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早晨,一輛黑色的加長林肯,靜靜地停在我家樓下,早上九點多鍾的銅鑼灣街頭,仍在沉睡中,喧囂了一夜的城市中心,此時,眠正酣。
街上行人稀少,零落的車輛無聲地快速穿過街區,冬天的日光淡淡地撒在樓群間,此時的街道,倒是比深夜更靜謐。
我快步鑽進車子,向司機道一聲"早晨",司機靜靜地把車開向港島南區。
車子行走間,我扭臉望著窗外,景色快速向後移,從銅鑼灣穿過香港仔隊道,隻需幾分鍾的時間,車子很快來到深水灣的密林深處。
沿途,我仔細觀察著路邊的公車站牌,不得要領。假如,平時我自己來,難道隻能搭私家車嗎?我一個小護士,總不好天天叫司機接送吧。搭的士的話,恐怕太奢侈了些。這可如何是好?
轉念間,車子已到了大宅的門外,黑色和金色相襯的雕花巨形鐵門,無聲地打開,車子開進宅子,穿過巨大的草地中間的行車路,車子在樓前停下。一位管家模樣的老人,恭恭敬敬地站在門前。他穿著漿洗過的雪白上衣、黑色西褲,一頭花白的頭發整齊地向後梳理,臉色紅潤,笑意盈盈地為我打開車門。
"早晨!"我趕忙向老人道早安。
"早晨!葉姑娘?"老管家微笑著問。
我點頭。
他說:"請跟我來,這邊請。"
我跟在管家身後,進入玄關,早有一雙綉花拖鞋擺在入口,我忙脫掉鞋子,換上拖鞋。管家站在一邊,靜靜地等我換好鞋子,做出手勢:"葉姑娘,龐生在起居室呢。"
我跟著他,來到二樓起居室。這裏連著一個弧形大露台,巨大的落地玻璃把起居室和露台相隔,但玻璃窗擋不住陽光,起居室內暖洋洋的光在晃動,叫人十分舒服。
整座樓靜悄悄地,聽不見市內那種嘈雜的人聲。想必他家裏的太太孩子們,都還在睡覺呢。
龐一康坐在一張可以三百六十度轉動的藤椅上,正在看早報。一張鋪著雲石的圓桌上,堆了一桌的報紙。一杯茶,正散著熱氣。
管家在敞著的房門上輕輕敲了兩下,龐一康抬起頭來,順手取下老花眼鏡,大聲地向我招手:"葉姑娘,過來吧。"
我道聲:"龐生,早晨!"
他擺擺手,管家退出去,下樓去了。
龐一康望向我,伸出左臂:"替我量血壓吧。"
我"哦"一聲,四下望了一圈,見一麵牆邊的玻璃櫃裏,放置著諸樣醫療器械,走過去,取出古老的水銀血壓計、聽筒,替他量血壓。
我問:"龐生,今早吃了血壓藥沒有?幾點吃的?"
他爽快地答:"當然吃了,這麽多人提醒著呢!早上七點多吃的啦。現在我的血壓應該很漂亮哦。"
我笑,盯著血壓計的銀汞,"嗯,真的挺漂亮的,靚過Miss HongKong了。"
傳統的水銀血壓計,好處是量度準確。現在市麵上賣的電子血壓計,總有些差異,或高、或低,並不太準確,唯一的好處是老人可以自行量度,不必假手於人。龐某每天有個私家看護在身邊隨侍,當然還是用傳統的水銀血壓計為佳。
我找到血壓記錄本,填上今早的血壓和心跳紀錄。
順便翻看另一位私家看護留下的資料。看看每天護士需要做些什麽工作。
龐一康重又埋首看了一會兒報紙,見我定睛坐著,便笑著逗我聊天,指著報紙上的八卦說,"葉姑娘,你要不要看娛樂八卦?自己拿去看吧。在我這裏,不必拘束,輕鬆一點,隨便一點,沒關係的。"
我點點頭,拿起報紙。
那些娛樂明星名人,今天誰和誰拍拖了、明天誰和誰分手了、誰家鬧分家產了、誰家又生孩子了,真是很無聊的。
我把報紙翻了一遍,想來想去,有個問題,其實在腦海中,繞了無數遍,實在忍不住了,小心地問:"龐生,我可以請教你一些買樓的問題嗎?"
他的大眼睛一下子發出亮光,精神一振:"哦,你對樓市有興趣?"
我搖搖頭:"不是,我根本不懂那些。但早前,我爺爺留給我的白沙道的老房子賣掉了,有經紀慫恿我買個鋪,我心大心小,不知如何是好。"
他哈哈大笑:"喲,葉小姐,你還是個小富婆呢!"
我羞紅了臉,忙道:"不是啦,我那一點點銀兩,在龐生麵前是不值一提的。"
他收起笑容,認真地說:"那倒不見得。你也不必自卑。你一個廿多歲的小姑娘,在現在這樣的經濟環境下,有這樣一筆資金,算是很不錯的了。你有什麽想法,不要怕,大膽說出來,我給你參詳參詳。"
我說:"那個經紀曾經帶我去看過,在渣甸坊一帶,有個鋪子,開價1350萬,我賣樓的錢,加上打工掙的一點,大約隻有五百萬左右的現金,我不知自己夠不夠資格買那個鋪。其實我自己倒也覺得那個經紀講得對,銅鑼灣的鋪子是很有潛力的。問題是,現在環境那麽惡劣,風險也很大,不知道經濟會不會一直這麽壞下去,何時才見底呢。嗯,龐生是鋪王嘛,你怎麽看呢?教教我。我該不該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