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全)by 衛風

來源: 出喝酒 2009-11-14 19:21:21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310870 bytes)


青蛇 言情-穿越時空 作者:衛風
青蛇一
我是一條蛇,青色的,全長不詳,腰圍不詳,嘴裏有多少顆牙……咳,這屬於蛇的隱私,不可以在這麽大庭廣眾的地方說。

我有毒。

問我有什麽毒?

這個,蛇身上的當然是蛇毒了。

問我長什麽模樣?
嗯,這個問題很深奧,見仁見智。做蛇的時候我是條美女蛇,芳名遠播,扔進一萬條蛇裏,仍然綠光閃閃不容忽視。做人的時候我隻是個普通人,長相一般,身材一般,智力一般,扔進人堆裏就找不著。
要說我漫長的生命中有什麽特別值得紀念的事情,那就一言難盡,說來話長了。
按時間數,第一件是我出殼之前險些被旁的蛇叼去吃。當然這事兒我不記得,是後來旁的蛇告訴我的。

第二件是我剛出殼差點被一隻雉雞吃掉,還多虧了腹蛇家的大哥哥相救才幸免於難。當然這事我也不記得,是腹蛇大哥成天的提醒著我要記得它的救命之恩,我才知道這麽回事兒……


以下省略一萬零四百九十二件值得紀念的事情。

好,來說一件不能省略的大事兒

大概在我兩歲左右的時候,我拜了一個師傅,開始修氣練道。

我師傅很有名,她叫白素貞,做蛇是美女蛇,做人是絕代佳人,名傳千古。不過她有個小毛病,眼神兒很不好,從她後來選男人的眼光就能看出來。後來我師傅給我領回家個師叔,和我一樣是青蛇。她脾氣暴躁的簡直不象一條蛇,動輒喊打喊殺,任性的很。我就不明白了,一條性陰冷血的蛇,幹啥變成人之後就這麽熱血沸騰了呢?

因為她叫小青,所以我就不能叫小青了。師傅想了想,給我起名叫翠兒。幸好幸好不叫翠花,不然我一定要把身體絞成一根麻花來以示抗議。

再來說第二件不能省略的大事兒。

我修了大概有兩三百年的時候,我師傅給我找了件法寶,是麵亮晶晶的銅鏡。鏡子的來曆師傅也說不清,總之是從一個作惡多端的石魚精那裏搶來的。那條魚殺人殺蛇無數,水府裏藏了無數的珍藏品,從凡人女子穿的肚兜直到太上老君鬥率宮裏掉下來的泥疙瘩它樣樣當成寶一樣藏著。這麵鏡子是師傅打敗了石魚精之後搶來的。我看來看去沒看出什麽特別,問師傅為什麽單挑了這一樣東西送我。師傅的回答很妙,雖然不知道這東西價值幾何,但首先是樣古董。第二呢,雌蛇也好,以後褪化成人也好,鏡子總是件用得著的東西。第三點最重要,師傅說石魚精把這個鏡子藏的最深,可見這東西一定是很值錢。

師傅說話總這麽有道理,而且一說就長篇大論。我後來琢磨著,她和我那個倒黴師公許仙為什麽走到一起去的?兩人有共同愛----

說廢話。

第三件肯定值得紀念的事情,我在修道了四百年,褪了一次皮之後,變成人形了。

但師傅很是奇怪,揀起我褪下的皮看了半天,又捏著我的臉看了半天,納悶的說:“明明是條美蛇,怎麽變成了人之後這長相倒次了?”^

頓了下又說:“你不是冒充的吧?真是翠花兒嗎?”
我說:“山不在高,有仙則名。蛇不用美,有牙就行。”

師傅點頭嘉許,說我務實,比我那個整天用鳳仙花汁兒染指甲的師叔小青強多了。

後來的事兒就不怎麽值得記了,比如我認識了黑白無常,閑了常幫他們跑來跑去打下手兒。救過一些人,蒙一個什麽仙長青眼有加賜了幾粒丹一本冊子。送一個小鬼兒去投胎時認識了孟婆姐姐。她閨名孟荷,但是地位超然,後來小鬼們紛紛喊她孟婆。再後來還認識了秦廣王,鎮獄王,陸判官還有鍾馗大叔他們,一邊修煉一邊見世麵。
再後來,我師傅她打著報恩的旗號去結婚,老公姓許,先前是個書呆子,後來行醫,我青師叔很無聊,所以跟著師傅一起去,充個丫環,當個跑腿兒,其實她是為了到人間去混日子見世麵吃好吃的去。師傅問我去不去,我想了想,還是不去了。

結果沒想到那一別就是幾百年,師傅後來成了個半仙,青師叔在南海觀音紫竹林住著,修身養性學佛去了。

誰?

啊,你問許仙哪去了?我也問過我師傅,她說:

離~婚~了~~

哦。

我明白了,你明白了沒有?

青蛇二


我經過的朝代有唐宋元明清~~這是能記得的,亂七八糟記不清的就更多了,後來翻一翻人間的曆史說,得,敢情兒他們也隻記得這幾個,那我就不算太離譜了。你看,連以會記仇出名的凡人都記不全的事兒,我一條小蛇記這麽清楚幹嘛,又不是我們蛇家的族曆族譜。

不過話兒說,我媽是誰?

我爸又叫啥?

誰知道?

==‘天知道吧~~

這幾個朝代之前的,我沒見過不清楚。這之後的,我不太喜歡,有點亂,而且人越來越精明了,弄出許多以前隻有我們靠法術才能做的東西和事情。比如以前飛行的時候,隻要當心別撞山,別碰著鳥雀就行了,現在呢,得防雷達防飛機防摩天大樓防衛星偷拍防紅外線防天文望遠鏡防……

所以後來我也學聰明了,自己飛又冷又費勁兒,我大可以變張飛機票去坐飛機,吃吃玩玩睡睡,一覺醒來已經到地方了,多省事。

還有吃的,現在的人真會享受,吃的喝的玩的用的無一不精。我最喜歡的就是那個洋快餐,叫肯德雞的。要說我們蛇當然是很愛吃雞的,從過去到現在,紅燒白斬清燉風幹炒煎溜調拌……外國的人倒會琢磨,包上麵包屑炸。

我最喜歡吃香辣雞翅,到肯德基裏一坐,要他十對二十對的慢慢啃。

吃完了用紙巾擦擦嘴,再拿出我的小銅鏡來照照,嗯,不錯。

就是四周的人眼光太討厭了。幹嘛老盯著我看?沒見過愛吃雞翅的?

生活很豐富多彩的,我很好學,學會了駕駛英語上網玩遊戲聊QQ,最近在學習用MSN,因為我交上了國外的網友,QQ滿足不了需求了……

要不是我一個遠得不能再遠的表姐找我有事兒幫忙,我玩的別提多開心了。

事情是這樣的。

我這表姐吧,不喜歡現代生活,她懷舊,所以從地府的回溯泉回去了幾百年前,還在古代慢慢悠悠的過日子。她最大的愛好就是扮靚,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香氣襲人,勾得一群色胚暈暈乎乎不知東南西北。

啊,忘了說,我表姐她是個狐狸精,我就喊她表姐,她老改名,今天叫貂嬋明天叫師師的,幾天沒見就改一個,實在讓人沒話說。

有時候我挺奇怪,為啥我是條蛇,可是卻管一隻狐狸叫表姐呢?橫看豎看我們也扯不上幹係。從現代的遺傳學角度來看,更是不可思議。我們這種表親關係著實不可靠。不過比我們這稀奇的還有,我摯交好友百花仙子的表弟還是東海小白龍的小舅子的二表哥呢。這種關係你不能細問,轉的彎兒比我褪皮的次數都多。

扯遠了,回來接著說。

這次表姐找我,卻是為了教訓她的對頭。

她的冤家老對頭是個錦貂精,也是個愛臭美愛改名字的。我表姐去哪兒她去哪兒,總要和她分高低勝敗不可。

表姐和她打過賭,比試的時候不許用任何法術,就鬥魅力,願賭服輸,不服呢就下次再來,出陰招兒使暗算耍法術的不算本事!但是錦貂精有個妹妹跟著,表姐雙拳難敵四手,已經輸了好幾次了,這次死活要我去幫忙。

幫就幫唄,反正我這次雞翅啃得有點撐,去散散心消化消化東西,回來再接著吃好的。

和表姐見麵之後,我理所當然是當個丫頭,表姐端正的是位大家小姐。可是關起門來再看,我規規矩矩坐在窗戶下麵把玩很久沒用過的繡花架子,表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

“那個女人好陰險,其實我才是贏家,可是我變化的那個身體死的早呀,結果夫人還是被她當去了。沒當上夫人,我就成了輸招兒的。嗚,誰知道身體弱有這麽多壞處呢,本來我還想著嬌弱堪憐,一定更引男人疼愛,結果引是引了,可我就沒撐得到後來,什麽都白搭了……嗚嗚,翠兒啊,表姐我好命苦……”

我正走針引線繡一朵牡丹花兒,要說我的針線活兒做的那可不是一個好字能說盡的,當年在西湖湖底,我用鬆刺為針,藕絲為線,白荷為緞,給師傅做的那件荷葉領兒寬邊兒裙,上係蘭絛,下垂珍珠,師傅就是穿那身兒衣服去見的許仙,當場把那沒見過世麵的書呆子給迷個死。

“嗚,後來的人都為我抱不平,說我明明就比那個錦貂精強,可是那又有什麽用呢,我輸了就是輸了,雖然寶玉他後來為我出家做了和尚,可我就是沒嫁成他,沒當成名正言順的寶二奶奶……讓那個死錦貂精占去了名份……”

我一愣,針尖狠狠在指頭上紮了一下。

寶玉?寶二奶奶?

“姐,你上回變的人……不會是叫林黛玉吧?”~

表姐眼一亮:“咦?你怎麽知道?”

我大驚:“那錦貂精變的,是叫薜寶釵?”

表姐一拍手跳起身來:“就是就是,你聽誰說的?”

我苦笑,這還用聽誰說,在書店裏隨便翻本紅樓夢就看到了呀。沒想到表姐鬥起氣來這麽投入,鬥得如此纏綿緋側蕩氣回腸,我還一直以為她隻是玩玩而已呢。

不過表姐沮喪了一會兒又笑起來:“哼,不管怎麽說,上次我贏的可是絕頂漂亮,她輸的一句話也沒有。”

我看看她:“你上次又叫啥,沒準我聽說過。”

表姐頭一昂,漂亮修長的頸項雪白如練:“我上次叫衛子夫,她叫陳阿嬌。”

哦,也聽說過。

青蛇三
這一次的朝代不見諸書,國名薊,泱泱大國中原稱雄。表姐和錦貂精打的賭,就是要當這一朝這一代皇帝的皇後。

表姐現在是侍郎千金,名叫木蘭,我呢,是丫頭翠兒。錦貂精現在不知道在哪一家裏,總之也是青春妙齡,正待進宮備選。

這一日天還沒有亮,早早的起了身梳妝打扮,穿的衣裳鞋襪都是額定的,總不會你想穿什麽就穿什麽,那哪裏象選秀了,簡直象是野雞下山,萬紫千紅。

青衣青裙青鞋襪,頭上梳個小髻,斜插玉簪,鬢邊別一朵時令鮮花。所有的秀女都如此打扮。但是表姐多年的狐媚工夫豈是白費的,頭發早用鮮花香露浸得透亮芳香,衣裳妥貼合身,一寸不長不寸不短,腰身處嫋娜風流,行步間裙褶如波,抬手則見皓腕如玉,垂首則見流海似水。

臉上素素淨淨沒施脂粉,隻用淺粉的胭脂點了唇。我在一邊舉著小鏡子照她,笑著說:“夠美的啦,我要是皇帝,一定馬上把你拉上龍床。”

她俏臉暈紅,輕啐了我一口。天還沒有亮,就已經要預備動身。坐著轎一路搖搖晃晃,我托福,坐著小轎跟在後頭,起得太早,我歪頭打盹。其實我不覺得我跟來有什麽用,要是表姐請我來和錦貂精鬥法,那我是二話沒的說,肯定捋袖子就上。錦貂精是自己山野裏修煉的,跟我完全不能比。我師傅是散仙,師叔在佛門,一幫子兄弟朋友要麽有神職在身要麽也是妖霸一方,要知道時光長河如大浪淘沙,沒點兒道行的都早早兒的在一波波的天人之戰,人妖之戰,妖魔之戰,仙妖魔人混戰時死的差不多了,能剩下的都是閃閃發光的精華。多了不說,就連我一個很遠很遠的族兄,還在南美洲當蛇王呢,那勢力真不是吹的。錦貂精哪裏夠格和我鬥?一個手指就碾死她。

表姐真夠無聊,這種鬥氣居然鬥了那麽久,依然興致勃勃。

我一路打著嗬欠,聽到外麵有人喊:“停轎——落——”

哦,到地方了。

我先下轎去,看著前麵已經排了一排的車轎,打起轎簾讓表姐下了轎,自有宮人來引著我們向裏走。

一間很闊大的殿房,地下許多椅子,我扶表姐在靠牆的一把椅子上坐下,運功雙目四下裏看一眼,低頭小聲說:“沒來。”

表姐輕輕點頭,抬皓腕,端杯盞,就唇輕輕抿了口茶,真是儀態萬方,我見猶憐。

不錯不錯,不愧她媚狐之名。

秀女不少,不過說話的卻不多,大多肅容屏氣,垂眼守拙,不搭理旁人,也不受旁人搭理。就這麽大家夥愣在這裏充木樁。我悶的不行,一個接一個嗬欠的打。

真有病,這種地方有什麽好玩兒的。

這些個凡人少女沒的選擇,被迫來此,表姐倒好,自己削尖的腦袋鑽來和人賭氣。

忽然門口香氣盈盈,又有人走了進來。

表姐身形一頓,盈盈抬頭看向來人。

進來的女子體態美妙,肌膚如雪,秀發雲堆,明眸善睞,未語先笑,朝表姐說:“這可不是劉木蘭姐姐麽?小妹楊華兒有禮。”

表姐笑意盈盈:“楊妹妹多禮,一路辛苦,快請坐下吧。”

我在一邊瞧著,表姐衝我丟個眼色,向那個楊華兒一瞄。

哦,我明白了。

這就是表姐的老冤家對頭了。

楊華兒身邊跟著個丫環,長得頗為清秀,掃了我一眼,露出高傲的神色來。

小樣兒的,跟我橫。說是錦貂精的妹妹,原來卻不是同族,是隻兔子精。我雙目一掃即過,低下頭去也不說話。

嗯,最後一次吃兔肉是什麽時候來著……好象記不起來了。這隻兔子不知道有幾百年了,皮糙肉硬盤韌,味道可能不太好。

不是太有胃口。

我撇撇嘴,那邊楊華兒身旁的丫環忽然打個哆嗦,莫名的覺得背上發冷。

滿屋裏全是花季少女,可要論品貌,再沒有超過表姐和楊華兒的。

我隻覺得無聊,又打個嗬欠。要選就選,不選走人,我早飯還沒吃呢。

西大街的水晶小籠包,那美味,那湯汁兒,那口感……

唔,不行了,再想口水真流下來了。

秀女都編了次號的,表姐是二十九,她掃我一眼,我在她手心裏輕輕寫著二十二,這是楊華兒的次號。

表姐想了想,小聲說:“她在我之前,別要先聲奪人了才好。”

我笑笑,她自己又說:“不怕,我總是要後來居上,肯定壓過她。”

有人過來傳號,楊華兒站起來,回眸一笑:“劉姐姐,妹妹就先去了。”

表姐笑說:“妹妹快去,別趕不上了。”

兩個人都言笑可人,但話裏的意思辣的很。

我悶的難受,向後站了站。忽然左手邊一個女子輕輕一聲嬌呼:“哎呀。”

我轉頭看時,那個女子正扯著袖子看,袖管上被窗上的木釘勾了個口子,極是紮眼。

她長的一般,當然,和我比那她還是清秀佳人一個。大概是在信息爆炸的現代,美女明星模特兒的看多了,再回來看這些古人,怎麽都覺得不夠味兒。化妝打扮是遠遠跟不上的,不過氣質都不錯,總算能看下去。

表姐呶呶嘴,我翻翻白眼。

她倒真伶俐,現在就想著收買人心了。

“這位姑娘,”我含笑招呼:“可傷著了?”

她忙說:“不曾劃傷,隻是 ……衣裳破了,卻怎麽進去……”說著便要滾下淚來:“這可如何是好?”

我說:“姑娘想是沒有帶使喚的人來,這卻不妨事,我們小姐有多帶的一套衣裳,原是早上怕冷備著的,沒有用著,姑娘就暫且換上,我看你們身量差不多,想必能穿的。”

她意外之極,又驚又喜,又有些猶豫:“這, 這可多謝了,隻是,我這怎麽過意得去……”

表姐站出來,笑的異常溫柔:“妹妹別客氣,等下選過了,我們大約就要做姐妹了,妹妹一表人才,我見猶憐,定是能留中的,若要為一件衣裳而丟了機會,再等三年之後,那真是蹉跎年華了。妹妹不用客氣,就隨翠兒去換過了衣裳來。”

那個女子千恩萬謝,和表姐互通姓名。她姓辛名顏,是個四品官兒的女兒。

青蛇四
我帶她到一邊的屋子裏,躲屏風後麵換衣服。唉,可憐的姑娘,你本來長的也不錯,可惜怎麽和我表姐還有那個錦貂精扯到一撥人裏去了呢?錦貂精和我表姐都是俺們那圈子裏挺有名氣的美人了,你也不算醜,可是跟她們是沒法兒比。

“嗯,還挺合身的。”

辛顏有些不大好意思,臉上紅紅的,扯扯袖子又拉拉衣角:“這衣料真好……”

“嗯,是江南來的絲料,北地不多見。”我說:“咱們出去吧,別誤了姑娘你待選。”

她又不好意思的一笑,我們又回了那間大廳。結果表姐已經進去了,這位辛姑娘倒是沒有誤時辰,她的號牌還沒有叫到。

我一點也不擔心表姐,一點懸念都沒有啊。就算那皇帝是瞎子是太監,我表姐都不會落選的。

我有信心,那麽有名的狐狸精表姐,這種小坎根本不是問題。

辛顏倒是坐立不安的,我安慰她:“沒什麽嘛,落選才好。一群女人擠在一個黃金的鳥籠子裏搶一個男人,這還罷了,這美女幾年就選一次,後來的肯定比先去的年輕貌美,這風水輪流轉嘛,誰能風光一輩子?再說……”眼前的人有些心不焉,我也就閉了嘴。

這就叫人各有誌啊,旁人可管不了。

過了一會兒,辛顏進去了。再過一會兒,有個宮女出來,點名叫我。

我跟著她往前走,穿過兩條很長的回廊,我表姐正坐在一處敞軒裏喝茶。

“過了?”

“那自然。”她笑的一點也不含蓄,但是眼珠往旁邊一溜:“可惜也有魚目混珠的入選了。”

錦貂精楊華兒正坐在那邊桌旁,細聲細氣的說:“誰是魚目誰是珠,可真是難分難辨啊。”

拜托,好衝的酸味兒,離老遠都聞得著。

我用手扇風,自己拿了一杯茶灌了喝。

明明大家都是幾百上千年的道行了,可是為什麽這麽淺薄無聊,有這功夫,多學一門外語多好。我沒來這裏之前正在學法語,比較難學……

“好了,既然大家都進來了,我們來把藥分了吃吧。”表姐從荷包裏掏出個小瓶,倒出四粒黑澄澄的藥丸托著,眼波流轉,鶯聲嚦嚦:“省得大家鬥得太凶惹出麻煩,也免得作弊弄假。”

我好奇的問:“這是什麽藥?”

“這是屠碇丹。”

我大小丸藥從古至今差不多吃了個遍,可這個藥卻從來沒有聽說過。

楊華兒走到跟前微微一笑:“這藥吃了之後一年之內,修為不能任意運用,否則臉上可是會長出黑屠斑,非九日九夜才能消除。這藥丸的配方可是上古奇方,靈驗的很,想靠自己的修為道行給旁人使絆子占便宜,那可不能夠。咱們回來誰臉上出了這個斑,就算是誰輸,須得出局。”

咦?

表姐可沒跟我說過這個事。

“翠兒……你不會不幫我的是不是?”表姐露出楚楚可人的眼神:“你看她們姐妹兩個要欺負我一個,你總不能因為怕麻煩就對表姐袖手不管吧。”

這隻狐狸!

不能用妖力,對我來說生活簡直就沒法兒過,不能穿牆,不能讀心,不能幻化,不能使搬運術……這日子可有多麽不方便?沒妖力對我來說就象是現代人沒有了電力一樣,什麽也做不了,就算沒遇到什麽危險,悶也悶死人。

“翠兒……”表姐開始發嗲。

楊華兒在一旁掩麵而笑:“哎喲,看來姐姐的妹妹,和姐姐心可不齊呢。要我說,不吃便不吃,認輸就好了,我這人一向寬大的很,不會追著你非分個勝負不可的,姐姐不用怕難為情。”

這女人說話真難聽。

我橫她一眼,從表姐手裏拿出一粒藥來,在手裏掂了掂,仰頭就吃了下了去。

這藥有些甜絲絲的,挺象百草霜的味兒,也不難吃,吃了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
2
楊華兒哼了一聲,和她身邊的那個兔子精一人也拿了一粒吃了,表姐也吃了一粒。

“好,那咱們就等著好消息來吧。”

我咂咂嘴,這藥丸跟潤喉糖似的,真有表姐說的那麽靈驗嗎?我怎麽覺得這藥和我師傅以前給我吃的一種百草丸味道差不多呢。

這會兒又有兩個女子進來了,我一抬頭。

喲,一個也是個美人,走路似弱柳扶風,大有西子捧心之態。一個就是那位剛才說過話的辛姑娘辛顏,兩個人臉上都有些喜色,也有些不安。能進這間屋子的,都是已經入選的,看來她們也是中選了。

幾位世家小家互相點頭致意,並不親熱,也不顯得不和氣。

不過從進了這個門開始,她們可就是競爭對手了。要拚命把對方踩倒,讓自己爬上去。我跟師傅在一起的時候,這種事雖然沒見多可是聽的卻不少,在現代又看了不少宮廷戲,其中記得最深的一部就是《金枝欲孽》,裏麵演員漂亮戲又精彩,俺看的那是口水點點滴。可是沒想到我閑著沒事兒,居然跑到後宮裏麵來瞎混。

唉,看表姐她們眼神閃爍,鬥誌昂揚,我可一點也精神不起來。

不能使用能力,好吃的東西哪裏去找?衣服誰來洗?也看不透凡人的心思……真是的,就好象被打斷了腿拔去了牙的老虎……

這種事有什麽好玩的,表姐她們真是*****。

不一會兒有人進來頒旨,所有中選的美人今天都不能離宮,一應所需物品報回信兒去由家裏打點了送進來。美人們今晚都安置在沅英宮裏,每人隻留一個貼身婢女服侍,學習宮中規矩禮儀,待半月後再次磷選。

一眾美女伏身下拜,口稱謝恩領旨。

我無聊的跟著人趴下去,隻想著快點給楊華兒和兔子精使絆子下套兒,讓她們快快認輸,我也好從這倒黴賭局裏麵快脫身。

接著就由一些宮女來領路,一眾入選美女都要去那所沅英宮。我扶著表姐的手跟著她,經過長長的宮道,回廊……

對了,這朝的皇帝是老是嫩是黑是白?

我看看表姐,又瞥一眼站在後麵的楊華兒。

打賭歸打賭,可如果她們打賭的對象是個又老又醜的白發老頭兒,那可太叫人倒胃了。

青蛇五

我默默的心裏數了數,一共入選是22個。唔算上我表姐和楊華兒,一共24個姑娘入選。

嘿,當皇帝真是美差,首先是吃,禦廚那手藝是不用說。再者是穿,不用問肯定是天下最好的織物繡品都穿在皇帝和皇帝的女人身上了。

再說這個豔福啊,名正言順光明正大的挑小老婆,這一挑還不是論個,是論打,這一下子就是兩打。

兩打美女啊,到了現代哪個男人還能這麽享受到?就算是有人有那個本事,也沒有這個派頭了。

所有的中選女子在一起住半個月調教半個月,皇帝再來細細的挑挑,那會兒可能比較的更細致些,這些美人中出眾的就會另行分封賜住……

真象沙裏淘金,篩過一籮又一籮,看最後能熠熠生光留在籮底的,究竟是誰呢?

表姐人又美,家世又不錯,加上又塞了錢,分到一間很不錯的屋子,窗戶很大挺敞亮的,通風也好。推開窗戶就可以看見庭中的假山,花木,小橋,流水,涼亭……

嗯,我深吸一口氣,這地方不錯。

“喂,”表姐精神飽滿,一點兒都看不出是折騰了半天的樣子:“那妖精住哪兒?”

我剛才瞥了一眼,往東側的廂房指指:“進了那屋了。”

“哼。”表姐笑的又可愛又得意:“那間房可不及我這間。”

唉,就算是吧,那又有什麽好得意的。我從袖子裏摸了一小袋肉幹,就躺在椅子上開始磨牙。表姐過來推我:“大小姐,你現在的身份可是我的丫頭啊。”

“是啊,”我懶洋洋的說:“那又怎麽樣?”

“你得幫我去端水,我好理妝更衣啊。”

水還用端,我伸出一根手指剛想念咒,表姐一把掩住我的嘴:“喂,你幹嘛!”

我搬水來啊……

哎,差點忘了,吃了那個倒黴丸藥,我現在可不能用妖力做事了!

天啊,地啊!這叫什麽事兒啊!

表姐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看著我,鬆開了捂住我嘴巴的手:“小翠兒,這可真不好意思了……”

我端著銅盆,裏麵是打來的熱水,總覺得很奇怪啊,為什麽凡人一形容女子心腸壞,就愛說蛇蠍美人呢?我們族裏大多數姐妹心腸可都不壞啊。就蠍家來說,我認識的幾位大姐姐也都是麵和心軟,吃齋行善的。

那凡人為什麽要這麽形容?

哪來的偏見呢?

我遠遠看到兔子精也來端來水了,而且對我丟了一個大大的不屑的白眼。

臭丫頭,兔子就該安分守己,我雖然修道,可我不是道家中人,不持齋也不戒殺的。你覺得大家都不動法力我就收拾不了你了?

腳下有粒小小的石子,我不動聲色,手裏的銅盆端端的穩穩的,腳尖微微一磕,那石子斜著飛了出去,兔子精剛捧了一盆水,結果莫名其妙的腿一軟就往前仆,銅盆打翻,水流一地,人跌的那叫一個狼狽。

她跌倒後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抬起頭來看我的臉。

我衝她扯個笑容,捧著我的盆走了。

唉,真是世風日下妖心不古……想當年我師傅拜在峨嵋老祖和觀音門下難道是隻學道的嗎?那一路玄牝劍法使出來,就算是沒運上法力,也是雷霆齊怒,山河變色啊。

反而是後進的小妖精們,除了會一點變化搬運術,別的就都懶的學,做妖都還偷懶,想成材……真難啊。

我一手捧著銅盆,一手捂著嘴打嗬欠。

水端到屋裏時還是熱的,水上麵撒了些不知道是什麽花兒的花瓣兒,粉嫩嫩的香噴噴的,表姐眉開眼笑想過來洗臉,我瞪她一眼,自己把袖子捋起來先洗了,她委委屈屈的在一邊說:“你讓我用你的剩水啊……”

我不耐煩的抬起臉,抹抹水:“我臉上可什麽也沒抹,剩水也是清水。要是你先洗,這盆裏怕不洗出二兩的鉛粉胭脂加香油來,比麵湯水還渾,讓我怎麽用?”

表姐吸吸鼻子不吭聲了。

真是,這臭美的狐狸精真把自己當小姐了。

嘿,她是在現在多待所以不知道,這個小姐嘛,嘿嘿,可真不是個好詞兒。

飯也是我去端的。不過這回就看出來了,我端的隻是表姐的那份,我自己隻能跟其他丫頭一起到另外的屋裏去吃飯。飯是白米飯,菜就隻有炒青菜和一碗蘿卜燉肉丁。那肉丁的丁子也太小了……我睜大了眼在碗裏翻來翻去的也沒有有翻出來,說起來這肉難道不是豬肉而是最善長隱蹤的地窟鼠的肉?

這待遇就太差了吧?我轉頭看看不遠處的兔子精,她倒扒著青菜吃的津津有味兒。呸,沒出息的兔子,就知道吃草。

等我回到屋裏,表姐笑眯眯的拿出個小碟子,碟子裏是一隻又肥又嫩的香酥雞腿:“翠兒,來來來,我特地給你留的,快過來吃吧。”

我頓時眉開眼笑,二話不說把雞腿提起來就啃,嗯,表姐就是表姐,最了解我無肉不歡的個性。

“對了,表姐,你有沒有把握啊?”我剔剔牙縫:“現在皇帝身邊應該也有寵妃吧?而且好象也生下過子嗣了,你要當皇後,怕沒那麽容易。”

表姐微微一笑:“先前的女子或許占了先來的便宜,可是畢竟顏色要遜我一籌,再者說,她們年紀也該不小了……”

“這倒也是。”我點點頭,繼續撕啃雞腿:“有句話說的好啊,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何況表姐又不是一般的後浪。”

表姐粉麵含嗔:“死丫頭,什麽浪不浪的胡說……”

“對了,剛才我收拾了一下兔子精,”我抹抹嘴,把雞腿骨扔一邊:“看起來她好象不太會武功?”

“嗯,她們兩個都不會。”表姐一笑:“我其實也不會,不過翠兒你不一樣,你師傅那麽大名鼎鼎,想必你也是名師出高徒啊。”

我漱過口:“唉,做妖原本比做人可還要辛苦,怎麽能不好好用功?象你們這麽偷懶又臭美又愛鬥氣的,做妖也做不出門道來。”

表姐隻是咬著手絹兒在那裏發笑,忽然外麵有人喊了一聲:“朱婕妤娘娘到……諸美人請出來迎接。”

我與表姐對望了一眼。

這位娘娘來幹嘛的?探路?示威?找碴?

青蛇六
朱婕妤娘娘代張賢妃娘娘,賜沅英宮二十四位美人宮裝各一件,珠釵一枝,宮花兩枝,弓鞋一雙。表姐她們少不了要盈盈下拜,口稱謝賢妃娘娘,謝婕妤娘娘。那位婕妤娘娘生的清秀可人,一頭烏發梳成一個三仙髻,戴著五色富貴彩綢宮花。壓發是點翠銜珠錦鳳釵,穿著件豆綠滾桃紅邊的宮裝,披著杏黃瓔珞蠶絲雲肩。富貴是有了,但是衣裝完全不襯她的膚色,宮花太大顯得臉龐小的隻有巴掌大。本來挺秀氣的人,偏要往富貴裏打扮。看上去別扭的要命。

等她走了,我問表姐:“貴、德、淑、賢,那張賢妃不過排四妃之末,哪來那麽大權威和財氣,賞這麽多東西?”

表姐不忙看她得的那份東西,倒了一杯茶喝了才說:“你不懂,這些東西本來就宮中該賞的,隻不過賢妃搶了差事,說成是自己賞的。東西其實全是官中額定的,由織造司造好,由內總代管送來。賢妃說是她賞的,其實大家心裏都明白是怎麽回事兒。”

我明白了一半:“那,上麵不是還有淑妃的嗎?賢妃這麽做,淑妃她樂意嗎?”

表姐抿嘴一笑,拿手帕拭拭唇角的胭脂:“王淑妃也不是省油的燈,你等著看吧,好戲還在後麵呢!”

果然第二天一起來,表姐她們就被集結在一起,背宮訓學規矩順便一起糾正儀態。那負責教引的女官很有些歲數了,隻稱是淑妃娘娘吩咐下來,開口就是恭謹,閉口就是婦德。有的姑娘柳腰款擺,被說流於狐媚;有的胭脂抹濃了,被說是過於妖嬈;走路搖曳生姿的說其不莊重,愛笑愛說話的被指為輕佻。

這是訓美人嗎?我看是訓練如何做木頭人才對。

這八成是王淑妃的授意,來施下馬威的吧?~

我托著點心坐在後廊的台階下偷閑,反正表姐現在忙著,楊華兒也不得空,我樂得清閑。這沅英宮的點心做的不錯,麻酥團子香芋糕,炸奶油果和鬆仁餅,味道真是不錯。其他人都吃的很少,八成是怕身材發胖走樣,得不到皇帝歡心,倒都便宜了我。

入選姑娘們的外套衫裙都交給宮中的漿洗,但是貼身的衣物比如肚兜褻衣什麽的都是自己洗。托表姐的福,我這個在現代用慣了滾筒式全自動洗衣機的蛇精,又倒退回原始狀態,用手洗內衣,然後拉在繩上晾曬,陽光和煦微風陣陣?……各色的肚兜褻衣在繩上飄飄舞動,好象五彩蝴蝶似的。

唔,不知道哪件是楊華兒呢?不如我給她捉個毛毛蟲放在衣服裏,咬不著她,能嚇嚇她也是不錯。就算是嚇不著她,惡心她一下也好。

其實穿這種肚兜哪有穿現代的內衣好。現代內衣又舒服又好看,還帶塑形美體的功能,不比這個強多了嘛。

我拍掉手上的點心渣兒,摸摸我曬的衣服,嗯,幹的差不多了。自然晾曬的衣服和全自動洗衣機烘幹的衣服,問氣味到底不是一個味。

把幾件衣裳收了,再收帕子??????咦?

繩上晾的帕子呢?*

我東張西望,一眼看到靠牆的一排樹上掛著一黃一白兩條絲帕。^

什麽時候讓風吹走的,我竟然沒有注意到!

這下可好,搬運術不能用,玄風術不能用,隻好施輕功了。

看看左右無人,我輕輕一縱上了樹,先拿著那條黃色的,白色的勾在一條細枝上,離我還有兩米多遠哪。

我把腰裏係的綢帶解下來,往前輕輕一甩,要是勾個別的物件,包準是手到擒來。可是我那位騷包的表姐,用的手帕是真絲質的,柔滑非常,綢帶也是個滑溜的東西。那塊手帕飄呀飄的向下落,跟片落葉似的,落到了牆外的宮道上。

我的綢帶本打算再接再厲的使出去,把帕子撿回來的。可是宮道上打東頭兒來了一隊人,簇擁著一頂轎子逶迤而來,我伸出去的手就這麽僵在了原處。

我可不是笨蛋,要在這麽多人麵前顯露我身懷武功去撿一條帕子,那些人不把我當成刺客抓起來才怪呢。

可是我這麽一個大活人趴在樹枝上,底下的人又不是瞎子怎麽會看不到?當先開道的人叱喝一聲:“什麽人!”接著其他人也戒備起來,紛紛抽出兵器來指著我,我連忙擺著手陪笑臉:“大家別誤會啊,我可不是刺客。那個,刀劍無眼,大家可別亂動。”

底下的人喝問:“你是何人!攀在樹上意欲何為?”

我尷尬的揮揮手帕:“我是沅英宮的宮女,因為晾的手帕被風吹到樹上,所以我才爬上來撿,可是手帕又被吹到地下去了……”要說讓底下的人把手帕撿了扔給我,我倒不是說不出口,但是恐怕我說了他們也不會理會我,不問我的罪就不錯了。畢竟這年月讓貴人受驚也是樣罪過啊。

底下人的一時沒有說話,我也閉上了嘴巴,樹上樹下大家你瞪我我瞪你的僵持起來。

可是我能堅持,底下那些人也能堅持,卻有一樣東西不能堅持了——我趴的那根樹枝本來也不粗,被我又踩又壓欺負了半天,早就搖搖欲墜。嘎嘎的斷裂聲聲聲入耳,我想不光我聽到了,底下那些人應該也聽到了。

現在擺在我麵前有三個選擇:

A. 退回來,並且注意不要顯露我身懷武功,而且那塊手帕也不能要了。

B. 跳下去,管他是誰,反正這種忍氣吞聲藏頭露尾的生活不適合我!

C. 關於這個C麽,恐怕是來不及了,因為,因為……這根樹枝不給我從容選擇的時間了!

啪的一聲樹枝折斷,我馬上變做一個自由落體,象啟發牛頓的那個偉大的蘋果一樣,受地心引力的作用直直的往下掉,砰的一下子,結結實實摔在石板地上!
青蛇七
嗚!好痛,這是為什麽啊!

我五體投地的趴在那裏,忍不住悲從中來。我看過的言情小說裏明明都不是這麽寫的呀!那些古裝時裝的偶像劇裏也都不是這麽演的呀!這種時候不都應該有個英俊瀟灑神勇無敵金光閃閃瑞氣千條的男豬角出場的嗎?他應該一個白鶴亮翅躍起來,在半空中再來個鷂子翻身,一把將我穩穩接住,三百六十度再加七百二十度空中轉體之後緩緩落地,當然不能忘記擺出一個深情而優美的POSE對我說:

姑娘,你沒事吧?

可是現實是多麽殘酷無情,與羅曼蒂克一點邊都沾不上,根本沒有人理會我是不是摔的半死或摔的好痛,剛才喝問我的那個人朝轎子一躬身:“主子,這恐怕是沅英宮新近待選的美人們帶進宮來的小丫頭,所以不懂規矩,不知避諱。主子看該如何處置?”

啊?不說看看我摔傷沒有?竟然還要處置我?這,這破地方一點人權也不講……當然,我不 人,可是蛇的權益難道就能隨意侵犯嗎?

轎中人低聲說:“算了,走吧。”

轎子重又抬起來,我有點愣愣的看著轎子從我麵前抬過去,那些人走的很快,一轉眼就拐過了彎角不見了。

我連揮拳頭翻白眼的勁兒都沒有了,揉著可憐的胳膊和腿,一瘸一拐的爬了起來。

我這是幹嘛來了?放著好好的清閑日子不過,放著美味的KFC和快樂的上網生活不去享受,跑到這蠻荒之地來受罪。法力也不能用,武功也不能隨便顯露,表姐她真是害我不淺。

可憐我本來抱著多麽浪漫多麽美好的幻想來的啊,可是剛才那些人實在過份,和小說電視裏一點都不一樣。我看的那些作品裏,隻要女豬一出場,那真是驚天地泣鬼神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載,大把帥哥紛紛的哭著喊著的撲上來……女豬不用會武功,不用長的多美,不用才高八鬥甚至特白目也沒關係,反正帥哥們的眼睛都是瞎的。女豬笨,那是憨態可掬。任性,那是個性鮮明。女紅廚祚一點兒不會,那不怕,反正男豬多金又有權,咱雇了下人就解決問題。愛哭那是率真善良,到處惹禍那是增進了情趣促進了感情……尤其是穿越了時空的女豬們,唱個歌傾倒一片,背個詩震倒全國,有事兒沒事兒改進下紡車水車毛驢車,再偶爾失言說出個三十六計,那更加的不得了,這是天降神女啊,比那XX河的女兒還要搶手火爆……

哎?等等,打住打住。

那些走運的一塌胡塗的女豬們,女豬……

完了,想岔了。

人家是女豬!女豬!不管人家是第一人稱第三人稱還是芙蓉自戀加上帝視角,人家都是豬!

我呢?我明明隻是個微不足道的大龍套啊!聽聽剛才那個人說的,沅英宮待選美人帶來的侍女……很無名,很渺小,台詞隻有一句半,是個連名字也沒有小配角……

天啊,地啊,命苦不能怪政府,點兒背不能怨社會。俺沒有認清自己小配角的本質特點,居然去妄想女豬角的戲份待遇,那簡直是白日做夢異想天開癡人說夢!

這一認知害我一整天都在鬱悶。原來我不是豬,原來我的待遇隻有這麽差……原來我隻是個摔死也沒人理的小婢女……

不過蛇的天性不是那麽愛記仇,到晚上吃鹽鋦雞的時候,我已經把白天的事兒忘的差不多了。雞肉是很好吃啊,但是份量卻少了點,我吃完了表姐特地省給我的那份兒,咂嘴咂舌的,覺得特別不過癮。不過表姐對我也算挺好啦,要知道她是狐狸一隻,對雞肉的熱愛並不亞於我。但是她現在把這個都省給我吃……

對了,這裏沒有了,我可以到有的地方再去找點啊。看電視裏皇帝每天吃飯百八十道菜,端上去多少盤端下來多少盤。偷別的東西可能會找來麻煩,但是偷點吃的應該是沒有問題吧?反正是皇帝吃剩下的……

我等表姐躺下,告訴她我要打坐一會兒,其實燈一吹,我就推開後窗戶,飛身上了屋頂。

嗯!視野真好!皇宮就是皇宮,屋子也比別處高,院牆也比別處寬,跑起來真是省勁兒。

找別的東西我可能不擅長,但是找吃的絕對是例外。蛇的鼻子也是很靈的!我熟門熟路摸進一間大廚房,瞅著沒人在跟前,張開隨身帶的小口袋,把菜櫃裏的菜倒了好幾盤在裏麵。袋口一係,又從窗口溜了出來。

這個袋子還是以前青師叔給我的,是用她褪下來的皮做的袋子,裝吃的東西不漏不滲不變味兒,比冰箱都好使。

我找了一處比較高的屋頂,坐在瓦片上把袋口打開。

燒雞,肥鴨,還有鹵牛肉!嘿嘿……

我先把燒雞拿了起來,一手揪著它一條腿兒,張大了嘴巴正要衝雞屁股咬下去,忽然間下方拿來一聲清脆的破碎聲,接著有人喊:“有刺客!來人啊!”

我悶悶的把雞放下,把嘴閉上。

這叫什麽事兒啊,常言說的好,吃飯皇帝大。得,俺就想找個清靜地方吃點消夜,都不讓俺消消停停的吃。

這倒黴刺客,早不來晚不來,這會兒來幹嘛啊!真討厭。

我把我的雞又裝起來,係上袋口。哼,惹不起我還躲得起呢,你們刺你們的,我換個地方吃去。

下麵吆喝的聲音多了起來:“保護皇上,快!刺客不止一名!”

嗯?來殺皇帝的啊?

皇帝不就是俺表姐她未來的老公嗎?也好,這皇帝死了也好,表姐她們的比賽也可以宣布作廢,反正目標要是被刺,她們的馬拉鬆也可以省跑了。

這刺客雖然來的不是時候,但是看在他們可以讓我提早解脫的份兒上,我可以原諒他們。

我在屋頂上也不有再待,說不準那些人就會打到屋頂上來。背著口袋我就趕緊轉移。這間宮殿向東就是禦花園,那裏地方大風景佳氣氛好,很適合用餐。
青蛇八
也許今天晚上我沒有吃宵夜的命。

剛找了一塊假山石坐下,四周碧竹如織,綠影婆娑,月光清朗,絕對是個野餐的好地方,可是這次還沒等我張開袋口把燒雞拿出來,一邊的竹林裏就傳來一陣摸爬滾打的聲音。

得,我又不是皇帝,這刺客怎麽專往我跟前跑?

唉,當刺客也不容易,跑到人家皇宮裏來刺殺皇帝,地形又不熟。老兄,皇帝大半夜無論如何是不會到禦花園來喂蚊子的,你應該到政務殿或是寢殿去找,再不就到某寵妃的床上去找。皇帝又不是我這樣的小婢女,白天吃不飽,晚上需要找個僻靜所在來補一頓宵夜。

一個全身黑衣的人從竹林中滾出來,身子往地下一栽,不動了。

嗯?死了麽?

真是出師未捷身先……我多事的摸了一下他胸口,還沒死,那就是出師未捷身先傷了。

我摸著下巴……嗯,有點為難。

救不救呢?

按理說,人間的是非生死我們是不能多插手的,一個人的生死際遇早已注定,我不是塵世中人,擅自插一手,因此改變的很可能不是這一個人的命運,而且此後跟著會發生的變故就更難以預料了。

雖然有句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可那是對人來說的,不是對我這樣的妖來說的。師傅當年開藥堂積功德,也是要看此人命中是否有生機才救,若是命裏注定隻能活到三更的人,你救了他之後,恐怕是禍不是福。

師傅曾經說過,有一次為了我倒黴師公許仙的名譽與人打賭,不惜耗費修為救了一個注定早死的書生。結果那書生後來和我青師叔拉拉扯扯勾搭不清,險些壞了我師叔幾百年的道行,令她永墮火窟不得超生呢。

還有一個很不好的例子是,那時有位將軍文武全才,卻時運不濟被兵困在一座山中,師傅一時慈悲將他救了。結果死人後來戰功赫赫倒是不錯,但最終他謀朝篡位,殺人如麻,血流成河,實在作孽。

這個人……呃,我抓抓耳朵,好象氣息越來越弱了。我再考慮個幾分鍾,估計就不用考慮了,我老熟人黑大哥白大哥就要來拘魂了。

我現在又不能用探查之術看他命中有無生機,怎麽辦呢。

啊,對了。^

我急忙伸手入懷,摸出我的小銅鏡來。

這個鏡子可以幫忙。

雖然師傅送給我的時候說不清楚它有什麽用處,但是我自己用了幾百年,給它尋發出來不少功能,其中判陰陽就是其中一個功能。

若是他命裏注定該死,那這鏡裏就照不出來他的樣子。那我就不用救他了。要是能照出來,那姑娘我就勉強算積個小功德,把你救了算了。

我把鏡子對著他,探頭往裏看。

嗯?

鏡子裏映出來個一個氣宇非凡的男子,長相麽……嗯,比二郎神君好象也不遜色,不過就是……

啊,不管了,反正他能活,那我就救他了。

我把他翻過來,這家夥臉上不知道塗了什麽,看起來灰撲撲的,多半是為了行刺方便,抹上一些有偽裝作用的油膏之類,相當於現在的迷彩裝了吧。

他的背上有一道長長的刀口,還在不停的向外滲血。再仔細看,腿上也有。

我替他把衣裳撕開,拿了一點隨身帶的藥膏替他敷上,再替他把傷口包紮起來。

行了,這人死不了。我的藥可是極品好藥呢,一般人還沒那福氣消受。不過我現在把這個人怎麽辦呢?他一時還醒不過來,我又不能把他搬到我們沅英宮去。嗯,不過這裏假山倒也挺大的,假山洞也挺多,把他塞在洞子裏,等他自己醒了自然會離開這裏,至於他那會兒能不能跑得到,就不是我所能管得了,反正我救也救了,下麵的事兒,就看他自己的運氣吧。

找個離地一丈有餘的山石洞把他塞進去,我幹脆的拍拍手上沾的塵土,心情挺好的落地站穩。

嗯,月已西沉,時間不早,我也該回去了。

躺到床上了我還琢磨,唉,真可憐。凡人就喜歡自尋煩惱,你殺我我殺你,又不是為了捕獵填飽肚子,殺了對方又吃不得肉,肉……

我的肉呢?我的燒雞肥鴨鹵牛肉呢?

啊,糟,我的袋子忘在剛才救人的地方了!肉還罷了,袋子卻是青師叔給我的重要紀念品,絕不可以弄丟的!

真是好人做不得,一做好人就要給自己惹麻煩!

我抓起衣服披身上,一推窗戶就跳上了屋頂。不管怎麽著我也得把袋子找回來。

這會兒宮裏和我上一趟出去的時候情況已經不一樣了。經過剛才的刺客一鬧,宮裏戒備森嚴,等我一路躲躲閃閃的回到剛才那片竹林和假山時,地下空空如也,哪裏還有我的袋子?我縱起身攀上假山上看了看,我剛才塞在裏麵的那人也不見了。

是巡邏的侍衛發現了我的袋子,還那個刺客醒來之後順手牽羊?我急的原地團團轉,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的袋子袋子袋子!雖然作用不大可是意義卻不一般。

可是現在別說我不能用法力,就算能用,我又怎麽去找那個袋子?它不是樣有生命的東西可以感應的到,我又沒有天眼通那種本事!


這可該怎麽辦呢!
我原地磨了多少圈子已經記不得了,反正一早起來的時候,表姐看我的樣子就嚇了一跳:“翠兒,怎麽了這是?你,晚上沒睡好啊?”

何止啊,我是根本沒有睡過。把禦花園翻了個底朝天都找不到袋子。其實那個袋子其貌不揚,裏麵裝的也不是金銀珠寶,誰拿它去呢?

是巡邏的侍衛當成刺客的東西帶走了,還是那個刺客肚子餓把它帶走了?要是前者我還有可能找回來,要是後者的話……我哪知道該到哪兒去找那個刺客去啊。

我有氣無力的打水,端早飯來,表姐一直小心翼翼看我臉色。

我顧不上她,好歹把她打發走,就一個人開始發悶。

一定要找回來的。

可是去哪裏找呢?

青蛇九
就在這種我對什麽事都提不起精神來的狀態下,沅英宮的半個月已經過完了,表姐她們終於結束了半個月象學生軍訓一樣的生活後,要正式下海……啊,應該說是掛牌?好象也不對……反正,是要邁過一道坎,正式做皇帝的女人了。

沅英宮的情況就這麽一目了然,要我估計,穩過的當然是我表姐,楊華兒,嗯,一個叫崔蟬的姑娘長的也不錯,身材尤其好,那一對胸啊……要擱在現代我一定會猜測裏麵是矽膠和鹽水袋填的,不過這時代沒那技術,所以人家絕對是天然的真材實料。還有另外兩個,我不太熟,好象一個姓薛,一個姓常,長的也都很不錯的,希望很大。初選時見過麵的那位辛顏小姐在沅英宮的一堆美女裏根本顯不出來,太不起眼了,我估摸著她未必會留中。

複選那天一早表姐就起來梳妝打扮,我端了水來,替她梳完頭,就閑在一邊兒沒事兒幹了。表姐化妝打扮那是行家裏手兒,根本不用我這個半調子給她幫忙。等她完工了我再看,嘖嘖,真是貌若天仙。明明是精心裝飾,看著卻淡雅天然,很有幾分清水出芙蓉的韻味。衣裳就是那件賢妃賞的宮裝,頭上戴的也是賢妃賞的珠釵和宮花,今天大家都得穿戴這個,誰也不能例外.我撇撇嘴。其實什麽東西一成了規定就不是那麽完美了,宮裝本身沒有錯,可是所有人都穿宮裝,款式相仿,飾物相仿,弄得好象製服一樣了無新意。難道皇帝就不會審美疲勞嗎?

當然,表姐這樣的容貌穿什麽都好看。她分到的這件宮裝是個墨綠色,不知道是什麽人專門安排,還是隨機選中的。反正顏色不是那麽討好,幸虧表姐人才絕對頂呱呱。她這樣容貌穿什麽都不會難看。衣裙的顏色濃墨帶綠,仿佛牡丹花那穩重的枝葉,而表姐更是人比花嬌,站在那裏就是嫋嫋亭亭的一枝鮮花,皇帝老子要是看不中她,我就不叫翠兒了,我要改名叫翠花兒!就是那個會上酸菜的翠花兒!

表姐她們選美去了,我們就留守在沅英宮裏等消息。今天的複選,皇帝老兒和和有頭有臉兒的後宮嬪妃們應該都會來,這個考官人數可真不少。幸好聽說這皇帝的老娘早死了,宮中無太後,不然表姐她們又還得多操一份兒心多受一茬罪——將來表姐她們正式入宮榮任皇帝的小老婆之後,也少一層管束。要知道惡婆婆在這個年代是絕對可怕的,尤其是太後這樣一個守寡的又有管家權利的惡婆婆。^

現代的人當然不怕惡婆婆了,傳統到了那個時代能留存的已經不多。其實許多傳統還是好的,隻可惜多曆劫變之後,禮義孝信這些觀念早已崩壞。公元二000年之後,那是一個發達的,自由的,混亂的年代。

表姐她們喜歡過去,總愛懷舊,也有她們的道理。

我有些唏噓的捧著腮發呆,但是絕不是感歎什麽人心不古。

我在悼念我可憐的小袋子啊,青師叔留給我的重要紀念品啊!到底哪裏去了呢?

宮中那天晚上鬧過刺客之後並沒有大肆宣播,除了保安工作加強了些,夜間巡邏人手也加了些——害我晚上的宵夜行動也變的艱難了。關於袋子的消息,是一點兒也沒有的。

當然,那隻是個裝食物的袋子,又不是刺客的凶器,也不是什麽重要人物的屍體,不受關注是理所當然。

嗚,真是欲哭無淚。

銅漏自得其樂的滴啊滴,滴啊滴,滴啊滴啊滴啊滴……時間過得賊慢賊慢的,叫人好不耐煩。

快到中午的時候,那邊宮門口終於有了動靜。先是明黃色的一陣亂動,皇帝先走,這是規矩。接著是花紅柳綠的一群顏色亂動,嬪妃們也走了。接著出來的才是被選了又選的美女們,表姐自然是沒懸念的,其他人的表情麽……那就是典型的幾家歡樂幾家愁了。

表姐她們入選的人已經有美人頭銜了,代表那些伺候的宮人們不能再稱呼她們姑娘而應該喚美人,比如劉美人,楊美人……楊華兒當然也是中選的。

二十四名美人幾乎刷下一半,其實我對這個局麵也早有預料。有那些個嬪妃陪選,沒全刷下來已經是看著皇帝的麵子了。那些女人哪個會希望皇帝再選一批更新鮮粉嫩水靈的美人兒來分自己的寵呢?大家表麵上一團和氣,誇讚褒獎,其實我想那些妃嬪可能恨不得發一枚導彈來把沅英宮炸了才開心。

當然,如果她們知道導彈這東西的話。

那位辛顏姑娘倒留中了,反而是我讚歎不已的崔蟬姑娘落了選,據說是一眾娘娘們都嫌她不夠端莊,輕浮淺薄,百般挑剔,當然理由中不包括身材不好這一條。

看來與眾不同是不行的,崔姑娘,她們是嫉妒你,我明白。你沒入選也好,要是也做了地位低微的美人,皇帝在意不在意你沒人能確定,但這些娘娘是肯定在意你的,你哪會有什麽好日子過啊。

接下來的日子也沒什麽變化,就是住處從沅英宮挪到了長壽宮,一同挪來的還有另兩位美人,一個是老相識辛顏美人,一位姓薄,名字滿好聽,叫薄碧笙。

這長壽宮裏原來住了一位宋昭媛娘娘,長的挺富態的,圓圓臉兒,笑起來臉上有兩個酒渦。表姐她們理所當然要先拜見昭媛娘娘。這位娘娘心思如何不好說,麵上還是挺客氣的。她自己當然是住了長壽宮的正房,表姐就住在東廂,辛美人住西廂,薄美人住在側軒,反正長壽宮裏空房子不少,不愁安排不下。然後每個人又添兩個宮婢,宋昭媛一笑,很和氣的說:“本來我嫌這裏冷清,現在好了,有劉妹妹你們作伴,又添了使喚人手,長壽宮也顯得熱鬧多了。”

表姐臉上笑的挺淡然親和,其實我知道她心裏才沒那麽平靜。

因為皇帝都已經見過她們了,也複選過了,照規矩,今天晚上表姐她們應該可以,呃,那個啥,去侍寢了。

嘔,這個詞說出來把我自己先惡心的不輕。

那麽,皇帝這一晚,會召哪位新美人侍寢呢?表姐她又怎麽可能不緊張呢?

青蛇十
這天晚上的結果大家都失望了。皇帝哪個美人也沒喚,在秋實宮自己個兒睡了一晚上。

嗯,看來皇帝還是挺顧著麵子的,不象一般急色鬼一樣,見了美女就沒命似的撲上來。當然,他急什麽啊,放一天也是放著,放十天也是放著,這些美女又跑不了,遲早還是他的嘛。

第二天恰是十五,賢妃設宴請一眾新人舊人,也好互相增進了解,加深感情。其實我看感情是沒什麽好聯係的,主要還是拉攏立威,了解敵情。

表姐把衣裳挑來挑去,忙完了她自己又來忙我。你說你一個美人,打扮那應當的。我一個丫頭,我打扮什麽啊。

“笨呐你,”表姐一指頭點在我額頭上:“說是賢妃設宴,其實皇上也會來的,你別邋邋遢遢的不象樣子。”

我皺著眉頭看她:“那和我有什麽關係啊?難道你指望拿我去行美人計?那我可不幹。”

她氣的把粉撲一扔,打的我鼻子上一片粉白:“你幹我不還不幹呢!別跟我貧嘴,快把頭梳了換衣服。”

唉,我哪有那個心情去陪她赴宴啊。我的袋子全無下落……再說這種宴會又不是招待人吃東西去的,一群女人爭妍鬥麗勾心鬥角,宴無好宴哪。

表姐她們跟著宋昭媛一起去赴宴,我百無聊賴的跟在後頭。禦花園我來過好幾次了,不過大白天來還是頭一次,跟晚上當然全然不一樣,白天各種鮮花都是盛開著的,花紅柳綠,蜂蝶嗡嗡。宴席擺的地方實在是巧——就在竹林側,假山旁,那天我丟袋子的地方。

賢妃和淑妃都還沒來,其他嬪妃來了不少,但都沒有入席,三三兩兩的站在一旁說話。我站在表姐身後,楊華兒她們主仆兩個就站在我們不遠的地方,她今天穿著一件鵝黃宮裝,眉毛描的格外精致,胭脂粉卻塗的很淡。

表姐不著痕跡的打量過她,腰背挺的更直了。

我轉頭看看假山上那石子洞。

唉,好人真是做不得。我要是不多管閑事,我的袋子哪會丟,我又何必擔起這麽多心事。本來我的日子過的何等輕鬆快活,結果現在自討苦吃,怎麽都開心不起來。

不一會兒賢妃到了,接著淑妃也到了,於是大家就都入席就坐,表姐的位置當然是排在後頭,賢妃與淑妃上座,中間還給皇帝預留了位置。

她們說的全是場麵話,什麽姐妹和氣,什麽同心同德,騙鬼鬼都不信。又不劃拳,也不開賭,哪象我在現代的時候出去吃飯,K歌,泡吧,上網……那娛樂生活多豐富啊。這個地方悶的人快得神經病,真虧表姐還這麽興致勃勃。!

酒過三巡,賢妃點名一位美人出來彈琴助興。那位美人挽袖提腕,叮叮咚咚彈的倒也挺熱鬧。一曲彈完,我都快睡著了,表姐她們也不知道是真心還是客套,紛紛誇讚她彈的好。忽然淑妃一抬頭,驚喜的站了起來:“皇上來了?”

我剛才已經聽到腳步聲,不過既然來的人沒通報,我也不能轉頭去看。在場的嬪妃宮女一起下跪恭迎,我沒辦法,委委屈屈的也跟著大家跪下,心裏咒罵這家夥,要不來就不來,害得我還要向你下跪,小心折了福壽早死早投胎去。

皇帝的聲音很清朗,聽起來不象老頭兒。我偷偷抬眼,隻看到個背影。嗯?怎麽有兩個男的?那個穿明黃的當然是皇帝,那個穿石青色衣裳的又是誰?

皇帝下一句話替我解了惑:“六弟,坐吧。隻是家宴小聚,不必拘束。”

那人說:“是,皇兄請坐。”

唔,原來是皇帝的弟弟,是個王爺之流的人物。看起來皇帝和他滿親近的,不然的話這種後宮飲宴怎麽會把他叫上。再親近他也是個男子啊,和女眷們在一起總是有些不方便吧。

皇帝坐下了才叫平身,我們才能從地下爬起來。

要說這個權力的確是個好東西,你有權就可以讓別人給你下跪。表姐她們真窩囊,為了打什麽破賭,還沒有彩頭兒的,居然給這皇帝下跪行禮也甘之如飴,簡直是犯……嗯,算了,不罵她了。

皇帝居中坐了,一旁的太監和宮人很有眼色的給那位六王爺也加了座位,擺上酒壺酒盅和幾樣小菜。我一心想瞧瞧這個皇帝老子長什麽模樣,偷偷的斜眼兒去看。

正好皇帝端起酒杯來向眾人邀飲,把臉遮住了。

真是。

他旁邊坐的那個王爺聲音溫煦,說:“難得今天天氣這麽好,又有這等好酒,我今天算是來的巧了。”

這人聲音倒挺好聽的,不象腦滿腸肥的米蟲王爺。

我斜眼兒偷看他,他正好放下酒杯,露出一張很英俊的臉。

啊!

這人,這人不就是……

可是,不可能啊。

他是王爺啊,皇親國戚很得皇帝的寵愛的樣子,他怎麽會和那天晚上的刺客長的一模一樣?他有什麽理由來做刺客?

就算,就算退一步說,他想把皇帝宰了自己披龍袍,那也絕不用自己親自上陣操刀來殺人吧?一個王爺哪還能養不起死士雇不起殺手啊?沒道理自己以身犯險的。

我的表情可能有點不對頭,表姐一手執扇,一手在我腿上不輕不重的捏了一把。

我趕緊收回目光,斂氣定神。

奇怪啊奇怪……真是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別多啊。

對了,如果這王爺真是那天晚上的刺客的話,那我的袋子,有一半可能是被他拿走了!

好好,他為什麽做刺客的我就不想管了,隻要能把袋子找回來,我管他誰是刺客誰當皇帝呢,反正不關我的事。
皇帝和淑妃說了幾句話,無非是誇讚這宴會辦得好。賢妃不落人後,立刻婉轉表示這宴會是她主辦的,皇帝挺懂得領導藝術,每人都誇了兩句,都不落空,也不顯得偏愛了誰。嗯,這也需要個本事,不是人人都能一碗水端的這麽平的。

我的心情大好,袋子終於有了線索了,現在我連別人坐著我站著,別人吃喝我看著的氣憤都拋諸腦後了。

青蛇十一
我用一塊手繡的漂亮絲帕,和一個侍衛打聽來了六王爺府的方向位置,摩拳擦掌的隻等天黑好動身。

袋子袋子,我就要來找你了。
不過還是覺得很奇怪,到底為什麽六王爺會做刺客呢?

唉,算了,不想了。反正人間這些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事情,我這樣簡單的蛇腦袋是弄不明白的。人太聰明,懂的事情太多,所以曆來能修成大道的人反而很少,不如我們異類的反而多些。而我們與草木精靈相比,它們的成功機率更大,因為草木比之我們情感更少,外擾也更少。它們吸取日月精華,又不吃葷腥,又不殺生,隻要能避過天劫,那麽修成大道指日可待,比我們還要容易。

所以修道未必是越聰明越好。我表姐就是個很棒的例子,我們當初都是小妖精的時候在一起,她總是可以從前輩和類那裏騙到好吃的,而且總是不忘了和我分享。遇到獵人的陷阱她也從不上當,而且也會保護我。

但是這麽聰明的表姐,修為卻比我差很多,她想的事情總是太多,不能專注於修煉。她愛美,又虛榮,昨天聽人家喊她劉美人,眼睛都笑的眯成一條縫了。

就這麽一聲稱謂而已,又不當吃喝,又不抵修為,你說她臭美個什麽勁兒呢?這麽大人了還這麽天真。

但是她再不上進再天真,也是我表姐啊,我這人又一向護短。所以,要是錦貂精和兔子精敢對我表姐不利的話,我可是不會饒過她們的。

外麵的天終於黑了。我把衣服穿好,紮好綁腿和袖口,頭發用布包起來,打算要去夜探六王府。搬到長壽宮的一大好處就是表姐和房間和我的分開了,我住在下人房,她住在廂房裏,這樣一來我做什麽事都妨礙不到她了。

我輕輕推開窗格,翻身上了屋頂。

嗯,這些日子都沒練過,身法好象都不那麽靈轉如意了。不過這種情況隻是一上來如此,跑著跑著就發了興,越跑越快。月亮升了起來,我的影子映在屋瓦上淡淡的象一抹霜痕,瞬間掠過一大片宮殿的屋脊,輕飄飄躍出了宮牆。

XX的,這宮牆怕沒有三人高,沒事兒修這麽高的牆幹嘛。

六王府在禁城內城的西邊,我站在原處辨明了方向,深吸一口氣——嗯,宮外的空氣似乎都比宮牆裏的新鮮自由舒服呢。

我彈身往西掠去,內城和外城不同,入了夜基本上就沒有什麽人上街了,街上偶爾有轎馬來往,也都很低調安份。巡街的兵丁我可不放在眼裏,感覺他們不過就是個擺設,遇到高手一點用處也沒有。

西城……西城也好大地方啊,高門深院鱗次櫛比,哪間是六王府?

我順著一條街慢慢找過去。

啊是了,這家門口掛著顯眼的大燈籠,燈籠上一個明顯的大字——謹。

嗯,牌匾也是謹王府。

六王爺的封號就是他的名字,周謹,謹王爺。

嘿,咱們等著瞧。救命之恩我就不要你還了,隻要你把我的寶貝口袋完璧歸趙,我還能保證絕不泄漏你是刺客這個大秘密。

我繞過大門,從側門邊的院牆翻了進去。

這王府好大啊……那,我的口袋會在這裏吧,不過,如果在的話,又會在什麽地方呢?

我咬著牙下決心,大不了我一間一間屋的搜過去,總要把袋子搜到為止,今天搜不完我明天再來,明天搜不到我後天接著來,總要找到了算。

我在黑漆漆的屋子裏聞聞,這袋子雖然和我沒什麽感應,但是好在這袋子上還有青師叔的味道呢,這個隻要在屋子裏我就是可以聞出來的,不用象老鼠鑽地一樣四處亂翻亂尋。不過這王府的屋子沒有三百也有二百八,一間間聞過來也夠我聞的。

這裏沒有。

那裏也沒有。

也不在這裏。

也是,我淨在空屋裏找,如果這個王爺真是刺客,那天他撿了袋子,會把袋子怎麽處理?會不會隨手扔了?

啊,我不要啊!我抓著頭發站在陰影裏換個方向繼續推理。

那天袋子裏裝的吃的,其實,會不會這個王爺覺得我偷的吃的不錯,把裏麵的東西吃掉,然後……袋子好好的收起來?

那他會收在哪裏呢?

又或者,他為了掩飾自己曾經進宮行刺的事實,把我的口袋作為罪證之一給滅了?

唔,那不可能,我的袋子水火不侵刀槍不入,拿刀砍不破拿剪刀剪不斷……

啊!糟!如果這個刺客王爺發現了我的袋子這麽寶貝,把它當寶物藏了起來,那我在外麵亂找是肯定找不著的。

那,那這王府的密室在哪裏呢?

要不,我找個人來問問?可是我現在沒法力,怎麽能不驚動人而問出來呢?再說,不見得這王府裏的人都知道密室在哪裏吧?大家都知道的話,也就不叫密室了。


我繼續吸著鼻子找我的袋子……袋子是沒聞著,但是……唔,這味道,好香啊,好香好香好香啊,這,這是八珍烤雞的味道吧?

我吸吸口水,抬頭一看。不知不覺間,我可能跑到王府的廚房附近了,一陣陣濃鬱的香味兒從窗戶裏冒出來。

晚飯的鍾點兒已經過了,這會兒還做這麽好吃的東西是誰要吃的啊?

我貼著窗戶根兒,仰起臉來使勁兒吸鼻子。

真香啊,一聞就知道是材料足足,雞肉鮮嫩,汁濃味醇,王府的廚子不賴嘛,就這隻雞的水平來說,已經不比皇宮禦廚差多少了。

這雞是做給誰吃的?

真,真想嚐一口啊。

我舔破窗戶紙往屋裏看,屋裏空蕩蕩的沒有人,隻有幾盤菜放在原處,熱氣騰騰香味撲鼻。

我吸吸口水,這麽多菜,少一樣子應該是沒關係吧?

我掀開窗戶翻進屋去。c

那隻烤雞就端端正正的擺在潔白的瓷盤裏,旁邊還放著調好的鮮辣醬碟。

我猶豫再三,還是伸出手去。

不是我的錯,是這隻雞不好,誰叫它這麽香噴噴這麽誘人,香味兒色澤都好象一隻隻的小手在拚命的召喚我:快來吃啊快來吃。

青蛇十二
拿了雞,我加倍的懷念我的袋子。

少了這樣利器,連偷食都不那麽方便了。我看看左右,行,廚台上還有一隻食籃呢,我直接提了過來,把雞裝了進去。再看看那幾盤菜,一橫心,反正一樣是拿兩樣也是拿,又端了一碟蒸火腿,這回是連盤一起端,放進了籃子裏。

六王府裏沒多嚴密的防備,但是拿著好菜的我無論如何今晚也沒辦法繼續去找袋子了。得,今天就這麽著吧,反正六王府的地址我已經記住了,門兒也認了,大致情況也看了,大不了過幾天再來。

今天嘛……好歹也沒有白來一趟,起碼沒空手回去。

我一路騰挪縱躍出了六王府,當心護著食籃不叫裏麵的東西打翻。

誘人的香味兒從籃子裏飄出來,不停的鑽入鼻孔,我半路就想停下來先美美的啃幾口再說。可是……我已經出來半天了,要是表姐找我的找不著的話,估計她會著急。

我翻入宮牆,遮遮掩掩的回到長壽宮。

長壽宮的東廂房裏竟然還亮著燈。我嚇一跳,表姐沒有睡嗎?怎麽這會兒亮著燈呢?

我把食籃放下,分給表姐的那個小宮女來敲我的門:“翠姑娘,你在屋裏嗎?”

我拉開門:"有事嗎?"

"剛才翠姑娘怎麽不在?"

我指指桌上的食籃:"我去弄了些宵夜來,嗯,劉美人睡下了嗎?"

她掩口一笑:"翠姑娘出去的真不是時候,劉美人剛才被接去秋實宮伴駕了,找姐姐給梳妝準備偏姐姐不在,是我們兩個伺候劉美人準備了,這已經走了有一會兒了."

啊?

真是不巧,我一不在表姐就找我.

她現在去伴駕?其實這是好聽的說法,深更半夜的伴駕,不就是侍寢去的嘛.

當然我知道表姐和我不一樣,她從來也不把男女之事當回事,畢竟狐狸天性就比較放蕩隨便.她和皇帝親熱,不定吃虧的是誰.皇帝可能覺得自己睡了大美人,但是表姐可能還會倒過來吸他的精元陽氣呢.

不過,心裏還是覺得不舒服.打發走那個小宮女,我把門一關,悶悶不樂的坐下了._

這種事,我就看不出有什麽好玩的.

表姐也真是的,這種遊戲有什麽好玩?虧她還樂此不疲.肯定她這會兒得意的很吧,皇帝沒有召楊華兒,先召了她,說明表姐占了上風啊.

楊華兒的嘴說不定都氣歪了.

我拈了一片火腿放嘴裏,唔,表姐回來肯定還會來問我幹嘛去了.雖然我可以直接告訴她我去找吃的,不過嗯,表姐應該不會想太多的.

丟袋子的事我當時就沒有和她說,現在當然也不打算說.

本來表姐就說是要我來幫忙的,可是我非但沒幫什麽忙,自己的事兒倒是忙個沒完,想起來真是對不住她.

我有一口沒一口的吃東西,一邊看著外麵的天色.過了三更,聽到長壽宮的門響,我急忙擦手抹嘴迎出去.

太監們蹲下身,表姐從步輦上下來,我急忙迎上去攙扶她.表姐的頭發梳了一個最簡單的簪花髻,鬢邊戴了一小枝桂花.

那幾個太監行了禮,我不等表姐吩咐,從袖裏摸出幾塊散碎銀子塞給他們,打發他們走了.

那兩個小宮女迎上來給表姐行個禮,笑嘻嘻的說:"恭喜劉美人."

表姐一笑:"嗯,天不早了,都早早睡吧."

我看表姐的笑意這麽由衷,知道她肯定還有點兒別的事沒說.扶表姐進了屋裏,讓她坐下,我給她倒了一杯茶來:"怎麽樣?"

表姐懶洋洋的側過臉,媚態橫生的說:"有什麽怎麽樣的,就是那樣唄.不過他答應了晉我一級,明天應該就有消息,我就不是美人,而是婕妤了.

我雖然覺得這種事沒什麽大不了,但是為了讓表姐高興,還是站起來理理衣裳,襝袖一禮:"恭喜婕妤娘娘."

表姐笑著說:"多謝多謝,免禮免禮."等我重新坐下,表姐果然問:"你剛才跑哪裏去了?是不是又惹禍去了?"

我笑著吐一下舌頭:"哪有.我是覺得白天吃的不好,所以去廚下找了點吃的,表姐你要不要嚐嚐?八珍烤雞,味道很好很難得啊."

表姐眼睛一亮:"是嗎?還有沒有?"

"有有,"我說:"我去拿."

火腿片已經被我吃了一大半,烤雞卻隻是扯了一小片皮下來嚐了嚐,沒有怎麽動.表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嗯,好香啊."

"是啊是啊,還沒涼透呢.來來,咱們把它給分了."

表姐看看盤子,瞄我一眼:"你這裏哪裏摸來的?好象不是宮裏的碟子啊."

我撕下一條腿兒給表姐,又給自己撕下另一條:"我也不知道,反正就端來了唄.你放心,沒人知道是我拿的,吃光了死無對證,盤子和骨頭我拿去丟進池塘裏就可以了,婕妤娘娘就放心的享用吧.剛才侍駕辛苦了,現在可得好好補補."

表姐眼波流轉,瞪了我一眼,毫不秀氣的一大口就咬在了雞腿上.

表姐鬢邊那一小枝桂花香氣很濃,花瓣還很清嫩,沒一點要殘萎的意思,看樣子應該是剛從枝頭上擷下來的.長壽宮裏並沒有桂花樹,倒是聽說秋實宮裏麵栽著不少.嘿嘿,這枝花的來曆,很值得好好推敲嘛.

不過看表姐吃的這麽香,算了,放她一馬.

我們兩個人象風卷殘雲一樣把一隻雞消滅的幹幹淨淨,火腿片也都吃光了.我去把盤子和雞骨頭拿去丟在了長壽宮庭院的池塘裏.那隻食籃是青竹編的,樣子挺直樸秀雅,我本想把它也拆了,可是拿在手裏一猶豫,就沒舍得.

反正不拿出去用,應該沒關係.

我把籃子放在了床底下,洗臉漱口,上床睡覺.

第二天一早果然傳下了錦盒箋單,晉表姐為三品婕妤.一同入宮的美人們都來道賀,楊華兒也來了,一臉笑容完全看不出真正心情.其它嬪妃也有表示,賢妃派人送了兩匹錦緞,一隻金如意.淑妃讓人送了一隻挺貴重的頭麵釵.表姐又一一的去回拜道謝,我在旁邊看著都覺得累的要命,其實也難怪後宮的女人沒有多少長命的,長期待在這種環境裏,能舒心長命的才奇怪呢.

可是,後宮這麽渾濁的一灘水裏,表姐要怎麽樣從一個小小的婕妤,升到嬪,升到妃,最後能爬到皇後的位置去?

我不覺得她這條路會走的順順利利,短期內就能達成目標.

萬一她三年五年當不了,我就得陪她耗三年五年,要是十年八年的當不了,那我就得搭上十年八年的在這裏.

天哪,這日子可太難熬了!

一天折騰下來我這麽好體力都腰酸背疼了,本來還打算去六王府再探探,也沒那個精神頭兒去了.

青蛇十三
等過了一天,表姐又被步輦接走,我把累贅裙子換下來,又跳窗戶出宮。

六王府我已經來過一次,熟門熟路的不用再繞冤枉路,這回找了一會兒,看著一間屋裏還有燈,大敞著窗戶,屋裏全是書架,一張書案上還壓著宣紙,可能是那個六王爺的書房了。

屋裏靜靜的也沒有人,我進去翻了一回,四處都聞過了,沒有聞到袋子的味兒。

一般那些人放東西不是愛放在書房的嗎?也許,這裏有什麽暗格密室?

我在屋裏轉了一圈兒也沒有別的辦法,實在不行,隻好趁哪天月黑風高的時候,把臉蒙上,直接操刀子去逼問那個王爺,叫他快還我東西,到時候不怕他不還。

唔,一運動肚子又餓了,六王府的廚子不知道今晚做沒做宵夜?

我吸吸鼻子,上次那間屋裏還亮著燈,我還沒有靠近,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肉香味兒。

切,也不知道是王爺要吃還是王妃要吃,宵夜做的這麽油膩,真不怕吃出高血脂膽固醇來。嘿嘿,不地過我倒是不介意替他們分擔一下風險。

反正廚師辛辛苦苦的做了,他主子也未必吃,我這也是本著節約的原則,浪費食物可是要不得。

唔,今晚的主菜蓋在一個瓦罐裏,旁邊放著四個盤子,分別是紅燜肘子,糟鴨掌,辣爆兔絲,還有一樣火腿熗腰花。

啊啊啊,我兩眼放光的盯著肘子,肥嘟嘟香噴噴,肉皮兒紅亮晶瑩,一看就知道火候恰到好處。這,這叫人怎麽忍得住啊。

那主菜又是什麽?

我揭開瓦罐的蓋子,一股濃香撲鼻。

好香。&

旁邊兒放著一把長柄的湯勺,我拿起勺子在瓦罐裏攪了兩下,好多的好東西浮了起來,這鍋湯的美妙之處不言而喻。

好香好香,好菜或許不難得,但是好湯可不是天天都能碰得著。材料,火候,廚藝缺一不可,我直到現在還在懷念上次喝的全聚德的鴨湯和還有海螺村的海鮮湯……真是極品啊。

真的好香好香……心裏一個聲音不停的在勸著自己:連鍋端吧,好湯也應該由會欣賞會品嚐它的人來享用啊。給那種王爺王妃,說不定隻喝一口就撤了,暴殄天物啊簡直是。

咦?什麽動靜?

我耳朵動了一下,又動了一下。很輕微的聲音,不留神可能我也聽不到。

不是風吹草動。

有人!

我還沒有被香味兒衝暈頭,一手把湯勺放下,輕快的蓋上罐子,一縱身躍了起來,身子貼在了橫梁上。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個穿著青色衣裳的人走了進來,他的背影我挺熟悉的,算上這次,已經見過三次了。

第一次是在禦花園,他疑似刺客一路。第二次也是在禦花園,他和皇帝一起來赴賞花宴。o

第三次就是這次了。

他來吃宵夜的嗎?l

這可不大對頭,王爺哪會跑到廚房來吃宵夜,那不得底下人盛好端好擺好,說不定還要一口口喂他吃呢。

他來幹嘛的?

六王爺站在桌旁,揭開瓦罐蓋子,拿起長勺攪了幾攪,濃濃的湯香肉香菜香一起竄上來,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沒辦法,實在是太香了,不由自主啊。

“梁上的朋友,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一見?”

咦?_

六王爺停了一下,又說:“主雅客來勤,這位朋友想來也是喜好美食菜點的,夜來風涼,佳肴齊備,何不下來共謀一醉?”

他發現我了?可是,我自認為武功比他高,藏的又好,他怎麽發現的?

六王爺抬起頭來,這人就是生了一張俊臉,皮相著實不差,眉清目朗,方頤烏鬢。人家都說皇家基因好,一代代都娶一堆美女,而男子的相貌又多肖母親,所以再醜也醜不到哪兒去。

我也沒想再躲,目光和他正正迎上,那六王爺居然一點不怕,居然還向我璨然一笑,整張臉頓時柔和起來,我一瞬間忽然想到一個很奇怪的詞兒。

活色生香。

真是回頭一笑百媚生,六宮……呃,現在可不是沉溺美色的時候。

我翻身從梁上下來,落地悄然無聲。

臉也沒有蒙,他想看就讓他大大方方看好了。反正我又不理虧,我一不偷二不搶三不是來行刺……

“姑娘藝高人膽大,身手著實了得。”他微笑揖禮,一點兒不端王爺架子。

我擺擺手:“好說好說,王爺的風度也很好啊,對我這樣的不速之客還這麽客氣有禮。”

他手一擺,我大馬金刀就坐了下來。

他提起壺來替我斟了一杯酒。嗯,剛才這酒壺就杯就放桌上了,不過我不好飲,剛才隻顧看菜,也沒留意這個。看起來,六王爺似乎是早擺下了鴻門宴請我來。

啊,我一拍腦門兒,明白了。

是上次我拿走八珍烤雞和蒸火腿,讓人家有防備了吧。估摸著可能偷嘴這種事兒有一就有二,一次是絕對滿足不了好胃口的,所以……

我有點兒狐疑的看著他,六王爺也給自己倒了杯酒,坐下來朝我一舉杯:“不敢請教姑娘貴姓芳名?”

我不客氣的說:“既然你都說不敢了,還請教什麽?”

六王爺碰了個釘子,居然一點不生氣,笑意盈盈的說:“姑娘不肯說就不說。相請不如偶遇,難得姑娘也欣賞朱師傅的手藝,得一知己,真是人生一大樂事,當浮一大白。”

我板著臉說:“我不會喝酒。”

他嗬嗬一笑,把酒杯放下:“姑娘覺得前天那兩道菜,可還合胃口嗎?”

我衝他翻白眼:“王爺大人,我雖然和你素不相識,不知道你為人如何。不過就眼下看,我是個偷食兒的,你對我這麽客氣幹嘛?”

六王爺好風度的說:“姑娘不必口口聲聲王爺前王爺後,我行六,以前做皇子的時候也曾經在江湖上行走過,那會兒朋友送了一個混號叫做六郎,姑娘也可以此相稱。”

啊,走過江湖,怪不得。

我臉色鬆了一點:“六王爺也不用那麽客氣,我不是來交朋友的。”

他和氣的說:“我料想姑娘前日去了,近日可能再來,這罐湯已經燉了四個時辰,材料更是準備了足足一天一夜,姑娘嚐嚐看?”

青蛇十四
我的鼻子抽動了兩下。

咦?

這屋裏濃重的香味兒掩蓋了這位王爺身上的味道。主要是那鍋湯擾亂了我的嗅覺,這王爺進屋就把湯揭開蓋子散味兒,所以我剛才一直沒有注意。

老實不客氣,我兩手一起伸了出去,鼻子還呼哧呼哧的猛力吸氣。

對麵的王爺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我的手伸進他胸口一陣亂摸,又抬起他的手在袖子裏一陣摸,最後還是從他腰間掏出了我要的東西。

我得意的一笑,把袋子一揚,六王爺臉上又青又紅又白又紫,顏色煞是好看。

不就被摸了兩下嘛,至於這麽不好意思?那天晚上我救他的時候脫他衣服,還把他抱著扛起來過呢,不過他自己可能不知道。

“嗯,嗯,我就為這個來的。”我眯眯一笑:“既然找到了,那就太好了。”

他嘴巴動了一下,麵部還是僵的可以,我覺得我甚至聽到了他頜骨交錯的聲音。

“六王爺,別的話就不用多說了,你也不用管我是誰,我也不問我的袋子為什麽在你這裏。咱們今天頭次見麵,你恁的客氣擺酒席招待我。不過我有要事在身,酒就先不喝了,菜呢,我可以帶走慢慢吃。天色不早,王爺早早休息,我也該走了。”

“哎姑娘……”

“別亂叫,什麽哎呀哎的。”我站起身來,把桌上的菜端起來,張開袋口就往裏倒。

“姑娘,我還有話說……”

“有空的話下次再說吧。”連瓦罐我都想裝進去,但是想想裏麵主要是湯沒辦法帶,真是有點舍不得。青師叔當時縫袋子的時候想的周到,裏麵隔開了成了三四個小袋,裝菜沒問題,裝湯是肯定要灑的:“我急著回去呢,六王爺就不用送了。”

他伸手一扯,我的袖子靈活的抽了回來,讓他扯了個空。

拉拉扯扯就不好了,我緊最討厭這樣。

“六王爺,你還有何貴幹?”最好你識相,不然我不也不介意把美男王爺扁成豬頭王爺。

“姑娘,你貴姓芳名,請一定見告。?”他露出很真摯懇切的神色。

嗯?

有毛病吧他?難道他感念我在王宮的救命之恩,想給我立長生牌位?又或是他怕我泄漏他是刺客的秘密,盤算著一打聽到我的名字就請巫婆子作法巫死我?

我從來理不清人類那些花花腸子到底能繞多少彎,理不清嘛,當然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去理:“你死了這條心吧,我不會告訴你的。”我瞪他一眼,翻身就躍出了窗戶。

其實出來以後一邊兒回程我一邊兒覺得自己悶,讓那家夥的專注勁兒弄得我也心慌了,放著門不走還跳了窗戶。

這個人太不上道了,真想還東西,完全可以把袋子就放在吃的東西旁邊,然後我直接走了就拿了,其它事兒大家心照不宣不就完了?人這種東西很奇怪,總喜歡把簡單的事兒搞複雜,算計自己的同類永遠不遺餘力。

所以我說這些腦筋複雜的人雖然數量很多,可是能修煉成仙的卻寥寥無幾。

好象我上了屋頂以後他還追在後麵喊了句什麽話,沒聽清,也懶得理他。

我還小的時候,我師傅就跟我講中山狼的故事。這倒不是提醒我如果有人救我一命我一定要反咬一口恩將仇報,而是教育我將來長大了出來行走一定要小心提防,中山狼其實不可怕,但披著人皮用兩條腿走路的中山狼,那是可怕多了。

皮相很好看的人,往往心地和長相不一樣。

以前我在現代看那個叫倚天屠龍記的小說,從頭到尾就記住一句話。一個女子教兒子說,教是長的好看女子,越會騙人。

其實這話說的是最有道理,我師傅就很會騙人,騙了一個老公。但是騙始終是騙,不能變成真的,更不能長久。

長的好看的男人,估計也一定很會騙人吧?

所以那個家夥說話可千萬不能信,一定不能信。

隻是……有點可惜,那家夥府裏的廚子手藝真了得,以後怕沒機會吃到了。

唉,算了。師傅的教訓是真理,行走江湖,安全第一。

要好吃的,下次去師傅的洞府,我師傅的手藝可也不錯啊,當初騙到一個呆瓜老公,可不光靠美貌,她的廚藝絕對可觀的。

我師傅倒是把做人的道理摸的挺透,要抓男人的心,當然也得先抓住胃。

不能不說我師傅很聯明,很賢惠,一切都做的很好。關鍵是她的出發點錯了,她不是人,就算把人做的再成功再好,她還是個蛇精。

唉,老一輩的妖精頭腦就是不開化。還有我表姐她們一族的美人們,也常常去人間找尋所謂情愛,結果呢?一個有好結果的也沒有。她們給書生們紅袖添香,美食華服,柔情款款又極為專一,可是她們也是明珠暗投,識人不明。人類的書生們給了她們什麽樣的回報呢?

所以說,基本上能活到現代的妖精們,哪還有那樣老掉牙的,要找個男人來戀愛結婚的觀念?我就想好好修煉,不老不死,多吃多玩多睡。指望別人來給你愛和幸福那是不可能的,不如自己給自己找幸福來的實在。

表姐現在忙得很,天天沒有在屋裏閑著的功夫,皇帝經常找她,有時候是下午沒事兒時候找,有時候是晚上找,上午一般沒有,若是上午也有,恐怕這皇帝也要被罵荒淫了——怎麽說上午皇帝也得幹活辦公,不能一天照三餐的泡妞。

他不找的時候表姐還有別的事兒幹,她一紅起來,來巴結她盼她提攜的人也不少,我們在長壽宮屁股還沒坐熱,就又換了地方。這裏叫千波殿,名符其實,窗戶底下就是一片大湖。剛搬來的時候我一看到湖水就紅了眼,推開窗戶就要往下跳,表姐好歹把我拉住了。

俺是好久沒有玩水了嘛……想當年俺和師傅住在西湖,春聽雨夏賞荷,秋天品蟹賞月冬天覆雪大睡,那是多麽愜意的生活。

青蛇十五
表姐的廚藝也算過得去,還親自給皇帝做過點心。其實皇帝當然不差兩口點心,主要是這是情趣,愛心……

下過幾場秋雨,天氣一天天涼起來了。這小半個月楊華兒也被召過侍寢,但是明顯不如表姐紅火,雖然侍過寢了,仍然是個美人頭銜,住的地方也沒變。我不知道這其中是不是有表姐的因素,反正她天天心情都挺好的。

皇帝也來過千波殿兩次,不巧兩次都是夜深才來,表姐也沒再折騰我起來,反正現在又添了宮女人手,服侍人的活兒是不用我做了,我樂得清閑。

“翠兒。”

“嗯?”我正剝蓮子,抬起頭來看她。

“我和皇上說,今天是我生辰,他說過來用晚膳呢。”

我揉揉鼻子:“是嘛,你挺有麵子的。”

表姐一手支頤,幸福並煩惱著:“可是,做什麽菜呢?”

我瞥她一眼,我可不會下廚,這個問我沒有用。

“禦膳房當然會做啊。”我說:“你擔心這個幹嘛,再說,是你過生日啊,還琢磨著怎麽討好他?”

表姐白我一眼:“禦膳房送來有什麽希奇,我們不也有小廚房了麽,我自己動手做,才見心意啊。”

我繼續剝蓮子:“那你自己做唄,我又不會。”

“我就是在犯愁做什麽啊。”表姐好看的眉頭打了個結:“總要有新意的才好,弄他天天都吃到的東西那就顯不出來了。”

我笑:“做鶴頂紅拌石蟾肉。”

她扭了我一把,我哎哎的叫疼。

“人家是認真的和你商量。”

“哎,你就是不人家,我也知道你是認真的和我商量。”我想想:“皇帝又有什麽沒吃過?要不,我給你說兩樣西餐的做法?可這裏又找不到材料。”

“你別淨說沒用的啊。”表姐眼看要變臉。

“就半天了,要做什麽也來不及啊,我說,最簡單的,吃火鍋吧,這個東西估計皇帝不大吃。”

表姐眼一亮:“對對,那就吃火鍋,我就讓人去準備材料。”

我揉揉鼻子說:“這個東西一要湯鮮二要調好蘸料,食材倒是有限。”

表姐抿嘴一笑:“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我做得來。”我馬上貼上去抱她腰,反正沒有別人在屋裏,不怕被看到說沒大沒小:“要多備一些,回來我也要吃,好久沒吃了……”一邊說一邊吸口水。表姐笑著搔我癢:“好啦,知道啦,肯定少不了你那份兒。”

知道有火鍋吃,我心情大好。雖然皇帝先吃,我肯定是等他們吃過了再吃,但是表姐這麽疼我,肯定不會讓我吃剩湯剩菜,鐵定會先把我那份兒留出來。

自從表姐得寵當紅,我們的日子過的大好。吃的穿的用的都不用說,全是上好的送來。現在表姐得的東西,皇帝賞的就不用說,那些份例的胭脂衣服,還有每天戴的鮮花,也都看得出那些宮人管事絕對是挑了好的送來的,絕對不是剩東剩西。

皇宮就是這麽個地方,人人都長著一雙勢利眼,就算沒法兒討好你,也絕對不會惹著你。

一有盼頭兒,時間就過的射箭般快,太陽很快落山,表姐的火鍋已經準備起來了,熬的湯又濃又鮮,各種材料切好備好,醬料也調配妥當,表姐滿意的籲口氣,讓人好生看著湯鍋,自己進去換衣服。我守著一桌的好吃的,真想先下手為強……

算了,反正早晚有得吃,我不用急於一時,壞了表姐的事兒,她非氣瘋不可。

太陽一點點的落下去了,表姐換了一身月白的衣裙,衣發鬆鬆的挽了個髻,戴著一枝鮮花,香氣馥鬱芬芳。兩個玉墜子在臉頰兩側輕輕的打晃,沒有珠光寶氣,也沒有敷粉塗脂,讓人覺得清秀的不得了。

表姐對於打扮是真的很有一手兒,比那些滿臉塗滿了白粉,嘴巴染的要滴血似的那些宮妃強了不知道多少。笑話,狐狸精難道是白叫的嗎?幾百年難道是白活的嗎?

不過這時候的化妝品來來去去就這麽幾樣,哪有現代的花樣繁多。就用這麽簡單的東西,表姐還達到這麽勾魂攝魄的效果,隻能說是她本身自然資源好。

哎,我覺得表姐比那三千寵愛集一身的楊貴妃肯定也不差。不過,就算表姐勝過楊玉環,可是這皇帝不一定是唐明皇那樣浪漫的癡情人物啊。再說,憑良心講,楊華兒其實也有一種嬌媚入骨,一頭秀發亮的象絲一樣,光可鑒人,幾乎能照出人影來,要忽視她也不易啊。

不過,我還是對表姐有信心。

天剛黑,皇帝果然就來了,表姐知道我不喜歡下跪這種事,所以也不要求我來給她充門麵。我支著耳朵聽表姐迎他進門,皇帝先賞了一堆東西,無非就是珠寶首飾綾羅綢緞,沒有半點誠意的禮物。表姐笑盈盈的和皇帝說話,我在小廚房裏正在弄銅鍋。宮裏找來的火鍋是銅製的,燒的當然是木炭而不是酒精。據禦膳房的人說,這個東西是西域一個小國上貢的東西帶來的,倒是用來煮過湯,但是並沒有做過火鍋之用。這鍋倒也挺地道,中間一分兩半,現在裏麵盛的湯一半是潔白似乳,一邊紅豔火辣,是不折不扣的鴛鴦鍋。

說是吃火鍋,那也不會光有火鍋。表姐另外備了八樣小菜,還有長壽麵。

唉,所以我說表姐有福不享自討苦吃,自己打著過生日的幌子,可是吃喝享受的還是皇帝。這到底誰是壽星啊?

聽他們進去了,我們這就預備上菜,不放心宮女們,我自己端著火鍋進去。

桌上已經琳琅滿目擺上了好吃的,我把銅火鍋放在桌子正中空出來的地方。

表姐笑意盈盈的說:“今天臣妾做生日,皇帝可得入境隨俗。這火鍋啊是得自己動手涮來吃才有味兒的,咱不讓人在跟前伺候,皇帝今兒請自己動手吧。”

我把火鍋放好,揭去蓋子,束手退下。

到了要退出門的時候,眼角餘光掃一眼皇帝,說起來我進宮也好久,表姐又這麽當寵,我竟然還沒見過皇帝長什麽樣兒呢。

不過聽皇帝說話的聲音,年紀肯定也不大。

看不清,被表姐擋住了。

我站在柱子後麵,從簾子縫裏偷看。

皇帝涮了一片肉,蘸了醬試吃,頗有些興致勃勃。

等他把肉放嘴裏抬起頭來咀嚼,我嚇了一大跳,幾乎沒叫出聲來。

這人,這,這不是那個六王爺嗎?

怎麽,兄弟還能長這麽象?難道是孿生?

青蛇十六
我看了幾眼之後躲回小廚房,先是覺得新奇的想了又想,接著又好笑起來。這麽一來六王爺親自出馬來宰自己哥哥的原因也可以想通了。他們長的這麽象,完全可以把他皇帝哥哥一刀抹了藏床下,自己穿上龍袍,馬上就變成皇帝。


嗯,可惜他沒成功。不過我也好險,倘若那天不是禦花園宴會上我先看到了六王爺的臉,而是在宮中其他地方先見到皇帝,冒冒失失把皇帝當成我那天晚上救的人去討袋子,那可惹麻煩了,說不定還要誤表姐的事兒。

我又想想,既然六王爺喊皇帝哥,那麽皇帝應該是先被他們媽媽生下來的一個了。不過誰說得準呢?現代人的遺傳學總說,其實雙胞胎裏後生的一個在生理上來說才應該是哥哥。

過了一會兒他們吃完了,撤下菜來。看得出皇帝胃口不錯,幾樣切好的肉片都吃了不少,海鮮和蔬菜也吃了一些。宮女們就著剩湯剩菜的填肚子,說比禦膳好吃又新鮮。我屋裏有表姐事先給我留好的菜肴,隻是沒有湯鍋,得把這隻鍋拿去。

我站在小廚房門口正等著他們吃完我好端鍋,遠遠的拐角處有個拿燈籠的小宮女朝我招招手。

這誰啊?沒有見過啊,不是我們千波殿的人。這裏的花花草草我都不會記混,這一個絕對不是。

她站在那裏不動,朝我又招招手。

我有些納悶的走過去,那個小宮女朝我手裏塞了個紙團,二話不說轉身就跑了。

奇怪。

我把紙團攤開,借著窗戶透出來的光看,上麵寫著:

翠兒姑娘,匆匆一晤,姑娘不肯透露姓名,我擅自查訪,唐突之處還請姑娘見諒。救命之恩絕不敢忘,宵花軒裏每夜備均下美酒佳肴,姑娘若有閑暇經過,當可來盡情享用,絕不會有人打擾。

底下署名就是那個王爺六郎。

耶,沒看出來他有這個本事,居然查到我叫什麽名字了。可見這些古人也有他們的獨到之處,也不能太小覷了他。不過我倒不覺得皇室中人有這麽純良兼知恩圖報。連自己同胞哥哥也想殺掉,皇權麵前沒有什麽骨肉手足,這樣基本的人性良知都不能保證他還有,我怎麽敢相信他是真的想請我吃飯而不是想要我的小命呢。

他是怎麽查著我的?我沒留下什麽線索給他吧?當然了,他能猜出我是宮中人這個一點兒不難。但是宮裏這麽大,宮女這麽多,他這麽快就把我找了出來,也真是十分厲害了。

不過再一想,他如果真想對我不利,有的是辦法,遠比引我出去下毒要方便得多。既然他有本事查到我叫什麽在哪個地方當差,那他在宮裏的勢力應該也很可觀,要對一個小宮女下手辦法多的是。

嗯,也許他顧忌我功夫好?

又或者,他是不是想讓我替他做事?

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頭緒來,幹脆不想了。跟人鬥心眼兒我絕不是對手,既然鬥不過不如幹脆以不變應萬變。反正他殺不了我,反正我又不怕他。

如果他想對我不利……我不期然突然想起那張英俊漂亮的臉龐來……唉,殺人多麽煞風景,尤其是這麽英俊漂亮的人,殺他的感覺就和辣手摧花差不多。唔,我不去惹他,希望他也別來惹我。

我把紙條一揉,再攤開手的時候,一堆白色的碎紙末兒紛紛洋洋的灑了一地,誰要是還能把它拚起來,那才見鬼了呢。

不想了,我吃火鍋去。

皇帝在千波殿留宿,快天亮的時候我們起來張羅忙碌——平時不用這麽早,但今天皇帝在這裏就不一樣了,他得上朝,所以我們得早早起來服侍。一通人仰馬翻,終於把皇帝送走。表姐瞅著沒人在跟前,大大的伸了個懶腰:“唉,累死了,一夜都
我不懷好意的笑笑:“一夜都沒睡啊……真是好精神。”

表姐白我一眼:“你個女孩兒家說話也不知道害臊。我隻是說睡不踏實,你倒扯哪裏去了。”

我替表姐端了碗肉粥:“表姐,楊華兒最近怎麽樣了?”

“她?還就是老樣子。”表姐笑眯眯的:“皇上看來不怎麽喜歡她那類型的。”

我撇撇嘴:“你也別輕敵。環肥燕瘦各有所好,再說皇帝坐擁三宮六院,今天喜歡清淡明天喜歡濃妝也是很正常的,你自己多小心的好。我覺得楊華兒肯定沒那麽簡單就輸。男人不都是喜新厭舊的嘛,你要小心別成了那個被厭的舊啊。”
表姐咬著手絹:“你說的也有道理……不然我設法將她除了也好,一了百了。”

“除了?”我有些納悶:“怎麽除?”

表姐笑嘻嘻的說:“你不知道嗎?我們每次都是借用別的女子的軀殼兒來鬥賽的。既然是人的身體,就有生老病死。讓她依托的這具身體死掉,她就出局輸定了。”

我恍然大悟:“那就是說,你們前些時候鬥法,生孩子也肯定不損自己修為了?”

表姐一副看白癡的樣看我:“那是當然。不然生一個孩子多損修為,我們鬥的是美可不是比著早死,哪能用自己的身體生孩子。”

我替她把頭發梳順:“你再睡一會兒去?”忽然又想起來問她:“表姐,皇帝的六弟和皇帝為什麽長的一樣?”

表姐一笑:“他們是孿生兄弟,自然長的相像,不過皇帝左邊眉毛裏藏著粒小痣,所以仔細看還是可以分得出來的。”她摘下耳墜:“你怎麽想起來問這個?”

“隨便問問。”我嘻嘻笑:“那你補眠吧,我出去了。”

這一天下午忽然傳來消息,皇帝晉楊華兒為充容,比表姐隻低了半級。消息傳來,表姐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十分難看。

我勸她:“放寬心,皇帝還應該是比較喜歡你的才對。”

表姐幾乎把手絹擰碎,沉著臉說:“那可不見得,你早上不也還說,喜新厭舊才是男人本性呢。”

我不知道再勸她什麽好,鬥心眼兒不是我的長處。

不過……我忽然靈機一動。

鬥心眼兒我雖然不成,但是其他方麵我可遠勝楊華兒姐妹兩人。

有道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想起自己剛修成人形時聽師傅說的一件小事兒……唔,說不定可以幫上表姐的忙。

隻是還要準備一些材料才行。

青蛇十七
表姐有些好奇的看著我坐在石階上搗藥,抿嘴笑問:“喲,你什麽時候變成月宮藥兔了?這是折騰什麽呢?”

我吹著口哨看她一眼,不答理,依舊開開心心的搗我的藥。

表姐湊過來看看,又用力吸了幾口氣,納悶的說:“這什麽東西,味道這麽古怪?”

我說:“這個叫水蠍子,從湖裏撈上來的。”

表姐皺皺眉頭:“你弄這個做什麽用?”

我笑著衝她擠擠眼:“我自有用處。”一邊把旁邊的綠色葉子丟進去一起搗。

表姐拿起那草葉看了一眼:“這個好象是野草杏的葉子吧?”

“對啊。”我手下不停,越搗越起勁兒。

“這東西肯定不好吃,”表姐納悶:“那個水蠍子,聽名字就磣人,你這是要做什麽啊?”

“做藥嘛。”我笑眯眯的說:“不用急, 這個用處可大了,回來你就知道。”

把一堆雜七雜八看不同用途來的東西都扔到一起掏爛了,拌上藥麵兒和起來,再滴了幾滴血在裏麵。這是師傅跟我講的一個偏方,別說人間是不可能有人知道,就是妖精裏知道這個的也不多。師傅隻是當個趣聞講給我聽聽,哪能想到有一天我真用得上這東西呢。

我把這些藥渣濾了又濾榨了又榨,再熬再煎,折騰了足足一整天,最後裝在小瓷瓶裏隻有寥寥幾滴藥水。不要小瞧這個,濃縮的才是精華,幾十斤稀奇古怪的藥材我趁夜東找西找,還下千波湖裏自己去掏摸才摸全了要用的東西,得虧我師傅當時講的時候我特別感興趣,而且聽的時候就記了下來種種藥材名,不然還真做不了這個。

表姐明明因為楊華兒的事不大開心,但是臉上裝著沒事兒,更兼還得花心思去討好混帳皇帝。說老實話,雖然是雙胞孿生,長相一樣,皇帝可比小六王爺混蛋多了。我表姐這樣的美女一個就夠他消受,他都和我表姐親近了又去召寵楊華兒,真是混帳的呱呱叫,能耐的別別跳,哼,姑娘我給你玩一招釜底抽薪,到時候看你再去楊華兒那兒轉啊繞啊,真到那會兒你還對楊華兒寵得起來,我都服了你。

皇帝這晚上沒來,表姐略施手段便打聽出來,好歹皇帝也沒去楊華兒那裏,今晚他去淑妃處了。皇帝子息不旺,賢妃有個女兒,淑妃懷過兩次孩子都沒平穩生下來,也不知道是運氣差還是有人作梗。聽說淑妃近來疑似有孕,皇帝過去大概也有個安慰獎的意思。畢竟在皇宮裏一把嫩蔥水靈靈的美女們一抓一把,象淑妃這等二十好幾的已經可以稱為老古董了,不管是比青春還是比風情,離我表姐和楊華兒都差得遠。

表姐心裏反正是不痛快,我們一起吃飯,她胃口很小,隻吃了幾口飯,倒喝了許多茶,然後早早的就歇下了。我把我做的寶貝藥水拿出來,晃晃聽動靜,嘻嘻一笑,對表姐的窗戶默念:表姐你不用煩惱,等你一覺醒來哪,你的心腹大患保證神氣不起來了。那會兒你揚眉吐氣勝利在望,說不定還不知道得勝的原因在哪兒呢。

我穿窗越牆,楊華兒現在是楊充容了,身邊的宮女應該是四名,算上她表妹兔子精,也不足為患。我當然不是找她要打要殺,隻要她不能跟表姐為難搗亂,我的目的就算達到。

老實說,皇帝正寵著表姐,又轉而被楊華兒勾去寵她一宿兩宿,中間肯定有楊華兒使的手段。隻是表姐不和我說,我也不知道她都用什麽招兒魅惑皇帝了。

嗯,你們鬧吧,你方唱罷我登場,來來往往的不亦樂乎。嘿,等你吃了我這無方可解的一副藥,我看你還怎麽勾搭皇帝。

師傅以前說那方子時,說用普通走獸飛禽的血來調配,這個藥力不過十天八天。但若是在修行的山精水怪的血,起碼三年五年是消不了的。

嘿嘿,三年五年盡夠皇帝把你忘幹淨的了,等你過了幾年藥性解了,表姐也當了皇後了,到時候你可勁兒的哭吧,恐怕哭還是莫名其妙的哭,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栽的呢。更妙的是這藥並不在當時喝下時發作,要隔一天才爆發效果,就算她疑心自己吃的東西不對頭,時過境遷了,那也是找不到原因的。

我聽表姐說過,楊華兒嗜甜,所以體態豐滿妖嬈,連說話都一股子甜膩膩的味兒。他們這裏也吃過晚飯了,但是桌上還放著一個沙缽,裏麵盛著熱氣騰騰的酒釀桂花湯圓。一看旁邊放的碗勺精美,就知道肯定不是宮女們吃的,一定是楊華兒這個主人自享了。我瞅著沒人,翻窗戶進了屋,輕輕巧巧的湊近前去,本想把藥水滴在湯圓裏頭,想了想,卻滴在了那隻空碗裏。藥水無色無味,滴下去根本不顯,碗裏本來還有點水跡,現在看上去也沒有什麽。我想了想,又滴了一滴下去,看起來隻象是刷碗後沒有擦淨的水滴。要滴在湯圓裏,保不齊楊華兒姐妹一起吃,那樣要是回來藥力一作用起來,她們免不了就會想到是什麽原因。滴在碗裏,這碗恐怕就隻有楊華兒自己用,更加保險。一共這藥才弄出來四滴,這就用了一半,藥量應該是盡夠了。先讓她吃下去看看,倘若藥量不夠,我就再來給她下一次。

聽著外麵遠遠的有人說話,我翻身出了窗戶,躍上屋頂,比一片樹葉的動靜都要輕。

嘿,皇帝其實應該慶幸,表姐她們打的賭是要討好皇帝,要是打賭要殺皇帝,上來我就可以一招廢了他,表姐早贏了。

不過現在麽……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就算表姐贏不了,楊華兒也絕對是輸家,表姐已經穩立於不敗之地。

這叫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你有張良計,俺有過牆梯。

我得意洋洋的回千波殿,途中還猶豫一下要不要去六王爺一遊,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給備了好吃的。想一想還是作罷了。這些人一個個百煉成精的,比我們妖精心眼兒還多多了。我這要一去,別肉沒吃著惹一身騷,反被他算計了什麽去,那才叫陰溝裏翻船呢。

等到第二天,宮裏風平浪靜,大家都一切如常,我心焦的很,恨不得明天這就到來。

等到第三天,大早上也是風平浪靜,我還支了一個小宮女去打聽楊華兒住的那宮裏的動靜,不必細打聽,遠遠要有什麽不對勁就直接回來告訴我。

結果等到中午時,那小宮女還沒回來,表姐卻匆匆回來了。她剛才去淑妃那兒小坐,一張臉卻黑的象鍋底似的回來,我以為淑妃給她氣受了,可表姐一進屋就拉下臉來,把人都喝出去,拉著我手說:“翠兒,這事兒可有點不妙。”

“什麽?”我一時想不到是什麽事兒。

表姐一副無計可施的樣子:“不要提了,皇上不知道為什麽突染惡疾,身上其臭無比。剛才我在淑妃那裏的時候,皇上恰好也過去了,不知道怎麽地,進屋時還好好的,太醫來給淑妃請脈問安的時候,皇帝一張口,太醫正迎著臉兒,一下子就讓皇帝嘴裏噴的臭氣給薰的倒地不起,口吐白沫,跟著就臭氣滿屋,淑妃和滿宮的太監宮女都給薰的暈了過去,我要不是修為夠深耐力了得,恐怕當場也就吐了出來。淑妃宮裏已經亂成一團糟了,皇帝到哪哪兒惡臭,那股子味兒啊,簡直說不上來,我從來沒聞到過,而且也絕想不到世上有這麽臭的臭氣!”

啊?

我目瞪口呆。

怎麽會這樣?我做給楊華兒下在她碗裏的臭藥,怎麽作用到皇帝身上去了?難道那酒釀桂花湯圓,是進了皇帝肚子?

這可真是奇哉怪哉。

我捂著嘴,眼睛睜的老大,這也太打擊我了!

表姐絕不會騙我,師傅也不會騙我,我的藥絕對是有效的,隻是……隻是怎麽吃的人變成了皇帝了?

難道是皇帝晚上那天晚上又去找楊華兒,順便中招,或是楊華兒獻殷勤把那個湯圓送給皇帝吃了?

我的天哪,那臭藥據說可以活活熏暈一頭河馬,可以熏死大群蚊子,更聽說連臭蟲們聞都要暈菜,又沒有解藥,這,這以後皇帝就要當個活動臭氣桶了!那,那表姐可怎麽再和他親近?

等過了午小宮女回來了,告訴我楊充容那兒一切如常,啥事兒也沒有。

我想我沒猜錯,那隻碗,肯定被楊華兒裝了湯圓,給那色鬼皇帝送去吃了。

我一頭栽在床上,欲哭無淚。

師傅啊師傅,你常說的那話,徒兒現在才明白話中真意。

人算,不如天算。

青蛇十八
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皇帝身上的惡臭,除了熏不暈他自己之外,其他誰也抗不住這超級毒氣彈的威力。皇帝搖身一變,變成傾國傾城的大臭人,走到哪裏傾倒哪裏,據聽說皇帝覺得有風的地方應該臭氣會散的快些,走到了禦花園,結果連樹上的鳥都沒能幸免,一個個直愣愣的從樹上一頭栽到地下,當場栽死了三隻畫眉六隻喜鵲。

至於他身邊伺候的人就更不用說了。最初的慌亂過後,底下的太監宮女們也顧不上恭敬不恭敬,每個人鼻子上都纏著一大塊布,布裏夾了薑片薄荷等物,戰戰兢兢靠近皇帝身邊兒服侍,結果皇帝這邊低頭想洗臉,捧盆的小太監一個不支,撲通仰倒,水盆也翻在皇帝身上了。一邊的宮女想上來替皇帝換濕衣服,剛把外袍解開,一股更濃鬱的臭氣就滾滾而至,那個可憐的小宮女兩眼一翻,也趴在了地下。

真是大亂套!

太醫院簡直象口開水鍋一樣沸騰翻滾,一群人象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跑,一會兒跑到東,一會兒跑到西,各種辦法都使了,服什麽祛臭丸,香體湯,洗藥浴,塗藥膏,拿布把皇帝身體包起來——這一治療過程中,又有數名太醫抵受不住惡臭侵襲而倒在崗位上,接著被拖走急救,然後再有其他太醫替補上來,治沒有兩下子,再倒,於是前仆後繼……直至太醫院的最後一名見習醫官也光榮的仆倒在皇帝的龍靴之下。

折騰了一天一夜,惡臭依舊。

我做藥下藥之前倒從來沒有想過,這藥用錯了,換到皇帝身上,竟然有這樣驚天動地的效果。

我本來隻是想,楊華兒中了臭藥,皇帝肯定是沒法兒再找她了,太醫也治不好這臭病,她失寵是鐵定的,說不定還會被趕出宮,或是幽禁起來。

可是現在臭的是皇帝,誰敢說把他趕出宮?誰又敢說把他關起來免得他臭害別人?

嗚嗚嗚,曾經有一個珍貴的下毒機會擺在我的麵前,我沒有珍惜,直到毒錯了人才後悔莫及。要是上天能給我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

第二天皇帝去上朝。他生這臭病隻是熏別人,自己倒沒有什麽不適,所以工作還是要去做的嘛。結果這天早朝……+

政務不知道討論出多少,但是據前庭的侍衛們講,這次早朝開始不到一刻鍾,大政殿共抬出文官二十五人,武官二十一人,太監十二人,宮女八人,抬人過程中侍衛們又光榮了七名……太醫院的太醫們這些天都忙得腳不沾地。皇帝氣的跺腳直罵,罵天罵地罵太醫,還說再解不了就要砍光太醫們的腦袋。

我對可憐的太醫們寄予十二萬分的同情,可是我又有什麽辦法呢,師傅都說了,這臭藥無方可解,隻能等這藥效慢慢下去。

裏麵的輔料可是姑娘我寶貴至極的鮮血,想我修行多年道行高深,這臭藥起碼也要臭個十年八年的散不掉吧?

我眼看著自己一心要幫表姐的忙,卻幫成了眼下這個局麵,對表姐真是抱歉得很,當然更不敢跟表姐說皇帝變臭,頭功應該記給我,次功應該記給楊華兒。想當然的,如果我說出來,表姐肯定不會表揚我,臭罵一頓是跑不了的,說不定拳打腳踢的都有可能。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一轉眼兒過了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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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天裏,除了皇宮最外圍掃地的小雜役沒嚐過皇帝這化學大臭彈的厲害,皇宮裏其他人可都領教過了。皇帝真是臭人多作怪,都臭成這樣了還要召人侍寢。就隻見那頂平時被大家羨慕不已的黃綢步輦跳樓大放送一樣來來回回在宮裏飄了一晚上,三宮六院裏有頭有臉的都被接過了一次,可惜後宮這些娘娘花柳之質嬌弱不堪,比那些身強體壯的侍衛們抵抗力差多了,進去一個抬出一個,再進去一個再抬出一個。這其中表姐和楊華兒算得上是天賦異稟,不象其他人那樣沒出息的被熏暈了過去,表姐是捂著嘴自己逃出來了,撒丫子的速度那叫一個快,侍衛們但見一道人影閃過,劉婕妤娘娘就沒影兒了。楊充容則是先變臉,後捧腹,一口酸水噴在皇帝臉上之後,哇拉哇拉的使勁兒嘔,吐了皇帝一身一床。p
第二夜,第三夜……

到了第十天晚上,皇帝終於死心了,把門一關,自己在屋裏待著不傳妃嬪來服侍。

表姐心有餘悸的把自己關在屋裏拿被蒙頭,小宮女們也扒著門朝外看,生怕那頂黃綢步輦再飄到我們千波殿門口來。

這千古奇景誰見過,從古至今後宮女子哪個見了皇帝召幸會嚇成這樣子?簡直是麵無人色魂不附體。s

我啼笑皆非的看著表姐。
忽然外麵有人敲門,不光表姐臉色大變,小宮女們也都是驚恐萬狀——難道那步輦又來了?

我貼著門縫一看。+

咦?外麵站著兩個女子,已經初冬了,她們都穿著大鬥篷,不過我還是能認出一個是楊華兒一個是兔子精。

她們來做什麽?

表姐和她們從來都是比賽第一友誼第二的,平時打死不往來。怎麽這會兒?

我進去告訴表姐,她想了想,說:“好,請她們先進來吧。”

楊華兒臉上很平靜,看不出什麽端倪來。我請她們進了屋,然後把門關上。

表姐已經從被窩裏爬起來了,掠掠頭發,問:“楊妹妹今天怎麽來了?想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吧?”_

楊華兒也不客氣,開門見山的說:“我今天來是來講和的,這一局,我們算平手吧。皇上身上的體臭不知道因何而起,也不知道哪年哪月能治得好。但是他能耗我們不能耗,長此以往被那臭氣荼毒,就算我們不是肉身凡胎也吃不消吧。”

咦,真意外啊,竟然是來講和的。

表姐呢?她不是一向爭強好勝的嗎?我看她未必會同意楊華兒的提議。

其實在場的四個妖精裏,我是對情況最心知肚明的一個。

青蛇十九
表姐略加思索,竟然點了一下頭:“好,我也正有此意。”

啊?

我連忙用手托著下巴。

表姐,不是吧。

那臭氣就這樣厲害,竟然能不戰而屈人之兵,才短短幾天,就讓你和楊華兒都潰不成軍舉白旗了?

楊華兒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坐了下來,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和表姐說:“哎,這樣就好了,那個臭氣再聞兩次,我怕我都忍不住要現原形。”

表姐苦笑:“誰說不是呢,前晚我就差一點點兒露了尾巴,想來真是好險。”
乖乖,我那副藥有這麽厲害啊。

一向鬥得水火不容的表姐和錦貂精坐在一起拉著手,好象感情好的不得了的兩姐妹一樣互倒苦水:“比臭魚可臭多了。”

“臭魚哪有這麽臭!”
“隻聞一口就覺得眼前發黑金星亂冒。”

“誰說不是呢,我虧得是沒吃東西坐了步輦去的,饒是這樣還被熏的哇哇直吐酸水兒……”

“真是熏死嫦娥。”

“臭倒觀音。”

“王母也招架不了。”

“就是齊天大聖來了估計也隻捂鼻子逃跑的份兒,何況我們姐妹。”

她們在一邊兒開始稱姐道妹了,我看看站我旁邊的兔子精,她瞅瞅我,不動聲色往旁邊挪了一步。

嘖,我又不吃你,怕什麽。

表姐和楊華兒長談不休,最後定下此局作廢,算是平手,下回再定勝負。

表姐問:“妹妹有何打算?”

楊華兒說:“我明天便作溺水身亡的樣兒出來,好脫身離去。下回再去哪裏比試,我們離了此睡再從長計議。這裏實在是險要,小妹多待一刻都心驚膽戰。”

表姐點頭說:“你說的是,我也正想著是跌死好還是被砸死好。妹妹到底腦筋活,溺水的死相還算不太難看。”

得,真是沒藥可救的一對花癡,連個死相還要好看的。

我忽然想起件要緊的事兒來:“表姐,那既然不比了,屠碇丹的藥性呢?什麽時候才解?”

表姐一拍額頭:“我倒忘了,屠碇丹的效力本來也隻有半年,眼看也就十天就到期了。本來我們還要續服的,現在也不必了。
楊華兒咬著唇說:“明天我們詐死脫身,少不得要動法力,這下臉可要黑了。”z

表姐說:“臉黑也總比臭死好。”

兩人的玉手又緊握到了一起,臉上的表情是深以為然,由此也從側麵體現了那臭氣是多麽的可怕,看她們熱淚盈眶那樣兒,我心裏直歡叫:解放了!解放了!終於不用在這裏坐牢了!我要回二十一世紀,我要上網要吃西餐要去遊樂園要玩網絡遊戲!

耶耶!早知道下錯了藥有這等好處,我早早就給那皇帝下藥去!

他早死我就早脫身,我怎麽沒早想到這一步啊!

楊華兒她們兩個告辭走了,我和表姐相對一笑,表姐是笑不用受臭氣的罪了,我是笑我終於能離開這鬼地方了。沒電腦沒電視沒電話……我看那紅漆馬桶都很不順眼,哪有現代的抽水馬桶好!還有表姐她裝成人樣,每個月當然也得來一回例假,那衛生用品又怎麽有現代的護舒寶和彈力蘇菲來得方便舒服?

果然,第二天一早起來,就聽說楊充容早上起來在池墉邊漫步的時候不小心溺水而亡了。結果表姐馬上一副情急狀要趕去看她,一腳踏空從石階上跌下來,頭撞在青石地上,當場撞死了。

六宮之人無不哀歎,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啊。至於是真歎假歎,那就不關表姐和楊華兒什麽事兒了。

我撲在已經被表姐舍棄的那具女子的身體上幹嚎了幾聲,什麽婕妤娘娘你死的好慘啊,你命實在是太苦了啊嗚嗚嗚唉唉唉諸如此類等等不一而足……

表姐隱了身站在一邊,隻是吃吃笑。我一邊大聲嚎喪一邊問:“喂,我什麽時候能離開這兒?”

表姐說:“這還不好辦嗎?等喪事辦完你趁亂一走,誰能知道啊,再說,恐怕這宮裏亂成這樣,誰也不會注意少了個把宮女的。”

嗯,說的是。我一邊揮揮手示意表姐可以不用在這裏陪著我了,一邊撲地大慟:“娘娘啊你把我一同帶去吧……嗚嗚啊啊啊……”

結果因為宮裏事多人雜,表姐和楊華兒的靈堂設在一處了,我和兔子精並排跪在前頭哭,她倒好,一雙眼本來就紅通通的,兔子嘛,自然眼紅。看起來當然比我多了幾分悲意。不過我也不差,我來的時候就在小廚房裏掰了一大塊生薑來的,時不時抹幾下,再嚎兩聲,哭的絕對悲情絕對慘烈。

說來也奇怪,皇帝到這會兒還沒露麵,在這裏吊喪的後宮都是一副有點奇怪,又有點輕鬆的樣子。要知道皇帝一來,這滿堂的人還能剩幾個站著的可真不好說,別皇帝一鼓作氣放幾個大臭屁,活活薰死幾個,那可就太冤枉了。
最好皇帝識相,不要來才好。

可惜天不從人願,我正嘀咕著,外麵一聲喊:“皇上駕到——”

滿屋女人登時花容失色,嚇暈者有之,嚇跑者有之,嚇得兩腿哆嗦尚未暈又跑不動的占了大多數。

我和兔子精互看一眼,急忙把鼻子一捏,頭往下一低,希望可以逃過一劫。

外麵先走進的當然還是太監宮女侍衛,接著聽到龍靴踏地特有的聲響,皇帝進來了。

旁邊既沒有倒地聲也沒有慘叫聲,怎麽回事兒?妃嬪們沒被臭氣毒到嗎?

旁邊倒傳來驚訝的咦,啊,哎這些聲音。

我兩眼亂轉,看到其他人好象都沒有聞到臭氣的樣子,試探的鬆開了捏著鼻子的手。

怎麽回事兒,皇帝都進來了,怎麽可能一點兒都不臭?~

還是淑妃膽最大,湊上前問:“皇上……龍體康愈了?”

皇帝冷淡的點點頭,過來拈香上香。

咦咦啊啊?不可能啊?

我驚訝的合不攏嘴,一邊的妃嬪們個個一改戚容喜笑顏開。一個個臉上清清楚楚的寫著她們在想些什麽:太好了,皇帝怪病好了,不臭了!她們又可以侍寢爭寵了!而且死了兩個競爭力巨大的美女,以後的機會還不是大把大把?這病好的很是個時候,簡直太是時候了。

賢妃笑的眼都眯起來了,一邊還要硬裝著難過,揮著帕子說:“可憐兩位妹妹就這麽去了……”可是任誰看她那喜悅的眼神都是在說:太好了兩個眼中釘死了!

皇帝怎麽可能好了呢?我納悶之極,我的藥不可能隻有十天效果啊。

忽然眾人一片驚呼,賢妃臉色發青,手掐著喉嚨,翻著白眼就倒在了地上。旁邊的人驚呼著:“快請太醫!”“娘娘,娘娘您怎麽了!”

不知道這是不是人們常說的樂極生悲,等太醫來了一搭脈,說賢妃娘娘大悲大喜導致痰迷心竅,已經歸天了。

我這會兒沒心思理會賢妃讓痰噎死的事兒,我就是奇怪,怎麽會呢?我的藥怎麽會十天就沒了效了?

得,表姐她們真是性子太急了,再忍個半天再尋死,不就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嘛。

還有賢妃也是,你老人家高興歸高興,也得有個度啊,得,一高興就被痰堵死了,比我表姐她們還冤呐。

表姐她們的品級說是要停靈三日,但是又加上賢妃發喪,所以幹脆一起停足七日才破土下葬。那也就是說,我和兔子精要想不引起起太大騷動的話,就得等七天後埋了人我們再跑路。

咦?

一片混亂之後,我才看到身邊空了。

兔子精呢?糟,她八成是不想再這裏再耽誤時間,趁亂跑了!還是說她怕我拿她來填肚子才嚇跑的?不管是什麽原因,反正她是跑了。

個小沒良心的,要跑也等我一起跑啊,自己先撒丫子算怎麽回事兒!要是有人問我我旁邊那守靈的小宮女哪兒去了我可怎麽說?~

我氣的咬牙切齒,一麵兒還是疑惑不解,難道師傅也受人蒙騙了?這藥方怎麽失效的這麽快呢。

兔子精跑了,我猶豫著自己要不要也跑掉算了。不過再一想,我身上屠碇丹還沒解,離開這兒頂著一張大花臉也不能到處去。算了,等十天之後,我的藥性去了我再走吧。

這兩天無聊,在MP4裏拷了幾個現代都市BL小說看,可是感覺好無厘頭>O<~~~~~都是挺曲折的劇情,曲折的我都。。默,無言以對

一部裏小受是逃跑大王,自打和小攻互互相有意思之後起碼逃跑了七八次。。。。找到了,好了,又鑽牛角尖了,於是再跑。。再找到,再好了,再鑽牛角尖。。
俺懷疑那小受是屬牛的。。。

另兩部裏都有懸疑,殺人,,被追殺等等等等。。。但是最後都是HE結局,一部裏小受好象忘了自己親人朋友被殺,和小攻花月一相逢就胡天胡地的快活起來,然後凶手也不找了,仇也不報了,文章就完結了。一部裏小攻殺了四五個無辜的人,但是一句:我不讓別人喜歡你,隻有我能喜歡你,小受就和小攻嗯嗯啊啊上,那幾個無辜的人。。。汗,可能隻有俺還惦記他們了。。

青蛇二十
守靈不是個好活計,我從早守到晚,就喝了一點兒茶水吃了幾塊幹點心,俗話說人走茶涼,表姐一死還有誰來理會她的丫頭吃飽沒吃飽。我倒很想把供桌上的祭品拿來吃,但是那祭品擺的整整齊齊都是有數兒的,一動別人就會看出來。再說,都是些瓜果麵點,我也不愛吃。

真命苦。

夜深了,除了我還醒著,其他宮女太監都已經東倒西歪的找地方瞌睡起來了。臭表姐沒良心的,自己跑就跑了,也不管我的飽饑。

下次她再說的天花亂墜我也不會上當了。

我也有點睡意朦朧,左右看看,打算靠在棺材上盹一會兒,剛合上眼,就聽見有腳步聲由遠而近。

一個小宮女走到門前,似乎這一層的棺材靈堂冷森森黑幽幽的很磣人,她想了一想才走進來,我當然已經跪跪正挺挺直,用無辜的眼神看著她。
“翠,翠兒姐姐。”她試探著招呼我一聲。

聽起來有點耳熟,不過我不太擅長記人臉……我見過她嗎?

她走到我跟前,低聲說:“你跪了一天了吧?跟我來,我帶你去吃東西。”

咦?有這麽好的事兒?妹妹,我和你好象不太熟吧。

不過聽見吃的我腦子裏就叮叮的響,一根最主要的神經已經被充份調動起來了。反正她能從我這兒騙走什麽?我一沒錢二沒色。就算她想從我這兒占便宜,那也得她能打過我才行。

我站起來,活動活動已經跪麻的腿,拍拍屁股說:“行,帶路吧。”

我跟著那個小宮女出了靈堂,外麵的天夠黑的,宮牆又高,宮道又長,冷風顯得又刁又毒,專朝人領子裏鑽。

我一邊走,一邊活動胳臂踢動腿,多少暖和了一些。走過長長的西長巷,又拐了好幾個彎子,最後停在一扇門前。小宮女把院門推開,回頭跟我說:“姐姐,吃的就在屋裏麵。”

我邁步走了進去,門裏是個院子,抬頭可以看到亮著燈的窗戶。一個人的身影映在窗紙上。

院門在我身後又輕輕的被關上了。

我當然是往前走,我已經聞到食物的香味了。

屋門也沒關,敞著的門裏可以看到裏麵家俱精致,壁上掛著一張琴,兩幅字。我進了門,停了一下。

左邊有一張圓桌,有個人坐在桌邊,正緩緩站起身來。不知道是燭光映照的他太好看,還是飯菜香味烘托出托他的氣質,反正這一瞬間,我覺得這個人又漂亮又可口,誘人到了十分。
我指著他:“你是……六王爺?”

他隻是微微一笑,手抬起來在眉毛上輕輕一按,眉間頓時多了顆痣。

我有點結巴:“白,白天那個也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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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柔聲說:“是。皇兄出去求醫,我暫代他的位置。這件事旁人還都不知道,翠兒姑娘可要替我保守這秘密。”

啊啊啊啊!原來如此!不是我的藥不靈,而是人調了包!怪不得不臭了呢!這麽簡單的事情我居然要到他說了才明白,真是大笨蛋。

“這幾日宮裏兵荒馬亂,今天尤甚。劉婕妤的事情你不要太難過了,自己也要多保重身體。我想你今天一天大概也沒吃什麽,所以讓人備了些宵夜,你多少吃一點。”

他替我搬過個圓凳來,我傻不愣登就坐下了,一時倒來不及想他一個王爺現在又是代理皇帝,替我一個小宮女殷勤服務的動機是啥。

“你先喝口熱粥,暖暖胃再吃東西。”他一邊說,一邊拿過碗來替我盛了半碗粥。

我這會兒的確是又冷又餓又疲倦,一口熱粥下肚,隻覺得暖洋洋的一團從喉嚨通下去,一直暖到肚子裏,精神也好了一點。

“你……你皇帝哥哥倒放心,就讓你暫替他當皇帝?”我喝了幾口粥,實在是忍不住,向他發問。

他微笑著說:“這也不是頭一次了。我們時常交換身份,皇兄他有時也想微服出去做幾天普通人,遊曆名山大川,不受拘束,不用理政。那時候我們就會暫時調換一下,我替他在宮中幾天,他用我的身份出去,自然是方便多了。”

啊?還有這種事兒?

“喂,那人,他就不怕你當皇帝當上癮,把他偷偷咯嚓掉自己長久的當下去嗎?”

他替我盛了一滿碗熱乎乎香噴噴的白米飯:“不會的。我從小就對皇位毫無興趣,在我五歲那年,國師就說過我命中大有仙緣,要度我出家修道,隻是父皇母後舍不得我,不肯聽國師的勸。再說,皇帝也不是人人都做的來,我不善決斷,不會權謀,更不通軍務政理,就算皇兄要把位子讓給我,我也做不來。”
啊?這樣也行?

他把碗裏的飯用木鏟壓實壓陷,又多盛了一些,把結結實實的飯碗遞給我:“快吃吧。”

我把飯接過來:“那皇帝呢?他現在去哪兒了?”

“皇兄隻說這他這次病的太蹊蹺,也不知道病因在哪兒,所以出去尋訪國師的下落,看有沒有辦法祛除體味,他會定時派人送信回來指點我如何辦理政務,所以我也隻要做做樣子,不用太操心。”

“哦……”我有點回不過神來。

六王爺坐在一邊看我吃,不停的挾菜給我:“多吃些。”

我嘴裏塞滿食物,含含糊糊的問:“那上次我遇到你……嗯,我是說第一次遇到你,在禦花園那兒,那是怎麽回事?”

他一笑:“嗯,那會兒我和皇兄正交換身份,卻想不到來了刺客。我和其中一名纏鬥,被他所傷,迷迷糊糊的就走到禦花園那兒去了。說起來,我還沒向翠兒姑娘道謝呢。不過大恩不言謝,救命之恩,我會永遠記在心上的。”

明白明白,我也解了一個困擾自己很久的迷團。

不過,皇帝的臭氣一天兩天是不可能好的,一年兩年能好都算他運氣了。這個不愛皇位的六王爺,怕是這回你的替身要當很久很久了。

“啊,對了!”很重要的一個問題:“你和你哥身份常調換,難道,難道連他的妃嬪也是你們共用的嗎?”

這不無可能啊!這個這個,要是我的猜想是真的,那,那,那表姐她們豈不是……天哪,太可怕了。

“不不不!”六王爺臉漲的通紅,直擺手說:“怎麽,怎麽會,我,我扮皇兄的時候,從來不召後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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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總結匯報,今天俺又看了遍十麵埋伏,我覺得那個小妹不應該叫小妹,應該叫小強,中了鏢還三翻四次爬了起來==

還有,俺今天收到一個包裹,裏麵是倆枕頭倆畫板,可是俺抓了一會兒頭,想不起來是誰送俺的了,,,,

是誰送的,快站出來承認!

今天書中遊也更到射雕八了。。但因為俺囉嗦,黃島主還是米出場。。。。。
青蛇二十一
“那皇帝用你的身份,和你老婆……呃,不會發生什麽吧?”我覺得自己真是很邪惡很八卦,沒辦法,天性嘛,在現代的時候我就最愛看明星的花邊新聞了,真假不論,夠娛樂就行。

他耳朵都燒紅了,看上去晶瑩紅亮,好象紅油豬耳,低著頭細聲細氣的說:“不會的,我,那……我,還沒娶妻。”

哈哈!這個王爺真可愛,還會害羞呢。看來他和他哥真的很不一樣。皇帝三宮六院天天換,今天環肥明天燕瘦也是理所當然。他倒好,臉皮兒恁的薄嫩,被我一說竟然能羞成這樣。

六王爺的頭都快低到桌子底下去了,就露出一雙可愛的紅通通的耳朵在外麵,嘖嘖,越看越象水晶豬耳……好想咬一口……

突然想起一句話來。

秀色可餐,說的是不是就是這種情形?

嗯,一定是,這麽可愛精致的一對耳朵,拌上麻油,蘸點香醋,咬上一口,嫩嫩的脆脆的……

蘇——我吸了一口口水。

六王爺慢慢抬起頭來,眼睛和我貪婪的目光一碰,臉上的紅霞又增一層,看著就快燒起來了。我有點替他擔心,看他這樣,不會腦溢血吧?

他兩手揪著桌布不停的搓啊絞啊,一副難為情的模樣。

我吃飽喝足,摸摸肚皮,他非常有眼色的倒了一杯香茶給我。

我吹吹茶葉片兒,喝了一口。

啊,舒服——

人生如此,夫複何求啊。

六王爺張了幾次嘴,終於鼓足了勇氣說:“翠,翠兒姑娘,你,你討厭我嗎?”

我詫異,怎麽可能。六王爺這人我現在對他印象好的很,人長的又可愛還總給我準備好吃的,我幹嘛要討厭他。

“當然不討厭啊,你怎麽問這個?”

他雪白整齊的牙齒咬著嘴唇,簡直比人家沒出閣的大姑娘還靦腆。

這人真是,上次見他還挺大方的,這次怎麽這麽扭扭捏捏起來了,一點不爽快。

“那,”他欲言又止:“那你……那你不討厭我了?”

“對啊。”我不耐煩起來,問過的話怎麽還問呢?又不是鸚鵡學舌。

他露出破釜沉舟的神情,眼一閉,大聲說:“翠兒姑娘請你留在我身邊好嗎?”

這話說的又響又快跟喊口號似的,倒把我嚇了一跳。

留在他身邊?

我搔搔頭,他留在我身邊幹嘛?

啊!我明白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武功好,怕有人再來行刺你,所以想讓我留在你身邊保護你啊?”我得意的說。嘿嘿,姑娘我雖然現在還不能用法術,但是我的武功可也是一等一的好啊,不是我吹,我輕功劍法內功拳腳樣樣一流,我青師叔可是個打架的好手兒,我師傅也很懂武功的。

六王爺聽我這麽一說,眼睛一下子睜的老大,一副……一副我說不上來的奇怪表情看著我。

“哈哈哈哈,你不用太佩服我,我知道我武功好,嗯,其實也不是不行,不過時間太久的話可能就沒辦法了,”我想了想:“不過,你答應每天都給我好吃的,我也可以留下來保護你一陣子。我現在也沒什麽地方要趕著去的,所以暫時給你當保鏢也不是不可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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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越說越得意,完全無視對麵那人的奇怪表情:“我的武功當然是好的,不過你也不能光依賴我啊,不然這樣,我把我會的功夫梳理一下,看看有沒有能教你的。我早就知道一個道理啦,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你自己學會了本事才是最實在的,丟不掉,忘不了,隨時隨地都能用,又健體強身又自衛防身,挺合適的吧?其實我看你這個不錯,實誠,跟你打交道我也挺放心的。老實說你當替身皇帝也挺危險的,再來刺客的話肯定是衝著你來……說起來……”^

我說的眉飛色舞欲罷不能,對麵六王爺身形忽然搖晃不穩,接著就一頭撞在了桌上。當的一聲好大的動靜!

“喂,喂!”我急忙把他拉起來。

他雙目緊閉,臉上淨是汗。

不是吧,這人身體這麽虛?

我左右開工,劈裏啪啦在他臉上猛拍了好幾下。

看他眼睛慢慢睜開,我鬆了口氣:“喂,你身體這麽弱啊。”

他無言的看了我一眼,端起桌上剛才沒人動過的酒壺,咕咚咕咚的灌了幾大口。_
我湊到他臉前:“好點兒了?”

他點點頭,還是沒說話。

“我猜的對吧。”

他終於開了口,有氣無力的說:“是,你猜的很對……”

就是說嘛,我有時候猜事情還是滿準的。

心滿意足的喝了一口茶:“那,是不是以後我就給你當宮女兼保鏢了?先說明啊,我不喜歡和人磕頭下跪的,你不可以強求我。”

他又點點頭。

我轉頭看看四周:“這是哪兒啊?”

他總算恢複了一點正常臉色:“這是我母後病逝前休養的小院子,很安靜的,也沒有人會來。你今天肯定累了,先在這裏休息吧。其他的事……以後,慢,慢慢再說。”

不錯不錯。

這小屋又雅致又安靜,我滿喜歡的。這個王爺挺上路的,嗯,保護他嘛,也不是不行。反正他這裏總有好吃的東西,我們也算等價交換了。

六王爺站起來,總算沒有再打晃:“翠兒姑娘,那你好好休息吧,我讓人來把這些收拾了,送熱水來你洗漱……”

我擺擺手,豪爽的說:“行啦,別姑娘長姑娘短的,叫我翠兒得了。天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明天還要上朝吧?小心別讓人看出破綻哦。”

他臉色好看了許多,向我微微一笑:“好,我知道。那,翠兒你也早些安歇……”

他轉身走了,我坐在原地,有點愣神兒……

嗯,好久沒有人這麽叫我了,六王爺的聲音也滿好聽的,他喊我名字的時候,聲音又柔和又醇厚,好象……

好象屋子裏彌漫的,淡淡的酒香。

奇怪,我的臉怎麽也熱起來了。

一定是酒氣薰的。

哼,酒真不是好東西,又害人又誤事!當年我師傅和許仙起裂痕,起因就是三杯雄黃酒!

青蛇二十二
床是好床,上麵的枕頭鋪蓋都是很幹淨的,最讓我喜歡的是還沒有薰上什麽怪味兒。

過了一會兒果然有人敲門,提了桶熱水給我。我洗臉洗腳漱過口,都已經快天亮了。瞧這一天一夜的折騰喲……又一次下定決心,以後再也不上表姐的當。

我抱著枕頭,身體扭成一股繩似的盤在床上,雖然化成人形已經很多年,可我自覺還是改不了舊習慣,真不知道表姐怎麽習慣象塊木頭一樣平平躺著,還喜歡枕著那麽硬的瓷枕,明明她做狐狸時也是屈身抱團兒睡的啊。

一覺迷迷糊糊,睡了也不知道多久。等我再睜開眼,外麵還是昏黑一片,風聲颯颯,屋裏燭影搖搖,我奇怪的爬起來,怎麽天還沒有亮嗎?

窗前竟然還坐著一個人,我嚇一跳:“六,六……”

“翠兒睡了足足一天了,也不覺得肚餓?”

睡了一天?哎喲喂,我說天怎麽還沒亮,原來是我已經把白天睡過去了。雖然他這人無聲無息的跑進屋裏來坐著,差點兒嚇著我,不過再想想,這是人家六王爺的媽住過的屋子,借給我住,還好吃好喝的款待我,我也不能太不知好歹。人家的屋總不能不讓人家進吧?

我穿鞋下地,披上外衣。我倒不覺得有什麽別扭的,六王爺倒是趕忙的轉過臉走到外屋去了。等我都收拾好了喊他一聲,他才有些結巴的說:“你,你想是餓了,我讓人備了飯菜,是不是這就端來?”

廢話嘛,這事兒還要考慮?

“對對,這就端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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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菜不一會兒就端了進來,熱氣騰騰的,顯然是剛做好的。不過這個六王爺也很厲害啊,他知道我幾時會醒嗎?居然掐好了點兒讓人做飯?真是怪哉。

不過胡思亂想一向不是我的愛好,我這邊坐下,那邊六王爺就已經替我盛了飯遞過。

我和他客氣一句:“你不吃嗎?”

他含笑回答::“我已經吃過了。”

服務態度真好。就為了請個保鏢,這六王爺也夠殷勤的,嗯,這就是那個什麽禮賢下士吧。據說三國時劉備三顧茅廬才請了諸葛亮出山,想來他是太笨了才要跑三次。要象這位六王爺一樣,備上好酒好菜的,等諸葛亮睡醒便即奉上,恐怕一次就請到了吧。

我吃飽喝足把嘴一抹::“六王爺,多謝你啦。不過這道湯有點鹹,下次你讓廚子少擱些鹽。”

他點頭說:“好,回頭我囑咐他。”

“嗯,那天也不早了,我這就上工吧。”

“上工?”

“對啊。”我站起來活動活動胳臂腿:“刺客不是好晚上來的嘛,你放心,有我在,什麽刺客也傷不了你,你就隻管踏踏實實的上床睡覺,我給你值夜,保你平安無憂。”

他有點訥訥的看著我,我呆呆的看著他。

“那個,你在哪兒睡?”總不會他要在我剛睡過的床上睡吧?
8
“呃,我,我回秋實宮。”

哦,當然啦,他是皇帝的替身啊,當然得睡在皇帝寢宮裏。

“行,那我和你一同去吧。”

他抿抿嘴沒作聲,推開門向外走。

這個院子我進來時是天黑,出來也是天黑。不過我的視力不錯,還可以看清楚花木隱約,小徑宛然。寒風呼呼的刮,我打個哆嗦,冬天真來了。得,這日子怎麽過啊,往年冬天俺可都是在南方那種四季如春的地方過的,象香港多好啊,冬天隻穿一件毛衣就過去了,省得我找地方冬眠。

可是這地方可有多冷,我當時答應六王爺時一時衝動,現在已經開始後悔了。人家要的是一個萬能保鏢,可不是一個隻會在冬天睡大覺的懶蛇啊。

我們沒走昨天我進來時候那扇院門,倒推開了對牆上另一扇門出去。門後是長長的夾道,我數著步子,大概走了快百步的樣子,他又在側牆上推開一扇門,我們拐了彎。

這裏是……我抬頭看,秋實宮的後殿?

得,原來繞了一大圈子,這院子就在秋實宮的後麵啊。不過,看起來這條路挺隱蔽,而且也很少有人走的樣子。其實要是拿張平麵圖來一看就一目了然了,根本沒什麽好奇怪的。關鍵是宮牆都很高,你站在牆外根本不知道牆的後麵是什麽。所以那院子哪怕與秋實宮隻有一牆之隔,但我還是沒看出來。

我跟著他向前走,從側門進去,然後我發現到了書房。

一股暖意撲麵而來,啊,舒服。

書房裏已經擺上了炭盆,靠北的沿牆砌了暖炕,屋裏陳設雅潔,一縷青煙嫋嫋的從銷金鼎蓋中鑽出來。屋裏很大很靜沒有人,六王爺停下來,看著在搓手跺腳的我,柔聲說:“怕冷的話,先上炕暖暖吧。”

嘿,這話真動聽,我喜歡。

我二話不說跑到炕邊,踢了鞋子就跳了上去。

啊啊啊,太舒服了……我愛死這暖炕了。

六王爺自己則走到書案邊坐下,案上厚厚的幾迭折子撂的老高,他一坐下,身形立刻就被遮不見了。我光能聽見他翻折子的聲音,悉悉簌簌的響。

過一小會兒,厚厚的門帷一動,我警覺的瞪大眼,結果是個小太監進來,托盤裏放著個蓋盅,呈給六王爺。

我吸吸鼻子,嗯,有點甜香,是栗糖粉還是杏仁茶?反正裏麵肯定是放了桂花蜂蜜沒錯。

六王爺聲音有點淡淡的,說:“再端一碗來。”

小太監躬身退著出去,過了片刻果然又端了一碗來,六王爺說:“放炕桌上。”

咦?給我喝嗎?

那小太監把蓋盅放下,眼角都不抬,乖巧的又退了出去。

嗯,聰明。

表姐就和我說過,要在皇宮裏麵生存,要懂得明哲保身,少看少聽少說少動才是上策。^

那個小太監心裏肯定會想我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是哪根蔥哪根蒜,能坐在秋實宮書房的暖炕上。不過他臉上可是沒有任何的異樣的。

聰明啊聰明。

我打開蓋盅,拿起調羹攪了兩下。

是煮的糖水栗粉,嗯,好香。我是很喜歡吃栗子的,又香又甘又醇,話說回來,好久沒吃糖炒栗子了。

青蛇二十三
喝完栗粉,我又開始無聊。

然後在炕桌底下看到……嗯,不應該出現在皇帝書房的東西。

一個繡籃?

我估計哪個嬪妃宮女也沒有這麽大麵子跑到皇帝禦書房來做繡工吧。

那這東西放在這裏為的是……

我往書案那裏溜一眼,也許,是特地放在這兒,要給我打發時間用的吧?
我大大方方的問:“這個繡籃我能用嗎?”

一堆折子山後麵傳來六王爺的聲音:“嗯。”

嗯,這人真不錯。

不過他怎麽不娶妻呢?哪個小姐嫁給他,一定會過的很幸福吧?這個人又細心,又體貼,又沒有可怕的野心。
要說比一個男人胸無大誌更可怕的事是什麽?

答案:胸懷大誌。

太有野心的男人,常常隻會向前看,而不會珍惜身邊的人。這還算好的,可怕的是娶妻娶妾都是為了利益,而且為了目標可以隨時放棄並斬斷這些牽係……想想都可怕。
象六王爺這樣的,真是標準的好丈夫人選啊。

唉,可惜我也不認識幾個美女,沒法兒介紹給他。

我拿弓子把一塊素帕繃起來,拈了石青色的絲線,開始繡花打發時間。

老實說,當年我也是鼎鼎大名的針繡高手咧,不過後來雜務太多不常做了。到了現代,機繡的東西滿街是,而傳統則漸被人淡忘,不要說會手工刺繡的女孩子很難找到,大多數嬌嬌女連個扣子都釘不好,衣服要是破損了肯定是丟掉處理,修補?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然後又興起十字繡,趕時髦的女孩子會沾沾自喜的把粗糙的成品拿出來給人看,並表明:“這是我親手繡的。”

不知道是該好笑還是該歎息。許多的傳統都這樣漸漸消沒了,這也不能怪那些女孩子。環境對她們的要求就是好好學習,身體健壯。同男子一樣,她們將來也要工作掙錢養家,沒有誰必須成為誰的附庸。而且無論如何,生育和撫養這些重擔,還是女性擔負的多些。

所以……不能說是誰的責任,隻是社會改變了,環境不同了,讓我們這些老古董都不習慣了。

表姐她戀舊懷古,我是可以理解的。

某種程度上,我也懷舊。但是新的時代終究已經來了,逃避不是辦法。

六王爺忽然歎了一聲氣。

我抬起頭來。

他咋啦?+

六王爺站起身來,在屋裏踱步,手負在身後,一副沉思狀。

遇到難題了?

這個我可幫不上忙,要是來了刺客,管他來多少我都給你收拾了。但是這種要動腦子的活兒,我可是一竅不通的。

唉,皇帝也不好當啊。要是做一個錯誤的決策,可能會有很多人受害吧?

六王爺也不容易……當然了,我是堅決不承認他現在的困境和我有什麽直接關係的。我的藥是下給楊華兒的,又不是下給他皇帝老哥的。而且那皇帝自己出宮去治病,把攤子扔給弟弟更不是我指使的。

雖然有些關係,但是我可沒什麽責任。

好在他困獸似的轉了一會兒之後,就又回到書案後麵去了。

唉,其實六王爺真不容易,這個替身不好當。權力雖然有,可又不是他的,他不能亂用,行動都要聽指揮,不能亂說亂動,女人也不能找,還隨時可能有殺手上門,簡直比服苦役還要痛苦。

俺也不是個不講道理的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六王爺這個人又溫和又知禮,還好飯好菜的招待我,我自然要盡心給他當好保鏢……

這個保鏢能當多久不好說,可是我盡力就是了。

聽著銅漏已經到了三更,午夜啦。

我手裏的帕子已經繡好了一大半,抬頭說:“你該歇了吧,明早五更天不就要早朝嗎?”

他的聲音從折子後麵傳來:“可是事情還有許多沒做完。”

我把手裏的東西放進繡籃裏,從炕上跳下來:“明天再做吧,別把身體熬壞了。”

他抬起頭,我走近案邊,看到他正捧著一張折子,上麵密密麻麻都是小字,別說讓我去處理,就是這麽看一眼都覺得頭暈。

他說:“可是……已經積了許多,明天還會有明天的事情的。”

我替他把折子拿過來合上:“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胖子也不是一口吃起來了,你得慢慢來。再說了,我覺得你代理得不好,你那個得病的哥哥未必會怪你。”

“嗯?”他不解的看我。

“你替他替的太出色太好,說不定他反而不高興,這是人之常情,更何況他是皇帝。”我很理所當然的說:“你比他當的還好,說不定他還猜疑你有別的心思,可能會覺得你想取代他呢。所以,你盡管庸碌無為也不要緊,我要是你哥,我才不介意你本事不行呢,隻會怕你本事太行!”

六王爺露出深思的表情。

我覺得我說的沒錯,雖然我沒吃過豬肉,可是電視電影小說裏豬走可是沒少見過。虎無傷人意,人呢?臥榻之旁睡著個威脅,誰也不踏實吧。要是睡的是無害的兔子山羊,我想那人就不會太介意了。

過了一會兒,他開口:“翠兒……”

“什麽?”

他問:“羅馬是什麽?”

我差點一頭撞在書案上。

得,我的金玉良言都對牛空彈了,他居然舍本逐末來打聽羅馬。

當然這時代的人不知道羅馬……情有可原。

“好啦,你早點睡吧。”我說:“你睡哪兒,我不能離你太遠,要不還怎麽保護你啊。”

他說:“我就睡西側殿裏,你……嗯,要是不介意的話,就睡套間裏頭,那裏也有床褥鋪蓋,暖炕也燒著,很暖和。”

我點頭:“行,那就這麽著吧。”

他倒一臉的不安:“真是失禮……”

我笑笑,很豪爽的拍拍他肩膀:“客氣什麽,這可是性命攸關的事兒,你不用這麽多禮,我這人從來不計較那些。”

青蛇二十四
我扳著手指數日子,已經七天啦,我表姐和楊華兒曾用過的身體,還有那位倒黴不打一處來被痰噎死的賢妃娘娘,今天都該下葬。所以這一天六王爺沒上早朝。怎麽說也是名義上的小老婆死了,而且一下子死了三個,多少得表示點哀戚之意。

他出去了,我沒事兒幹,就窩在秋實殿書房裏繼續繡我的花兒。這幾天繡了好幾條手帕,都是拿一句古詩來做內容的。最討喜的一條是“兩個黃鸝鳴翠柳”,用的顏色幼嫩,繡的黃鸝伶俐可愛,柳絲如織。六王爺看了喜歡的不得了,說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的繡工和構思,得,反正我也是打發時間繡著玩的,所以就順手送給他了。

結果他激動的又鬧個大紅臉。真是的,一條手絹而已,一個堂堂的王爺不會這麽沒見過世麵吧,得了一條手絹就能樂成這樣?

早上六王爺還和我說,雖然我和表姐主仆一場,不過這兩天外麵太冷,而且又怕讓人看見我會有什麽節外生枝的事,所以勸我就不要去送喪了。

我當然不想去了,我表姐又沒死,那棺材裏躺的不過是個假人,我去幹嘛去呀。

能在屋子裏烤火睡懶覺多舒服,我才不會去自討苦吃。

再說,外頭那麽冷,萬一我悃勁兒上來了,一頭栽倒可就起不來了,要是現了原形就更不得了,被人殺了剝皮了做蛇羹都有可能。

我做了一會兒針線又想起來件事,這六王爺做皇帝,三天五天沒事,十天八天也挺太平,可是我心裏明白啊,他皇帝老哥不定十年八年的能不能好呢,他要是老不好,不回來,那六王爺難道能在這裏替他十年八年嗎?別的倒還罷了,可是這個……這個男女問題卻是很要緊的。就算六王爺天生清心寡欲吧,那十年八年不近女色也不是回事兒啊,再說了,後宮的女人們雖然活寡也守慣了,可是到底還有點兒盼頭兒。可皇帝要是十年八年的誰也不理會,這事兒的性質可就不一樣了啊。

我托著腮琢磨半天,這還真是件難辦的事兒。

雖然這個冒充皇帝對六王爺來說不是難事,但是這是指短期而言啊。長此以往的話,非出亂子不可。*

到中午時分,六王爺回來了,一進屋就帶進一股寒氣,鼻尖有些發紅,一旁有太監過去替他解掉鬥篷,把大衣裳脫下來換家常穿的袍子。

我托他的福,也穿著一件貂皮坎肩,坐在暖炕上抱著銅手爐,一點兒也不冷。那天拿厚衣服給我選的時候,有好幾件兒呢,有狐皮有有貂皮有鼠皮,我肯定選貂皮啦。怎麽說表姐也是狐族,我穿狐皮未免……有點不妥,但是貂皮就沒顧忌了。穿在身上了我還想,這是楊華兒已經走了,要是沒有走,到冬天了她和表姐都穿什麽皮裘做的衣服呢?看別人穿貂皮她會不會別扭呢?不過她已經走了,所以我也隻能想想,不可能知道她身臨此境會有什麽反應。

他換完衣服就傳膳。不象電影裏那麽誇張,也有十幾樣菜,擺在小方桌上,他擺手不要人伺候,等人一退下去,我馬上歡呼一聲,比他還先坐下。

就這一點兒來看,六王爺還是很有後世的紳士風度,懂得女士憂先。

“外麵很冷吧?”我一邊兒埋頭大吃一邊問。

“嗯,刮北風,可能夜裏有雪。”

我聽到雪字就打個哆嗦,趕緊舀兩口熱湯喝下去暖肚子。

六王爺吃相斯文,舉止優雅,相貌更是不用說,這麽個溫柔帥哥……其實我真替表姐可惜,她們爭什麽皇後寶座呢?不如一上來把目標定在六王妃的位子上了,起碼六王爺長的又帥人品又好,不會委屈她們。

不過話又說回來,表姐她們不過是打賭,沒有什麽真心真情的。要是小六被她們當賭注爭來爭去,對他倒是一種褻瀆和侮辱了。

嗯,幸好表姐她們沒有。

六王爺飯量不大,飯吃了一碗半,菜沒動多少。我把帶肉的菜都吃了好多,飯也吃了兩碗,還喝了好多熱湯,撐的肚子鼓鼓漲漲的。

小太監把飯桌撤走,端熱茶上來,還絞了熱手巾。六王爺擦臉擦手,說:“你天天待在屋裏,悶不悶?”
我喝了口茶:“還好,反正外麵也冷。”

他忽然一拍手:“你喜歡不喜歡下棋,要不我陪你……”

我急忙搖手:“哎喲千萬別,我一看那黑黑白白一片就頭暈眼花。”

他又想想:“那,你看不看書,我讓人找些消遣的書給你看?”

我點點頭:“那還行。不過書房裏會有小說話本,還有什麽演義之類的書嗎?”

他笑著說:“怎麽沒有,是你沒有去找過。來,你過來看。”

我好奇的跳下炕,跟他往後頭走。書房裏的書是挺多,不光牆邊都是書架,一側耳房裏也都是一排排的架子,上麵擺滿書冊。

他走到靠角落的地方停下,指著上麵說:“喏,這裏都是些閑書,你挑挑看有沒有喜歡的。”

不錯不錯,的確是不少。我真有好久沒看小說了,而且還是這種線裝的繁體版本。仔細一看還有《義妖傳》《古齋怪談》,更是開心,喜孜孜的拉著他手使勁兒搖晃:“六王爺,你可真是大好人。”

六王爺的俊臉立時又變成了一塊紅布,有點結結巴巴地說:“這,這……不用客氣。翠兒,其實你不用總是喊我王爺長王爺短的,我名喚玉荇,咱們……咱們相交貴在知心,你,你也叫我名字吧。”

我一邊拚命往懷裏搬書,一邊笑著說:“好,玉荇,你是真不錯,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下午的時光,他在外間看折子,還見了幾個大臣。我就躲在小屋裏抱著暖爐看小說,管他外麵是刮風是下雪呢,反正我是凍不著餓不著,自有人給我張羅衣食,還生怕我悶著拘著心煩,這種日子真是無憂無慮,快活勝神仙呐。我交的朋友雖多,象玉荇這樣又細心又體貼又帥氣又有風度的謙謙君子卻一個沒有……嗯,這人是真不錯,我都有點兒舍不得走了。

吃了晚飯之後,我又躲在暖炕上,一邊兒吃鬆子糖一邊看書,卻有個麵生的太監進來,行完禮起身說:“皇上,淑妃娘娘身子不好,恐是白天著了涼。”

玉荇頭也沒抬:“請太醫看過了嗎?”

“已經去請了。”

玉荇點點頭說:“知道了。”

這一句說過就沒下文了,那個太監又站了一刻,試探著說:“皇上是不是……”

玉荇不等他說完就開口:“你退下吧。”

那個太監明顯是不甘心,可也沒什麽別的話說了,行禮退下。不過他一邊行禮,一邊眼睛滴溜溜的亂轉,往我身上直瞅。我瞪他一眼,瞅什麽瞅!眼神跟賊一樣,一看就叫人不舒服。

等他出去了,我探頭往玉荇那邊:“喂,是不是淑妃讓他來請你過去的?”

玉荇抬起頭來,有點無奈的說:“我怎麽可能過去,你也知道的。”

我點頭:“是啊。可是,一次兩次可以,長此以往也不行吧。”

他淺笑著說:“他應該很快會好的,不會很久。”

我可不這麽想,可是我又不能和他說。

也真叫一個鬱悶。玉荇遇到的麻煩……好象多多少少,我也得負點責任。

可是,我又怎麽能幫他呢?

青蛇二十五
一早起來,外麵仿佛是個陰天,屋裏也覺得有點發悶。玉荇又上朝去了,我在屋裏打了一會兒坐,看了會兒書,吃了幾塊兒點心。

算算還有兩天才到表姐說的日子,屠碇丹藥性不解,我還是啥也不能做。老實說,我也沒什麽想做的。外麵這麽冷,讓我飛天遁地我也沒那好興致。吃的穿的用的,我也一樣不缺,玉荇都給我張羅的妥妥貼貼,沒一點不方便的地方。

要硬說不如意的地方……就是老待在屋裏有點悶。而且,我好久沒有玩過電腦遊戲,沒聊天沒看電影沒去逛耽美論壇了,光有物質生活,沒有精神生活,也挺叫人鬱悶的。

我閑著無聊,正想拿筆練練丟下好久的毛筆字,忽然簾子一動,三個太監走了進來,頭一個就是昨天晚上見過的,說淑妃身上不好想叫皇帝去探望的那個太監。

他手一拱,尖細的讓人很不舒服的聲音說:“娘娘口諭,傳宮女翠兒至舒慶宮問話。”一邊不懷好意的斜眼看我:“走吧——”

我坐的穩穩當當的一動也沒動:“哪個娘娘的口諭啊?”

太監臉一沉:“大膽,快跟灑家去回話,敢怠慢不恭,小心皮肉吃苦。”

我不緊不忙的把一個“漵”字寫好,抬起頭來說:“可是皇上說了,叫我哪裏也不能去,除非他下旨叫我出這個門我才能出。娘娘口諭嘛……不好意思,麻煩你跟娘娘說,要叫我回話,先得稟告過皇上,請
那個太監臉上陰晴不定,我其實知道他幹嘛來的。玉荇把我一個小小宮女放在禦書房裏啥活兒也不幹,光是這麽陪著他,而且又不召後宮嬪妃侍寢,那些娘娘還不得咬斷了牙絞斷了腸子的琢磨我恨我,估計九成的人得把我想成妖女,勾引皇帝不理她們。嘿嘿,姑奶奶我還真是妖女,可惜和她們想的那種妖不是一路。

“你,你……”那個太監讓我氣的不輕,我提筆蘸墨繼續寫我的字:“公公可以去回話了,就照我的原話告訴娘娘也成。”

看他臉色鐵青,我善意的說:“公公,你順順氣,別也一口痰堵著喉嚨,那死的多冤枉。”

“你,好……好!”那個太監轉身走了,兩個小太監也跟著一起走,把簾子摔的啪啪響。

我猜著他肯定會再來的,就算他不想來,淑妃能咽下這口氣嗎?再說,不趁皇帝不在的時候拔掉我這眼中釘,等皇帝來了怕也就沒機會了吧?

果然我沒猜錯,一篇字貼才臨了幾行,外麵的門咣當就被推開了,接著就聽見腳步聲響,門簾被大力掀翻,一行人湧了進來。

打頭的還是剛才那個死太監,臉上又是陰毒又是得意的表情,往前一站,拿腔作勢的尖聲說:“把這個賤婢捆了!”

我放下筆,一邊活動手腕一邊站起來:“誰叫捆的啊?”

那個太監獰笑著說:“你死的時候自然明白。”一揮手,身後那些孔武有力的太監就朝我撲了過來。

嘿嘿,真是太棒了,我這幾天正悶的要死,老捂在屋裏不動,骨頭縫裏都要生鏽了!正愁沒得消遣,他們就送上門來讓我活動筋骨,娛樂身心。

砰一聲打翻了一個,一回肘又撞飛一個,踢倒一個,手刀再砍翻倆,前後不過兩秒鍾的功夫,衝到我麵前的人瞬間倒地,連個聲兒都沒出,衝在後麵的一個楞頭楞腦的還沒看清前麵發生了什麽事,被我一腳踢在臉上,啷當一聲往後摔倒,四仰八叉的睡在地下不動了。

就這點兒水平啊?我拍拍手,又撣撣袖子,一眼瞅見門口那個太監麵色青白想逃跑,順手抄起桌上的硯台擲了出去。要說好硯台就是好硯台,打在那個太監後腦勺上篤的一聲響,跟敲木魚似的,要多好聽有多好聽。

我一邊伸懶腰一邊走過去,嘴裏念叨著我最喜歡的台詞:“哪,我可是皇家禦用保安,你現在被捕了,你可以保持沉默,不過你所說的一切都將成為呈堂證供……”

我用腳尖把那個太監翻過來,他兩眼翻白,被敲暈過去了。

爽啊,我現在覺得心情好胃口好樣樣都好,果然生命在於運動。不運動的生命是不健康的,是不快樂的,是不完整的……嗯,趕明多來幾個找碴的後宮娘娘,我這一天三頓的娛樂就有著落了。

估摸著淑妃手下的勢力也就差不多在這兒了,畢竟她又不是皇後,沒有調動侍衛和禦林軍的權利,而且這幾個人全躺這裏了,沒人給她回去報訊……也許她會差人來看動靜。

嗯,有可能。

我把那幾個人都倒剪手,拇指牢牢的捆在一起,再和腳踝綁上,拿碎布塞上嘴,拉到後麵小屋裏去。勞動量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把幾個人全拖進去之後我也出了一身汗。再看看屋裏。嗯,不錯,屋子大家具少也有這個好處,活動方便。幾乎沒弄亂什麽,除了……除了我擲出去的那個硯台,裏麵的殘墨濺了幾滴出來灑在了長毛地毯上。

我神清氣爽,身上暖和和的,推開窗子,外麵的冷風似乎也不那麽討厭。我吸了一口氣,一眼看到一個小太監在宮牆拐角上正朝這邊探頭探腦,我一開窗,他愣了一下,轉身就跑。

我看到了也不太想和他計較,八成是淑妃派人捆我沒捆去,派人再來打探情況的。

嘿嘿,八成他回去一說,淑妃就直搔頭了吧。她肯定想不出來姑娘我身上有功夫,倒可能往複雜裏想,比如殿內是不是有皇帝留下的護衛啦,又或是我的身份是不是如她所料的那麽特殊啦……等等等等諸如此類。想吧想吧,想破了你的腦袋也想不出來的。

唔,還是有點冷。我關上窗戶,抱起手爐暖暖手,又拿了兩塊糕點吃。因為昨天我偶然想起來,紅樓夢裏有樣點心叫“棗泥餡兒的山藥糕”,是可卿病中賈母賞她吃的,我順口跟玉荇提了一下,結果今天半上午送來的還真就是這個點心。

嗯,玉荇人真不錯,我一邊吃這個來曆不尋常的點心,一邊琢磨著,要不讓他再給我弄那個有名的茄鯗嚐嚐看,就是那個又炒又燉又糟又拌統共十幾隻雞才配得出來的紅樓名菜……看小說的時候就很好奇了,不知道那個菜做出來到底是個什麽味兒,可是我自己從不下廚,找別人給做吧,人家也怕麻煩,畢竟工序繁多花樣百出,那吃的其實已經不是菜而是一種階級地位和貴族派頭了。對對,我感興趣的還有寶玉點名要喝的“小荷葉小蓮蓬的湯”,不知道禦廚做不做得出來……對了,表姐說不定是吃過這些的,忘了問她味道好不好了。不知道她現在在幹什麽呢?臉上的黑斑褪淨了沒?是修身養性還是又要和錦貂精鬥法?j

嗯,玉荇也該下早朝了,我一邊注意聽外頭的動靜,一邊琢磨著跟他先提哪一樣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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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蛇二十六
玉荇進來的時候腳步輕快,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笑著問:“今天都做什麽啦?看你心情好象很好。”i

剛才痛快的打了那些太監一頓,當然心情好啊。我還沒有說話呢,玉荇身邊跟著的太監湊上去小聲說了兩句話,玉荇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今天有人來找麻煩?”

我嘻嘻笑:“有是有,不過他們是來自找麻煩的。”我指指後麵的屋:“你看看就知道了。”

玉荇走過去,太監湊上前給他打起簾子,他看了一眼,臉上的表情非常古怪,轉過頭來說:“你……沒傷著吧?”

我誌得意滿:“怎麽可能!他們連我的袖子邊兒都碰不著。不過,我不知道怎麽處置他們才合適,正好你回來了,那就交給你辦吧。”

玉荇點一下頭,吩咐那個太監兩句,神情鄭重的走到我跟前來,拉起我的手說:“對不住,是我沒想周全,讓他們闖了來。若不你會武功……今天的事恐怕不堪設想。明天我就調派人手過來,再傳令六宮,叫他們任何人不得踏入秋實宮一步。”

我隻覺得他的手心特別熱,心裏覺得有點怪怪的,不過有點貪著他手心暖和,所以也沒有甩開他的手:“不要緊,反正我沒事。你不要下那個令,我整天悶在屋裏無聊死了,今天要不是這幾個人送上門來讓我消遣,我更無事可做。你也不用派人手在這裏看著,我本來就是為了要保護你才住這裏的,結果反過來弄得要你派人手保護我,那真是笑話。我的武功你又不是不知道,這種菜鳥再來他百八十個,也是白饒。”

“可是……”

我笑著說:“行啦,我說行就行。我還等著明天再來幾撥人讓我活動筋骨呢。你啊,把前朝的事兒管好就行,後宮你就不用管啦。這幾個人先關起來好了,省了漏了我們武功的消息。”

他認真的看著我,聲音溫柔:“好,你開心就好,不過一定要當心。若你受了什麽傷害,我……”

“放心吧,我哪會受傷。”

他點點頭:“今天還有什麽想吃的麽?那個棗泥糕你嚐了嗎?味道可好?”

“好好!”我忙點頭:“挺好的。”

“中午想吃什麽,說了來,我讓禦廚做了來你吃。”

哎,玉荇啊玉荇,你這人實在是太善解人意太上道了,知道俺沒別的愛好,就好一口吃,就專會投我所好。你這裏這麽舒服,住得我都不想走了呢。

我琢磨了一上午吃的,這會兒又一個都不想提了。那個茄鯗也好,荷葉蓮蓬湯也好,都是費事的東西,一時半會兒做不好,再說,這兩個東西除了窮講究,沒什麽別的出奇之處,做出來也不一定好吃。據說到了現代有好事的人按著紅樓裏的做法弄了一個紅樓全宴,茄鯗和那道湯也在其列,可是嚐過的人說,並不多好吃,茄子已經完全沒有茄子味兒了,配了那麽多雞,還有其他東西,純是富貴菜,而且和茄子也沒多大關係了。荷葉湯倒是有點清香,但是也不特別出奇。況且就算我想喝,這會兒天寒地凍,要喝鮮荷葉湯,禦廚的人上哪兒去找鮮荷葉?還不得急的上吊。

我搖搖頭:“也沒有什麽想吃的。”

他說:“咦?怎麽今天客氣起來了?昨天不是還說今天要好好琢磨吃的嗎?”

我抽開手:“咦,我給你省事你還不領情?”

玉荇笑著說:“是是,我很承你的情。”

外麵忽然有人通報:“淑妃娘娘求見。”

嘿,來的挺快。

玉荇說:“嗯,翠兒,你先到後頭去歇著。”

我看看他:“你行不行啊?別讓她看出不破綻來。”

他微笑,樣子真是溫文爾雅:“不用擔心,我自有分寸。”

我正要走,想想又說:“哎,你可別嚇著人了,我還指望著她明天再找碴生事兒呢!”

玉荇苦笑:“是,我記得了。”

我對玉荇怎麽打發淑妃很是好奇,就縮身在門邊聽著。玉荇說:“請她進來。”

過了片刻,就聽環佩叮咚,一陣很濃的香味兒卷來,接著是淑妃嬌滴滴的聲音:“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玉荇淡淡的說:“平身。”

我皺皺眉頭,玉荇這樣說妥當嗎?皇帝是不是得說“愛妃平身”才合適?

然後淑妃起身,玉荇問:“有什麽事?”

淑妃說:“皇上這幾日都獨宿秋實宮,想是還在為賢妃她們三人不幸故世而難過。臣妾惟恐皇上憂慮傷身……”

這個女人沒有開就問她的太監怎麽回事,我倒挺意外的。

玉荇的聲音還是淡淡的,聽起來就有一股距離感,聽著就對我說話的時候聲音截然不同:“朕沒有什麽事,多勞淑妃掛念。”

嗯,不過他冷是應該的,畢竟這是他嫂子,他要是不冷點兒,倒要出事兒了。

“皇上沒事,那自然是最好。臣妾上午差張德安過來送了些補品,順便問候皇上,不過他至今還沒有回去,是不是皇上另外差他有事去辦?”

玉荇還是那種淡漠的腔調說:“嗯,是前侍院有些事情人手不足,讓他幫忙去了,淑妃不必掛心。”

淑妃相信不相信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既然皇帝都這麽說了,她也不能表示懷疑,說起來當皇帝的好處是真不少,最起碼在後宮是絕對的一言堂,有權威。

“是,臣妾知道了。在哪兒都是為皇上辦事,臣妾也沒有什麽好掛心的。唔,皇上,這是臣妾親手準備了一些小點心,皇上……”

“朕知道了。這裏還有公務,你先回去吧。”

淑妃的聲音停了一下才說:“是,臣妾告退。”

嗯,玉荇也有點太不給她麵子了……~

淑妃這邊一走,我立馬兒竄出來:“她相信嗎?”

玉荇說:“她當然是不信的,肯定要讓人去打聽。宮裏也沒有什麽事兒是能徹底保密的,最遲到晚上,她就會知道張德安他們被關起來了。”

“哦,”我琢磨著:“那她以後是不是就不會來找麻煩了?”

玉荇似笑非笑的看著我:“怎麽會,隻要我沒有說,她們還是會抓住一切機會過來的。你也要當心,別光顧玩,她們再來可不見得會這麽直來直去。還有,你也不能太出格,以免我皇兄回來之後難以收拾。”

我笑著說:“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他含笑看著我:“我當然相信你。好了,你一上午也沒有閑著,想來也餓了,傳膳吧。”

又是幾十樣菜呈上來,這些菜裏未必樣樣味道都好,大廚做的可能隻是其中一兩樣主菜,其它可能就是別的廚子做的。

今天有一道湯,我用長勺攪了一下,裏麵有白菜,豆腐,還有一些其他配料。玉荇說:“這湯你可以嚐嚐,禦廚也不是天天做這樣費事的湯菜。”

“東西很有限啊,哪裏費事?”

玉荇一笑:“你看著東西有限,不知道裏麵名堂多著呢。這白菜不是一般的白菜,豆腐也絕對吃不住豆腐的味道來。裏麵配菜也不尋常,我上次好奇問過,然後算了算帳,這道湯起碼要三四十兩銀子,絕對不尋常。”

也對喲。

紅樓裏賈家也隻是個普通貴族之家,做菜講究也比不上皇宮吧?那些做茄子做湯的辦法,皇宮裏也一定有,而且大概工序比那還多還複雜。

真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啊。

現代大家雖然一窩蜂的迷上洋快餐,連我也不例外。但話說回來,那種食物沒營養也沒有什麽文化底蘊,做起來更不會特別費事。

要說飲食文化,我們的傳統已經有幾千年,當然勝過洋快餐多多。

青蛇二十七
不是我說,玉荇這個代理皇帝做的真是盡職盡責兢兢業業,五更即起,三更才睡,雖然吃飯說話的時候神色放鬆,可是一坐到書案前就眉頭緊鎖,一副苦惱狀。

其實玉荇很笨,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要是他的話,就把所有的折子打個包,讓人給他那臭烘烘的皇兄送去,等他一一批好再拿回來,自己就上朝露個臉,扮個樣子就好。你以為你再努力勤勉,你皇帝哥哥會感激你嗎?再說,你做的比他還勤勞還好,他拿什麽獎勵你啊?你已經是王爺了,他要真想獎賞你,恐怕隻有把這個皇帝寶座獎給你了。

我已經摸出門道來了,勸他早睡那是沒有用的,他隻會支支唔唔,然後夜是照熬不誤。我把手裏的書本一放,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又打個很響的哈欠。

果然坐在書案前的玉荇回過頭來:“你累了吧?快早些洗滯漱安歇。”

我搖搖頭:“那可不成,我是你的保鏢,你還沒睡,我怎麽能睡。”

他一笑,放下筆,把折子合上:“好,今天不看了。”

嗯,就知道這一手兒屢試屢靈,鐵定管用。

皇帝睡秋實宮寢殿裏的大床,我睡側間裏的暖炕。還別說,到底是皇宮,這炕燒的就是不一樣,熱乎乎的甭提多舒服了。

我翻了個身,這被褥也不賴,幹鬆柔軟……不知道玉荇的鋪蓋是不是更舒服?

我有點睡意朦朧的時候,忽然聽到外頭喀的一聲輕響。我眼一睜,飛快的從被窩裏鑽出來。娘咧,外頭真冷,我趕忙把玉荇給我的貂皮坎肩穿上。

為了保暖,窗戶都是糊了好幾層封死的,刮大風都不響,怎麽會有動靜?

我拿根帶子往腰間一係,悄聲躡腳的下地,閃身靠在門邊。

外麵有點月亮,比屋裏亮一些,可是窗子不透明也看不到什麽。

又聽到輕輕的噝噝聲,我仔細看去,有一截明亮的薄刃從窗上穿透,正在切削糊著窗戶的綿紙!

好,來刺客了。

我悄沒聲息的貼窗而立,果然那薄刃切過一周,窗扇無聲的掉了一塊,一個人頭從洞中鑽進來。我一手刀下去,正劈在他脖子上,那人哼都沒哼都就暈死過去,因為他身體還都在外麵,身體倒,頭也跟著又滑出去。

忽然嗖嗖聲響,幾道銀芳穿窗而入,朝我站立之處射來。我縮身一閃,那暗器貼頭我的頭皮就飛了過去,都打在了牆上,發出撲撲的幾聲悶響,KAO,刺客不都喜歡單來單往的嗎?怎麽今天來了幾個?

不等我多想,有人輕捷如狸貓般從窗洞裏躍進來,手中長劍舞成一片銀亮的雪花一般,源源不絕朝我卷過來。

我的娘咧,要不來就不來,要來嘛就來這麽紮手的硬點子。

我腳在地下一蹬,身子平平向後飛出,掌風朝東牆一揮,屋裏頓時當的一聲重響。我先前就把一麵銅鑼掛在了屋裏,若是沒事兒,當然大家太平無事。要是有刺客來,我這麽敲鑼的動靜,肯定把人都驚起來。

果然後麵寢殿裏玉荇的聲音喝道:“誰?”

我一麵空手和那個使劍的動手,一麵喊:“喂,快叫人,有刺客來了!”

玉荇的聲音一驚:“你有沒有受傷!”

我都恨的牙癢癢,玉荇平時挺聰明的一個人,怎麽這會兒這麽笨起來了,你一不喊叫示警喚人來,二不趕緊起身逃命,居然問這麽無關緊要的話!

腦後有呼嘯的風聲,我急忙矮身閃避,好家夥,又竄進來一個,他朝我一刀劈來,招式根本不曾用老,拔身就往室內閃去,顯然誌在玉荇。

我哪顧得上再和這個人糾纏,虛晃一招就去追前頭那人,急喊:“快躲開!”

室內隻不過留了一盞紗燈照亮,兩個守在床前的太監嚇的麵無人色,一個抖如篩糠,一個一見到刀光,一聲不響就暈過去了!

我X,這些太監真是成事不足敗事不餘。^

眼見我離那人還有一大步,而他的刀已經劈到了床前,我心裏一抖,拇指中指無名指一捏,長斑就長斑吧,我豁出去了!

可是我的手還沒伸出去呢,床上的錦被忽然翻起來,方方正正挾著風聲,象張大桌子一樣就朝那刺客砸過來。

那個刺客退了半步,揮刀將錦被砍破。

玉荇穿著月白的裏衣,頭發還披散著,手裏執著一柄清光瀲灩的長劍,幽幽的劍光映在他臉上,兩隻眼睛中仿佛結了冰晶般,把我從頭到腳飛快的掃了一眼,似乎是鬆了口氣。

啊,玉荇會點功夫我是知道的,可是這麽看起來,會的可不止一點啊。

我身後那個刺客又衝了進來。雖然秋實宮寢殿挺寬敞,但那可不是指用來打鬥而言。一間屋裏四個人動手,我一邊咬牙發狠,一邊又猶豫……若是那些膿包侍衛們能快點來就好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這些平時吃飯很強的家夥就和匪警片兒裏的警察一樣,需要他們的時候,永遠來遲到。

屋裏麵交手雖然動靜不大卻凶險,謝天謝地,我終於聽見了淩亂的腳步聲。

飯桶!要不是我現在功力還不敢隨便用,怎麽會被兩個刺客弄的這麽狼狽,還要靠這些家夥來解圍。最重要的是,玉荇的武功真不錯,一柄劍吞吐遊走,讓那個刺客還真是傷他不得。

忽然間一個刺客打個呼哨,兩個人忽然一起向外退去。

哼,知道下不了手就要走嗎?

我追了一步,隱隱覺得不對勁。

玉荇伸手拉住我的手臂,往後飛快的一滾,我不明白為什麽,但知道他這麽做必有道理,耳邊隻聽到大床和木版屏風劈劈啪啪連響,仿佛下起了冰雹。

我有點懵,這什麽玩意兒?

玉荇低聲說:“居然連失傳已久的暴雨梨花針都弄來了。”

我靠,得虧玉荇拉我一把,不然我還不被射成隻刺蝟啊!這兩個刺客也太毒了,不知道是什麽來路。l

玉荇說:“上次也是他們兩個。”

吖?他們當刺客還上癮呐!

“你沒受傷吧?”

“沒。”我有點不大好意思,人家天天好吃好喝供著我,結果來了刺客還要自己拿刀上陣抵擋,我有失職之嫌咧。

這兩個刺客要是再晚來一天,我還怕什麽?那會兒我法力可以隨心所欲的用,臉上也不會長斑。o

嗯,不過那樣的話,要小心不讓玉荇看出來我與常人不同。

青蛇二十八
侍衛統領進來告罪,玉荇披了衣裳出去和他說話,我點了蠟燭,仔細看那釘在床板上的小針。早就聽說過這個暗器機關厲害,眼看這些針都釘透了木板,隻有一點針尾露在外頭,不知道有毒沒有,這要釘在我身上,雖然死不了人,但是活罪也夠受的。NND,不知道這刺客什麽來頭兒,等屠碇丹的藥性一過,我非把今天這個虧找回來不可。

我用針包住一根露在外麵的針尾,用力把它拔了出來,在燭光底下看。玉荇走了進來,皺皺眉頭說:“你就穿這麽少?”

我把針給他看:“好象沒有毒。”

他說:“我們到書房去,這裏讓人來收拾一下吧。你把衣裳穿上,小心著涼。”

我笑著看他:“你自己也沒穿,也好意思說我呢。”

書房裏還是挺暖和的,暖炕薰爐晚上也不熄,墨香混著爐裏的檀香,暖洋洋的很舒服。

我一頭撲在暖炕上:“噯喲,睡的正香來刺客,他們就不能早來會兒。”

玉荇問:“受傷了沒有?”

我搖搖頭:“沒有。”捋起袖子看看,就是胳膊上青了一塊。

玉荇喚人拿藥酒進來,我擺擺說:“哪有那麽嬌貴,一點兒也不疼。”

我倒沒說客氣話,的確不算疼。最起碼當年我修道有成褪皮化形的時候,那種血淋淋的撕皮扯骨的疼才要命呢。不過師傅說的對,做什麽都不會容易,狐獸花木精怪它們避雷劫天災的

也不容易,大家能攢下些道行,誰比誰吃的苦頭少呢?

玉荇好象壓根沒聽到我說什麽,太監端了藥來,就退了下去,玉荇把藥酒倒在掌上,反複用力搓了幾下,這種藥酒的味兒我就是聞不慣,怪怪的,以前有個跌損什麽的我也從來不用。

他伸手過來,我就往後縮:“哎哎,真不用,我都說了不疼。”
他說:“搓揉開了好的快。”不由分說,拉過我的手,掌心熱熱的貼上來。

唔……感覺有點怪,等他開始用力推的時候,因為熱燙……還有點不自在,倒也不覺得怎麽疼。

給我治過傷的,小時傅照料過我的腹蛇大哥是一個,不過它沒有修道,早入了不知多少遭的的輪回了。我師傅是一個,青師叔都沒有這樣的耐性,她自己身上有傷都不當回事兒,也不怕疼。

說起來玉荇是第三個。

師傅說,相知遍天下,知心無一人。

又說,知人知麵難知心,畫虎畫皮難畫骨。

我雖然認識的人也多,大家關係也很融洽,但是和人這麽靠近,還是頭一次。

胳膊被搓的熱起來……然後胸口也熱起來。玉荇抬頭看我一眼:“覺得怎麽樣?”

他眼睛又深又黑,映著兩點跳躍的燭影在裏頭,我臉上也跟著蔓上了熱氣,說:“看不出你一個王爺,還有這個手藝。”

他低聲淺笑:“我當時離了宮去拜師學藝,師傅可一點也不看什麽皇子身份,和其他的師兄弟一樣摔打習練,傷了碰了的就互相擦藥酒。後來……嗯,也不知道師兄師弟們近況如何,很久沒通信兒了。”

“哦,”我點點頭,原來王爺也並不都是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啊。不過話說回來了,如果真是養尊處優從來不吃一點兒苦,象剛才那樣的劍法武功可就學不來了。

桌上蠟燭結了芯子,卜的一聲爆開來,我忽然發現我撞傷這麽小塊兒瘀傷,都推揉了半天了。

“好啦,不用揉了。”

他鬆開手,把藥酒拾起來,拿起白布巾擦擦手:“下次要當心了,先顧好自己。你若真的受傷了,我又怎麽能安心。”

我把袖子擼下來說:“你洗洗手吧,一手藥酒味兒。”

他一笑,眼睛亮亮,容顏竟然象三月裏茂盛燦爛的桃花一樣讓人覺得不能直視,看著他的臉竟然有點眼暈的感覺,我急忙偏過頭,他說:“你把衣服穿好。”才走到外頭去洗手。

藥酒味兒太重了……熏的人頭暈。

我摸摸臉頰,這屋裏的暖炕是不是燒的太熱了?要不然我的臉怎麽這麽熱呢。

聽著外頭玉荇的腳步聲又再回來,我不假思索,翻身就躺下了,順手扯了氈子蓋在身上。

玉荇進了書房,走近炕邊,輕聲說:“累了吧?你好生休息,不會再有刺客來了。”

我哪是想休息……

我隻是,我隻是……

這會不想看到他的臉。

也不想和他說話。

真奇怪,玉荇他雖然生的一副好皮相,可是我們妖精修道成人,大家變化的也都不醜,我師傅和她一班散仙地仙朋友,那真是仙人風姿,氣宇不凡……

不過玉荇笑起來好象特別,特別好看。好看的我覺得有點眼暈。

可是和他長的一樣的臭皇帝,我也見過他笑啊,並沒有什麽出奇。那個皇帝眼睛沒有玉荇有神采,舉止好象也沒有玉荇這麽有風儀,嗯,皮膚好象也沒有玉荇好,總之我看到他是什麽感覺也沒有,但是看見玉荇就覺得心情自然好起來。

等我……等我要是趕明離開這裏的話,我……可能會想念他的吧?

這個人長的又好,對人也好,他的廚子會做好菜,他還會陪我說話解悶……

嗯,其實,其實他也沒什麽。這些好處不一定別處就找不著,不過,可能不會都集中在一個人身上就是了。

我躺在那裏裝不動,也是挺別扭的,覺得身體發燙,心口亂跳。

這還沒有走呢,我就開始想走了之後的事情了。

玉荇的呼吸聲均勻細緩,他肯定又開始看折子了,我都聽到翻紙頁的聲音了。

這人,勤奮的過頭兒了吧!這刺客剛走他就開始用功!這替身皇帝當的還真稱職!

笨蛋,替他人做嫁衣,還做的這麽開心!

真是金玉其外,裏麵卻是個不開竅的大木頭!都和他說了得過且過,他怎麽就聽不明白呢?

我迷迷糊糊的,過了一會兒還真睡著了。

恍恍惚惚的,怎麽好象又回到以前的時候,師傅,我,青師叔,我們三個在一起,夏天的時候在西湖邊上,蓮葉接天,荷花沁香,細雨蒙蒙的下著,柳絲細長茵蔭,如上等的綃紗織綿。

然後師傅說,她要去嫁人啦,讓我們送送她。我和青師叔就送她去,好象卻並不是嫁許仙,走啊走的,走到一處很大的院子,裏麵有許多讓人流口水的好吃東西,師傅說,她找的新郎就住在這裏。這會兒那屋裏出來一個人,我抬頭一看,竟然是玉荇!他穿著件大紅衣服,微微笑著看著我。師傅說:你可得喊他師公啦。

我大喝一聲:“不行——”一翻身就坐了起來。玉荇的麵龐正出現在我視野中,詫異的說:“什麽不行!”

我喊:“你不能娶我師傅!你不能做我師公!”

他先是詫異,然後失笑:“你做什麽夢啦?急的一頭都是汗。”

他穿的怎麽又不是紅衣服了?我轉頭看看,入目是蠟燭半殘,聞到的是一團書墨清香。我睜大了眼,哎,原來我做夢了?

他伸手過來,拿著塊幹淨清香的手帕替我擦臉,不擦還好,越擦我越覺得臉燙心跳,汗出的更多,一把把手帕搶過來:“我自己擦。”

玉荇坐在炕邊上,順後端過來一隻琺琅彩花碗:“這是養身茶,你也喝點。今天晚上受驚了,都是我引來禍事殃及了你。”

我胡亂的把臉擦好:“哪有,我本來就是給你當保鏢的嘛!不過你放心,等,等明天要是刺客敢再來,來多少我就給放倒多少,一個也不讓他們跑了,保你太平無事。”

他微笑著說:“隻要你沒事就好,我也就沒有什麽不放心的了。”

青蛇二十九
我這是做的什麽怪夢,怎麽會這麽無稽?師傅怎麽會跑來嫁玉荇呢。再說,就算嫁,我,我又著什麽急……師傅嫁人,本來跟我也沒關係。當年她去嫁許仙,我也隻是替她做了幾件嫁衣而已。而且師傅現在當然更不會嫁人了。

不過在夢裏,玉荇穿著一身大紅,還真是……形容不出來的那股子神采,挺好看的,可是我看著卻覺得不舒服。那大紅的衣裳好刺眼,一點都不好看。

算起來,今天是屠碇丹藥效的最後一天了。過了今天,那就是海闊憑魚躍,天空任鳥飛了。我也完全可以離開這個閉塞落後寒冷的地方,回到屬於我的花花世界裏去。

玉荇他……他還要繼續當他的替身皇帝,那可夠危險的啊。~

我要是走了,刺客下次再來,他靠誰呢?

雖然我們交情不算太深,可是他人不錯,要是被刺客殺了,那太可惜了……

啊!

我一拍床沿,想到一個好辦法。

那刺客反正也得罪過我,我也想教訓他們。倒不如,我就待在這裏,待刺客下次再來了,我把他們抓住關起來,或是廢了他們的武功,這樣一來才是幹淨俐落的解決了問題,玉荇也就安全了,我也就可以安心的離開。

嗯嗯,這主意不錯。

雖然遇刺,但是玉荇還是得上朝。早上我看他兩個大黑眼圈還勸他不要去,他隻是苦笑。

這個朝,沒傷得去,有傷更得去。


我一邊兒吃著點心品著香茶,一邊悠然自在的同情著玉荇。難怪青師叔學佛參禪之後,總是開口閉口說世人皆苦,眾生不易。誰比誰容易啊?妖精苦苦修行想求大道不容易,人活在世間掙紮求存也不容易,就是成了仙又怎麽樣呢,貌若逍遙,實則清苦寂寞。,唉,都不容易。_

所以,象我就屬於一等一的逍遙人了,不受輪回之苦,也不受清規約束。吃喝玩樂,上網,打遊戲,看小說,泡論壇,哪兒風景漂亮就去哪旅遊一趟……

玉荇今天早朝下的挺早,估計是他晚上也被折騰了一晚,白天精神不濟。下朝回來朝我露出的笑容都是有氣無力的。

我再懶得動也在炕上不住,跳下地來扶了他一把:“你沒事兒吧?早就說讓你不要去不要去,你倒偏要去。”
他隻是一笑,小太監端了碗參茶進來,我趕緊接過來端給他:“快喝兩口吧。”

他看我一眼,接過去兩口喝下。我把碗接過來,有點兒心疼的說:“你先睡會兒覺吧,眼都熬紅了。”這人也太不把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兒了。要知道身體是一切的本錢,沒了身體你啥也別談了,直接跟著黑白無常去玩哥倆好去吧。

一旁的太監過來替他把外袍脫了,玉荇肯定是累的狠了,又勞心又勞力,沾枕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我揮揮手讓那小太監退下去,給玉荇蓋好被子,自己坐在一邊兒。
嗯,玉荇長的是真不錯啊,眉毛長長的,睫毛又濃又密。我就說嘛,其實神仙也不一定都長的很好,主要是身上有一層仙氣罩著,就是麻姑到你麵前,朦朦朧朧的你能看見個啥,霧裏看花還不都當成美女看了。

我在旁邊又做了兩針活計,有縷頭發散下來,在脖子蹭來蹭去怪癢的。我摸出小鏡子,把那縷頭發再掖上去。

銅鏡裏除了照出我的臉,還照出了身後玉荇的睡顏來,安詳清秀,嗯,比醒的時候還顯得可愛。

我轉過頭對他左看右看,真是……不服不行,這家夥臉上居然連個小雀斑都沒有,皮膚可真好,要擱到現代,去做個男用護膚品廣告肯定不成問題。

我把我的小銅鏡在手裏把玩了幾下,忽然想起一個很有名的故事,無聊的對鏡子說:“鏡子啊鏡子,請問這個世上最美的女人是誰?”

我是無聊的順口說一句,可是說完之後……

鏡麵閃了一下光,上麵的景象頓時變了。

我詫異的盯著這鏡子看,鏡子裏映出來一個縹緲空靈的身影,那臉龐,那身段,那氣質……

不過這影象隻持續了五秒鍾,就淡化消失了。

偶滴個師傅哎,這不是廣寒宮的女主人,那個對誰都冷冰冰愛理不理的嫦娥姐姐麽?她就是世上最漂亮的女人?哎喲喂,怪不得她這麽傲,原來人家有驕傲的本錢啊。

我的鏡子居然有這功能!這,這不成了白雪公主她——後媽的魔鏡了嗎?天靈靈地靈靈,這個,我可不想當什麽人的後媽啊。

吃驚過後就是狂喜,鏡子居然有這功能,不知道電影能不能放?想看別的人能不能看到?

想著我來的時候好象變形金剛正要上映,我還沒看到呢就跑這兒來了。我端正的舉著鏡子:“鏡子啊鏡子,請你放變形金剛來給我看吧。”

鏡子木木的沒反應。

啊,看來不具備MP4播放器功能。不過不要緊,這功能也不算太稀奇,買個好點兒的MP4就解決了唄。

“鏡子啊鏡子,請問我師傅現在在幹什麽呢?”

鏡子仍舊木木的沒反應。

我靠!這鏡子不會隻有看看誰是第一美女這個功能吧?他XX的,我師傅當時把它從石魚精那裏弄來,誰知道石魚精原來用這鏡子幹什麽,說不定隻是看看第一美女。

我象是被紮了針的皮球,一下子泄了氣。

我對嫦娥姐姐可是一點兒興趣也沒有,她長的當然是沒得說,可是她那身兒冷氣實在讓人受不了,而且對誰都愛搭不理的,基本上是一個朋友沒有的孤家寡人。這鏡子的新功能要是天天隻能讓我看到她,那就太雞肋了。

咦,不過,要是從這一點上舉一反三的話……

我一把抓緊鏡子,急切的念叨:“鏡子啊鏡子,請問誰是這天下最英俊的男人?”

果然,在我緊張的注視下,鏡麵又閃過一道光,這次出現的果然是個男人!

啊啊,的確英俊啊,不過卻是個老外,金發藍眼白皮膚,不對我的胃口。

這鏡子還挺有本事,外國帥哥都能映出來。不過我不認識他,也不知道他是什麽人。不過,為什麽最帥的不是俺們東方人種?這鏡子也學會崇洋媚外了啊!

嗯,能看男人和女人,雖然都隻有一個,不過也算開發出了兩樣新功能了吧。

我把鏡子反麵正麵都研究了一下,也不知道這鏡子到底什麽來曆,還有這麽……不實用的功能。

我忽然想起件事,心裏有點怪怪的感覺,回頭瞅瞅玉荇,這家夥還睡的很沉呢,肯定不會聽以我說什麽。^

我對著鏡子小聲說:“鏡子啊鏡子,請問這個男人將來的老婆是誰?”

鏡子一點反應也沒有,映出來的仍舊是我自己的臉。

我等了半天,又問了一次,仍然沒反應。呃,看來是沒有這種預測功能了。

青蛇三十
算了,沒有就沒有吧。以前模模糊糊聽說天庭上仙太白金星好象有麵挺厲害的鏡子,叫什麽天目寶鑒,能觀千裏察陰陽,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其事。我這個鏡子,能看得出這個人的生死麵相,唔,而且還能看見月宮嫦娥,也算觀千裏察陰陽了吧?嘿嘿……我這個天目寶鑒算不上,頂多算個蛇眼……

想想這半年的經曆,雖然被表姐哄來,又吃了那個屠碇丹不能用法力,但是我的日子過的也算舒心,舒服。玉荇對我是挺夠意思的。嗯,他說從小就想出家學道?這想法倒也不錯,不知道他提過的師傅和國師都是什麽人,想必也不是什麽大人物。不如……嗯,回來我問問他,要是他還是想走這條道兒,我給他指條明路拜個好師傅,隻要他自己有悟性肯用功,我再到蜀山幾個擅丹爐的朋友那裏討點藥來給他培養培養,假以時日,說不定還真有名堂。

嗯,玉荇這個人不錯,庸庸碌碌一輩子可惜了,真能帶出來,也算我們相識了一場。而且他或是修行,與我就算同道中人,以後說不定會常來常往,這個朋友做可以長久的做下去了。

我越想越開心,忽然聽到外間嘩啦一響,然後有人壓底聲音說話。

搞什麽名堂,肯定又是小太監打破盤子碗的被大太監教訓了吧?

唉,說實話,玉荇脾氣倒好,就是這些大太監有點兒討厭。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就是這個道理,打碎個茶碗,要在玉荇跟前,也就收拾了道了罪就完了,可是要是玉荇不在跟前,打罵肯定是免不了的,拖出去杖死也是可能的。

這種時候也不讓人消停,昨天晚上刺客來喊打喊殺,這會兒也不讓人靜靜的待著,再說話非把玉荇弄醒。

我一掀簾子走出來,門口正有兩個粗壯太監拖著個小太監往外拉,我低聲喊:“喂,先等等。”

站在門邊的老太監回頭看我一眼,不但沒停下,反倒也急忙閃身出了門。

真是太目中無人了,這算怎麽回事兒。我在玉荇身旁的地位雖然很曖昧,可是他們也都不敢得罪我的。

看來還是打的不夠。

我一邊擼袖子一邊朝外走,外間就是比裏麵冷……

那個小太監被沿著回廊拖走,我打個哆嗦,一邊吆喝著:“喂,等等!”一邊想追過去。

那幾個人明明聽見我喊,反倒越走越快。

丫的,閹貨就是閹貨,給點好臉兒就蹬鼻子上臉。

我急追了幾步,他們已經轉過拐角,我張口還想喊,忽然當臉前冒出一根黑漆漆的管子,一股甜蜜蜜的味道一下子就吸了進來,我腦子一蒙,眼前頓時模糊起來,扶著牆晃悠了兩下。

奶奶的,是迷香。

誰算計我?

呸,這點兒迷香想迷倒我,那還差得遠呢。

身後忽然有風響,我一偏頭,一棍重重敲在我耳側,真是好狠的手,好大的勁,敲的我一個措手不及,眼冒金星。

我反手抓住那根木棍,五指運力,哢哢兩聲,將那根木棍從中掰斷,一鬆手,木渣兒簌簌而落。

在後麵打我悶棍的也是個太監打扮,我夾手從他手裏拽過木棍,當頭給了他一下子。那棍頭上包著鐵皮,那個太監哼也沒哼就翻了白眼癱倒在地。

耽誤了這麽一下子,前麵那幾個太監,剛才拖著人走的,被拖的,都眼露凶光的撲了上來。

原來是個套兒。

真是欺人太甚了!我是殺了人放了火還是挖了他們祖墳了,大白天就悶棍迷香一起上,非要把我弄死?要是我隻是個普通人,剛才那兩下交加,不死也要倒地。看這個情勢,我隻要一倒,還不是任人魚肉!

我氣息咻咻,一個旋踢把兩個撲上來的太監踹飛出去,他們手裏的家夥掉在青石板地下,發出清脆的金石相撞之聲。

人善被人欺,果然古人不打誆,別說人了,就是蛇善了也不行。難得我今天心軟一回想出來管閑事,結果還落得現在這個下場。頭肯定破了,我都覺出來自己的血沿著臉頰往下淌,熱熱的糊的了一頸。

那個老太監見勢不妙,撒腿就跑。那個小太監手裏拿著把匕首,眼光不定的瞧著我,好象是又害怕,又躍躍欲試的樣兒。

小賊胚,有心沒膽。我往前踏了一步,他就退了一步,我再踏了一步,他倒退了三步。

“誰叫你來的?”我聲音有點啞,結果那小子嚇得掉頭就跑,一路跑還一路吆喝:“啊啊啊啊——殺人啦————”

這真是賊喊捉賊,不過我也覺得不大支撐得住了。能用法力當然不會有問題,關鍵就是我現在還是有顧忌,要是玉荇看到我變成個大黑花臉,那肯定要嚇得半死……

我扶著牆慢慢向回走。奶奶的,昨天剛鬧過刺客,這會兒外麵竟然看不到侍衛,由著我和幾個太監鬧騰,後宮的手腕為什麽總是這麽多又這麽讓人哭笑不得呢?她們就沒點兒聰明的辦法?

“翠兒!”

嗯?

我抬起眼看,玉荇就穿著單衣,赤著腳衝了過來,那樣子別說皇帝威儀了,就是普通書生也沒有這麽失禮。

我嘴角動了一下,自己也不知道是想笑還是想哭,兩腿軟的撐不住,一頭向前栽去,玉荇張開手臂將我抱住。

嗯,天怎麽也是紅色的?看什麽都看不清,我還真沒有受過這麽重的傷呢。

其實……其實隻要用法力自保自療,是完全沒有事兒的。可是當著玉荇的麵兒,雖然疼的要命,我卻,我卻就不想在他麵前變成個大花臉兒。

反正死不了人……疼就疼會兒吧,反正……我看看太陽,還有半天就天黑了,等過了今天午夜,就算過去了……

“你別擔心,我沒事兒……”就是這會兒實在撐不住了。眼皮象是壓著千鈞巨石一樣墜下來,世界一片黑暗。

青蛇三十一
我在做夢,我知道的很清楚。

我夢到到了以前的事,有次我去找師傅玩,她讓我去百花仙子那兒找份香料調配單子,我出來之後無聊,去找牛郎玩。

大家別誤會,不是找那個牛郎,是織女前輩家的牛郎。因為現在地下的牛郎稱謂都不好聽了,所以織女家那個大家都改叫他阿牛了。雖然還有重名,但是畢竟那是長相問題不是品德問題了。

阿牛大哥的憨厚幾千年不變,他長得不錯,即使在天庭,也算得清秀英俊了,而且很壯實,絕沒有一些道家上仙那種骨瘦如柴弱不勝衣的感覺。我去的時候,他正用喜鵲毛給孩子紮毽子玩。他家兩個孩子是永遠也不會長大的,我把從百花仙子那兒拿的花飴糖分給他們吃,然後興致勃勃的幫他一起紮。

他家裏什麽都不多,就喜鵲的毛多。廢話咯,我頭上現在還蹲著一隻老扁毛呢,正該脫毛時節。

他給我倒水喝,我給他講笑話聽,說人間的人到七夕都為他們哭啊哭的,說他們一年隻能見一次,相隔天河兩岸,實在可憐。我說的時候笑的直打跌,他也憨憨的陪我笑。不知道凡間那些人是怎麽想的,明明他們也知道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啊。為什麽他們還會認為一年隻見一次麵好可憐?其實阿牛哥和織女前輩是天天見啊,隻是織女前輩在河對岸另有小公寓,兩個人天天這樣來去很有情趣的,哪裏可憐的。傳說裏把王母娘娘說的多麽凶惡殘暴,其實她也是疼女兒啊,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自己怎麽會不疼,不過織女終究是仙女,不能長住凡間的,所以她也得裝裝門麵罰個樣子給別人看,其實天河這塊兒又清靜風景又美,住在這裏不知道多享清福呢。

阿牛哥一邊紮毽子一邊哼歌兒,他會的歌兒就兩隻,一隻是放牛歌,一隻是耕牛歌。
忽然天河上傳來一陣歌聲:“心下尋思千遍,總記取,舊姻緣……
阿牛哥頓時來了精神,跟我客氣一句:“翠妹子坐會兒,我去會我娘子。”

“去吧去吧,”我笑眯眯的說。常來串門兒的誰都知道他們夫妻恩愛是雷打不動的,兩個娃娃本來在門口玩兒,阿牛哥一手一個拎起來,一家三口上了喜鵲橋。

門口不遠還有小菜地,阿牛哥種了很多瓜果蔬菜在那裏。我反正也熟,自己過去摘了兩個柿子吃。

嗯,口感好,不比蟠桃差。至於藥效嘛,那個是另一碼事兒。
那會兒我就覺得,其實天下烏鴉也未必一般黑,象阿牛哥這樣又英俊又聽話又有情趣的老公,不也讓織女前輩找著了麽?

當然,我師傅眼力價差點兒,人家阿牛哥是種田出身,又純樸又勤快。她倒好,找誰不好偏找個書生,一身窮酸氣,說話動不動就子雲子曰,又說什麽君子遠皰廚,廢話講一堆,實事一件不幹,開間藥房全靠我師傅看診,他這人光抓藥稱藥都能稱上半個時辰,真不知道他當年在藥鋪裏當學徒,是不是師傅打的太少,不然怎麽會是這種破水平。家務是一點不做的,賺的錢花的錢從來不上心全是師傅張羅,他就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而且……咳咳,據青師叔說,床上……咳,那方麵功夫也不怎麽樣,

所以我師傅能忍到給他生個兒子再離婚,我都覺得我師傅的忍功實在不得了,有這耐性不去學佛參禪偏去嫁許仙那種人,不知道是哪根筋壞掉了。

可是阿牛哥這種極品老公,恐怕天上天下也隻有那麽一個而已,還讓好命的織女前輩給早早定下了。

唉,可能是在百花仙子那裏蜂圍蝶繞受刺激了,我怎麽會想起這種事了呢。

用青師叔一貫直來直去的說法,就是……我難道也到了發情期?

不過好在我這個人記性不大好,等吃完柿子,阿牛哥他們回來的時候,我已經忘了剛才在想什麽了。

夢境又一變,我去孟姐那裏打工賺零用,她家生意興隆得不得了,產品就一樣:湯。這產品是她獨家開發研製生產,別人是仿不來的,仿了也沒地兒賣去。配方當然是孟姐家的絕頂機密。我當然也不是去當燒火丫頭,我去當前台服務,說白了,就是去端湯。

其實這個工作主要是有趣,可以見到各種各樣的鬼,端碗湯,聊幾句,再端碗,再聊幾句。一天下來基本上聽不到重樣的話,真是個新鮮有趣的工作。

那天我去上工,上崗來的頭一個是胖子,我一邊端湯給他一邊問:“先生這一去可又要辛苦啦。”

他拍拍肚子說:“那也得去啊。”

那是那是,要不去投胎的話,還有兩條路走,一個是下十八層地獄,一個是升仙。話說前一個他肯定是不想去的,後一個他肯定是去不了的,所以他就得往前走。

過了會兒來了個女子,還挺漂亮,我也端了一碗給她。她拿起湯來,先紅眼,再掉淚,碗一放嚶嚶泣泣的坐在一邊兒哭起來了。

“這位妹妹,你不用傷心。喝了這湯,包你什麽難過的事兒都記不得了。”

她隻顧哭,不理我。

唉,又是個傷心人。

反正也不忙,我挨著她坐下來:“是不是有人傷了你的心啊?”

她一邊哭一邊點頭。

“唉,看開點兒,這年頭的男人啊……”

她一抬頭:“什麽男人?她不是男人!”

“啊?”我一楞神兒,趕情我今天遇到的還是一個搞GL的女鬼。

“我妹那個小沒良心的,我還沒火葬呢,她就把我的衣服化妝品全拿走了,還把我身上的戒指耳釘統統摘走了!太沒良心了,我那瓶蘭蔻還沒開封呢!我那對彩金耳釘剛買兩天啊,我自己都沒捂熱!”她捏著拳頭仰天大喊:“臭丫頭,你讓我死不瞑目,我下輩子也饒不了你!”說完搶過碗,大口灌下,蹬蹬蹬跑了,留下我拿著空碗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

這叫嘛事啊!

孟姐出來和我坐著聊天。說起來這邊隻是她華東區的分店,而且看樣今天凡間出生率不高,所以來喝湯的鬼不太多。

我突發奇想:“孟姐,要是我哪天死了,是不是也得來你這兒喝湯啊?”

孟姐當頭敲我一記:“大清早說什麽屁話,你要讓人弄死了,我肯定帶弟兄們拿刀給你報仇去,哪還有賣湯的功夫。再說,你個禍害你死得了嘛你。”

我一想也是,樂嗬嗬的又盛一碗湯給下一個老頭兒。

我又死不了……

嗯,我死不了的,所以,可不可以別哭了……一直聽到一個聲音在耳邊又哭又喊的,時高時低,怪煩人的。

青蛇三十二
不知道是什麽時分了,睜開眼的時候看到一片昏黃,屋裏燈火通明,不知道什麽時辰了。過了三更沒有?過了三更的話我立刻就可以給自己治傷。

我頭微微動了一下,不巧正蹭著受傷的地方,嘶嘶的吸冷氣。

“翠兒!翠兒!”手被緊緊抓住,玉荇的臉出現在我的眼前,倒嚇了我一跳。怎麽……怎麽一轉眼兒,溫良如玉的謙謙君子就變成了瘋魔頭?他頭發散著,眼睛腫著,嚇得我險些認不出來。

“你……你沒事兒吧?”我有點不確定的問他。

“我怎麽會有事兒。你呢?你覺得怎麽樣?頭疼不疼?有沒有哪裏難受?”他轉頭大喊:“太醫!太醫進來!”

蔫頭蔫腦象鵪鶉一樣的太醫和太監們進來了,瞎忙了一通又都出去了。我還是覺得腦袋裏嗡嗡響,剛才那幾個老頭兒說什麽話我都沒聽懂,玉荇問我要不要喝水,然後給我端了參茶來。
我隻覺得挺熱乎的,喝到嘴裏隻覺得一股血腥味兒,想必是我自己嘴裏的血。

“好啦,你不用擔心……”看他緊張成這樣子,我先說句話寬寬他的心:“我不會死的。”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死字刺激著他了,原本已經平靜多了的玉荇忽然間又緊張起來,緊緊抓著我的手:“你不會死!我絕不會讓你死的!”

“行啦行啦,我知道我知道。”我摸摸頭,已經包起來了:“這會兒什麽時候了?”

“天快亮了,你一直不醒……我,我……”

我勉強笑笑:“好啦,我這不是好了嗎?那個,拿棍敲我的人,你知道是誰嗎?”

天快亮了,也就是說已經過了三更了。最後的一天一夜,總算是過完了。要不是玉荇現在站我跟前,我早就給自己療傷了。
玉荇淡淡的說:“死了四個,還有一個活著。”

我驚訝的睜大眼:“你幹的?”

不,不是吧,玉荇手這麽黑?當然,那些太監的手更黑,這是不是也算黑吃黑?

“不是我,我找到人的時候,就都隻剩一口氣了。那個活的,舌頭也被絞掉了。”

咦,手段好辣啊!

不過玉荇卻接著說:“隻是這四個人死前曾經拚死掙紮,其中一個還闖進舒慶宮刺了淑妃一刀,正傷著要害,守在那邊的太醫至今還無回話,看來是人還沒醒。”

啊?這,這種情形?這算是什麽情形呢?

不過玉荇說話的語氣真怪啊……我偷偷斜他一眼,忽然心裏一動,脫口問:“淑妃真是被太監刺了嗎?”

玉荇轉過頭來,臉上帶著溫柔憐惜的笑意:“這個就不用我們費神去想了,”又說:“你頭還疼不疼?太醫給你用了最好的傷藥,外麵還煎了止疼的藥湯,你喝一點吧?”

淑妃該不是你刺的吧……這話我想了想,沒有說出口來。十有八九是的。玉荇和我也算好朋友了,如果真是淑妃指使太監來要我的命,玉荇要替我出氣把淑妃收拾了,也順理成章啊。

不過,他應該和我說啊。

我覺得以我和他的關係,他不該還隱瞞我。

玉荇把藥湯端到我麵前,苦笑著說:“我知道你在猜什麽,不過淑妃的傷倒真的和我沒有關係,就是那幾個太監,是不是淑妃派來的還真不定,人證反正是已經廢了,這後宮的水有多深多混,怎麽淌得明白?你先喝藥吧。”

嗯,不是他。

不知道怎麽著,我心裏鬆了一口氣,又覺得有些失落。

藥有點酸甜,倒不太苦,熱乎乎的喝下去,倒出了不少汗。

我把藥碗還他:“我沒事兒。不過我看你倒象有事的樣子,我不會死的,你放寬心。對了,你吃過午飯晚飯了沒有。”

他眼睛一亮:“對,你還沒吃飯呢,我讓人呈膳。”

我好氣又好笑:“我不餓,我是問你吃了沒有。”

“我,哦,我不餓。你現在恐怕也不能吃什麽油膩,我讓人準備了燕窩粥,你喝一點。”

我說:“我不想喝粥。你也去休息吧,我想睡會兒覺。”
他趕忙說:“好,你喝兩口就睡吧。”

一轉眼兒燕窩粥已經端到了麵前,我喝了兩口。

玉荇鐵定也是沒吃,但是……

但是……

我覺得心裏怪怪的,不自在,喝了兩口就放下了:“好了,你也休息去吧,我沒事了。”

看他不動,我又催了一次:“行了,你快走吧,我真的困了。”

他才站起來:“好,那你多休息,我就在外間,有事你馬上叫我,要是不舒服千萬別忍著,一定要說。”

好不容易目送他出去,我翻身坐了起來,盤膝而坐,兩手扣指,緩緩的吐了一口濁氣。

頭上的疼痛漸次消退,那種暈眩的感覺也沒有了。

呼——好舒服。

我緩緩吐氣,下一個動作就是趕緊翻出我的銅鏡來照照。

嗯,果然沒長黑斑。

我掀開被子跳下炕來,把頭上的紗布揭掉,仔細摸過,嗯,果然傷口已經愈合了。

我順手拿過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現在呢?我現在第一件要做的事……

我把床頭的軟枕抱了一個過來放在錦被上,用手一點,那軟枕立刻變成了我自己的樣子,頭纏紗布,呼吸細淺,是個正在睡覺的樣子。

我自己隱了身形從窗子出來,迎麵就是一陣寒風,夾著雪花撲打在身上。

咦?下雪了?

不要緊,反正我不走遠。

淑妃的舒慶宮我去過好幾次,倒不會找錯地方。

我穿牆而入,去看看淑妃到底是怎麽著了。受重傷瀕死……唔,究竟是誰刺她,這問題最好是問她自己才能得到答案。

不是玉荇,又不大可能是那幾個被利用的太監。

究竟是誰呢?

舒慶宮裏也是燈火通明,幾個太醫坐在外邊房裏的長凳上,內室的門緊閉著。

我一甩袖子,穿進了門裏。

淑妃的寢殿裏有四個人,躺在床上的淑妃自己,一個太監,一個宮女,一個太醫。

淑妃放著帳子,其他三個人都站在一旁。

不知道淑妃死了沒有?

屋裏有股血腥味兒……不過,我吸吸鼻子,怎麽聞著不象人血味兒啊?

帳子裏忽然傳出淑妃的聲音:“那賤婢死了沒有?”

這聲音雖然低,可是聽得出神完氣足,一點兒不象受傷。
“回娘娘,那邊來報……說……,說……”

“說什麽?”

“說那個宮女已經醒轉,喝了藥,還用了燕窩粥,太醫說……好象是無大礙。”那宮女小心的說。

“什麽?”淑妃一把掀開了帳子,美豔的臉龐扭曲著:“居然沒事?”

好樣兒的!

我咬牙握拳,這個王淑妃!她壓根兒就沒受傷,被刺雲雲不過是她自導自演的一場戲,好心計,好手段,她也一同被刺,自然旁人就不會去懷疑她。就算懷疑,也會減輕很多了!

我招你惹你了,啊?這麽狠毒!想要我的命啊!

我伸手一晃,手心裏就多了把匕首。哼,你不是說你被刺了嗎?好,我就讓你弄假成真,看你還使壞不!

走了兩步,快到床前我又停下了。

……嗯,說到底的話,玉荇這個皇帝隻是代理啊,要是淑妃出了大問題,回來他可能不好向他哥交代吧?

聽說這個淑妃家裏在朝中很有權勢的。

我眉頭一轉,嘿,有了。

我不打你,我也不殺你。

我在屋裏大搖大擺的走步,那四個肉身凡胎一點兒瞧不見,還在那裏討論我的死活。

我耀武揚威的無人看見,但是我走到床前往淑妃臉上吹了一口氣,她愣了一下,伸手在臉上摸摸,手放開的一瞬間,她跟前的小宮女“啊呀——”的尖叫起來。

青蛇三十三
屋裏頓時炸了窩,我叉著腰,笑眯眯的看著他們人仰馬翻。

嗯,後宮裏的女人,不管你再厲害,再狠辣,再聰明,這都有一個前提條件,就是你的相貌得美。現在的淑妃娘娘嘛,美這個字和她是扯不上關係了。呃,回眸一笑百魅生,嚇死小孩兒也不償命。嘿嘿,我看你再狠啊再毒啊,秋後的螞蚱,也就這幾天蹦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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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太醫——”

“我怎麽了?我的臉怎麽了!拿鏡子來!拿鏡子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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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

我穿出了牆外,打個哆嗦,還真冷。一牆這隔的舒慶宮裏正在雞飛狗跳

一點涼意落在臉上,我抬起頭,看到零碎的象飄絮似的雪花紛紛揚揚從天而降,下雪了。

我緊趕慢趕的回到秋實宮,還是凍得渾身冰涼,急急的想鑽進被窩去暖和一下——

等等,玉荇不是去睡了,怎麽又坐到了我的炕邊來了?

他已經脫了外袍,披著一件夾襖,斜身坐在炕緣,動作很輕的伸出手去,在我變的那個假人鼻端試了試。

切,我又沒斷氣,至於這麽小心麽。

不過我幸好變的這個假人仿真度很高,萬一忘了給她變出呼吸來,那可不一下子就漏餡兒了嘛!

玉荇手縮回去,握住假人的一隻手,看樣子似乎是想給塞回被子裏去,但是動作未免太慢,把整隻手都牢牢握住,然後,他,他……

他怎麽把嘴唇貼到那隻手的手背上了?

他,他,是想試體溫吧?

我站在一邊兒撫撫胸口,這個,這個動作未免曖昧了一點,那個,試體溫可以用手摸摸,不用拿嘴唇來試吧?

這個,那個……可能是剛從外麵進來,屋裏炕暖爐熱,我的臉也麻麻辣辣的燙起來。

玉荇對站在一旁倒抽氣的我一無所覺,目光望著床上那個枕頭變的假人,目光有些癡迷,有些狂熱。

他……

我退了一大步,玉荇他,他不會是,不會是喜歡我吧?

這個認知象個炸彈一樣在腦子裏爆開,我呆立在炕前,連玉荇是什麽時候走了都不知道。不知道站了多久,腿有點軟,我坐在炕邊上,把那個已經恢複原樣的枕頭從被子裏拖出來。枕頭被捂的很熱,我忽然想,要是枕頭也會熱,也會出汗,也會害羞,它現在可能會變的紅紅的,然後出一層汗。

我把枕頭翻來覆去的擺弄,剛才變成人形後被玉荇握住的,應該是哪個位置?

玉荇他,他……

我想起他英俊的臉,漆黑的淩亂的頭發,紅紅的眼睛和紅紅的臉,覺得臉上越來越燙。而且,而且覺得自己的手背也麻麻的,好象,好象起了許多蛇皮疙瘩的感覺。

切,錯覺!一定是錯覺!剛才被他親的是枕頭,又不是我!

嗯,剛剛被他握的應該是這裏吧,枕頭側角有一點皺了,象是手握的。

我把鼻子湊上去,仔細聞聞,好象可以發現這件詭異事情的蛛絲馬跡一樣。

聞不到什麽味道,就是熱,而且有點暖洋洋的。

我使勁抽動鼻子,嗅來嗅去,最後才發現我竟然整張臉都壓到枕頭去了。

突然想到,剛才,剛才……玉荇的嘴唇就是貼在這裏。

轟一聲,又一顆重磅炸彈在腦子裏彈射開花,我一頭栽到炕上,呻吟了一聲。

天啊,地啊,這是怎麽啦!玉荇為什麽會那樣?我為什麽會這樣?事情到底會變得怎麽樣?

苦命的我,為了維持在玉荇眼中的正常人(真的正常嗎?)形象,明明已經身體倍棒兒吃嘛 嘛香,還得在床上裝病號,吃燕窩粥,其實我現在很想吃烤羊羔腿和水晶肘子。~θ︵θ~

更苦命更艱難的是,我真恨不得自己昨天啥也沒看見,我沒看見玉荇坐在炕邊用嘴唇試我體溫,我更沒看見他用賊亮的詭異的眼神兒注視著我,一隻眼裏貌似寫著“情深”,另一隻裏好象寫著“款款”。

“啊,對了,昨天夜裏舒慶宮似乎出了事。”他說。

不是似乎,是一定。不過我得裝不知情,很CJ的眨巴著眼問:“什麽事啊?”

“還不清楚,不過似乎不是傷重不治。太醫全在裏頭,一個也沒有出來。”

嘿嘿,我卻一清二楚,淑妃臉上長滿了黑菌斑,不但青黑怕人還凹凸不平,比蟾蜍皮還可怕,估計她要是平時怕蟾蜍一類的東西話,現在我可以恭喜她了,不用怕了,因為她現在長的比蟾蜍還可怕。說不定蟾蜍見了她都要駭叫:“好可怕啊——”然後逃得不見蹤影。

“好了,喝藥吧。”

他把藥端上來,一聞那個藥味兒,我就麵露難色。雖然它和可口可樂一個顏色,但是色香味裏麵,隻有顏色是遠遠不夠的。這個,這個畢竟不是可樂啊。我可憐巴巴的說:“我已經不疼了,藥就不用喝了吧?”

“好了,藥不苦,快喝吧。”根本就無視我的意見。

我一指窗戶:“啊,好大的兔子。”

玉荇一回頭,我馬上把藥碗一抖,裏麵的藥湯頃刻間不見了。玉荇回過頭來:“沒什麽兔子啊……”

我笑眯眯的把藥碗還他:“好了。”
他睜大眼,看起來顯得有幾分稚氣可愛:“喝完了?”

“嗯那。”

“這麽快?”

我也瞪眼:“哎,我不喝你要說,我喝了你還要說,你也太難伺候了吧。”

他麵露狐疑之色,看看藥碗,看看我,又似乎不著意的看看我的被窩~囧!這個人,難道他懷疑我幹出那種把藥倒進被窩的蠢事兒嗎?= =!我才不會!

他把藥碗收回去,然後很自然的伸手來我額上摸摸,又回摸下他自己:“嗯,也不燒了,今天好生養著,可別下炕。”

我,我……我石化中。

昨天晚上站在炕邊上看到的那個情景一下子又浮現出來,玉荇那個表情,那個動作,那個神態,那,那……

不行,突然覺得臉燙燙的,鼻腔熱熱的。

玉荇驚呼:“太醫!太醫進來!她怎麽流鼻血了!”

青蛇三十四
天啊,地啊,我不要活啦!我不要見人了!

我居然,居然對著玉荇流鼻血了!

我不是花癡不是花癡不是花癡……

可是我為什麽對著他流鼻血?

太醫很快跑了進來,氣喘呈呈抱著藥箱,給我做了簡單有效的止血措施:塞棉球。我現在的是任人擺布,別說他給我鼻孔塞棉球了,就算他給我塞上雷管炸藥,估計我也沒反應。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是昨天受的傷靠成的嗎?”

太醫點頭哈腰的跟玉荇說:“皇上請勿急燥,雖然人的七竅相通,耳廓受傷,也的確有可能會鼻腔流血。但是昨天臣已經為姑娘包紮處理過,外傷藥也上了,內服的藥也開過方子了。而且這位姑娘……”

他的話是滔滔不絕又拖又長,玉荇聽的也不耐煩起來:“那你再把把脈看看。”

我這回反應過來了,一把縮回手來捂住臉——燙的要命,估計煎個荷包蛋的溫度都夠了!

“我沒事兒!”我一手捂臉,一手胡亂的揮動:“呃,肯定是性燥的補藥吃多了……炕又燒的太幹太熱了……沒事沒事兒,我的傷不疼,不用再看了。”
“翠兒,別任性,讓太醫看……”

“不看不看!死也不看!”

這種,這種流鼻血還要看什麽看?萬一那個太醫真的看出我,我是因為一些不可告人的原因才流鼻血的,我的臉往哪兒擱啊。再說,我的傷都被自己治療好了,太醫一把脈,那不就露餡了?

我們僵持了一陣,還是我占上風,玉荇沒辦法,隻好讓太醫出去了。

“我看看,還流不流了?”他湊近我,想把我的手拉開。

“早不流了,不用看了。”我死死捂著臉,鏗嗇的好比那個外國老頭葛朗台,硬是不讓他碰。

開玩笑,玉荇不清楚自己的殺傷力,我可是清楚的。也不知道是怎麽了,隻要他靠近我一臂的距離,我就覺得心跳加速。他一用那種專注的眼神盯著我,我就臉上發熱發燙。他要再對我做出什麽關切親密的舉止,我,我就覺得我全身的血都往頭頂衝……剛才之所以會流鼻血,大概就是為了緩解腦部充血的症狀,讓我不至於成為第一條死於腦溢血這種丟人理由的蛇精……

“已經過了五更了吧,你不用上朝去嗎?”
“今天是午朝,還得晚一會兒才去。”

“哦。”反正早啊午啊的我都不懂。可是,可是他不要這麽專注的盯著我看好不好?

我看看他,這個人穿的很少,就一件白綢的裏衣,係帶鬆鬆的,露出胸口帶著健康光澤的蜂蜜色的皮膚……不,不行,不能再看了,我覺得鼻子裏又開始有衝動的跡象了。

“那個,你把衣服穿好吧,天冷,別著涼。”

他點點頭,又囑咐我兩句才走。

他一走我就掀起被子蒙著頭,咬著枕頭呐喊起來。

啊啊啊啊!師傅啊,師叔啊,俺的各路前輩親朋好友,俺沒臉見人了!

俺,俺這個號稱千年冰山的超級蛇精,嗚,居然一朝破功,對玉荇這個普通人有,有了綺思。師傅啊,俺該咋辦啊?俺不想為情傷風為愛感冒為了男人要死要活啊。

我,我是不是應該現在就離開這裏,快刀斬亂麻,趕緊把他給忘掉?

這麽做,才是對的吧?

但是,但是玉荇他,他還要麵對刺客的威脅呢,我要是走了,他一個人抵擋不了……要是他因此而喪命的話,那我未免就顯得太薄情寡義了。1

那,留在這裏?
可是,可是這……

唉!可是留在這兒會發生什麽,我自己都沒有一點兒頭緒啊!

窗上泛白,天亮了。

嗬,這一天一夜可真漫長啊。嗯,發生了許多事。先是前一夜刺客來襲,接著白天我被人暗算,接著是晚上我去淑妃那裏探情況給她使壞,接著回來之後發現玉荇……呃……
我覺得時間從來沒有過這麽慢過,而且我所遭遇的事情,也從來沒有這麽刺激過。

早膳端上來,我喝了點熱粥,吃了兩塊兒不知道名字的點心,很軟很時,裏麵有火腿絲。玉荇胃口顯然比我好,花卷兒被他一個人吃掉了四個,當然,這花卷兒是很秀氣的那種,絕不是現代建築工地上吃的那樣,一個足有半斤重。

太監們來收拾的時候,他仔細看了我幾眼:“嗯,氣色是好多了。”

“就,就是啊。”我有點心虛的別過臉:“我都說了沒什麽事。”

他一笑:“看來是太醫開的藥有效,等下今早的藥就煎好了,你可不要忘了喝。”

我扁扁嘴,不過他們端來我又不一定要喝。昨天玉荇親手端藥過來,我不還是把藥給變沒了嗎。
嗯,不知道淑妃那裏怎麽樣了,哈哈,一想起她現在的德行我就心情大好,要不是玉荇現在就在我跟前,我還真想脫身出去看看她現在的德行呢。

這個相貌啊,無論什麽時代對女人來說都是第一重要的東西。而這個時代,身在後宮的女人,沒了漂亮的臉就什麽也談不上了。就算皇帝不重色而重德,那也得看得過去才行,擁有一張夜半可止兒啼的夜叉臉,就算你再有德,估計皇帝也喜歡不起來了。更何況,這個淑妃也沒有什麽高尚品德可言哪。

“你,你不用去辦公嗎?”

太奇怪了,平時都忙的要命的玉荇,今天吃完飯喝完茶,居然一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就坐在我旁邊,害我拿著繡花針都不知道該往布上刺還是要往手上紮了。

“不去了。”他居然非常幹脆的就這麽說。

“啊?”我手一晃,那根針果然紮在了自己的手上。但是更可惡的是,我居然一點也沒顧上手疼,大聲問他:“為什麽?”

“其實,也不為什麽。”他聲音裏有著我熟悉的柔軟,還有我不熟悉的無奈:“我從小就是一個凡事都全力以赴的人,念書,學武,什麽事都一樣。這一點和我皇兄不同,他做什麽事都是收放自如,有的時候甚至有些玩世不恭。有時候皇兄要出去,我暫替他當這個皇帝,總是戰戰兢兢,生怕做不好,生怕做錯了……可是,我現在卻突然明白了。人生有那麽多意外和無奈,我以前那種事事認真的態度,未必就是最好的。”

他說話可以稱得上是條理分明的,可我怎麽聽不明白呢?

青蛇三十五
“算了,我不明白,也不大想想弄明白。”我把手裏那根不安全的繡花針放下:“那你不辦公的時候都幹嘛?總不是一直發呆吧?”

他笑笑:“當然不是。在王府裏的時候,閑時我會沏壺茶,釣魚,騎馬,畫畫……總之不會無聊度日就是。”

“嗯,那你該做什麽做什麽去吧,乖。”我揮揮帕子:“你在這兒我都沒法兒好好繡東西了。”

“你傷沒好,這些傷眼費神的事兒還是等大好了之後再慢慢的做吧。”

“我都說了我的傷沒事。”我轉轉脖子又晃晃頭:“你看,啥事也沒有,你就別瞎操心了,該幹嘛幹嘛去啊,快去吧。”

玉荇坐在那裏沒動:“翠兒。”

“嗯?”

他有點小心翼翼的說:“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嘎?”我一句當然啦已經到了嘴邊,可是怎麽也說不出來,有點別扭的轉頭盯著窗戶看,聲音好象不由自己控製一樣,說:“當然不啊。你,你幹嘛這麽問。”

“不是就好。”玉荇的聲音又恢複了常態,我也在心底鬆一口氣。剛才我那麽緊張,八成是因為他的態度不正常才造成的:“我還以為你看到我就討厭呢。既然沒有,那我在這裏陪你說話不好嗎?外麵在下雪呢,你一個人在屋裏也挺悶的。”

拜托,我一點也不悶好吧?隻要你不在我跟前,我能做的事兒多著呢。

玉荇一點要出去的意思也沒有,在書案前攤開紙,運筆蘸墨,看來是要寫字。

得,好不容易有點空閑的時候,還要和自己過不去。休閑嘛,顧名思義,就是一要休二要閑,象他說的騎馬釣魚畫畫還算得上是休閑運動,練字這麽累這麽辛苦……怎麽也挨不上邊兒吧?

我從繡籃裏翻出一個九連環,擺弄的嘩啦嘩啦響,其實是掛羊頭賣狗肉,一門心思都飛到舒慶宮去了。不知道淑妃娘娘是在哭天搶地還是在怨天尤人?唔,我想多半是在折騰可憐的太醫們的脆弱神經。不知道為什麽有人願意當太醫,賺的錢也不見得多,風險又特別大。比如,皇帝沒醫好,掛了。好,那麽多半太醫們的罪責是跑不了了。又比如,某貴人懷了龍胎,而另一些人不滿,軟脅硬架逼著太醫去使壞,這種幹與不幹進退兩難而且幹了之後又擦不幹淨屁股的麻煩事兒簡直一筐接著一筐,好象我所知道的太醫們沒有幾個能太平安穩不惹是非的。比如前不久看過的《金X玉X》……

唉,想來這個皇宮裏的太醫們也挺可憐的。先是治不好皇帝的臭病反被折騰的人仰馬翻,接著又遇到妃子娘娘臉生惡疾,這些病真是來無影去……呃,還去不掉。太醫們的日子不好過啊。

想來我還挺心虛的,怎麽說都和我有點間接……或直接的關係,唉,我也有點於心不安。

不過不安歸不安,要我去治皇帝的臭病,我可沒那本事。要我去解淑妃的腫包毒,我也沒那個閑心。所以合計一番下來,咱們外甥打燈籠,照舊吧。

“翠兒。”

“嗯?”我抬起頭,手裏的九連環一環未解,還都扣著。

“你看。”

他把自己剛才攤在書案上的紙拿過來給我看。

得,原來他不是在寫字,卻是在畫畫。

畫上畫的就是我啊,這個我還是認得出來的。雖然古代畫畫的手法是太抽象了一點,但是我得說,畫的還挺象我的,尤其是好象和九連環有深仇大恨一樣的表情……呃,也有可能那會兒我正在琢磨皇帝身上的臭氣,所以表情才這麽古怪。

“很可愛。”

哎?

玉荇語氣溫柔的可疑,我猜想他肯定抱有某種目的。然後他的目光也是那麽的……那麽的……呃,難以言喻,注視著我又說了一次:“翠兒你真的很可愛。”

轟一聲,一把火又在我身上燒起來了,燒得我兩眼發漲兩頰發燙兩手都不知道該怎麽擺放!

玉荇他,他,他為什麽總說這種話,害得我心律不齊熱血沸騰,得心髒病腦溢血可怎麽辦?

再說,俺們一族都是冷血的,怕過冬天的。可是到我這裏,到了今年冬天怎麽這麽反常了!我不但不冷,反而熱血奔騰起來了,反常即為妖啊,當然我本來就是妖,可是玉荇他又不是妖,為什麽我對他這麽沒有抵抗能力啊……

啊啊啊,就象日劇裏的歌兒唱的,這真是突如其來的愛情,讓人頭暈眼花措手不及啊。

玉荇問我:“你看我畫的怎麽樣?”

我象啄木鳥一樣點頭磕腦的說:“很好啊,很象啊。”

我對繪畫沒什麽研究,評價一律就是用象與不象來判定的。象,就是好畫,不象,就不是好畫。山水什麽的不好說,意境啦那種東西太玄妙我也理解不了。人像最好評定了,既然畫的是人,要是畫的都看不出是什麽人,那當然是不好了。如果一看就知道畫的是誰,那就說明畫的很好了。玉荇把我畫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而且基本上一眼就可以認出來畫的是我,說明畫的相當好。

“是啊。”我說:“嗯,這還是頭一次有人畫我呢。我師傅以前也愛畫畫,不過我長的太普通,她不愛畫我,倒是給我師叔畫過兩張。”

“你師傅?”玉荇坐下來,擺出一副長談的架勢:“說起來,翠兒你的身世我還一點都不知道呢。你是哪裏人氏,家裏還有什麽人?你提到的師傅是傳你武功的師傅嗎?”

咦,誰說女人八卦,男人八起來也很厲害嘛。

“嗯……我從小不知道父母在哪裏……”這是大實話。

“是師傅把我養大的。”真實度絕對百分百。

“武功也是她教的。”唔,不光教了武功,還教了別的。

“家裏還有個師叔,不過她出家修行了。”還是帶發修行的。紫竹林裏沒人剃度,上到觀音下到守林的黑熊精,個個滿頭都是毛。

“我出師以後沒事做,後來就來這裏當宮女了。”我呼一口氣,匯報完畢。

以上情況都是大實話,沒一句捏造的。

但是聽了實話的玉荇,表情卻顯得很憂傷。

我一個不察,他的手居然伸到了我頭上摸摸:“原來……原來你身世這般孤苦。”

啊?

原來我的身世很孤苦嗎?我怎麽不知道?

接著我眼一花,玉荇身上穿的明黃龍紋錦衣突然一下子撲到了我的臉上……呃,正確的說,是我的臉突然靠到了他的明黃龍紋錦衣上,嗯,也不太合適。

準確的說吧,是玉荇突然把我抱住,我的頭就靠在他肩膀下一點胸口上一點的地方。

糟,一弄清楚我現在的處境,鼻子又不受控製的熱起來,我紮手紮腳想把玉荇推開,可是為時已晚,我的鼻血很鮮明的噴到了他的前襟上。

嘩,好大一攤!

青蛇三十六
又是一陣雞飛狗跳人仰馬翻之後,局麵終於以我鼻孔中塞了兩個大棉團宣告恢複平靜。

我不肯讓幫太醫把脈,隻說是虛火上升。太醫也沒什麽別的招兒,就讓給我開點清火降燥的湯藥喝喝。其實要我說,治病要去根,你不如把我眼前這個又換了一身翡翠色錦衣行頭兒的罪魁禍首給剁剁燉了湯得了,保證我喝了以後百病全消。

唔,玉荇……或者說是玉荇的老哥還挺講究搭配的,剛才穿明黃錦袍,頭上就戴著一根赤金蟠龍簪,龍眼睛還鑲著小粒的上品藍寶石。現在換了一身翡翠煙色的袍子,頭上也換了一根玉簪,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又柔和。
真是……真是秀色奪人啊……

玉荇換衣服的時候大概還囑咐了些別的事,沒過一會兒,宮女端了一碗銀耳蓮子羹進來。

“給我的?”

“嗯,”玉荇端過碗,拿鑲銀的玉勺撐了幾下,甜香的味道好濃。

他舀了一勺羹送到我嘴邊。

“張嘴。”

我順從的:“啊——嗚。”吃了一口甜品。

這……這是哪跟哪兒,我的甜品還沒咽下去,就已經回過神來。

他,他這是幹嘛呢?

我又不是老弱病殘,居然享受起這種待遇了。
5記得就算是我小時候,也沒要師傅喂過飯啊,事實上,我捉鼠逮蠍子抓青蛙是個能手兒,不到四歲就會偷雞摸狗了,才不用我師傅為我的肚子費心神。_

玉荇很耐心的又遞過來一勺,我一點反抗或是拒絕的意願都沒有,啊嗚一口又吃了。

就這樣一勺接一勺,把一碗銀耳燉蓮子吃的幹幹淨淨。

玉荇看著空碗,微笑的表情象是很滿意,替我拖過一個大羅枕,又拿過一床夾被:“你睡一會兒吧。”

“哦。”

我乖乖聽話,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玉荇替我蓋好被子,坐在炕邊看書,紙頁沙沙的翻過去,我覺得心裏很踏實很安靜。

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睡著了。


不過他喜歡我什麽呢?我可不漂亮,不但不漂亮,而且跟後宮絕大多數女人相比,我都平凡的一無是處。別的不說,就是側宮西斜巷天天掃地那幾個,隨便出來一個都能把我比的無地自容。後來據聽說越是冷僻地方幹雜活的宮女越漂亮,這幾乎皇宮定律,但是就算熱鬧的地方,宮女水平也不差。比如說秋實宮書房外伺候茶水點心的幾個宮女,那也頭是頭腳是腳,走起路來小腰婀娜,比我這個蛇精還會扭。n

當然,我是個穿越來的,據言情小說耽美小說中的不完全穿越定理,穿越來的就算是頭公豬,那都是這世界上最有魅力的珍寶,俊男美女打破頭的爭啊搶啊,唯恐落於人後。

難道玉荇也有穿越情意結?

可是我一沒唱二沒跳三沒作詩念辭的,更沒有小白哼哼的發表自由平等宣言,我也沒有進行過什麽發明創造,玉荇也不可能得知我是個穿來的。

啊,對了,我救過他一次,他是不是因為這個才對我……

可是,仔細想想,我救他的時候他可是昏迷不醒啊,沒道理滋生以身相許的報恩情結來。

想不通啊想不通。

雪又下了一天一夜才停,房上地上都積了厚厚一層,太監雜役們忙著掃雪清道。雪一停天就顯得冷了,沒有出太陽,天上還是陰鬱沉沉的,北風象小刀子一樣嗖嗖的吹個不停,皇宮的寂靜中有一股肅殺的意味。

淑妃那邊一直靜靜的沒什麽異動。我抽空又過去瞅了一次,淑妃現在是成天的蹲在床上,帳幔重重的擋著,誰也不見。但是我想她貼身的宮女一定沒少看到她的慘相。畢竟淑妃要吃喝拉撒還得指望著這個宮女呢。我去的時候屋裏黑燈瞎火的,也沒有人說話,淑妃就躺在床上,呼——吸,吸——呼,單調的要命。

最初的慌亂看來是過去了,現在可能在沉澱情緒,順便給太醫們也留下了緩緩勁兒的餘地。

現在要有人問我,養病的感覺好不好?

我會說:好!

要再問我如何好法?

我一定大聲答:好得不得了!

尤其是有個帥的不得了的帥哥貼身服侍噓寒問暖,簡直好的要命了。

當然我沒讓他再喂我吃飯,畢竟我手腳能動,再說喂飯這活兒估計玉荇以前也沒機會練習過,喂的時候手還有點發抖,喂過那次銀耳蓮子羹之後又喂我吃過一次肉糜,結果肉糜沒有甜羹給麵子,灑了好些出來。

我有點狼狽,他有點尷尬。把星星點點的狼藉收拾完之後,我堅持要自己吃。

以前吃飯玉荇之前都有太監給嚐菜。現在吃飯玉荇還要再嚐一次,試了冷熱才盛給我。弄得我每到吃飯就有點坐立不安又忐忑期待,常常食不甘味,非常對不起我嗜美食如命的唇舌腸胃。但是好賴還有個帥哥養眼,算是馬馬虎虎彌補了不足。
stu
我現在已經基本可以確定,玉荇鐵定也喜歡我。

要不然你見哪個皇帝或王爺給宮女或是保鏢或是一般關係的朋友嚐菜喂飯?

NO可能嘛。

SO,可以得出結論,玉荇對我肯定也有那麽點意思。

現在的問題是,他喜歡我到底有多少點,一點,兩點還是N多點?還有,他喜歡我,應該明說明做吧,君不見那些言情小說電視劇裏,男的總是那麽的積極主動。就算是別扭一點的,也會用行動表達,比如按倒就親……哎呀呀,臉燙的我都坐不住了,我當然不是說希望他過來對我按倒就親……

但是或說或做,他總得來一樣兒吧?

明明,明明我對他也……而且看得出他對我也是……

呃,既然兩個人都那個啥了,為什麽我們還不趕快那個啥?

玉荇不知道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一心光在物質生活上下功夫精益求精,但是對高我們雙方的精神境界好象一點也不關心,相處的時候從沒有露出一絲羞答答想表白的意思來。

X的,女人青春有限啊,細火慢熬也不能在這種時候吧?

雖然我是蛇精,我的青春大把,可是玉荇你的青春可不是永久期的,你要再不向我表白,我又不向你坦白,我們好兩情相悅,我好順便給你吃長春丸,你很快就會新陳代謝成成老頭子一枚了。

我是很喜歡美少年美青年,美中年也可接受,但是美老年絕不在我的接受範圍之內的。


今天在正餐之外還吃了……唔,雪餅,香蕉,蕃茄,蘋果,肉鬆卷……

吃的時候不覺得,怎麽吃完一統計,好嚇人啊。。
青蛇三十七
想起上次去見師叔,她們開完法會講故事。有一件事她們是當笑話來說的。說是某地有某人,某一次指著遠處的大山對周圍的教徒說:“我隻要念幾句咒語,這座山就會移到我麵前來。”眾教徒不信,某人便開始念念有詞起來。結果山還在那裏,動都不動。

後來這位某人覺得糗大了,就騰騰騰地跑到山跟前。然後對著眾教徒說:“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
師叔她們是當笑話來說的,取笑那人出來混江湖也不落點本錢,不帶幾張移山符就去瞎比劃,那山能動得了才怪。也有人說這個人很有急智啊,一看把戲不靈就馬上改口說是真神怕山過來壓到了信徒們,所以我們應該感謝神跡。

那時候笑的很開心,不過我雖然沒記住那個某人的名字,卻記住了他的這句話。

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

玉荇不主動,我可以主動呐!

好,下定決心,這種事應該速戰速決呀,又不是韓國泡菜劇,一句“I LOVE YOU”可以從第一集一直醞釀到第八九十集的地方才初露端倪,演電視的不急,看電視的也都磨的沒脾氣了。我不是棒子,所以我不幹那種傻事。

既然我可以確定自己喜歡玉荇,也確定玉荇喜歡我,那我們還是趕緊把窗戶紙捅破,然後大家該幹嘛幹嘛,別總在原處打轉耽誤時間。

我翻箱子找衣裳,剛來秋實宮的時候玉荇就讓人給我做了幾身,單的夾的棉的都有,我翻出一件淡綠色的裙子來換上,把頭上那個充樣子的白紗布拆掉,梳順頭發,辮成兩條辮子。我始終隻會梳這一種發型,挽髻子盤頭發,我是不會的。

照鏡子看看,唔,不錯,挺幹淨整齊的。

啊,還有最重要的!差點忘了。

我從櫃子裏找出棉花,扯出兩個小球搡進鼻孔裏,用力向深處推推。

堵上。

好了,這一下不怕意外出糗了。

我哼著歌兒,心情極好的等玉荇回來。

“嗯?”他是準點下朝,進門來一抬頭就愣住了:“你怎麽……把紗布摘了?”

“我好了嘛。”我跳下暖炕走過去,把辮子拉開讓他看我耳朵那裏:“喏,你看,真的好了。”

他仔細看看,鬆口氣:“幸好沒留疤。”

他把鬥篷脫下來,然後按著慣例,小太監過來服侍他換下朝服。我托在腮,笑眯眯的盯著他看。可能是外麵太冷又刮風的關係,他的鼻尖有點紅紅的,而且從外麵進到溫暖的屋裏來,眼睛顯得很濕潤,可愛的不得了。)
等他換完衣服轉過身,我們的目光碰個正著。

他微笑著說:“今天都做什麽了?悶不悶?”

“不悶。”我光YY你就YY了半天,怎麽悶得起來。

“我吩咐禦膳房讓人給你專門做了你說的炸醬麵,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他把袖子向上卷了一道:“餓不餓?我讓他們現在就呈膳吧?”

炸醬麵?啊啊啊!炸醬麵?

我激動的兩眼直放光,好懷念啊!蘇——口水眼看有決堤之勢,我連連點頭:“好好,現在就吃。”

晶瑩筋道有嚼勁的麵條兒,澆上香噴噴的醬汁兒……

禦廚做的炸醬麵果然沒讓我失望,我一邊從盆裏往碗裏撈麵條兒,一邊眼都不眨的死死盯著醬碗,試圖看出裏麵到底都放了什麽好料。

“你有什麽事和我說嗎?”

“嗯?”我頭也不抬,撈了一海碗麵條兒,然後往裏麵拌醬。

“剛才你好象有話對我說。”

“啊對。”我看到了切碎的肉粒,筍丁,腐幹,黃瓜、白菜絲、蘿卜、豆芽菜、蝦仁……醬汁是一種透亮的紅褐色,濃稠噴香,嘖嘖……

不行了,口水真要淌下來了。

“是什麽事?”

我開始把麵和醬拌勻,很大方的順口說:“哦,那個我想和你說,我很喜歡你啦,唔唔嗚,好吃,真好吃……”

“嗯嗯,太好吃了……”

一碗麵狼吞虎咽的吃下去,我伸長筷子再去盆裏撈麵條兒,一眼瞥過去,玉荇的碗竟然空空如也,幹淨的一眼就看出來裏麵沒裝過東西。
^
“咦?你不吃嗎?”我奇怪的問。

他眼睛眨了一下,好象從某件事中剛回神:“那個,剛才你說的……”

“啊,那個。”我笑彎了眼:“麵很好吃,謝謝你。”看他一眼:“呃,你不吃嗎?挺香的。”

“不是,不是這句。”他忽然放下碗筷,很激動的抓住了我的手腕。

“嗯?”我看看他認真的,焦灼的,帶著無限期待的表情,突然想起來,好象前一句……

“呃,呃,那個啊……”我的筷子沒拿穩,掉在麵條湯盆裏麵了。可是現在沒功夫去撈筷子,目前,有比撈筷子更重要更迫切需要解決的事情。_

玉荇的沉穩和風度蕩然無存,那樣子看起來象個極度渴望禮物的孩子:“再說一次!就一次。”

“唔,我,我……”我撲棱撲棱的眨著眼,喉嚨口好象還塞著一堆未來及咽下的麵條兒和醬汁兒,剛才說的很順溜的那句話,不知道怎麽著就變的特別困難了:“我……你。”
“你,你大聲一點。”

我不滿的嘟囔:“你說一次就行的,我都已經說了。”

“翠兒,我沒有聽準,你再說一次。”

我抬起頭瞅他一眼,又垂下眼皮,盯著在湯盆裏浮著的筷子:“我,我……我不說!你,你都沒對我說,我為什麽要對你說啊!而且還讓我說了一次又一次,你也別太過份了!”

玉荇眨了一下眼,露出有些苦澀的笑意:“你……真是笨啊,我早就說過,是你自己……”

“咦?”我的耳朵豎了起來:“你幾時說過?我怎麽不知道?”

他改握住我的手,溫柔的說:“在我母後去世的那間小院子裏,我就和你說過,請你留在我身邊。”

蝦米?

那時候?那時候說的那個……那……

那,那算什麽表白?根本算不上啊!玉荇這明明就是耍賴!

青蛇三十八
他的眼睛濕潤黑亮,象是罩著一層江南的水煙雲霧。他沒再說話,隻是伸過手來,輕輕在我腮上抹了一下:“你先吃東西,吃飽了我們再慢慢說。”

他手指上有點醬汁兒的顏色,從我臉上抹下來的。

我知道我的吃相不好看,不過吃成這樣也太誇張了一點。

我也沉默下來,兩個人圍著小桌撈麵條吃。

玉荇他,他真的說過嗎?

可是當時,那個時候我和他一點也不熟啊,再說,他那句話裏怎麽也沒聽出來什麽愛情的意味啊。

奇怪,美味筋道的炸醬麵吃起來味同嚼蠟,和上一碗的好吃一點也不一樣了。

真是奇怪啊,麵是一樣的,醬也是一樣。

難道我的舌頭換了一條?

我一邊扒麵一邊斜眼去瞥玉荇,他吃相很斯文,一點醬汁也沒有濺上,但是看起來吃的也不香。

屋裏的安靜有點不大自然。

後來過了很久再回想這天的事,總是有些感慨,我蕩氣回腸的愛情,竟然就開始在這個吃炸醬麵的普通的晚上,兩個人食不甘味的吃完麵,太
玉荇坐在我的對麵,端起茶來喝了一口,態度從容端雅,好象我們接下來不是要討論一些重要的人生大事一樣。

我右手伸到左手手背上,用力一扭。

“哎——”

玉荇吃了一驚,茶碗蓋一下子脫了手,落在炕桌上發出很響亮的聲音。

得,原來他手也不穩啊。我心理一下子就平衡了。

剛才那下扭的自己很疼,說明不是做夢。

“那個,”我抬抬下巴示意他:“你先說。”

他有些茫然,肩膀動了一下:“說……什麽?”

我敲敲桌麵:“從頭說啊,你是不是喜歡我?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對我們之間有什麽打算?對將來有什麽計劃,一五一十,全都說清楚。”

貌似審犯人。

玉荇放下茶杯,伸手過來,握住了我放在桌麵的手。

可能是剛握過熱茶,他的手心熱的燙人。

我往後縮了一下,他握的很緊。

其實我要真想掙脫當然是可以掙脫的,但是……他的手很熱,我覺得暖暖的也挺舒服,清清嗓子,頭扭到一邊去說:“那個,你說吧。”

他的聲音低啞柔和,說的卻不是我問他的內容。

“我小的時候身體很不好,和皇兄不一樣。他在外麵玩的時候,我隻能一直待在屋子裏,躺在床上養病,我一直很羨慕皇兄,可以自由自的想玩就玩,也不必天天喝一碗碗的苦藥。”

好奇怪?他說這些,和我問他的事情有關係嗎?

不過我沒有打斷,靜靜坐著聽他說。

“那時候母後身體還好,她喂我吃藥,安慰我說:每個人的際遇不同,緣法不同。皇兄得到的未必就多,而我得的未必就少。將來我也會遇到不會輸與皇兄的際遇,也許是事,也許是人。”

“後來母後生了病,治了一年多,還是過世了。我一直記得她和我說,我總會遇到我的際遇,得到幸福快樂。”

“所以我做什麽事都很認真,我想,不知道我的緣份會在哪裏,會在何時出現,我能做的隻是把每一件事都做好。也許,我的緣份已經出現在身邊,隻要我認真,就可以抓得住。”

“那天夜裏遇到刺客,我受的傷很重,躺在那裏不能動。我想侍衛們或許不會找到我,我可能真的要死在此時此地……隻是,我不甘心。我還沒有遇到過母後說的那緣份,沒有嚐過她說的讓人心神俱醉的幸福,可是我就要死在此時。”

“可是閉上眼睛之前,我看見一點金紅色的光,有個人來到我身旁……我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但是,我覺得這個人與我從前遇到的人所有的人都不同。”

那個金紅色……我有些苦惱的想想,大概是我的銅鏡的光。

原來那會兒他還有點意識啊。我還以為他已經昏迷的很透了。

“我醒了過來,我沒有死。”

“我知道有人救了我,給我上藥,裹傷。但是,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我隻撿到一隻袋子。”

得,說到袋子,我還覺得有點……

不知道是什麽感覺,臉上有點熱熱的。

人家戲裏書裏當信物的都是什麽手絹啦,玉鐲啦,扇子香袋荷包啦那種東西,到我這裏,就變成了一隻蛇皮口袋—_—!!,裏麵還裝著雞鴨牛肉。

“大概不是很重要的東西,但是……我還是把袋子鄭重的收藏了起來,我想,也許見不到這個人,但是有樣東西留在手裏,也算一個紀念。”

我的臉慢慢湧上熱氣,努力讓自己呼吸的聲音不那麽大,聽起來不顯得過於不鎮靜。

鎮定鎮定,不就是被,被告白嘛!這種事我雖然沒吃過豬肉,可是在電視上已經看過無數次豬走了。

雖然這樣對自己說,但是嘴角卻不由自主的彎起來,也可以感覺到嘴巴越咧越大了。

玉荇的那隻手也伸了過來,將我的手合握在掌心:“但是,後來有天來客人,讓廚房又準備吃的,卻發生了夜宵不見的事,我想到也許……這件事並沒有就此完結。我可能再見到那個救我的人,所以我讓廚房再準備吃的,都放在同一個地方。然後,我在一邊等待……等著或許不會到來的希望。”

心裏不知道微微一揪,有點疼起來。

玉荇他……那時候那麽盼望我去嗎?

可我隻是心血來潮才會去,而且是衝著吃的才去的。
“後來,你來了,拿走了屬於你的東西,對我卻正眼也沒瞧一眼。”

呃?我那時候真那麽過份嗎?
“雖然我說了你以後每天都可以來,也每天都準備了豐盛的食物等你,但是……你卻一次也沒有再來過。”

被他說的我越來越難過,我又不知道他那時會這樣子。

就算知道了,那時的他對我來說也隻是陌生人啊……

可是聽他慢慢的說這些話,我覺得自己好象做了很不對的事情,傷害了他,讓他這樣悲傷。

呃,但是我們不是在互相告白嗎?
愛情告白不應該是一件甜蜜快樂的事情嗎?為什麽玉荇這麽有本事有創意把這件事做的這麽沉重傷感啊?我們又沒失戀!1

“那個,對不起啊……”雖然我覺得我沒理由道歉,可是我還是說了出來:“我一點也不知道。而且當時你和我說請我留下的時候,我也沒往那方麵去想。”
他低聲說:“不怪你,是我自己……”
兩個人都垂著頭,活象被大雨澆傻的草雞一樣頹廢。
好,好奇怪。
我們是在告白進行式吧?為什麽弄得好象韓劇裏男女主角分手一樣的氣氛呢?
“那個,玉荇。”
“嗯?”
我做個深呼吸然後大聲說:“既然現在的情況是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們兩情相悅又沒有誰得重病絕症為什麽我們要相對無言淚千行我們不是在互相坦白心意嗎?”
玉荇眼睛眨了兩下,臉上沉重的表情總算有了些變化:“呃……你剛才說的,嗯,也有道理。”
“不是也有道理,是很有道理!”我都快跳腳了:“本來就是嘛!我說了我喜歡你之後你不但一點不高興還給我看臉色,我承認啦,以前我是很粗心沒往那方麵想過,但是,但是我總歸是女孩子,也要有點矜持的吧?要是當初咱們隻見過一麵你和我說那些話的時候我就馬上答應你,難道你就不覺得我這個人很輕浮很靠不住嗎?”
玉荇看來有點愣,也許是我說話太快象機關槍似的火力夠密集,以至於弄得他有點反應不過來。
“這個,我不是要怪你的意思……隻是期待的時間太長了,覺得,覺得……”
我一把反握住他的手:“好啦!現在不是憶苦思甜的時候。哪,我問你,你現在聽我說喜歡你,高興不高興?開心不開心?”
“很,很開心啊……”玉荇的臉好神奇啊,好象被噴槍噴到似的,唰的一下就漲的通紅,好象抹了一盒子玫瑰胭脂一樣的效果。
嘿嘿,我想起來了,那次在小院裏他跟我說留下來的話時,也是這麽紅。
啊,原來玉荇那時候是為了這個在害羞啊,真可惜錯過了這麽久的時間,當時我竟然一點兒也沒有體會到!
四隻手握在一起,兩個人還是處於低著頭的狀態。不過和剛才的垂頭喪氣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他看我一眼,低頭。
我看他一眼,也低頭。
他的臉紅紅的。
我的臉熱熱的。
他的血流速度一定很快,我可以感覺到他手上血管的脈動,我可是個很敏銳的蛇精哦。
不過不知道他有沒有感到我的血流快不快,我不知道人類對這方麵的感知是怎麽樣的。
蛇……人……有別……
我晚一步想起來……我,是蛇。
他,是人。
我們不但有別,而且是很有別!
我覺得我師傅的愛情和婚姻之所以失敗,原因主要有兩點。
我師傅隱瞞了自己身為一條蛇精的事實。這一條導致了後來雄黃酒許仙被嚇的靈魂出竅,而且更有後來的雷峰塔事件發生。
她和許仙之間的相互了解與生活習性差別太大。許仙是個小門小戶出來的窮酸秀才,唯一的興趣愛好和本事就是讀讀破書本子,他沒去過什麽地方,眼界窄見識短,心胸狹小,後來和我師傅成了親之後更是理所當然的吃起了軟飯還當自己是大爺一般。我師傅就是太想做人,想做個標準的女人,三從四德那套她都想套在自己身上用,對許仙是百般容妒千般溫存,可許仙不但不懂感恩還認為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
……
呃,我扯遠了。
我其實想表達的意思是,我是條蛇,玉荇是個人。忽略掉其他細節的話,我和他簡直就是師傅和許仙的翻版嘛!
我所知道的人妖戀……好象沒有一個是有好結果的。
得,這……這該如何是好。
我,我才剛開始戀愛,卻接著就麵對必定失戀的未來,這,這叫人情何以堪啊!
臉上和手上的熱度慢慢的褪掉,我有些僵硬的挺了挺腰,想把手從玉荇手裏抽回來。
玉荇抬起頭,有些疑惑的看我一眼。我想我的表情大概是不太好看,因為他流露出不安的神情來,柔聲問:“翠兒,怎麽了?”
我內心激烈鬥爭不停,這讓我如何是好……是,是走我師傅的老路,先把他騙到手,以後的事以後再說,還是象織女前輩學習,先開誠布公說明白我不是人,然後大家再相處?
“玉荇……”
他看起來更緊張了,臉上的紅暈也慢慢的變淡變不見:“翠兒,有什麽話還不能對我說嗎?”
當然不好說了。織女前輩可以坦言,那是人家出身高貴,她是仙女啊!我能比麽?我不過是個蛇精……
“翠兒?”玉荇握緊了我的手,誠摯而急切的說:“你莫非有什麽難言之隱?是……是不是怕家中長輩不同意?”
我有點硬的搖搖頭:“我師傅估計是不會管我的了。”
“那……是什麽事,無論是什麽事,你說出來,我們兩個人想辦法總比你一個人苦惱來的好吧。”
應該選擇長痛,還是選擇短痛?
是應該隱瞞著玉荇先把他騙財騙色騙心騙光光,還是現在就擔白告訴他,我和他非同類……我們在一起多半不會有好結果?
我以前曾經想過,如果他對出家修道有興趣,我可以接引他幫助他,大家做仙友做道友的話,我的身份完全不成問題。但是,要和他談戀愛的話,勢必,早晚,總會讓他發現我不是人。
到那時候……又該如何是好?
擺在我麵前的選擇題很簡單,可是我覺得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麽難的難題啊。
說,那就是現在失戀。
不說,那就注定了將來失戀。
我,我為什麽這麽苦命啊,剛想開始戀愛……就遇到這樣的不幸啊……
我吸吸鼻子,大顆的眼淚毫無預警的就落下來,水珠落在玉荇的手背上濺出個水圈,接著又是一滴。

我越想就越傷心,越傷心就越想哭,一時間悲從中來,我放聲大哭起來:“哇嗚嗚……玉荇我喜歡你啊,你別拋棄我好不好……嗚嗚,我舍不得你,你要是不理我我一定很難過很難過……”
玉荇慌了手腳:“翠兒,你怎麽了?有話慢慢說,先不要哭。到底是什麽事情這麽為難?”
我抽抽噎噎的看著他:“你,我,我不能和你說。”
“為什麽呢?到底是什麽事你這麽難過?說出來或許我可以幫你解決啊。”
我抹了一把淚,又重重的擤了鼻涕,翁聲翁氣的說:“那不一樣啦,你現在是這麽說,可是我一說出來,你大概就會嚇跑了。”
“不會的。”玉荇溫柔的拿手巾來替我擦淚,不象我自己似的動作那麽粗魯,他的手勢很輕柔,讓我覺得……心裏似乎踏實些,暖和些……可是,失落感也更強了,好象要挖走一塊很重要的東西似的那麽難過。
“……洚滿教的人嗎?”
我前半句漏聽了,光聽見後麵半句,疑惑的問:“什麽教?”
“你總不會是洚滿教人吧?”他微笑著說。
“洚滿教是什麽東西?”
玉荇耐心的解釋:“是南疆興起的一個和朝廷作對的組織,有說法說是創教人是前朝皇室後裔,也有說是蠻族巫覷所創,收聚教徒,行反叛之事,你總不會是洚滿教中人吧?就算那樣也沒有什麽,你年紀小,想來肯定也沒什麽惡跡,脫離它就是了……”
我一臉黑線,趕緊揮手:“打住打住,你扯到哪裏去了。我才不是那個什麽澆滿,不滿的呢。我,我的身份……唉,我不知道如何說呢。”
他柔聲說:“總不會比洚滿教徒更加厲害的身份吧?”
我老實的點頭:“比那厲害得多了。”
怎麽說那個什麽教雖然聽起來是個恐怖組織,但是恐怖組織的成員也是人啊,這一點就根本上強過我。
“到底有什麽嚴重呢?”
我咬咬牙:“玉荇,那,你能不能先答應我,不管我是什麽身份,你都不離開我?”
他眼光象一波溫暖的山泉水一樣,又清澈,又坦率,我低下頭,聽到他說:“好,我答應你。”
唉,話雖這麽說,可是當初許仙還不是被我師傅嚇的當場掛掉……
從何說起呢?
我拿起扔在枕邊的《大荒奇譚》,有點忐忑的問:“玉荇,這本書你看過沒有?”
“嗬,這個我少年時就讀過,不過沒有讀完,寫的太荒誕不經了一些,有些根本就可以看出是無聊文人的杜撰啊。”
我把書翻開,在其間找到一篇文章,攤開給他看:“喏,這個你讀過沒有?”
“《玉京子仙緣》啊,好象還有點印象。是說一位蛇仙和書生的姻緣吧?”
嗯,好象人間的野史小說都好這麽寫,美女妖精一定會看上貧寒書生,又貼人又貼錢,搞得好象是個妖精就性饑渴沒見過男人一樣。
“嗯,玉荇,你相信這世上有神仙妖精鬼怪精魅嗎?”
玉荇有些奇怪的看我一眼:“你怎麽說起這些來?我小時候……這些事情我是不信的,因為誰也沒有親眼見過是不是?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
唉,一個無神論者。
“但是國師就算是半個修真的人,他倒是說起過,這世上有許多超出我們想象的事情,之所以不為人知,主要是因為各界有各界的法則規矩,所以大多數人才不知道罷了。國師和後來我師傅都說我有仙緣,我卻不知道自己的緣在何方,仙又是什麽樣子。但是我想……既然國師和我師傅都這樣說,那麽神仙……這世上大抵是有的吧。”
啊,是,我倒把這個忘了,他以前就和我說過來著。
“那個,玉荇,”我還是覺得難於啟齒,胸口象是揣著隻兔子,不停的突突亂蹦,簡直象要跳出胸腔來一樣。
算了,伸頭縮頭都是一刀,我眼一閉牙一咬,張口說:
“我不是人,我是妖!”
話說出來我自己都嚇了一跳,雖然是橫下心來說出口的,可是聲音這麽響這麽尖,屋裏又那麽靜,乍然想起來的聲音還真是讓人不適應。
呃,這不是關鍵。
問題是玉荇是什麽反應呢?
我很想睜開眼看,但是又怕看。
他是驚駭,是恐懼,是厭惡……還是……
我忍不住拿手蓋著臉,但是,指縫又慢慢的張開一線。
呀,正對上玉荇黑亮溫柔的眼睛,我趕緊又合上手。
“你這麽膽小啊。”他的聲音……好象不發抖。
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他不害怕?
我手在臉上捂的緊緊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嗯,如果你說的是真的話,那反過來應該害怕的人是我吧?”他聲音聽起來很輕鬆,真的不象在緊張恐懼。
他不怕嗎?還是他覺得我在開玩笑?
我的手指縫又慢慢張開,玉荇從一邊碟子裏摸了一個蜜桔過來,不緊不慢的剝開皮,把桔瓣掏出為遞給我。他的指尖染上了桔皮裏沁出來的有些黃綠色的汁水,指甲很幹淨整齊。
我猶豫了一下,鬆開手,接過了桔子。
“你不相信嗎?”
玉荇的表情很輕鬆,甚至有點笑意:“讓我怎麽相信呢?傳說裏麵的妖魔鬼怪可都是很厲害的,可是你除了武功好一點也沒有什麽別的本事了,上次來刺客的時候也是,前幾天被人算計的時候也是……看不出來有什麽地方象妖。”
“那個是有原因的。”我嘟一下嘴,咬住一瓣桔子:“那時候我吃了一種藥,所以不能隨便用法力。”
玉荇笑吟吟的點頭:“那現在呢?如果方便的話,證明一下給我看吧。”
我看看他。
真的要……證明嗎?
嗯,玉荇是不是真的可以接受?
我的心又不受控製的霍霍的猛跳起來。
也許,也許玉荇不會被我嚇跑?

我看看他的臉色,小聲說:“那個,玉荇,淑妃娘娘其實沒有受傷,她不出屋子是另有原因的。”
“嗯?”他湊近我。
我用咬耳朵音量說:“我偷偷去看過她,發現她根本沒有受傷,隻是裝樣子來讓人釋疑的時候,我就,呃……用了一點小辦法,讓她出不了門,見不了人。”
玉荇訝異的看了我一眼:“原來淑妃臉上的……”
我更訝異:“你知道?”
他微微一笑:“我自然知道了,不過卻不知道原來是你做的手腳。”
“我可沒動手,我隻朝她吹了口霧沼瘴……”
我要是動了手,她哪還有命在啊。
“嗯那個,你坐好,可別害怕。”
我把自己吐出的蜜桔核放在桌上,指尖輕輕點了一下,那個桔核本來躺著,一下子豎了起來,在桌上蹦蹦跳跳的跳起了踢踏舞。我的手指挨個兒點過去,連碟子裏蜜桔也都跟著舞動起來,搖搖擺擺的從盤子中跳出來,排成了兩排,在桌上很笨拙很鬱悶的跟著領舞的桔核一塊兒跳。
我有些緊張的抬眼去看玉荇,他會緊張害怕討厭嗎?
慶幸的是,這些在他臉上都沒找著。
玉荇正用一種意興盎然的目光注視著桌上跳舞的桔子家族,看起來好象是覺得它們很有趣。
桔子們又變換了隊形,排成了一個圓圈,扭的更加起勁,撞著小桌麵砰砰的響,悶悶的聲音。
等它們跳完舞,最後還做了鞠躬的動作,就都倒下來,安然的待在桌麵上不動了。
“裏麵可能都撞壞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吃。”我有點訕訕的拿起一個來剝皮……眼簾垂下來,可是眼珠卻一點一點的往玉荇臉上瞟。
玉荇摸摸下巴,沉吟了一會兒才說:“你就會這種本事嗎?”
嗯?聽這意思他還嫌不刺激?
玉荇溫和的一笑:“國師大人可以做的比這多的多呢。”
我有些吃驚的睜大眼:“比如說……”
“比如說撒豆成兵。”玉荇有些拿不準的說:“我記得國師大人曾經在校場大閱兵時演示過一次。”
我暈……那種法術多費力氣啊,我隻要演示給他看看我不是凡人就可以了,不必那麽費力的施那種法術出來給他看吧。
“但是,你明白吧……我的確不是一般人。”
怎麽和我想的不一樣呢?許仙知道我師傅的身份之後那副模樣真是畏如蛇蠍啊,還帶法海來捉我師傅。而且,前些年還有個山狸家的姐姐因為誤中了符灰在心上人麵前現出原形,他那個心上人直接把她一刀宰掉,還把她的皮給剝掉了……
“那……”玉荇看我一眼,聲音也低低的,不過還是很柔和:“那你原來是……哪一種?”
我噎了一下,很小聲的說:“不太好看。”
“怎麽會呢,翠兒你這麽可愛,想必原來……的樣子,一定也不會難看。”
我現在的樣子有什麽可愛的?包括我自己在內,所有親朋好友都認為我變成人形之後夫是其貌不揚,隻是中人之姿,連我表姐半分風韻都及不上。
“真的很不好看的。”我扭扭捏捏,不過最重要的問題沒有忘了問:“玉荇,你不怕我嗎?”
他很奇怪的看我一眼:“我為什麽要怕你呢?你會害我嗎?”
“那倒是不會。”
“這不結了,你又不會害我,我怕你做什麽?”
奇怪啊,玉荇的腦結構是不是和常人不同?為什麽別人那麽怕的事,他居然沒感覺呢?
—_—、、、
不行,找著機會給他上上課,這個人神經真是大條而且一點警惕性都沒有……
雖然在琢磨著這些,可是我的心情卻一下子就好起來了:“啊,那,你的意思是說你也不會離開我嘍?你,你可要想清楚,可不要來日再後悔。”
他握住我的手,堅定又溫和的說:“自然不會。”
YEAH!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啊啊啊,剛才我還那麽擔心,純屬白費勁兒,玉荇他根本就不在乎嘛!
我激動的反握住他的手:“那,那我們現在就……就……”我一時想不起怎麽說,想了想又說:“我們現在就算是……情侶了吧?”
玉荇的臉上又悄悄浮起兩朵桃花般的暈紅,輕輕點頭。
呃……怎麽弄得好象我跟個情場老手正在調戲小白兔似的……我有這麽邪惡嗎?
嗯,我現在怎麽看我們中間放桔子的小炕桌怎麽礙眼,我把桌子往一邊兒挪挪,挨過去坐到了他的旁邊。
然後玉荇臉上的桃花很快成了石榴花。^_^
我還是覺得自己象個正在調戲良家婦男的流氓似的……
“玉荇,那我們現在是不是來討論一下你修道的問題?”
“嗯?”他疑惑的偏過頭來看我。
“嗯什麽啊。你看,我可是已經活了很久的,而且還可以再活很久很久。你可不一樣,你是肉身凡胎啊,會生老病死。你要是不修道,我們怎麽長相廝守啊?”
玉荇點點頭:“是哦,我倒一時沒想那麽長遠。”他有些擔心的問:“修道難不難?”
我嘻嘻一笑:“對有的人來說,很難。可是有了路子,就什麽都不難。再說,就算你修道不成,我也絕不會讓你死的,這個你隻管放心。”
想我交遊廣闊,多年來不知道攢了多少好東西下來,就算玉荇是個大笨蛋木頭人,我也能給他喂成美質良才。
“那你跟我走吧?”我心事一定,跳下炕就來拉他的手。
“去哪裏?”玉荇顯然還有點迷惑。
“呃,去我住的地方啊。”我說:“我的藥材啦法寶啦可都沒隨身帶著,要現在就給你築基的話,空手也不好辦哪。”
玉荇露出為難的表情:“可是……皇兄又不在此,我現在還走不開啊。翠兒,再等等,我皇兄身體痊愈必然很快回來……”
我一拍腦門兒:“啊,我倒把這個忘了。可是不行啊,誰知道他十年八年的回得來回不來,我怎麽能等這麽久?你現在是美男子一名嘛,要到那時候再服葆春丸,那已經成了美中年了……我不喜歡大叔……”
我說的起勁兒,玉荇的注意力卻完全不在美青年和美中年的分別上,他拉著我手,有些急切的問:“怎麽,我皇兄的怪病……十年八年也好不了?”
“呃?”我捂著嘴,有些心虛的看著他。
這個……這個我給忘了,順口就說出來了。
“你怎麽知道?”
“那個,我當然知道……”
玉荇上下看我一眼,露出有點懷疑的神色:“翠兒,我皇兄這病無緣無故,又這等怪異……你是不是知道些內情?”
我搓著手指:“這個……我,多少知道一點啦。”
“是怎麽回事兒?”
這個,這讓我怎麽說呢?
“其實這件事,說起來是很偶然的,一連串的偶然,就變成了必然……”我開頭開的不好,不過越往後說就越流利,說了我表姐和楊華兒的事,她們的身份,總是臭美愛鬥氣的往事,她們到這裏來的理由,還有……後來我給楊華兒做的藥,卻偏偏陰差陽錯的被皇帝喝掉的事。為了證明我所言不虛,我特地從自己的小包裏取出個小藥瓶:“喏,這裏麵就是那個藥,當初做了四滴,用了一半,還有一半就在這瓶子裏。我隻是想惡搞楊華兒一下,讓我表姐快點得勝,可是想不到會變成這樣……真,真是抱歉啊。”
玉荇露出驚愕的神情,看起來這起烏龍事件給他的震憾,比我是妖精這個事實造的成的衝擊還要大。
我有點忐忑不安的看著他,玉荇露出一個哭笑不得的神情:“那現在就沒有什麽補救,或治療的辦法了嗎?”
我搖搖頭,用無辜的眼神看著他。
這個藥真的沒有解,哪怕楊華兒吃了都沒辦法,更何況玉荇的哥哥隻是個凡人呢。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是繼續留在這裏?還是……
玉荇這個人責任感這麽強,讓他丟下這麽大個攤子和我走,好象不太可能。但是他如果一直留這裏被這些事糾纏著,那又要怎麽開始修行呢?
好難辦啊!
我悶悶的托著腮在一邊發呆。
玉荇認真想了一會兒,振作起精神對我說:“你不是說有種藥丸,吃了之後我就不會再衰老嗎?你可以先把那種藥給我吃,我也會和皇兄聯係,請他自己回來,或是請別的人來攝政,想想其他辦法。”
我有點拿不準:“你皇兄會同意麽?讓別人攝政和你代替不是一回事的。”
“總可以想出辦法的吧。”玉荇露出一個微笑:“皇兄比我聰明得多,我想他一定有辦法。”
我咬著指頭:“這也不是不可以啦。不過葆春丸不在我身邊,這種藥是我以前跟上洞八仙裏的鐵拐大叔討來的,藥隻有一粒,我收在我和師傅以前住的洞府裏頭。唔,現在要去拿的話,來回也得三四天的功夫呢。”
“那時間也不長啊,你有什麽不放心的。”
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是覺得有點不放心。
“要是刺客再來怎麽辦?”我找了個理由。
“我會讓侍衛們這幾天加強人手,夜裏也讓人在寢殿裏值守好了。”他溫柔的說。
“那,”我又想了個理由:“要是淑妃要對你不利呢?”
“我的武功還算可以,應該沒危險,飲食上我也會當心。”玉荇揉揉我的頭發。因為我隻梳辮子,所以他揉的挺順手。如果我要象其他女人一樣梳發髻戴首飾,那他就不好揉了。
總是覺得有些不放心。我想……也許是我們剛剛兩情相許就要短暫分開,所以心裏才不踏實吧,而且這些天出了這麽多事情,又是刺客,又是宮闈驚變,所以……
我最後說:“那你自己多當心……”
“是,我一定當心,你就別憂心忡忡的了。”他說:“皺著眉頭都不象你,你還是笑的時候最可愛最好看。”
轟一聲,我今天臉紅的次數比以前漫長生涯中加起來還要多。
玉荇說我,可愛……還,還說我好看……
我兩隻手絞在一起,不太好意思抬頭看他臉。玉荇的聲音很溫柔,笑容也很溫柔,象暖暖的一潭水,似乎可以把人融化掉。
“翠兒。”
“嗯?”
他的聲音裏帶著笑意:“抬頭看看我啊。”
有什麽好看……雖然很想嘴硬的這麽說,但還是忍不住抬起頭來了。
唔……眼前忽然間一暗,玉荇的臉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挨的這麽近,他的唇又軟又熱,輕輕的在我的唇邊蹭了一下。
誒?
我瞪大了眼,玉荇好笑的說:“把眼睛閉上吧。”
我眨了幾下眼,聽話的閉了起來。
可是心裏撲騰的動靜就算隔著一裏地估計也可以聽見吧,我可以感覺到自己的眼皮在發顫,嘴唇也有點哆嗦。
玉荇的手抱住我,然後……
我們的唇又貼在了一起。
心跳的聲音好大,撲通,撲通,四周好象一點聲音也沒有,也感覺不到什麽身外的動靜……
玉荇的手臂讓我有一種可以依靠到天荒地老的感覺。
下半夜我睡的特別好,早上醒來的時候,玉荇還是得去工作——上那個討厭的早朝。不過我卻在枕邊發現一朵小小的紅色梅花,香味淡雅,上麵似乎還沾染著外麵的寒意和雪的氣息,花蕊中還有滴小小的水珠,不知道是不是融化的一朵雪花。
我給他留了個字條,說我一定會盡快回來,請他自己多當心。寫完字之後,看到案上放著他批折子用的朱砂,一時興起,拿過來在紙條下麵畫了個很嬌俏的紅心。
畫完又想起來,大概玉荇不知道這紅心是什麽意思吧?這時候的人要傳情,要麽是紅豆要麽是紅葉,紅心是泊來文化……不過畫也畫了,塗掉的話好象也沒必要。
我把紙條用硯台壓好,穿整齊衣服,把玉荇給我預備的貂皮鬥篷裹好,身形從窗口飄出去,化作一陣清風向天邊掠去。
天還真冷,從這裏去我和師傅曾經住過的峨嵋山的洞府真是長路迢迢,但是最花時間的不是趕路,而是那裝藥的盒子被師傅和其他東西一起鎖了起來,我要想拿藥,必須得先去師傅那裏討口訣打開禁鎖,這樣一來師傅就會問我要拿什麽,作什麽用。
我和玉荇的事也就得告訴師傅了。
嗯,她會讚成嗎?還是會不太高興?
不過師傅對我的事一向都采取“你自己掌握好分寸就可以”這種對待方式,所以,我想師傅大概會忠告我兩句,然後再詢問下玉荇的性格和品行,嗯……應該就是這樣了吧?
唔,以後我可以帶玉荇來見師傅,他人很斯文又懂禮貌,重要的是他對我們沒有什麽偏見。我告訴他我是妖之後,他看我的目光也沒有任何不同。
我想師傅應該也會欣賞他的。
師傅住的地方叫做小鬆橋。在一片雲霧中,一座小橋憑空架出來。若是不上這橋,你在這地方轉上十年也不會找到任何人影。但是上了橋之後,走到橋的那一端,就會看到一片碧綠瑩然的竹林,竹林中有兩間精舍。
師傅就住在這裏。
我想師傅是個喜歡綠色的人,不然不會找姐妹作伴找的也是青色的蛇,收個徒弟也是條青色的蛇。
我拿起小錘,敲了一下橋頭的雲板,撲喇喇一聲,一隻白色的大鳥從竹林中竄起來,啪啦啪啦的拍著翅子,清脆悅耳的叫了兩聲。
我朝它招招手,它飛過來落在我肩上,張口說:“翠兒姐你好久不來了。”
“嗯,有點事在忙。”我摸摸它的小腦袋:“師傅呢?”
“居士正在閉關。”
我從袖子裏摸了一小袋東西給它,這隻白翅鳥歡天喜地叼著袋子就走了。
我始終不明白了,它跟師傅修行這麽久,為什麽還對幹煸蟲子幹這種東西有偏愛。
想當然我那溫柔賢惠講究品味的師傅是不會給它弄這種東西吃的……我一邊琢磨,一邊穿過竹林,進了院子。
院裏有株桃樹,開著滿樹繁盛的花。雖然桃花並不是我喜歡的東西,但是開的這樣喜人也不討人厭。
我捋捋頭發,正想去敲門,屋門已經吱呀一聲開了。我師傅一身白衣站在門口,青絲如瀑般散了一肩,臉龐帶著美麗的紅潤,就象樹上的桃花一般。
“師……”我正堆起一臉笑,師傅卻推了我一把,自己也走出門來,順手又把門帶上了。
我愣愣的摸摸腦門兒,師傅怎麽了?惱我很久沒來看她?可是上次來她還嫌我來太勤了呢。
就算我曠了一陣子沒來,也不至於氣的屋都不讓進吧,我師傅的涵養幾時變的這麽差了?
“師傅?”我眨巴眼瞅她。
“翠兒……你怎麽來了?”
“師傅你不想見我啊?”
師傅連忙說:“不是,你想哪兒去了。”
可是眼下事實明擺著,你連屋都不想讓我進呐。
“那個,屋裏太亂,沒收拾呢。”師傅掠掠頭發。她雖然成仙之後不太在意外表,在我麵前更是從不拘束,我和師傅幾百年都是這麽隨便過來的,今天師傅怎麽……大白天關著門,披頭散發,還破天荒的不讓我進屋。
有鬼^_^!
我點頭答應著,嘴裏說:“師傅我渴了……”
師傅點頭說:“好。”一邊喊:“小白——”
我連揮手:“小白吃……好吃的去了,這會兒肯定叫不回來。”
師傅“嗟”的歎了一聲:“又吃些髒兮兮的東西。”然後自己往旁邊那屋走給我倒水。
說時遲那時快,我一個箭步衝到門口,當的一腳就跺了上去。那扇脆弱的門嘎吱裂個大縫,重重的彈開了。
屋裏……的確有點亂……
別的不亂,就是床有點亂……
師傅的雙花彩織薄被裹在一個男人身上。那人一點兒不慌亂,靠在床頭還朝我微微一笑:“翠兒來了?”
我師傅慌的跑了來,拉著我的手,嘴張了兩下,卻衝屋裏那人開嚷:“叫你穿衣服快走的,你怎麽不動呢。”
這,這叫什麽?
此情此景我隻想的起一句:捉奸在床!
咳,不過我師傅早就是單身女人啦,床上有個男人……其實也沒什麽。這個男人也我認識,單身的,不是誰誰家的老公,所以這個不能叫奸……
“沒事沒事兒。”我連忙揮手:“您躺著吧——今天不出公差?”
他笑:“出,出到這附近,來遛彎兒。”
我笑:“您慢慢遛。”
師傅一臉惱羞成怒的樣,重重把那破門又帶上。
我笑的一臉賊兮兮:“師傅,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啊……男歡女愛,理所當然啊。”
師傅關上了門,表情總算自然了些:“別亂說。”
“這又不是壞事。”我抬抬下巴:“二郎神君也算是天庭排得上前十名的美男子了,師傅你幹嘛藏著掖著的。”
師傅隻是搖搖頭,我們走進另一間屋裏,師傅給我倒了一杯香露茶。
“你們……好了多久啦?”
師傅隻是看我一眼,淡淡的說:“二郎神君風流倜儻誰人不知?我和他……也不過是露水姻緣,今天聚過,明天大家還是各歸各。”
“咦?”我納悶:“師傅你什麽時候也這麽開放搞一夜情?”
不過現在還是大白天呐,這算一夜?唔,算一日情?
師傅沒理我,問:“你今天怎麽突然跑了來?”
“哦,”我說:“我來看師傅還得挑良辰吉日嘛?師傅家還不就是我家?我啥時候回家不是回啊。”
“少貧嘴。”師傅沒好氣:“你玩瘋了,哪會想起回家來。說吧,是不是又想起什麽東西不好找,到這兒來翻騰?”
不是吧,師傅真是了解我。
“那個……師傅,我們舊居的陣法口訣,你告訴我一下。”
“你要拿什麽去?”
我有點扭捏。剛說過師傅,其實……其實我自己也春心跳跳象揣著隻小貓。
大概是春天來了……也不是,外麵還冰天雪地呢。
不過有句話說的好,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不遠啦不遠啦。
“拿葆春丸。”
師傅抬起頭來看看我,目光象秋水象明鏡,看得我心裏一點角落旮旯裏都清清楚楚的。
我從小在師傅麵前就從來沒藏住過話兒。
嗯,我在心裏整理組織語言,我和玉荇是如何如何認識的,列下一二三步。我們打算如何如何發展,再列個四五六條。
可是師傅竟然什麽沒問什麽也沒說,拿了紙筆,把陣法的口訣寫了給我。
我納悶,又有點失落。就好象一小孩兒逃了一天學,回到家發現誰也不問他,又覺得輕鬆又覺得很受冷落。
“你也大了,什麽事自己也可以做主。”師傅把紙折起來遞給我:“不過聽我一句,葆春丸還要藥引子。你先給他吃藥,等一年兩年過去了,再給他藥引。”
我不解:“為什麽?”
師傅一笑:“你聽不聽話?”
我點頭。
“聽話就行了,你去吧。”
好奇怪。
師傅說的……
我知道,葆春丸的藥引就是做丸藥時用的那眼泉水,李大叔當初和我說的很清楚,還把水也灌了一瓶兒給我,我就都收在一起了。
要是沒有泉水,葆春丸吃下去就當個美容丸,沒什麽大用。
得要那個泉水喝了,引發了藥性,這個人才可以青春不老。
師傅是不放心我吧?
其實師傅不問我我也沒機會說,玉荇不是那樣的人。
我也完全沒必要把藥和水分兩次給他的。
可是師傅的話我從來沒有不聽過。
分兩次就分兩次吧,常言說的好,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我離開院子回去,小白翅估計還躲在窩裏吃蟲子幹兒。
不知道二郎神君走了沒有。
師傅在想什麽呢?是因為太寂寞了,還是……因為更多更複雜的我理解不了的原因?
我搖搖頭。
想不明白。
噫,不想!我興衝衝直奔西湖老家,打開陣法進了洞居,翻箱倒櫃的找出葆春丸,泉水的瓶子和藥瓶挨著放的,我想了想玉荇的笑容,又想想師傅說的話,唉,沒辦法,還是沒把水瓶子帶上。
一來一回的已經耗了兩天了。
玉荇肯定在想我呢吧?
嗯,想辦法把他哥的問題解決了得。
被師傅那裏的意外一岔,我忘了問師傅呢,那臭藥到底有沒有解。要是玉荇還脫不開身,我就得陪他在那落後的地方再一起熬……一直熬到他哥不臭了回來繼續當皇帝為止我們才能離開。
不過……我偷笑,和玉荇在一起,落後就落後吧。反正我可以把他當成全方位立體式娛樂項目,活色生香的我也該知足。
我回到皇宮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冬天總是夜長晝短。不過我想玉荇也不會介意我回來的晚,反正平時這個時候我們也剛好要開飯,我算是踏著飯點兒回來的,一點不耽誤事兒。
秋實宮的東書房裏亮著燈。以前我奇怪過,為什麽皇帝不愛去住大永宮跑來住秋實宮呢?
不過後來自己住起來我還是挺滿意的,畢竟大永宮的暖炕不一定就有秋實宮燒的好啊。
我穿牆而入,不過為了不嚇著人,我是穿到書房後那間耳室裏的。外麵書房裏肯定有人,但是以我的經驗來說,隻可能有玉荇一個。
我輕手輕腳的走出來,果然玉荇正坐在桌前伏案書寫。我伸過手去蒙住了他的眼睛,笑嘻嘻的說:“猜猜我是誰?”
“調皮樣!”他把我的手拉開,回過頭來看我。
“一路辛苦了吧?”
“不會啊。”我皺皺鼻子:“挺順利的。我本來以為我師傅會不高興,或者反對這件事呢,可她一點也沒介意。”唔,藥和水的事還是不要說了,反正……反正沒什麽大要緊的。
“是嘛。”玉荇笑容溫和,端了杯茶給我:“手冰涼,喝點茶暖暖。”
“嗯。”我端過來一飲而盡。不是我說,參茶的味道總是這麽怪,而且顏色也很難看,有點褐黃,又有點發暗紅,好在不怎麽苦。反正和這個比起來,我更喜歡燕窩:“下次別喝這個啦,容易上火,冰糖燕窩就不錯。”
“好。”玉荇替我捋一下頭發:“師傅大人這麽好說話的嗎?我還以為她肯定會說要我付天價的聘禮才能娶她的寶貝徒弟呢。”
“哎呀,你說什麽啊。”我臉上熱熱的。
娶……娶我啊?我們還是頭一次提起這個來呢。我搓搓手,剛才在外麵飛了半天,手腳都冰冰涼:“我師傅早成仙了,才不會要什麽……聘禮呢。”
玉荇輕輕拉著我的手:“冷吧?上炕去暖暖。”
“嗯。”我仔細端詳一下他的臉。有三天沒見著了,我們這也算是小別……
“你好象瘦了點啊。”
玉荇輕輕環抱著我的腰,溫柔的說:“為伊消得人憔悴啊……還好你回來的快,要是再長個幾天,我弄得形銷骨立不成樣子,恐怕你就不認識我了。”
哎呀哎呀,玉荇壞死了,幾天沒見居然學的這麽甜言蜜語了!
“啊,是了,那個藥丸你帶來了麽?”
“當然啊。”我從他懷裏輕輕掙出來,從懷裏摸出小藥瓶兒:“喏,就是這個了。”
我拔開塞子,把藥丸倒出來,黑乎乎的一粒藥,但是卻異香撲鼻。”
“這就是?”
“是啊,”我把藥托在掌心:“看著不起眼吧?可是這藥配起來多麽費料費時啊。當時配這藥的時候,那位仙人是給自己的徒兒吃的,因為他也是第一次配,找料也不易,所以製了三丸,一丸給了他徒兒,一丸給了他一個關係很要好的女仙,另一丸就是這個了。要不是我幫他上山下海的跑了多少腿,他才不舍得呢。不過呢,這個他留著也沒有什麽用了。他說我可以吃了這個來養顏的,不過我本來長的也不算好,這個藥我吃不吃沒關係,嘻嘻,現在便宜你了。”
“就這麽吞麽?”
我白他一眼:“天?這麽大顆你吞得下啊?看不噎死你!嚼碎了,用水送服。”其實應該用那個泉水送服的,不過就算分成兩次也沒關係。等我帶玉荇去給師傅看過了,我再把水給他喝掉。
“然後呢?”
“然後什麽啊?”我笑:“沒什麽然後啦,這個藥也不用再推宮過血啦或是用什麽先天之氣疏通經脈的。你別這麽囉嗦了,吃完藥我們吃飯吧,我餓了。你今天讓人做了什麽吃的?”
“嗯,有好些。”玉荇把藥拿起來,放進嘴裏咀嚼,倒了溫水,一仰頭都咽了下去。
“好吃吧?”我笑笑:“我雖然沒吃過,不過聽吃過的人說是一股蓮子味兒,肯定不難吃。”
“嗯,的確是一股清香。”玉荇的表情象是如釋重負,站在那裏,表情似乎有些唏噓。
“不要想太多。”我拉著他的手:“我知道你肯定還有許多割舍不下的東西,我師傅他們管這個叫俗緣。其實成仙並不一定就要斷俗緣的,我們不會離這裏太遠,你想回來看看的時候就可以回來啊。”
“嗯。”他點點頭:“你把衣裳換換吧,咱們吃飯。”
有個宮女捧著衣裳進來,我看了一眼,笑著說:“又做新衣服給我?其實用不著,我們就要離開這兒了,能穿幾天呢?”對了:“你和你皇兄聯係過沒有?和他說了這件事嗎?”
“我已經送了信出去,不過皇兄還沒回覆……”
那個宮女抖開華麗的裘皮比甲替我套上,蹲下身去替我係上扣子。
“他會不會不同意呢?”我有些擔心,不過也不太放在心上。他阻止有什麽用,我完全可以把玉荇這就打包走人,至於他的爛攤子要怎麽收拾,那就不關我的事了。
身後不遠處玉荇的聲音忽然變了,變的很冷,很尖厲,陌生的簡直不象是玉荇的聲音:“我當然是不同意的。”
我一愣,轉過頭來。
玉荇站在宮殿門口,他身旁不知何時站了一個須發皓然的老道。
“玉荇……”
我的聲音忽然一噎,身上那件比甲不知道怎麽回事,仿佛裏麵生出許多倒刺來紮進了我身上,我渾身象被雷電擊過,痛,癢,麻……我扶住炕沿,試圖把那衣服扯下來。可是那古怪的衣服根本扯不開,越扯反而捆的越緊。外麵的絲綢和毛皮已經被我拉脫,露出裏麵金光閃閃的繩網。
“這是……為什麽?”
我再笨,也看得出這是針對我的暗算了。
那個給我穿衣服的宮女站起身來,把厚厚的瀏海拂起,抹去臉上的易容,對我微微一笑:“小表妹,好久不見了。”
“表……姐?”
她笑的異常嫵媚:“沒想到麽?”
“你為什麽……”我撕扯那個繩子,可是手上卻漸漸沒了力氣。
“不用白費力氣了,你剛才喝的參茶裏可是下了你們蛇妖最怕的藥物。這個捆妖索……你也是絕對掙脫不開的。”

“表姐?”我難以置信的看著他,身上的繩子越來越緊,已經箍進了肉裏。力氣也越來越淡薄,我聽到自己呼哧呼哧的喘粗氣的聲音:“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為什麽?”表姐美豔的臉色顯得有些猙獰:“你覺得我和你真有什麽親戚關係嗎?你天資又差人長得又醜,憑什麽混的比我要好?你不就拜了一個好師傅嗎?不然你能有現在的風光?”
她說的話……為什麽我都聽不明白呢?
這世道是怎麽了?我的目光越過她,看著站在門口的穿龍袍的男人。
他是我的玉荇嗎?
如果是他哥哥假扮,我可以看得出來的……難道是……
表姐的手伸過來叉住我的脖子:“你還折騰什麽?把元牝珠吐出來,我給你一個痛快!”
喘不過來氣,渾身上下痛的象在火燒,身體裏麵好象有許多把把刀在亂絞亂刺,我眼前發黑,被她掐著脖頸拎著,連手指頭都抬不起來。
我到底喝了什麽?雄黃?不,沒那麽簡單……
脖子上那雙手越收越緊,指甲掐進皮肉裏,血流出來,熱熱的沿著皮膚向下淌。
這是怎麽了?這一切是怎麽了呢?
不知道過了多久,好象脖子上的箝製忽然鬆開了,我癱在地上,無法控製的現出了原形。那些繩子依然緊緊的鎖在身上,痛的都有些麻木了。
“……她自己不吐出來,我們也強取不了……”
這一切都聽的模模糊糊的。
玉荇呢?站在那裏的那個人是玉荇嗎?
不是的,玉荇不會這麽對我的,那……那麽那個人是誰?是皇帝嗎?
不,不會。雖然玉荇說過他們長的相像,但是我不會弄錯,不會……
師傅說,人心如鬼域,我以前一直覺得她在危言聳聽。也或是她自己吃過虧,所以加倍的小心。
可是……人心真的這樣麽可怕嗎?我從來沒有傷害過誰……
玉荇,玉荇,你在哪裏?站在那裏算計我的真的是你嗎?
你若是不愛我,可以直接和我說,我不會糾纏,也不會傷害你。
你若是想要長生不老藥,也沒有問題。就算我們不是愛侶,隻是普通朋友,我也會送給你。
你想要什麽呢?
表姐呢?你又想要什麽?你又為了什麽?
師傅一直不喜歡她,雖然以前也有來往,但是師傅一直說我們不是同類,練的功法也不同,所以沒有教過她什麽東西。
可是從前她被道士捉住,也是師傅救她的命啊。我們之間隻有恩,沒有仇。
她……
師傅隻是說過,不太喜歡她。
不太喜歡她。
師傅是不是一早就覺得表姐心地不好?還是……還是那話是說別的事情?
那幾個人說著話,我隻聽見最後一句:“那就把她煉化了,我不信內丹還煉不出來。”
眼前徹底一片漆黑,我覺得自己朝無盡的深淵裏一直掉下去。
醒過來的原因還是因為疼。
可是,不一樣……
我沒睜開眼已經覺得自己被一團刺眼的紅光包裹住,等到睜開眼之後,滿眼都是跳動的猙獰的火苗。
那些火苗象刀子一樣,舔在身上就象在剮鱗剝皮似的疼。就象以前褪皮的時候,變成人類的身體強行從蛇皮中剝出來,血淋淋的,那麽疼,那麽慘……
這不是一般的火……
應該是修羅紅火吧?
疼……真疼……
褪皮的時候知道這種疼是有代價的,是值得的,可以咬牙忍過去。那還是師傅給我吃了許多護心的丹藥……
可是現在這火似乎沒有邊際,觸目所及的地方都是紅的,燙的,上麵看不到頂,下麵也沒有底。
一直要把我燒成灰,燒的隻剩下骨脂和內丹嗎?
那樣的話連魂魄也不會留下的……
表姐,玉荇……
你們真的這麽狠嗎?我沒有做過壞事,沒有害過人……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和疼痛同樣難以忍受的是幹渴,滿口都是腥澀的苦味,舌頭緊貼著上齶,象被焊鐵給牢牢的焊在了一起,火焰象是從口鼻中直鑽著燒進來,一直燒到肚腹中……
手軟,腿軟,整個身體都不象是自己的。我覺得自己要被燒化了,燒成一堆渣,一堆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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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上的火痛,可是心裏更痛。
      無論如何都出不了聲,也流不出眼淚。
      我也不想掙紮了……這樣的掙紮,沒有用處,也沒有意義。
      好象我所認識的一切,頃刻間都塌陷顛倒,表姐,玉荇……是不是還有別的?我認為清素寡淨的師傅,也會和二郎神那樣聲名狼藉的神將有私……我發現我白白活了這麽多年,卻好象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不認識。
      耳邊是火焰撲騰呼嘯的聲音,我覺得頭越來越沉,身體的大部分好象已經燒化了,化成槁,化成灰……化為烏有。
      就這樣吧,也不壞。
      混沌之中,好象還聽到巨大的聲響動靜……但是那些,已經和我都沒有關係了。
      仿佛過了很久,又好象隻過了一瞬間,我聽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翠兒?翠兒?”
      這是誰啊?誰在說話?
      “醒過來,快醒過來。”
      我費了好大力氣,才把眼皮抬起來。
      一張秀麗俏美的臉龐就在我的眼前,臉上全是驚喜的神情:“翠兒!”
      我張了一下嘴,可是卻說不出話。
      “不要急,你的嗓子讓煙熏壞了,來,把甘露喝了就好了。”
      師叔?
      她怎麽會在這兒?她救了我嗎?
      師叔仿佛看出我心頭的疑問,笑著說:“嗯,你師傅求我來的,我還從菩薩那兒帶了三滴甘露來,治你的傷最好。”
      師傅,師叔……
      我,我不會死了嗎?
      清涼甘甜的水滴進口中,一股清氣一直被吸進肚中,整個人仿佛都有了氣力。
      “好點兒了嗎?”
      我點點頭。
      “身上疼嗎?”
      我閉上眼,又搖搖頭。
      “那藥還真有效?”
      我張開嘴,這一次發出了聲音:“什麽藥?”
      “二郎神君拿來的,說是鬥率宮的靈藥呢。”師叔掀開我身上蓋的絲被,手裏托著個藥碟,替我把藥抹在身上。
      真奇怪,明明我失去意識之前已經被燒成那樣了,但是真的不覺得疼。藥搽在身上,隻覺得涼涼的很是舒服。
      “二郎神……他還在這裏?”
      師叔看我一眼:“你不是很崇拜他的英武蓋世嗎?怎麽聽起來好象不高興?前日救你的時候他還一道去了呢,一腳就踢翻了藥鼎子,我把你搶出來的。你師傅都心疼的說不出話來了,光會哭。我還以為她這麽些年好多了呢,結果眼淚還這麽不值錢。”
      “這……倒是。”
      “得,那得看對誰呢。你,我之外,恐怕也沒有別人讓她這麽牽腸掛肚了。”師叔替我上完藥,又把被子替我蓋上:“別人想讓她哭,也沒那麽易。對了,你怎麽就這麽笨,什麽東西都能吃得下去。”
      被師叔一句話勾起來,那些我極力不願意去想的事情又全從腦海中倒了出來。玉荇,表姐……那惡毒的藥和捆妖繩,還有煉爐……
      我厭惡的閉上眼,頭轉到一邊。
      “心裏不痛快?要我說啊,姐姐是把你護的太好了。世道人心本就險惡……你啊,吃次虧也學次乖吧,以後多想著點兒,記著點兒,別再有下次就行了。”
      “師叔,你們怎麽會知道我出事的?”
      “嗯?”師叔理一理袖子,在榻邊坐下:“你當你天天在外頭混啊混的,你師傅不掛心你啊?她就是不說罷了。你身上有她係的發根牽絲呢,你有好歹,她自然能得知。昨天她一得了訊兒就馬上通知了我,一麵趕去救你。”
      “二郎神將也……去了?”
      “唔,去了。我到的時候見到他們在那裏,楊二郎把皇宮的頂蓋都掀過來了……”
      我轉過頭來。
      “沒殺人。”青師叔臉板板的:“你要是想問這個,我就實跟你說。怎麽著我們也不是做妖的時候那麽自在了。凡人自有天命,我們殺呢就是亂命。再說,那個……那個東西還是真龍天子,要殺他事情沒那麽簡單。”
      “那……”我說不出來原來很熟悉的兩個字。
      “你說那狐狸精吧?”青師叔嘴一扁:“對她我還心軟什麽?沒當場剝了她的皮就算我慈悲了!”
      “她死了?”我身體動了一下,尾巴梢從被底露出來。
      “你別亂動。”青師叔在我頭上敲了一下:“渾身燒的破破爛爛的,費了姐姐多少法力和好東西才給勉強補好。你再動啊,小心再蹭下幾片鱗來。”
      “她死了嗎?”
      “沒死——”師叔不屑地說:“死了還便宜她了。”
      “那她現在如何了?”
      青師叔挑著指甲:“我不知道啊,我交給天司監的人了。他們自然有的是規律辦法,姐姐又不是當年做妖精的時候了,我們可不亂來。”
      我身體蜷了一下,心裏亂紛紛的,說不來什麽滋味兒。
      好象做了一場噩夢似的。
      “心裏恨嗎?”
      “唔?”
      “得,我不問了,跟你師傅一個德行,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當年許仙那個薄幸寡恩的家夥做出那種事來,引著法海差點兒把我們姐妹滅了。我問你師傅恨不恨,她也跟你一個樣兒。真是沒有出息!”
      師叔說歸說,但是替我攏被子,打起簾子,倒水端藥的動作都很輕柔。
      她就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其實我知道她也是對我好。
      “行啦,知道你心裏一時半時的轉不過來。不過我也不強求你現在就想通。隻要你不再犯這種錯吃這樣的虧,師叔我也不多說了。你好好養著身體吧,別的就先不要去想了。”
      我也不願意去想,但是我不知道如何能把這一切都忘記。
      而且,我也不知道以後,我還有什麽可以去相信。 

 凡人全身的皮都燒掉了,估計不大能活,活下來也多半不能見人。不過我第三天就爬起來了,這一是我自己底子不差,二來是我師傅的藥好,還有就是師叔帶來的淨瓶甘露實在是好東西,想當初,孫猴子在五莊觀打倒了人參果樹,也不過就是三滴露救回來的。我現在身體是沒什麽了,就等著皮慢慢長好。

不過在長好之前,我一直得爬爬著就是了。

我從床上遊下來,爬著去找師傅。

師傅不在屋裏,師叔又不方便在這裏久留,昨天已經趕回紫竹林去了。她這是請事假出來的,還求了觀音的甘露,很不容易。唉,紫竹林是挺硬的一個靠山,就是待遇差了點,不發薪不開餉,包吃包住但是人身沒多大自由。

桌上有留的一缽粥,香噴噴的,估計是給我留的。我把粥喝了,碗也舔的幹幹淨淨,無聊的在屋裏轉一圈兒,遊到了院子裏。

小白翅……唉,這名字起的不是不好,但是師傅並不與時俱進,凡間現在叫小白,可多半不是什麽好意思。它正站在院牆上梳翎,看到我出來,撲著翅子就掠下地來了:“你怎麽出來了?”

“嗯,師傅呢?”

“居士出門去了,她沒說去哪兒,不過我猜多半又是給你討什麽靈丹妙藥去了。”小白褐色的圓眼睛裏滿是同情:“疼吧?皮都掉了一層。”

“沒關係,還會長出來的。”我不在意。對蛇來說換皮實在不是件困難的事,就是不能變成人形有點不大方便而已。

“嗯,不過我聽居士說,要把你換個地方養傷呢。她這裏雖然清靜但是居士說什麽不接地氣啊,不養骨肉啊什麽的,對你不好。”

哦。

多半要把我送回西湖那裏原來的洞府去養傷。不過師傅說的對,相比之下,西湖的水土更加滋養。

不過……我抬頭看看天,有些悵然。

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嗎?

師傅也來看過我,還抱著我安慰了好一會兒,但是她什麽也沒說,反而不象青師叔似的跟我苦口婆心一番。但她什麽也不說,這個擁抱中蘊含的意義我也明白。師傅很多年沒抱過我了,隻在我還是小蛇的時候對我這麽親熱過,後來……後來我大了,也不會總纏著師傅,再後來就有了自己的朋友和愛好,和師傅……

嗯,就象每個長大的孩子一樣,與父母總是要漸漸疏遠的。但是父母對孩子的愛,卻不會減薄的。

師傅當年和許仙結合,也生過一個孩子。那孩子並沒有什麽太特殊,也沒有長生不老,富貴平安的過了一輩子,也就算了,師傅也沒有再去為他費什麽心神。相比起來,我更象師傅的孩子。

小白果然沒說錯,師傅回來的時候又給我尋來了幾味丹藥,一味就叫鳳衣丸,說是對皮肉傷最好的。還有兩三味都是補養的,師傅把我打了個包,連同藥材丹丸一起回了西湖底。

我們的洞府就在離斷橋不遠的地方,柳團花映,設了旁人進不來的結界。師傅穿素衣,挽羅袖,實打實的熬藥給我泡浴,天天各種靈丹給我灌下去,一點兒也不吝惜,也不怕麻煩瑣碎,這份情不要說是我們妖精裏一般的師徒。就算是一些散仙地仙對自己親生的孩子,恐怕都沒有這麽好。

“嗯。”師傅替我上完藥,點點頭說:“痂差不多快落了,新皮也長的不錯。你別嫌悶,多躺幾天,傷才好的快。”

“知道了。”我乖乖的伸舌頭舔舔她的手。

“說老實話,除了那年遇到禿鷲老怪,你也……沒受過這麽重的傷。”

嗯,我還記得那件事兒呢。不過回受的傷沒有這回厲害,隻是那時候修為淺,所以顯得更驚險一點。

“好了,我要回去一趟,總不在那裏住,有些事也得照看交待。吃的用的放哪裏你都知道,藥要每天記得吃,藥浴就可以不泡了。”

“嗯。”我老實的答應。

“不要亂跑。“

“知道了。”

“光知道不行。”師傅當年被師叔用這話誑過,知道歸知道,就不按你說的辦,氣得師傅把她胖揍了一頓,師叔跟我講的時候還滿臉的苦大仇深。

“嘻嘻,我現在這樣兒能跑哪兒去啊。”我笑。

師傅摸摸我:“倒也是,好好養著,我會快去快回的。”

師傅走時小心的將結界設好,我現在沒什麽抵擋能力,自己出去亂跑純屬沒事兒找抽,我才不會出去呢。

好久沒在這裏住過了,身上蓋的這條野蠶絲的被子還是我送給師傅的呢。

一晃多少年了,師傅真是愛惜東西,還是這麽整潔象樣。

我可以看到外頭,西湖風景依舊,天藍如洗,荷葉片片無窮碧,湖水蕩滌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我遊到洞口處看了一會兒風景,又欣賞了一會兒遊魚,有點無聊。

洞裏東西不多,有些師傅挪到新居去了,有的則是長久不用已經收拾處理了,箱櫃裏還有一些用不著,但是師傅又沒有丟掉的東西。

包括青師叔以前用來裝花汁染指甲的一套瓶子抹子還都在裏麵,師傅還留著這個,大概也很想念師叔,很珍惜我們當年沒有出道時的日子吧。

裏麵零碎的東西很多。

我用尾巴梢靈活的翻來翻去,其實主要是為了解悶。

唔?

我總盤著有點累,身體繞著箱子纏了一圈兒。

那個瓶子還箱子裏。

就是那個葆春丸的藥引泉水瓶子。

說實話,雖然葆春丸是吃下去了,可是不喝泉水,一點功效也起不了,屬於白費氣力。而表姐……唔,那隻狐狸精,沒得到我的內丹,自己卻身陷囹圄,八成還要受苦刑,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隻是……那個吃藥的人,到底是玉荇嗎?如果是皇帝,那他身上的氣味呢?可是,如果是玉荇……

如果是玉荇,他又怎麽會如此對我?


“在這裏發什麽呆?”師傅回來的很快,手裏還緊緊捏著一支紫瑩瑩的靈芝草。

我有些意外:“師傅你……”

“啊,這個倒不是我要的。是鹿仙童聽說你受了傷,特地送給我的。你來日可得好好謝謝他。”

我點點頭。靈芝仙草的確是好東西,鹿仙童也是個好脾氣的人,就是他師弟鶴仙童脾氣太壞了一點,不然我肯定會常去找他玩。老實說,小鶴不知道為什麽總把小鹿看的這麽緊,難道他們想搞仙界版背背山嗎?

“這個怎麽吃?”

師傅一笑:“分成兩半,一半煎了吃,一半給你做成藥膏塗在身上……有了這個,想必你十天半個月之內就可以恢複了。”

是麽?

這是好消息啊,可以不用頂著花斑斑焦乎乎的皮,而且也可以不用在地上爬行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卻高興不起來。

用師叔的話說,我應該把以前的事情忘掉,以後好好的過日子。這個裝著藥引泉水的瓶子,我也應該把它扔掉,就當沒有這個東西一樣。其他人……也都和我不再有什麽關係了。

可是,在師傅進來的時候,我把那個瓶子單獨放在了一邊。

這件事,我總得弄個明白吧?就算不是為了追回什麽,隻要一個答案也可以。

那天和表姐站在一起的,暗算我的人,是不是真的是玉荇?

那狐狸精究竟許給他什麽好處讓他來一起算計我?就為了葆春丸?這個他不用算計我也會給的啊。我表姐想要我的內丹,這個東西隻對妖才有用,對人是沒用的,給他也是白搭。

那還能是為了什麽呢?難道是他迷戀狐狸精的美色?

這個想法簡直象把銼刀,銼的我頭疼的要命。在床上鑽啊鑽的,蠶絲被我揉成一個大包子型的疙瘩。

“又淘氣啊?起來喝藥了。”

靈芝草煎的藥湯當然不同凡響,我喝完湯,立刻覺得天旋地轉,象根木頭一樣砰一聲倒在榻上。我發了一會兒呆才想起來,這個靈芝草藥力太強,全身麻痹是正常現象。

師傅替我塗藥,把被子蓋好,然後在一邊盤腿打坐。

“師乎……”舌頭也發麻,說出話來漏氣。

“嗯?”

“當年……你不恨許仙嗎?”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清楚的說完一句話。

“恨他做什麽?”師傅一笑,看起來真是又慈悲又美麗:“有因才有果,仇恨對於修道的人來說是沒有任何用處的,反而是種障礙。”

得,白問了。

師傅那心態……比佛爺還慈悲呢。

可惜了,我雖然是師傅養大的,可沒有她那樣的胸襟氣度,也沒有她那麽絕世美貌,又遊手好閑不愛上進,師傅平時要是跟人說起來,大概也會恨鐵不成鋼吧。這次又自己莽撞惹了一身麻煩,倒費了師傅那麽大力氣和東西來救我。

舊痂終於掉的差不多了。新皮也慢慢的長了出來。

師傅這些天被我又纏又磨又撒妖估計也快逼急了,以她的好風度昨天居然要抄竹板抽我……可見我最近是潑賴了點兒。但是沒辦法,哪兒也不能去,師傅還不讓我亂動,天天躺在那裏真是悶死人。

最後師傅終於讓我悶的受不了,扔下一句:“你好好兒的,再調皮我準回來揍你。”就撇下我走了。

得,唯一一個可以說話聊天的人也氣走了。

我自己在這裏耗吧。好在吃的喝的都有,就是沒有娛樂。睜開眼等天黑,閉上眼等天亮。

這段日子我把自己前段時間的經曆仔細的從頭想了一遍,還是想不出個頭緒來。

我那個表姐……得,我還是習慣喊她表姐。

那個狐狸精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算計我的呢?是半中間想起來還是一開始就打著盤算?唔,聽她說的那些話,相必紅眼病得了不是一天兩天,八成早就想讓我倒黴了。

不過我和她認識這麽久,她忍到今天才動手……是以前找不到我的弱點嗎?也不是,我對她也很信任,她完全可以自己就騙我喝下毒藥再穿上那個捆妖……

哎不對,那個藥可能是她配的,畢竟她了解我的弱點,那個捆妖繩八成不是她的……她一個妖怪上哪兒去弄捆妖繩呢。

至於玉荇,玉荇……

我一想起他就覺得心亂如麻,根本理不出個頭緒來。

怪不得師叔一說起許仙那檔子事,就恨鐵不成鋼的直說“那是你師傅前世結的冤家”,果然這個感情問題很複雜。談個情說個愛,沒弄明白怎麽回事兒呢就結下仇了。

我一天天的數著新皮和新鱗,每天都會多長許多。就剩背上還有一小片兒沒長齊。

長齊了我恐怕還得再把它褪掉。不過好在不象以前化形褪皮那麽苦,頂多褪的慢點兒,出幾身臭汗而已。

到數到最後幾片鱗長出來的時候,我眼裏都快滴血了!養傷真是天底下最鬱悶最憋人的一件事!

長出來了,還要等它再褪掉。就好比種果樹,等它發芽,等它開花,等到結了果更得等果熟。

我還沒有手指,就用尾巴上的鱗片來計數。

我在師傅那兒養了三天的傷……這三天就是凡間三年了。唔,又在洞裏養了兩個月的傷,這個倒沒什麽關係,西湖這裏的時日當然不會一天抵一年用。

那就是說,我們鬧的那檔子事兒在這裏已經是舊年往事了。三年多啊,想必那個皇宮被掀的頂蓋是已經修好了……

啊,是了,那個吃了我的葆春丸的不知道是玉荇,還是玉荇他哥哥……現在不知道怎麽樣了?
秋實宮……

轉來轉去的我找不到秋實宮了。

奇怪。

我站在一片白石磚地上發呆,我沒找錯地方啊。要說容易迷路的那是麋鹿家的,名字都叫迷路,還能不迷路了嗎?嗬,不過那是說笑話。基本上精怪們會迷路那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秋實宮是真的不見了。

我想想,唔,師叔說是被二郎神挑了頂蓋兒,沒說拆屋,可是這裏分明一片廢墟啊。難道師傅又回來找了後帳不成?

那,師傅會不會也順手的教訓一下人?

我一下子繃起來,可惜師傅從不傳我測算之學,我的性子也學不來那些磨人的掐捏打算,旁人看義妖傳山海奇聞什麽的,可能覺得是個妖就能掐會算知過去斷未來。那是胡吹的,起碼我認識的人裏就大半不會。

先找秋實宮隻是我習慣了……其實,要找皇帝的所在,在這皇宮裏不是件困難的事兒。

我隱了身形,一點點的找過來。反正皇帝能住的左右就那麽兩三個地方,也好找的很。

可是……我的腳步卻也不那麽快。

我要找的是皇帝,還是玉荇?

又或者是同一個人?

再或者……是……

我沒辦法再想下去,也不用再想下去了,前方有禦前侍衛扈守的一間宮殿,肯定是皇帝起居辦公的地方了。

但是這間宮殿……以前好象不叫這名字,我隱約記得這裏叫瑞壽宮,現在一看牌匾,上麵寫著永寧宮。而且看上去就是新裝修過的,連兩扇大門看上去都是新裝。

永寧?

想太平安寧?

我一展袖,直接穿牆進了宮院裏。

外麵站的侍衛,廊下假候的太監,還有屋中伺候的宮女,連屋裏彌漫的淡淡熏香和墨香也是我熟悉又覺得陌生的。這樣明明有許多人,卻仍然肅穆的安靜,讓我有種久違的心酸。

我想知道真相,又怕知道直相?

我可以站到屋裏去光明正大的看,可是我卻在屋外站著,隔著一層窗。有宮女經過我還要側身讓過。

不過有件事我很納悶,這窗上院上牆上……竟然沒有什麽阻礙我的東西。按說這宮裏鬧過一次妖患,又有那個似乎有點才學的國師在側,應該多少整點防妖的東西才對。現在我卻一路暢通無阻,真不知道屋裏那個人是憨大膽還是缺心眼兒。

又或是,別有籌謀?

我就這麽愣愣的站著,屋裏也挺安靜,不知道是在睡午覺,還是在看書看折子。

“爺,這是今天請見的單子,是不是讓他們進來?”

裏麵另一個聲音說:“好,先傳朱未領來吧。”

這個聲音讓我打個機伶,好象一桶冰水從頭直澆下來,整個人僵在那裏。

這是玉荇的聲音,不是那個皇帝。

雖然現在聽起來顯得冷漠,威嚴,但是……我還是可以聽得出來。

是他,不是那個什麽和他長的象的哥哥。

我現在真的弄不清楚究竟誰是哥哥誰是弟弟,誰是皇帝誰是王爺,現在明擺著,那個用玉荇這個名字和我談情說愛的人,就坐在這裏當皇帝。

我就坐在台階下的花壇邊上,花壇裏種的不知道是種什麽花,花不大也不香,不太符合皇宮中種花的標準。

不知道在這裏呆了多久,細碎的腳步聲響,我聞到了飯菜香味。

怎麽已經到了吃晚膳的時候了?我坐了多久?

那些人端著飯桌食盒捧盒進去,我站在外麵,隻覺得淒涼。

當初玉荇花了那麽多心思,做了那麽多的好吃的來討好我……這一切不過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騙局?

想起來不光心酸心痛,還胸悶胃悶。

皇帝吃飯安靜也快速,沒多會兒那些人又都出來了。

我不經意的看著那些人端著東西走……

湯缽,飯桌,捧盒的……

捧盒的怎麽隻有一個拿東西?另兩個都空手?

皇帝留下菜來要賞人嗎?

可是沒有動靜。要賞菜的話退膳的時候就該賞了,皇帝又不是農夫,留著剩菜等晚上再餓點再填填。他要什麽沒有?夜宵估計都能做出十來種來備著。

那食盒哪兒去了?

我疑惑起來,一閃身進了宮殿裏頭。

這裏的格局和秋實宮原來的書房差不多,不過現在天熱,屋裏榻上鋪的是玉竹涼席,書案,書架……

可是屋裏的人呢?

皇帝呢?還有那兩個不見的食盒呢?

我就站在外麵沒離開過,他就算變成蒼蠅飛出去我也不會漏看。

那就是還在這屋裏了!

哪兒去了?

難不成……是走了什麽機關暗道,去幹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了?

會不會又是計?

我站那裏正琢磨,然後就見那具湘妃榻忽然平平的無聲的向旁邊一移,一身龍袍的人忽然從地下鑽了出來。

嚇我一跳。

他回手拿了一樣東西,然後才將床榻回複原處。

食盒。

不過肯定已經空了,裏麵沒有裝東西,盒蓋也沒有蓋嚴,我可以看見。

我盡量不去看他的臉。

或許我是不夠心狠,不夠勇敢。

那張曾經熟悉的容顏上,已經不是我所熟悉的表情。

或許我認識的人根本就沒有存在過,我認識的隻是一個假相,一段賺情賺淚的好戲。

不過,他去下麵做什麽?底下關著什麽人?

我不用動竹榻,直接身隨意轉,穿過那一層厚厚地板下了底下。

空的。

一條窄窄的甬道,隔著十步壁上有一盞油燈,空氣既濁,又讓人覺得憋悶。

不象一條秘道……若是來往於別處,那麽應該空氣稍稍流通,不會這麽悶的。

恐怕……是關人的秘牢吧?

那又是什麽人需要關在這樣的地方呢?
甬道不如我想的一樣越來越深窄,反而很快就到了盡頭,可見這不是暗道,應該是囚人之所。

囚在這種地方,皇帝親自來送飯不假手他人的……

一扇很厚重的鐵門擋住去路,我穿進鐵門裏頭。

這是一間全石頭壘成的密室,沒有窗,不過我想肯定得有氣孔。

或是裝東西透氣不透氣不太重要,但是現在裏頭關的是人。

屋裏的東西很簡單,全是石頭的。桌,椅,還有一張床。

有個人坐在床邊,正展開一卷紙在看。桌上放著兩碟菜和白飯,還很香,而且上麵也還有冒著熱氣。

那個人看了一會兒,把手裏的紙又小心翼翼的卷起,放在枕邊。倒了一杯水喝,桌上的飯菜卻沒有去動。

這個人的身影很眼熟……

我在牆角幹燥潔淨的地方坐下來,看著那個人。他仿佛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麽。然後拿起在桌上的紙筆,不知道是在寫字還是繪畫,動作都顯得不快也不慢,雖然被關在這樣的地方,比困獸於籠還窘迫,卻沒顯得焦躁。

仿佛很熟悉的情景。

是的,很熟悉。

那人坐了半晌,站起身,坐到桌前,又開始望著飯菜發呆。這次我看到了他的臉。

我一直覺得雙胞胎很奇妙的一件事,現在更是如此。

明明是兩個人,看到正主那個我心裏就“湫”一下,看到這個贗品居然也會“咚”一下。

實在很象。或許他穿皇袍的時候和玉荇還不太象,但是現在這麽穿一件布袍,感覺……感覺他比原來的玉荇還象玉荇。

不過他眉毛裏是有顆小痣的。

以前我見過他一次,不過,現在他顯然是憔悴多了,而且很蒼白。估計是……不見太陽,也不好好吃東西吧。

飯是用來吃的,不是用來看的啊老兄。這樣看著飯菜肚子也不會飽啊。

不過……奇怪啊。

他身上怎麽不臭了?是表姐,還是那個國師想了什麽辦法嗎?

好多疑問,但是我好象也不想知道答案了。

師叔說的,人心難測,世事無常。

就算徹底知道了,我也不見得開心。

不過,這個人有點可憐的樣子。怎麽說他也當過皇帝,現在卻被關在這裏,連太陽也見不著。從高高的雲端一下子跌落到深淵,光是心理落差應該也很難接受吧?

白飯吃了幾口,菜根本沒怎麽動,不過水倒是喝了不少。

然後他把碗和盤子都拿到門邊,從鐵門下方一個不大的窄縫中放到門外去。動作緩慢簡單,看的人覺得心酸。

其實……和我沒什麽關係啊。那我在這裏閑著看戲淡操心什麽勁兒。

不過,真是怪可憐的。這中間孰是孰非很難分辨清楚,不過我看電視劇的時候一向對落敗的反派很同情。

那人漱了口擦了手,轉回床上躺著。

不知道怎麽回事兒,眼瞅他這動靜,讓我想起一個詞兒來。

哀莫大於心死。

一個皇帝落到這一步,還不如死了呢。

我揉揉眼。

得,都不容易。我也栽了跟頭,他也栽了跟頭,雖然不知道他是主動去栽還是象我一樣被動的栽下去的,總算在一定程度上同算天涯淪落人。

他又枯坐一會兒,似乎是困了,又或是累了,躺在榻上也沒有蓋被子,好象對什麽都不太在乎。

啊不,他還有在乎的東西。他枕頭邊那卷紙,應該是例外。

我走到床邊,他並沒有閉眼,睜著眼睛看著石室的頂,表情很茫然。

我想即使我不是隱身站在他跟前,他看到我大概也會當沒看到吧?

我伸手過去淩空抓了一下,他的眼睛象是被線牽著,慢慢的闔上。

那卷紙緩緩的浮起來,落在我手中。

紙上麵是什麽?

我慢慢把紙卷展開。

是張畫,沒有裱過的畫。畫上是一個大嘴巴小眼睛,但是笑的很燦爛的人。

我的手有點抖,然後當然連鎖反應就是畫紙跟著哆嗦,悉悉簌簌的發響。

我怕抖碎了,趕緊鬆手,畫輕飄飄的落在地下。

這是?怎麽一回事兒?

我二話不說,粗魯的抓著床上那人搖晃:“喂喂,醒過來給我說清楚!”

他是誰啊?他為什麽有這副畫?又為什麽抓著這畫看個沒完?

那,那麽頭頂上那個穿黃袍的又是誰?

晃了好幾下那人也沒醒。我倒忘了,他是被我施法,晃不醒。

奇怪,太奇怪!剛才還覺得可有可無想回頭就走,再也不到這裏來,現在卻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不弄清楚我死不瞑目!

我抬頭環顧這間憋死人的石牢。

不管怎麽說先離開這破地方再說,再悶我真覺得透不上氣來了。

一手抓著那人領子,先是抓的緊,後來又鬆鬆手——省得勒太緊他不好喘氣兒。一手撿起地上那張畫,我輕飄飄穿門而出,然後向上縱身。

眼前一片昏暗,天已經黑了。

我正站在下午坐的那個花池子邊上,手裏提著一個不知道是誰的誰,手裏拿著當初那個人為我畫的肖像。

身形象是一陣清風掠過這座皇宮的上空,奇怪的是角樓上的棲鴉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在我經過時忽然暴起尖鳴,倒嚇我一跳。

然後就見亂蓬蓬拍翅子飛起來的烏鴉們腦袋一旋兒就往下落,跟下雹子一樣結結實實的紛紛砸到地下。

它們窩裏難道進了蠍子了?還是我身上的蛇的氣味兒太濃重了?

不象啊。

我身上妖氣仙氣還有本身的蛇的氣味兒都有,可是要說這麽薄的幾乎感應不到的氣味兒能驚著夜鳥,那就奇怪了。

我奇怪的停下身,結果頭頂掠過不知道是隻燕子還是隻什麽,也忽然颯颯的豎起毛來,叫了半聲就翅子一斜,一頭撞在了角樓壁上。

這是怎麽了?

不過這情景……仿佛,仿佛聽說過……

就象當初皇帝誤吃了我的藥之後……變的,那個,所以……

可是我什麽味道也沒聞到啊?

我站在那裏,把手裏那家夥提近點兒,用力抽抽鼻子。

沒味道啊,挺正常的。

再抽抽……還是沒聞到什麽。

怎麽我什麽也聞不到呢?

又一隻蝙蝠大概是白天睡足了晚上出來尋食兒吃,離我尚有十步遠,就好象被箭射了似的,直直的就從空中掉下去。

得,別在這兒試了,再試不定又摔死幾個。

我盡撿偏僻處走,一路不停腳回我的大本營。進了洞府我才覺得自己奇怪,把他帶哪兒去不行,怎麽偏偏帶回家來了?

好象這陣子我就一直沒有做過什麽對勁的事兒,說到底今天我就不該到那皇宮去。這個家夥被他兄弟是關是殺其實不關我的事。青師叔說的對,事兒都是自己找來的。你不動,這些麻煩也不能長了腳自己跑來咬你。

我把那張畫展開看,越看越覺得沒頭緒。

其實帶回來那人就老實的躺在地下……你問為什麽是地下?廢話,洞裏就一張床,他睡了我睡哪?有地板躺躺就不錯了,我還沒把他泡在門外豎井裏呢,夠客氣了。

把他弄醒就可以問到答案。他幹嘛拿這畫,幹嘛老看,幹嘛被關在那底下……那曾經發生過的事,大概都可以問清楚。很簡單的,彈一下手指就可以弄醒他了。

我手抬起來又放下,悶悶的去倒水喝。

反正我就是不彈手,他過會兒也會醒的。

我看看桌上那張畫。大概這件事裏麵,隻有這樣東西還算是實在,真實。

那個人的手動了一下,然後緩緩睜開眼。

我靜靜的坐在石桌邊,桌上攤開放著那幅畫。這時候心情反而特別的平靜,總之,一切都已經發生過了,傷害也不會再來一次。

他睜開眼睛,神情茫然,仿佛沒發現自己呆的地方已經換了。

當然,有點象,那間也是石屋,我這裏也是石屋。

大概過了幾秒鍾,他忽然跳起來。一點不誇張,就是跳起來,左右看看,然後兩步逼近,一把就搶走了桌上的畫紙。

啊,他隻看見畫,沒看見我……我忘了顯形,還是一直隱身著的。

看他把那張紙當寶貝的樣子,我揉揉眼,還是沒打算顯形。

他這會兒才顧上看,這間屋不是他呆的那間了。

我和師傅的洞府就在西湖邊,門前一道水簾,外頭十裏荷花,綠柳長堤,風清鳥鳴,花香馥鬱,和那間地底的石牢絕不可同日而語。

他似乎也發現了,可是好象一點兒也不關心自己換了地方。拿著那張畫紙,就這麽呆呆的站著。

我坐著他看,他站著看畫。過了半晌,還是我先沉不住氣了。我的優點長處裏從來就沒有耐心這一項。

那個人似乎也沒發現身旁多了一個人,就呆站著不動。我覺得,估計是在地牢裏關久了,腦筋可能有問題。

“喂。”

他動了一下,慢慢轉過頭來。

我本來先問“你是誰”,但說出來卻問成了:“你拿著我的畫幹什麽?”

他眼睛裏忽然放出了光,就象鷹見了兔子,狼見了羊!

我本來可以閃開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就坐在原地沒有動。

眼前閃了一下他身上的布袍的顏色影子,那個很瘦,應該是沒什麽力氣的家夥把我緊緊的抱了起來,兩條手臂象鐵箍一樣,幾乎要把我的骨頭勒斷。

我有點迷迷糊糊的,竟然沒反抗。等我想起來要反抗的時候,那個人先顫抖起來,我的肩膀上有點濕,有點熱熱的感覺。

“翠兒,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人長時間沒說過話了,聽起來感覺特別艱澀而不流順,讓人覺得心裏有點懸吊的難過的感覺。

我呆呆的說:“唔。”

“我一直不敢死……他們說,我若是自殺,隻會去一個叫枉死城的地方,也絕對見不到想見的人。”

“對。”這話不是騙人,自殺的鬼陽壽未盡,多半是在枉死城一起押著。

對?我忽然想起來不對!對他個頭啊!我是鬼上身還是豬油蒙了心竅了,就在這兒和這個家夥摟摟抱抱?

這算怎麽回事兒?

我想推他的,真的,可是不知道怎麽回事兒手上好象沒勁兒,沒推開。

“翠兒,我對不起你……”

唔?對不起我?你們兄弟兩個裏是有一個對不起我的,不過好象不是你啊?

“早知道是那樣的話,我一開始就不該留下你。我該一開始就跟你走的。到什麽地方都行……隻要我們不分開……”

我覺得心裏有點難過,又有點迷糊,手上終於有點勁,推他一把:“喂,你說清楚!我,我,你……”

他鬆開手臂,卻把我的手緊緊攥住,好象怕我跑了一樣:“我是玉荇,翠兒……你認不出來我了麽?”

我兩眼圓睜?蝦米?

欺負我眼神兒不好是吧?雖然你們是雙胞胎!可是我還是能分清丁是丁卯是卯的,你眉毛裏一顆痣這麽顯眼,而且而且……明明就不是!

“喂!你給我老老實實的!不然我……”我空著的那隻手直戳到他腦門兒上去:“不然咱們新賬老賬一起算清楚!”

“我是玉荇……不過,這個身體是……是玉荊的。”

玉荊?啊,我記得,好象以前狐狸精提過一次,說皇帝名諱叫玉荊……

嗯?

我捂著嘴,眼睛快要瞪出眼眶來了。

這……他剛才說?

他又低聲說了一次:“這是皇兄的身體……那個女子把我們置掉換了。”

娘咧,真的假的?

我馬上開翻,我的銅鏡銅鏡銅鏡……

啊找到了,就放在枕邊的。

他一手還緊緊拉著我的不放,一邊有點疑惑的問:“你,怎麽……”

“別動。”

我伸手在鏡麵上拂了一下,我和這個人,第一次見麵,是在哪裏?

這鏡子是可以照生魂的,照的反而不是臉麵形容這些肉眼就可見的東西。

鏡麵上挺清楚的映出一個人來,氣息奄奄的躺在地下,月光照在他臉上……

就是,我去吃夜宵的那一次。

我湊上去仔細看。

眉間沒有痣。

抬眼看看站在跟前的人,有痣。可是鏡子裏,沒有。


我操她狐狸精十八輩祖宗!這麽損的招兒都使出來!我還傻不愣登喊她這麽多年的姐。師傅給我的丹丹丸丸能拿出去就會拿出去也分她吃,結果呢?

以前別人說狐狸精都是一肚子花花腸子我還不信!

我和玉荇坐在榻邊,聽他一點點說那時候的事,我走了之後的事。

他一邊說我一邊咬牙切齒,還連帶著掉眼淚。

玉荇啊……可憐遭了這麽多的罪。

移魂的時候他肯定是不甘願的,不甘願就要吃苦頭,硬是一絲一絲剝下魂來。我現在可是明白那時候我拿藥回來看到的玉荇為什麽那麽瘦了。我回去之前他也才剛剛受完罪,最後一絲魂被剝出來,他哥玉荊的魂裝進去了。

怪不得那時候我問:你哥同意嗎?

那人說:“我”當然是不同意了。

因為那會兒那個人就不是他,是他哥了啊。

“那個國師呢?”

玉荇歎口氣繼續向下說,他從那天起就沒見過天光,他隻知道玉荊沒得什麽便宜,因為國師說他身體沒有什麽改變,想必那葆春丸是假的。然後他每天每天的問起我,他那個沒天良的哥都說我死了,喝了毒藥被捆金繩捆了,然後在煉爐裏燒死了。

然後玉荇就不再問了。

那個國師還和他說尋死也見不著我,讓他安份的過日子。等身上不臭了,他皇帝哥哥自然會放他出去繼續當王爺。

聽得我眼裏不光掉水珠,還直想往外冒火。

玉荇拿帕子給我擦眼淚。我抹抹淚站起來:“走。”

“嗯?”他不解的看著我,一手還拉著我的手,一直不鬆開。

“找那些爛人算賬去!把你的殼換回來啊!”玉荇那哥哥也叫哥哥嗎?話說回來,我那個表姐能叫表姐嗎?姐妹兄弟都做到這份兒上,人還要仇人幹嘛?仇人都不帶這麽毒的。

玉荇這三年都沒見過太陽,這事兒沒這麽便宜算完!再說,雖然熏不到我,可這具臭哄哄的身體到底不是玉荇自己的,怎麽能不換回來?

我看那顆痣是無論如何不會順眼的。

自家的東西就不能給別人!

真是古怪的感覺。

其實可能換個人會說,這沒什麽大差別,反正長的一樣啊,就象玉字和王字的區別,不就多一點嗎?可是這一點就是心刺兒,就是怨氣,就是不能忍氣吞聲。好吧,就算沒有那一點痣的區別,可是玉荇他被那個國師折騰被他們騙被他那沒良心的哥哥送起來,這種事絕對不是能兩眼一閉就可混過去當沒發生過的!

玉荇握著我的手,輕輕歎了口氣。

我看看他:“你不會還……還想著什麽兄弟情深,要以德報怨吧?”

他要真這麽迂,我馬上拿巴掌扇他,扇到他清醒為止。

“不是的。”他另一隻手也伸過來,將我的手掌合握著。他的手很瘦,瘦的隻有一把骨頭了。皮膚薄薄的,下麵青色的血管看的很清楚。

得,我心裏也亂糟糟的,看他這樣子我當然很心疼,可是一想到這身體不是他的,是他那個討厭哥哥的,我又心疼不起來……但罪畢竟是玉荇在受,雖然這身體不是玉荇的身體……

哎呀呀,真是一團亂,理不清的關係和心緒,不行,這身體得趕緊換回來。

“我隻是……太高興了……”他慢慢說,眼睛亮亮的:“仇啊恨的啊,我一點也裝不到心裏來,都讓你填滿了。”

啊呀!

我的臉轟一聲就燒起來,好久好久沒有經曆這種感覺了,好象有帶電的小蟲子順著脊椎骨往上爬,麻得我兩腿發軟,一斜身兒就在他身邊又坐下了。

我們象兩隻對喙鳥,頭靠頭,爪扣爪的坐在那兒小聲說話,其實過半天想想剛才那會兒都說什麽了,卻一點兒也沒印象。反正說的聲音又小又軟,臉又紅耳又熱,說什麽也都是一樣。

後來他想起來問:“這是什麽地方?”

“我家,”想想又補充說:“以前的家,我和師傅在這裏住。現在師傅不住這兒了,我也有好久沒有回這裏來了。”然後跟他說外麵是西湖,風景很美。手拉手的到洞口去看水幕,剔透晶瑩的水花在月光下有著閃爍如珍珠的光華,隔著一層水看到的遠遠的柳煙,片片的蓮影,都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真象神仙洞府。”

“嗯。”

“你都沒怎麽吃東西,肚子肯定餓吧?”我隔了半天才想起來,翻出來辟穀丹給他吃。

“這是什麽?”他拿著沒吃開始發揚好學精神。

“辟穀丹嘛,你吃吧,頂肚餓。”

“啊,道家說吃了這個就不用吃飯了是嗎?”

“是有這個效果,可是沒那麽神奇。”我想想:“能頂個幾天吧。”

玉荇吃了一顆,我也吃了一顆。

“天黑著,要不我們等天亮再去……找你哥他們。”我也覺得嘴硬不起來,洞裏的氣氛太軟了,仿佛包著一層粉紅色的氣泡,心裏甜甜的,怎麽硬的起來。

“好……”他說:“其實能再見到你,我已經不求旁的什麽了。”

“你不恨你哥嗎?”

“恨,”他低聲說:“他說你死了的時候,我真恨他……想要殺死他,咬死他,和他同歸於盡。可是我更恨我自己,是我沒能保護你,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認識我,你不會受苦被騙……”

“不是你的錯啦,你別這麽想。”

“嗯,可是剛才……我一點兒也不恨他了,也不再怨命,我覺得我們已經足夠幸運,多虧了你有那麽好的師傅。”

“是啊,我師傅是最好的。”

“翠兒你這麽久都在養傷麽?”

“不是啦,其實我……主要是存在時差問題……”我想想真好玄啊。幸好我隻在天上養了三天的傷,然後就回洞裏來了。要是我一直住在師傅那裏,這兩三個月住下來……

我的天,那玉荇說不定早就老成老頭子了!

真是好險啊好險。

我這麽一說,玉芊也露出後怕的樣子,我們就一起為已經擦身而過的危險長籲短歎過,然後倒水喝,繼續聊天……

遠遠的聽到雞叫,我回過神,才發現玉荇的眼睛都熬的紅紅的了,立刻心疼起來,趕緊讓他躺下休息。

但是玉荇不肯,他說舍不得閉眼。

“沒關係啦,我們一起躺……”我臉紅紅的說,反正床隻有一張……

可是,慢著……我看看他,他看看我……

這個身體,可是玉荇他那個倒黴哥哥的,我和他一起躺,那和我挨著的是玉荇還是他哥?這算……算不算亂搞?

你看我我看你的發了一會兒呆,玉荇站起來理理衣裳:“恐怕你說的對……還是早點換回來的好。”

按照我事先的設想,玉荇他哥應該已經發現玉荇不見,然後呢?

他可能會派人手去追,去找。也有可能加強皇宮守衛,或者直接把那個白胡子國師拉來保護他。

總之得有動靜,不會風波不動。

結果等我和玉荇再回來的時候,卻發現這裏還是挺太平的,甚至那座永寧宮外麵的侍衛不但沒增加,反而少了很多,外圍根本就是空門大開毫無戒備。

這是……難道他還沒發現?那不可能?

我和玉荇互相看看,倒不急著進去了。

“喂,我覺得……說不定裏麵有陷阱。”畢竟吃過一次虧上了一次惡當,我怎麽著也比以前警惕多了。

玉荇的樣子看起來有點難過。我也知道他為什麽難過。發現被表姐算計的時候我的心情也是一樣……可是難過歸難過事情還是得做,現在的問題是……要一頭撞進去該幹嘛幹嘛還是應該小心先試探一番再說?

結果我手一鬆,玉荇竟然很坦然的走過去推開了門。

“哎,你……”

當心二字卡在喉嚨裏還沒說出來,門裏麵站的宮女姐姐一回頭,頓時麵色發青口噴……注意不是吐,是噴,噴出大量的白沫兒,一頭栽倒在地。

我拍拍胸口,剛才倒忘了,玉荇身上這種化學武器的殺傷力不是一般的強悍啊——害我白擔心了。於是我在意外又自然的情況下,當了玉荇的跟班,也步入了永寧宮。

原本一路上都是我拉著他飛來著……

唔,那個穿皇袍的人正坐在中間的椅子上,很坦然的看著我們,表情平靜,眼神安詳,仿佛我們是約好了來做客的人。

看著他覺得心裏感覺怪怪的。很討厭他,可是那個身體卻是屬於我家玉荇的啊。

“皇兄。”

那個男人臉色也不大對,又青又白,但是還強自鎮定。

咦?他居然沒被熏暈?我鼻子抽了兩下,發現從他那個方向傳來一種淡淡的香草味。

他脖子上掛著個香囊,估計有驅穢氣的功能吧?所以才能在這樣強大的攻勢下堅持住不暈到。

“你來了。”他點一下頭。

平靜的不象話。

玉荇居然不暴怒,也沒有噴淚控訴。而他那個哥哥也平靜的要命,好象一點也不心虛害怕。

真古怪。

兄友弟恭的意思我明白,但是不是這麽表現的吧?玉荇啊玉荇,你真是……你難道就一點也不恨他嗎?他,他,他做的事該挨刀都不為過!

接著兩個人就開始目光交流,不說話了。

不過也是,有什麽好說的呢?他們兄弟雖然反目成仇,不過還是天天見麵的——其實這麽一想,玉荇他哥還不算壞到家,最起碼他沒有把弟弟殺掉,而是每天給他送水送飯。

這麽一想我也不特別恨他了……這個人是壞,可是還沒有壞到家嘛。

好吧,看在他還沒有壞到底的份兒上,我可以不找他麻煩……反正,我一邊偷笑一邊琢磨,這具身體換回給他,那麽他就又變成臭彈皇帝了,自有他的苦頭吃。

我看看玉荇,又看看那個……唉,不知道叫他什麽好的人。頂著我家玉荇的殼子,但是芯子卻是壞的。

看他們好象很簡單的表情,但是又好象很複雜的眼神,真是頭疼的事。

要我說,三下五除二,換回來身體各走各的多好?又不是隔世情仇用得著相對無言淚千行嗎?

“咳,那個。”我清清嗓子,開腔:“我們不是來做客的。”

穿黃袍的男人點點頭,沒說話。

越看他我就越鬱悶。為什麽他占著我家玉荇的殼子呢!弄得我喜歡不是厭惡也不是。

“那個,還是快點換回來吧,我們還有事要辦呢。”

他又點了一下頭,沒表示什麽反對意見。

算你識相,就算反對也是無效的。

本來嘛,欠債還錢,欠肉還……肉。

怎麽這話這麽別扭呢。

我拉著玉荇的手,走到那個人身邊去。

移魂換影我也知道是怎麽換的,但是我自己沒給人換過,這還是破天荒頭一次,真是……唉,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嗯,為了你自己好,你還是別抵抗……”不然會出什麽事真不好說。

那個人點點頭,玉荇也衝我笑笑。

我抬起手在我們身旁設了個簡單的陣法,可以阻隔外麵的幹擾,比較安全。想了想,又在那個男人身上點了一下,省得他不老實又想什麽別的,同樣,也點了一下玉荇。

然後我抬起手,一手按在玉荇的頸後,一手按在那個人頸後,輕輕籲口氣,閉上眼開始念咒。

“……混沌之初,魂影合齊……”

“……離水而困,離土而竭……”

NND,這咒語好長啊……

我一邊念一邊在心裏嘀咕。

足足念了得有一柱香的時間,終於到了尾聲。我終於長長鬆口氣,開始念結尾了。

“須臾……”

須臾後麵是啥來著?形移?魂移?影移?神移?

到底是什麽移?怎麽,怎麽感覺哪個都是正確的呢?

我從學會就沒用過,雖然我覺得自己記得很牢肯定沒有問題,但是……

但是?

可是到底是哪個移!我怎麽確定啊?

“須臾……”

須臾什麽呢?

“須臾……”

我跟須臾幹上了,足足須了八九遍,終於,依稀,仿佛,好象,可能,確定……

啊,是影移!

“須臾影移,魂魄還轉!”

一瞬間雙手,雙臂都熱起來,仿佛很燙的很洶湧的熔岩由上麵流通過,然後是涼涼的感覺由手上傳來,往臂上回導。

又冷又熱的,感覺怪怪的。

然後不知道怎麽回事,冷和熱的感覺在我胸口好象堵住了,不能形成……呃,對流。

應該從左手流到右手再從右手流到左手,才算對換成啊。

怎麽不流了呢?

我正疑惑,那兩股感覺好象匯成了一股,分不清明顯的冷還是熱,變成了一團。

再然後……

突然耳邊轟的一聲響,我眼前一黑,覺得全身脫力,腿一軟向後仰過去。

好象過了很久,又好象過了沒多久,我有點迷迷糊糊的。

唔,想起以前的事。

移魂換影咒不是師傅教我的,是有次我去找孟姐玩她教的。

說起來隻是旁門左道,用處不大,當時隻是好奇,然後孟姐教了我離魂咒,返魂咒,清靈咒還有就是這個移魂換影咒。

孟姐聲音很好聽,用現代說法來形容,就是“禦姐音”。

“……混沌之初,魂影合齊……”她念一句,我念一句。

“……離水而困,離土而竭……”隻學了兩遍我就全記住了,孟姐還誇我聰明。

最後一句是:“……須臾神移,魂魄還轉!”

我猛的睜開了眼!

糟!這回想起來了,很明確,不是影移,是神移!

我剛才,好象……念的是……

是影移?

到底,到底我……

我睜開眼四處看,應該沒有過多久,我們還在永寧宮裏。身邊倒著一個穿黃色龍袍的人,我把他翻過來。

玉荇的身體!眉間沒痣!

我用力晃他兩下,然後兩指駢起,按在他眉間。

唔,魂魄是有點不大穩定。不過還好,問題應該不嚴重。

剛才的移魂應該是失敗了……咒語是一個字也錯不得的,哪怕你念的含糊,念的很慢,念的荒腔走板也沒關係,但是萬萬不能錯字。一錯字的話……

肯定不成。

不過,就不知道還有沒有什麽別的厲害的後遺症?

唔,應該是不會的吧……我該沒那麽背的。

可是回過頭來,我就愣住了。

我身旁還倒著一個人……

穿著青色衣裙,梳著兩條辮子,臉朝下背朝上,呼吸細微,還沒有醒。

宮女?嬪妃?

答案:都不是。

我已經猜到了一半,但是,但是事實怎麽能這麽殘酷呢?

不,不可能的吧!

我手哆嗦著把那個人翻過身來。平平無奇的五官,毫無曲線的身材……

這,這人,這人……

這人我……

這是我啊!

那,那我又是誰啊?

我跌跌撞撞的起來,先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哀鳴一聲,是一件兒白布袍。再看看身材手掌,手慌腳亂的拉開褲帶往裏看一眼!

啊——————!

那個……有隻鳥……

象殺豬一樣的慘叫聲在空曠的殿堂裏回蕩回蕩回蕩……

我,我……

我看到牆邊條桌上放著一麵裝飾用的銅鏡,搶到手趕緊對著自己照。

完全不用懷疑了……

我,我變成了玉荇的哥哥……

忽然聽到輕輕的一聲呻吟,地下的“我”動了一下,慢慢睜開眼,扶著桌子站起來。

然後差不多是同時,玉荇也醒了,揉了一下眼,喃喃的喊:“翠兒?”

嗚!天啊!

我趕緊捂上嘴,玉荇也站了起來,“我”好象頭有點疼的樣子,揉揉眉心又按按太陽穴。

然後,玉荇看到了“我”,幾乎一點沒有猶豫,張開雙臂就把“我”給抱住了!

“翠兒!”

啊!

不行啊!怎麽,怎麽可以這樣這樣!我恨不能一個箭步過去把他拉開,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身體好象被繩子捆住了,僵在那裏想動也難動。

那個被抱住的“我”楞了一下,然後一把就推開了玉荇,粗聲粗氣的說:“你……”

話一出口他也楞了。

玉荇有些迷惘,看我一眼,目光很不經意。然後又移回去看著他麵前的人,瞬間目光就溫柔起來,就象春水初融……

可問題不在這裏,那個“我”又抬手又抬腳,臉色慘白嘴唇發青,渾身顫抖,接著一抬頭看到了我,猛的撲過來。

我嚇一跳,以為他要掐我,沒想到他是搶了我手上的鏡子!隻看了一眼,就兩眼翻白,“啊”的一聲慘叫,咚的一聲翻倒在地。

“喂……”我彎下腰看看。

得,他暈了。

我直起身來看著玉荇,他大步走過來,我從來沒見過他這麽駭人,這麽有逼迫力的神態,一把抓住我肩膀,沉聲問:“你又做了什麽?你……你若再敢傷她,我就再不講什麽兄弟情義!哪怕天打雷劈人神共棄我也要殺了你!”

啊?玉荇把我當成他哥了……這個,這個很正常。

而且,玉荇表現的對我如此情深義重,我真是好感動啊好感動……雖然目前好象不是感動的好時機!

“說!”玉荇惡狠狠的逼問。

我可憐巴巴的吸吸鼻子,眼睛眨巴眨巴的望著他:“玉荇……我知道這很難理解,不過請你一定要相信我,這是個意外,這真的是個意外……”

聽著不屬於自己的聲音表達自己的意思,真是古怪啊古怪……

“你到底想說什麽?”他好看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我真是欲哭無淚啊。

玉荇,你讓我怎麽說呢?

因為我很不靠譜,念咒時出了關鍵性錯誤,結果法術成功是成功了……隻是結果出了點偏差。

玉荇的魂魄倒是正好回到他自己的身體了,可是,我,我卻和玉荇那個萬惡的哥哥互相調換了!
我沒費多少唇舌,就解釋清了目前的狀態。

我變成了玉荇的哥哥,玉荇哥哥變成了我,玉荇還是他自己。

就這麽簡單。

“那快些換回來啊!”

“我也想啊!”難道他以為我不想?可是:“可是這個移魂之術如果移到了自己身上,就沒辦法再由自己來移了,必須另找旁人來施法的。”

玉荇頓了一下,臉色非常之難看。

“那麽,還可以找誰?”

我師傅……唔,可是我不能用現在這個身體去找師傅啊,雖然法力猶在,可是肉身凡胎去不了天界仙境。

還有就是孟姐,但是我這會兒也不方便給孟姐傳信的。他們地府因為近來治安不好,發生了多起劫囚,叛逃,還有大規模騷亂,好多信道通道都封了,以前燒紙傳信就行,現在可沒那麽便宜。

“不好找啊……”我為難起來……

“啊,還有個辦法。”我突然想了起來!

“什麽辦法?”玉荇又露出充滿希望的眼神。

“等死!”

這句話我自認為非常精辟有理,而且貼合實際可行性相當高,可是一眼看到玉荇……好象已經氣的要翻白眼了。

“啊啊,你不要誤會,我是說,等有人死,我好利用來傳信。”

想當然玉荇估計明白不了,我於是坐下來耐心和他解釋,不過在我要拉玉荇的手的時候,他居然飛快的往後一縮,讓我拉了個空……

真是非常鬱悶。

當然,玉荇縮的有理,縮的應該,縮的再當然也沒有了。

他要是不縮,我反而要想歪。

“教我移魂術的那人,在地府任職。我現在不方便給她傳信,隻好等我們這裏有人死的時候,告訴那要死的人,若是見到了她,就幫我遞個信兒過去,讓她過來幫我一把。所以……我,我不是說要等死,我是說要等別人死……”

玉荇的臉色還是不好看,我第二次情不自禁伸手去拉他的手,這次居然被他狠狠的在手背上拍了一下,拍得我手背立馬就紅了一片。

嗚,不是吧,雖然是你那壞哥哥的身體打起來不心疼,可是現在在疼的是我啊。

不過……也難怪他生氣。

挺簡單的一件事兒,反而讓我弄複雜了。

“你不要急啊,那個,反正宮裏常死人……對了,天牢裏有沒有現在就要砍頭的人,我現在就去的人傳信兒。”

玉荇看的樣子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不過……我也不能說自己冤。

站起來拍拍身上的袍子,好別扭啊……

“那個,我們折騰了半天,伺候人的人都去哪兒了?”

玉荇微微搖頭,歎了口氣:“皇兄最愛臉麵……又篤定我絕對不會殺他,想必把那些人都遣開了,免得泄漏了機密。要喚人,恐怕得到外麵去喚。”

哦。

我站起來,想往外走,又猶豫了一下:“玉荇,我覺得我扮不來皇帝……可能沒走到天牢就讓人看破了,那多耽誤事兒。不然,要不還是你來扮皇帝吧。”

他沒好氣的看了我一眼,不過他也得承認我說的是事實吧。我走路講話舉手投足都沒點皇帝樣。

那,先把身上的衣服換過來吧。我有點扭捏的看了玉荇一眼:“你,你出去。”

“?”

“我要換衣服啊,你先出去。”

玉荇一副被打敗的表情:“你現在……還有什麽好避諱的嗎?”

嗯?這說的好象也有道理,畢竟這個身體玉荇都還用過,看看當然是沒問題。但是,但是我很有問題啊。要我當著玉荇的麵寬衣解帶,這,這個,我著實是幹不出來。

所以,他臉色古怪,我鬱悶至極,各自換了衣服。

還別說,玉荇穿龍袍就是合適,照我看,比他哥合適多了。

我換了一身太監衣服,頭發拉過來遮著半邊臉,出門……應該沒問題。

不過現在的問題是,地下躺的那個“我”,還昏迷不醒呢。不知道是受的刺激太大,還是摔倒的時候撞著了頭,反正現在一直也沒有醒。

總不能就把人扔在這裏。

第一不安全,第二我不放心,第三要換回來的時候萬一找不著可不方便。雖然長的貌不其揚但是好歹狗不嫌家貧兒不嫌母醜……這都什麽和什麽亂七八糟的……唉,腦子都亂了,總而言之,不把人隨身帶著,實在不保險。

那就隨身帶著……

我看看玉荇,玉荇看看我。

然後還是玉荇給我解決了這個問題,他從門外叫來兩個太監,把“我”背起來,跟著我們往外走。

天牢這東東,聞名已久,卻還從來沒見過呢。

到底是鐵柵鋼鎖,黑暗血腥?還是重門層層,不見天日?

聽說這裏殺人手法多多,酷刑更是不計其數,名目繁多花樣百出……實在是當世奇觀不觀後悔啊。

我心情一好,步子未免輕快點,玉荇掃我一眼,很冷淡的說:“你心情很好嗎?”

啊?

我馬上很懂得見風使舵的說:“沒有沒有,我就想快點去,快點了事。”

玉荇樣子好凶啊……

當然,我知道這是我自作自受。

結果到了天牢,真讓我失望,不但沒有高牆重鎖,血腥遍地,居然外麵還種著矮檣,綠綠的一片,裏麵門窗還都是新漆過的,地下無草,房上無蒿,一派……正常……光明……燦爛……

這是天牢嗎?

我未免有些存疑。進去之後也沒聞到潮濕黴臭,也沒有蒼蠅蚊子嗡嗡亂飛。裏麵的牢房還有窗子,能照著太陽,通風光照都不錯。有床有被還有馬桶……

馬桶?

對哦。

我湊近玉荇身邊,小聲說:“喂,有件事問你。”

“嗯?”他歪過頭來。

“你在地下的時候,也用馬桶吧?不過我沒看清那東西放什麽地方……”

話沒說完,玉荇啪一聲重重打在我腦門兒上,臉上脹的通紅,氣虎虎的大步往裏走。

真是,這有什麽好氣的……誰都得吃喝拉撒嘛,光吃不拉的那人肯定是腸梗阻,會死人的。

不就問問你一個簡單的客觀的普遍存在的五穀輪回問題嗎?至於氣成這樣……

啊,他臉紅……

是,是害臊吧……

這個,這個,古人臉皮薄,我體諒他……

不過我自己也有點臉上發熱,這個問題好象問的是不大合適。

可是一路走我就很奇怪了,這天牢裏怎麽沒關多少人的樣子。當然啦,天牢嘛。門檻很高的,不可能小偷小摸都關,但是這麽空,也未免太浪費。

既然造了就要用啊。比如犯上的大臣,作反的武將,跋扈的外戚,還有皇帝見不得人的一一二二三三四四的人等……都可以關進來嘛。

好不容易走到最裏頭,才看到有兩三間牢房關著人。

玉荇腳步停了一下,揮手讓跟隨的人退下去,自己拿鑰匙開鎖。

我趕忙站到他跟前:“當心。”

“不要緊。”

這屋裏關的是個大胡子。

我可以理解啦,關起來的時候未必有胡子,但是這人肯定是要長胡子的,天牢裏的犯人,你敢給他刮胡刀嗎?肯定不行,所以……隻好讓這胡子長著吧。

亂蓬蓬的胡子把人臉都擋住了,玉荇進去和他說話,那人頭也不抬,理都不理。

“怎麽回事?”

玉荇有些無奈的站起來:“他的舌頭被割了,耳朵也刺聾了,恐怕是行不通。”

“這人犯了什麽罪啊?”

玉荇搖搖頭:“我也不清楚。”

我看看站在過道裏的太監,背上趴著的“我”,恐怕這秘密隻有皇帝知道吧。

不過,天牢裏的人也未必都是個個都要殺頭的,我們這樣找也不是辦法。

“再看看吧,沒辦法的話,去刑部死牢裏找。”

也隻好這樣了。

果然不出所料,最後幾間裏找不出任何可以擔當這個簡單任務的人。有一個一提死字就立刻嚇暈的口吐白沫了。還有一個女人,很老的那種,不管你說什麽都尖聲罵回來。

倒也是,人家雖然關在天牢裏,但是怎麽說也還是活著呢,我們過去告訴他,喂,我們想請你幫個忙,傳話給勾魂無常……你要記得,死了一定要辦到。

這……

是有點脫線。

可是我現在又不好找師傅。以前還好,天界管理也不嚴,用一線香燒燒就可以通知師傅我找她了,可是天界現在也嚴格管理嘛,線香不讓燒了。其實我隻聽說是有人拿衛生香當供香燒,把神仙們熏的難受,才又下的這種規定。

折騰了半天,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

而那位受了過大刺激的皇帝大人,也……在我的身體裏醒過來了。

也許是不適應……畢竟我的身體和普通人的身體可能還是有哪裏不太一樣。也許是這個刺激太過於激烈,所以他醒來之後半晌都沒說一句話。

我比他還受不了刺激呢。

因為喝水……喝了水,當然就要放水。不要以為妖精就不吃喝拉撒了,就算是辟穀丹那東西也不能常常吃啊。

可是放水……就牽扯到……

我眼一閉心一橫,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廁間裏出來的。

但是,問題來了!我,我能將就著用玉荇哥哥的身體進行生理活動,可是我萬萬不能忍受他哥哥用我的身體進行生理活動啊!那啥,要怎麽方便?換衣?洗澡?睡覺?

原來還覺得可以不用急在一時三刻辦理的事,現在卻成了火燒眉毛。

玉荇得扮皇帝當差,我坐在自己的身體旁邊,心裏那個別扭真是別提了!

“那個,我和你商量件事兒。”

我和這人沒打過交道……如果說硬要說有……那,有兩次吧。

第一次是我爬上樹去撿帕子,接果他的轎子從底下過,把我驚的掉下來那次。

還有就是他冒充玉荇,算計我的那次。

那一次說過話,不過,我是把他當成玉荇說的。

現在看著,真覺得很奇怪。

“我用手點在你的眉心,你不要覺得奇怪,我不是要找你秋後算賬,隻不過……你用我的身體,很不方便……所以,我隻是暫時的讓你失去意識一下,然後……趕緊料理一下……”

我都覺得我表述的很不清楚,可是他居然聽的很明白,並沒有要反抗的意思,我於是趕緊的給他上個傀儡咒,然後看著閉上眼,意識沉睡著,身體自動自發去解決生理問題……

呼,真是鬆了一大口氣。

等他回來,我再把傀儡咒消掉。

他好象很疲倦的樣子,坐在離我幾步遠的椅子上,不說話,也不動。

我吃了塊一塊西瓜,找布巾擦手的時候,他忽然問:“怎麽沒有氣味了?”

“嗯?”

我不解的回過頭,他說:“沒有氣味。”

啊,真的。

今天發生太多事,而我又一直聞不到,所以竟然沒想起來這事兒。

嗯,這身體上的臭氣,真的聞不到了?

“聞不到?”

他搖搖頭。

“奇怪……”難道是魂魄換來鬼去,誤打誤撞的……

或者說,因為這個藥是用我的血配的,而我現在這個身體裏,所以沒味道了?

也有可能。

我笑著說:“不臭了總是好事啊。”

他點點頭。

唉,看著他的時候就好象在看一麵不協調的鏡子的感覺。對麵的人明明是自己,但是……

又不是自己

真別扭。

晚膳端進來,三個人默不吭聲吃飯。

玉荇先是挾了一塊牛肉給我,稍停了一下,又挾了一塊茄子給……我對麵的人。

我想玉荇肯定也別扭的要死。

飯快吃完的時候那個人忽然說:“你找死囚做什麽?”

問的是玉荇,是我的聲音在問,有點硬梆梆的。

真古怪。

“要把現在的局麵扭正過來。”玉荇簡單的回答。

“後宮有個女子已經病入膏肓了,恐怕這兩日就是大限……”

咦?他這麽主動配合啊?意外。

結果看到那個病入膏肓的女子時我又意外了一次。

那個女子我認識,剛入宮的時候見過的,那個扯破了衣裳,文文靜靜的辛顏辛姑娘。

怎麽才一轉眼……啊,不是一轉眼,已經三年了啊。

我總是會忘記這個時差問題。

她怎麽病成這樣了?第一眼看上去,我幾乎沒敢認。

“太醫怎麽說?”

“不是今晚,就是明天。”

“唔。”玉荇點點頭,這件事總不會讓人愉快,他看我一眼,說:“要不……你來和她說吧。”

我點一下頭。

玉荇在屏風外坐下了,那個……他哥哥也沒有進來。

我坐在床沿,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

辛顏呼吸細微,眼睛緊閉著。不用醫術多精,也看得出她滿臉死氣。
我坐在床邊,說起來,守在別人身旁等待她死去,這真是平生第一次。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她很羞澀的笑,當時我和她說,入宮不是什麽好事,她好象聽不進去。
夜漸深了,我勸玉荇去睡,我自己守著就可以。玉荇非常疲倦,卻不肯去:“你一個人怎麽行?”
我說:“冥差是不喜歡被人看的,哪怕我是熟人他們恐怕也不愛搭理,要是有生人在恐怕他人會發脾氣,我自己在這裏就行了,真的,沒什麽關係。”
我這樣說,玉荇才走。而用著我身體的家夥已經睡著了,我呶呶嘴:“把他也帶走。”
玉芊看看我,又看看那個趴在桌上的“我”,露出無奈的表情,伸手過去把那個人橫抱起來,向我點點頭:“你自己多小心,有事的要記得出聲示警,我就在左邊廂房裏。”
他出去沒多久,三更敲過,關著門窗的屋裏忽然卻吹起一陣風來,冷森森陰惻惻的。罩著碧紗罩的燭火晃了兩下,雖然還沒有滅,可是光卻變得隻有豆粒一樣大小。
我站起來,朝身前點頭招呼:“無常兄,有一陣子沒見了。”
那兩個剛顯形的冥差愣了一下,目光一起投向我。
穿著黑色袍子,手裏拿著勾魂鏈的黑無常先反應過來,指著我說:“翠,翠兒?”
我也有點無奈,點頭答應:“嗯,可不就是我嘛。”
丟臉也沒有辦法了,反正……反正這兩個家夥的嘴巴是很緊的,至少不會傳的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你這是怎麽回事?”
白無常慢一拍才發現這個詭異事實,啊了一聲,沒有說話。
“說來話長……還得請你們二位幫忙給孟姐捎話,告訴她,請她務必用最快的速度趕到我這兒來,真是十萬火急,我都要別扭死了,一不小心用移魂換影把自己移到了一個男人的身體裏。”
黑無常臉色挺怪的,僵硬的點點頭:“好,我一定轉告。”
我知道他肯定想笑,硬憋著多難受。
“啊,時辰到了。”白無常提醒一聲。
我知道他們工作規定嚴的很,一點不能錯。俗話也說,閻王讓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
仗著大家熟,我小聲問:“她的簿子怎麽寫的?”
“嗯,京都辛氏女,一十九歲,病卒。”
白無常的勾子向下一帶再一收,辛顏的魂就渺渺的立了起來,黑無常的鏈子一拋,再一招手,辛顏就跟在了他們身後。
“今晚活兒多嗎?”
“不少,有十七個。”黑無常安慰我一句:“你不要擔心,也不要急燥,我回去就把消息告訴孟婆,她這些天又不忙,也不用應卯,肯定會早早來找你的。”
我也隻好點點頭。
站在他們後麵的辛顏的鬼抬起頭,淡漠的表情變的有一點好奇,可能是奇怪我們三個人到底在說什麽事。
不過……死後原知萬事空,這話說的沒有錯。這一世,她是再沒有什麽瓜葛了。
我目送他們穿牆而出,趕緊合起手來禱告,孟姐孟姐快快來。

床上的人已經死了,我拉高被單,將她的臉蓋住,推門走出來。
凡人的生命就這麽脆弱,所以我一定得讓玉荇和我一道修行。
哪一天他也這樣離我而去……想象一下那情形都覺得悚然而驚。
波折和分別這種體驗,有一次就夠了。
外間的椅子上坐著一個人,已經倦極伏在桌上睡著了,我愣了一下,過去推醒他:“玉荇,你怎麽沒去睡?”
他睡眼惺鬆的樣子一點也不顯得難看,支起身來,握著我的手問:“沒什麽事吧?”
我說:“沒……”眼睛卻隻顧盯著他握著我的手的手看:“你不別扭了?”
他籲口氣:“哪有那麽多別扭,別扭的事情多了,全放在心裏,恐怕還顧不過來呢——你累不累?”
“還好。”我捶捶腰。
“我倒茶給你喝。”
“那個……他呢?”
“睡了。”他遞茶給我:“別擔心,我讓人好生守著,沒事兒的,保護不會給你碰壞一點皮兒。”
“玉荇。”
“嗯?”他眉頭抬起來,有些疑惑的看著我。
我拉著他的手不想鬆開,卻又沒有說什麽。
他反握著我的手,屋裏靜的很。
我想起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我去六王府,他備了一桌好菜等著我去。
那時候他可不會知道,自己等來的救命恩人……其實不是人。
“啊,那個女子……”他想了想:“辛美人她?”
“嗯,她去了。”
玉荇點點頭:“我讓人來料理後事吧,你也去睡一會兒。”
“我不想睡。”
“嗯?”他和乎是脫口就問:“餓了?”
我有點鬱悶:“怎麽我除了渴和餓,不會想別的似的。咱們坐下說會兒話吧。”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他問我養傷的事,我打聽他這三年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要不要我去替他討還公道,到底新換這個身體不太習慣,說到後來,還是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

“翠兒!”
我嚇的一機靈睜開了眼。
一張嫵媚絕倫的臉出現在我視界裏,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孟,孟姐?你來了?”
“嗯。”她笑不可抑:“我聽黑子他們一說還不敢信,你呀你呀,這個咒我教了好幾個人,沒一個人象你似出錯,還是這麽無厘頭的錯兒。”
我有點不大好意思,爬起來揉揉眼:“你來了多會兒了?”
“我一聽說就來了,直奔著就找上你。剛一看還真不敢認……”
我揮揮手:“唉,行了行了,別笑了。先把我的問題解決了再說。”
“嗯,你的身體呢?”
我自己感覺得出來,拉著她的手往東邊走。過了兩進院子,推開一間房門,就看到“我”正側身睡著,樣子倒顯得很安詳。
“有意思。”她托著下巴,一副色狼相:“這裏邊兒現在裝著個帥哥?”
“啊,帥不帥你看我這張臉就知道了,我們是互換嘛。”
孟姐端著我現在的臉仔細看看,歎氣說:“樣子還不錯……不過算啦,沒緣份。對了,聽說你也勾搭了一個,在哪兒呢?長什麽樣?”
我抿嘴一笑:“行啦,你先幫忙給我換回來,我就帶你見他去。”
“換是當然要換的,你不用急。”孟姐倒拿起架子來:“我趕了一路來的,你先說故事給我聽聽,我故事聽了,人也歇過來了,再幫你換回來唄,這有什麽難的。”

“這個故事啊,是從美人救英雄開始說的。話說我在皇宮裏住著日子無聊,有天晚上,長夜漫漫我無心睡眠,跑去禦膳房找吃的,結果正要吃的時候,皇宮裏鬧刺客。有個人跑到了我跟前,撲通一聲栽倒在地……這個,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於是……所以……然後……接著……再後來……”
我在說,孟姐在笑,我說了多久她就笑了多久。真是納悶,我這講的是愛情故事,又不是笑話全集,至於這麽開心嗎?
“嗯,就是這樣了,我請黑白無常老兄帶信,然後你就來了。”
孟姐托著腮,漂亮的臉上有點不甘願:“就這麽多?”
“沒瞞你啊,都說了。”我現在有求於她,哪裏還有什麽隱瞞。
孟姐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揮手說:“得得得,這也算愛情故事啊。從頭到尾就拉過手,太純情了吧,你肯定有什麽……嘻嘻,藏著沒告訴我的吧?”
我才覺得自己要受不了,一邊翻白眼一邊拉她:“哎……你要想要刺激的內容,回來去買些盜版色色光盤看吧,我這還有事兒等著呢,別再磨蹭啦姐姐。”
“嗯,好吧,放你一馬。”孟姐一手按在我頭頂一手按在床上躺的那個“我”的頭頂,跟我說:“閉上眼。”
要不說孟姐就是孟姐,我隻覺得整個人突然一空,頭頂上不象手象個巨大的黑洞,所有的力氣和感覺打著旋兒被那個洞吸走,眼前一黑又一團亮光乍開,仿佛就是一瞬間的功夫,我手腳猛一彈動,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床上了。
“呀!”我跳起身來揮手又跺腳,使勁兒在臉上掐了一把,疼的哎哎叫,卻還止不住笑:“我變回來了變回來了!”
孟姐也不客氣,在我另一邊臉上扭一把:“小丫頭,下次當心點啊,別再搗這種烏龍。”
“知道啦。”我拉著她的袖子撒會兒嬌,忽然想起來問:“孟姐,你聽說過這個藥方沒有?”一邊把師傅告訴我的那個臭藥的偏方說給她聽,完了又說:“可是好奇怪,這身體本來該很臭的,可是自從我被移過去之後旁人就聞不到氣味兒了,現在他已經移回本尊了,孟姐你有沒有聞到什麽臭氣?”
我想應該是沒有,孟姐很正常,一點沒有被熏到的表現。
“沒有呀。”她說:“沒味道。”
“咦?”這麽說是不藥而愈了:“難道是換魂症的副作用,就是把這個味道給治好了?”
“或許是吧。”孟姐倒很有興趣,把我說的方子記下來,又說:“我回去找個死鬼試試看去。”
“啊,那完了記得把結果告訴我。”
“好好好。”孟姐忽然抬手指指門口:“那個……是你的王爺情郎吧?都站了一會兒,你別顧著我了,快去安慰他吧。”
“啊,玉荇!”我剛才換魂換的人暈暈怔怔的,竟然沒發現他什麽時候已經來了,用溫柔又關切的目光看著我,嘴角帶著淺笑,走過來向孟姐長身一揖:“多承援手,玉荇不盛感激。”
“不用客氣,翠兒就象我親妹妹一樣,何況不過是舉手之勞。”孟姐笑著和他說話,臉色慢慢變的正經起來:“可是有一句話我要說在頭裏,翠兒她可是從來沒有這樣在意過一個人,你要懂得惜福,可不要欺負了她,不然的話……哼哼……”
孟姐做個威脅的表情:“山水有相逢,這世上的人還沒有誰是我收拾不了的!”
那是那是,我在一邊捂著嘴笑。
上次我和秦廣王大哥去喝酒,有個痞子想找碴,他當時表現的很好脾氣,一點沒有生氣。一轉臉就獰笑起來:“嘿嘿,你總有犯到我手裏的一天,到時候咱們算總賬。”
那當然了。
他們的職業具有特殊性,一慣性,唯一性……隻要是人就要生老病死過黃泉,山不轉水轉,那個痞子終歸是要再和他碰麵的。
“孟姐,你不要走,我們一起吃飯吧,好好說說話。”我拉著她的手撒嬌:“我很想你啊。”
“不行啦。”她摸摸我的頭:“我也挺想你的,可是你也知道我的活兒總是不能斷人的嘛,要是誤時辰,或是有誰沒喝湯就過關,那可是天大的麻煩。乖,有空去看我。”
“嗯嗯。”
我點著頭,有些不舍的送她走。玉荇跟我送到了門口,孟姐嫣然一笑,說:“別送啦。”原地一旋就不見身影。
“嗬,這就是仙人啊?”
“嗯。”我點頭。
玉荇拉著我的手,低聲問:“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剛才應該那位仙姑給你多看看才對。”
我吃吃笑:“她不叫仙姑,她叫孟婆。以後你見了她,也稱一聲孟姐好了。”
“孟,孟婆?”玉荇睜大了眼,顯得特別可愛:“就是那個……”
“嗯,就是那個地府裏,投生路上給人喝孟婆湯的孟婆姐姐啊。”
玉荇連連搖頭:“怎麽會,那,那孟婆,不是老婆婆嗎?”
“啊,誰說孟婆就是老婆婆呢?”我眨巴眼:“這是沒有根據的。”
“可是她是地府的,應該是鬼差吧?身上怎麽一點鬼氣也沒有啊?”
我翻翻白眼:“你又知道什麽叫鬼氣了?切!快別說了,多說多漏怯。”
玉荇摸摸我的頭,笑笑,沒和我再辯。
真是的,為什麽一個兩個的都喜歡摸我的頭,很好摸嗎?
我自己抬手用力摸了兩下,也沒有什麽感覺嘛。
哼,明天我就梳髻子插簪子,叫你們摸不成。
玉荇轉過頭來,臉的笑意慢慢的變淡。
我也轉過身來。
玉荇的皇帝老哥在重重波折之後,也算是變回了個正常人了。
“皇兄。”
玉荇就這麽喊了一聲,話開了頭卻好象難以為繼似的,沒有再接著說。
那個人臉色也很複雜,就站在那兒看著我們。
我眼珠一轉,趕緊把玉荇的手拉起來,攥的緊緊的。
哼,雖然你是他哥,可是想把我們分開是不可能的!
當然啦,他做了那麽對不起我們的事!我差點喪命,玉荇也被關在不見天日的地下吃苦,其中的悲喜情仇都可以再寫一部義妖傳了。
不過……我現在和玉荇站在一起,心裏麵沒有地方裝仇恨和憎惡。
心裏滿滿的都是甜蜜和溫柔。
“皇兄,我們從此……就是陌路人了。”玉荇慢慢的說。
我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提醒他不要難過,他還有我呢。
至於玉荇的哥哥……嗯,我也算害過他,那個臭藥弄得他也是很難受的。
玉荇又很心軟,我想,我們也就可以省了報仇的力氣和時間了。

“皇兄,你自己多保重。” 

59

“現在去哪兒?”玉荇微笑著看我,我們現在站在京城後麵一座山的頂上,我帶著他禦風飛行的時候,玉荇就睜大眼,不安,卻又覺得很新奇的到處看。我們在空中掠過,下方的河流,街道,村落……都隻是一閃而過,變成了一片煙霧遮掩的朦朧。
“嗯,你想去哪兒?”山風吹在臉上,我的心情好象也要跟著風一起飛起來了。
“我現在可是無家無業,隻能聽你的安排了。”玉荇拉著我的手,做個委屈的表情:“你可要負責任,不能對我始亂終棄啊。”
我撲哧一笑:“哪能啊。因為你,我也是風裏來雨裏去,就算要負心,我也得掂掂看自己的本錢賺回來沒有。這才剛把你拐帶了就放生,我也虧的很啊。”
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啊,替他築基,好好打算一下是要替他尋個好師傅,還是就和我一樣走野路子,我和我師傅,我們也算是自學成材的一家了。
不過我們修煉的路子,可能不大合他來練。
他要是從道家功法來練,可能會比較合適。一二十年就能有小成……
可是道家的門一般不好進。
“咱們走……我先帶你去見我師傅。我自小就跟在師傅身邊,師傅對我來說既是師,又是親。哪怕什麽事都不做,頭一件事就得去見過了師傅才行。”
玉荇露出眼光中流露出敬慕:“師恩大如天,那自然是要去的。”
“這會兒來不及了,明天吧。”我問他:“要不我們先回洞府去休息一晚上,明天我帶你去師傅那裏。”
“好。”
玉荇現在整個人歸我了。
唔,雖然他現在隻有他自己這麽一件資產,以前的權勢啦錢財啦都沒有了,可是我也不在乎。就是沒有禦廚做的美食吃,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現在不知道還能不能買些菜,我來做飯給你吃。”
“嗯?”我不解的看著他。
“我從以前就……咳,無聊時跟廚子學過兩手,也可以算出師了,不如……我做一餐你嚐嚐看?”
“好啊好啊!”我一把挽住他:“我現在就去找菜,沒有賣的,偷我也會偷到啊。”

啊,人要有福氣擋也擋不住。嘻,以前我有師傅,現在我有玉荇。
他不知道是和誰偷的師,還真有兩下子,一道口蘑煨雞鮮嫩可口,素炒三絲也做的不錯。
我吃的眉開眼笑,玉荇很賢惠的把雞肉都夾給我,自己就著湯和一點素菜扒著白飯吃了。完了我把碗筷碟子堆起來,手指點點的笑著說:“看,法術也能這麽用。”
碗筷上麵的油漬什麽的一瞬間象被看不見的手全抹掉了,變的白淨淨光亮亮的。玉荇一副讚歎的表情。
“這個沒什麽稀罕的,築過基的話幾天就能學會。”我笑笑說:“仙家要是天天和鍋碗瓢盆的扯不清,那也沒精力幹別的啦。”
“嗯,真是很省力。”
吃飽喝足,洗漱之後……
洞府裏隻有一張榻,當初我一直沒有修成人形,師傅當然不備我的住處。
玉荇笑容坦蕩,說:“我睡地上,你睡榻上吧。”
我嘻嘻一笑:“不用那麽麻煩。”
我拿了一根布帶,往空中一拋,繩帶中段垂蕩,我翻身朝上一縱,輕盈的躺在繩上。
啊,好一張吊床。
怪不得小說裏小龍女睡在繩上呢,感覺是不錯。
玉荇一笑:“不怕摔下來?”
“不會。”
他一笑,除下外衣躺在榻上。
洞裏是用明珠照亮的,我撚了一下指頭,光芒頓時轉暗。
洞府裏有些幽昧的水色蕩漾,過了一會,我小聲問:“你睡著了嗎?”
“沒有呢。”
嘻,我換個姿勢躺著:“怎麽還不睡啊,不困嗎?”
“我正等著呢。”
“什麽?”
“等著你從繩上掉下來,我好去接著你啊。”
我咯咯一笑:“我給你講個笑話吧。”於是就給他講了那個有名的扔鞋的故事,那個還不落下的“另外一隻”,不扔比扔了還叫人煎熬。
“是啊,我正是在苦等呢。”
我從繩上翻身落下來,站在榻邊:“喂,讓個空給我。”
“咦?”他欠起身來。
“咦什麽咦,省得你等一夜。”我靠把他朝裏推推,靠著他身邊躺下來,榻有點窗,躺兩個人挺擠迫的。
“好象有水聲。”
“嗯,當然啦這是在西湖嘛。”
“你一直在這裏生活嗎?”
“嗯,和師傅在一起之後就一直住在這裏。後來師傅離開這裏了,我也出去遊曆,好久沒有回來了。”
“這裏很美啊,住在這裏,人好象也跟著清淨了幾分。”
“嗯……不過住久也就不覺得了。”
我們挨在一起,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
要是別的情侶,共處暗室還同臥一床,大概會親親熱熱的說話……親昵……摟摟抱抱甚至……
不過我們卻顯得很大方,誰也沒有特別不自在。
我覺得心裏很踏實,那一夜也睡的特別平穩。第二天早起我在西湖裏摘了蓮蓬,一人吃了數粒當早餐填填肚子,起程去探望師傅。

“翠兒,你的師傅她是何等樣人呢?”
“師傅?”我偏頭想想:“師傅是這世上最好的人了。唔,不過她也不是以人身得道的……師傅和我是同類。”
他點點頭。
我們穿入茫茫雲海之中,衣裳頭發都沾了霧珠,變的潮軟貼身。
“很遠啊。”
“快到了。”
我相信師傅一定也會讚同我的,玉荇是個可以讓人放心的,可靠的人。

快到小鬆橋的時候我慢下來,理理頭發和裙子,又替玉荇整整頭巾,拉正袍襟。
玉荇被我弄的也有點緊張起來:“我們空著手就來了……”
“哎呀,你就別想這個了。”
我們上了小鬆橋,師傅的院子就在眼前。
我正要下橋,突然間停住了腳步。
一隻黑色的大獵狗臥在大門口,正懶洋洋的晃尾巴。
這不是二郎神的哮天嗎?
它在……那,那就是它主人也在了?
“翠兒?”
我急忙拉住玉荇:“呃,等,等等。”
這事兒……上次就差點看到不該看到的。
現在怎麽辦呢?直接進去?還是轉頭回去? 
 
 
“怎麽了?”
我不大自在,搔搔頭說:“師傅有客在,我們等一下再進去吧。”
他讚同的說:“好。你累不累?歇一會兒吧?”
我拉他往竹林後麵走:“嗯,這裏有泉水,我有點口渴了,你也來嚐嚐吧,這裏的泉水很甜的。”
今天的泉水甜不甜的我真不好說,因為心思完全不在這上頭,水喝到嘴裏壓根兒沒辨味兒就咽下去了。
師傅應該可以覺察到我到了吧?那,嗯,她是怎麽打算的?
“翠兒?”
“嗯?”
“你有心事。”玉荇握著我的手:“怎麽?是不是擔心師傅不讚同我們的事?”
“不是的。”我真不知道怎麽說:“師傅的這個朋友……我覺得他這人不太靠得住,其實,我是不讚同師傅和他來往的。”
“是……男的?”玉荇沉吟著,試探著問。
“唔。”
唉,這事鬧的。本來是我帶玉荇來見師傅,沒想到師傅也在這裏招待男客……
“我想師傅她老人家總……”
“我師傅才不是老人家。”我打斷他的話。笑話,我師傅哪裏老了?
玉荇並不生氣,不過樣子顯得有些尷尬:“師傅做事總比年輕人要老成,你不用太擔心。我想你擔心的事,師傅應該每一方麵都考慮過。總……不會吃虧的就是。”
我看看他,點頭說:“你說的也有道理……”
忽然身後傳來撲楞翅膀的聲音,小白尖尖的聲音喊:“翠姐,翠姐,來了怎麽不進屋?等你半天啦!”
我和玉荇麵麵相覷。
居然是我想多啦?
真是……玉荇才頭一次來,還不認識師傅呢,就讓我這麽一搞,不定心裏怎麽想呢。
我拉住他前襟,惡狠狠的說:“等下你什麽也不要多說。”
玉荇溫和的笑著:“是是,我一定不亂說。”
頭一次這麽體貼懂事,結果是我枉做小人,顯得我思想多不純潔似的。
挺好的一次見麵,結果我現在心浮氣燥,怏怏不樂的往前走,繞過竹林。小白停在哮天犬旁邊,討好的把不知道從哪裏銜來的蟲子往它麵前送,哮天狗臉上全是嫌棄,高傲的別開了頭。
我瞪它們一眼,進了院子。
師傅坐在正對著院門的那間屋裏,穿著一件白色的素棉紗衣服,說不出的飄逸超然,朝我們點頭微笑。
“師傅。”
玉荇很規矩的作揖行禮:“晚輩陳玉荇拜見師傅。”
“嗯?”我疑惑的轉頭看他:“玉荇你姓陳?”
“是啊。”
我愣愣的問:“你不姓玉?”
玉荇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不過他還是在師傅麵前保持了一貫斯文的風範:“當然不是。”
“可是你……”
“好啦,笨蛋丫頭,以後出去別說你師傅是誰啊,我真怕丟人。”師傅向玉荇一笑,說:“陳公子請坐。陋居山野,沒有什麽好東西款待,喝杯茶吧。”
師傅的衣袖拂過,矮幾上出現了兩杯茶。我知道自己在師傅這兒不是客,那杯茶也肯定不是給我,乖乖的往師傅身後一站開始裝乖。
不過……二郎神呢?
他的狗就在這裏,按他們一向人不離狗狗不離人的習慣來說,他肯定也遠不了。
“陳公子和翠兒的事情,上次她說了一點,但是後來又生變故,所以其中的詳情我也不甚明了。”師傅眼光清澈,象鏡子一樣似乎可以照見人的心事。
“是,原該我向師傅道歉的。上次的事情……”
我站在一邊走神,屋裏有一股陌生的氣息,是陽剛的神力隱隱激蕩。
二郎神就在隔壁吧?
我心裏很替師傅覺得難過。
雖然這種生活是很寂寞的,人間不能隨便去,過去的日子也不能再回來。可是,也不能隨隨便便的就這樣吧?
師傅不是一向最明白的嗎?以前青師叔愛頑胡鬧的時候,師傅還說教過她,荒唐和玩樂絕不能真正驅走寂寞。
那師傅自己……她是怎麽想的呢?
“翠兒,翠兒!”
我趕緊回神:“師傅。”
“你這丫頭……真是。”師傅嗔我一句:“我問你呢,將來你打算怎麽樣?”
“我想過了,玉荇他一定要修行的。先築基,再練道。隻不過,我沒想好哪條路更適合他。今天來,當然是讓師傅見見他。還有,就是想問問師傅,怎麽做最合適呢?”
師傅掠掠鬢邊的頭發:“傻丫頭,要走哪條路,你應該和他自己商量才對。你替他決定的,也許是最適合他的,卻未必是他最想要的,是不是?”
好象是這麽回事兒。
我回頭看看,玉荇向我微笑著點點頭,看樣子也是讚同師傅說的話。
“好啦,這裏雖然沒什麽你喜歡的細點美食招待你,不過素菜白粥還是有的。你們吃過飯再走吧。”師傅的笑容慈和溫煦,說話的口氣顯然已經認同了我和玉荇在一起的事了。
雖然心裏早就想著師傅不會反對,不過這一刻還是心花怒放:“好。師傅,玉荇會下廚,手藝還很不錯呢,讓他去做飯,我們吃現成的!”
“你啊。”師傅在我頭上戳了一下,然後朝玉荇一笑:“家教不嚴,陳公子以後要多多擔待她懵懂任性。”
“翠兒正是因為這個性子才可愛,純然質樸,不染塵埃。”
咦?我有他說的那麽好嗎?看看他又看看師傅,臉上努力做出鎮定的從容的樣子來,可是卻覺得一縷熱氣在七竅裏繞啊轉的,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現在肯定麵紅耳赤象一隻下水燒熟的蝦子。

玉荇一笑,果然去下廚了。唔,想著他清秀毓華一介貴公子模樣,不知道係著圍裙操起菜刀來是什麽樣?
我正想跟著去瞧,師傅一把拉住我的辮子:“不要跑,我還有話問你呢。”
我一板臉:“我也有話要問師傅你。我在門口看到哮天犬趴那裏。二郎神是不是又來了?師傅,你到底打的是什麽樣的主意啊?我……我怕你最後吃虧受罪心裏難受,你,你可要想清楚了啊。”
師傅淡淡一笑還沒說話,隔間的門簾一挑,二郎神走了過來。 
 
 
61

我看他一眼,一點也不害怕剛才的話被他聽到。
難聽話他肯定聽過不少,以他的身世,沒成名之前受的白眼吃的冷眼多了去了。再說,他就算報複,又能把我怎麽著?
二郎神笑著看我一眼,好象剛才真的沒聽到什麽關於他的不好的言論,向師傅點點頭說:“你們剛才商議的,我都聽到了。”
師傅說:“你看呢?”
咦?
這句話真是……以二郎神的和師傅的地位差距,一句神君的尊稱是不能省的。而且,這是我們的家事,和他有什麽相關,師傅為什麽要這麽和氣的問他一句,你看呢?
這句話讓我忽然就想起當年的許仙來了。除了那時候,師傅哪有對哪個男子這麽客氣,這麽……這麽親近?
“唔,我剛才已經想過了。道門規矩多約束大,但將來成就也未可知。留下來的話,以你們的路子,大概也不會把他教的太好。”
“所以?”師傅眉梢一揚,語氣是全然的信任。
二郎神一笑:“不如讓他跟我走吧。”
吖?
師傅顯然也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
二郎神朗朗一笑:“我還沒收過徒弟呢,想起來收徒弟大概也是件賞心樂事,從此有事弟子服其勞,想想就是件美事。”
“你美……”
師傅拉住我的手,向二朗神一笑:“好,若真如此,以後還請你多多費心才是……不過你打算讓他隨你身旁麽?你現在大部分時間都還是在灌口江邊麽?”
“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除妖什麽的我現在當然是不會帶他一起去。”二郎神端起幾上的茶喝了一口:“怎麽樣?回來我就把他帶走吧?”
“這個麽,還要問一下他自己的意思才是。”
二郎神把茶杯一放,點頭說:“好,我現在就去問問他。”
看他就這麽自顧自的出門,我張口結舌回過頭:“師傅,這……”
“翠兒,不要急。”師傅安詳的說:“你急什麽呢?”
“怎麽能拜他為師?”
“為什麽不能拜他為師呢?”
我氣乎乎的說:“他不是好人!”
師傅失笑:“翠兒,看事情要公平點。如果楊戩他沒有同我來往的話,你會象現在這麽討厭他嗎?”
我咬著唇。
如果他沒和師傅來往……我倒真不會怎麽覺得這個人人品不好。畢竟他是天界數一數二的戰將,武功好,名望高。他的弟子……說出去都會高人一等,將來……前途應該也會很好吧?
但是……
“不要總帶著偏見看人。”師傅摸摸我的頭:“再說,陳公子會不會答應,也還不知道呢。”
“師傅……”我把頭靠在她肩膀上:“你不用叫他陳公子這麽見外吧,又,又不是外人……”
師傅輕笑:“得,收徒弟有時候也滿傷心的啊,真是兒大不由娘,女生向外一點不錯。”
“師傅——”我貼在師傅身上扭扭扭。
“好啦,別鬧啦。”師傅拍拍我,和小時候哄我吃飯的口氣一樣:“已經可以聞見飯菜香了,去去,洗手端碗去。”
我怏怏的站起來,出去洗手。結果當臉和二郎神楊戩走碰頭。他笑得洋洋得意,朝我揚揚下巴,大步進了屋。我放心不下,手也不洗了,跟著他又走回屋裏去。
“他同意了。”楊戩這麽簡單的說。
師傅一笑:“嗯,那就恭喜你了,榮升為恩師。以後不要嫌煩才好。”
“怎麽會,看得出來很斯文悟性又好,許多話都是一點就透,而且根骨奇佳,絕對是塊好材料。”
我有點呆呆的站在門口,玉荇同意了?
他要當二郎神的徒弟了?可是,他也沒有問我一聲……他自己就決定了?
就算他要自己做選擇,可是,我和商量一下的時間也沒有嗎?
“翠兒?”
“嗯?”我有點茫然的抬起頭來。
師傅拿一塊帕子替我把嘴巴擦幹淨,愛憐的說:“吃飽了嗎?”
我低頭看看,一塊豆腐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讓我戳成了一塊豆腐渣,這頓飯吃了些什麽我竟然一點印象也沒有。
“玉荇問你話呢。”
是嗎?我轉過頭,玉荇坐在楊戩的下首,目光中滿是關切:“翠兒,你若是吃完了,我們出去走走吧。”
我推開碗,和他一起出了門。
“生氣了?”
“不是……”我拉著一片草葉子,卷起來又撇開,然後再卷起來:“跟著二郎神是很有前途的。”
“可是你的表情不是這麽說啊。”他拉著我的手,把那片草葉抽走:“因為我答應下來的時候沒有和你商量是嗎?”
我有點不甘心,他說的對。
不過就是這樣所以就更不甘心了。似乎他什麽都懂,我什麽都不懂。
“好吧,就當現在我還沒答應,我們在商量,你是不是要反對呢?”
我嘴唇動了一下,可是我也沒有理由反對啊。
“不是……”
“但是你不讚成?”
是啊,我是不讚成。這個人和師傅……但是這也說明不了什麽問題,他喜歡風流,但不表示不會做一個好的師傅。
“我隻是覺得很怪,他和師傅……”
“我相信他們都比我們更懂得對待感情的事,你不這麽想嗎?”
是啊,玉荇說的對,師傅說的也對,連楊戩都沒有什麽錯。他主動表示可以都玉荇為徒,這其中肯定是看著師傅的情份,當然,玉荇自己也很優秀……
可我就是心裏不舒服。
“剛才二郎神君和我說……一個男子,要有本事保護他的女人才行。”玉荇低聲說:“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突然覺得,這個人可以給我想要的未來。”
“嗯?”
“留在你身邊的話,我相信我的日子會過的很舒服,你會把什麽事都替我準備好,處處照顧我,我們也會過的很快活。但是,那樣的我將來是什麽樣,我有沒有本事在你需要我保護的時候可以成為你的依靠?我又能成為什麽樣的人?”
“你不喜歡二郎神君,大概是他看起來……有點漫不經心?”玉荇說的很含蓄,他沒說楊戩看起來就是一副風流浪蕩樣,果然一決定要拜師連態度也不一樣了,哼。
“不過我覺得他象是有苦衷的。”玉荇握著我的手說:“師傅看起來也是世事洞明的人物,他們都明白自己在做什麽,你不要太擔心……”
我低著頭不說話。
“我沒有和你商量,是因為這件事我已經決定,即使你會不高興,我也要沿著這條路走下去。”
玉荇聲音雖然柔和卻極堅定:“你會等我的吧?”
我看著他,不甘心的說:“當然啊……不過你也記得,別因為將來有本事,就也和你師傅學得花心薄情了!”
玉荇的手指在我的鼻子上刮了一下:“調皮鬼,你知道我不會的。” 
 
 
62
“一見鍾情……兩地相思。三年不見,四分清減……”
我怏怏不樂的放下手裏的針線,看了師傅一眼:“說什麽啊?”
“說你哪。”師傅嫣然一笑,俏生生的伸臂把我抱住:“想玉荇了是不是?”
“誰啊……我可沒……”
“真沒有?”
“真沒。”
師傅一笑:“小沒良心的,分別時還哭成那樣,一轉眼說拋開就拋開啦?那玉荇要知道你一點不想他,他不難過嘛。”
“他怎麽難過了……”我扁嘴:“他要是難過都不來看我……”
“他在學藝嘛。”師傅一指頭戳在我頭上:“不吃苦中苦,怎為人上人啊?”
“那寫封信的時間總有吧……”
師傅好氣又好笑:“才走了不過七天,寫什麽信啊。”
“可是他們去的是灌江口,這裏的七天,放那裏就是七年啦!難道七年裏玉荇都不想我?就沒有一封信來給我嗎?”
忽然外麵小白嘎的一聲叫:“翠姐,有封給你的信。”
這,這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啊……
師傅笑著推我一把:“好啦,你等的信來了,還不快去。”
我嘿嘿傻笑,小白翅在院子裏跳來跳去,嘴裏銜著一封信,得意的朝我不停眨眼。
“知道啦,回來我去給你炸蟲子幹兒吃。”
它滿意的把嘴鬆開,信落到我手裏。
我左看右看,穿過竹林,走到我們上次來的時候停留的泉水邊,把信封小心翼翼的撕開……
裏麵的信紙居然隻有薄薄的兩頁,害我剛掏出來信紙,未免就已經覺得失望。但是濃縮是精華,越少越珍貴。我做個深呼吸,把信展開。
開頭的稱呼是翠兒。
我眼角抽了一下。怎麽不是親愛的翠兒或是最最甜蜜的翠兒?
好吧,他不太懂得情趣……繼續向下看。
見信如晤。
(怎麽可能嘛!信就是信,不可能見信如見人。)
你讓小白翅捎來的泉水我已經喝過了,不過師傅(我腹誹,他那師傅也算師傅啊?)說,葆春丸不過是下乘小道,終不是正途,隻要練出精氣神來,皮相自然不老。
(討厭的楊戩,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那個泉水啊,一直在我身上揣著,可是一直到我們分別,大概是受的刺激太大了,我竟然都沒有想起來拿出來給他喝。等他和楊戩走了我才想到這事兒被忘了好久了,趕緊讓小白趕上去送給他。當然啦,跟了楊戩那樣的師傅,這個水喝不喝也問題不大了。)
我築基用了一年半,師傅說我的根骨極佳,已經比旁人快得多了。已經學會了縱雲術和強身術。以及一些其他的法術。我也覺得意外,師傅看起來 是個很粗獷隨意的人,但是卻比我想象中耐心和細心。上次臨別時你說讓我一定把他的變化之術學到手,我和師傅提過,師傅的意思是我現在功力不夠,要再過許久才可以起練這一門法術。而且師傅提到,變化之術終究隻是術,而他立身所恃的,卻是武道,所以吩咐我也不用在術之一道上太過於熱心。我亦深以為然。
(靠,果然沒幾天就讓楊戩給洗腦了!他的話就是絕對真理了嗎?難道我的話即使歪門邪道對你隻有壞處沒好處?)
翠兒,我很想你。
(轟,一句話我臉就紅起來了。)
灌江這裏風景優美,民風淳樸。前日我出去采買物品,在集市上看到有捏麵人的手藝人,三個銅子捏一個人像。我捏了一個,穿著翠綠裙子紮著兩個辮子的姑娘,或許是我沒有說清,也可能是那人手藝有限,像貌卻捏不象你。師傅見了倒沒有說什麽,不過我有些羞腆。
(我也有點羞……不過楊戩自己也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不會為這個笑你的啦。)
我現在還不能回去探你,師傅近來也事物纏身,沒有抽身上天庭的功夫,不然我也可以順理成章的和他一起去小鬆橋。時光現在似乎成了一樣最不可估量的東西,有時顯得極長,有時由顯得極短。練功的時候倏忽即過,閉一次關就過去了半年。而想念你的時候,時間仿佛停止,每一刻都如此纏綿緋惻,蕩氣回腸。
(不行不行,我臉熱的要燒起來了,蹲下來靠進水邊,涼涼的水氣從泉眼中湧出來,撲在臉上,可是一點也不降溫。玉荇……玉荇什麽時候這麽會甜言蜜語了啊,我真的有種手足無力招架不住的感覺。難道跟著花花公子楊戩,說情話寫情書的本事也一起學到了?一想到這點,我馬上化感動為怒火!XX的,楊戩你要是敢教玉荇這些有的沒的,我,我,我就讓我師傅不理你!)
等我的提雲術練成,我就和師傅告假去看你。師傅卻叫我不用急,我們在灌江幾年,其實天上不過幾天,我們的想念在你那裏或隻如薄雲,淺薄清揚。在我這裏卻如江沙沉積,愈沉愈厚。
(誰說的!我每天都在伸長脖子等你來信!對哦……我怎麽沒想起來先給他寫封信去?雖然限於客觀條件一天一封不可能,就算我寫了小白也不會給我送。不過三天一封應該不成問題的呀!)
要多多保重身體,好生照顧白師傅。
(我撇嘴,那還用得著你說嘛!我當然會保重自己,也會好好服侍師傅的。)
天上人間,相思不斷。
(噫……這句話看得我手腳發軟,直打哆嗦……再一次確定,玉荇鐵定是跟他那不正經的師傅學習花花太歲的本事了!)
信完了。
得,兩張紙才寫這麽多話,所以我說毛筆不好!浪費資源嘛!這要是用圓珠筆寫,那得寫多少內容啊!不行,我現在就要去給他寫信!我得告訴他,信要多寫常寫,功要很練勤練,花花公子的招數,可是一樣也不許給我沾。
我跑進屋,攤開紙,拿起筆,唰唰唰就開寫!
師傅進來時嚇了一跳:“翠兒,你這是……”
“啊?”我從紙堆裏抬頭:“我在寫信。”
“信?這麽多?”師傅指著那一堆的指,幾乎可以埋人。
“是啊,發現要囑咐的話太多了嘛……”我揮毫潑汗:“一寫起來發現想說的話實在是寫不夠……”
師傅吃驚過後就開始吃吃笑:“有這麽不放心啊?”
“嗯,是啊……”
“那信中能說得起來嗎?”
“我這不正在努力嘛!”
師傅清清嗓子:“若真是這麽不放心,不如你親自去和他說,順便監督催促他用功修習,豈不更好?”
對吖!我怎麽沒想到!楊戩雖然把玉荇帶走了,可是卻沒說不許我跟去啊!
我為什麽要傻傻的呆在這裏,過著兩地分居的分活!
好笨啊我,要不是師傅一句話點醒,我還在這裏做無用功!
“師傅師傅你太好了!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師傅了!”我跳起來抱著師傅美美的啵了兩大口:“那我們就一起去探望他們吧!”
“嗯?”
我涎著臉笑:“我一個人去怪不好意思的,師傅和我一起去吧……好吧好吧……一起去啦……”
師傅先是板臉,可是板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板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好吧,那咱們就一起去吧。”
我得意洋洋的一手提行李,一手挽師傅,高唱凱歌,直撲灌江口!
楊戩,玉荇,俺們來了!

番外

很久,很久,很久以後。

我嫁人了。
這句話,主語是我,動詞是嫁,賓語是人,了則是表示這件事已成為既定事實。
我是翠兒,嫁的人是玉荇。
結婚是好事,起碼省下了走長路去約會的時間,而且約會完之後不用你送我我送你的送來送去。每次他把我送回去,我就還想再送他回去,而且即使已經在送回的路上講了一路的話,還是覺得有許多話都沒有說。一想著轉過身他就走了,下次見麵還要再等,就覺得受不了。哪怕明天就見,也覺得今天晚上漫長的無法捱過。
而且結了婚也節省資源,大家一起吃飯,一起練功,一起收拾住的地方,這樣一看,當然還是住在一起劃算。
但是結婚也有不便之處需要克服。
玉荇的睡癖不好,這個在結婚前我可不知道。他的床上可能從來都隻有他一個人,溫柔體貼又謙讓的美郎君一睡著完全換了一個人。四仰八叉,蠻橫的象隻螃蟹,我幾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被他擠到了床邊,差一點點就要掉下去。
一開始我以為是床不夠大,但是換了超大號的床,別說兩個人了,就是五六個也躺得下。但是晚上依舊是在很懸很危險的情況下醒來。
所以再一晚睡前我就給他下個定身咒,這一覺真是美美的直睡到天明,可是第二天玉荇全身都麻痹了,差點爬不起來床。
接著就說到起床,玉荇不知道是早年學藝時養成的習慣,還是後來跟楊戩那變態在一起住才變成這樣的,早上六點一定會醒來,不用鬧鍾。然後就穿衣下地,洗漱,吐納,行功,打拳,在院子裏練一趟劍。接著出去慢跑,買早點回來,時間正是七點二十五分,每次都不錯時間。有兩次回來的晚些,那是因為早點鋪的人多,排隊多花了幾分鍾。然後他把自己的早點吃掉,換衣服出門,還不到八點鍾。
而等我睡到九十點鍾,穿窗而入的陽光把人曬得再也無法懶怠不起,才心不甘情不願的爬起床,然後可以準確的在電飯煲裏找到溫熱的粥,在微波爐裏找到他給我留的早點。
吃的問題一向是我的頭等大事,馬虎什麽也不能馬虎他。這一點玉荇是很遷就我的,弄了好些食譜的學會了,基本上我的口味他也拿的很準。不過後來我發現我和他愛吃的東西完全不一樣。我喜歡吃肉,他喜歡吃素。我口味重,他則偏好清淡。所以有的時候我看到什麽新鮮素菜,不感興趣也會帶一些回去。
過日子和談戀愛到底不一樣,談戀愛的時候隻要開心就好,現在則要互相體諒照顧。
我喜歡閑適的生活,但是玉荇不一樣,他做什麽事情都顯得認真負責,而且我發現他真是個閑不下來的人。即使我們現在在現代生活,各種娛樂方式空前發達,但他居然還去找了份工作,在大學裏當講師,早出晚歸,備課批改作業,甚至還把學生帶到家裏來……我實在不明白他這種熱誠從何而來。但是我還是很配合的,他的學生來的時候,我就把自己變的成熟象樣點,幫他們倒水,還很賢惠的端出水果。那一幫子學生走了以後,他就係起圍裙下廚,給我做我最喜歡的香酥雞。我則踢掉拖鞋,光著腳趴在床上用筆記本玩連連看遊戲。吃完飯,不用花精神洗碗,我們會一起出門,有時候去看電影,聽聽音樂會。有時候就拉著手一起去逛超市,買很多零食回家擺著慢慢消耗。
圓月的晚上我會爬起來修煉,他每到這時總也不和,陪著我,給我護法。其實沒有什麽危險的,但是自從他聽師傅說起某某妖仙汲取月華時受了幹擾走火入魔,就絕不肯答應我一個人修煉。

師傅和二郎神幾百年還是老樣子,也沒有更好,也沒有不好。不過我對楊戩也慢慢的消了敵意。他現在並沒象以前那樣風流隨意,沒有看到他身邊出現什麽別的女仙或是妖精。我想……或許這樣的自由,也是他們認真的一種方式。

表姐在異刑司獄坐牢的刑期滿了,看著日子就要放出來。我想了好久,最後決定還是去見見她。她被關起來的這段時間,我曾經托人打過招呼盡量照顧她些,不會給她關到火爐獄裏或是寒冰潭裏,但是我卻沒有去看過她。有好幾次已經走到了那裏的附近,可是又會在最後關頭拐回去。
我不知道自己對她到底是怎麽樣的,玉荇隻勸過我一次,不要老想著過去。我扁扁嘴說他,這叫看人挑擔不吃力。他好脾氣的笑笑,也沒再說別的。
“要我和你一起去嗎?”
“不用了。”我說:“一來一回多耽誤時間,你學校裏不是有事的嗎?”
“嗯,不然你找師傅和你一同去吧?”
我笑笑:“知道啦。”
不過師傅才不會陪我去,她從一開始就不喜歡我表姐這個人。
或者……我現在不該再叫她表姐,她也不會喜歡再有我這麽個表妹。
但是這麽多年了……
我最常想起來的不是她騙我害我的事,而是我們都小的時候,一起去偷農家的雞,然後在河邊燒燒分著吃掉。

我趕到異刑司的門口時,雲鍾已經敲了三下,邊上的小門開著。我探著頭向裏看,一個守承的老頭兒過來,笑眯眯的說:“翠兒姑娘,你怎麽來了?”
我笑著招呼他:“鍾仙師好。我……有個熟人,今天會出來。”
“是嘛?”他拈拈胡子:“我替你看看薄子,你先坐坐。”
他手憑空一抓,掌中就多出一本薄子來。翻了幾頁,指著其中一行字說:“嗯,玉狐精,違禁……”他跳過中間,直接念下頭:“三百年滿。”
“嗯,她今天出來吧?”
老頭兒搖頭說:“昨天已經走啦。”
“是嗎?”我有點意外:“不是今天嗎?”
“好象是她央求著,再說早一天也的確沒有什麽關係。”
“啊,那多謝您啦。”

我有點恍惚的從異刑司裏出來。
也許表姐也不想見我的吧?
也許是這樣。

我踢起地下的一片落葉,沒走出兩步,後麵又有人喊我:“翠兒啊,你回來。”
“嗯?”我轉身:“還有事嗎鍾仙師?”
“玉狐精留有一封信啊,說是今天若有人來就交給來人的,看我,險些給忘了。”他遞了一封信給我。
“麻煩您啦。”
“別客氣,有空去我那裏串門吧,我家老婆子時常想起你哪。”
“嗯。”

信薄薄的握在手中,表姐這封信是留給我的吧?我想,除了我,大概也沒有別人再來了。
我想了想,把信收了起來。

那封信,我終生未拆未閱。
與曾經的表姐,玉狐精,也再也沒有碰過麵。天涯海角,或許什麽東西都可以找到,隻有往事是無法再尋回的。


哮天的家居生活

“你幹嘛呢,半夜不睡覺……”我打著哈欠,光著腳走進雜物間。

這間屋裏做了一個陣法,假如站在門口看屋裏隻是間五平房的小屋,可是進來之後卻是別有洞天,成了一間長長的看不到頭的大儲藏庫。這個陣法是玉荇做的,裏麵放的也全是他的東西,我是最怕麻煩的懶蛇,從來也沒有收集的嗜好。但是玉荇不同,他興趣多愛好廣,光是破銅爛鐵就裝滿了好多個架子。

“找什麽呢?”

玉荇拍拍手:“那天有本舊書……”

“你白天也可以找啊。”我揉揉眼,水杯裏的水喝了一半,剩一半給他喝。

他搖搖頭,給我看手上的灰,沒有接過水杯。

“什麽書?”

他說了書名。我把水杯放下,三根手指捏住,念那本書名,叫一聲:“來。”

從裏麵不知道哪個角落飛起一本書冊,平平的朝我撞來,我反手抄住,向他一亮:“是這個不?”

“啊,是的。”

“大半夜的找它幹嘛。”

“嗯,一個研究室的教授說想查一個資料而一直沒查到,我想起來這書上好像寫著,所以打算明天帶去給他。”

“你啊……”我又打個哈欠:“真是走火入魔。”

他笑著說:“你這個找東西的法子真靈。”

“你想學我明天教你……不難學的。你那個師傅平時總說這些小打小鬧的沒用處,可他自己找起東西來也是沒頭蒼蠅。”

外麵傳來吧噠吧噠的腳步響,一身油黑皮毛的哮天犬探頭瞅瞅我們,又耷著頭走回窩裏去。

“它住了半個月了……還不走啊?”

玉荇出去洗手:“師傅不在家,它回去也沒事做。讓他呆著好了。”

“可是要是被鄰居知道……”我噓口氣:“明天早你要是帶他一起出門去跑步的話,記得給他變個狗牌掛脖子上。”

玉荇苦笑著說:“我也想,可是它死活也不願意掛。”

“那就不要帶它出去。”反正我對這條大狗沒好感。

“所以我在想要不明天晚上我們陪它出去吧。”

玉荇擦過手,把有點涼的手指頭伸到我脖子裏來,我一邊躲一邊笑:“好啦,你再鬧我下半夜要睡不著了。你以為晚上就安全嗎?這附件住的女人眼睛尖的很,才蒙不了她們呢。”

我跑了兩步,還是被他成功騷擾到了,涼手伸到睡意很重的皮膚上來真是提神。 

 “不要緊,我們可以把狗牌拿在手裏,說它隻是不想帶,但並不是沒有牌子,不就可以了?”

我瞪他一眼,可是因為在不停的笑所以這一眼不太有殺傷力:“那你拿著吧,我可不做這麽丟臉的事。”

第二天照舊是太陽曬到屁股才起床,哮天正趴在筆記本電腦前上網。我探頭過去看看,不知道哦啊它何時學會的打字,正在用它的狗爪子敲鍵盤。

我吹著口哨給自己弄吃的,然後順手也他用微波爐熱了份排骨。結果這家夥光顧著聊天對吃的碰都沒有碰。記得以前好像在哪裏看到一句話,說是網絡就是如此,你不知道和你聊天的是一個人還是一條狗。

唉,時代不同了,連狗都上網了。

我替玉荇的外套釘扣子,剛縫了兩針,就聽到“多啦A夢”的旋律在安靜的屋裏響起來。我看看號碼,是玉荇打的。

“親愛的,幹嘛捏?”

玉荇的聲音卻不像平常似的安穩,他說:“翠兒,你現在能到學校來一趟嗎?”

“嗯?”我說:“可以啊……不過,有什麽事?”

我有點吃驚:“你不會用搜魂術找小偷嗎?”

他有點不太好意思的說:“我師傅沒有教過。”

“就知道……”光會逞勇力的家夥,我越來越覺得當初同意讓玉荇拜他為師實在是失策。

我拉著哮天出門,之所以用拉是因為這家夥死活不肯離開電腦,我隻好向它保證,把手機給它玩,也可以聊QQ,才把它哄出來。在出租車上的時候我就一直擔心那司機不要注意到後座的狗狗在玩手機聊天,不然才叫麻煩呢。還好並沒有人發現。

讓哮天來找一個普通小偷顯然是大材小用了。玉荇他們研究室被撬,屋裏隻有少量現金,但是裝著重要資料的筆記本電腦被偷走了,這才是大問題。而且這種盜竊案一半來說報不報案都一樣,破案率是很低的,而且不知道何時才會有消息。

我們跟著哮天去抓小偷,平時總待在家裏的哮天難得的精神起來,但是找到小偷的地方之後玉荇不讓它撲過去撕咬對方,又讓它鬱悶起來,最後還是我買了KFC哄它才好轉。

自己幹掉了整個外帶全家桶,熟練地咬開可樂瓶蓋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下去,然後躺在那裏四腳朝天,亮出圓鼓鼓的肚皮來,滿意的打個嗝兒。

“今天辛苦你啦。”我摸摸它的耳朵:“晚上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吧,聽說是部不錯的動作片哦。”

雖然白天也可以把哮天犬隱了形帶進電影院,但是到底它不痛快。

看電影,吃爆米花喝可樂,啃炸雞,上網,玩手機……這隻狗到底還有什麽不會做的事?昨天我甚至看它跟著周傑倫的新歌的拍子在那裏跳狐步。

真是汗……

一開始是楊戩說要出門去做修武方麵的遊曆,不大方便帶哮天一起去,所以暫時把它放在我們家裏。我當時大加反對,理由就是哮天是狗,狗會掉毛。我可不想自己家裏到處掉著狗毛。

不過真相處起來,這個家夥雖然很任性,可還是滿可愛的。至於掉毛……其實是個小問題,沒有吸塵器我也可以用法術把屋子裏弄幹淨。

不過哮天終究還是有狗狗的習性,晚上我們從電影院出來,玉荇把我們吃零點的那個圓紙盤嗖一聲扔出去,哮天嗷一聲就躥出去了,過了片刻喜孜孜的叼著圓盤回來,搖頭擺尾的樣子還真可愛。

玉荇摸它的頭,對我笑著說:“我們在灌江的時候就好這麽消遣來著,你要不要玩?”

“要!”我搶著盤子再扔出去……

一路這麽追追跑跑的回了家,先折騰著給哮天洗澡,我倒了一浴缸都是泡泡,把它按裏麵狠狠洗了個透,弄得它全身上下香味濃重,好像有點過敏似的,鼻子一直在蘇蘇的吸個不停。

這次澡洗過像是留了後遺症——哮天看到浴缸就打哆嗦,樣子實在可愛。 
 
番外


很多很多年前。

那會兒我還是條小蛇,師傅出門去聽法會,本來是給我留了吃的,但是我沒算著時候兒,師傅才走了兩天我就把所有的事務都吞下去了,噎得差點一口氣上不來,肚子也撐得實在難過。

好不容易那難過的感覺消下去了,新的問題又冒出來了。

我又餓了,可是已經沒有吃的了。

沒辦法,洞裏又沒別的吃的,那會兒的我還沒有辟穀的本事。

出去遊了一圈兒,住得近的槐樹精也不在家,本來還想從他那裏蹭點兒吃的呢。

那……那現在……

唔?什麽味道,好香……好香好香……

我順著味道遊過去,林間空地的小亭子裏坐著個人,趴在桌上不知道是不是睡著熟了。香氣就從他手邊的竹籃裏散發出來的。

我小心翼翼地湊近……這個人是睡著了吧?會不會突然醒來?我現在可沒有什麽法力,道行也隻有幾年而已,要是那個人醒過來用石頭砸我,我肯定會被砸成蛇肉醬的。

可是,可是我實在太餓了,而食物的香氣又實在是太濃了,勾引得我失去理智直想往那隻竹籃裏鑽。

裏麵到底裝的什麽好吃的啊?

可是現在就算裏麵是全素的糍粑飯我也覺得那時美味佳肴啦……

我遊上石桌,用頭拱開竹籃的頂蓋兒。

呀,裏麵居然是一隻油光光紅通通的燒雞!燒雞底下還有個藤蓋兒,裏麵裝炸肉圓兒和白飯。

我根本來不及想這個人幹嘛的這東西做什麽用的吃了到底會如何,一頭就往籃子裏紮下去,幸福的磨了好幾下牙,狠狠咬在雞屁股上!

太香了!肥滋滋的實在太好吃了!比師傅做的醉雞烤雞也一點不差啊!

我先揭一口雞皮,再咬一口雞肉,尾巴不忘把炸肉圓兒勾一個過來趁空塞進嘴裏。

雞骨頭酥酥的,一吸就是一滿口香香的髓汁兒,連骨頭都可以嘎嘣嘎嘣的嚼了吞掉。

我像風卷殘雲似的,把一隻雞全吃了,還掃光了肉圓兒,連沾了湯汁兒的白飯都吞了個精光。

“呃!”打個響亮的飽嗝兒,好舒服啊。

嗯,這還有個小瓶兒,裏麵是什麽?

我用牙咬開塞子,這味道真古怪,可是也滿香的哎……我伸長舌頭舔舔,好像有點辣乎乎的,不過比我以前喝過的各種東西都不一樣,有種,有種特別濃鬱的香氣。

我添了一口,又添了一口,越喝越開心,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喝了大半瓶子,身體熱乎乎的特別舒服,懶洋洋的一動也不想動……

頭越來越抵,一點一點的就靠在了竹籃子底上。

好困啊……

我打個哈欠,無憂無慮的閉上了眼。

嗯,我躺在什麽地方,怎麽晃蕩不休呢……

是不是我又睡在師傅的袖子裏了?

我試著挪動一下,唔,頭好疼,好像要裂開了一樣似的,身體軟綿綿的也沒有力氣。

怎麽了我這是?我在哪兒呢?

嗯?我想想……我出來找食兒吃,然後,然後找到了一隻籃子,裏麵有好吃的,我都吃了……然後,然後我還喝了一個小瓶子裏的好喝的水,有點辣。

後來……

啊!

那我現在在哪兒?

我腦子裏一機靈,身體卻沒像平時一樣靈活的彈跳起來,像是灌滿了鉛那麽沉。隻折騰出點悉悉簌簌的動靜出來。

忽然頭頂的黑暗被一道光亮豁開,有個帶點清脆的聲音說:“喲——”

尾巴尖一緊,我被拎了起來。

啊啊啊!我被人抓住了?

天哪,我不要被剝皮取膽燉蛇羹啊!我從來沒殺生從來沒吃過人連人都沒咬過啊!我不該落到這個下場啊!

“饞嘴的小東西,把我給爹帶的飯菜都吃了,還偷喝酒。還以為你醉死了呢。”

那隻手動作很輕的把我放在地下的草叢裏,居然還在我頭上輕輕的撫摸了兩下:“下次記得再偷食兒,吃完可以快溜開啊,不要再喝酒喝醉了,被人逮個正著。”他聲音很可愛,聽起來隻是個小孩子:“快回家吧,蛇媽媽肯定在家等你了。”

咦?

他居然把我放掉了啊?

這個……這個小孩子人不錯嘛。

我努力想睜大眼看看這是個什麽樣的人,可是眼皮死沉,看東西都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腳步聲細碎,那個小孩子漸漸走遠了。

其實……其實人也不全是壞的,起碼小孩子可能還沒學壞啊……

“翠兒?”

“嗯?”我迷迷糊糊睜開眼:“你回來啦……吃了嗎?”

“吃過了,我不是說了不要等我嗎?這幾天都會很晚的。”

“哦,我還給你留了湯,在鍋裏呢,你打火熱一熱就能喝了……”我爬起來,把抱枕扔開:“我給你放洗澡水吧。”

“你剛才做夢了吧?”

“啊?你怎麽知道?”我抓抓頭:“我夢到以前的事了,還是我小時候的事。”

他一邊把脫掉的西裝掛起來,一邊笑著說:“你小時候是什麽樣?我來猜猜,肯定是整天悶吃大睡的小懶蛇吧?”

“誰說的,才不是……”我瞪他一眼,不過底氣不太足。

“嗯,什麽時候我得去我師傅那兒查查去……”

嗯,什麽時候我也查查,那時候給我吃的又把我放掉的小孩兒長什麽樣兒。師傅常說有恩要報嘛,當年許仙救她一命,她還了一個孩子。

我這欠一頓飯,還點飯錢湊合吧。

把好久不用的小銅鏡找出來。

“鏡子鏡子,當年提竹籃的小孩兒這輩子在哪兒呢?長什麽樣?”

鏡麵晃晃的,映出一個人來。

 番外之忽然有一天

忽然有一天。


一覺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太陽照例地曬了一床。

我不知道玉荇把床放在落地窗前是不是有意——總讓我上午沒法兒盡情賴床。

我們居住的是個南方城市,冬天不算太冷,沒太陽的時候有些陰冷,有太陽的時候就特別舒服。

床被都揉的亂成一團,我爬起來,一邊抓著頭發一邊去洗手間。

呼……大概是晚上水喝得多,肚子漲漲的。

脫了褲褲,坐上馬桶,呼~~好舒服~~

咦?

我低頭在肚皮上摸起一塊白花花的,薄薄的,形狀不規則的東東……好像,好像……

惡,是塊皮屑!

怎麽會這麽大,邊長怕有五cm啊!我的天,難道我昨天洗澡……洗澡,不對啊,我昨天是偷懶沒洗澡,可是也不至於一天就能掉下這麽皮來。

嗚嗚,天,要是玉荇晚上回來摸到了……真不知道他的臉色會變成什麽樣。

嘴一扁,牙一咬,不行,我要洗澡!

洗泡泡浴洗的手腳都皺的像梅幹菜一樣我才出來,渾身泡得紅通通分嫩嫩的。嘿嘿,這下幹淨了!

泡了一大杯的熱可可,還吃了一整條巧克力,睡午覺,帶哮天除去慢跑了一圈兒,順便在小區門口的超市裏買了兩大包抽紙和好多零食。哮天最近迷上了寵物食品,可問題在於……它迷上了貓糧和貓咪罐頭!起因是玉荇學校裏有個上了年紀的女教授知道我們家養了寵物,也沒分清我們養的是啥,順手就把他們家貓不愛吃的口糧給我們了。得,我抱著寧吃掉不扔掉的心態倒出來拌拌就給它吃了,沒想到它還迷上了!

得,我拿了沙丁魚,三文魚,雞汁肉塊種種不同口味的罐頭……又拿了兩大包低鹽貓餅幹。得,比我吃的零食還貴。

“小子!趕緊的讓你三隻眼的爹領你回去。”

哮天如今也學的奴顏婢膝淨會搖尾巴獻媚了,叼著我的裙子角不鬆口,大尾巴搖個不停。旁邊有個抱著京巴兒的女人,和懷裏的京巴一樣驚奇地打量我們。

我抱著貓糧,實在覺得丟人……

晚上洗漱完,把哮天打發進小房間,我換了睡衣上床,玉荇抱著一本書還不想鬆手,到了床頭還在看。

“唔……睡吧……”我含含糊糊地抬起手:“都半夜啦……”

“好,”玉荇溫柔地答應了一聲,把書放下,開始解扣子,忽然“咦”了一聲。

“翠兒,你這手怎麽啦?”

“什麽怎麽啦?”

“你自己看看。”

我坐起來,床頭燈的光有點暗,玉荇給我把台燈扯過來。

啊啊!手背這一塊,這一塊……天哪!和早上一模一樣的超大皮屑!就算我們老夫老妻的不講究形象,可是出這麽大的醜我還是羞憤的無地自容!

不過玉荇倒沒有我想的那種反應,聲音反而更溫柔了:“是不是身體有什麽不舒服?明天找師傅問一下吧?”

我臉熱熱的把手奪回來:“不用!多大點兒事……”

不過我自己也疑惑,難道我早上光顧著搓洗肚皮沒顧上搓手背?這……這真是……難道我最近的新陳代謝有這麽快?

然後我第二天爬起來打電話給師傅……話說師傅現在也換地方住了,手機電話都有,聯係起來也方便。

“在掉皮?”

“是啊。”我苦惱地纏著電話線。

“什麽樣?”師傅關切地問。

“唔,好大塊兒……小的有指甲蓋這麽大,大的都快有半個巴掌大了。”我一邊說一邊搔胳膊,現在我的坐的地方都墊了報紙,省得回來不知道皮掉在哪裏,我又沒看到收拾不了,讓玉荇發現了的話,那……那多……

“是挺奇怪的……按說就算換皮也隻在春秋天,誰冬天換皮……”師傅也納悶:“更何況你也早不是幼蛇了啊。你和玉荇說一聲,到我這裏來一趟吧,我仔細給你看看。”

“哦,那要不我明天去吧……”

隻好先這麽說著,掛了電話。

上午把臥室打理了一遍,覺得懶洋洋的,又睡了個午覺。起來趕緊的摸摸身上。咦?好像沒有再掉皮了。

我琢磨著可能是不是全身都掉了一遍所以不掉了……這想法雖然有點惡心,不過還算讓人安心。不掉皮了總是件好事兒。

我睡眼惺忪起來喝水,然後照習慣帶哮天出去轉悠。這家夥也剛午睡醒,眼皮耷拉著,一副懶相。到了常逛的小吃店附近,我進去要吃的。雞茸粥配鹵鵪鶉蛋。太奇怪了,平常小吃店的老劉都會給我一顆蛋,可今天居然隻按標準給了兩顆!還盯著我的大狗看不停。看什麽看?難道他今天剛被瘋狗追過心理有陰影嗎?
 

轉回去的時候買了點兒菜,今天想吃玉荇的拿手好菜油燜茄子,挑了好幾個油光光肥壯壯的茄子裝袋裏背回家。

異狀一直到我開門進屋換拖鞋的時候才被發現。玄關處鑲著麵茶色小鏡,平時我從來不瞧,都是玉荇常在上班前瞄一眼檢查儀容。我換鞋的間隙一抬頭……

嗯,低下去的頭再抬起來。

咦?

鏡子裏滴女銀是哪鍋?

噫,長得不錯……難道我家鏡子裏住了一隻鏡妖?

我疑惑地揉揉鼻子,鏡子裏的女人也揉。

估計是小鏡妖吧,不知道啥時候搬來的。

我衝她笑,她也衝我笑。

有意思。

我進屋把東西放下,開了電腦給哮天玩,自己練了會兒功,再檢查一下,身上還是沒皮屑,不錯不錯,看來昨天前天那是偶然現象。

玉荇今天下午好像沒排課,應該會早點兒回來。差不多五點半的時候,我就聽見門響了。

“你回來啦……”

“嗯,餓了嗎?”他一邊低頭換鞋一邊說。我正想提醒他看我們家鏡子裏可能搬來一隻鏡妖,結果他一抬頭,很愕然地指著我:“你,你是誰?”

咦?這算找情趣啊?我笑起來:“切,我是你老婆嘛,才半天不見就不認識了?”

“翠兒?”

“嗯哪,我們晚上吃茄子……”我的話自動消音了,玉荇的臉色一點也不像逗情趣的樣兒啊……

“你啊,好端端的變什麽形。”他搖搖頭:“你知道我不喜歡這個。”

“誰變了?”我摸摸臉……呃,好像手感有點不一樣……

“沒變?”

“沒。”我老實的搖頭。

“那是怎麽回事兒?”

“怎麽了?”

他把我拉到鏡子跟前。

鏡子裏,兩個人。

一個玉荇,一個應該是我……

不是啊,我不是美女吖……

鏡裏那女人從哪兒冒出來的?

兩個人麵麵相覷了一會兒,回過神來就給師傅打電話。

“不褪皮了?咦,樣子變了?”

“哦,這樣啊……”師傅吃驚過之後給我們一個解釋:“明白了……這孩子太晚熟,以前我就奇怪呢,怎麽做蛇的時候樣子很美變成人倒次了,現在總算明白過來了……不過這都幾百年了才算發育完,實在是……”

放下電話還是你看我我看你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那個……我這算蛇大十八變?”

玉荇瞅著我,無言中。

“那個,你要是看不慣,我可以變回原來那樣……”

他一臉黑線……

我摸摸腦袋,訕訕地笑:“老公,其實你賺便宜了是不是……”

他最後長歎一聲:“算了,反正性子沒變,臉嘛……我想以後慢慢看,會習慣的……”


啊,忽然有一天,我就進入了成熟期……盡管有點讓人措手不及…… 
 
 
青蛇番外完
其實什麽動靜也沒有,但我就是醒了過來。
“你回來了?”我揉揉眼:“怎麽這麽快?”
玉荇把手裏的布包放下,過來在我臉上親親:“今天怎麽樣?”
“還好啦,沒什麽動靜。”
我們坐在一起,看著透明魚缸裏,銀色的暖砂上麵,兩枚蛋……
沒錯。
我和玉荇有孩子了,但是不象我們想的那樣生下來是嬰兒。
而是兩枚圓圓得……蛋。
我記得當年師傅生她兒子的時候,明明生下來就是個大胖小子啊?難道我的修為比師傅還是差很多嗎?
我生產那天楊戩也來了,笑的很氣人,說的話更氣人:“這個……大概是品種不同所以才問題吧!”
我其實倒沒功夫生他的氣,關鍵是,玉荇不會有什麽別的想法兒吧?雖然他早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但是知道歸知道,看到本來期待的小孩子變成了兩顆蛋,他心裏會怎麽想?
“這也很好啊,長得象你也不錯。”玉荇溫柔的摸摸我的頭發,把我抱在懷裏安慰:“別想什麽怪念頭了,現在重要的是孩子們什麽時候能破殼而出啊。”
可是我心裏還是不同款,兩枚蛋乖乖的挨在一起,蛋皮還沒有空氣中變硬,用手指一按,就像桑皮紙似的會凹進去一點,一縮手,就又彈回來。
“好啦,哪有你這樣的媽媽,這又不是玩具。”玉荇聽坐師傅的指導,把屋裏布下結界,調節溫度,濕度,特別找了要吃的銀砂來圍護它們。
當初就是因為擔心不知道懷的是什麽胎,所以不敢去人類的醫院做超聲波檢查……
結果越怕什麽越來什麽,生下來的還真的不是小BABY。
事到如今也沒有辦法……隻好等它們出殼再看了。
我現在能力打了個大折扣,不到過去的一成,就算想探察蛋殼裏麵的情形也辦不到,隻好慢慢等功力恢複。
唉,玉荇的態度當然沒說的,可是如果蛋殼裏真的爬出小蛇來……不知道他會不會臉色大變?或是幹脆受不了刺激一頭紮在地上?
我早就說過不要小孩,我們兩個的生活不是很美滿幸福的嗎?幹嘛非得要生個小孩來證明情比金堅?
可是所有人都和我唱反調,玉荇,師傅,那些各界的朋友,個個苦口婆心的來勸我。
結果,結果……我意誌不堅,耳根一軟……
就變成了今天這樣子。
玉荇把他拿回來的布包打開,掏出裏麵的東西。
“來,給你吃。”
咦?我睜大了眼睛:“蟠桃?”
“是啊。”
“可是,你……”
玉荇因為拜二郎神楊戩為師,所以也有一張瑤池蟠桃的邀請券,他離家幾天也就是陪同楊戩一起去赴會。可是,他怎麽把蟠桃帶回來了?
“你沒吃啊?”
玉荇微笑著說:“我身體好好的,吃這個多浪費。你身體正虛,快吃了吧,正好補一補。”
我疑惑不解:“可是蟠桃一個人也隻有一個啊……”
“師傅有兩個啊,他分了一個給我,讓我帶回來給你吃的。你快吃吧,趁新鮮。”
楊戩居然還會有關心別人的心思?
真是看不出來哦。
雖然這些年他和師傅相處的還好,並沒有另外又傳出什麽緋聞,可是……可是我就是看他不順眼。
好吧,看在這個蟠桃的份上……下次見了麵我不瞪他就是了。
“吃吧。”玉荇催促我:“這兩天我不在家你都吃了什麽了?”
我扁扁嘴:“就是水煮蛋和牛奶唄……為什麽我要吃這些,一點味道都沒有。”
“乖,”他一副哄孩子的架勢哄我,看起來將來也會順理成章的用這個口氣來哄我們的小孩:“這些有鷹揚。師傅不是說了嘛,你現在不能用那些丹藥草藥之類的來補養。雞蛋牛奶雖然不好吃,但是對你身體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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