技術濃瘡,就是這座巨大的核反應堆,讓它那放射性的膿血流得到處都是,這樣人們就看到了技術的真相……”
  “能答應我一個請求嗎?”林雲打斷“教師”喋喋不休的演講。
  “當然,親愛的。”
  “我去代替那些孩子做人質。”
  “教師”微笑著搖搖頭。
  “哪怕就換出一個也行。”
  “教師”繼續微笑著搖頭:“少校,你以為我看不出你是個什麽東西?你的血和我一樣冷,你進來後,會用0.5秒搶走我的槍,再分別用0.25秒把兩顆子彈送進我的兩個眼窩。”
  “聽你的說話方式,確實像個工程師。”林雲冷笑著說。
  “讓所有的工程師都下地獄吧。”“教師”微笑著說,轉身拿起控製台上的手槍,把槍口對著鏡頭湊過來,直到我們看清了槍管內壁的膛線。我們隻聽到半聲槍響,隨著攝象機被打壞,屏幕上一片空白。
  走出了房間,我像從地獄裏出來似的長出了一口氣,。中校又向我們簡單介紹了反應堆和控製室的結構,我們就又回到了會議室。正好聽到一位警方的官員在說:
  “……如果恐怖分子提出了條件,為了孩子的安全,我們肯定會先答應條件再想辦法,現在的問題是他們根本不提任何條件,他們來就是為了爆炸反應堆,之所以現在還沒有引爆炸彈,隻是因為他們正在用一個自己帶進去的小型的衛星天線試圖向外界轉播實況。現在情況已經很緊急了,他們隨時都會引爆的。”
  看到我們進來,總指揮說:“情況你們知道了,現在我問第二個問題:你們的這種武器能夠區分成年人和孩子嗎?”
許大校說不可能。
  “能不能避開孩子們所在的控製室,隻攻擊反應堆建築的一部分,也就是操縱炸彈的恐怖分子所在的那部分呢?”一名警官問。
  “不行!”沒等許大校回答,一名武警大校搶先說道,“‘教師’也帶著遙控起爆器。”看來他們已經在用“教師”這個綽號稱呼那個可怖的變態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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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樓 
“沒有這這種情況也不行,”許大校說,“反應堆和控製室結合成一個建築。我們的武器是將建築物做為一個整體攻擊的,牆體擋不住它,從建築物的大小來看,不管瞄準哪一個局部,整幢建築都在殺傷範圍內,除非將孩子們帶出並遠離反應堆建築,否則他們肯定會被殺傷。”
  “你那是什麽東西,中子彈嗎?”
  “對不起,隻有在總裝備部一號首長授權後我才能做更詳細的介紹。”
  “沒必要了,”大校轉身對總指揮說,“看來這東西沒用。”
  “我認為有用的!”林雲說,她令我和許大校都很緊張,因為這種場合輪不到她說話的。她走到總指揮的辦公桌對麵,雙手撐著桌子身體前傾,用灼人的目光直視總指揮,後者抬起頭,沉著地迎接著她的注視。
  “首長,現在事情就像一加一等於二那樣清楚了。”
  “林雲!”許大校厲聲製止她。
  “讓少校同誌說下去。”總指揮不動聲色地說。
  “首長,我說完了。”林雲垂下視線,退到後麵去了。
  “好吧,除了緊急指揮中心成員,其他同誌先出去等候吧。”總指揮說,也垂下視線,但沒有再看那張建築圖。
  我們來到了招待所的樓頂上,與晨光部隊的其他成員會合。我看到,兩挺雷球機槍已經架設到樓頂邊緣,分別蓋上了一張綠色蓬布,蓬布下麵的四個超導電池中的兩個存貯著激發球狀閃電所需的強大電能。另外兩個,則存貯著兩千顆殺傷型宏電子。
  前方二百米處,核反應堆高大的圓柱體在下午的陽光中靜靜地裏放者。
  當武警中校離去後,許大校低聲地對林雲說:“你是怎麽搞的!你清楚球狀閃電武器目前麵臨的危險,一旦泄密,敵人就能夠很快地建立起對它有效的防禦,那它還有什麽戰場優勢?在現在的緊張形勢下,敵人的偵察衛星和間諜注意著我們每一個地區的每一處異常,我們一旦使用……”
  “這就是戰場啊!這座反應堆的容量是切爾諾貝利的十多倍,一旦被炸毀,方圓幾百公裏將變成無人區,可能有幾十萬人死於核輻射!”
  “這我清楚,如果上級下令使用,我們堅決執行,問題是你不應該越出自己的職權範圍去影響首長的決策。”
林雲沉默了。
  “其實,你渴望使用那件武器。”我忍不住說。
  “那又怎麽樣?這不是一種很正常的心態嗎?”林雲低聲對我說。
之後我們誰都沒有說話,盛夏的熱風吹過樓頂,樓下不時響起急刹車的聲音,緊接著是士兵下車時急驟的腳步聲、武器和鋼盔相互之間的碰撞聲,除了幾聲簡短的命令,沒有更多的話音。在者聲音中,我卻感到一陣恐怖的死寂壓倒了一切,其他的聲音仿佛都極力想從這死寂中掙脫出來,但很快被它的巨掌窒息了。
  沒等多長時間,那名武警中校又出現了,樓頂上所有人都站了起來,他簡短地說:“晨光部隊的軍事指揮官跟我來。”康明中校站了出來,正了正鋼盔跟著他走了。其他人還沒來得及重新坐下,康中校就回來了。
  “準備攻擊!發射數量由我們自己定,但要對反應堆建築中的有生目標確保摧毀。”
  “發身數量由林雲少校決定吧。”許大校說。
  “200發耗散型,每挺發射100發。”林雲說,顯然造就考慮好了。這次武器中裝載的宏電子均屬於耗散型的,建築內的有生目標均已被摧毀後,剩下的球狀閃電就將攜帶的能量以電磁輻射形式逐漸消耗掉,慢慢熄滅而不發生爆炸,不會再有破壞力。而其他類型的球狀閃電在這種情況下仍有可能以爆炸方式驟然釋放能量,對特定目標類型以外的其他目標產生隨機的破壞。
  “第一和第二射擊組到前麵來。”康明中校說著,分開人群來前麵,他指著前方,“武警部隊將向反應堆靠近,到達100米安全距離線時,他們會停下,這時立刻射擊。”
  我的心立刻抽緊了,放眼望去,前方那巨大的圓柱體在陽光中發出刺眼的白光,讓我無法正視,我一時產生了幻聽,仿佛吹過樓頂的風送來了孩子們的聲音。
  兩雷球機關槍上的蓬布被掀開,兩根加速導軌的金屬外殼在陽光下閃亮。
  “這個讓我來吧。”林雲搶先坐到了一挺雷球機槍的設計位置上,康中校和許大校互相看了一眼,默許了她。我在她的眼神和動作中看到了難以掩飾的興奮,像一個孩子終於拿到了自己最熱愛的玩具,這讓我渾身發冷。
  樓下,武警的散兵線已經開始向反應堆方向移動,在前方那高大的建築麵前,這一排人影顯得很小。散兵線推進很快,正迅速接近反應堆100米的安全線。這時,雷球機槍加速導軌上的激電弧點燃了尖利的劈啪聲使樓下的人們都抬頭向上看,連散兵線中的士兵們也都回過頭來。當散兵線在距反應堆建築100米處停下時,兩排球狀閃電從樓頂飛出,飛向反應堆。這死亡的颶風呼嘯著越過了兩百多米的空間,當第一顆球狀閃電擊中反映度建築時,仍有球狀閃電從加速導軌中不斷地射出,它們拖著的火尾連成一線,在招待所樓頂和反應堆建築之間形成了兩條火流。
  以後的情形是我事後從控製室的錄象中看到的。
  當一群球狀閃電飛入控製室時,“教師”已經停止了講課,正伏在控製台上鼓搗著什麽,仍擠成一團的孩子們由一個持衝鋒槍的恐怖分子看押著。由於射入建築的球狀閃電曾有短暫的時間失去觀察者,進入概率雲狀態,當觀察者重新出現而使概率雲塌縮成確定態後,它們已經失去了速度,隻是沿著隨機路線低速飄行了。這時所有人都抬起頭來,驚恐而迷惑地看著那些飄蕩的火球,它們的尾跡在空氣中形成了一幅複雜且瞬息萬變的圖案,它們發出的聲音像萬鬼號泣。在控製室攝象機拍攝的圖象中,“教師”的臉看得很清楚,她的眼鏡反射著球狀閃電橘黃色和藍色的光芒,她的眼神中沒有其他人的恐懼,而隻有迷惑,後來她甚至笑了一下,也許是為了放鬆自己,也許真覺得這些火球有趣,這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表情。
  當球狀閃電爆炸時,強烈的電磁脈衝使攝象機的圖象消失了,但在幾秒鍾後恢複,這時畫麵中已空無一人,隻有殘存的幾個球狀閃電還在飄行,並在漸漸熄滅中,隨著自身能量的減低,它們發出的聲音聽起來已不那麽恐怖了,像是安魂曲。
在招待所的樓頂上,我聽到爆炸聲從反應堆建築中傳過來,整座樓的玻璃都被震得嗡嗡響,這聲音震動的不是耳朵而是五髒六腑,讓人感覺到一陣陣惡心,顯然有很多次聲波的成分。

  走進反應堆控製室前,我覺得自己會支持不住的,但我還是和林雲一起走了進去,精神的虛弱使我兩腿發軟,站立不穩。自我看到爸爸媽**灰燼十幾年後,又看到了孩子們的灰燼,雖然不是我的孩子。除了少數幾個殘缺不全的炭化遺骸外,大部分死者都被燒得十分徹底,義務卻基本完好無損。在一個普通焚化爐中,有兩千多度的高溫,要將一個人體燒成灰也需幾分鍾時間,而球狀閃電卻在一瞬間做到了這件事,除了它內部那一萬多度的高溫外,物質波的共振使能量均勻地作用於每一個細胞。
  有幾名警察圍在“教師”的那堆灰旁,在她的衣服裏翻找著什麽。其他七名恐怖分子也被幹淨利落地消滅包括兩個準備引爆“紅藥片”的。
  我小心翼翼地繞行在孩子們的灰燼之間,這一堆堆來自花朵般的生命的白色灰燼上放著一套套孩子的衣物,那些灰燼有許多還保持著孩子倒地時的形狀,頭部和四肢都能清楚地分辨,控製室的整個地板變成了一幅巨幅抽象畫,它由球狀閃電創作,描述著生命和死亡,我一時間竟感到了一種超脫和空靈。
  我和林雲在一小堆灰燼前停住了腳步,從完好無損的衣服看這是一個小女孩,灰燼將她最後的姿勢保存得十分完好,看上去她仿佛是跳著歡快的舞蹈進入另一個世界的。與別的灰燼不同,她身體的一小部分逃過了毀滅,那是她的一隻小手。這小手白潤稚嫩,每個手指根部小小肉窩都看得清清楚楚,仿佛它從來就沒有脫離過生命的軀體。林雲蹲下身去,輕輕拿起了那隻小手,雙手握著它,我站在她身後,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呆著,對於我們,時間已停止了流動,我真希望自己化作一尊沒有感覺的雕塑,與這些孩子們的灰燼一起直到世界盡頭。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才發現身邊又有了一個人,是總指揮。林雲也看到了他,輕輕地把小手放下,站起身來說:
  “首長,讓我去見孩子們的父母吧,武器的攻擊是我進行的。”
總指揮緩緩地搖搖頭:“決定是我做的,後果與你無關,與參加行動的任何同誌都無關,你們做得很好,我為晨光部隊請功,謝謝你們,謝謝。”他說完邁著沉重的步伐離去,我們都知道,不管各方麵對這次行動的評價如何,他的政治生涯已經結束了。總指揮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沒有回頭,說了一句肯定讓林雲終生難忘記的話:
  “另外,少校,也謝謝你的提醒。”

  一回到基地,我就提交了辭呈。所有的人都來挽留我,但我去意已定。
  丁儀對我說:“陳兄,你應該理性地想這件事,如果不能用球狀閃電武器,那些孩子同樣會死,而且可能死得更痛苦,與他們一起死的還有成千上萬的人,他們會死於輻射病和血癌,他們的後代會出現畸形……”
  “好了,丁教授,我沒有你那純科學的理性,也沒有林雲軍人的冷靜,我什麽都沒有,隻好走了。”
  “如果是因為我不好……”林雲慢慢地說。
  “不不,你沒錯,是我,像丁教授說的,我這人太敏感,也許是因為小時侯的經曆吧,我真的沒有勇氣再看到有人被球狀閃電燒成灰,不管是什麽人。我沒有研究武器所需要的那種精神力量。”
  “可我們現在正在收集燒毀芯片的宏電子,這種武器反而會減小戰場上敵方人員傷亡。”
  “對我來說都是一回事,我現在甚至都不敢再見到球狀閃電了。”
  這時我正在基地資料室,交還我工作中使用的所有保密資料,這是我離開基地的最後一道手續了,每交一份文件我就簽了個字,每簽一個字,我就離這個不為外界所知的世界遠一步,在這個世界裏,我度過了自己殘存的青春歲月中最難忘的日子,我知道,這一次離開,自己再也不會回來了。
  走的時候林雲送了我很遠,分手之際她說:“球狀閃電的民用研究可能很快就會開始,到時候我們能再合作的。”
  “有這一天就太好了,”我說,這對我也確實是個安慰,但另一個直覺,讓我沒有期待未來重逢,而把早就想對她說的話在這時就說了出來。
  “林雲,在泰山第一次見到你時,我有一種從沒有過的感覺……”我看著遠方的成為北京屏障的群山說。
  “我知道,但我們太不一樣了。”林雲也隨著我的目光遙望遠方,我和她在一起的時光總是這樣,從來沒有互相對視過,但卻都看著同一個方向。
  “是啊,太不一樣了……你多保重。”在這戰雲密布的嚴峻形勢下,她應該能理解我最後那四個字的意思。
  “你也保重。”她輕輕地說。車走了很遠,我回頭見她還站在那裏,深秋的風將大片的落葉吹過她的腳下,她仿佛站在一條金黃色的河流中,這就是林雲少校留給我的最後記憶。
  以後,我再也沒能見過她。
 
異象之四

回到雷電研究所,我陷入了一種十分消沉的狀態,整天在宿舍中酗酒,昏昏沉沉地打發日子。這天高波來看我,他說:
  “你這人,我隻能用愚蠢兩字來形容。“
  “怎麽講?”我懶洋洋地問。
  “你以為離開武器研製就立地成佛了?任何一種民用技術都可能用於軍事,同樣,任何一門軍用技術都能造福於民。事實上,幾乎本世紀所有的重大科學進展,像航天、核能利用、計算機等等,都是科學家和軍人這兩撥不同路的人在一起合作的結果,這麽簡單的道理你怎麽就不懂?”
  “我有我自己的特殊經曆,有別人沒有的創傷。再說我也不欣你的話了,我一定能找到一個研究項目,隻是拯救和造福生命,而決不用作武器。”
  “我想不可能吧,手術刀還能殺人呢。不過也好,現在找些事幹對你是有好處的。”

  高波走後天已很晚,我熄燈在床上躺下,像最近的每一夜一樣進入一種似睡非睡的狀態,這種睡眠比醒著時更累,因為噩夢一個接著一個。夢的內容很少重複,但所有的噩夢都有一個相同的聲音作為背景,那就是球狀閃電飄行時發出的哀鳴聲,像荒野上一隻永恒吹奏著的孤獨的塤。
  一個聲音百我喚醒了,這是“嘀——”的一聲,雖然短暫,但我能從噩夢世界的雜音中將它區分出來,清楚地意識它來自睡夢之外的現實。我睜開眼睛,看到房間籠罩在一片詭異的藍光中,這光很暗,不時閃動一下,天花板在這藍光中顯得幽暗陰冷,仿佛墓穴的頂部。
  我半支起身,發現藍光是從我放在桌上的筆記本電腦的液晶屏上發出的。下午,收拾從基地帶回來後多日懶得打開的一個行李包時,發現了這台電腦,就給它接上網線準備上網,但按了開關後,屏幕上仍一片黑色色,隻出現了幾行ROM自檢的錯誤信息。我這才想起來,這就是那台我曾帶到球狀閃電武器演示場去的電腦,在那裏它的CPU和內存條都被球狀閃電釋放的能量燒毀了,都變成了白色的細灰,於是我就把它扔在那裏不管了。
  但現在,電腦啟動了,這台沒有CPU也沒有內存條的電腦啟動了!屏幕上顯現出WINDOWS XP的啟動畫麵,隨著硬盤發出的輕輕的嗒嗒聲,XP的桌麵出現了,那片藍天那麽空靈,那片綠草地青翠地刺眼,看去是屬於另一個詭異的世界,這個液晶屏幕似乎就是通向那個世界的窗口。
  我掙紮著起身去開燈,劇烈顫抖的手好不容易才摸到了開關,在扳下開關到日光燈亮起這短暫的一兩秒鍾,在我的感覺中竟漫長到令人窒息。燈光淹沒了那詭異的藍光,攥住我全部身心的恐懼卻絲毫沒減少。這時我想起了丁儀在分手時留給我的一句話:
  “如果遇到什麽事,打電話給我。”他意味深長地說,還是用那種很特別的目光看著我。
我於是拿起電話,慌亂地撥了丁儀的手機號,他顯然還沒睡,鈴隻響了一聲就接了
  “你快到我這裏來,越快越好!它……啟動了,它能啟動,就在剛才……我是說筆記本電腦啟動了……”在這種狀態下我很難把事情說清楚。
  “是陳兄嗎?我馬上過去,這之前什麽都不要動。”丁儀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冷靜。
  放下電話後,我又看了一眼筆記本電腦,它和剛才一樣靜靜地顯示著XP的桌麵,像在等待著什麽,XP的桌麵像一隻盯著我看的藍綠相間的怪眼,這讓我在房間裏再也呆不下去了,於是起身連衣服也沒披就開門走出去。單身宿舍樓的樓道裏很安靜,能隱約聽到相鄰房間裏年輕人的鼾聲,我的感覺好多了,呼吸也順暢起來,就站在門口等著丁儀。
  丁儀很快來了,球狀閃電的理論研究將轉移到國家物理研究院,丁儀這些天都在聯係此事,就住在市裏。
  “進去吧。”他看了看我身後緊閉的門說。
  “我不,不進去了,你去看吧。”我說著轉身讓開了。
  “也許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對你來說什麽都簡單,但我,我實在受不論了……”我揪著自己的頭發說。
  “我不知道是否存在超自然現象,但你遇到的肯定不是。”
  他這句話讓我平靜了一些,像一個孩子在令他恐懼的黑暗中抓住了大人的手,像一個溺水者終於觸到了堅實的岸沿。但這感覺馬上又令我沮喪,在丁儀麵前我是個思想的弱者,在林雲麵前我是個行動的弱者,我反正總他**是個弱者——也難怪我在林雲心中的位置總在丁儀和江星辰之後。是球狀閃電把我塑造成了這個樣子,自少年時代那個恐怖的生日之夜後,精神上的我已經定型了,我注定要用一生來感覺別人感覺不到的恐懼。
  我硬著頭皮跟著丁儀走進了自己的房間,越過他瘦削的肩膀,我看到桌上的電腦已進入屏保程序,是那種星空圖象,屏幕上黑了下來,  丁儀動了一下鼠標,桌麵再次顯現,那詭異的綠草地又令我移開了目光。
  丁儀拿起電腦,打量了一下後遞給我:“把她拆開。”
  “不不。”我把電腦推開,接觸到它溫熱的機殼時,我的手觸電似的閃開了,我感到那是一個活物。
  “好吧,我拆,你看著屏幕,找一個十字改錐吧。”
  “不用,上次拆了後就沒擰上螺絲。”
  於是丁儀在電腦上摸索起來,一般的筆記本電腦很難拆開,但我這台是戴爾最新款的組合機型,所以他很輕易地抽開了底部的機殼。他邊做邊說:“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用超高速攝影機拍下的球狀閃電的能量釋放過程嗎?我們用慢速一格一格地放,當放到那個被燒毀的木塊變成透明輪廓時,我們定格圖象。還記得當時林雲說了句什麽嗎?“
  “她喊:它多像一個立方體的空泡!“
  “對了……在我看裏麵的時候注意看屏幕。”他說,然後把腰彎下去,側頭從下麵看拆開的電腦內部。
就在這一刻,我看到屏幕黑了下來,上麵隻有兩行啟動自檢的錯誤信息,標明沒有檢測到CPU和內存條。
丁儀將電腦翻過來讓我看,我看到主板上,CPU和內存條的插槽全是空的。
  “當我觀察的那一瞬間,量子波函數坍縮了。”丁儀將電腦輕輕放到桌子上,它的屏幕仍是黑的。
  “你是說,被燒毀的CPU和內存條也像宏電子那樣處於量子態?”
  “是的,換句話說,在與宏電子發生物質波共振後,每一塊芯片也轉化成了宏量子,它們處於不確定狀態,也就是同時處於兩種狀態:被燒毀和未被燒毀。剛才,在電腦啟動的時候,它們處於後一種狀態,在那個時候,CPU和內存條完好無損地插在主板上的插槽中,而我的觀察使它們的量子態又坍縮到被燒毀的狀態了。其實,從本質上說,球狀閃電的能量釋放,就是它與摸表的兩團概率雲的重疊或部分重疊。”
  “那麽,在沒有觀察者的時候,那些芯片何時處於完好狀態的呢?”
  “這不確定,隻是一個概率時間,你可以認為,這台電腦籠罩在那些芯片的概率雲之中。
  “那些被燒掉的試驗動物,它們也處於量子態嗎?“我緊張地問,預感到自己正在接近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真相。
  丁儀點點頭。
  我實在沒勇氣問出下一個問題,丁儀平靜地看著我,顯然早已知道我在想什麽。
  “是的,還有人,所有死於球狀閃電的人,都處於量子態,嚴格地說他們並沒有真正死去,他們都是薛定諤的貓,在不確定中同時處於生和死兩種狀態。”丁儀站起身來踱到窗前,看著外麵濃重的夜色,“對於他們,生存還是死亡,確實是個問題。”
  “我們能見到他們嗎?”
  丁儀對著窗揮了一下手,像是要堅決趕走我腦子中的這個念頭:“不可能,我們永遠不可能見到他們,因為他們的坍縮態是死亡,他們隻能在量子態中的某個概率上以生存狀態存在,當我們作為觀察者出現時,他們立刻坍縮到毀滅態,坍縮到他們的骨灰盒或墳墓中。”
  “你是說,他們活在另一個平行世界?”
  “不不,你理解有誤,他們就活在我們的世界,他們的概率雲可能覆蓋著相當大的範圍,也許,他們現在就站在這個房間中,站在你背後。”
  我的脊背一陣發冷。
  丁儀轉過身來指著我的身後:“但當你回頭看時,他們立刻坍縮到毀滅態。相信我,你或其他人永遠不可能見到他們,包括攝象機在內的任何觀察者也永遠不可能探測到他們的存在。”
  “他們能在現實世界留下非量子態的痕跡嗎?”
  “能,我想你已經見過這類痕跡了。”
  “那他們為什麽不給我寫信!”我失態地叫了起來,這時我說的他們隻包括兩個人了。
  “相對於芯片這類物體,有意識的量子態生物,特別是人類的行為要複雜的多,他們是如何與我們的非量子態現實世界湖動的,仍是一個難以理解的墓,這中間有許多邏輯上甚至哲學上的陷阱。比如:他們也許寫信了,但這些信有多大概率成為非量子態而被你察覺到呢?另外,現實世界在他們眼中是否也是量子態的?要是那樣,他們在你的概率雲中找到現在這個狀態的你是很困難的,對於他們,回家的路一定漫長而渺茫……好了好了,這是短時間內不可能想明白的事,牛角尖鑽下去會把你弄垮的,以後再慢慢想吧。“
  我沒說話,怎麽可能不想呢?
  丁儀從桌子上拿起一瓶我喝了一小半的紅星二鍋頭,給我和他自己分別倒上一杯:“來來,這個也許能把那些事從你腦子裏趕走。“
  當烈酒在我的血液中燒起來時,紛亂的腦子確實空曠了一些。
  “我的思想已經混亂到極點了。”我頭腦昏沉地倒在床上。
  “你應該找些事幹。”丁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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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樓 
龍卷風

我很快就找到了要幹的事,這是我對高波提過的那種隻是拯救和造福生命,而決不能用作軍事用途的研究:預報龍卷風。去年夏天與江星辰在那個小島目睹龍卷風,給我留下深刻印象。在探測宏電子空泡的光學係統運行時,我看著屏幕上清晰顯現的大氣擾動,曾經靈機一動,想到這個係統也許在龍卷風預報中取得關鍵性突破。現在,氣象學界對龍卷風生成的空氣動力學機製已有了深刻了解,建立了龍卷風生成過程的完善的數學模型,將這個模型與空泡探測係統觀測到的大氣擾動結合起來,就能夠判斷出可能發展成龍卷風的大氣擾動,進而預報龍卷風。
  高波解決了這個項目最大的一個障礙:將空泡光學探測技術轉為民用。他與軍方聯係後,發現比想象的容易,因為這個係統與球狀閃電並沒有直接聯係,軍方很快同意轉讓技術。
  高波從總裝備不回來後,讓我直接同研製空泡探測係統的兩個單位聯係,他們分別是係統的軟件和硬件部分的研製者,都是地方機構,現在與基地已沒有任何關係。我問高波基地現在的情況,他說自己知識與總裝備部的項目管理部門打交道,從來沒有與基地聯係過。他聽說基地的密級提高了許多,現在已與外界斷絕了一切聯係。想想現在的形勢,這是可以理解的,我也發現自己仍時時牽掛著他們。
  我的研究進展很快,由於探測大氣擾動所需的精度遠小於探測空泡所要求的,所以那套光學探測係統拿過來就能用,而且由於降低了精度要求,探測範圍誇大了一個數量級。我哦要做的就是用適當的數學模型對已得到的大氣擾動圖像進行判斷,識別出有可能生成龍卷風的擾動(後來,這個領域的專業人員習慣於將這種擾動叫做“卵”)。在我研究球狀閃電的初期,曾付出了巨大的精力鼓搗數學模型,這一段讓我不堪回首的彎路,現在看來並沒有白走,我在流體和氣體動力學方麵建立數學模型的能力,在研究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使得龍卷風探測係統的軟件部分很快完成了。
  我們在龍卷風頻繁出現的廣東省試驗這個係統,成功的預報了幾次龍卷風,其中一次是擦過廣州市一角的。這個係統中能提供10到15分鍾的預警,僅能夠在龍卷風到來之前安全地撤離人員,無法避免其他的損失,但在氣象學界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事實上,按照混沌學的原理,龍卷風的長期預報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在忙碌的工作中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一年過去了。這年我參加了四年一度的世界氣象大會,並獲得號稱氣象學界諾貝爾獎的世界氣象組織IMO獎的五人提名最後雖然由於自立等原因最終沒能獲獎,但已經引起氣象學界的注目。
  為了展示龍卷風研究的成果,這次大會的一個分會場——國際熱帶氣旋學術研討會專門選在北美大陸的俄克拉荷馬州進行,這裏是著名的龍卷風走廊,那部描述龍卷風研究者的電影《TWISTER》就是一這裏為背景的。
  我們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參觀世界上的第一個實用化的龍卷風預報係統。汽車行駛在平坦的平原上,俄克拉荷馬州最常見到的三種景象:廣闊的麥田、牧場和油田交替在車窗外出現。在快到目的地的時候,陪同我們的羅斯博士吩咐將窗簾拉上。
  “實在對不起,我們將要進入一個軍事基地。”他說。
  我感到很掃興,是不是自己永遠也無法擺脫軍方和軍事基地呢?下車後,我看靠周圍大多是些臨時性建築,有幾座雷達天線,都包裹在高大的球形罩中。我們還看到一個車載得像天文望遠鏡的設備,顯然是一具大功率激光發射器,這可能是用作大氣光學觀測的。進入控製室後,我看到一排熟悉的墨綠色軍用計算機,操作人員身上穿這熟悉的迷彩服,唯一有些陌生的就是那個高分辨率的超大等離子屏幕,國內一般用不起這東西,都使用的投影儀。
  大屏幕上顯示著大氣光學觀測係統采集到的大氣擾動圖像,這個成果的轉讓,讓高波的雷電研究所賺了一大筆。原來在小屏幕上看似平常的擾動圖像,放大這麽大竟是如此的壯觀,那紛亂的湍流仿佛一大群狂舞的水晶巨蟒,時而糾結成一團,時而四下飛竄,令人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恐懼和迷惑。
  “真想不到,看上去空無一物的天空也是這樣的一個瘋狂世界。”有人感歎說。
   還有更瘋狂的東西你們沒看到呢,我在心裏說,仔細地觀察著屏幕上那紛亂的擾動,試圖從中看到宏電子的空泡,當然看不到,但在這樣的大麵積的圖像中肯定藏著不止一個,他們隻能被另一種仍屬於絕密的圖像識別軟件人出來。
  “今天能看到”卵“嗎?”我問。
   “應該問題不大,”羅斯回答,“最近在俄克拉荷馬州和堪薩斯兩州,龍卷風頻繁,就在上個星期,俄克拉荷馬州境內在一天之內出現了一百二十四次龍卷風,創了曆史紀錄。”
  為了不耽誤時間,東道主在基地裏還設置了一個會議廳,學術報告會可以再拿了繼續進行,同時等待著“卵”的出現。與會者們在會議廳裏還沒有坐穩,警報聲大作,係統偵測到一個“卵”!大家重新湧進控製中心,看到大屏幕上仍翻滾著透明的“亂麻”,與剛才相比似乎沒有什麽兩樣。“卵”沒有固定的形狀,隻有模式識別軟件才能將它識別出來,並用一個紅圈在圖像中標誌出它的存在。
  “它距這裏一百三十公裏,已經到了俄克拉荷馬城的邊緣。”羅斯說。
  “估計多長時間生成龍卷風?”有人緊張的問。
  “大約七分鍾吧。”
  “那人員疏散都很困難了。”我說。
  “不,陳博士,我們不做任何疏散!”羅斯大聲說,“這就是我們今天要帶給大家的驚喜!”
   大屏幕上分出了一小塊正方形的區域,顯示出一枚導彈正從發射架上呼嘯而出,直插長空,鏡頭跟蹤著它,顯示那細細的白色尾跡在天空中劃出了一條巨大的拋物線,約一分鍾後,導彈越過了拋物線的頂點,開始降低高度,又過了一分鍾,他在距地麵約五百米的高度爆炸了,在天空背景上那團灼熱的火球如同一朵怒放的玫瑰。在大屏幕上的大氣擾動圖像部分,那個紅圈表示`出的“卵”的位置上同時出現了一個急劇擴大的水晶球,那個透明球體很快變形消失,擾動的“亂麻”重新填補了他的位置。紅圈小時,警報解除了,羅斯博士宣布,“卵”已被消滅,這是這個被稱為“龍卷風獵殺者”的係統成功消滅的第九個“卵”了。
  羅斯博士介紹說:“大家知道,龍卷風一般脫胎於強雷暴,雷暴中的是熱空氣在上升穿過上層的冷空氣層時逐漸冷卻,空氣中的水蒸氣凝結成雨滴或冰雹,冷卻後的空氣夾帶著雨滴或冰雹下沉,隨後在下層熱空氣以及地球自轉等因素作用下重新向上翻卷,最終形成龍卷風。龍卷風的形成過程是不穩定的,其中冷空氣的下沉代表著一個關鍵的能量流動,這團下沉冷空氣就是“卵”的心髒。‘龍卷風獵殺者’係統發射攜帶油氣燃燒彈的導彈,對下沉冷空氣進行精確打擊,這種燃燒彈能在瞬時放出巨大的熱量,使下沉冷空氣團升溫,從而破壞龍卷風的形成,將它扼殺在搖籃裏。我們都知道,導彈打擊技術和油氣燃燒彈技術早已有之,事實上這稱不上精確打擊,他所需的精確度比軍事用途要低一個數量級,所以為了減少成本,我們使用的都是已被淘汰的舊型號導彈。‘龍卷風獵殺者’係統的關鍵技術就是陳博士的大氣光學探測係統,使這項創造是我們能夠提前定位‘卵’,也就使得人工消滅龍卷風成為可能,讓我們為對他表示敬意!“

  第二天,在州首府俄克拉荷馬城,我被授予榮譽市民稱號。在接受州長的榮譽證書後,一個金發少女將俄克拉荷馬的州花,我從未見過的槲寄生獻給我。他告訴我,前年的一次龍卷風奪去了她雙親的生命,在那個恐怖之夜,一場F3級的龍卷風揭開了她家的屋頂,將室內的一切都卷到了上百米的空中,她是落到了一個水塘中才僥幸逃生。她的敘述使我想起了自己失去雙親的那個生日之夜,也是我對自己的工作產生了自豪感。正是這份工作,使我最終擺脫了球狀閃電的陰影,開始了充滿陽光的新生活。
  儀式後,我對羅斯博士表示了敬意。雖說我在陸寶龍卷風方麵取得了突破,但真正最後征服了龍卷風的是他們。
  “最後征服龍卷風的是TMD。”羅斯沒頭沒腦地說。
  “戰區導彈防禦係統?”
  “是的,幾乎是原封不動的使用,隻不過是將係統中的來襲導彈識別部分換成您的“卵”定位係統而已。TMD好像就是為消滅龍卷風而定製的。”
  我這才意識到這兩者確實相似,都是自動識別來襲目標,然後引導導彈進行精確攔截。
  “我的研究領域本來和氣象毫無關係,是負責TMD和NMD的軟件係統的,已經搞了很多年了。看到自己開發的武器係統能以這種方式造福社會,我確實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幸福感,陳博士,這是我要特別要感謝您的。”
  “這個我理解。”我真誠地說。
  “劍都可以鑄成犁,”羅斯說,接下來她的聲音低了很多,“但有些犁也可以鑄成劍,像我們這樣的武器研究者,在履行責任的同時,有時不得不承受由此帶來的自責和失落……陳博士,這你也能理解嗎?”
  我從高波那裏也聽到過類似的話,於是無言的點點頭,心裏戒備起來。他說“我們”是指他們還是包括我嗎?他們真的知道我以前從事的工作?
  “謝謝,真得謝謝。”羅斯說,我注意到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其中竟然露出一絲悲哀。後來才知道自己多心了,他的話與我無關,而到那時我才真正理解了這眼神的含義。我可能是最後一批出國的學者,回國後的第十天,戰爭爆發了。
珠峰號沉沒
  生活變得緊張起來,每天除了關注戰局外,工作也有了另一層的意義,以前在生活中占主要地位的一些快樂和煩惱都顯得不那麽重要了。
  這天我接到一個電話,是軍方打來的,通知我去開一個會,有一名海軍少尉開車來接我。
  戰爭爆發後,我不時想起球狀閃電武器項目,在這非常時刻,如果研究基地要我回去,我是會拋棄個人感情進自己責任的,但這方麵一直音訊全無。我關注戰事新聞上也沒有出現任何有關球狀閃電的信息,這本來是它出現的最好時機,但它仿佛是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一樣。我給研究基地打電話,發現他們以前所有的電話都不通了,丁儀也不知去向。我所經曆的那一切似乎是一場過去的夢,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到達後,我發現到會的大多是海軍方麵的人員,沒有一個我認識的,這才明白這裏與球狀閃電武器沒有任何關係。所有的人都神色嚴峻,會場的氣氛十分壓抑。
  “陳博士,我們想首先向您介紹一下昨天發生的一場海戰的情況。新聞中還沒有報道。”一位海軍大校在沒有任何開場白的情況下直截了當地說。
  “這次海戰的具體位置和詳細情況您不需要了解,我隻介紹有關的情況。在昨天下午三點左右,珠峰號航母戰鬥群在海上遭遇大批巡航導彈的襲擊……”
  聽到這個名字,我的心裏動了一下。
  “……來襲的導彈數量很大,有四十多枚。艦隊立刻啟動了防禦係統,但很快發現,這次襲擊的方式很奇怪:一般情況下,巡航導彈在襲擊海上目標時都采用貼海飛行方式,以便突破反導係統的防禦,但這批導彈的飛行高度都在千米左右,好像根本不在乎被擊落似的。果然,導彈群並沒有直接對艦隊目標進行打擊,而是全部在我們的防禦圈之外自爆了,爆炸高度在五百到一千米之間。每個彈頭的爆炸威力很小,隻是擴散出大量的白色粉末,請看,這是當時的錄像。
  投影屏幕上出現了空曠的天空,雲很多,好像是暴雨將臨的樣子。緊接著,天空中出現了許多小白點,那些白點漸漸擴散,仿佛是在水麵上滴上了幾十滴牛奶。
  “這些就是巡航導彈的爆炸點,”大校指著畫麵上那些擴散的白點說,“很奇怪,我們一時真的不知道敵人想幹什麽,這些白色物質……”
  “現場還有什麽別的跡象嗎?”我打斷了大校的話,一種可怕的預感湧上心頭。
  “您指的是什麽呢?好像沒什麽與此有關的跡象”
   “無關的野性,您想想看?”我急切地說。
   大校和其他幾名軍官互相看看,一名戴眼鏡的中校說:“敵人有一架預警機在這一空與飛行,這好像沒什麽異常的”
  “還有嗎?”
  “嗯……敵人通過低軌道衛星平台向這一海域發射大功率激光,可能是配合那架預警機探測深水潛艇……這與我們所談的導彈群係及有關嗎?博士,您不舒服嗎?”
  但願真是探測潛艇,上帝保佑是在探測潛艇……我心裏緊張地祈禱著,同時說:“沒什麽,謝謝。那些白色粉末,你們知道大概是什麽嗎?”
  “我剛才正要告訴您——”大校說,同時屏幕上換了一個畫麵,這一幅有少數幾種鮮豔色彩組合而成,像畫家的調色板一樣雜亂無序,“這是一幅那一空域的紅外假彩色圖,看這兒,爆炸點很快都變成了超低溫區域,”大校指著畫麵上的一片醒目的藍點說,“所以我們猜測,那些白色粉末可能使高校致冷劑”
  我仿佛被一道閃電擊中,感到天旋地轉,扶助桌子才沒使自己倒下去。“快,讓艦隊撤出那個還去!”我指著屏幕衝大校喊。
  “陳博士,這是錄像,事情在昨天已經發生了。”
  已被事實擊昏的我愣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
  畫麵上出現了空曠的海麵和天空,一艘護航的驅逐艦在畫麵的一角時隱時現。我注意天空中出現了一個細長的漏鬥,漏鬥的柄端向海麵延伸,很快拉長成一條細絲。當這條細絲的一端接觸海麵時,吸起的海水立刻使它變成了白色。最初這條連結海天的白絲帶很細,它輕柔地搖曳著,最細的腰部幾乎要中斷。但他很快變粗,有一道子高空垂下的輕紗,變成一根聳立在大海上支撐蒼穹的巨柱,它的顏色也由白變黑,隻有表麵旋轉的海水還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其實我以前想到過這種事情,但不相信真有人能做出來。
  具備生成龍卷風潛力的擾動,“卵”其實在大氣層中數量巨大,他們中隻有一小部分真正演化成龍卷風,就像數量巨大的雞蛋中隻有一小部分真正能孵出小雞一樣。“卵”的核心是一團下沉的冷空氣,通過加熱而阻止其下沉,就能消滅那些將演化成龍卷風的“卵”,就像我在俄克拉荷馬州看到的那樣:同時,如果通過製冷而加強那團冷空氣,則能“孵化”那些本來會消失的“卵”,促使其發展成龍卷風。由於這種“卵”數量巨大,所以在適當的氣候條件下,便可以隨時隨地地製造龍卷風,這其中的技術關鍵是發現這些潛在的“卵”,而我的龍卷風預報係統提供了這種可能。更可怕的是,這個係統可以發現這樣的機會:如果兩個以上的“卵”距離很近,甚至重疊,對其中的多個“卵”同時進行“孵化”,就能夠巧妙地聚集大氣中的能量,催生出自然界中並不存在的超級龍卷風。

  我眼前出現的就是這樣的一個龍卷風,它的直徑超過兩公裏,比自然形成的龍卷風要打一倍,自然界中最大的龍卷風一般是F5級,這已被人們稱為“上帝之手”;但這個人工“孵化”的龍卷風,最小位F7級。
  畫麵上,龍卷風緩緩地向右移動,顯然是珠峰號在緊急轉向,企圖避開它。龍卷風的推進一般為直線,速度為每小時60公裏左右,與航母的最大航速相當。如果珠峰號加速和轉向足夠快,就有希望避開它。
  但就在這時,在那根黑色的擎天巨柱兩旁的天空中,又垂下了兩道白絲帶,,他們迅速變粗,很快演化成兩根同樣的黑色巨柱。
這三個超級龍卷風的間距小於其直徑,隻有不到一千米,他們形成了一道長達八千米的死亡柵欄,頂天立地緊逼而來,珠峰號的命運已經確定。
  龍卷風的巨柱很快占據了整個畫麵,在前麵,滾滾的水霧洶湧而過,像是橫過來的瀑布,龍卷柱內部則是一個幽暗的深淵。畫麵急劇晃動起來,接著消失了。
  據大校介紹,一個龍卷風掃過珠峰號的前半部,正如在那座小島上那名海軍中校向我預言的那樣,珠峰號的主甲板折斷,半小時後沉沒,包括艦長在內的兩千多名官兵陣亡。在龍卷風逼近時,艦長果斷地命令隊兩座壓水反應堆進行A級封閉,最大限度地減少了可能的核泄漏,但也是珠峰號徹底失去了動力。同時沉沒的還有兩豆護航的驅逐艦和一艘補給艦。超級龍卷風在掃過艦隊後,其中的一個繼續行進了二百多公裏才逐漸消失,比曆史記錄上龍卷風行進的最長距離遠一倍,其間,它在仍具威力時掃過了一個小島,抹平了島上的一個漁村,又殺死了包括婦女兒童在內的一百多個村民。
  “珠峰號的艦長是江星辰嗎?”
  “是的,您認識他。”
  我沒說話,這是想得更多的是林雲。
  “我們請您來,一是因為您是國內龍卷風研究方麵最有成就的學者;第二個原因是,這次攻擊珠峰號的是一個代號為‘埃洛斯’的氣象武器係統,根據情報,它與您的研究成果有關。”
  我沉重地點點頭:“是這樣,我願承擔責任。”
  “不,您誤會了,我們這次不是來追究責任的,您並沒有什麽責任,雷電研究所對這項成果的發表和轉讓,都是經過有關部門的層層審查的,完全合法。當然有人要為此負責,但不是您。在搞技術應用於軍事方麵,我們真的不如敵人敏感。”
  我說:“這種武器是可以防禦的,隻要將艦隊的反導彈防禦係統與我們的大氣光學探測係統相聯接就可以,我曾經見過用發射油氣導彈消除龍卷風的方式,但還可以采用更迅捷更有效率的方法:用大功率微波或激光來加熱下沉冷氣團來達到目的”
  “是的,我們正在全力研製這種防禦係統,也請您全力協助,”大校輕輕歎息了一下,“不過坦率地說,它可能要下次戰爭才能用得上了。”
  “為什麽?”
  “失去了航母戰鬥群,對我們的製海權力打擊很大,在以後的戰局中,我們已經沒有能力與敵人進行大規模海上決戰了,隻能依托岸基火力進行近海防禦。”

  從海軍作戰中心出來後,淒厲的防空警報聲在城市上空響起,大街上很快空無一人,我在空曠的街道上漫無目標地走著,有民防隊員衝我喊,我就像沒有聽到一樣。他們過來拉我,我沒感覺地甩開他們的手,繼續夢遊似的走著,他們以為我是瘋子,顧自跑去了。我現在已萬念俱灰,隻求一枚炸彈結束這痛苦的生活。但爆炸聲隻是在遠處響起,附近反而顯得更加安靜了。我不知走了多少時間,警報好像解除了,街上的人又漸漸多了起來,我心力交瘁地在一個街心花園的台階上坐下,發現本來空空的大腦現在被一種感覺占滿,這是終於理解了一個人的感覺。
  我理解了林雲。
  我拿出手機,撥打基地的號碼,仍然沒有人接。於是起身找出租車,戰時的出租車很少,等了半小時才打到一輛,立刻向基地駛去。
車行駛了三小時左右才到達了基地,我才發現這裏已被廢棄了一段時間,到處空蕩蕩的,人和設備都不知去向。我在空無一物的激發實驗室的中央孤獨的站了好長時間,一縷夕陽的弱光透過破損的窗子照在身上,又慢慢消失,直到夜色降臨我才離開。
  回到市裏後,我倒軍方有關機構到處打聽球狀閃電項目組和晨光部隊的下落,但沒人能告訴我,他們仿佛從世界上蒸發了。我甚至撥了林將軍留給我的電話,但同樣不通。
  我隻好回到了雷電研究所,投入了使用大功率微波消除龍卷風的研究。
TIME: 2006-8-19 12:26:30   IP: 35.9.*.* 
 
optimist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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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冊: 2006-8-19 11:23

        第33樓 
芯片毀滅

戰爭拖延下去,又一個秋天來到了。人們漸漸適應了戰時的生活,防空警報和食品配給,就像以前的音樂會和咖啡館一樣,成為生活中習以為常的一部分。
  我則全身心地投入龍卷風防禦係統地研製,這個項目也由高波領導的雷電研究所承擔。工作十分緊張,一時忘記了別的事情。但有一天,這似乎遙遙無期的戰時平衡終於被打破了。
  這天下午三點半左右,我正同雷電所和軍方的幾名工程師討論艦載高能微波發射器的一些技術細節,這種設備可以發射出功率為10億瓦左右、頻率在10到100赫茲的高度聚焦的微波束,而這個頻譜內的微波能量能背水分子吸收。幾個這樣的微波束加在一起,照射的區域能量強度約為每平方厘米1瓦,和微波爐中的能量強度差不多,可以有效加熱“卵”中的下沉冷氣團,將其消滅在萌芽狀態。這種設備與大氣光學探測係統一起,構成了對龍卷風武器的有效防禦。
  這時,突然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音,很像一陣急驟的柄報答在地上發出的劈啪聲,這聲音從外麵由遠而近迅速蔓延過來,最後竟在室內響起,我們周圍劈啪聲四起,最近的一聲居然是在我的左胸口響起!與此同時,周圍的電腦發生了一件奇異的事情:有許多小碎片穿過主機完好無損的外殼四下飛散,細看發現,那些碎片竟然是一個個完整地cpu、內存條和其他芯片,,這些飄浮的芯片一度在空氣中達到十分稠密的程度,我揮了下手,有好幾個芯片碰到了手臂上,使我得知他們不是幻影,但隨後,這些飄浮的芯片紛紛拖著尾跡消失,空氣中很快變的空無一物了。電腦屏幕都發生了急劇變化,或者出現致命錯誤的藍屏,或者變黑。
  我感到左胸有一陣燒灼感,伸手一摸,發現裝在上衣口袋中的手機已經發燙,我趕緊把它拿出來,周圍的人也在做著同樣的動作。我們拿出的手機都冒出一股白煙,我把它拆開來,一小股白灰彌漫開來,裏麵的芯片已被燒毀了。我們接著拆開周圍的幾台電腦,它們的主板上,都有近三分之一的芯片被燒毀,一時間辦公室中彌漫著芯片燒成的白灰和一種怪味。
  緊接著,剩下的電腦屏幕和燈都黑了下來,停電了。
  我的第一感覺就是遭到了以芯片為能量釋放目標的球狀閃電的襲擊,但有一點不對:這附近的建築中都是研究單位,芯片密集,球狀閃電釋放的能量衰減應該是很大的,所以它的作用半徑不應超過一百米,在這樣的距離上,可定能聽到它釋放能量時無一例外發出的爆炸聲,對於像我這樣由於大量接觸球狀閃電而變得異常靈敏的耳朵,甚至可以聽到它飄行時發出的聲音,但剛才,我除了芯片被燒毀時發出的劈啪聲外什麽都沒聽到,所以我幾乎可以肯定附近沒有球狀閃電的出現。

  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確定受打擊的範圍。我拿起桌上的電話,發現它已經不通了,隻好同幾個人一起下樓去觀察。我們很快發現,研究所的兩棟辦公樓和一間雷電實驗室中的芯片都遭到了打擊。我們到目前為止所指的破壞範圍,至少需要幾十個球形閃電才能做到,但我沒有發現哪怕一個的蹤影。
  緊接著,高波派了幾個年輕人,騎著自行車外出了解情況,我們其餘的人在辦公室裏焦急地等待著。在雷電所裏,隻有我和高波知道球狀閃電武器的事,我們倆不時交換一下眼色,內心比別人更加惶恐。那幾個年輕人在半小時之內都先後回來了,他們一個個神色驚恐,看上去像見了鬼,他們都騎出去了三到五公裏的距離,所到之處,電子芯片都無一例外遭受到這種神秘力量的打擊,被燒毀的比例也一樣,都是三分之一左右。他們不敢再向前走了,都不約而同地回到所裏匯報情況。對於沒有手機和電話的狀況,大家一時都很不適應。
  “如果地認真有這種魔鬼武器,我們可真沒救了!”有人說。
  我和高波又交換了一下眼色,心中一片茫然:“這樣吧,把所裏的四輛汽車向四個方向開出去,在更大的範圍內看看情況。”
  我開著一輛車向東穿過市區,一路上,看到所有的建築內部都是黑的,人們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外麵,神色緊張地談論著,很多人的手裏還拿著顯然已毫無用處的手機。看到這情形,我不用下車也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我還是下了幾次車,主要是向人們了解是否有球狀閃電的跡象,但人們無一例外都沒有看到和聽到。
  出了市區,我仍將車不停地向前開,一直開到一個遠郊的小鎮,在這裏,雖然也停電,但恐慌的跡象比失去要少許多。我的心中湧現了希望,希望已經到了破壞圈的邊緣,或至少看到破壞減輕的跡象。我將車停在一家網吧的外麵,急不可待的衝了進去。這時已是黃昏,停電的網吧裏很黑,但我立刻嗅到了那種熟悉的焦味。我抓起一台來到外麵,拆開,細細察看它的主板。在夕陽的亮光中我看到,主板上包括CPU在內的一些芯片消失了。主板從我的手中掉到地上,砸到了我的腳麵,我沒感覺到疼,隻是在深秋的涼風重重地打了個寒戰,立刻上車返回。
  我回到所裏不久,另外三輛車也回來了,其中走得最遠的一兩沿高速公路行駛了一百多公裏,所到之處都發生了與這裏一樣的事。
  我們急切地搜尋著外部的消息,沒有電視和網絡,也沒有電話,隻有收音機可用了。但那些豪華的數字調諧收音機都是由集成電路芯片驅動的,無一例外都成了廢物。好不容易在傳達室的一位老收發員那裏找到一台能用的老式晶體管收音機,收到了聲音質量很差的南方幾個省份的播音台,還有兩三個英語台,一個日語台。直到深夜,這些電台中才漸漸有了關於這場離奇災難的報道,從這些支離破碎的報道中,我們了解到以下的情況:
  芯片的破壞區是以西北某地為圓心,半徑為一千三百公裏的一個圓形區域,波及三分之一的國土,麵積之大令人震驚。但芯片的破壞率從圓心向外呈遞減趨勢,我們這座城市位於這個區域的邊緣了。

  在以後的一個星期,我們生活在電力出現前的農業社會裏,日子變得艱難起來。水要用罐車運來,每人得到的配給量隻勉強夠飲用,晚上隻能用蠟燭照明。
  這段時間,關於這場災難的謠傳多如牛毛,在社會上和媒體上(如今對於我們來說隻限於廣播電台)流傳最廣的解釋都與外星人有關,但在所有的謠傳中,沒有一種提及球狀閃電。
  從這些雜亂的信息中,我們至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這場打擊不太可能使敵人發起的,他們顯然也和我們一樣迷惑,這讓我們多少鬆了一口氣。這段時間,我設想了上百種可能性,但沒有一個能使自己信服。我肯定這一切與球狀閃電有關,但同時又肯定它不是球狀閃電,那是什麽呢?
  敵人的行為也多少令人費解,在我們的國土上遭受如此打擊,已基本失去防衛能力的時候,他們的進攻卻停止了,連每天例行的空襲都消失了。世界媒體對此有一個比較令人信服的解釋:麵對如此強有力的、可以輕易摧毀整個文明世界的未知力量,在沒有搞清楚之前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這倒使我們度過了自戰爭爆發以來最寧靜的一段時光,盡管這種寧靜中包含著不祥和肅殺。由於沒有電和電腦,整天無事可幹,人們心中的恐懼也無從排遣。
  這天晚上,外麵下起了寒冷的秋雨,我一個人坐在宿舍陰冷的房間裏,聽著外麵的雨聲,感到無邊的黑暗籠罩了外麵的一切,在整個世界上我麵前這束搖曳不定的燭苗是唯一的發光體。無邊的孤獨壓倒了我,自己這不算長的人生像電影一樣在腦海中回放著:核電廠中那副由孩子的灰燼構成的抽象畫、丁儀放在空泡中的棋盤、夜空中長長的電弧、風雪中的西伯利亞,林雲的琴聲和衣領上的利劍、泰山的雷雨和星空,大學校園裏的時光,最後回到了那個雷雨中的生日之夜……我感覺自己的人生之路轉了一個大圈,又回到了起點,隻是雨中不再有雷聲,麵前的蠟燭也隻剩下一枝了。
  這時,響起了敲門聲。沒等我起身去開,人已經推門進來,他脫下淋濕的風衣,瘦長的身軀因寒冷而哆嗦,當我在燭光中看清了他的麵孔時,驚喜地叫了起來。
  來者是丁儀。
  “有酒嗎?最好是熱的。”他上下牙打著戰說。
  我遞給他半瓶紅星二鍋頭,他把瓶底放在蠟燭上熱著,但很快不耐煩起來,揚起瓶子猛灌了幾大口,抹抹嘴說:
  “不說廢話了,我講講你想知道的事兒吧。”
海上伏擊
  以下是丁儀講述的我離開球狀閃電研究基地後發生的事。
  由於核電廠行動的極大成功(至少從戰術角度看是這樣),被漸漸冷落的球狀閃電武器又開始得到重視,並追加了大量投資。這些投資主要用於收集專門攻擊電子芯片的宏電子,對集成電路的高選擇性供給被認為是球狀閃電武器的最大潛力。經過大量的工作,這種十分稀有的宏電子存貯數量終於超過了五千顆,以能夠形成一個用於實戰的武器係統。
  戰爭爆發後,基地處於極端的亢奮狀態,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球狀閃電將像一戰中的坦克和二戰中的原子彈一樣,是一種創造曆史的武器。他們也熱血沸騰地做好了創造曆史的準備,但來自上級的指示隻有兩個字:待命。結果,晨光部隊成了戰爭中最清閑的部隊。開始,人們認為統帥部可能是要把這種武器用在最關鍵位置,但林雲通過自己的渠道很快了解到這是在自作多情,總參謀部對這種武器的評價不高,他們認為,核電廠行動是一個特例,並不能證明該武器係統在戰場上的潛力,各個軍種都對這種武器在戰場上的投入沒有太大興趣。果然,研究的投資再次中止了。
  珠峰航母戰鬥群被摧毀後,基地又處於一種極度痛苦的焦慮狀態,人們都認為,另一種新概念武器已經顯示了它的巨大威力,對球狀閃電武器仍持這種態度是不可理解的。他們都覺得這種武器是目前扭轉戰局的唯一希望。
  林雲多次直接找父親為晨光部隊請戰,但每次都被冰冷的拒絕了。一次林將軍對女兒說:“小雲啊,你對武器的迷戀不應發展到迷信,應該是自己對戰爭的思考深刻一些、整體化一些,靠一兩件新式武器贏得整場戰爭的想法是十分幼稚的。”
  講到這裏,丁儀所:“作為一個技術崇拜者,我的唯武器傾向其實比林雲還重,也堅信球狀閃電能夠決定戰爭的結局。當時,我把統率部隊球狀閃電武器的態度看成是不可理喻的思想僵化,並同基地的大多數人一樣對此很惱火,但事情的發展最終證明了我們的幼稚。”
  事情終於有了轉機,基地和晨光部隊接到命令,將對進入近海的航母艦隊進行一次試探性攻擊。

  在南海艦隊司令部召開了一次作戰會議,到會人員級別不高,顯示上級對這次作戰行動並不重視。作戰會議上作出一個近似於自殺的用漁船鹽湖的奇襲方案。
  幾天後,晨光部隊連同全部裝備,分乘三架軍用運輸機在沿海地區的一個機場降落了。丁儀和林雲最先走下飛機,他們看到在兩側的跑道上,殲擊機和轟炸機一架接一架的降落,更遠一些的跑道上,有大量的運輸機降落,從它們那寬大的機身後部吐出一群群穿著迷彩服士兵和一輛輛坦克,更多等待著降落的機群在空中盤旋,,發出巨大的轟鳴聲。遠處的公路上,軍用車輛的鋼鐵洪流在塵土中不停奔流著,看不見首尾。
  “已經開始部署反登陸作戰了。”林雲神色黯然地說。
  “球狀閃電會使他沒必要。”丁儀安慰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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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樓 
講到這裏,丁儀說:“當時我說完那話,林雲看了我幾秒鍾,那完全是一個找到安慰的小女孩兒的神情,我有一種很好的感覺,第一次感到自己不僅是一個思想者,還是一個強有力的男人。”
  “你真地認為,在精神力量上自己比林雲更強有力嗎?”我好奇地問。
  “她也有脆弱之處,甚至可以說很脆弱。自從珠峰號被擊沉,江星辰陣亡後,這種脆弱越來越多地在他身上表現出來。”

  第一批雷球機槍到達後,立即運往港口,裝上已等候在那裏的被征用的漁船。這些漁船都很小,最大的排水量也不超過100噸。每挺雷球機關槍的超導電池都放進船艙,發射架太長,隻能放到甲板上,用篷布或漁網蓋上。所有的漁船上都換上了海軍的舵手和輪機員,他們有一百多人,駕駛這50艘漁船。
  清晨,晨光部隊來到出發的碼頭上,太陽還在地平線下,那50條漁船停在港口中,在晨霧裏隨波微微起伏。
  在登船前,林雲開著一輛敞篷吉普車趕到了,車上放著幾個大迷彩包,她將那幾個包搬下車,打開來,裏麵裝滿了軍服。晨光部隊在營地就換上了發著海腥味的漁業公司的工作服,這些軍服顯然是他們留在營地的。
  “林雲,你這是幹什麽?”康明中校問。
   “讓戰士們都穿上軍服再套上工作服,作戰動作完畢後立刻脫掉工作服。”
   康明沉默良久,緩緩地搖搖頭說:“謝謝你的好意,但晨光部隊有自己的準則,我們不能被俘,讓船上的海軍同誌們穿吧。”
  “中尉以上的軍官另當別論,但執行這次任務的戰士都是雷秋機槍的射手,他們知道得很少,關於這事我請示過,上級是默許的,真的,請相信我!”
  林雲說的也是實情,在晨光部隊訓練初期,按康明的意見是要訓練多麵手,既能使用又能維護雷球機槍,但遭到林雲的堅決反對,她極力主張將武器操作和技術維護人員嚴格分開,後來就照她的意見執行了。對於雷球機槍的射手,不準拆卸武器,沒有任何機會接觸到武器的原理和人和有關技術信息,隻管使用。甚至直到現在,所有的射手都不知道他們發射的是球狀閃電,隻以為是指揮官向他們介紹的一種電磁輻射彈。現在看來,林雲這樣的做法不隻是出於保密需要,實在是用心良苦。
  “這樣的任務,在現代作戰中已經很少見了,如果攻擊失敗,隻要能及時銷毀武器……我們真得不能對戰士們要求更多了。”林雲真誠地說。
  康中校由於了幾秒鍾,對部隊一揮手:“好吧,立刻穿上軍裝,快些!?”說完他轉向林雲,把一隻手伸給她,“林少校,謝謝”
  “從這件事上,你也能看出林雲的脆弱之處。”丁儀講到這裏時說。
  十分鍾後,這50艘漁船陸續開出了港口,這看上去是一幅典型的清晨出漁的圖景,誰也不會想到這些簡陋的小漁船要去攻擊這顆星球上最強大的艦隊。
  戰爭史上的輝煌時刻似乎已經到來。
  但就在第一批球狀閃電即將飛抵目標之際,它們的彈道突然被無形的巨手彎曲了,那些球狀閃電或者向上射入空中,或者向下掉入大海,或者向兩側飛去,從目標的艦首或艦尾遠遠地飛過,而這些球狀閃電在飛至相鄰的軍艦時,會再次改變方向。仿佛艦隊中的每艘軍艦都站在一個巨大的球狀閃電無法穿透的玻璃罩中。
  “屏蔽磁場!”
  這時康明腦海中的第一個反應,這無數次出現在球狀閃電武器研製者噩夢中的東西,現在終於變成了現實。
  “全體攻擊部隊,停止射擊!銷毀武器!”康明大聲命令。
  一名晨光部隊的上士按下了雷球機槍上的那個紅色按鈕,然後與其他人一起把它從船上推下海去。時間不長,聽到水下傳出一聲沉悶的爆炸聲,海麵滾出的浪湧使船搖晃起來。這是作為機槍能源的超導電池短路後發生的爆炸,其威力相當於一顆深水炸彈,雷球機槍現在已在水下被炸成碎片了。
  從所有漁船上射出的球狀閃電串同時中斷了,艦隊上空飄行著大群失去目標的球狀閃電,它們拖著的尾跡在空中指出了一幅發光的巨毯,球狀閃電發出的聲音也有整齊劃一的呼嘯變成了雜亂的蜂鳴,仿佛是一片淒厲的哀鳴。
  康明看到了驅逐艦上艦炮的閃光,但它隻是用眼睛的餘光看到的,當炮彈擊中指揮船時
,他正看著遠處的海麵,那些落入海中的球狀閃電仍在水中幽幽地亮著,像發光的魚群。
  艦炮密集地響著,艦隊兩側的海麵上,夾帶著漁船碎片的高大水柱此起彼伏,當三分鍾後射擊停止時,五十艘漁船全部被擊沉,這些船太小了,大部分不是沉沒,而是被大口徑炮彈直接炸成碎片。
  球狀閃電以電磁輻射形式發散自己的能量,很快相繼熄滅,電離的空氣在地艦隊上方形成一個熒光華蓋,而海麵則因球狀閃電的電磁輻射而覆蓋了一層白蒙蒙的水蒸氣。有幾棵長命的球狀閃電在空中漸漸飄遠,像隨風而去的幾個淒涼的幽靈。
  敵人是如何得知球狀閃電武器的存在,並建立起相應的防禦係統,到現在也不是很清楚。但有一些零星的線索:一年前在南方的試驗靶場,雷球機槍射出的球狀閃電在失去我方觀察者後仍未進入量子態,說明已有其他觀察者;核電廠行動幾乎可以肯定是球狀閃電武器秘密的另一次泄漏(當然也不能就此認為這次行動是錯誤的)。敵人不太可能知道球狀閃電的基本原理核武器的技術細節,但他們也同樣多年研究過這種自然現象,甚至還可能像西伯利亞3141項目那樣進行過大規模的應用研究,所以推測出那些零星的情報中顯示的是什麽東西也並不困難,而電磁場能夠對付球狀閃電產生作用,也是學術界早就知道的事,與球狀閃電的本質無關。

  在回研究基地的運輸機上,林雲抱著鋼盔蹲坐在機艙黑暗的一角發呆,她那本來就纖細的身軀縮成一小團,像一個在寒冷的曠野中迷路的小女孩兒,看上去是那麽孤獨無助。丁儀看到她,頓生憐憫之心,就走過去坐在她身邊,安慰地說。
  “其實,我們的成果還是很偉大的,通過宏電子,我們可以從宏觀上看到物質最深的秘密,這在原來隻有進入微觀世界才能看到,與這項成果相比,球狀閃電的軍事用途真是微不足道……”
  “丁教授,被球狀閃電燒毀的人是處於量子態嗎?”林雲打斷丁儀的話沒頭沒腦地問。
  “是的,怎麽?”
   林雲把下巴支在放在膝蓋上的鋼盔上,兩眼直勾勾地看著前方:“您說這是有可能嗎?”
  “理論上……也許有吧,但概率太小了,在現實中不可能發生。”
  “那就是有可能了。”林雲喃喃地說。
  “什麽?”
  “丁教授,我可以再乘一艘小漁船接近敵人的艦隊”
  “……幹什麽?”
  “在那裏用球狀閃電把自己燒掉,那樣我不就變成量子戰士了嗎?”
  “你在胡說些什麽?!”
  “您想啊,量子態的我可以潛入航母,敵人不可能發現我,因為他們一看到我,像您說得那樣,我的量子態就坍縮了。航母上有大的彈藥庫,還有幾千噸的燃油苦,隻要找到這些地方,我就能很輕易地摧毀航母……”
  “林雲,我發現這次失利讓你變成小孩子了。”
  “我本來就不大。”
  “你該好好休息一下了,到基地還有兩個小時,睡一會兒吧。”
  “我說得沒有可能嗎?”林雲從鋼盔上轉過頭看著丁儀,那目光像是在祈求什麽。
  “好吧,那我告訴你量子態究竟是怎麽回事;量子化的你,哦,假設你已經被球狀閃電燒掉了,隻是一團概率雲。在這團雲中,你的一切都是不確定的,你並沒有決定自己在哪裏出現的自由意誌,在概率雲中的什麽位置出現、甚至出現時是處於生還是死的狀態,都不確定,都要由上帝扔一個 篩子來決定。如果在漁船上被燒掉,那麽你量子化後的概率雲就是以漁船為球心,在周圍的空間中,航空母艦上的彈藥庫和油庫隻占很小的比率,你最可能出現在海水裏。退一萬步說,就算你真有中百萬大獎的概率,出現在敵人航空母艦的致命部位,你在那裏是處於活狀態嗎?你能在那兒呆多長時間?一小時還是零點兒幾秒?同時,隻要有一個敵人,或一台敵人的攝像機看到你,你就立刻坍縮回概率雲球心那一堆灰的狀態和位置,等待著下一個中百萬大獎的機會,而另一次機會到來時,航母早已跑到十萬八千裏之外,地球上可能已經沒有戰爭了……林雲,你現在就像那個賣火柴的小女孩兒,看到各種各樣的幻象,你真的需要休息了。”
  林雲突然扔掉鋼盔,伏到丁儀肩上哭了起來,她哭得很傷心,纖細的身軀在丁儀懷中顫抖著,仿佛要把有生以來的悲傷一下子發泄出來……
  “你能想象我當時的感覺,”講到這裏,丁儀說,“我本以為自己是這樣一個人,在理性思維之外的其他感情中能進能退,以前的幾次經曆也證明了這一點。但現在我知道,除了理性外,還有一種東西能占據一個人的全部身心……我發現這時的林雲真的變小了許多,以前那個向著目標冷酷前進的少校,現在這個脆弱無助的小女孩兒,哪個才是真正的她?”
  “也許兩者合起來才是吧,比起你來,我更不懂女性。”我說。
  “江星辰陣亡後,她的心情就很壓抑,這次失敗已經突破了她的精神所能承受的極限。”
  “她這種狀態不太好,你應該與她父親聯係。”
  “看你說的,我怎麽能同那麽高級別的人聯係上?”
  “我有林將軍的電話,是他親自給我的,托我照看林雲。”我發現丁儀一動不動地盯著我。
  “沒有用了。”
  丁儀的話讓我驚恐,直到這時我才意識到一件事:丁儀前麵的講述都籠罩在一層淡淡的憂傷之下。
  丁儀站起身,走到窗外,默默地看著外麵淒冷的雨夜,良久才轉過身來,指著桌上的一空了的酒瓶問我:“還有嗎?”我又摸出一瓶酒,開蓋後給他到了半杯,他坐下來,直勾勾地盯著那個杯子說:
  “後麵還有事兒,你無論如何想象不到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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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樓 
這次致命的失敗後,球狀閃電武器的研究和部署工作都停止了,人員也大量調出,雖然機構還沒有取消,但整個基地處於蕭條之中。正在這時,張彬去世了。

  “張彬畢竟是國內球狀閃電研究的先驅,我們決定遵照他的遺願,用球狀閃電為他舉行葬禮。這就涉及到保密方麵的問題,由於你已是圈外人了,所以就沒通知。”丁儀解釋說。
  我輕歎了一口氣,在這個非常年代,導師的離去對我的觸動也不是太大。

  葬禮在研究基地的閃電試驗場舉行,這裏現在已雜草叢生,人們在場地的中央清出了一塊空地,張彬的遺體就放在那裏。當所有的人都退到一百米的安全距離後,一棵被激發到很高能量的球狀閃電以很慢的速度從試驗場的一角飛向遺體,它在遺體上空緩緩飄行著,發出低沉的雲樂,仿佛在講述著這個平凡的探索者遺憾的一聲。十多秒鍾後,球狀閃電在一聲巨響中消失,遺體冒出了一縷白煙,覆蓋著的白布塌了下去,下麵隻剩下很細的骨灰了。
  由於基地的工作都停止了,丁儀便回到物理研究所繼續宏電子的理論研究,他在市裏錯過了張彬的葬禮。他見過張彬保存下來的計算稿,其工作量令他震驚。張彬在他的眼裏,是屬於那種沒有想象力或機遇去發現真理的大道,而在泥濘的荒原上終結一生的人,既可敬又可憐。他覺得自己應該到這位先驅者的墓上去看一看。
  張彬的墓在八達嶺附近的一個公墓裏,林雲開車送他去。下車後,他們沿著一條石徑走向公墓,腳下踏著一層金黃的落葉,長城在滿山紅葉的遠方露出一段。又是秋天了,這是死亡的季節,是離去的季節,也是寫詩的季節。正在落下去的夕陽從兩座山間的縫隙中射下一束光來,正好照在那片林立的墓碑上。
  丁儀和林雲在張彬簡樸的墓碑前靜立著,都在想著自己的心事,直到太陽完全落下去。
  “金黃色的樹林裏分出兩條路,
  可惜我們不能同時去涉足,
  但我們卻選擇了,
  人跡罕至的那一條,
  這從此決定了
  我們的一生。”
  林雲喃喃地吟起了弗羅斯特的那首詩,聲音像林間的清泉。
  “想過再選擇另一條路嗎?”丁儀問。
  “有嗎?”林雲輕輕地問。
  “戰後離開軍隊,同我一起去研究宏電子,我有理論能力,、你有工程天才,我創建理論你負責試驗,我們很可能取得現代物理學中偉大的突破”
  林雲對丁儀微笑了一下:“我是在軍隊中長大的,除了軍隊,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全身心地屬於別的什麽地方,”她猶豫了一下,又加上一句,“和什麽別的人。”
  丁儀沒有再說什麽,走到墓碑前,把自己帶來的鮮花放到墓碑上。放下花後,他好像貝墓碑上的什麽東西吸引了,遲遲沒有直起腰來,後來索性蹲下來,仔細地察看著,臉幾乎與碑麵貼在一起。

  “天啊,這碑文是誰起草的?”他驚呼道。
  林雲感到很奇怪,因為墓碑上除了張彬的名字和他的生卒日期外,沒有別的什麽,這也是張彬的遺願,他覺得自己這一生沒有什麽值得總結的。林雲走過去察看,立刻經得目瞪口呆:除了那幾個大字外,墓碑上還密密麻麻刻滿了小字,這些小字甚至覆蓋了碑頂和碑的背麵,那些小字全是方程和計算公式。仿佛是這塊墓碑被放到有方程和公式組成的液體中津過一樣。
  “啊,它們在變淡,在消失!”林雲驚叫道。
  丁儀猛地推了一把林雲:“轉過身去!少一個觀察者,它的坍縮就慢些!”
  林雲轉果身軀,緊張地搓著雙手,丁儀則伏在墓碑上,開始逐行讀那些細密的碑文。
  “它是什麽?你看出什麽來了嗎?”
  “別說話!”丁儀大聲說,同時目不轉睛地讀著。
林雲摸摸衣袋:“要不要到車上去找紙筆來?”
  “來不及了,別再打擾我!”丁儀說著,以驚人的速度讀著碑文,他的雙眼狠狠地盯著碑麵,像要用目光將它刺穿似的。
這時,西方的最後一線天光給墓碑群塗上了一層詭異的藍色,周圍的林地隱沒於一片昏暗之中,剛剛出現的幾顆晶瑩的稀星一眨不眨地懸在蒼穹上,時而有未落的樹葉在微風中激情的沙沙聲,但旋即消失,仿佛被某種力量噓著製止一樣,寂靜籠罩著一切,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同丁儀一起全神貫注地讀著那量子化的碑文。
  十分鍾後,丁儀讀完了正麵,迅速掃視完碑頂和側麵,然後開始讀碑麵。天已完全黑下來,他摸出打火機打著,借著火苗的微光疾讀著。
  “我去拿手電!”林雲說完,穿過排排墓碑間的小道向停車的地方跑去。當她拿著手電跑回來時,看到打火機的火苗已經消失了,她用手電照去,看到丁儀背靠著墓碑坐著,兩腿平伸在地上,仰頭看著星空。
  墓碑上,碑文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大理石光潔的平麵象鏡子似的反射著手電光。
手電光也使丁儀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他伸手拉住林雲,拉著她轉到墓碑後麵,指著碑的根部說:“看這兒,留下了一行,非量子態的,也是碑文中唯一的一行漢字。”林雲蹲下去,看到了墓碑根部那一行娟秀的刻字:
  “彬,引起F的速度隻有‘26.831米/秒,我好怕。”
  “我認識這字體!”林雲盯著那行字說,她曾不止一次看過張彬留下的那本被球狀閃電隔頁燒毀的筆記。
  “是的,是她。”
  “她都刻了些什麽?”
  “一個數學模型,全麵描述宏原子的數學模型。”
  “哦,我們真該帶個數碼相機來的。”
  “沒關係,我都記在腦子裏了。”
  “怎麽可能呢?那麽多?”
  “其中的大部分內容我也已經推導出來了,但我的理論體係卡在幾點上,讓她一點就通了。”
  “這應該是很重要的突破了!”
  “不僅僅如此,林雲,我們能找到原子核了。”
  “宏原子核?”
  “是的,通過觀測一個宏電子在空間中的運動,借助這個數學模型,我們就能精確定位這個宏電子所屬的原子核的準確位置。”
  “可我們怎麽樣才能探測到那個原子核呢?”
  “同宏電子一樣,這事情同樣驚人地簡單:我們能用肉眼看到它。”
  “哇……她看上去是什麽樣兒?你好像說過,原子核的外形與宏電子的空泡形狀完全不同。”
  “弦。”
  “弦?”
  “對,一根弦,它看上去是一根弦。”
  “多長多粗的弦呢?”
  “它與宏電子基本處於一個尺度級別,長度大約在一到兩米之間,依原子的種類不同而異,至於粗細,弦是無限細的,它上麵的每一點都是沒有大小的奇點。”
  “我們怎麽可能用肉眼看到一根無限細的弦?”
  “因為光線在它的附近同樣會發生彎曲。”
  “那它看上去是什麽樣子呢?”
  丁儀半閉著雙眼,仿佛一個剛剛睡醒的人在回憶著剛才的夢:“它看上去,就像一條透明的水晶蛇,像一根無法自縊的繩索。”
  “後一個比喻好奇怪。”
  “因為這根弦已經是組成宏物質的最小單位,它是不可能被剪斷的。”
  在回去的路上,林雲對丁儀說:“還有一個問題:你已經是國內理論物理的頂峰任務,很難相信幾十年前另一個研究球狀閃電的人碰巧也是。張彬對自己的愛人的評價肯定有主觀因素,鄭敏真的有能力作出那樣的發現?”
  “如果人類生活在一個沒有摩擦力的世界,牛頓三定律可能會在更早的時候由更普通的人來發現。當你本身已經成為了一個量子態的宏粒子,理解那個世界自然比我們要容易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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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樓 
於是,基地開始了捕獲宏原子核的工作。
  首先,用空泡光學探測係統精確觀測宏電子在空間中的自由運行狀態,現在知道,宏電子或它被激發後形成的球狀閃電那軌跡複雜的飄行,實際上是一種不斷的量子躍遷,但在我們的視覺中它的運行是連續的。運用張彬墓碑上出現的那個偉大的數學模型,通過對這種躍遷運動各種各樣參數的複雜計算,就能夠確定宏原子核的位置,如果這個宏電子確實是屬於某個宏原子的話。
  首批觀察了10個宏電子的自由運行,它們都是在500米的空中被發現的。對每個宏電子要連續觀察半個小時才能得到足夠的原始數據。計算結果表明,這10個宏電子中,有兩個是自由電子,其餘8個都各自依附一個宏原子核,它們與自己的原子核的間距在300至600公裏之間,與丁儀最初估計的宏原子的大小十分接近。其中有3個原子核的位置在大氣層外的太空中,1個在地層深處,4個在大氣層內,其中2個在國境外,境內有2個。於是,研究人員起程去尋找其中的一個宏原子核,它距被觀測的宏電子534公裏。
  在這戰時狀態,直升機已不可能調用,好在基地擁有捕獲宏電子專用的三艘氦氣飛艇,它們使用方便,飛行成本很低,缺點是速度太慢,即使全速也就和高速公路上的汽車差不多。
  這一天華北地區晴空萬裏,是最好的捕獲時機。向西飛行了四個多小時,進入山西境內,下麵出現了連綿的太行山。相對於宏電子而言,宏原子核的位置是相對恒定的,但也是出於慢速的移動中,所以基地必須對那個宏電子進行連續的監測,隨時將計算出的宏原子核當前的位置通知捕獲飛艇。當基地觀測組告知飛艇已到達目標位置後,飛行員打開了飛艇上的光學探測係統,模式識別軟件已經進行了修改,將識別目標由圓形改為線段。對宏原子核的定位誤差約在一百米左右,光學探測係統對這一片小空域進行仔細觀察,很快發現了目標。飛艇微微下降後,飛行員說目標就在駕駛室左前方幾米處。
  “也許我們能直接看到它!”丁儀說。除了視力極好的人,一般人很難直接在空中看到宏電子。但據丁儀說宏原子核的外形在視覺上更清晰一些,且它的移動慢而有規律,便於跟蹤。
  “就在那裏。”飛行員向左下方一指說,向那個方向看,隻能看到下麵起伏的山脈。
  “你看到了嗎?”林雲問。
  “沒有,我是根據它的數據說的。”飛行員指指探測係統的顯示屏說。
  “再下降一些,以天空為背景看。”丁儀對飛行員說。
  飛艇微微下降,飛行員邊操作邊看顯示屏,很快再次使飛艇懸停,向左上方一指:“在那裏……”但這次,他的手沒有放下來,“天啊,真有東西!看哪裏!在向上移動呢!!”
  於是,繼發現宏電子後,人類第一次親眼看到了宏原子核。
  在藍天的背景上,那根弦隱隱綽綽地出現,與空泡一樣,它是透明的,借靠著對光的折射來顯性,如果處於靜止狀態,憑肉眼根本不可能看到,但弦卻在空中不停地彎曲扭動著,這是一種奇怪的舞蹈,變幻莫測且充滿狂放的活力,對觀察者有一種強烈的吸引和催眠作用,以後,理論物理學中多了一個充滿詩意的名詞:弦舞。
  “你想到了什麽?”丁儀目不轉睛地盯著宏原子核問。
  “既不是水晶蛇也不是無法自縊的繩索,”林雲回答,“我想到了濕婆,印度教種永恒舞蹈著的神,他的舞一旦停止,世界就會在巨響中毀滅。”
  “很妙!看來你最近對抽象之美敏感起來了。”
  “對武器美的關注消失了,感覺中的空白總的有別的東西來填補的。”
  “你馬上會重新關注武器的。”
  丁儀的最後一句話讓林雲把目光從機艙外的宏原子核上收回來,奇怪地看了丁儀一眼,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將這根在空中舞蹈的弦與武器聯係起來,當她重新將目光移向宏原子核時,費了好大勁兒從重新找到它。
  難以想象,就是這樣一根跳舞的透明弦,居然與遙遠處的一個晶瑩的空泡組成了一個半徑五百多公裏的原子!那麽有這些原子組成的那個宏宇宙有多大呢?這想象讓人瘋狂!
  不過宏原子於對宏電子的類似操作一樣,由於宏電子核中的宏質子帶正電,所以它能夠被磁場吸附,但與宏電子的區別是,它不能由超導線傳輸。飛艇的艙門打開,一根探杆小心地伸向空中的弦,探杆的頭部安裝著一塊強力電磁線圈。由於宏電子的存在,整個宏原子是呈電中性的,但現在,這艘飛艇是潛入到這個原子的深處,接近電荷還未被中和的原子核,這又是一個匪夷所思的場景。當探杆頭部的電磁線圈接近弦時,它暫時減慢了舞蹈的節奏,進行了一次旋轉,把自己的一端與電磁線圈對接起來,看上去,它似乎知道自己的哪一端應該與線圈對接。然後,它又繼續著自己忘情的舞蹈,隻是一端固定在線圈上不再移動。

  林雲和丁儀小心翼翼地講探杆拉回艙內,這動作再一次讓他們聯想到捕魚。弦在艙內舞動著,它約一米長,像一縷夏日地麵上蒸騰的熱汽,使透過它看到的艙壁微微扭曲。林雲向它伸出手去,但像那個第一次觸摸宏電子的直升機飛行員一樣,手在半截停住了,不安地看看丁儀,丁儀滿不在乎在揮手從弦的中部掃過,弦的舞蹈沒有受到絲毫影響。“沒關係,它與我們世界的實體物質不發生任何作用。”
  與林雲一齊盯著弦看了半天,丁儀感慨地長歎了一聲:“恐怖,大自然恐怖啊。”
  林雲不解地問:“它又不能被激發呈球狀閃電,有什麽恐怖的?在我看來它是世界上最無害的東西了。”
  丁儀又歎息了一聲,轉身走開了,他的背影似乎留下了一句潛台詞:你等著瞧吧。

  很快,基地觀測組在距飛艇現在的位置三百多公裏處有定位了一個宏原子核。飛艇立刻啟程,三個多小時後在河北衡水上空捕獲了第二個宏原子核。緊接著附近又有三個宏原子核被定位,最遠的一個在四百多公裏外,最近的一個隻有一百多公裏。但現在的問題使飛艇上隻配備了兩個電磁線圈,現在每個線圈上已經吸附了一根弦,林雲出了個主意,想在一個線圈上同時吸附兩根弦,這樣就騰出了一個線圈用於捕獲新的弦。
  “你在胡說什麽!”丁儀厲聲喝道,把林雲和飛行員嚇了一跳。丁儀接著指指已經吸附有弦的兩根線圈,“我再說一遍,這兩個線圈之間的距離決不能小於5米!聽到了嗎?!”
  林雲若有所思地看了丁儀幾秒鍾說:“關於宏原子核,你還有什麽沒告訴我們……比如,你一直不肯對我講墓碑上留下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事關重大,我本打算直接同上級談的。”丁儀躲避著林雲的目光說。
  “你不相信我?”
  “是的,不相信。”丁儀終於下定了決心,正視著林雲說,“我可以相信許大校或基地的其他人,但不相信你!我另一個不能相信的人就是我自己,在這一點上我們很相像,我們都可能用宏原子核幹出不計後果的事,雖然原因不同:我是出於對宇宙的強烈的好奇;而你呢?是出於對武器的迷戀和已經遭受到的失敗。”
  “又談到武器,”林雲迷惑地搖搖頭,“這些無限細的軟軟的弦,穿過我們的身體事都毫無感覺,又不能被外部能量激發成高能態的東西,與武器有什麽關係呢……你現在不向我交底,已經影響到工作了。”
  “其實,照你的知識水平,仔細想想就會想到的。”
  “我想不明白,比如,把兩根弦放在一起有什麽可怕之處?”
  “它們會纏繞在一起。”
  “那又怎麽樣?”
  “想想我們世界的兩個原子核纏繞在一起會怎麽樣?”
  丁儀知道這層薄紙已經捅破了,他仔細觀察著林雲,希望從她臉上看到恐懼和震驚,開始似乎又射陽的跡象,但很快被一種興奮代替了,那是一種孩子發現新玩具似的興奮。
  “核聚變!”
  丁儀默默地點點頭。
  “會釋放很大能量嗎?”
  “當然。球狀閃電的能量釋放,相當於宏世界的化學反應,而對於同樣的粒子量,核聚變的能量至少是化學反應能量的十萬倍。”
  “宏聚變——是這麽叫的吧,它釋放的能量是否與球狀閃電一樣,都是與我們世界實現量子共振。”
林雲轉身依次細看著那兩根被吸附著的弦:“這太奇妙了,原來需十億度高溫才能實現的核聚變,現在將兩根細弦輕輕纏在一起就能實現了!”
  “倒是也沒那麽容易,我堅持保持兩根弦之間的距離隻是出於萬無一失的謹慎,其實你就是真把兩根弦合在一起,它們也不會纏繞,兩根弦之間的電斥力會阻止它們最終接觸。”丁儀伸手撫摸著一根舞蹈中的弦,雖然他的手什麽也感覺不到,“弦的結合也需要一定的相對速度來克服斥力,你剛才問到那墓碑上那句話的含義,現應該明白了。”
  “引起F的速度為426.831米/秒……這麽說,F時Fusion?”
  “是的,兩根弦必須以那個相對速度相撞才能發生纏繞,也就是聚變。”
林雲的工程大腦開始飛速運轉起來:“從弦帶的正電量來看,用兩台長一些的電磁加速導軌,將每根弦加速到每秒二百多米並不太難。”
  “不要向這方麵想,我們現在的首要任務是想出一個安全高效地存貯弦的方法。”
  “我們應該開始建立那兩條加速導軌……”
  “我說過別向那方麵想!”
  “我隻是說我們應該做好準備,要不當上級作出宏聚變實驗的決定時,我們就來不及了……”林雲說著,突然惱怒起來,在狹窄的艙裏來回急走,“你這人是怎麽回事?變得這麽神經質,這麽鼠目寸光,同剛來那會兒相比,簡直是兩個人!”
  “嘿嘿嘿……”丁儀發出一陣怪笑,“少校,我不過是盡我那點兒可憐的責任罷了,你真以為我在乎什麽?我不在乎,沒有物理學家真的在乎過什麽,比如上個世紀初那些人,把釋放原子能量的公式和方法給了工程師和軍人,然後又為廣島和長崎裝出一副天真無邪的傷心模樣,多麽虛偽。其實,我告訴你吧,他們早就想看那些了,早就想看那些被他們發現的力量是如何表演的,這就是由他們,或者說我們的本性決定的,我與他們的區別是我不虛偽,我也真想看那兩根有奇點構成的弦纏到一起後所發生的事,我還在乎別的什麽?笑話!”
  丁儀說著,也來回走起來,他們兩人的走動使飛艇搖晃起來,飛行員好奇地扭過頭來看他們吵架。
  “那我們回去見導軌吧。”林雲低著頭嘟囔著說,一時像泄光了氣,顯然丁儀的哪句話傷害了她。很快,丁儀找到了答案,在飛回基地的途中,林雲同丁儀一起坐在兩根舞蹈的弦之間,輕聲問:“除了宇宙的奧妙,你真的誰都不在乎?”
  “啊,我……”丁儀一時語塞,“我隻是說我不在乎宏聚變實驗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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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樓 
特別領導組

在首次成功捕獲宏原子核後,基地向上級遞交了一份研究報告,立刻是已經被遺忘的球狀閃電項目重新被重視起來。
  基地很快接到的是遷移命令,從北京遠郊遷移西北某地。首先遷移的是那些已被捕獲的宏原子核,這時它們的數量已達到二十五個。將它們放在首都附近,無疑是十分危險的。
  基地的遷移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在這期間,捕獲宏原子核(現在都被稱為弦)的工作一直沒有中斷,當基地的遷移最後完成時,已經捕獲和存貯了近三百根弦。它們大多是氫原子核,看來宏宇宙與我們的宇宙一樣,像氫元素之類的輕元素的豐度最高。但丁儀堅決反對將它們定義為“宏氫核”、“宏氦核”之類的,因為現在已經知道,宏世界的元素體係與我們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那是一個我們完全陌生的元素周期表,宏世界的元素與我們的世界是根本不能一一對應的。這些以捕獲的弦存貯在西北戈壁上一大片匆匆建成的簡易庫房中,它們都被吸附在電磁線圈陣列上,每兩個線圈的間距至少在8米以上,且每個弦周圍還設置了隔斷磁場,以確保它們之間的安全隔離。這些庫房遠遠看去像一大片暖棚,所以基地對外的稱呼索性就定為“抗旱固沙植物研究基地”。
  對於基地遷移的原因,上級很明確地說明是出於安全考慮,但基地所在的位置卻明確地暗示著另一種可能。
這裏就是這個國家第一課核彈爆炸的地方,那在爆炸中扭曲的鐵塔殘餘,還有那塊似乎是為了望去而立的小小的紀念碑,就在基地旁邊。走不遠的路,就能到達當年為核武器攝製的目標去,那裏有為觀察核爆效應而建造的建築和橋梁,還有大量作為實驗目標的廢舊裝甲車輛,蓋革計數儀在那裏已不再劈啪作響,核爆的殘留放射性隨著歲月消失殆盡,據說這些廢棄物的相當一部分已被附近農牧民運走當廢鐵賣了。

  在北京召開了一次關於弦問題的重要會議,與會者中有包括副總理在內的級別很高的領導人,林雲的父親主持會議,他從緊張的戰爭指揮中抽出一天時間來開這個會,也說明了弦問題的重要性。
  在聽完丁儀和其他幾位參加弦研究的物理學家長達兩個小時的技術報告後,林將軍說:“剛才的報告很嚴謹也很全麵,下麵請丁教授盡量用非專業的語言為我們澄清幾個關鍵問題。”
  丁儀說:“我們對宏世界物理規律的認識還很膚淺,對弦的研究更是剛剛開始,有些問題隻能給出一個很模糊甚至不確定的答案,希望各位首長理解。”
  林將軍點點頭:“首先,當兩個輕原子弦一臨界速度相撞時,我們有多大把握確定它們會發生核聚變?據我所知,在我們的世界,一般隻有氫的兩種同位素和氦3才能發生聚變反應。”
  “首長,宏世界與我們世界的物質元素是很難類比的,由於宏原子核特有的弦狀結構,使它們之間的融合變得很容易,所以宏原子間的聚變反應比我們的原子要容易得多。而宏粒子的運行速度普遍比我們世界的粒子慢許多個數量級,這樣,從宏世界的角度看,每秒四百多米的撞擊速度已經相當於我們世界的臨界速度了。所以,達到臨界速度的相撞肯定會引發核聚變。”
  “很好,下一個問題,也是最重要的:宏聚變能量的大小和作用範圍。”
  “首長,正是這個問題在理論上變數很多,難以確定,所以這也是我們最擔憂的。”
  “那我們就是這給出一個比較保險的上限,比如1500萬到2000萬噸TNT當量。”
  丁儀笑著搖搖頭:“首長,肯定沒有那麽大的。”
  “為保險起見我們就按這個考慮吧,這相當於人類進行過的最大的熱核爆炸的當量,上世紀中葉,美國在海上、前蘇聯在陸地都進行過這樣當量的核試驗,它在摧毀半徑大約為五十公裏,完全在控製範圍之內,那麽你們的憂慮何在呢?”
  “首長,我想您忽略了一點,宏粒子的能量釋放具有高度選擇性。傳統的核聚變,其能量隻對特定的物質發生作用,大氣、岩石、土壤等等,都能夠使其能量迅速衰減,所以傳統核聚變雖然能量巨大,但作用範圍是有限的。但宏聚變不同,它釋放的能量隻對特定的物質發生作用,除了這類物質之外,其他物質對宏聚變的能量是完全透明的,如果這種特定物質的量很小,那麽宏聚變的能量衰減就很小,可以作用到很大的範圍。舉個例子:兩千萬噸級的能量,如果釋放目標沒有選擇性,隻是將五十公裏半徑的區域化為焦土,但如果這能量隻與頭發發生作用,那麽足以將全世界的人都燒成光頭。”
  這是一個有趣的比喻,但沒有人笑,會場的氣氛嚴肅而壓抑。
  “那麽現在,你們是否能夠確定某個弦的特定能量釋放目標是什麽?”
  “可以的。我們早就發現微波經過宏電子後,被條製成一種複雜的頻譜,不同的宏電子有不同的頻譜,不同的宏電子有不同的頻譜,如同它們的指紋一樣。具有相同能量釋放目標的宏電子,也具有相同的頻譜。從理論上講,這種方法對弦也適用。”
  “可是在最初取得某一類宏電子的頻譜時是要經過能量釋放試驗的,你們現在主觀地認為與宏電子具有相同頻譜的弦也具有相同的能量釋放目標,有理論根據嗎?”
  “有的,我們能證明這一點。”
  “那麽,在已經捕獲到的三百多個弦中,都有哪些能量釋放目標呢?”
  “各類都有,其中最危險的是以有機生命為釋放目標的,一旦發生巨變,其殺傷力難以想象。”
  “最後一個問題:有以電子芯片為釋放目標的弦嗎?”
  “與宏電子一樣,這種弦很稀少,目前隻收集到三個。”
  “好的,謝謝。”林將軍結束了詢問,會場上沉默下來。
  “我想,情況已經介紹得很清楚了,請領導小組以外的同誌退場吧。”一直沒有發言的副總理說。

  在千裏之外的球狀閃電研究基地中,宏聚變試驗的準備工作正在緊張地進行著。
  弦加速導軌已經建好,它們各有十多米長,很像兩座小型的鐵路橋,在保密代號中它也確實被稱做“1號橋”和“2號橋”。兩根弦將分別在兩座“橋”中被電磁場加速至250米/秒,然後在一點相撞發生宏原子核聚變。
  本次計劃試驗的弦類型是最具有實戰意義的那種:以電子芯片為能量釋放目標的弦。目前這種弦隻收集到三根。
  目標去的設置是最大的工作量。基地開始從國外進口大量的電子垃圾,主要是廢棄的電腦主板和電路卡,這是在戰時的經濟封鎖中極少數可以進口的東西,通過第三方,甚至可以從敵國大量買進這類垃圾。加上從國內的收集,最後得到的電子垃圾竟達八萬噸,在戈壁上堆成了幾座怪異的小山。這些帶有巨量芯片的板卡被設置成以聚變點為圓心的三個目標圈,最裏麵一圈的半徑為10公裏,最外圈的半徑達一百公裏,包括了戈壁邊緣的兩個小縣城。在這一地區,用黃色小旗做的標誌星羅棋布,每麵小旗下都固定著一個裝著幾塊板卡的黑色密封袋。
在最後一次工作會議中,丁儀說:“我隻提醒一點:在宏聚變發生點附近,有以能量密度極大,能量已不存在目標選擇性,在聚變點周圍200米半徑內,一切都會被燒毀,所以加速導軌隻是一次性的,試驗人員至少要與聚變點保持兩千米以上的安全距離,且注意身上不要攜帶電子設備。”
  大家等著,但丁儀沒有再說話。
  “就這些?”許大校問。
  “該說的話我都在該說的地方向該聽的人說了。”丁儀麵無表情地說。
  “真會發生什麽不可預測的事情嗎?”林雲問。
  “到目前為止,對與宏聚變,我還沒有發現什麽事情是我們能預測的。”
  “不過是兩個原子核的巨變,雖然是大原子核,但也僅僅是兩個,我們世界的微聚變,一顆氫彈也有幾噸重的,物質量遠遠大於這兩根弦。”
  丁儀沒有說話,隻是搖搖頭,不知是表示自己不清楚,還是對林雲的幼稚無可奈何。
第二天,本地衛戍區一個營的兵力開到,,加強了基地的警戒,這讓人們興奮起來,因為這是試驗即將開始的跡象。
  “即使聚變的能量隻摧毀了第一目標圈的芯片,我們也得到了一件不可防禦的武器,想一想,一支艦隊如何防禦10公裏外的一次爆炸呢?而這次爆炸將使艦隊的所有電子係統癱瘓!”林雲興奮地說。
基地的人們都處於這樣一種心態之中,上次的失敗使他們失去一次創造曆史的機會,現在這種機會再次來到他們麵前,而且更加真實。
這天直到深夜,林雲還在同幾名工程師對“橋”作最後調試。為了避開空中偵察,兩個“橋”被放置在一個大小如一座體育館的大篷裏,試驗中,這座大篷將首先被聚變的能量摧毀。丁儀將林雲叫了出來,他們在戈壁的寒風中慢慢走著。
  “林雲,離開基地。”丁儀突然打破沉默說。
  “你再說什麽?!”
  “我讓你離開基地,你可以申請調動,或請假,總之要馬上離開,必要時請你父親幫忙。”
  “你瘋了嗎?”
  “你留下才是瘋了!”
  “你有什麽話不能告訴我嗎?”
  “我沒有話,隻有感覺。”
  “你就不想向我的感覺?這時我怎麽能離開。”
  黑暗中,林雲聽到丁儀一聲長歎:“在上星期,我在弦問題會議上對國家盡到了責任;現在,我對你也盡到了責任。”他兩手對著夜空用力一揮,仿佛徹底拋開了什麽,“好了,既然你不走,就讓我們做好準備,一起欣賞奇觀吧,你做夢都想象不到的奇觀!”
  遠處,在月光下廣闊的戈壁灘上,在那一片白色的簡易庫房裏,三百多根弦無聲而永恒舞蹈著。
  第二天上午,基地接到上級通知,一個特別領導組將在今天抵達,並全麵接管基地的工作。聽到這個消息後,人們激動萬分,這是宏聚變試驗即將進行的最明確無誤的信號。
  當天下午,特別領導組乘兩架直升機抵達。組長是一位少將,名叫杜玉倫,他戴著眼鏡,一派儒雅風度,是一名學者型將領。基地負責人和球狀閃電項目組的全體成員在降落點迎接特別領導組,當許大校介紹到林雲時,丁儀注意到將軍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林雲向他敬禮時,許大校分明聽到她叫了一聲:“老師。”杜將軍隻是冷冷地點了一下頭,就立刻轉向了下一個人。

  在去基地辦公樓的路上,丁儀聽到了杜將軍和許大校的對話。
  “首長好像認識林少校?”許大校問。
  “哦,我曾是她的博士生導師。”
  “是這樣。”許大校說,沒有進一步問下去。顯然,他也注意到了將軍和林雲之間不自然的關係,但杜玉倫並沒有轉移話題。
  “我曾極力阻止她獲得博士學位。”杜將軍朝遠遠落在後麵的林雲偏了一下頭說。
  “為什麽?林少校在專業上是十分出色的。”
  “要說專業,從我所帶過的所有學生來講,她是最出色的,得承認,她在技術有一種無人能及的靈性。但在我們這個研究領域,我把一個人的道德放在與其才華同等的位置上。”
  許大校顯然有些吃驚:“哦……是的,林雲個性太強一些,也很任性……”
  “不不,”將軍擺擺手,“這與個性無關,我認為,一個把武器當毒品的人,是不適合從事武器研究的,特別不適合從事尖端核心概念武器的研究。”
  “許大校,你大概聽說過液體地雷事件吧。”
  “是的,總部紀委向我打過招呼……怎麽,調查有結論了?”
  將軍點點頭:“就是她把那種東西同時轉讓給智波衝突雙方的,性質極其惡劣,她將要為此負責的。”
  許大校神色黯然地又看了林雲一眼,她正在後麵和幾個年輕的技術軍官一起專心地討論著什麽。
  “林雲將被隔離審查,從現在起,嚴禁他接觸與弦研究有關的一切資料和設備。我要特別說明,這是林峰將軍的意思,他比我們更了解自己的女兒。”
  “可……她是基地的技術核心人物,離了他,眼前的宏聚變試驗是無法進行的。”
  杜將軍意味深長地看了許大校一樣,沒有再說話。

  會議一開始,基地的人們就發現氣氛不對。杜將軍的一番話讓大家震驚:
  “許大校,你的工作是怎麽做的?你參加了弦問題會議,應該了解上級的意圖,應該知道從來就不存在進行宏聚變試驗的計劃,更沒有做出過這樣的決定!之所以命令你們進行試驗的準備工作,隻是一種預防萬一的措施。”
  許大校歎口氣說:“首長,我把這些反複向基地的同誌們強調過,可……他們有自己的想法。”
  “那是因為你縱容基地中的某種危險的思想傾向,誤導了他們!”
  會議室裏出現了微微的騷動。
  “下麵我宣布上級的命令:”杜將軍扶了扶眼鏡說,“一,立刻停止宏聚變試驗的一切準備工作,封存所有試驗設備;二,同時停止對宏原子核的一切試驗性研究,停止與宏原子核有關的任何試驗項目,對宏原子核的研究應嚴格限製在純理論範圍;三、將已經收集並存貯的宏原子核中的大部分重新釋放回大氣層中,隻留下其中的十分之一供以後的研究使用;四、特別領導組將接管基地的全部設施,除少量留守人員外,球狀閃電項目組的全體人員立刻撤離基地,回京待命。”
  會議是陷入一片死寂,但這冰窟般的寂靜並沒有持續多久,就被林雲的聲音打破了。
  “老師,這是為什麽?”
  “我現在不是你的老師!同時,作為一名基層技術軍官,這次會議你隻有旁聽的權利。”說這話時,杜將軍沒有看著林雲。
  “可我有一個軍人的職責,在如此嚴峻的戰局麵前,僅僅因為那些虛無縹緲的危險,我們就要放棄一次勝利的機會?”
  “林雲,你最大的淺薄和幼稚之處就在於,認為靠某一件新武器就能贏得戰爭。在想想你自己的作為,還有資格奢談職責嗎?”杜將軍直視著林雲說,然後環視了一下會場,“同誌們,戰局確實嚴峻,但在為戰爭負責的同時,我們更應該為整個人類文明負責。”
  “您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崇高?”林雲頭一樣,充滿挑釁的問。
  “林雲!”許大校厲聲說,“不許這樣和首長說話!”
杜將軍揮揮手勸止許大校,然後轉向林雲說:“我是在執行一項崇高的命令,這個命令是那些比你更理智、更有道德、更負責任的人做出的,這些人中包括你的父親。”
  林雲沒再說話,她的胸脯急劇起伏著,眼眶中充盈著晶瑩的淚,目光卻如火一般熾熱。
  “好了,許大校,立刻安排交接工作吧。但我聲明,基地的交接工作組中不包括林雲少校,她已經被調離球狀閃電項目組,會後立刻乘直升機離開基地。”杜將軍說,同時意味深長地看了林雲一眼,“這也是你父親的意思。”
  林雲緩緩坐下了,過了一會兒再看時,丁儀驚奇地發現她好像換了一個人,她心中的狂瀾似乎在瞬間消失了,神色平靜如水。在會議的後半段,她一直沉默著。
  後麵的會議由持續了約一個小時,主要討論基地交接的細節,當散會時,林雲逆著離去的人群走上前來,對杜將軍說:“老師,叫個人跟著我吧。”
  “去哪兒?”杜將軍不解地問。
  “到聚變點去,我走前要拿些私人用品。”林雲平靜地說。
  “是啊,這些天,為了調試,她一直吃住在‘橋’那裏。”許大校說。
  “你跟她去。”杜將軍對身邊的一位中校說。
  林雲敬了禮後轉身走去,消失在外麵大戈壁上如血的殘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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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樓 
宏聚變

會後,特別領導組的成員和基地的幾名技術負責人留下來,討論江要保留的少量研究用宏原子核的保存問題。他們一致認為,為了避免因空襲等以塑造成的危險,這些弦應存貯在地下防空設施中。
  許大校又問起了球狀閃電項目組的最後去向問題,杜將軍說:“剛才我在會上可能太嚴厲了些這個項目組的卓越成就上級是有目共睹的,雖然弦的研究暫時停止了,但宏電子的研究還可以繼續。”
  “首長,普通的球狀閃電武器已經陷入了絕境。”許大校苦笑道。
  “哪有那麽嚴重嘛!不就是對艦隊攻擊的一次失利?艦隊本來就是現代戰爭中防偽最嚴的目標。但在陸戰中呢?敵人不可能每個單兵都扛著一套電磁屏蔽裝置吧,我看啊,每輛坦克和裝甲車配一套都困難。另外,上級現在對純耗散型球狀閃電有很大興趣。”
  “純耗散型?那都是無用的廢品啊。”許大校不解地說。所謂純耗散型,是指那些根本不進行爆發式能量釋放的球狀閃電,它們被激發後,隻是以普通的電磁輻射形式緩慢地釋放自己的能量,被認為是最溫和同時也最無軍事用途的一類宏電子。
  “不,許大校。你們是否注意過它們釋放的電磁輻射?其中幾乎包含了所有的通訊波段,且強度很大。目前,我軍在電子戰中采用雙盲戰略,對敵實施全頻段阻塞幹擾,但幹擾源極易被定位和摧毀,而純耗散型球狀閃電可以作為幹擾源,它的最大優勢是很難被摧毀。”
  “是這樣!當一個純耗散型雷球在空中飄行時,周圍很大範圍內的無線通訊都中斷了,而這種球狀閃電壽命很長,它的能量釋放過程最長達兩個小時。”
  “而且不易被摧毀,我們做過試驗,飛行中的球狀閃電被一發炮彈穿過後都不受影響。”
  “是啊,首長,我們以前應該想出這個主意的。”
  “許大校,主意就是你們想出的,你們上交的技術報告很多,你可能沒有注意到那份。”
  丁儀說:“我知道這事,那個想法是林雲提出來的。”
  提到林雲,大家都無聲了。
  正在這時,聚變點的方向傳來了槍聲。
  聚變點距這裏有上千米遠,聲音傳到這裏已很弱,從周圍軍人們突然警覺的樣子,丁儀才知道那是槍聲。緊接著又響了幾聲,更加急促。會議室的人們紛紛衝到外麵,向聚變點的方向看。
  聚變點與辦公室之間是一片空曠地帶,人們看到,在這片戈壁上有一個人在跑動,他顯然是剛從聚變點放置‘橋“的大篷中跑出來的。稍近些,人們認出來這是那名陪同林雲去聚變點的中校;再近些,可以看到他左手捂著右肩,右手提著手槍,當他跑到辦公樓前時,可以看到順著槍管向下滴的血。
  中校推開了要給他看傷包紮的人,徑直走到杜玉倫將軍麵前,喘息著說“林雲少校,她要強行進行宏聚變實驗!”
一時間空氣凝固了,人們都向聚變點方向看去,一時間,世界的其餘部分在他們的視野中消失,隻剩下那座大篷赫然而立。
  “誰先開的槍?”杜將軍問。
  “我,他們人多,我不先下手就出不來了。”中校把沾血的手槍放下,疲憊地坐了下來。
  “還有傷亡嗎?”許大校問。
  “我肯定打中了他們中的一個,好像是個尚未,是死是傷不知道。”
  “林雲呢?”杜將軍問。
  “他沒事。”
  “他們共有幾個人?”將軍接著問。
  “加林雲六個,其餘的是三個少校和兩個上尉。”
  “竟有這麽多人跟她跑?”杜將軍看了許大校一眼說。
  “在基地的一些有激進主義傾向的年輕人中,林雲很有吸引力。”
  “聚變實驗用的原子核呢?”
  “兩根弦都已經在‘橋’上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從遠處的大篷轉移到杜玉倫將軍身上。
  “命令基地警衛部隊,立刻突擊並占領聚變點。”杜將軍隊剛剛趕來的警衛部隊指揮官說。
  “首長,這怕不行!”特別領導組的副組長,一名叫石劍的大校急步走到杜將軍麵前說,“弦已在‘橋’上,聚變隨時都可能發生,應該采取更果斷的措施!”
  “執行命令。”杜玉倫麵無表情地說。
  石大校萬分焦慮地看著他,欲言又止。
  “丁教授,我們一起去勸勸林雲吧。”許大校對丁儀說。
  丁儀搖搖頭:“我不去,沒有用的,再說,我理解她。”他坦然承受著眾人投來的怪異的目光,補充道:“在這裏,可能隻有我理解她。”
  “那我們走吧!”許大校沒有再看定義,同警衛部隊指揮官一起急步走去。
  “不要隨便開槍。”杜將軍對著他們的背影補充道,警衛部隊指揮官回身匆匆說了聲是。
  “是沒有用,勸她沒用的,我還不了解她……”杜將軍自語道,他看上去一下子虛弱了很多,可能是在為自己情感戰勝了理智而自責,現在,誰都能看得出來,林雲是他最珍愛的學生。
  警衛部隊很快包圍了聚變點,包圍圈的散兵線快速向大篷收攏,這過程在一片寂靜中進行,雙方都沒有開槍。當散兵線接近大篷時,許大校用一個擴音器向大篷喊話,他自己顯然已經亂了方寸,所以進行的勸說雜亂無力,無非是讓對方冷靜、考慮後果等等。

  仿佛是回答許大校,大篷中響起了雷球機槍建立的放電聲,緊接著,一排冷藍色的球狀閃電呼嘯而出,如疾風般掠過散兵線上空,戰士們都本能地臥倒,球狀閃電在他們的背後緊密地爆炸了,一陣急促的巨響後,戈壁灘上的幾片紅柳叢,還有附近堆放的兩堆板條箱,未經燃燒就化為灰燼,隻冒出一縷縷青煙,這是一串以植物和木材為能量釋放目標的球狀閃電。
  “這是警告,隻有一次。”大篷中的一個擴音器傳出了林雲的聲音,靜如止水。
  “林雲,你……你真想殺害自己的同誌戰友嗎!”許大校絕望地大喊。沒有回答。
  “先讓部隊撤下來吧。”杜將軍說。
  “我們也應該立刻對大篷進行球狀閃電攻擊,首長,真得不能再拖了!”石劍大校說。
  “不行,”一名基地軍官說,“林雲他們現在使用的雷球機槍是最新型號,本身就帶有電磁屏蔽係統,可以在半徑50米的範圍上偏轉任何球狀閃電。”
  杜將軍想了幾秒鍾,伸手拿起了電話,撥了林雲的父親林峰將軍的號碼:“首長,我是杜玉倫,從B436項目基地給您打電話,在特別領導小組接管基地時,發生了突發事件,林雲和其他五名年輕軍官用武力占領了聚變試驗點,要強行進行宏聚變試驗,目前兩根弦已在加速裝置中,聚變隨時都可能發生,他們還裝備有雷球機槍,您看……”
電話另一端沉默了兩秒鍾,也隻有兩秒鍾,林將軍語氣平靜地問:“這需要請示嗎?”
  “可,首長……”
  “您被解職了,把電話交給石大校。”
  “首長!”
  “這是命令!”
  杜玉倫把話筒地給旁邊的石劍大校。大校舉起話筒,正要說什麽,確立刻聽到林將軍簡潔而果斷的命令:
  “摧毀聚變點。”
  “是!首長。”
  大校說完放下電話,轉身問一位少校:“最近的戰術導彈陣地是哪個?”
  “紅331,距這裏約一百五十公裏。”
  “立刻向他們傳送聚變點坐標,四個精度,並傳送攻擊授權,給我接通紅331指揮官。”
很快,那個導彈基地的指揮官接通了,大校接過話筒:“對,是,受到坐標和攻擊授權了嗎?對,立刻!好……目標按陸上四類對待……這個你們自定,要確保摧毀!立刻,我不放電話……”
  “我說,不能再有別的選擇嗎?關於宏聚變……”丁儀擠上前來說。
舉著話筒的石劍大校神色嚴厲地看著丁儀,揮起另一隻手堅決向下一劈,不知是表示沒有任何別的選擇,還是根本就不讓丁儀說話。
  “好的,知道了。”大校對著話筒說,然後放下電話,他的動作慢了下來,剛才的焦慮消失了,他長籲了一口氣,像是解除了一個沉重的負擔,又像是在後怕。
  “導彈已在途中,三分鍾後到達。”他說。
  “首長,我們再向後撤一些吧。”一位軍官對杜將軍說。
  “不用了。”杜玉倫疲憊地擺擺手,低垂的頭沒有抬起來。
很快人們就看到導彈了,它從正南方的天空中劃出一道白色的尾跡,很像一架飛機的航跡,但速度要快得多。這時,從大篷的擴音器中傳出了林雲的聲音,還是那麽平靜,似乎正在發生的一切,不過是她彈奏的一首流暢的樂曲,她正在宣布這首曲子的結束。
  “爸爸,您晚了。”

  宏聚變是無聲的,甚至照大多數目擊者的說法,宏聚變是比平時都要安靜,似乎大自然中的其他聲音都被屏蔽了,整個過程都在不可思議的寧靜中進行。按照一位目擊者簡潔的總結,整格宏聚變過程看上去就是一輪藍太陽的升起和落下。首先是大篷中發出藍光,很快人們就看到了那個還很小的藍色光球,因為這時大篷正在變成透明的,仿佛是一張懸在光球上方的大玻璃紙,它很快像溶化似的坍塌了,奇怪的是,坍塌時大篷的各個部分都向這聚變中心收攏,整座大篷就像被吸入一個漩渦似的吸進光球之中,在周圍沒有留下任何殘餘和痕跡。大篷消失後,光球繼續擴大,很快便以一個藍太陽的形象出現在戈壁灘上,當它停止膨脹時,半徑達到二百米,這正好是丁儀語言的距離,隻有在這個距離之外,宏聚變的能量才沉陷選擇性,而在這距離之內,由於極大的能量密度,一切都將被毀滅。
  藍太陽在最大的狀態維持了約半分鍾,這期間它很穩定,加上此時籠罩一切的詭異的寧靜,它居然在這短暫的時間給人一種永恒感,仿佛自世界誕生之日起就在那裏似的。藍太陽使西邊已落下去一半的夕陽黯然失色,整個戈壁都淹沒在它的藍光中,使這個世界變得陌生而怪異。這是一個冷太陽,人們即使在近處也感覺不到它的任何熱量。
  這時,最不可思議的奇觀出現了:在藍太陽那幽深的內部,有許多璀璨的小星星放射狀地飛了出來,那些星星一飛出光球的邊界,立刻變成一個個物體,大小不一,當人們看出那些飛散的物體是什麽是極為震驚:那是一個個的大篷!這些從藍太陽重飛出的大篷看上去很有質感,絕不是幻影。它們大小不一,最大的比毀滅前的原物還大,成為天空中漂浮的一個個精致的模型。這些處於量子疊加態的大篷,在觀察者的目光中迅速坍塌為毀滅態,紛紛拖著一個有自己映像疊成的尾跡消失在空中,但量子態的大篷仍不斷從光球中心飛出,這是一個大篷的概率雲,它在向空中彌漫的,藍太陽也籠罩於概率雲中,隻有觀察者才能抑製雲的膨脹。

  終於有聲音打破了寧靜,這輕微的劈啪聲從桌上的電腦裏發出,從人們身上的手機中發出——是電子芯片被毀滅的聲音,與此同時,人們看到有許多小碎片穿過電腦完好無損的外殼四下飛散,細看發現,那些雖片警是一個個完整的CPU、內存條和其他芯片,每一個量子疊加態的芯片都同時出現於很多個位置,所以飛散的芯片數量巨大,一時間辦公樓籠罩在芯片稠密的概率雲之中,但人們的目光像一把把無形的掃帚,將芯片掃回毀滅態,它們紛紛拖著尾跡消失,坍縮為機箱中的灰燼,空氣中很快變的空無一物了。
  更大的聲音出現了,它是空中傳來的一聲巨響,人們看到天空中出現了一團大火球,那是來襲的導彈。當它內部的所有芯片都被燒毀時,先是打著旋下墜,然後臨空爆炸了。
  之後,寧靜又恢複了,藍太陽開始急劇縮小,最後在地表附近所謂一點消失了,一分鍾前,就是在那一點,從“橋”上飛出的兩個宏原子核以500米/秒的相對速度相撞,兩根由奇點構成的弦瞬間纏繞在一起,從此,再打得無法想象的宏宇宙中,兩個輕原子消失了,一個新的原子誕生了,這個事件不可能被宏世界的任何觀察者覺察。與我們的世界一樣,隻有當一億億對弦同時纏繞在一起時,才能產生一起能夠被他們稱之為事件的事件。
  夕陽靜靜地照著大戈壁,照著基地,紅柳叢中傳出幾聲鳥鳴,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人們來到了聚變點,大篷和裏麵的一切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留下任何殘跡,展現在人們前麵的,是平放在戈壁灘上的一麵半徑約二百米的大鏡子。這麵鏡子是由瞬間熔化又瞬間凝結的砂石地麵形成的,同被球狀閃電燒熔的其他東西一樣,這片地麵被燒熔是沒有放出多少熱量,它是以波的狀態在另一個時空中被燒熔的,這時,鏡子的表麵摸上去是冰涼的。鏡麵平滑得驚人,鏡麵可以清晰地映出人的麵容。丁儀仔細地觀察和思考,也想不出在凝結過程中,是什麽機製把這片熔化後的戈壁磨得這樣平滑。人們默默地站在巨鏡周圍,看著它映出的西天美麗的晚霞,後來又看到它映出夜空中出現的第一顆星星。
  與此同時,宏聚變洶湧的能量正在向四麵八方傳播,這能量輕易地越過了三個目標圈,將散布在半徑為一百多公裏的區域內的八萬噸芯片一舉化為灰燼,之後繼續推進,又向外擴散了一千多公裏才被沿途的巨量芯片完全衰減,將三分之一的國土拉回到農業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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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樓 
林雲之二

雨不知在什麽時候停了,窗外已經晨光微現。
  與少年時代的那個生日之夜相同,一夜之間,我已不再是昨天的我,失去的太多,一時間反而不知失去的是什麽,隻感覺現在的自己隻是一個被淘空的虛弱的軀殼。
  “你還接著聽下麵的事嗎?”丁儀兩眼通紅,醉意朦朧地說。
  “哦,不,我不想聽了。”我無力地說。
  “是關於林雲的事。”
  “林雲?她還能再有什麽事呢?說下去吧。”
  在宏聚變發生後的第三天,林雲的父親來到了聚變點。
這時,那三百多個被捕獲的弦大部分已經被釋放回大氣中,當吸附它們的電磁鐵被斷電時,那些弦都在空中舞動著快速飄去,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留下用於研究的三十多個弦則被轉移到更安全的存貯地點。基地的人員也大部撤離,這片在兩個世紀中兩次釋放巨大能量的戈壁灘再次沉寂下來。
  陪同林將軍來到聚變點的隻有許文誠大校和丁儀,比起不久前在弦問題會議上的樣子,林將軍現在明顯憔悴了許多,也老了許多,但他仍將強敵支持著自己的精神,給人一種未被摧毀的感覺。
  他們來到宏聚變形成的那麵巨鏡邊緣,鏡麵已落上了一層薄薄的沙土,但仍然平滑光潔,上麵映照著長空中滾滾的流雲,仿佛是墜落在戈壁灘上的一片天空,又仿佛是通向另一處時空的一個窗口。林將軍一行人默默地站立著,這個世界的時間仿佛已經停止了流動,而在那各鏡中的世界,時光在急速飛逝。
  “這是一座獨特的紀念碑。”丁儀說。
  “就讓沙子慢慢把它埋掉吧。”林將軍說,他頭上剛出現的幾縷白發在風中飄動著。
  就在這時,林雲出現了。
  是警衛員拉槍栓的嘩啦聲驚醒了每個人,當他們抬頭看時,看到林雲遠遠地站在四百米之外的巨鏡的另一端,但就在這麽遠的距離上,每個人也都能認出是她。她邁步走上巨鏡,向這邊走來。林將軍和其他人很快發現她是真實的林雲,不是一個幻影。因為他們聽到了她在鏡麵上清脆的腳步聲,這聲音像一個秒針在走動;還可以看到她在鏡麵上的一層薄塵中踏出的一行清晰的腳印。流雲仍然從寬闊的鏡麵滾滾而過,她就行走在流雲之上,不時抬頭拂去被戈壁的寒風吹散到額前的短發。林雲穿過整個鏡麵走近後,可以看到她的軍裝很整潔,像新的一樣,臉色有些蒼白,但目光清澈而平靜。她最後在父親麵前站住了。
  “爸爸。”她輕聲呼喚。
  “小雲,你都幹了些什麽?”林將軍說,聲音不高,透出深深的悲哀和絕望。
  “爸爸,您看上去很累,坐下說吧。”
  林將軍慢慢坐在警衛員搬過來的一個原來裝實驗設備的木箱上,他真的看上去很疲憊,也許在他漫長的軍旅生涯中,是第一次顯露出這種疲態。
  林雲對許大校和丁儀微微頷首致意,並露出一絲他們熟悉的微笑,然後她對警衛員說:“我沒帶武器。”
  林將軍對警衛員揮了一下手,後者對這林雲的槍口慢慢垂下來,但手指仍然沒有離開扳機。
  “爸爸,我真沒有想到宏聚變的威力竟這樣大。”林雲說。
  “你已經使三分之一的國土失去了防禦。”
  “是的,爸爸。”林雲說著,低下了頭。
  “小雲,我不想責備你了,都晚了,這已經是一切的終點。我兩天來在想的是,你怎麽走到了這一步?”
林雲抬起頭來,看著父親說:“爸爸,是我們一起走到這裏的。”
林將軍沉重地點點頭:“是的孩子,我們一起走到這裏的。這段對你來說不算短的路,好像是從**媽犧牲時開始的。”將軍眯著雙眼看著鏡麵上的藍天和流雲,仿佛在注視著往昔的時光。
  “是的,我記得那個夜晚,那是中秋節,也是星期六,軍區幼兒園裏就剩我一個孩子了,我在院子裏坐在小凳兒上,手裏拿著阿姨給的月餅,沒有仰頭看遠遠的月亮,而是眼巴巴地盯著大門。阿姨說:好孩子,爸爸下部隊了,不能回來接雲雲了,今天雲雲還得在幼兒園睡。我說:爸爸從來就沒有接過我,媽媽回來接我的。阿姨說:**媽不在了,她在南疆犧牲了,她再也不來接雲雲了。我雖然早就知道這點,但守候了一個多月的夢直到這時才徹底破滅,在那段時間裏,幼兒園的大門在清醒時和睡夢中總是出現在我的視野裏,不同的是,蒙中媽媽總是一遍遍地走進大門,而醒著時那裏總是空蕩蕩的……這個中秋之夜是我人生的一個轉折,我以前的孤獨和悲哀,一下子都轉化為仇恨,恨那些奪取媽**生命、使她在中秋之夜都把我丟在幼兒園裏的人。”
  將軍說:“一個星期後我去接你,發現你總是拿著一個小火柴盒兒,裏麵養著兩隻蜜蜂。阿姨怕你被蜇著,曾要拿走火柴盒兒,但你大哭大嚎不給她們,你的那個狠勁兒把她們都嚇住了。”
  林雲說:“我告訴您,我要訓練這兩隻蜜蜂,讓她們去蜇敵人,就像他們用蜂蜇媽媽一樣。我還得意地向您講述了我的許多殺死敵人的想法,比如我知道豬很能吃,就像應該把很多很多的豬放到敵人住的地方,、讓豬吃光他們的糧食,把他們餓死;我還想出了一種小喇叭,把它放到敵人的房子外麵,它就會在夜裏自動發出很可怕的聲音,嚇死他們……我就這樣不停地想著這類辦法,這已經成了一種迷人的遊戲,讓我樂此不疲了。”
  “我看到自己的女兒這樣,真得很憂慮。”
  “是啊,爸爸,當時聽完我的話,您默默地看了我好一會兒,然後從公文包中拿出兩張照片,兩張一模一樣的照片,隻是有一張的一角燒焦了,另一張上麵有些褐色的痕跡,後來知道那是血跡。照片上是一個三口之家,父母都是軍官,但他們的軍裝與爸爸得很不一樣,戴著當時爸爸還沒有的肩章,那女孩兒歲數和我差不多,是個很漂亮的小孩兒,皮膚白裏透紅,像個細瓷似的,在北方生長得我從來沒見過那麽好的皮膚,她的頭發那麽黑那麽長,一直拖到腰間,好可愛的。她的媽媽也很漂亮,爸爸十分英俊,真是讓我羨慕的一家人。可您告訴我,這時兩個敵軍軍官,都在我們的炮擊中陣亡了,打掃戰場時分別從兩具屍體上找到了這兩張相同的照片,現在,中間的那個可愛的小女孩兒沒有媽媽,也沒有爸爸了。”
  將軍說:“我還對你說,那些殺死****敵人並不是壞人,他們那麽做因為他們是軍人,必須盡自己的職責,就像爸爸是軍人,也要在戰場上盡職責地其殺死敵人一樣。”
  “我記得,爸爸,我當然記得。要知道,那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您對我的那種教育是很另類的,不被認可,如果傳出去,足以毀掉您的軍旅生涯。您想挖出我心中那顆仇恨的種子,不讓它發芽,從這一點我就知道您是多麽地愛我,我直到現在也很感激。”
  “但是沒有用了。”將軍歎息著說。
  “是的,當時我隻是對那種叫職責的東西很好奇,它竟能使軍人們互相廝殺而不記恨。但我不行,我還是恨他們,還是要讓蜜蜂去蜇他們。”
  “我聽了你的話很難受,一個孩子由失去母愛的孤獨和悲哀生出的仇恨是不容易抹平的,能消除這種仇恨的,隻有母愛本身。”
  “您意識到了這點,有一陣兒,有一個阿姨常來家裏,她對我很好,我們也很合得來。可不知為什麽,她最終也沒能成為我的新媽媽。”
  將軍再一次歎息:“小雲,當時我多為你想想就好了。”
  “後來,我慢慢適應了沒有媽**生活,心中那幼稚的仇恨也隨著時間消褪,但那種有趣的遊戲卻從來沒有停止過,種種幻想中的武器伴隨著我的成長。但武器真正成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還是從那個暑假開始的。那是我小學二年級的暑假,您要去南方參加組建海軍陸戰隊的工作,看到我得知這消息後很失望,就把我也帶去了。部隊的位置很偏僻,我周圍沒有別的孩子,在您工作忙的時候,都是您的那些下級和同事們陪我玩兒,他們都是野戰部隊的軍官,大多沒帶過孩子。他們給我最多的玩具就是子彈殼兒,各種大小的豆油,我拿它們當哨吹。有一次,我看到一個叔叔從彈夾中推出一顆子彈,就鬧著要。那叔叔說這不是給小孩兒玩的,小孩兒隻能玩不帶頭兒的。我說那你就把它的頭兒拔掉在給我!他說那就和我以前給你的那些彈殼一樣了,我可以在給你更多的。我說不行,我就要這個拔了頭兒的!”
  “小雲,你就是這樣,看準一個目標就決不撒手。”
  “那叔叔被我弄得沒辦法了,說好吧,但這不好拔,我給你打掉算了。他將子彈壓回彈夾,提著衝鋒槍來到外麵衝天開了一槍,指著蹦到地上的彈殼說:喏,拿去吧。我卻沒有撿它,瞪圓了眼睛問彈頭而去哪兒了?叔叔說飛上天了,很高很高。我說啪一聲後麵那聲‘勾——’是不是它飛的聲音?叔叔說是呀,雲雲真聰明,說完他又衝天打了一槍,我再次聽到了子彈穿過空氣的呼嘯聲,叔叔說它飛得很快,能穿透薄鋼板呢!我摸著衝鋒槍溫熱的槍管,過去遊戲中幻想出來的種種武器頓時變得那麽軟弱無力,眼前這個現實的武器有了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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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樓 
將軍說:“那些軍旅中粗線條漢子們看到一個喜歡槍的小女孩兒都覺得很可愛,就繼續用槍使你高興。那時部隊上的彈藥管理遠沒有現在這麽嚴,很多退伍兵都能帶走幾十發子彈,所以他們有足夠的子彈讓你玩兒。最後竟發展到讓你開槍,開始還幫你扶著槍,後來全由你自己拿槍打著玩兒了。我知道了也沒在意,那個暑假結束時,你都能自己把衝鋒槍支到地上打連發了。”
  “那時我抱著槍,感受著它擊發時的顫動,像其他的小女孩兒抱著一個會唱歌的洋娃娃。後來,我又在訓練場上看到了輕重機槍的射擊,那聲音在我聽來不刺耳,倒像一種讓我快樂的歌唱……到了假期結束時,我在手榴彈爆炸和無後坐力炮射擊時都不捂耳朵了。”
  “以後的假期,我也常帶你到一線部隊上去,這主要是想多些時間和你在一起,同時我也覺得,部隊雖不是孩子呆的地方,但畢竟是個比較單純的環境,所以你呆在那裏也沒什麽害處,但我真地想錯了。”
“在這些假期中,我又接觸了更多的武器,基地的軍官和戰士都喜歡讓我玩那些東西。他們覺得那些東西是他們的驕傲,依照他們童年的記憶,武器也是一個孩子最好的玩具,在別的孩子隻能擺弄玩具槍時,我能夠玩真家夥是種幸運,教孩子開槍也是他們的一種享受,隻要多注意些安全就行。”
  “是啊,我記得那是陸戰隊組建初期,實彈訓練很頻繁,除了親自操作輕武器外,你還見到了更多的重型裝備的實彈射擊,像坦克、重炮和軍艦什麽的,在那座海邊的山頭上,你曾看到過軍艦上的重炮對岸轟擊,見到過轟炸機向海上目標投下一排排炸彈……”
  “爸爸,最令我銘心刻骨的,是第一次見到火焰噴射器,我激動地看著那條呼嘯的火龍在海灘上撤出一片片小小的火海。陸戰隊的一位中校對我說:雲雲,你知道戰場上最可怕的是什麽?不是槍不是炮,是這東西,在南疆戰場上,我的一個戰友被它的尾巴舔了一下,結果他身上的皮一碰就掉下來,或者還真他媽不如死了,就在野戰醫院,他趁人不注意用手槍自我了結了。當時我就想到最後在醫院見到的媽媽,她全身的皮膚也都潰爛了。她的手指腫脹發黑,連用手槍自我了斷都不可能……這經曆可能會使一些人一生遠離武器,卻也會是另一些人迷上它,我屬於後者,恐怖的機器潛藏著一種力量,正是這種力量像毒品一樣迷住了我。”
  “小雲,武器對你的影響我以前也有所察覺,但沒太在意。直到那次海灘靶場上的射擊訓練,項目是班用機槍對海上近海目標的射擊。這個項目難度很大,因為海上目標起伏不定,輕機槍在海灘上設計時,支架又容易在沙中陷下去,結果戰士們的成績都不理想。那個尚未連長喊道:你們這幫孬貨,現在讓你們看看,你們連個女娃娃都不如!來,雲雲,讓這幫廢物開開眼。”
  “於是我趴在沙灘上打光了兩盤子彈,成績都是優秀。”
  “當時,我看著噴火的機槍在你那雙白嫩的小手中穩穩地振動,那是一雙十二歲小女孩兒的手啊,我還看到槍膛的殘氣吹起你那小額頭上的劉海,我看到你的大眼睛映著槍口的火光,還有你目光中的那種狂喜和興奮……小雲啊,我當時嚇壞了,真的嚇壞了,我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是怎麽變成這樣的。”
  “您當時拉起我就走,就在陸戰隊員們的歡呼聲中把我拉走了,你憤怒地告訴在場的所有人:以後不許讓我的女兒摸槍!爸爸,我第一次見您生那麽大氣,以後,您再也沒有帶我到部隊上去,在家裏,您抽出很多時間來和我在一起,即使影響了工作也在所不惜。你帶我涉獵音樂、藝術和文學,開始隻是清新怡人的那些,後來就更經典深入了。”
  “我想培養你一個女孩兒正常的美感,把你的感覺從那種可怕的傾向中校正過來。”
  “您做到了,爸爸,而且也隻有您能做到,在當時,您周圍的同事們絕對沒人能有那種能力,您淵博的學識一直是我最敬佩的,而對我花的這些心血,我的感激已經不可能用語言說清了。但爸爸,您在我的心中種下了美的花朵,卻沒看看土壤是什麽,這些土壤已經很難更換了。是的,隨著我的成長,我對音樂、文學和藝術之美的認識和敏感已超過了大多數同齡人,而這種能力對我最大的意義,就是讓我在更深的層次上感受到武器之美,我意識到,那些能讓大多數人陶冶性情的美食軟弱無力的,真正的美要有內在的力量來支撐,它是通過像恐懼和殘酷這類更有穿透力的感覺來展現自己的,你能夠從它獲得力量,也可能死在它上麵,武器將這種美體現得最為淋漓盡致。從此,我對武器的迷戀便上升到美學和哲學高度,這大概是我上高中的時候,而這一升華,別傷心爸爸,確實是您幫我完成的。”
  “可,小雲,你又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就算武器使你冷酷,也不應該變得如此瘋狂?”
  “爸爸,我上高中後,我們兩個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後來上軍校,我們接觸的機會就更少了,這期間發生的一些事情您並不知道。比如一件與媽媽有關的事,我從未告訴過你。”
  “與媽媽有關?這時她已經去世十多年了。”
  “是的,那件事對我的影響很深。”
於是,在戈壁的寒風中,在布滿流雲的天空與它的巨鏡影響之間,同林將軍一起,許大校和丁儀聽到了一個可怕的故事。
  “您可能知道,在南疆戰場上殺死媽**那種蜂,並不是當地的物種,它生活在緯度高得多的地區。這就奇怪了:在前線的熱帶雨林中,蜂類資源是十分豐富的,為什麽要用遙遠的北方的風雷來作武器呢?再說,那是一種很普通的風雷,不會成群追著人蜇,更沒有如此大的毒性。這類攻擊時間後來又在前線出現過幾次,造成了一些傷亡,但戰爭很快結束了,這事也就沒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在我讀碩士的時候,常上簡氏軍事年鑒網站上的一個武器論壇。三年前,我在上麵結社一位俄羅斯女士,她沒有透漏有關自己更多的信息,但從談吐來看她絕非業餘武器愛好者,應是一位很有資曆的專家。她的專業是生物工程,與我相距甚遠,但她對新概念武器總體理論的看法很深刻,我們很談得來,並建立了長期的聯係,時常在網上一聊就是幾個小時。兩個月後,她告訴我說已參加了一個國際組織的意誌考察隊,赴中南半島,考察越南戰爭時期美軍的化學武器對該地區生態造成的長期影響,約我同去。當時正值假期,我就去了。在河內見麵時,我發現她和我想象的不一樣:她四十多歲,身材銷瘦,沒有俄羅斯女性的那種粗壯,有一中年齡掩蓋不住的美,很深沉的那種,同她在一起你能感到一種溫暖和舒適。我們隨考察團一期開始了艱苦的考察,到美軍噴灑過落葉劑的漫長的胡誌明小道上,到發現過化學武器蹤跡的老撾叢林中。我發現她是個很敬業的人,並且總是帶著一種使命感和獻身精神在工作,她唯一的毛病就是許久,一喝起來就不要命。我們很快建立了友誼,她在幾次喝醉之後,斷斷續續把自己的經曆告訴了我。”

  從她那裏我得知,前蘇聯早在60年代初就建立了新概念武器研究所機構,叫‘總參謀部裝備長期規劃委員會’,她和她丈夫就在這個機構的升華分部工作。我很想從她那裏知道這個機構都作了哪些工作,這才發現她即使在酒醉中頭腦也很清醒,對那些事情隻字不提,一看就是一個在軍方的秘密研究機構帶過很長時間的人。後來我問多了,她總算給我透露了一項:這個機構曾對大量所謂具有特異功能的人進行研究,試驗讓他們發現大洋深處的北約和潛艇。但這事早就不是秘密,在嚴肅的研究領域已成為笑柄。不過由此可知這個機構的思想是相當的活躍的,這與3141基地僵化的思維方式形成鮮明對比。”
  “冷戰結束後,這個研究機構被解散了,加上當時軍隊的境況很差,以前的研究人員紛紛脫下軍裝,到社會上去謀生,但立刻發現這很難,西方的一些類似機構趁機用優厚的條件網羅人才。她丈夫立即退伍了,她離開軍隊後,立刻接到杜邦公司的高薪招聘,對方許諾,如果她願意來,也能得到同樣的待遇,交換條件是新概念武器研究的資料。他們因此爆發了激烈的爭論,她向他表白自己並不是一個完全脫離現實的人,她也想擺脫目前的貧困,也想有舒適的住房和帶遊泳池的別墅,也想每年去斯堪的納維亞度假,也想讓唯一的女兒收到良好的教育;特別是作為一個科學家,對方提供的優越研究條件更令他向往。如果她是一名民用項目研究人員或者是一名一般的軍用項目研究者,都會毫不猶疑地過去的。但他們所研製的一些東西已經不是那些可以在學術上公開交流的純概念上的武器了,它們現在已接近實用,在技術上十分超前,在軍事上具有潛在的巨大威力,可以決定下世紀各國軍事力量的對比,她絕不能看到自己花費大半生心血研製的東西有一天被用來對付祖國。丈夫說她太可笑。祖國在哪兒?他的祖籍是烏克蘭,而她的祖籍是俄羅斯,她心目中的那個祖國已分成好幾個國家,這些國家中有些相互之間已幾乎成了敵國。最後她丈夫還是走了,女兒也跟著丈夫走了,她以後的生活就充滿了孤獨。”
  “於是,我對她的親切感又深了一層。我告訴她媽媽在我六歲時就在戰爭中犧牲了,以後,我就一直同記憶中的母親一同生活,直到不久前,媽媽在我的腦海中還是那麽年輕。當我意識到歲月的流逝時,就開始在腦海中描述媽媽年長的形象,但總也想想不出來;當我看她時,這個形象突然清晰了,我相信,如果媽媽活到現在,一定像她。聽了我這話,她抱著我大哭起來,哭著告訴我,六年前,她女兒和男友吸毒過量,被發現雙雙死在內華達的高級住宅中。”
  “分別以後,我們相互間就多了一份牽掛。在我為了球狀閃電的事與陳博士去西伯利亞,路過莫斯科時,就去看了她。她見到我的驚喜你是可以想象的,她仍是孤身一人住在一件冰冷的老年公寓裏,就喝得更多了,似乎整天都處於一種半醉狀態中。見到我後她不停的說:我讓你看一樣東西、我讓你看一樣東西……她搬開一堆舊報紙,下麵藏著一個外形很不尋常的密封容器。她告訴我,這是超低溫液氮貯存罐,她那微薄退休金的很大一部分都花在定期補充灌裏的液氮上了。她家裏放著這麽一個東西讓我十分吃驚,問他裏麵貯存著什麽,她說那是她二十多年來的心血結晶。”
  “她告訴我,在七十年代初,前蘇聯的新概念武器研究機構曾進行過一項全球範圍的調查,調查的內容是收集零散的新概念武器的想法和實踐。首先是想法,收集的範圍十分廣闊,專業情報機構自不必說,很多因公出國的人員都順便帶有這類任務。這種活動有時到了可笑的地步——機構裏的一些部門的研究人員反複觀看007係列電影,想從007戴的那些神奇的小玩意上捕捉西方新概念武器的蛛絲馬跡。另一方麵則是收集在世界上正在進行的局部戰爭中新概念武器的實踐,當時首選的當然是越南戰爭。像越南民間那些帶竹簽的陷阱之類的東西,它們在戰場上的使用效果都被仔細觀察過。而她所在的部門首先注意到是,一些南方遊擊隊用蜂類作為武器。他們最初是從一些新聞報道上得知這事的,為此,她專程赴越南考察。當時美國正打算放棄越南,西貢政權已搖搖欲墜,越共在南方的遊擊戰已演化成規模越來越大的正規戰,她要調查的這類奇特的作戰方式自然不存在了。但她還是接觸了許多遊擊隊員,詳細了解了這種武器在戰場上的效果,結果發現新聞報道誇大其辭,她訪問過的所有使用過蜂類武器的遊擊隊都證實,這種武器幾乎沒有任何殺傷效果,如果說它真有什麽作用,那完全是心理上的,她使美軍士兵更加感到他們進入的這片國土之陌生之怪異。”
  “但她卻由此深受啟發。回國後,他們開始用基因技術改造蜂類,這可能是基因技術在世界上最早的應用了。但頭幾年毫無建樹,因為當時世界分子生物學還處於很原始的狀態,更由於蘇聯在早些年對基因科學在政治上的壓製,使國內在這方麵的技術與世界先進水平又有差距。直到80年代初,他們才取得了決定性的突破:培育出了毒性和攻擊性極強的蜂類。國防部長亞佐夫元帥親自觀看了他們的攻擊試驗,在試驗中,一隻攻擊蜂就蜇死一頭公牛。這給元帥留下了深刻印象,主持項目的她因此獲得了紅星勳章。這個項目被投入了大量資金,對可用於實戰的攻擊蜂進行了進一步的研究。首先是在識別上取得突破,新培育出的蜂對某些化學物質極其敏感,隻要我方人員身上塗有微量的這種識別劑,就能避免誤傷;其次就是攻擊蜂的毒性,除了先前那種毒性極強立刻致死的種類外,還培育了另一種類型,毒性同樣強,但致死延期5至10天,這樣可加重敵方的負擔……這個液氮存貯罐裏就存放著10萬個攻擊蜂的胚胎細胞。”
  說到這裏,林雲長出了一口氣,聲音有些顫抖:“你可以想象我聽到這些時的感覺,我當時兩眼發黑,幾乎要暈過去。但我還是心懷僥幸地問他,這種東西是否曾用於實戰?其實我早已預料到答案。她沒有注意到我的表情,更加起勁地說:在當時,由於柬埔寨戰爭和與中國的邊境衝突,越南人沒完沒了地向蘇聯要武器,讓蘇共政治局煩了,對他們的要求隻是應付。當時蘇共總書記向來訪的越方將領保證,要向越南提供最先進的武器係統,其實指的就是攻擊蜂。當時派她帶著首批十萬隻攻擊蜂去越南,越南人見到他們朝思暮想的先進武器係統就是一窩蜂時,其惱火是可以想象的,他們說蘇聯對站在最前線浴血奮戰的同誌進行無恥的欺騙。當時蘇聯的最高領導人確實想敷衍他們,但從她個人來說,不認為他們受騙了。越南人當時並不了解這東西的威力,但他們確實把這批攻擊蜂投入戰場了,並且抽調了基依得的一支特種部隊來幹這事。投入戰場之前,她對這支部隊進行了一周的培訓,然後就同他們上前線了。我戰戰兢兢地問是哪個前線?柬埔寨嗎?我這時還懷著一絲可憐的希望。她回答說:不是柬埔寨,越南軍隊在那個戰場上是占絕對優勢的;是北線,去對付你們。我恐懼地瞪著她問:你、你去過中越邊境?他說是的。她當然不能到最前邊去,她到了諒山,每次看著那些精瘦的小夥子們把識別劑塗到領子上,五人一組,帶上一到兩千隻攻擊蜂奔向前線……”

  “這是她終於發現了我的失態,問:你怎麽了?我們自始至終進行的都是試驗性攻擊,到戰爭結束時也沒消滅你們幾個人。她說得很輕鬆,好像在談一場球賽。如果作為軍人和軍人之間的談話,我確實失態了,就是談到真報道,我們也應該是很從容的。但我不想把媽**死告訴他,我在她吃驚的目光中跑了出去,她追上來抱住我,求我告訴她她哪兒錯了,但我掙脫了她,獨自一個人在寒冷的大街上漫無目的地亂轉,那夜下著大雪,我一時覺得這是世界那麽麵目猙獰。後來,一輛在街上收容醉漢的警車把我送回了飯店……”
  “回國後,我收到了她的一封電子郵件,內容是這樣的:雲,我不知道在什麽地方傷害了你,你走後我好幾天徹夜不眠,始終想不出來,但我可以肯定,這和我的蜂類武器有關。如果你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我絕不會向你透露一絲一毫這類事情,但你和我一樣,也是一名研製新概念武器的軍人,我們有著共同的追求,所以我才把這一切告訴你。你哭著走掉的那天夜裏,我心如刀絞,回到住處後,我打開了那個液氮存貯器的蓋子,看著蒸發的液氮的白色霧色在空中飄散。由於機構解散時的混亂,上百萬個攻擊蜂的胚胎細胞因管理不善而死亡了,你看到的這個存貯罐中存放著目前世界上僅存的攻擊蜂的胚胎細胞。當時我真想就這麽坐一夜,讓液氮蒸發完,這樣即使在俄羅斯寒冷的冬天,那些細胞也會很快壞死。我是在毀滅我二十年的心血,在毀滅我青春年代的夢想,這都是因為那個比我的女兒更可愛的中國姑娘很這些東西。隨著白色氮霧的消散,我的本來就很冷的家裏更冷了,這寒冷讓我清醒過來,我突然明白,這存貯觀眾的東西並不屬於我個人,研製它的投資有幾十億盧布,那是蘇聯人民擠出來的血汗,想到這裏,我又緊緊地蓋上了存貯器的蓋子。以後我將用生命保護著它,並最後把它交給該給的人。”

  “雲啊,我們兩個女人,為了理想和信仰,為了祖國,走上了這條本不該哦、女人走的人跡罕至的路,在這路上我走得比你長,所以對它的凶險知道得更多一些。自然界中的各種力量,包括人們認為最輕柔最無害的那些力量,都可能變成毀滅生命的武器,而這些武器中有一些之殘酷之恐怖,你不親眼看到是無法想象的。但我,一個你認為像****女人還是要告訴你,我們沒有錯,我對自己的一生無怨無悔,希望你到我這個年紀時也能這樣。孩子,我已搬到一個你不知道的地方,以後也不會再和你聯係了,在告別之前,我不送你空洞的祝福,祝福對一個軍人來說毫無意義,我隻給你一個警告:那些可怕的東西,可能有一天會落到你的同胞和親人的頭上,落到你懷中飯嬰兒嬌嫩的肌膚上,而防止這事發生的最好辦法,就是搶在敵人前麵把它造出來!孩子,這就是我所能給你的祝福了。”
  就這樣,林雲袒露了她一直隱藏很深的精神世界,當其他人都因此震驚而沉默時,她顯然感到了一種釋然。這時,殘陽西下,戈壁灘上的又一個黃昏到來了,晚霞從巨鏡中映出,給所有人的身上鍍上了一層金輝。
  “孩子,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現在能做的,隻是各自承擔自己的責任了。”林將軍緩緩地命令道,“現在把你的肩章和領徽摘下來吧,你現在是一個罪犯,不是軍人了。”
這時,太陽從地平線上落下去,巨鏡暗了下去,像林雲的雙眸,她此時的悲哀和絕望肯定如這夜色將臨的戈壁灘一樣無邊無際。看著她,丁儀的耳邊響起了她在張彬墓前說過的話——
  “我是在軍隊中長大的,除了軍隊,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全身心地屬於什麽別的地方,和什麽的別的人。”
  林雲抬起右手,伸向左肩的少校肩章,她不像是要摘下它,而像去撫摸它。
  丁儀注意到,她抬起的手拖著一條尾跡。
  當林雲的手撫過肩章時,似乎一切都靜止了,這是她留給世界的最後形象,緊接著,她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很快變成了一個晶瑩的影子,然後,量子態的林雲消失了
  黃金色的樹林裏分出兩條路,
  可惜我們不能同時去涉足,
  但我們卻選擇了,
  人跡罕至的那一條,
  這從此決定了
  我們的一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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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樓 
勝利

丁儀講完時,外麵天已大亮,戰火中的城市迎來了又一個早晨。
  “你編得不錯,如果是為了安慰我,你成功了。”我說。
  “想象你剛聽到的那些,我編得出來嗎?”
  “量子態的她被你們觀察了那麽久竟不會坍縮?”
  “其實,在第一次發現宏觀量子態的存在時,我就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一個量子態的有意識的個體,與普通的無意識量子有一個極其重要的區別,在描述前者的波函數中,我們忽略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參數,具體說是忽略了一個觀察者。”
  “觀察者?誰?”
  “它自己,與普通量子粒子不同,有意識的量子態個體能夠進行自我觀察。”
  “是這樣,那麽這種自我觀察能起什麽作用呢?”
  “你看到了,它能抵消其他的觀察者,維持量子態不坍縮。”
  “那麽,這種自我觀察是如何進行的呢?”
  “那無疑是一種極其複雜的過程,恐怕我們無法想象。”
  “那麽她還會那樣回來嗎?”我滿懷希望地問出了這個最關鍵的問題。
  “可能不會了。與宏聚變能量發生共振的實體,在共振完成後的一段時間內,起存在的概率要大於毀滅態,這就是我們能夠在聚變時看到那些概率雲的緣故。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量子態將發生衰減,最後毀滅態將遠大於存在態。“
  “哦—“我從內心深處發出這個聲音 。
  “但存在態不管概率有多小,總還是存在的。”
  “就像希望。“我說,努力使自己從精神的虛弱掙脫出來。
  “是的,就像希望。“丁儀說。
  仿佛是回答丁儀的話,窗外傳來一陣喧鬧聲。我走到窗前向樓下看去,發現外麵已經有很多人,人們還在不斷地從樓中跑出來,他們三五成群地在激動地說著什麽,最令我驚奇的是他們的表情,每個人梁上都映著燦爛的笑容,仿佛太陽已經提前升起了,自戰爭爆發以來,我是第一次看到這種笑容,它居然同時出現在這麽多人的臉上。
  “我們下去吧。”丁儀說著,拎起了桌子上那半瓶紅星二鍋頭。
  “拿酒幹什麽?”
  “下去後可能是需要酒的,當然,萬一我猜錯了,你也不要笑話我。”
  我們剛走出樓門,人群中有一個人就向我們跑來,是高波,我問怎麽回事。
  “戰爭結束了!”他高喊道。
  “啊,我們投降了?”
  “我們勝利了!敵軍聯盟已經瓦解,紛紛宣布單方麵停火,並開始撤軍,勝利了!”
  “你在做夢吧。”我的目光從高波轉移到丁儀臉上,後者好象並不吃驚。
  “你才是做夢呢,大家整夜都在關注談判進展。你在幹什麽?睡大覺?”高波說完,興高采烈地加入到更大的一群人中去了。
  “你預料到了?”我問丁儀。
  “我沒有那種遠見,但林雲的父親預見到了,在林雲消失後,他就對我們說宏聚變可能要結束戰爭。“
  “為什麽呀?“
  “其實很簡單:當這場芯片大毀滅災難的真相對外界披露時,全世界都被嚇呆了。“
  我笑著搖頭:“怎麽可能呢?我們擁有的熱核武器都沒有嚇住水。“
  “這與熱核武器不同,有一種可能性你沒有想到。”
  我茫然地看著丁儀。
  “你想象一下,如果我們把所有的核彈都在自己的國土上引爆,會發生什麽事?”
  “隻有白癡才會這麽做。”
  “但假設我們有學多能夠摧毀芯片的弦,比如說上百個吧,也相繼使它們在本土上發生宏聚變,這樣做也是白癡嗎?”
  經丁儀的點撥,我很快恍然大悟,明白了他所說的那種可能性是什麽。假設現在在相同的位置上又發生了第二次相同的宏聚變,由於第一次聚變已經摧毀了周圍地區的芯片,第二次聚變的能量不能被衰減,它將越過第一次被摧毀的地區,摧毀這個區域外的更大範圍內的芯片,直到被所遇到的芯片完全衰減。依此類推,在同一位置不斷地進行這樣的宏聚變,聚變能量將傳遍全世界,那時,甚至地球對它都是透明的。也許隻需要不到十對這一類的弦,就能百全世界暫時拉回到農業時代!
  摧毀芯片的宏聚變可以使地球這塊大硬盤被格式化,越先進的國家受到的打擊就越大。而在向信息時代的恢複過程中,將出現一個不確定的全新的世界格局。
  明白了這點,我知道自己沒在夢中,戰爭真的結束了。我身上的一根弦似乎被抽掉了,兩腿一軟跌坐在地上,我就這麽呆呆地坐著,直到太陽升起,在今天第一縷陽光那似有似無的溫暖中,我捂著臉哭起來。
  在我的周圍,歡樂的浪潮一浪高過一浪,我流著淚站起來,丁儀早混在狂歡的人群中不知去向,但立刻有人與我擁抱,之後我也去和別人擁抱,在這個偉大的早晨,我數不清與多少人擁抱過。當喜悅的眩暈稍稍減輕後,我感覺現在正在與自己擁抱的是一位女性,我們放開對方後無意中互相打量了一眼,立刻都愣住了。
  我們認識,她就是許多年前在深夜的大學圖書館裏說我很有目的性並問我在找什麽的那位漂亮女生,我想了半天才想起她的名字:戴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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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樓 
量子玫瑰

兩個月後,我和戴琳結婚了。
  戰後,人們的生活方式變得傳統了很多,單身的人紛紛組成家庭,丁克家庭也紛紛有了孩子。戰爭使人們對過去習以為常地東西珍惜了許多。
  在緩慢的經濟複蘇中,日子過得很艱難,但也很溫馨,我從未向戴琳談起過畢業後的經曆,她也從不向我談這些,顯然,在這段逝去的時光中,我們都有著難以回首的過去。戰爭告訴我們,真正值得關注的是現在和將來。一年後,我們有了一個孩子。
  這期間,唯一打擾這平淡而忙碌的生活的應該是一個美國人的來訪,他自我介紹叫諾頓·帕克,天文學家,並說我應該知道他。當他提起SETI@home項目的時候,我恍然大悟,立刻想起他是當年SETI尋找外星文明項目的主管。我和林雲曾侵入過他們的分布式計算機服務器,將自己的球狀閃電數學模式偷梁換柱的放上去。那段經曆現在已恍若隔世。現在,球狀閃電的早期研究過程已為世人說知,他找到我應該不困難。
  “好象還有一位姑娘?”
  “她不在人世了。”
  “死於戰爭?”
  “……算是吧。”
  “該死的戰爭……我來是想向您介紹一下自己主持的一項球狀閃電應用項目。”
  現在,球狀閃電的秘密已經公開,收集宏電子和將起激發為球狀閃電已幾乎變成工業化的 操作,對球狀閃電的民用研究也在飛速發展,它有著許多不可思議的應用,包括用來燒掉病人身體內的癌細胞而不傷及其他組織,但帕克說他們的項目有著超越現實的意義。
  “我們正在尋找和觀察球狀閃電的這樣一種現象:當沒有觀察者時,它們仍保持坍縮狀態而非量子態。”
我不以為然:“這種現象我們也發現過幾次,但到最後總能找出一個或多個不易發現的觀察者。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在一個靶場,後來發現那個使球狀閃電處於坍縮狀態的觀察者是太空中的偵察衛星。”
  帕克說:“正因為如此,我們選擇了一些能夠絕對屏蔽所有觀察者的場所進行試驗,比如廢棄的深礦井。我們把井中的人和觀測設備全部撤出,裏麵應該不會存在任何關產者了。我們讓球狀閃電加速設備在其中自動運行,進行打靶試驗,然後通過觀察其彈著點確定試驗時球狀閃電是否處於坍縮態。”
  “試驗結果呢?”
  “目前共在35個礦井中進行了試驗,大部分的結果是正常的,但其中有兩次試驗,球狀閃電在沒有觀察者的礦井中始終保持坍縮狀態。”
  “那麽,您認為這個結果就能終結量子力學?”
  “嗬,不不,量子力學沒錯,但您忘了我的專業,我們隻是用球狀閃電來尋找外星人。”
  “啊?”
  “在礦井試驗中,人類觀察者不存在,人類製造的觀測設備形成的觀察者也不存在,而球狀閃電仍處於坍縮態。這隻能說明,存在著一個人類之上的觀察者。”
  我立刻產生了興趣:“這應該是一個強有力的觀察者,它們的觀察能夠穿透地層!”
  “這是惟一合理的解釋。”
  “那兩個試驗能重複嗎?”
  “現在不能了,但最初多次試院都產生坍縮台結果,這整整持續了三天,之後就恢複到正常的量子態結果了。”
  “這也能夠解釋:那個超級觀察者覺察到我們對它的覺察了。”
  “也許是這樣,所以我們現在正在進行大規模的試驗,找出更多的這類現象進行研究。”
  “帕克博士,您的研究確實意義重大,如果真的能證明存在一個超級觀察者在觀察著我們的世界,那人類的行為就檢點多了……真的,人類社會也很像是處於不確定的量子態,一個超級觀察者能令它坍縮回理智狀態。”
  “如果早些發現那個超級觀察者,這場戰爭也許就能避免了。”
  為了帕克的研究,我到丁儀那裏去了一次,發現他竟和一個情人住在一起,那女孩是個因戰爭失業的舞蹈演員,顯然是頭腦很簡單的那種,真不知他們是怎麽搞到一塊的,看來丁儀也學會享受物理學之外的生活了。像他這號人當然不會找結婚這類麻煩,好在那女孩也沒有這方麵的打算。我去時丁儀不在家,隻有那個女孩在那套三居室中,裏麵不再像以前那樣空蕩蕩的了,除了演算稿外還添了許多孩子氣的裝飾品。那女孩一聽說我是丁儀的朋友,就向我打聽他是否還有別的情人。
  “物理學算是一個吧,有那東西在,誰在他心裏都不可能是第一位的。”我坦率地說。
  “我不在乎物理學,我是說他有沒有別的女人。”
  “我想沒有,他腦袋中的東西夠多了,不可能騰出地方放兩個人。”
  “可我聽說,他在戰時與一位年輕的女軍官關係不錯。”
  “哦,他們隻是同事和朋友。再說,那位少校已經不在了。”
  “這我知道,可你知道嗎,他每天都看那位少校的照片,還要擦一擦。”
  本來心不在焉的我吃了一驚:“林雲的照片?”
  “哦,那她叫林雲了,她好象是個教師什麽的,軍隊裏也有教師嗎?”
  女孩這話更讓我震驚,我堅決要求看看那照片,女孩領我來到書房,拉開書架的抽屜,拿出了一個鑲著銀邊的精致相框,她神秘地對我說:“就是這個,他每天晚上睡前都偷偷地看看,擦擦。有一次我對他說你擺寫字台上吧,我不在意,可他還是沒擺出來,還是每天偷偷地看和擦。”
  我接過相框,底麵朝上拿在手裏,半閉著雙眼平抑著自己的心跳,女孩一定在吃驚地看著我,我猛地翻過相框,定睛看去,立刻明白了女孩為什麽認為林雲是教師了。
  她與一群孩子在一起。
  她站在孩子們中間,仍穿著整潔的少校軍裝,臉上浮現著燦爛的笑容,從未有過的美麗動人。再看她捉為的孩子們,我立刻認出是核電廠時間中與恐怖分子一起被球狀閃電毀滅的那群孩子,他們同樣笑得很甜,顯然都處於快樂之中。我特別注意到林雲一手緊緊摟著的一個小女孩,那是一個漂亮可愛的孩子,笑得雙眼眯成了一條縫,但吸引我注意力的是那個孩子的左手。
  她沒有左手。
  林雲和孩子們是在一片修剪得很好的綠草坪上,上麵有幾隻白色的小動物。在她們的後麵,我看到了那幢熟悉的建築,就是那間由大庫房改建的宏電子激發實驗室,我們就是在那裏聽到過量子態的羊叫聲。但在照片上,庫房寬大的外牆上畫著色彩鮮豔的卡通動物,還有氣球鮮花什麽的,在這絢麗的色彩中,整座建築像一個巨大的玩具。
  林雲從照片中動人地微笑著看我,從她那清澈的目光中,我讀出了許多她生前沒有的東西:一種幸福的歸宿感,一種來自心靈深處的寧靜,讓我想到了一個遙遠的被遺忘的幽靜港灣中,停泊著一片小小的孤帆。
  我將照片輕輕放回抽屜,轉身走到陽台上,不想讓丁儀的情人看到我眼中的淚。
  以後,丁儀從未與我談過照片的事,連林雲他也沒有提起過,我也沒有問,這是他心靈深處的秘密,而我,也很快有了自己的秘密。

  這是一個深秋之夜,我伏案工作到午夜兩點,一抬頭,看到了寫字台上的那個紫水晶花瓶。花瓶是我結婚時丁儀送的,很漂亮,但瓶裏的不知是什麽時候插進去的兩束花早已枯萎,我將那花拿出來扔進紙簍,苦笑著想:生活的負擔越來越重,不知到什麽時候,我們才有閑心在花瓶中再插上鮮花。
  然後我靠在椅子上閉起雙眼,就這麽什麽也不想地坐著。每天的深夜我都會這麽坐一會,這是一天中最寧靜的時刻,整個世界上仿佛隻有我一個人還醒著。
  我聞到了一陣清香。
  這是一種除去了所有甜分的香,有一種令人舒適的微苦,令我聯想到暴雨後初晴陽光中的青菜地,想到了萬裏晴空中最後一抹淡雲,想到了幽深空穀中轉瞬即逝的鈴聲……隻是折實它更加飄渺,當我注意到它的存在時它就消失了,但當我將注意力從嗅覺上轉移開時它有出現了。
  喜歡這香水嗎?
  啊……哦,部隊上不是不讓用香水嗎?
  有時也可以。
  “是你嗎?”我輕聲問,沒有睜開眼睛。
  沒有回音。
  “我知道是你。”我又說,還是閉著眼睛。
  仍然沒有回音,萬籟俱靜。
  我猛地睜開雙眼,就在書桌上的紫水晶花瓶上,出現了一朵藍色的玫瑰,但玫瑰在我看到它的瞬間就消失了,隻剩空花瓶靜靜地立在那裏。但那朵玫瑰的每一個細節都印在我的腦海中,它充滿了生機,透出一種冰雪的靈氣。
  我閉上眼睛又睜開,玫瑰沒有再出現,但我知道它就在那裏,就插在紫水晶花瓶上。
  “你在給誰打電話?”妻子從床上支起身,睡眼朦朧地問。
  “沒什麽,睡吧。”我淡淡地說,起身小心翼翼地拿起花瓶,小心翼翼地灌上半瓶清水,小心翼翼地將它放回到寫字台上,然後在它麵前一直坐到天明。
  妻子看到了花瓶中的水,下班時就捎回了一束鮮花,她正要將花往花瓶上插時被我製止了。
  “別,上麵有花。”
  妻子奇怪地看著我。
  “是一朵藍色的玫瑰。”
  “哦,那可是最貴的品種。”妻子笑著說,顯然以為我在開玩笑,伸手拿起花瓶又往裏插花。我奪過花瓶,輕輕地放回到寫字台上,然後從妻子手中奪過她的花,扔進了紙簍:“我說過裏麵有花嘛你怎麽回事啊!”
  妻子呆呆地看了我一會,說:“我知道,你在內心深處有自己的一塊天地,我也有,畢竟這麽多年了……你可以保留它,但不該把它帶到我們的生活裏來!”
  “那瓶裏真的有花,一朵藍色的玫瑰。”我用低了許多的聲音喃喃地說。
  妻子捂著臉哭著跑開了。
  就這樣,花瓶中的這朵看不見的玫瑰在我和戴琳之間造成了裂痕。
  “你一定要告訴我那朵想象中的玫瑰是想象中的誰插上的,否則我沒法忍受!”妻子多次這樣說。
  “不是想象,花瓶上真的有一束玫瑰,藍色的。”我每次都這樣回答。
  終於,我們之間的裂痕快到了無法彌補的地步時,是孩子拯救了我們的婚姻。這天早晨,孩子起床後打著哈欠說:“媽媽,寫字台上的那個紫花瓶中插著一朵玫瑰呢,藍色的,好看呢!可你一看它舊沒了。”
  妻子恐慌地看著我,我們第一次為這事爭執時孩子並不在場。以後的爭吵也從來沒有當過孩子的麵,所以,他不可能預先知道藍色玫瑰的事。
  又過了兩天,妻子在夜裏寫論文時伏在寫字台上睡著了,當她醒來後也推醒了我,她的目光中又充滿了那種恐慌:“我剛才一醒來,就聞到一股……玫瑰花香,就從那個花瓶上發出來的!可我仔細聞時那香味又消失了,真的,我不會弄錯的,確實是玫瑰花香,我不騙你!”
“我知道你沒騙我,那裏真的有一朵玫瑰嘛,藍色的玫瑰。”我說。
  以後,妻子再也沒有提起過這事,任那個花瓶放在那裏,有時,她還會小心地擦擦它,擦的時候一直豎著,像是怕裏麵的玫瑰掉下來,她還有幾次為瓶裏添上蒸發掉的水。
  我以後再也沒看到藍色玫瑰,但知道它在那裏就夠了。有時夜深人靜,我就將水晶花瓶移到窗前,然後背對著它站著,這時我往往能聞到飄渺的花香,就知道它肯定已經在那裏了,心靈的眼睛能看清它的每一個細節。我用心來撫摸著它的每一個花瓣,看它在來自窗外的夜風中微微搖曳……它是一朵我隻能用心來看的花。
  不過,我還是有希望在此生再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一次藍色玫瑰,據丁儀說,從量子力學的角度來講,人的死亡過程就是由一個強觀察者變為弱觀察者再變為非觀察者的過程,當我變成弱觀察者時,玫瑰的概率雲向毀滅態的坍縮速度就會慢一些,我就有希望看到它。
  當我走到人生的盡頭,當我在彌留之際最後一次睜開眼睛,那時我所有的知性和記憶都消失在過去的深淵中,又回到童年純真的感覺和夢幻之中,那就是量子玫瑰向我微笑的時候。
  <-TEH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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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老覺得這篇好像以前發過,可是查記錄也找不到 -出喝酒- 給 出喝酒 發送悄悄話 出喝酒 的博客首頁 (24 bytes) () 11/15/2009 postreply 18:2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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