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幕遮重出江湖 --- 風月寶鑒 作者:蘇幕遮重出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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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幕遮重出江湖 --- 風月寶鑒

(1)暴發戶的意外發現
  
  凡是暴發戶,最怕別人說自己沒文化。
  
  趙大砣不能說是個暴發戶,他有錢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而且他在幾家銀行的存款,差不多已經夠買下兩幢帝國大廈了,所以趙大砣先生認為自己已經進入了上流社會,這鹹少有人提出反對意見。
  
  現在的趙大砣先生頻繁的出現在一些與他的建築生意毫無關係的場所——文化場所,他非常渴望大家能夠讚同他的觀點:他是一個有品味有智慧的肥矮男人。
  
  隻要哪裏舉辦高品味的文化盛會,趙大砣就會準時到場,並搶占第一排,滿臉嚴肅的前排就座——我知道他坐在那種地方說不出來的難受,可是他以驚人的毅力堅持了下來。
  
  畢竟,趙大砣先生由一個小學文化,兩手空空起家,沒點過人的毅力,是決無可能取得今天這種成就的。
  
  所以我盡管不太讚同他這種打鴨子上架硬是冒充文化人的怪癖,但我仍然尊重他,有錢人附庸風雅,總比不負責任的奢侈糜爛要好得多——這種尊重換來了趙大砣的感激,從此他視我為知音。
  
  有些不好意思說的話,他隻敢偷偷的對我這個知音說。
  
  比如這一次,我們走進會場的時候——會場的門外立著塊牌子:第三十六屆世界紅學研究討論會——趙大砣低聲的問了我一句:
  
  蘇幕遮先生,這個紅學……是搞啥子名堂吆?
  
  我強忍著笑,這位趙大砣,他隻顧把心思放在讓自己成為出場嘉賓上了,卻忘記了這個嘉賓是幹什麽的了……於是我壓低聲音告訴他:
  
  紅學研究討論會,就是研究中國古典小說紅樓夢文化的一個盛會……
  
  研究紅樓夢?趙大砣滿臉愕然,悄聲問我:
  
  《紅樓夢》是啥子名堂?
  
  是……一本小說……我大汗如落雨。
  
  為啥子要研究紅樓夢?
  
  為啥子要研究……我一時語塞,隻好敷衍他一句:趙先生,你看,大家都要吃飯……是不是?
  
  沒錯,沒錯,趙大砣頓時眉花眼笑:大家都要吃飯,就是你糊弄我,我唬弄你……還識破天機般的興奮,在我的後背上重重的拍了一巴掌……
  
  我欲哭無淚,知道此後這家夥就會到處宣揚,說我是他是要好的朋友……更可怕的是,他還會把他腦子裏的一些烏七八糟的觀點冠之以我的名義,讓我百口莫辨……
  
  沒辦法……
  
  我們兩人在前排的座位上坐了下來,趙大砣滿臉嚴肅而認真,如果單以表情而論的話,沒人會懷疑他才是這裏造詣最深的學術權威……隻有我才知道,台上的發言人講的紅學譜係,可憐這位趙先生,他實在是聽勿懂。
  
  但是趙大砣表情如一的堅持著,再次讓我欽服不已。
  
  一個研究人員退場了,主持人滿興奮的匆匆上台:諸位,做為本次研究集會的主持人,我榮幸的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康家成康老爺子今天也來到了會場,並有重大研究成果向大家公布……
  
  會場頓時大亂,幾乎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踮起腳尖,想看一眼紅學界權威康家成教授。
  
  趙大砣顯然有些意外,他肯定是長這麽大頭一次聽說康教授的名字,就見他湊了過來,低聲問我:
  
  ……啥子人吆?
  
  啥子人……我靈機一動,用直觀的方法告訴他:紅學文化界的比爾蓋茨……
  
  趙大砣肅然起敬。
  
  說康家成教授是紅學文化界的比爾蓋茨,這多少有點搞笑,但以康教授的研究成果、貢獻與人望,其在學術界的地位遠超比爾蓋茨在財富榜上排第一名的影響力,不過對趙大砣,能夠讓他理解到這一步,就已經不容易了。
  
  康教授其實不過四十歲出頭,可因為他的成就太大,仍然被尊稱為“康老爺子”,當他被兩人攙扶上台來的時候,趙大砣突然扭頭看了我一眼。
  
  他的表情很怪,分明是有話要說。
  
  什麽事?我探頭過去,小聲的問道。
  
  我……好象見過這個人……趙大砣的聲音猶疑不定,分明是缺乏把握。
  
  你不可能……我隻說了四個字,就閉了嘴。
  
  趙大砣雖然是一個雖然滿身銅臭,卻一味附庸風雅的暴發戶,但此人有一個過人的天份,他對於人的相貌過目不忘,絲毫也不誇張的說,哪怕過了十年,他也能認出一個在街頭匆匆之間擦身而過的陌生人,若非是有這種過人的天賦,再加上勤勞刻苦的天性,趙大砣也不可能於芸芸眾生中脫穎而出……
  
  所以他既然說他見過康教授,那就肯定見過。
  
  不過即使是他在以前見過康教授,也沒必要把自己的表情搞得這麽古怪啊。
  
  我真的見過他,他重複了一遍:可是……
  
  (2)奇怪的采石場
  
  趙大砣確實見過康家成教授。
  
  而且就是最近幾天所發生的事情。
  
  趙大砣告訴我,幾天前……
  
  幾天前,趙大砣有事出城,途經路邊一個采石場。
  
  采石場就是承包一座山坡或是地皮,將那裏的石頭開采出來,分鑿成大大小小的塊,再賣給建築商的這麽一種地方。而趙大砣靠了房地產起家,對這種地方是再也熟稔不過的了。
  
  但是,自從趙大砣家裏的錢多到了幾輩子都花不完之後,他就盡量避免和這種地方的“下等人”打交道,他寧願坐在嚴肅的學會會場聽他再過八百輩子也聽不懂的術語,也不願讓人聯想到他的職業……
  
  但糟糕的是,他天生就是一個商人,如同一個變成美女的貓,在有男士在場的情形下,盡管假裝秀氣文靜,但一旦看到一隻老鼠,就會按捺不住的現出原形。當時趙大砣就是這樣,看到那家采石場的時候他還表示鄙夷……跟石頭打交道,真是太沒文化了……然後他就發現自己已經把車子停在了采石場,並下車走了過去……
  
  采石場上隻有四個人在工作,三個男人,一個上了年紀,四十多歲,兩個很年輕,此外還有一個女孩子,正在把石頭用小錘子砸開。
  
  趙大砣走了過去,拿腳踢了一下石頭,開口問了一句:啥子價錢吆?
  
  那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站了起來,滿臉慍怒的瞪著趙大砣:你有什麽事?
  
  趙大砣睥睨了一下那個男人,他是大建築商,若然開口訂貨,隻一個訂單就足以將他送上財富的頂端,可這人居然連他趙大砣都不認識,這如何不讓趙大砣上火?
  
  上火歸上火,但生意總是要做的,所以趙大砣壓根沒有和對方計較,而是又問了一句:
  
  啥子價錢吆?
  
  萬萬沒想到,那個男人沒好氣的說了一句:這裏的石頭不賣,快走開!
  
  走開?趙大砣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忍不住驚訝的看了看眼前這個人。
  
  這個人滿腦門子皺紋,鬢角微斑,相貌倒沒什麽特色,但是他對於客戶的態度,實在是有點讓趙大砣難以理解:這是啥子話吆,不賣貨你開什麽采石場……
  
  走,走,走,還沒等趙大砣把話說完,那中年男人已經生氣了,竟然拿手中的小錘子威脅著趙大砣:請你馬上離開,別耽誤我們做事。
  
  貨你們都不賣,還做啥子事吆……自從有錢以來,趙大砣何曾受過這種禮遇?忍不住心裏有氣,還待要說,可是另兩個年輕的采石工已經拿著小鐵錘站了起來,對他粗聲大氣的喝斥道:
  
  滾,你這人聽不懂人話嗎?
  
  你娃這是幹啥子吆……眼見對方竟然要動家夥,趙大砣慌了神,尷尬之間急忙給自己找下台階,卻已經被那兩個年輕人衝過去,扭住他的胳膊將他推出采石場。
  
  這種事,在生意場上並不少見,畢竟並不是每一個想賺錢的人都懂得做生意,趙大砣是商道老鳥,象這種莫名其妙的窩囊氣,此前也不知受過多少,並非是一定要放在心上。
  
  但是,由於趙大砣對人的相貌有著天生的敏感性,雖然隻見過那采石場中的幾人一次,可是日後不管過去多少年,隻要這幾個人出現在他的麵前,他都會一眼就認出他們來。
  
  現在趙大砣趙老板就認出來了。
  
  康家成教授。
  
  此時他正在台上做報告,而趙大砣卻一眼就認他就是那天他在采石場遇到的那個中年男人……
  
  ……
  
  (3)震驚世界的發現
  
  在趙大砣悄聲把這事講給我聽的時候,他的聲音猶疑不定,明顯的沒有把握。
  
  畢竟,紅學界內最受人景仰的學術巨人,與一個采石場的小老板之間的距離,實在是有點太遠,即使是趙大砣再有錢,也不敢說自己百分之百沒有認錯人。
  
  所以趙大砣以一種可憐巴巴的聲音問我:
  
  蘇幕遮先生,你說我是不是看花眼咯介……
  
  我付之一笑,注意力卻已經被台上的康教授吸引了過去。
  
  康教授的報告行將結束,他的話,已經令得四座皆驚。
  
  我聽到他用沉穩的語氣——若非是有十足十的把握,人們輕易是不會采用這種語氣和口吻的——緩緩的說道:
  
  學界關於《紅樓夢》一書的爭議頗多,至少有幾百個流派,其考據與論證工作的繁複性已經足以讓業內人士為之束手,但是,或許我們有一個更為簡單的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我是說,如果我們能夠從實物出土的角度破譯《紅樓夢》密碼的話,屆時我們所有的研究分歧或許會有一個進展……
  
  或許會有一個進展?
  
  我驚呆了,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康教授這種有所保留的表達方式,是在告訴大家,他已經突破了對於《紅樓構》研究的所有障礙……又或者說,他已經解決了人們對於這本書的所有問題,否則的話,以他的治學態度之嚴謹,是決計不會在這種場合做如是宣言的。
  
  而且康教授的角度也新穎別致——實物出土。
  
  很顯然,他已經發現了什麽。
  
  (4)詭秘的教授
  
  康教授的報告已經過去幾天了,但報紙上關於他講話的討論,卻是愈演愈熱,許多早已閉關的老紅學家紛紛出山,或是直斥康教授治學態度不嚴謹,缺乏實事求是的科學精神,或是明確的支持康教授,充滿了激情的期待著最後的突破,連許多紅學界之外的人士也擠了進來,急不可耐的要發明自己的高見。
  
  書店裏《紅樓夢》賣到脫銷,似乎一夜之間,無人不說紅樓夢。
  
  但是康教授卻悄無聲息。
  
  我不是專注於紅學之人,隻是喜歡讀書,才在無意中親臨了這一盛事。康教授的報告已經聽過了,對我來說事情就算是結束了,等到康教授再鳴驚人的時候,我再跑來看熱鬧也不遲。
  
  總之,我有自己的事情,這一點倒是跟趙大砣相同,這就怪不得人家視我為知已了……
  
  又說起趙大砣,是因為我此時也正經過他所說的那家采石場。
  
  我來到這家采石場的理由,也和趙大砣一般無二——途中路過。
  
  經過那家采石場的時候,我突然想起趙大砣所說的話來,他曾在這裏遇到了正在砸石頭的康教授,這會是真的嗎?
  
  康教授不去解決紅樓夢的最後破解問題,怎麽會來到這裏?
  
  因為心裏好奇,我不由自主的把車開了過去,並下了車。
  
  我一眼就看到了康教授,這親眼目睹甚至都讓我自己有點措手不及。
  
  聽趙大砣說是一回事,自己看到又是一回事,失態之下,竟然脫口叫了一聲:
  
  康教授。
  (5)密封億萬年的神秘石匣
  
  康教授不去破解他的紅樓夢密碼,躲到這采石場裏來幹什麽?
  
  我心中覺得奇怪,車開得也就很慢,看看離開采石場有一段距離,就把車停了下來,下了車走到路邊,把自己心裏的疑問整理一下。
  盡管這事跟我沒任何關係,但人遇到怪事,總是難免有探究一番的衝動,隻是大多時候這樣做會讓當事人厭憎,所以我才盡量離康教授遠一點。
  
  ——康教授說他行將徹底破譯紅樓夢密碼。
  
  ——康教授躲在這裏偷偷的開采石頭。
  
  這兩件事情之間,好象找不到一個必然的聯係……我覺得自己有點頭痛。
  
  紅學家開采石頭,這事總應該有個解釋吧?我心裏想著,順手撿起一塊石子,丟了出去。
  
  啪的一聲,那粒石子打在一塊大石頭上,彈了起來。
  
  石頭!
  
  莫非……我想起了紅樓夢的另一個名字:石頭記。
  
  我又丟了一塊石頭。
  
  可就算是紅樓夢的另一個名字叫石頭記,那也未必一定要跑到這裏來采石頭啊!
  
  我想不明白,又隨手丟出塊石頭,轉身準備上車。
  
  我已經走到了車前,伸手正要拉車門,卻又突然呆住了。
  
  什麽地方不對頭……
  
  我有些詫異的走回原地看了看,沒什麽地方不對頭啊。
  
  可確實是有什麽地方不地頭……
  
  可是我想了又想,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這個頭不對在什麽地方。
  
  也許是自己多心吧?
  
  我索然無味的回到車子裏,正要發動,卻又突然跳了出來。
  
  我知道什麽地方不對頭了。
  
  我剛剛丟出去的那塊石頭。
  
  那石頭也沒什麽不對頭的,石頭就是石頭,隻是那塊石頭丟出去之後的聲響不對勁……那塊石頭,我剛才丟出去的時候發出了一聲脆響,好象是砸到了什麽金屬物上。
  
  我急忙走到那塊大石頭後麵,伸頭看了看,大石頭後麵隻有幾簇野草,還有山野間最為常見的野花,卻沒有看到什麽金屬。
  
  可是剛才我確實是聽到了一聲石頭撞擊在金屬上的清脆聲音,這絕不會錯。
  
  可是那聲音到底是從哪裏發出來的呢?
  
  我尋找著,順手一搬那塊大石頭,卻突然怔住了。
  
  在那塊石頭上,赫赫然有一大裂縫!
  
  我雙手扒住石頭,往那道裂縫裏看了看,裏邊當然是黑乎乎的,看不出什麽名堂來。
  
  我又拿了塊石頭,往裂縫裏一丟。
  
  叮的一聲傳出,雖然細微,卻是清晰無比。
  
  霎時間我驚訝起來,在這塊大石頭裏,居然還封著金屬之物,豈非是咄咄怪事?
  
  我用手一掰那塊石頭——當然掰不開,我還沒到了力能撥山的境界。
  
  我扭頭看了看,看到近前有棵樹,就順手折下根枝,往石頭縫隙裏一插,再用力一撬,隻聽嘎嘣一聲,柔韌的樹枝折斷了。
  
  我忍不住想笑自己,石頭那是何等堅硬之物,豈是一根樹枝能夠撬得動的?
  
  我真是有點昏了頭。
  
  我彎腰,雙手用力,舉重若輕的將那塊石頭舉了起來,轉身對準另一塊更大一些的石頭,輕輕的向上一磕。
  
  啪的一下,又一下,一塊碎石掉了下來,我能夠看到石頭的縫隙已經因為震動而裂開的更大。
  
  我再稍微一用力,隻聽啪啦一聲,我手中的石頭碎裂,一堆大大小小的碎塊掉落了下來……一個雕飾著古樸工藝花紋的金屬盒子,赫赫然倒插在碎石之中。
  
  
  (6)石匣爭奪戰
  
  我慢慢的伸出手,拿起了那隻金屬盒子。
  
  這實際上不是一個盒子,而是一個匣子。
  
  地球上的任何一塊石頭,都有不少於幾億年的曆史,難道這隻雕飾著古樸花紋的匣子,就在這岩石中封存了幾億個年頭不成?
  
  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我搖頭,難以接受這個判斷。
  
  我又用手掂了掂,才注意到仍然有一塊石頭凝結在匣子之上,要想打開這隻匣子,就必須要先把那塊石頭清除。
  
  突然我聽到身後有什麽聲音,手中拿著匣子,我的身體就勢一俯,隻聽呼的一聲,一個人收腳不住,撞在我的後背上,一個跟頭倒折了過來,倒在地上。
  
  竟然是康教授。
  
  “把東西還給我!”還沒等我親切的和他打一聲招呼,康教授已經俯地爬行著,向我撲過來。
  
  我身體微微向後,避開康教授的手:“為什麽要還給你?”
  
  “這……是我的!”康教授這時候一點也不象個教授,倒象是個市井潑夫:“你這個惡棍,無賴,快點還給我!”
  
  我有些不高興:“康教授,你可要看清楚了,這東西是我從石頭裏邊發現的,不是從你家的衣櫃裏拿的,你憑什麽說它是你的?”
  
  “他當然是我的,”康教授臉部肌肉扭曲,大吼大叫:“這難道還有疑問嗎?”
  
  我苦笑:“康教授,治學的態度可不是這個樣子的,你的論據和論證呢?”
  
  “流氓!”康教授大吼。
  
  “證據?”我真的很生氣,堂堂的大學者,怎麽這麽一個樣子?
  
  “給我把這個流氓手裏的東西奪過來!”看來流氓的人生不需要解釋,康教授要動真格的了。
  
  後麵兩個男學生居然真的撲了過來,我微微側身,腳下一拌,嘰哩咕轆一聲,那兩個男學生撲空之餘,失去平衡,一頭撞在康教授的身上。
  
  倒是那個女學生勇氣可嘉,居然舉起手中的小鐵錘對我做勢欲砸。
  我大吼一聲:“住手,康教授往日裏就是這樣教你們做學問的嗎?”
  
  那女生被我一聲吼得清醒過來,滿臉羞愧的丟下小鐵錘,跑過去攙扶他們的康老爺子。
  
  康老爺子一爬起來,就一腦袋向我撞了過來:“流氓,敗類,我跟你拚了……”
  
  看康教授居然是情急拚命,我還真嚇了一跳,再怎麽說,我也不能跟紅學界的重量級大師動手,這要是讓人知道了,多半會被人家用口水淹死……可是眼下的事情明明是康教授蠻不講理啊!
  
  為今之計,隻有一走了之,難道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
  
  我故意撥腳往車子的反方向跑,因為我怕他們追到我的車前,不讓我開車離開……康老爺子果然中計,連同那兩個男學生,也一窩蜂的追了過去,卻被我在樹林裏一兜再一繞,我已經回到了車子裏,趁他們追過來之前,發動了車子。
  
  “流氓,敗類!”康教授對著我的車子大喊大叫,臉部表情充滿了悲憤。
  
  我搖頭,這個康老頭,真是不可理喻,我不過是撿了個怪匣子,關他什麽事了?值得他老人家費這麽大精神給我如此之高的評價嗎?
  
  第二章:隱秘的紅樓傳說
  
  (1)物歸原主
  
  那天我在回來的路上,康教授幾人居然還駕車追了上來,睢那意思是想上演一場高速公路追逐戰,奈何這老頭的運動神經遠不如他們的大腦神經發達,所以追來追去,我就不知道這老頭駕車追到什麽地方去了。
  
  隔了兩天,我打電話給康教授。
  
  你好康教授,我叫蘇幕遮。
  
  對不起,我沒有印象——康老頭回答的倒是老實。
  
  我笑了:康教授,想一想那隻金屬匣子,那天在采石場……
  
  話筒裏傳出來一聲瘋狂的吼叫,我急忙把話筒拿得遠一些,避免對我的耳膜造成不良刺激。
  
  等他一聲吼過後,咻咻喘息的工夫裏,我趁機說道:我想約康教授出來坐一坐,當然,如果康教授不感興趣話……
  
  康教授的回答是:你說吧,你想要多少錢?
  
  我答複他:康教授,你來的時候,最好先查一下我的資料,你就知道要多少錢才能買動我了。
  
  然後我簡單的交待了約他會麵的地點,我經常去的貓貓咖啡館,就掛了電話。
  
  到了時間,我準時到了座位上,看到康教授卻已經坐在那裏了。
  他滿臉愁容,焦灼不安,眼睛盯著在我手上拿的一個黃綢包裹。
  
  蘇幕遮……他嘀咕了一聲,你好象是國際登山協會的會員,潛水專家,冒險家,對稀奇古怪的事情感興趣……怎麽看也不象這麽卑鄙的一個人嗎……
  
  康教授,我說,我可不認同你對我的負麵評價。
  
  他哼了一聲:咎由自取。
  
  我笑了,隨著將手中的黃綢包裹放在桌子上,康教授那隻手不由自主的伸了出來,我嗯了一聲,他的動作僵住了。
  
  把東西還給我吧,那是我一生的心血……他的聲音終於軟了下來,看來人就得呆在房簷下啊。
  
  康教授的心血,怎麽會凝結在幾億年之前的岩石裏?我冷笑。
  無知。他還了我兩個字。
  
  無知就無知吧,有你這大教授了,我們小老百姓搞那麽聰明幹什麽?我倒是心平氣和,慢慢的打開了黃綢布包裹。
  
  一看到那金屬匣子,康教授的瞳孔倏然張大,臉上激動的難以自製。
  
  看得出,他強打精神,才控製住自己的那隻手不伸過來,這可真是難為他了。
  
  突然之間他的表情凝滯了。
  
  他看到了仍然殘凝在匣子上的那塊石屑。
  
  若是不除掉那塊石屑,匣子是無法打開的。
  
  他慢慢抬起頭,以驚訝的聲音問道:蘇……幕遮,你竟然沒有打開它?
  
  我笑了:沒有主人的許可,我怎麽可以擅自打開呢?
  
  主人?康教授的表情顯現出幾分狐疑:誰是這東西的主人?
  
  誰為了這東西熬白了頭發,耗盡了心血?我反問康教授:又是誰,為了這東西不惜放下教授的架子,躲到偏僻的采石場中沒日沒夜的砸石頭?
  
  你是說……康教授萬難置信的望著我。
  
  它是你的,我把那隻匣子推到了康教授的麵前,我唯一想知道的隻是,這隻匣子裏邊裝的到底是什麽。
  
  康教授猛的一把將匣子摟在懷裏,並迅速的站了起來。
  
  康教授,我急忙招呼他:你還沒告訴我匣子裏邊裝的到底是什麽呢……
  
  康老頭卻已經轉過身去:年輕人,我很忙……生命是有限的,讓我們把盡可能多的時間花在更有意義的事情上,好嗎?
  
  康教授……沒想到這老頭如此的潑皮,讓我有點措手不及:康教授,這可是交換條件……
  
  可你事先並沒有說明啊……隨著這聲話,康老頭已經消失了。
  
  這老頭,真是缺德透頂,虧他還是紅學界權威呢。
  
  我呆在那裏,哭笑不得。
  
  (2)教授帶來的怪異故事
  
  那匣子,是肯定要還給康教授的,不管裏邊裝的是什麽。
  
  那怕裏邊裝的是價值連城的珠寶,那人家康老頭也有優先權,這是毫無疑問的事情。
  
  所以我隻能把匣子歸還給康教授。
  
  但我之所以在采石場時將匣子拿走,原因隻是好奇,我非常期望著康老頭能夠當著我的麵打開匣子,或者至少,他也得告訴我匣子裏裝的到底是什麽啊。
  
  可誰想得到這老頭竟然如此的不講道理,讓我偷雞不成蝕把米,看來做君子,實在是吃大虧了。
  
  事情已經過去兩天了,我仍然是鬱悶不樂,後悔沒有事先打開匣子看一看。
  
  正在鬱悶之中,家裏的門鈴響了起來,我聽到平叔去開門。
  
  平叔算起來是我的長輩,是看著我從小長大的,可是他一生未娶,到了老來,我將老人接了過來和我同住,但平叔身體還好,從不跟我這個晚輩添麻煩,有了平叔,我出門的時候對家裏的事情也非常放心。
  
  客人進來了,我騰的一聲站了起來。
  
  來的竟然是康教授,他的腋下,竟然還夾著那個黃綢布包裹,霎時間我欣喜若狂,人就是這樣,好奇心一旦得不到滿足,那種鬱悶幾欲讓人發瘋,如今康教授竟然改了主意,想起我在心裏對他多次的咒罵,倒顯我有點不厚道了。
  
  康教授坐了下來,劈頭就問:蘇幕遮,你對中國曆史有沒有了解?
  這個……我的鼻尖淌下汗來:好讀書,不求甚解……說到曆史學研究,唬弄唬弄高鼻子藍眼珠的野蠻人,我絕對是一把好手,可在康教授的麵前,能有一個洗耳恭聽的機會,那已經是非常的榮幸的了。
  
  康教授顯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多少就有點屈尊俯就的意思,並不等我的回答,朗聲說道:
  
  隋大業年間,隋煬帝楊廣好大喜功,三次征伐高麗,盡遭敗跡,軍士輾死於途,達百萬人,天下大亂,民不聊生,遂有合州徐子業,暗起異心,密集私黨,意圖謀反,圖霸天下。
  
  然而謀反之事,必須要有死黨相應,甘願為之奔走驅使,才能夠嘯聚起兵,所以徐子業想要造反,必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人相信他有天子之命,唯其如此,大家才會心甘情願的追隨於他,否則的話,若是跟了一個草頭大王,那將來的下場,勢必是非常的淒慘。
  
  那麽,蘇幕遮,你可知道,徐子業用什麽方式來說服別人隨他起事的嗎?
  
  講到這裏,康教授問道。
  
  這個……突然從曆史堆裏揪出一個沒幾個人知道的徐子業來,我直覺鼻尖淌汗:……這個……好象是徐子業有一隻古鏡,一照就……
  沒錯!康教授重重的一拍桌子,用讚賞的眼光瞟了我一下:蘇幕遮,你也不象是你表現得那樣不學無術嗎……徐子業正是有一隻古鏡,他秘密叫了人到他的家中,拿出古鏡,當他站在鏡前的時候,人們驚訝的看到鏡子裏的徐子業竟然是身披龍袍,頭戴太平冠。
  難道說徐子業真的是天子之命嗎?
  
  人們半信半疑,紛紛走到鏡子前照照自己。
  
  這一照,讓所有的人都為之血脈賁張。
  
  隻見鏡子裏的那些人,或是披盔帶甲八麵威風的大將軍,或是錦袍玉帶一人之下的宰相文臣……每個人都相信這就是自己未來的命運,既然如此的話,那為什麽不立即將這美妙的未來實現呢?
  
  於是,徐子業遂反,從者萬人。
  
  說到這裏,康教授冷然問道:蘇幕遮,我問你,那徐子業做了皇帝沒有?
  
  沒有!這個回答我倒是斬釘截鐵的。
  
  無知!康教授怒視著我:什麽叫無知?知道自己不知道,那不是無知,不知道自己的不知道,尤其是敢對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發表意見,那才是最典型的無知!
  
  可是康教授,我抗議道:中國曆史上並沒有一個徐子業王朝啊。
  
  是沒有,康教授道,可這不礙徐子業的事啊,他完全可以在兵敗之前登基,過一過天子的癮,曆史上許多造反者,不都是這麽幹的嗎?
  
  光他自己承認有什麽用啊……我強辨。
  
  你可以不承認,可你的態度妨礙不了徐子業登基為帝。康教授繼續說道:
  
  聞知徐子業謀反,隋煬帝遂派王世充討伐,王世充到達之後,三戰擊潰徐子業部,殺了成千上萬的人,徐子業逃回合州,糾集起最初響應他造反的那些人,轟轟烈烈的玩了一把登基遊戲,每個人各有封賞,或大將軍,或宰相百官……雖然到了第二天他們就被王世充拖出去砍了腦袋,可是他們在鏡子中所看到的預言,卻真真切切的實現了。

(3)萬古不滅的情觴
  
  講完了徐子業的造反故事,康教授用不抱任何希望的眼神看著我:
  蘇幕遮,你聽這段曆史,有何感想?
  
  感想……我苦笑,沒什麽感想,帝王思想如一條毒蛇盤踞在中國人的心裏,這已經幾千年了……
  
  康教授搖了搖頭,歎息一聲:蘇幕遮,看來我對你的期望,還是有點過高了。
  
  我臉色不紅不白,暗暗僥幸自己不是康教授的學生。
  
  康教授繼續把他的話說下去:
  
  清雍正年間,皇帝的第十五個弟弟被封為端王,端王有子,人稱世公子。那位世公子長得唇紅齒白,風姿秀麗,稱得上一個絕世美少年,而且,世公子的才情傾動天下,隻是礙於皇家血統,文字從不外傳,所以天下之人,鹹少知曉。
  
  這老頭思維跳躍得實在厲害,突然之間從大隋年間跳到了清雍正年間,讓我有點接應不暇,隻好閉了眼睛認真聽講。
  
  那世公子既然出身於皇室之家,錦衣玉食,養尊處優,自不必說,隻是世公子雖然生得貌美,單單在一個情字上勘不破,他愛上了一個他最不應該愛的女人,端王的第七房小妾。
  
  哦,我聽得入了神。
  
  傳說那端王愛妾原本是瑤池邊上的紅草轉世,喚做香姬。詩雲,雲想衣裳花想容,秋水為神玉為骨,比花解語,比玉生香,更嫌有一樁異事,那女人天生就有一股幽香之氣,步履跚跚之際,最斷人腸,世公子有一次前去給父親端王請安,無意中與香姬途中相遇,四目交睫之際,兩人不由得癡呆了……隻奈何垂柳深深宮牆路,相逢無語淚簇簇……從此世公子茶不思,飯不想,日日夜夜,隻是思念他的七姨娘……
  
  然而這般柔腸情意,卻是逆孛倫常,世公子圖然是朝思暮想,卻不敢把自己的心事告訴任何人……心灰意懶之餘,世公子遂生出家之意。
  
  他到了香積寺,於石圓大師的座下苦苦傾訴,可是石圓大師卻說他孽緣未了,此時出家,還不到時候……世公子怏怏離開香積寺,行走於落葉飄零的山徑之間,隻覺得天地之大,竟無處可容自己的血淚情腸,正自孤絕之中,前麵忽然有一個跛道人迤邐而來,見到了世公子,大笑道:來來來,你看那存心想奸淫母親的世公子,誰知道那美貌皎好的一副好皮囊,竟爾裹著如此卑汙肮髒的狠毒心腸……
  
  突然被人叫破心事,世公子如受雷擊,本能的以袖遮麵,掉頭就跑。
  
  那跛道人卻不疾不徐的追了上來,嘻笑道:跑跑跑,世間雖大,你縱無法跑出自己的心,逃逃逃,饒你千般快,也無法逃出這情孽苦海……
  
  到此世公子恍然大悟,這跛道人叫破他的私隱,隻是為了點化他來而已,隻覺得雙膝一軟,他已經跪在跛道人的腳下:道長,伏惟道長憐及小可情孽悲苦,搭救則個……
  
  你且請起來。那跛道人將世公子攙扶起來,對他說:若說是情,也是情,世間兒女,如何可無這般私情?若說是孽,也是孽,天下雖大,卻也容不下這般逆倫孛事。世公子,饒你是冰雪聰明,王候之家,卻終究擺脫不得這一世的情孽,罷罷罷,你且說來看,須得一個怎樣的結果,才能夠滿足你那填不盡的饕饕之心?
  
  世公子望著跛道人,隻是不停的磕頭,卻不說一個字。
  
  概因他說出來那怕一個字,也是天打五雷劈的情孽,此孽猶如野火焚燒在他的心中,卻又如何說得出口?
  
  惟願與香姬長相廝守,生生世世,日日年年!
  
  唯原與香姬相執素手,生則同裘,死則同穴!
  
  這是世公子心中唯一想說的話,可那香姬偏偏是他父親的第七房小妾,所以他不能說,甚至,連想一想,都會承受著一種淪入火獄之毒折磨的可怕境地……
  
  跛道人既然遊戲風塵,如何看不破這小兒女的癡癡情腸?他歎息了一聲,從髒得看不出來顏色的破袍子下麵,取出一樣東西。
  
  講到這裏,康教授突然止住了講述,站了起來:好了蘇幕遮,倉促拜會,你也沒怪罪,真是不好意思……等日後有機會,我們見麵再細聊。
  
  別……我急忙跳了起來,攔住康教授:康教授,你的故事還沒講完……
  
  康教授冷笑:蘇幕遮,我康家成是給人講故事的嗎?
  
  我訕訕把手縮回。
  
  (4)疑真似幻
  
  康老頭突然而來,故事講到一半,卻又飄然而去,把我憑白的吊在半空之中,那份難受的滋味,真可謂百爪搔心,難過得真想讓人大哭一場。
  
  可是沒辦法,碰上這種怪老頭,我就隻能認命,隻能在心裏一邊咒罵康老頭促狹缺德,一邊瘋狂的翻查清史,可是我一邊翻了兩天,也沒翻到有關端王世公子與七姨娘不倫孽情的記載。
  
  正在難過之際,康教授又登門而來,當他進來的時候,我大吃一驚:康教授,你的耳朵怎麽了?
  
  沒什麽……他吱唔道:走路時不小心,在門框上撞了一下。
  
  我搖了搖頭,這老頭,實在是太狡滑了,別看他煞介其事的滿臉權威模樣,可我已經摸透了他的為人,如此不痛快的吞吞吐吐之人,任他說什麽,我也是存有三分不信的。
  
  康教授坐了下來,看著我麵前堆積起來的清史書稿,笑了:臨時磨槍,不快也光——你這種辦法除了不管用之外,很難再找到其它缺點的了。
  
  我尷尬的笑了笑,眼睛望著夾在他腋下的那隻黃綢布包裹——這怪老頭,天天夾著這東西一個勁的往我家裏跑,他到底在打什麽怪主意?
  
  咳咳,康教授幹咳了兩聲,開口了:蘇幕遮,我想邀請你參加我的項目。
  
  項目?什麽項目?我一時沒聽清楚,不由自主的反問道。
  
  徹底破解紅樓夢密碼,畢其功於一役。康教授鏗然道。
  
  我看了看康教授,突然失笑起來:康教授,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當然不是,康教授很不高興的望著我:蘇幕遮,你也不用太妄自菲薄,事實上你並不是如你想象的那處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莽漢,至少你還喜歡讀書,如果你願意的話……
  
  我實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敬謝不敏,康教授,你不覺得,我都快三十的年齡了,再投到你的門下,有點太遲了嗎?
  
  康教授表情很是嚴肅:蘇幕遮,我可以告訴你,我的幾個學生並不比你更年輕。
  
  我還是搖頭:康教授,你找我到底什麽事,明確一點說出來,不是更好嗎?
  
  康教授一雙眼睛憤懣的看著我,這種表情,是我非常熟悉的,那是給別人布設了圈套,可是看到別人卻不肯鑽進去的時候,所流露出來的憤懣。
  
  我最經常在不諳世故且自作聰明的年輕人臉上看到這種表情,年輕人一切從自我出發,一廂情願的想把對自己最有利的社會遊戲法則強加於別人,一旦遭遇到失敗,他們往往認識不到自己的愚蠢,反而責怪別人不以他的主觀意願而行事。這就如同一個棋藝太差的選手,一旦輸了棋就會氣憤的摔打棋子一樣的心理——可是康教授已經是諾大年紀了,而且事業有成,竟然也是如此的天真,這讓我有點哭笑不得。
  
  此時康教授正象一位水平太差而輸了比賽的棋手,把滿心的憤懣責怨到對手身上來,用憤憤不平的眼神看著我:蘇幕遮,我是憐及你的才華和聰明,你以為以我的成就,難道還需要在你身上得到些什麽嗎?
  
  我沒說話,事實上,我確實是覺得這老頭在打我的主意,所以我也算是有恃無恐。
  
  康教授生氣了,悶哼一聲,說道:
  
  上次我來的時候,跟你講到跛道人拿出一樣東西給世公子,那東西是什麽呢?
  
  是一麵鏡子!
  
  跛道人說:這麵鏡子,是早年大隋年間徐子業起兵謀逆時所持的古鏡,鏡中自有風月乾坤……
  
  康教授講到這裏的時候,我忍不住啊了一聲,卻聽康教授繼續講下去:
  
  跛道人說:這麵鏡子,是早年大隋年間徐子業起兵謀逆時所持的古鏡,鏡中自有風月乾坤,那徐子業拿這麵風月寶鑒卻圖謀逆之事,自然會遭到天遣,須知此鏡久蘊天地之機,暗藏造化之妙,詭詐之人得之,必生妖孽之事,癡情兒女得之,則獲解脫之途,世公子,我便將這麵風月寶鑒借與你,待你消得孽緣,須記得再將此物歸還……
  
  世公子忙不迭的接過古鏡,一迭聲的道謝,眼看著那跛道人飄然而去。
  
  回到府中,世公子拿過古鏡,於燈前一照,突見他朝思暮想的香姬竟爾在鏡中。世公子大驚,急忙回頭,卻發現房間中隻他一人,那香姬本無蹤影。
  
  世公子心下狐疑,再向古鏡望去,卻又見香姬現於鏡中,嫵媚風情,妖嬈百宛,真令世公子魂飛天外,淚流滿麵……
  
  更離奇的是,那鏡中的香姬竟然是活色生香,能夠按照世公子的意願與她宛轉款款,曲意承歡,那蝕骨消魂的美妙滋味,讓世公子神魂顛倒,不能自己。
  
  有了這麵古鏡,世公子從此將自己關於書房之內,不許任何人踏入,而他自己則每日與鏡中的香姬情話喁喁,悱惻纏綿,說不盡的濃情蜜意,道不完的繾綣溫柔,那一番的碑盟誓約,三生約定,實不足為外人知。
  
  如是半載而過,世公子人已變得伶仃憔悴,虛弱不堪,可是他生命的激情,卻是愈發燃燒得熾熱。話說有一天,端王聽說了世公子的情形,很是為兒子的身體擔憂,但強行命人攙扶世公子出房,曬曬太陽。
  
  正當世公子坐在花架之下的時候,忽然一股奇異的清香起處,就見一位清麗如鈴的仕女,自花叢中款款而來,一見到那迤邐而來的麗人,世公子蒼白的臉頰突然浮現出紅暈,他猛可的跳了起來,脫口叫了一聲:香姬!
  
  
  (5)誘人的風月寶鑒
  
  講到這裏,康教授停了下來,好半晌才繼續說下去:
  
  你馬上會猜到,世公子錯將他在鏡中看到的太虛幻相當了真,自然會引發王府中的大亂子,事發之後,世公子無法接受現實,他一直以為香姬一如鏡中那樣對他情真意切,卻不料那一切隻不過是幻影,絕望之餘,他在房中連連咳血兩日而死。
  
  世公子死後,端王爺得知內情,即心疼愛子之觴,更擔心這妖異古鏡禍亂內府,滋生孽障,遂遣人以砂漿、鐵汁將風月寶鑒澆灌於岩石之中,讓它千年萬載,也不得複見天日……
  
  聽到這裏,我不由自主的啊了一聲,目光移向了康教授手中的黃綢包裹:康教授,我終於明白了,你為什麽要帶人在采石場碎石,莫非那風月寶鑒……
  
  康教授並不理會我的驚問,隻是神色淡定的把他的話繼續說下去:
  這一段故事,雖然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於聞,但在當時,卻很是轟動,尤以那可察觀太虛幻鏡的風月寶鑒,更是讓人驚疑不定……曹雪芹正是因此靈感,所以寫了一部書,這部書的名字叫什麽?
  
  風月寶鑒!我脫口回答道。
  
  康教授瞪了我一眼,順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紅樓夢》,重重的擲在我的麵前。
  
  我隻覺得耳根子一陣紅熱,這個康老頭,真是不好對付……他故意跟我扯了半天風月寶鑒,突然問起據此寫的書的名字,結果一下子把我給繞了進去,我的心裏就有點不以為然,這老頭,雖說是紅學權威,隻怕這種心性,很難養成大的學問……
  
  其實我知道自己的說法也不為錯,學界有一種觀點,稱《紅樓夢》原本是由《風月寶鑒》一書刪改而來……可當著康教授的麵,我哪有抬杠頂嘴的份?
  
  我把收放到一邊,目光再次轉到康教授手中的包裹上:那麽康教授,這隻澆灌於岩石中的匣子裏……
  
  康教授把手放在黃綢包裹上,似乎拿不定主意是否打開這隻匣子。他的做作更讓我不喜歡,要知道,這隻匣子是我從岩石裏鑿出來的,我把匣子奉送給他,並非是天經地義的事,他難道還不懂得如何解讀我對他的這種善意嗎?
  
  他愛打開不打開吧,既然他捧著這隻匣子來到我這裏,卻又不打開,他就不嫌累得慌嗎?
  
  看我始終是一聲不吭,康老頭分明有幾分沒趣,一伸手,終於把黃綢包裹打開了。
  
  這隻匣子裏,並不是如我們所想象的藏著風月寶鑒。他用嘶啞的聲音說道:事實上,這是進入藏匿風月寶鑒秘庫的地圖與鑰匙。
  
  說著話,他打開了那隻古色古香的匣子。
  
  果然,匣子裏,放著一張折疊的絹畫,還有一枚白玉研磨而成的鑰匙。
  
  再細端詳,那鑰匙的鎖玟竟然是篆體的漢字:
  
  無材可取補蒼天,
  枉入紅塵多少年。
  此係身前身後事,
  倩誰記去做奇傳。
  
  我靜靜的審視著桌子上的這幾樣東西,無論那古色古香的匣子,還是那匣子中的絹畫、黃銅鑰匙,都是不可多得的文物,其價值莫可估量,再加上那枚原本是打開秘藏風月寶鑒的黃銅鑰匙,說是這些文物價值連城,也不為過。
  
  這是我毫無保留的送給康教授的,我期待的隻是開誠公布。
  
  可這個怪老頭一直在不停的戲弄我——我自問不是那種挾恩市報的小人,可是,任何情形下我都無法接受那種忘恩負義視別人的無私相助為理所當然的私妄觀念。
  
  所以我一聲不吭。
  
  風月寶鑒!康教授突然大聲的說道。
  
  我雙目微合。
  
  風月寶鑒!康教授激動了起來,他起身,手舞足蹈的大聲說道:看看《紅樓夢》吧,曹雪芹在開篇就說得清清楚楚,這是一部石頭記,你必須去石頭中尋找到它最終的秘密,在這部書中所隱藏的是風月寶鑒的秘藏之碼,曹公將端王府世公子的孽情隱喻於賈瑞挑戲鳳姐,得道人贈風月寶鑒一事之上,有關小說中的細節我們盡可以另找時間仔細研究,可是蘇幕遮,你現在還沒做出決定嗎?
  
  什麽決定?我問道。
  
  加入我的項目組,和我一起去把風月寶鑒找回來!康教授興奮不已的嚷道。
  
  不。我隻回答了這一個字。
  
  康教授穿著一身深藍色的吊帶工裝,拿著一柄小鐵錘,正專心致誌的將一塊大石頭逐次砸開,聽到我的叫聲,他手中的小鐵錘跌落於地,突然拿衣袖遮住了臉,掉頭就走。
  
  康教授,康教授。我急忙追上去。
  
  這時候在場的另外兩個同樣穿著藍色吊帶工裝的年輕人攔在了我的麵前,我一眼就認出了這隻是兩個學生,光滑的兩張臉,很是年輕,隻不過他們臉上的表情,遠不如我想象的那麽友好……哎,你是誰?怎麽連個招呼也不打就闖了進來?快出去!
  
  我找康教授……指著一溜煙逃向一間小屋子的康教授,我急忙解釋道。
  
  你認錯人了。那兩個年輕學生毫不客氣的打斷我的話:那是我們的老板,姓馬,什麽康教授米教授的,找錯地方了吧?
  
  但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那個躲到小屋子裏的人,千真萬確就是康教授。
  
  如果不是他,那麽他有必要躲起來嗎?
  
  可就算他是康教授,又有什麽理由怕別人認出他來呢?
  
  難道說,康教授還會帶著他的學生,躲在這偏僻的采石場做什麽不法生意不成?
  
  我搖了搖頭,再看了一眼攔在我麵前的兩個學生,他們一個高大健壯,一個身材矮小,雖然都做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但他們那明顯缺乏經驗的滿臉稚氣,這卻是遮掩不住的。
  
  稍近一點還有一個女學生,長發,表情象隻貓,我還記得,那天在學術報告會上的時候,正是她攙扶著康教授上台的。可現在瞧他們這架勢,我要是非見康教授不可,多半會鬧出人命來。
  
  實際上,我壓根沒任何理由非要見康教授不可,更不會跟幾個學生過不去。
  
  所以我隻能嘟囔著,走開。
  
  我走到自己的車前,再回頭看了一眼,康教授躲在屋子裏沒露麵,隻有那三個學生,手持鐵錘,冷冰冰的看著我。
  
  我搖搖頭,隻好上了車。
  (3)萬古不滅的情觴
  
  講完了徐子業的造反故事,康教授用不抱任何希望的眼神看著我:
  蘇幕遮,你聽這段曆史,有何感想?
  
  感想……我苦笑,沒什麽感想,帝王思想如一條毒蛇盤踞在中國人的心裏,這已經幾千年了……
  
  康教授搖了搖頭,歎息一聲:蘇幕遮,看來我對你的期望,還是有點過高了。
  
  我臉色不紅不白,暗暗僥幸自己不是康教授的學生。
  
  康教授繼續把他的話說下去:
  
  清雍正年間,皇帝的第十五個弟弟被封為端王,端王有子,人稱世公子。那位世公子長得唇紅齒白,風姿秀麗,稱得上一個絕世美少年,而且,世公子的才情傾動天下,隻是礙於皇家血統,文字從不外傳,所以天下之人,鹹少知曉。
  
  這老頭思維跳躍得實在厲害,突然之間從大隋年間跳到了清雍正年間,讓我有點接應不暇,隻好閉了眼睛認真聽講。
  
  那世公子既然出身於皇室之家,錦衣玉食,養尊處優,自不必說,隻是世公子雖然生得貌美,單單在一個情字上勘不破,他愛上了一個他最不應該愛的女人,端王的第七房小妾。
  
  哦,我聽得入了神。
  
  傳說那端王愛妾原本是瑤池邊上的紅草轉世,喚做香姬。詩雲,雲想衣裳花想容,秋水為神玉為骨,比花解語,比玉生香,更嫌有一樁異事,那女人天生就有一股幽香之氣,步履跚跚之際,最斷人腸,世公子有一次前去給父親端王請安,無意中與香姬途中相遇,四目交睫之際,兩人不由得癡呆了……隻奈何垂柳深深宮牆路,相逢無語淚簇簇……從此世公子茶不思,飯不想,日日夜夜,隻是思念他的七姨娘……
  
  然而這般柔腸情意,卻是逆孛倫常,世公子圖然是朝思暮想,卻不敢把自己的心事告訴任何人……心灰意懶之餘,世公子遂生出家之意。
  
  他到了香積寺,於石圓大師的座下苦苦傾訴,可是石圓大師卻說他孽緣未了,此時出家,還不到時候……世公子怏怏離開香積寺,行走於落葉飄零的山徑之間,隻覺得天地之大,竟無處可容自己的血淚情腸,正自孤絕之中,前麵忽然有一個跛道人迤邐而來,見到了世公子,大笑道:來來來,你看那存心想奸淫母親的世公子,誰知道那美貌皎好的一副好皮囊,竟爾裹著如此卑汙肮髒的狠毒心腸……
  
  突然被人叫破心事,世公子如受雷擊,本能的以袖遮麵,掉頭就跑。
  
  那跛道人卻不疾不徐的追了上來,嘻笑道:跑跑跑,世間雖大,你縱無法跑出自己的心,逃逃逃,饒你千般快,也無法逃出這情孽苦海……
  
  到此世公子恍然大悟,這跛道人叫破他的私隱,隻是為了點化他來而已,隻覺得雙膝一軟,他已經跪在跛道人的腳下:道長,伏惟道長憐及小可情孽悲苦,搭救則個……
  
  你且請起來。那跛道人將世公子攙扶起來,對他說:若說是情,也是情,世間兒女,如何可無這般私情?若說是孽,也是孽,天下雖大,卻也容不下這般逆倫孛事。世公子,饒你是冰雪聰明,王候之家,卻終究擺脫不得這一世的情孽,罷罷罷,你且說來看,須得一個怎樣的結果,才能夠滿足你那填不盡的饕饕之心?
  
  世公子望著跛道人,隻是不停的磕頭,卻不說一個字。
  
  概因他說出來那怕一個字,也是天打五雷劈的情孽,此孽猶如野火焚燒在他的心中,卻又如何說得出口?
  
  惟願與香姬長相廝守,生生世世,日日年年!
  
  唯原與香姬相執素手,生則同裘,死則同穴!
  
  這是世公子心中唯一想說的話,可那香姬偏偏是他父親的第七房小妾,所以他不能說,甚至,連想一想,都會承受著一種淪入火獄之毒折磨的可怕境地……
  
  跛道人既然遊戲風塵,如何看不破這小兒女的癡癡情腸?他歎息了一聲,從髒得看不出來顏色的破袍子下麵,取出一樣東西。
  
  講到這裏,康教授突然止住了講述,站了起來:好了蘇幕遮,倉促拜會,你也沒怪罪,真是不好意思……等日後有機會,我們見麵再細聊。
  
  別……我急忙跳了起來,攔住康教授:康教授,你的故事還沒講完……
  
  康教授冷笑:蘇幕遮,我康家成是給人講故事的嗎?
  
  我訕訕把手縮回。
  
  (4)疑真似幻
  
  康老頭突然而來,故事講到一半,卻又飄然而去,把我憑白的吊在半空之中,那份難受的滋味,真可謂百爪搔心,難過得真想讓人大哭一場。
  
  可是沒辦法,碰上這種怪老頭,我就隻能認命,隻能在心裏一邊咒罵康老頭促狹缺德,一邊瘋狂的翻查清史,可是我一邊翻了兩天,也沒翻到有關端王世公子與七姨娘不倫孽情的記載。
  
  正在難過之際,康教授又登門而來,當他進來的時候,我大吃一驚:康教授,你的耳朵怎麽了?
  
  沒什麽……他吱唔道:走路時不小心,在門框上撞了一下。
  
  我搖了搖頭,這老頭,實在是太狡滑了,別看他煞介其事的滿臉權威模樣,可我已經摸透了他的為人,如此不痛快的吞吞吐吐之人,任他說什麽,我也是存有三分不信的。
  
  康教授坐了下來,看著我麵前堆積起來的清史書稿,笑了:臨時磨槍,不快也光——你這種辦法除了不管用之外,很難再找到其它缺點的了。
  
  我尷尬的笑了笑,眼睛望著夾在他腋下的那隻黃綢布包裹——這怪老頭,天天夾著這東西一個勁的往我家裏跑,他到底在打什麽怪主意?
  
  咳咳,康教授幹咳了兩聲,開口了:蘇幕遮,我想邀請你參加我的項目。
  
  項目?什麽項目?我一時沒聽清楚,不由自主的反問道。
  
  徹底破解紅樓夢密碼,畢其功於一役。康教授鏗然道。
  
  我看了看康教授,突然失笑起來:康教授,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當然不是,康教授很不高興的望著我:蘇幕遮,你也不用太妄自菲薄,事實上你並不是如你想象的那處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莽漢,至少你還喜歡讀書,如果你願意的話……
  
  我實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敬謝不敏,康教授,你不覺得,我都快三十的年齡了,再投到你的門下,有點太遲了嗎?
  
  康教授表情很是嚴肅:蘇幕遮,我可以告訴你,我的幾個學生並不比你更年輕。
  
  我還是搖頭:康教授,你找我到底什麽事,明確一點說出來,不是更好嗎?
  
  康教授一雙眼睛憤懣的看著我,這種表情,是我非常熟悉的,那是給別人布設了圈套,可是看到別人卻不肯鑽進去的時候,所流露出來的憤懣。
  
  我最經常在不諳世故且自作聰明的年輕人臉上看到這種表情,年輕人一切從自我出發,一廂情願的想把對自己最有利的社會遊戲法則強加於別人,一旦遭遇到失敗,他們往往認識不到自己的愚蠢,反而責怪別人不以他的主觀意願而行事。這就如同一個棋藝太差的選手,一旦輸了棋就會氣憤的摔打棋子一樣的心理——可是康教授已經是諾大年紀了,而且事業有成,竟然也是如此的天真,這讓我有點哭笑不得。
  
  此時康教授正象一位水平太差而輸了比賽的棋手,把滿心的憤懣責怨到對手身上來,用憤憤不平的眼神看著我:蘇幕遮,我是憐及你的才華和聰明,你以為以我的成就,難道還需要在你身上得到些什麽嗎?
  
  我沒說話,事實上,我確實是覺得這老頭在打我的主意,所以我也算是有恃無恐。
  
  康教授生氣了,悶哼一聲,說道:
  
  上次我來的時候,跟你講到跛道人拿出一樣東西給世公子,那東西是什麽呢?
  
  是一麵鏡子!
  
  跛道人說:這麵鏡子,是早年大隋年間徐子業起兵謀逆時所持的古鏡,鏡中自有風月乾坤……
  
  康教授講到這裏的時候,我忍不住啊了一聲,卻聽康教授繼續講下去:
  
  跛道人說:這麵鏡子,是早年大隋年間徐子業起兵謀逆時所持的古鏡,鏡中自有風月乾坤,那徐子業拿這麵風月寶鑒卻圖謀逆之事,自然會遭到天遣,須知此鏡久蘊天地之機,暗藏造化之妙,詭詐之人得之,必生妖孽之事,癡情兒女得之,則獲解脫之途,世公子,我便將這麵風月寶鑒借與你,待你消得孽緣,須記得再將此物歸還……
  
  世公子忙不迭的接過古鏡,一迭聲的道謝,眼看著那跛道人飄然而去。
  
  回到府中,世公子拿過古鏡,於燈前一照,突見他朝思暮想的香姬竟爾在鏡中。世公子大驚,急忙回頭,卻發現房間中隻他一人,那香姬本無蹤影。
  
  世公子心下狐疑,再向古鏡望去,卻又見香姬現於鏡中,嫵媚風情,妖嬈百宛,真令世公子魂飛天外,淚流滿麵……
  
  更離奇的是,那鏡中的香姬竟然是活色生香,能夠按照世公子的意願與她宛轉款款,曲意承歡,那蝕骨消魂的美妙滋味,讓世公子神魂顛倒,不能自己。
  
  有了這麵古鏡,世公子從此將自己關於書房之內,不許任何人踏入,而他自己則每日與鏡中的香姬情話喁喁,悱惻纏綿,說不盡的濃情蜜意,道不完的繾綣溫柔,那一番的碑盟誓約,三生約定,實不足為外人知。
  
  如是半載而過,世公子人已變得伶仃憔悴,虛弱不堪,可是他生命的激情,卻是愈發燃燒得熾熱。話說有一天,端王聽說了世公子的情形,很是為兒子的身體擔憂,但強行命人攙扶世公子出房,曬曬太陽。
  
  正當世公子坐在花架之下的時候,忽然一股奇異的清香起處,就見一位清麗如鈴的仕女,自花叢中款款而來,一見到那迤邐而來的麗人,世公子蒼白的臉頰突然浮現出紅暈,他猛可的跳了起來,脫口叫了一聲:香姬!
  
  
  (5)誘人的風月寶鑒
  
  講到這裏,康教授停了下來,好半晌才繼續說下去:
  
  你馬上會猜到,世公子錯將他在鏡中看到的太虛幻相當了真,自然會引發王府中的大亂子,事發之後,世公子無法接受現實,他一直以為香姬一如鏡中那樣對他情真意切,卻不料那一切隻不過是幻影,絕望之餘,他在房中連連咳血兩日而死。
  
  世公子死後,端王爺得知內情,即心疼愛子之觴,更擔心這妖異古鏡禍亂內府,滋生孽障,遂遣人以砂漿、鐵汁將風月寶鑒澆灌於岩石之中,讓它千年萬載,也不得複見天日……
  
  聽到這裏,我不由自主的啊了一聲,目光移向了康教授手中的黃綢包裹:康教授,我終於明白了,你為什麽要帶人在采石場碎石,莫非那風月寶鑒……
  
  康教授並不理會我的驚問,隻是神色淡定的把他的話繼續說下去:
  這一段故事,雖然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於聞,但在當時,卻很是轟動,尤以那可察觀太虛幻鏡的風月寶鑒,更是讓人驚疑不定……曹雪芹正是因此靈感,所以寫了一部書,這部書的名字叫什麽?
  
  風月寶鑒!我脫口回答道。
  
  康教授瞪了我一眼,順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紅樓夢》,重重的擲在我的麵前。
  
  我隻覺得耳根子一陣紅熱,這個康老頭,真是不好對付……他故意跟我扯了半天風月寶鑒,突然問起據此寫的書的名字,結果一下子把我給繞了進去,我的心裏就有點不以為然,這老頭,雖說是紅學權威,隻怕這種心性,很難養成大的學問……
  
  其實我知道自己的說法也不為錯,學界有一種觀點,稱《紅樓夢》原本是由《風月寶鑒》一書刪改而來……可當著康教授的麵,我哪有抬杠頂嘴的份?
  
  我把收放到一邊,目光再次轉到康教授手中的包裹上:那麽康教授,這隻澆灌於岩石中的匣子裏……
  
  康教授把手放在黃綢包裹上,似乎拿不定主意是否打開這隻匣子。他的做作更讓我不喜歡,要知道,這隻匣子是我從岩石裏鑿出來的,我把匣子奉送給他,並非是天經地義的事,他難道還不懂得如何解讀我對他的這種善意嗎?
  
  他愛打開不打開吧,既然他捧著這隻匣子來到我這裏,卻又不打開,他就不嫌累得慌嗎?
  
  看我始終是一聲不吭,康老頭分明有幾分沒趣,一伸手,終於把黃綢包裹打開了。
  
  這隻匣子裏,並不是如我們所想象的藏著風月寶鑒。他用嘶啞的聲音說道:事實上,這是進入藏匿風月寶鑒秘庫的地圖與鑰匙。
  
  說著話,他打開了那隻古色古香的匣子。
  
  果然,匣子裏,放著一張折疊的絹畫,還有一枚白玉研磨而成的鑰匙。
  
  再細端詳,那鑰匙的鎖玟竟然是篆體的漢字:
  
  無材可取補蒼天,
  枉入紅塵多少年。
  此係身前身後事,
  倩誰記去做奇傳。
  
  我靜靜的審視著桌子上的這幾樣東西,無論那古色古香的匣子,還是那匣子中的絹畫、黃銅鑰匙,都是不可多得的文物,其價值莫可估量,再加上那枚原本是打開秘藏風月寶鑒的黃銅鑰匙,說是這些文物價值連城,也不為過。
  
  這是我毫無保留的送給康教授的,我期待的隻是開誠公布。
  
  可這個怪老頭一直在不停的戲弄我——我自問不是那種挾恩市報的小人,可是,任何情形下我都無法接受那種忘恩負義視別人的無私相助為理所當然的私妄觀念。
  
  所以我一聲不吭。
  
  風月寶鑒!康教授突然大聲的說道。
  
  我雙目微合。
  
  風月寶鑒!康教授激動了起來,他起身,手舞足蹈的大聲說道:看看《紅樓夢》吧,曹雪芹在開篇就說得清清楚楚,這是一部石頭記,你必須去石頭中尋找到它最終的秘密,在這部書中所隱藏的是風月寶鑒的秘藏之碼,曹公將端王府世公子的孽情隱喻於賈瑞挑戲鳳姐,得道人贈風月寶鑒一事之上,有關小說中的細節我們盡可以另找時間仔細研究,可是蘇幕遮,你現在還沒做出決定嗎?
  
  什麽決定?我問道。
  
  加入我的項目組,和我一起去把風月寶鑒找回來!康教授興奮不已的嚷道。
  
  不。我隻回答了這一個字。
  
(6)無法拒絕的請求
  
  拒絕康教授的邀請,並不是說我缺乏好奇心,不想親眼看一看風月寶鑒。
  
  實際上,我比任何人都好奇,如果不是這種好奇心做祟,我也不可能跑到采石場比康教授更早的把這隻匣子找到。
  
  我之所以拒絕康教授,原因隻有一個:
  
  我不喜歡他這個人。
  
  做事隻憑好惡,是不成熟的表現,但這種表現於我而言,卻是性命交關,不得不察。
  
  康教授要求我隨他去尋找風月寶鑒,可想而知,那風月寶鑒秘藏之地必然是險關重重,尋寶者如果不是一心一意團結一致的話,一旦遭遇到危險,那就意味著滅頂之災。
  
  以康教授的性格,在遭遇到危險的時候會有什麽表現,那是不問可知的,我決無可能在他那裏獲得幫助,甚而至於,我都不能夠信任他。
  
  這種冒險,不要也罷。
  
  所以我冷冷的拒絕了康教授,讓他怏怏離去。
  
  可就在我拒絕了康教授的第三天,卻接到了醫院的一個電話,電話中聲稱,病危期間的康教授希望見到我,他有話要對我說。
  
  病危?
  
  我當時還以為自己耳朵聽錯了,康教授離開我家的時候活蹦亂跳,怎麽這才隔了兩天,他就把自己弄到了病危的程度呢?
  
  這怪老頭,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我隻好去醫院看一看。
  
  到了醫院,發現這老頭果然有點病危的意思,他的腦袋上纏滿了繃帶,鮮血甚至滲出了繃帶之外,看起來非常的嚇人。
  
  到底怎麽一回事?我問他。
  
  康教授搖了搖裹得木乃伊一般的腦袋:蘇幕遮,你現在應該明白我為什麽要請你加入我的項目了吧——跟你說實話吧,我需要你,至少需要一個人保護我的生命安全。
  
  這種事……我不動聲色:我不會搶警察的飯碗的。
  
  康教授苦笑:你難道就不想問我一句是誰幹的嗎?
  
  好象用不著問吧?我笑:除了你那三個寶貝學生,別人也沒理由非要把你的腦袋打開瓢。
  
  被我一口說破,康教授頓時老淚縱橫:那幾個白眼狼,枉我花費了畢生的心血栽培他們,可是他們竟然……想要了我的老命……
  
  到底是哪一個下的手?我仔細的看了看康教授腦袋上的傷,問他。
  我也說不上來,康教授隻是流淚: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的了,自從你把秘藏地圖及鑰匙還給我之後,連續幾天夜裏,都有人偷偷潛入我的書房,但都沒有得逞……可是昨天夜裏,他們居然摸進我的臥室,想從我枕頭旁邊把鑰匙偷走,我大聲一叫,結果被不知是誰一鋃頭砸了過來……你看看,我就成這樣了……
  
  傷勢不重,我說,沒關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也別怪你的弟子下手太狠,畢竟任何一個紅學研究家都知道風月寶鑒意味著什麽,出這樣的事情,在所難免……
  
  是啊,康教授道:我知道他們都不可靠,他們太熱衷於名利了,太急於出名了,我一點也不懷疑,如果我要是帶著他們幾個去尋寶的話,那我多半有可能被他們剝皮剔骨拋進山溝裏去……沒了我礙事,全部的研究成果就歸他們所有了,連我都找不到他們不這麽幹的理由……
  
  他們也未必……我還待要說,康教授卻一口打斷了我:別提他們了,自從我的腦袋成了血葫蘆之後,師生情誼也就蕩然無存了,不管這事是誰幹的,反正我是再也不敢相信他們了,這個項目從現在起就我們兩個,你和我……
  
  我冷笑:康教授,連你的學生都靠不住,你就不怕我為了獨吞風月寶鑒,加害於你?
  
  康教授卻是滿臉的嚴肅:你如果是那種人的話,又何必在最初就把匣子送給我?
  
  你還知道那匣子是我送給你的啊?
  
  他不提這個話頭還好,他一提起來,我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正要開口拒絕,他卻突然說出一句話來,讓我改變了主意:
  
  我隻想活著的時候看一眼風月寶鑒,要知道紅樓夢這部書我研究了一輩子啊,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老淚縱橫。
  
  
  (7)心懷不軌的學生
  
  康教授很快就出院了,我猜這跟我答應了與他一同去尋找風月寶鑒有關。
  
  他說得一點沒錯,紅樓夢這本書他琢磨了一輩子,為的就是親眼看一看風月寶鑒……我真的狠不下心來拒絕他,更何況,我跟他一樣心裏也是好奇的要命。
  
  康教授出院後,我就將他安置在我的家中,他的家太不安全了,那三個學生——康教授告訴我,他們的名字分別是嚴風、池正剛和李葒,都是絕頂聰明而且意誌堅忍的好孩子,如果不是出了這麽一檔子事,他們未來的前途不可限量。
  
  但是現在,他們都是傷害了自己恩師的嫌疑凶手!
  
  康教授研究過那幅絹畫地圖,得知風月寶鑒埋藏的確切地點是在岩州,我們購置了一些裝備,就要準備出發。
  
  我和康教授一前一後的出了門,帶著他向我的車走了過去。
  
  我的車是經過特殊改造的,發動機性能足以讓任何一個賽車手羨慕,至於康教授的那輛老奶奶車……隨他去吧,這是一場生死未卜的冒險,又不是逛超市,所以康教授在這些事情上從不和我爭論。
  我的車徐徐開出車庫,停了下來。
  
  前麵路上,站著三個人,攔在車前。
  
  是康教授的三名學生:高又壯的嚴風,幹癟瘦小的池正剛,和那位長得跟隻貓一模一樣的李葒。
  
  三個人一動不動的攔在車前,我按了幾聲喇叭,他們全當沒聽見的。
  
  我看了看康教授,怎麽辦?就這麽直接輾壓過去——那肯定不妥當。
  
  我隻好停車。
  
  康教授臉色鐵青,推開車門。
  
  老師!我聽到一聲怯生生的叫聲。
  
  有事?康教授的聲音,冰冷而威嚴。
  
  老師,您是不是要去……把風月寶鑒找到?嚴風上前一步,問道。
  我去幹什麽,還用得著跟你們說嗎?康教授質問道。
  
  老師!三名學生齊聲叫道,倒是情真意切,單從這聲音中,我很難斷定是他們之中的誰給了康老頭腦袋上那一鋃頭。
  
  貓模樣的女生李葒向前走了一步:老師,我們跟在您身邊整整八年啊……
  
  是嗎?康老頭冷笑:任何時候你們都可以離開,比如說現在……
  
  老師,您要記住按時服藥,你的心髒不好……池正剛顫聲說道。
  嗯……很明顯,這枚糖衣炮彈奏效了,康老頭的身體竟然顫抖了一下。
  
  老師……三名弟子居然一起跪了下來:老師,您嫌我們笨,不願意帶上我們,我們決不敢抱怨半個字……可是老師,這一路上肯定會很勞累,老師您的身體又一向不太好……
  
  康教授的身體竟然激烈的顫動了一下。
  
  我急忙扭過頭,知道事情要砸鍋了,這三個小兔崽子,別的本事多大我不清楚,但把康老頭的心思卻是揣摩得透透的……
  
  等我再扭過頭來,看到外邊三個學生已經抱住了康老頭的大腿,正自哇哇大哭,那模樣直如生離死別,也不知道他們哪來的這麽多眼淚……
  
  至於嗎,不就是在將來的論文上加上自己的名字,至於鬧到這種地步嗎!
  
  雖然心裏瞧不上這幾個戲演得極好的學生,但我還是知道肯定是至於的,他們跟了康老頭這麽久,臨到了最關鍵時刻卻沒他們事了,那就意味著他們這輩子唯一的機會已經錯過了……
  
  康老頭弄開三個緊抱著他的腿不放的學生,走了回來,還未等他說話,我已經搶先了一步:
  
  康教授,你是項目主持人,你說了算。
  
  這個……康老頭猛一咬牙:那你們幾個還不快點上車!
  
  三個學生一窩蜂的擠進後排座位上,規規矩矩的坐好。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我心裏為康教授的沒有原則而感歎,轟的一聲發動了車子。
  
  那個幫我謝謝的朋友是誰啊?
  
  嗬嗬,沒想到還有這麽重名的呢
  
  
  蘇幕遮檔案:
  姓名:蘇幕遮
  年齡:24歲
  國籍:中國
  出生地:北京東城區羊脖拐胡同十八號甲
  家世:家學淵源,係北宋蘇學士第四十六孫
  身高:186公分
  體重:75公斤
  星座:獅子座
  血型:O型
  職業:國際登山協會會員、世界潛水協會客座教練
  性格:具有旺盛的行動力,好奇心極強,心胸寬廣,不拘小節,意誌堅韌,富親和力
  愛好:考古、曆史、音樂……熱愛一切美好的事物
  特長:技巧、登山、潛水及駕駛
  經曆:生性喜歡探究未知事物,經曆過一生中最為奇異的事情,曾於岩州破解了《紅樓夢》密碼,發現風月寶鑒,於東亞塔萊海灣發現阿拉伯魔瓶,並解開了瓶中魔鬼的秘密。
  
  第三章:豬王爭霸戰
  
  (1)山路險行
  
  車到古岩州。
  
  一路行來,三名學生實在是懂事到了不能再懂事的地步,他們三人跑前跑後,把康老頭侍候得比皇帝還要舒服……那般殷勤看得我都心動:
  
  就算他們為了偷出風月寶鑒埋藏圖,不惜給了他們的恩師腦殼上狠狠的一家夥,可是他們畢竟是為了學術事業……
  
  年輕人犯錯誤,上帝都會原諒的。
  
  更何況,我根本沒任何證據說明康老頭腦袋上的傷是他們幹的。
  到了岩州,住進賓館之後,我和康教授召集三名學生開會,我正式告訴他們:
  
  從今天起,快樂的旅遊已經結束了,以後的日子,則是凶險莫測,死生不知,這種探險最忌諱的就是鬆散不團結,最忌諱的就是嬌氣。
  
  因此,從明天開始,他們三人無論男女,每人必須要負重三十公斤,食物、飲水和裝備,背負不動的,決無資格進山,而且進山後必須要唯我的命令是從,有任何抱怨、不滿或是牢騷者,殺無赦……法製社會,不能亂殺人……但你必須單身返回,因為我們不能因為任何一個人的疲懶毀掉了整個項目。
  
  由此向前,是孤雲山脈那人跡罕至的原始森林,沼澤、猛獸、狂風、毒蟲……數不勝數,我們這一行人能否活著到達風月寶鑒埋藏之所,還是一個問題,就算是大家找到了風月寶鑒,還能不能活著回來,那更是誰也沒把握的事情,任何人如果打了退堂鼓,一定要現在說,否則的話,你就有可能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三個年輕人相互對視了一眼,齊聲答道:沒有問題,我們既然來了,就決不會輕言回頭。
  
  那好吧……見這三人都堅持要去,我也就不再說什麽了。畢竟地圖我仔細的研究過,由此進山,不過是四個小時的路程,埋寶之所的附近還有許多山村,根本不大可能遭遇到什麽麻煩。
  
  我大意了。
  
  我還是把事情看得太簡單了,我怎麽也沒有想到,古岩州孤雲峰脈,雖然已經是人煙稠密,可是由於山民們天性淳樸,自然保護意識較強,這一帶仍然有著許多大型的野生食肉動物遊蕩徘徊,所以我們一進山,就遭遇到了麻煩。
  
  那天我們五個人一路進了山,除了康教授之外,他們三人每人都背負了三十公斤左右的裝備,我看到豆粒大小的汗珠從三個孩子的額頭上淌下,可我絲毫不為所動,不是我缺乏同情心,問題是我身上已經背負了六十公斤的裝備,如果我再照顧他們,把他們三人的身上的九十公斤裝備全部背過來,那我豈不成了一隻背負三百斤重物的大烏龜?那還找什麽風月寶鑒,還是找頭驢更好一些。
  
  我知道他們都很累,都想休息,可是我不允許。
  
  按四個小時進山的行程來算,等我們到達藏寶之處正值正午,用半天的時間勘探四周環境,尋找安全的地方搭起帳篷,這裏有五個人,可隻有我一個人有野外生存經驗,如果任由他們在路上休息的話,那麽一旦延誤了到達目的地的時間,沒有足夠的時間對四周環境進行勘查,那就極有可能出現意外……
  
  三個學生大概一輩子也沒受過這種苦,咬緊牙關搞拄著樹枝當拐杖,一步一瘸的艱難向前走,我冷眼看著他們,倒要看看他們還能堅持多久……實際上他們早就堅持不下去了,他們之所以還在走,隻是大腿神經自動反射的緣故——因為過度的疲勞,他們的思想早已是一片空白……
  
  三名學生倒還罷了,最糟糕的是康老頭,雖然他身上沒背任何準備,但年紀不饒人,更嫌他老人家一向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舒服日子,這一番山路急行軍,老頭早已是氣喘如牛,汗落如雨。
  撲通一聲,康老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蘇……蘇幕遮……歇歇歇……歇會兒好不好?
  
  不能在這裏停下來。
  
  我明確的告訴老頭。
  
  為什麽?老頭耍死狗,說什麽也走不動了。
  
  不為什麽。我回答說:如果你老人家進山是來尋找風月寶鑒的話,那就爬起來繼續往前走,如果你是來喂養動物的,那就趴在這裏好了……
  
  喂養動物……康老頭扭頭一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哇,蘇幕遮……那些東西是什麽……好可怕!

 (2)野豬不吃人
  
  隻聽山林中駭人的吼聲起處,枝葉搖動之際,鑽出來十幾隻模樣黑醜,體形巨大,渾身散著鬆脂的清香,嘴上生著尖利的獠牙的猛獸。
  
  三名學生頓時嚇得呆了,驚叫一聲,蜷縮在了康教授身邊。
  
  起來!我喝斥他們幾個:不過是十幾頭野豬,至於把你們嚇成這模樣嗎?
  
  這野豬……它們不吃人嗎?看我神色淡定,康教授失聲問道。
  
  野豬不吃人。我告訴他們。
  
  眾人如釋重負。
  
  但我話還沒有說完:野豬不吃人,因為人肉太不禁咬了,野豬最喜歡嚼人的骨頭,人骨脆嫩,味道鮮美,富含高蛋白和各種氨基酸及不飽和酸,是野豬居家必備,滋補營養必不可少的美食……
  
  蘇……蘇幕遮……你別開玩笑……康老頭嚇得臉色灰黃。
  
  我沒有開玩笑,這生死關頭,是開玩笑的時候嗎?我瞪了康老頭一眼。
  
  那我看你說話的表情,象是開玩笑……康老頭戰戰兢兢的道。
  
  這是因為,我知道如何讓這些野豬不吃我們。我回答說。
  
  那如何讓這些野豬不吃我們?康教授急問。
  
  我歎息了一聲:康教授,虧你也算是個大學問家……可我要告訴你,這世界上,也許紅學最稱不上算是學問了,這萬事萬物,都有學問在裏邊……
  
  嗯,嗯,康教授一臉的不以為然。
  
  我來問你,我問康教授,非洲的獅子撲擊羚羊群的時候,最容易襲擊的目標是幼小的羚小,你可知道這是為什麽?
  
  那是因為幼小羚羊比較容易捕食……嚴風替他的老師搶答道。好象是為了證明他的答案下確,野豬們齊聲發出一聲怪吼。
  
  起初大家都跟嚴風這樣想當然,我斜睨了一眼正氣勢洶洶逼近過來的野豬群,說道:可是後來科學家把一隻健壯的羚羊用漆塗成了綠色,再把它放歸回去,結果,當獅子撲過來的時候,捕食者徑直向著這隻綠色羚羊衝過來,根本不理會那些幼小更易於捕食的羚羊……
  
  為啥?女學生李葒問了一句。
  
  然後科學家們又做了一個實驗,這一次他們捉住一隻大羚羊,把它塗成了紅色,結果,獅子們一出現,就立即向著這隻與眾不同的紅羚羊衝了過來……
  
  為啥?這一次是池正剛和李葒同聲問。
  
  為啥?問你們的導師,我拿手一指康老頭。
  
  為啥?康老頭眨著眼睛,問我。
  
  我呆了一呆,有點不明白,這老頭如此令人景仰的身份……可這好象跟他的智力不成比例……
  
  野豬們已經氣勢洶洶的擁了過來,一頭大野豬試探著走近我,拿嘴上的獠牙突然用力一掀,我身體一閃,照這醜東西的眼睛上踢了一腳,野豬瘋吼一聲,緩緩後退兩步,一時不敢造次。
  
  更多的野豬從樹林中鑽了出來,放眼看過去,隻見黑壓壓一片,不少於七、八十頭,這麽多的野豬就在山裏活動……但是這麽多的野豬,一頓要吃掉多少東西?
  
  隻怕就我們這五個人,還不夠這些野豬們塞牙縫的。
  
  救命,康教授突然抱住了我的腿。
  
  救命!另外三個學生爬了過來,臉色灰白的往我的肋下擠——因為四麵都是凶惡的野豬,隻有象小雞雛鑽進老母雞的翅膀裏一樣鑽到我的手臂之下,這三個孩子才會感覺到安全……
  
  這樣不行的,我苦笑:康教授,你想明白了沒有?為什麽獅子要撲食幼小的羚羊?為什麽要撲食綠色的羚羊?為什麽要捕食紅色的羚羊?
  
  救命!康教授和他的三個學生齊聲回答我。
  
  幼小的羚羊、綠色的或紅色的羚羊,它們之所以成為獅子捕食的目標,隻是因為它們在集群動物中顯得與眾不同罷了……我告訴他們:這正如我們冒著生命危險來找風月寶鑒,這隻是因為風月寶鑒與其它東西相比更為特殊因而吸引我們的注意力罷了……
  
  現在,我問康教授幾人:你們知道我們應該怎樣做,才會讓這些野豬不吃掉我們了吧?
  
  不知道!
  
  四人齊聲回答:……救命啊,有沒有人啊,救命啊……
  
  (3)迷惑野豬的方法
  
  要想讓這些野豬不吃我們,很簡單。
  
  我大聲的告訴他們:隻要你們現在站起來,跟在我的身後,排成一隊,用同樣的姿式開始往前走,不要害怕,不要驚慌,不要與別人有不同的表現,就好象我們根本沒有看到這些野豬一樣……隻要大家跟我走,野豬們就會感覺到困惑,弄不清楚我們到底是一隻動物,還是五隻不同的動物,等野豬們弄明白了這個問題……我們早就取到風月寶鑒回家了。
  
  隻要你在集群中不是顯示出與眾不同,就不會引來攻擊!
  
  這是自然界生物生存的不二法門,可要是講給這四位大學問家聽,那可真是費了牛勁!
  
  救命啊……他們現在所有的學問隻剩下這一句了。
  
  康教授,我喝斥道:你站起來,站在我身後,用手揪住我的衣服,拿腦袋頂著我的後背,閉著眼睛什麽也不要看,等我開始走的時候,你隻管跟著走就是了……
  
  李葒,你從我的胳肢窩下麵出去……到康教授身後,學他的樣子,手揪住他的衣服,閉上眼睛,頭頂上他的背,他走你也走,他停你也停,就會沒事的……
  
  池正剛,你從我兩腿中間出來,到李葒身後,閉著揪住李葒的衣服……
  
  嚴風,你塊頭最大,別跟個吃奶的孩子似的鑽在我的胳肢窩裏,你站到最後去,一樣閉上眼睛,揪住前麵的池正剛,我們走你就走,我們停你就停,聽到了沒有……
  
  大家都準備好了吧?我問道,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後,我高聲命令道:預備——開始,一二一,一二一……
  
  我邁著正步,身後是瑟瑟顫抖的康教授,康教授身後是李葒,李葒身後是池正剛,池正剛身後是嚴風,除我之外,所有的人都閉著眼睛,聽我的口令邁步向前:一二一,一二一……
  
  我抬腿向著一隻健壯的大野豬走了過去:一二一,一二一……就見那野豬嗖的一聲竄開,扭過豬頭,以極為驚愕的眼神看著我們。
  其餘的野豬,更是看得呆了。要知道,這些野豬們不止一次的追逐過驚慌逃竄的大活人,但如我這麽一個玩法,卻是它們做了一輩子野豬也未曾遭遇到過的,更何況野豬的智力原本就不高,眼見得這麽一條生了十隻腳的大怪物衝他撲過來,那野豬如何不駭得心驚膽戰?
  
  正象我一再提醒康教授幾人的那樣,野豬目前最大的困惑,是它們搞不懂我們到底是什麽動物,所以恐懼與驚訝,就在生物本能上占到了上風,在這種情緒之下,任何凶猛的動物也不會輕率發起攻擊的……
  
  一二一,一二一……我聲音宏的喊著口號,帶著大家繼續往前走,我們已經穿越了野豬的陣營,許多小野豬見到我們驚惶逃開,隻有十幾隻特大號的野豬還對我們存有疑念,隔開一段距離,緊緊的跟著我們,對我們進行仔細的研究。
  
  一二一,一二一……我想我們馬上就要脫險了。
  
  就在這時,我聽到身後突兀的暴發出一聲嚎叫!
  
  那是池正剛和嚴風的聲音。
  
  這兩個學生,最終還是被恐懼攝伏了。
  
  盡管我再三警告過他們,緊揪著前麵的人別鬆手,千萬別睜開眼睛,千萬別睜開眼睛……可他們天生就是聽不進忠告的人,這種人你越是告訴他別睜開眼睛,他就越是要睜開看一看……他們偷偷的睜開了眼睛,看到了四麵八方都是醜陋凶惡的大野豬,正對著他們做勢欲撲,那一瞬間他們的意誌力突然崩潰了,隨著一聲慘叫發出,兩人鬆開手,雙手抱頭沒命似的往前就跑……
  
  眾野豬始終不敢造次,卻突然發現從這隻讓它們害怕的十足怪物中竟然分出兩個逃跑的人來,這東西它們熟啊,美味!
  
  眾野豬更不猶豫,齊齊的發出一聲瘋吼,向著池正剛和嚴風疾撲了過去。
  
  (4)驚魂喪膽的節奏
  
  嚴風和池正剛嚇破了膽,帶來的是整個隊形的混亂,四麵入方的大野豬們突然發現我們並不是什麽十隻腳的怪物,而不過是幾個驚慌逃竄的大活人,頓時吼叫起來,怒不可竭的向我們衝了過來。
  
  情急之下,我急速的一跳,閃過一頭極凶惡的大野豬,反手拉著康教授和李葒,向著前麵的樹林中狂奔。
  
  隻聽後麵驚天動地的追趕聲,數不清的野豬追了上來。
  
  我疾衝到了一棵樹下,攔腰一抱康教授:抓緊了,再反手去抓李葒,不料康教授早已嚇得手麻腳軟,雖然被我送到了樹枝上,卻又一頭栽了下來,正砸在李葒身上,李葒發出了一聲淒惻的尖叫,而這時,一頭體形碩大的野豬已經飆風一樣的撲了過來。
  
  我用力再一抱康教授,想把他送到樹上去,不曾想這老頭膽子實在是太小了,他已經嚇得神智失常,竟然發出磣人的嚎叫,雙手死死的抱住我的腦袋不肯鬆開。
  
  這時候腿下疾風瘁起,那大野豬已經衝了過來,康教授和李葒兩個大活人都在抱住我的腦袋尖嚎,我跳動不起來,隻好就勢將身體一倒,撲通一聲摔在地上,那大野豬嗖的一聲,撲了個空竄過去。
  我的人一倒地,騰出一隻手來,照康教授臉頰上劈哩啪啦就是幾個耳光,打得他嚎叫猝止,清醒了過來。
  
  這邊康教授是醒過來了,可是李葒卻嚇得更慘了,她的表現不象是害怕野豬,而是害怕我打她耳光,讓她清醒,所以她一邊尖叫,一邊死死的抓住我的手,腦袋卻拚了命的往我懷裏鑽,大概是想鑽進我的衣服裏去,那就看不到四周那蜂擁而至的野豬群了……
  
  萬般無奈之下,我一邊拚命壓住李葒,不讓她那毛乎乎的腦袋鑽進我的衣服裏去……那感覺太別扭了,渾身上下都不自在……我用一隻腳一勾呆呆的康教授,他的身體向下一倒,我的另一隻腳就勢在他的臀部上用力一托,隻聽嗖的一聲,康教授的身體被彈了起來,砰的一聲,他的腦袋撞到樹幹上,又跌了下來……
  
  我心裏暗暗叫苦,這個康教授,簡直就是一個廢物,兩次都抓不住樹枝,這節骨眼上萬一野豬群突然衝過來,那還不得把我們三人全部踩成肉泥啊……
  
  心裏祈求老天保佑,讓康教授表現得象個人樣,在他的身體跌落下來的時候,我再用力拿腳一蹬,他又飛了起來。
  
  這一次我用盡了全力,康教授嗖的一聲飛越了那根粗大的樹枝,隻要他一伸手……可是他不伸手,他老人家閉著眼,滿臉的死灰色絕望氣息,升上半空又跌了下來……
  
  突然之間李葒一口咬在我的手腕上。
  
  這丫頭,因為我不讓她鑽進我的衣服裏躲起來,她急眼了,居然咬起我來……
  
  蹄聲驚天,野豬群掀起遮天的塵埃,瘋狂的向我們踐踏過來。
  
  情急之下,我反手揪住李葒的長發,就勢一個鯉魚打挺,猛的一跳,而後丟下康教授不顧,雙手舉起李葒,大吼一聲:呆住別動,用力把她的身體重重一擲,砰的一聲,她的身體卡在樹權上,暫時跌落不下來。
  
  然後我縱身再跳,踩在下麵竄來竄去的野豬脊背上,忽見康教授被一隻野豬用長嘴撅起——幸好這隻野豬沒有獠牙,否則康教授已經沒命了。
  
  我在半空中淩空一躍,順勢撈起康教授的身體,用一隻手抓住大樹,猛一翻身,雙腳夾住了樹枝,再一翻,已經帶著康教授到了樹上。
  
  抓住樹幹,我吼道。
  
  他的身體微微顫動了一下,並無任何反應。
  
  那邊李葒卻又突然尖叫一聲,她清醒過來了,身體猛的一掙,竟然要從樹權中掙出來……她要是掙出來的話,就會砰的一聲落進野豬堆裏,下麵的野豬是如此的密集,隻要跌下去,那這個大活人就再也甭想再找到了……
  
  所以我情急之下,突然用肘一撞,李葒發出一聲短促的尖鳴,又被撞得卡進了樹權裏。
  
  康教授,我沒好氣的說道:算我求求你們了,就自己抓住樹枝不行?那邊還有兩個人死活不知呢……
  
  啊……康教授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動靜。
  
  抓住樹枝。我吼道。
  
  啊……康教授點點頭,手一鬆,眼看又要跌落,幸好我一直防著他這一手呢,就在他的耳朵邊上大吼一聲:抓住樹枝!
  
  啊……康教授滿臉厭惡,拿手去掏耳朵。
  
  我仰天長歎,沒辦法了。
  
  
  (5)激戰野豬林
  
  足足折騰了有十幾分鍾,康教授和李葒這才恢複了神智,知道分開兩腿騎座在樹上,再用手抓住樹幹……可這麽久過去了,我撩望野豬群,隻是嚴風和池正剛那兩個學生,此時早已被野豬們消化掉了吧?
  
  可除非我親眼看到了他們的屍身,隻要有一線希望,就不能夠放棄,畢竟他們是兩條鮮活的生命啊!
  
  我對康教授說道:康教授,你們兩人先呆在這裏,千萬要抓住了,別掉下去,我去找找那兩個孩子……
  
  康教授緊張的看著我:你怎麽過去……這樹下,密麻麻的全都是野豬……
  
  的確,樹下此時已經聚集了幾百隻野豬,即使是我蘇幕遮,也是生平第一次看到這麽多的野豬聚在一起……一般的野豬群,最多不過三二十隻,這麽多的野豬湊在一起,是此前沒有記錄的。
  
  如此之多的野豬,就意味著我的雙腳根本無法落地,那怕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奈不得如此之多的嘴吧與獠牙的嘶啃……現在野豬們正用它們尖利的獠牙撕爛我們的裝備袋,將裏邊的食物、飲用水和裝備挑得滿天亂飛……
  
  我從腰上解下來一根登山用的細軟尼龍纜繩,拿眼睛瞄準近前的一樹大樹,用力一拋,纜繩纏在那顆樹上,我就勢一蕩,聽到康教授和李葒同聲發出一聲驚歎,我的人已經蕩在半空之中。
  
  到了那棵樹上,我低頭看看,看到下麵一大堆小眼睛,正在詫異的看著我,顯而易見,這些野豬們正殷切的期待著我跌下去,也好替他們解決一餐夥食。
  
  我接連在空中蕩過去幾棵樹,已經遠離了康教授和李葒幾十米的距離,正當我選擇又一棵樹準備蕩過去的時候,卻突然聽到了另一個方向傳來一聲尖叫:
  
  哇啊——媽媽咪呀!
  
  我遁聲望去,一眼所看到的情形,差一點沒讓我大笑起來。
  
  前麵有一棵大樹,粗愈合抱,此時樹幹上壁虎一樣緊緊的抱著兩個大活人,上麵的那一個是矮小的池正剛,下麵的那一個是高大的嚴風。很明顯這兩個孩子都不會爬樹,但慘遭野豬追逐,情急亡命,居然被他們兩個往樹上爬了三米左右的距離,可再往上爬,這兩個人明顯的已經爬不上去了,隻能是半死不活的雙手抱定樹幹,僵在那裏。
  
  而在樹下,是一群小野豬,連獠牙都沒長出來呢,這群小家夥正在一個勁的跳高,想咬到嚴風耷拉下來的那兩隻腳,每一次跳躍,都引發嚴風一聲驚險萬分的尖叫,他有心再往高處爬幾下,可是上麵還有池正剛的屁股頂住他呢……
  
  僥幸!
  
  這兩個孩子還活著!
  
  謝天謝地!
  
  我急忙蕩過去,先不吭聲,怕一出聲讓他們兩人分心,萬一跌到小野豬群裏……我在樹權上一把撈住池正剛的衣領,將他提上去,他驚喜的正要尖叫,被我豎起食指,示意不要出聲,然後俯身下去,伸手去拉嚴風。
  
  不想這時候嚴風一抬頭,正好看到了我,他滿臉的驚詫與狂喜,張嘴欲呼……我急忙閉上了眼睛。
  
  隻聽撲通一聲,倒黴透頂的嚴風已經跌下了樹幹,掉進了小野豬堆裏。
  
  卻聽轟的一聲,小野豬們顯然是被樹上掉下來的人嚇到了,竟然一哄而散,留出樹下好大一片空白,讓嚴風結結實實的摔在地上。
  
  小野豬到底是小野豬,食物從天而降的關鍵時刻,就沉不住氣了,這要是下麵有幾大野豬……
  
  隨著我腦子裏的這個念頭,我已經拋下了繩子:快!
  
  嚴風抓住繩子,雙腳蹬在樹幹上,用力的往上爬,這時候一頭大野豬飛快的衝了上來,嚴風這個大笨蛋不說快點往上爬,卻扭過頭去看那大野豬,看就看吧,偏偏他看了之後又感覺到害怕,兩手一軟,竟然哧溜一聲,向著地麵滑墜了下去……
  
  情急之下,我大叫一聲,縱身一撲——我不怕撲落,因為我的腰上係著繩子——於空半中一把抄住了嚴風的腳裸。
  
  啊……哇哇!嚴風拚命的尖叫了起來。
  
  下麵那頭大野豬正仰張著嘴,好整以暇的等著這塊大活肉落進嘴中,不提防嚴風的身體突然於半空中停住,他的鼻尖,赫赫然正杵在大野豬的鼻尖上。
  
  大野豬很是不滿的哼了一聲,張嘴一咬。
  
  我猛的向上一拉嚴風,大野豬咬了一個空。
  
  大野豬悶吼了一聲,表示它真的很生氣,用力張嘴一咬。
  
  我又猛的把嚴風向上拉了一下,大野豬又沒有咬到。
  
  這下子大野豬可是真的生氣了,它發出一聲嚎叫,身體就勢一躍,要於半空中攫下活食嚴風,好飽餐一頓。

(6)群豬爭霸賽
  
  我於半空中猛的一翻,將嚴風舉了起來,上麵的池正剛急忙拉住他,而我的身體,則徑直的向著下麵那頭正竄上來的野豬跌了下去。
  
  野豬和家豬,雖然同屬豬,但野豬和家豬是完全不同的。
  
  野豬這東西,身體靈活,生性嗜血,天性殘忍……而且身體上粘滿了鬆脂泥塊和碎石子,盔甲一樣的堅硬,普通的獵槍,於這東西根本無傷無害。
  
  而且這種動物撲食的時候也是極其凶猛,敏捷……我眼睜睜的看著一張獠牙大口,飛快的向著我噬咬了過來。
  
  而我的身體正處於半空,輕飄飄的毫無著力之處。
  
  我隻能將身體微微側轉,以肘尖一頂,正頂在野豬的鼻頭上。
  
  野豬發出一聲怪叫,跌落下去,再抬起頭來,我卻已經回到了樹上。
  
  野豬的嚎叫之聲引來了許多大塊頭的同伴,一個個悲憤不已的在樹下轉來轉去,用力的啃咬著樹幹。
  
  我觀察著下麵的野豬群,發現它們正在煩燥不安的等待著什麽,如果這群野豬的攻擊目標是我們這幾個的話,那麽,隻怕此時我們所藏身的這棵大樹,早已被野豬們用它們尖利的獠牙拱翻了……
  
  不管怎麽說,眼下大家都安然無虞,這比什麽都重要。
  
  我從腰上解下一截繩子,縛在兩根樹權上做成個網兜樣,告訴嚴風和池正剛兩人,老老實實的在樹上趴著,千萬不要下樹……
  
  然後我又蕩回到康教授和李葒的那棵樹上,看到兩張灰白白的臉正在等待著我,我的身影一出現,這師生二人同聲歡呼起來。
  
  聽起來倒是底氣十足。
  
  我蕩過來,告訴了康教授嚴風和池正剛的情形,康教授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說:那就好,那就好,沒死人就好……
  
  我點了點頭,風月寶鑒事小,人命卻是關天,如果這一次探險真要是出了事故的話……
  
  蘇幕遮,我聽到康教授抱怨道:這次咱們的行動有點太不慎重了,應該讓人先進山探探路的……
  
  我點了點頭:沒錯,這是我們失算了……
  
  實際情形是,來的時候我一再提醒過他們,也一再堅持由我先進山探路,可是這夥人生怕我私吞了風月寶鑒,一路上死命的揪住我不放……可是現在康教授卻又來推禦責任,這實在有點跟他專家大師的身份不相符合……
  
  不是我不想提醒他,隻不過此時我們還未脫離危險,說不定過一會兒野豬們會一古腦的拿嘴吧把我們藏身的大樹給掀翻,到那時候,誰是誰非又有什麽意義?
  
  那麽野豬們還不衝過來,它們在等什麽?
  
  遠處卷起漫天的煙塵,眾野豬們發出了長短不一的尖利嚎叫,每一隻野豬都在抻長了頸子拚命的尖嚎,不明白好端端的,它們嚎叫個什麽勁……
  
  遠處的煙塵近了,塵埃落定,我看到了一隻體形碩大如小牛般的大野豬,這野豬端的生得模樣稀奇,嘴比普通野豬的嘴吧更長,耳朵比別的野豬更尖,連它的獠牙,都好象在石頭上精心打磨過的,熠熠生輝,給人的感覺耳目一新。
  
  最有趣的是,這隻大野豬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裹在它身體上的樹脂之中,呈完美的幾何形鑲嵌著八塊石頭,儼然一副天然的先天八卦圖……
  
  眼看那隻八卦豬氣勢洶洶的衝將過來,這邊眾野豬紛紛後退,拚命的仰天尖嚎不止,隻見一隻模樣最黑的大野豬越眾而出,向著八卦豬衝了過去……
  
  野豬在打群架?
  
  這時候康教授說:蘇幕遮,這野豬……是不是正在爭奪它們的勢力範圍?
  
  我看了看康教授:應該不是。
  
  不是它們打什麽架呢?康教授反問。
  
  它們之所以打架,那是因為……我說著,目光轉過去,看到下麵的野豬們竟然圍成了一個大大的圓圈,圓圈中是那兩隻殺得難分難解的八卦豬和大黑豬,大黑豬顯然是戰鬥經驗豐富,做勢一閃,向著八卦豬疾衝了過去,意欲將八卦豬掀翻在地,八卦豬卻占了個精猛體壯的便宜,大黑豬一掀之下,隻是身體踉蹌了幾下,並沒被掀倒。
  
  兩隻野豬尖嚎著,分開一段距離,再次凶猛的撲向對方。
  
  到此我恍然大悟,大聲說道:
  
  野豬們之所以打架,是因為它們正在爭奪野豬王……誰要是贏了,以後誰就是百豬之王了……
  
  (7)野豬之戰
  
  一點沒錯,野豬們聚在這裏,正是要舉辦一場規模性的豬王爭霸賽。
  
  大凡群居的野生動物,都有一個大王,猴山上有猴王,牛群有野牛王,野豬在一起,也有一個豬王,豬王照例由體格最強健,戰鬥最勇猛的年輕公豬來擔任,其餘的野豬則以豬王的豬頭是瞻,野豬王到了哪裏,所有的野豬們就會跟到哪裏……
  
  自然生態講求的是優勝劣汰,野豬王也不是通過眾野豬投票選舉出來的,相反,每一次新豬王登基,都意味著一場血淋淋的大戰。
  年輕的公豬一旦感覺到自己的體能達到了顛峰,就會毫不客氣的挑戰豬王的權威,這時候野豬王就會麵臨著嚴峻的挑釁,稍有不慎,就會被對手從豬王的寶座上挑落,從此失去豬王所擁有的一切……
  此時,就在我們的樹下,那頭八卦豬做為年輕一代的新挑戰者,殺氣騰騰的向老豬王發動了攻擊。
  
  老野豬王之所以登上豬王的寶座,那是它曾經擊敗了許多強悍的對手的緣故,對於眼前這個血性方剛的年輕公豬,它即不敢掉以輕心,又不是多麽放在心上,論及戰鬥經驗,年輕的八卦豬還差得遠……
  
  黑豬王虛晃一招,年輕的八卦豬果然中計,一頭撞將過來,被黑豬王側身閃過,重重的一嘴,戮在八卦豬的側腹上。
  
  黑豬王的獠牙最是鋒利,等閑的野豬若是挨了這一記,定然是皮破血流,徹底的喪失戰鬥力。
  
  但年輕的八卦豬卻是臨亂不驚,它借著黑豬王一撞之勢,身體靈活的一閃,雖然腰腹處被擦出了一片血花,但它並不象黑豬王所期望的那樣栽倒在地,任豬宰割……
  
  我有點看明白了。這隻黑豬王,應該是已經在豬王的寶座上坐了很久了,根本就未曾遭遇到過象模象樣的挑戰……豬群之中,但凡幼小的公豬,有可能在日後威脅到黑豬王統治的,都遭這個黑豬王的暗算,將其獠牙撞得折斷或是撞傷……唯獨這隻八卦豬,它僥幸的逃過了黑豬王的暗算,終於成長起來,所以這隻八卦豬才會專程從豬群外衝進來……
  
  豬王爭霸賽應該說是完全奉了基因的意誌,隻有最強悍的公豬,才有可能將它的種子延續下去……所以在豬王爭霸血戰的時候,其餘的野豬們盡皆袖手旁觀,隻看熱鬧不插嘴,誰贏了誰就是老大……
  
  倒是有幾隻體格強健的野豬,機靈的在賽場周圍繞來繞去,一心一意的期望著場中奪標呼聲最高的兩頭豬拚個兩敗俱傷,到時候說不定這個野豬王的頭銜,就會落到了它的頭上。
  
  我看著黑豬王惡戰八卦豬,忽然激泠泠的打了一個寒戰。
  
  情況不妙!
  
  難怪野豬們隻是把我們困在樹上,並不急於進攻,隻是因為它們的心思都放在豬王爭霸賽上,可最多不過一時三刻,這一輪激烈的賽事就要降下帷幕。到時候不論是黑豬王擊敗了八卦豬,還是八卦豬奪下了豬王的寶座,這群野豬們,馬上就會因為激戰的高潮過後,而感覺到饑腸轆轆……
  
  饑腸轆轆!
  
  到時候野豬們就會想辦法把樹上的美味弄到嘴裏……
  
  隻要幾頭野豬悍不畏死的衝著大樹撞將過來,就能夠輕易的將大樹撞斷……
  
  我的眼前甚至出現了幻覺……我甚至看到了康教授被一頭大野豬塞進了牙縫裏……
  
  如果能逃的話,那麽就必須快點。
  
  就是現在!
  
  現在如果逃不了,等一會一旦賽事決出結果,那可就想逃也逃不掉的了。
  
  可是康教授……我拿眼睛打量了一下康教授,想起來最初將他和李葒救到樹上來的時候的表現,不禁的搖了搖頭。
  
  不成的,這兩個人,實在是不成的。
  
  (8)荒謬的決定
  
  康教授和他的三個學生,都屬於那種毫無野外生存能力的人,我太了解他們這種人了,你若是想幫助他們,那就必須替他們把所有的一切全都擺平,而在這個過程之中,他們還要有意無意的給你添亂子……
  
  也就是說,如果要想救下他們幾人,我就必須要想辦法把樹下的幾百頭全部搞定,哪怕隻剩下一頭,那也不成。
  
  可我蘇幕遮真的不是神仙啊。
  
  神仙遇到我眼下的麻煩事,隻需要飄然而去就是了,可我不行,這幾個人,他們都是因為相信我才來到這裏的,如果有誰因為我的緣故丟失了性命,那我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
  
  可是有什麽辦法,我才能一下子將樹下幾百頭野豬“全部製伏”呢?
  
  還有一樁麻煩事,這群野豬,盡可以傷害我們,吃之食之,宰之割之,可我們卻不能碰它們一根手指頭,野生動物的數量越來越少了,這群野豬,至少要比我們五個人更值點錢……
  
  不能傷害野豬,還必須要製伏野豬……
  
  那就隻能……
  
  我輕輕拍了康教授一下:呆在這裏,千萬別動。然後我縱身一跳,跳下了樹。
  
  樹下是密麻的野豬群,都沒精打彩的等著豬王爭霸賽的結束,看到我跳下來,一隻野豬拿嘴吧往我的腿上一甩——這要是甩上的話,那就是皮開肉裂,激發野豬們的凶性,也許隻不過刹那的功夫裏,我就會被這群野豬撕成碎片……
  
  所以我側身一閃,躲到了野豬的屁股後麵,那頭野豬還想轉身再咬,可此時豬群裏擠得密密麻麻,它根本就轉不過來,而我卻跳到野豬的背上,三步五步,已經到了黑豬王和八卦豬鼇戰的圈子裏。
  看到圈子裏突然多出來我這麽一個怪物,眾野豬沒精打采的看了看我,又紛紛趴下,懶得理我,反正此時八卦豬已經落了下風,隻等黑豬王贏了這一盤,然後眾野豬們就可以分享我的味道了……
  
  嗷的一聲慘叫,那頭八卦豬雖然悍勇無匹,終究是吃了經驗不足的虧,被黑豬王示之以弱,待八卦豬氣勢洶洶衝過去的時候,黑豬王卻淩空一個漂亮的轉身,閃到了八卦豬的身後,八卦豬一時心慌,急忙扭頭,可是黑豬王豈容他再回頭,隻聽吭哧一口,黑豬王一口咬在八卦豬的屁股上,撕下來血淋淋的一大塊肉……
  
  八卦豬負痛,發出了一聲淒惻的慘嚎,再也無心戀戰,掉頭向著圈外狂逃。
  
  黑豬王卻容不得八卦豬說走就走,它要殺一儆百,要讓其它的年輕公豬知道它的厲害,再也不敢摟其鋒芒。
  
  隻聽一聲威武的長嚎,黑豬王猛抖了一下頸子上尖利粗硬的鬃毛,向著逃跑的八卦豬追了過去……
  
  這時候我側身一閃,攔在了黑豬王的麵前。
  
  黑豬王一頭向我撞了過來,我就勢一跳,俯身一掌拍下,瞥準黑豬王那粗硬的長嘴,梆的一聲,拍得黑豬王怪吼一聲。
  
  我落在地上,搖搖脖子,扭扭屁股,就聽到身後的眾野豬們頓時騷亂了起來。
  
  那些圍觀的野豬們已經看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用的是野豬們之間最不容易發生誤解的姿體語言——我要參加這場豬王爭霸賽!
  
  說明白了就是,我要搶奪野豬王的寶座。
  
  我不知道野豬群是否會接受一隻非野豬類的生物當他們的豬王,但是我卻沒有別的選擇,我必須要讓這些野豬們不傷害康教授幾人,除非我做它們的豬王,否則野豬們憑什麽要聽我的吩咐?
  
  野豬們全都站了起來。
  
  顯而易見,所有的野豬都不知如何處理眼前這個問題,這時候隻要有一頭野豬向我衝上來,就會帶動所有的野豬蜂擁而至……
  
  但我知道,沒有野豬會衝上來的,理由很簡單,在這個特定的場合裏,任何衝進圈子裏的野豬都會被視為豬王爭霸賽的挑戰者。
  
  我猜,除了那頭年輕的八卦豬,還沒有哪隻野豬有膽量挑戰黑豬王。
  野豬群不知所措,同樣不知所措的還有黑豬王,但這隻黑豬顯然不是易於之輩,它根本不怕人,隻一低頭,衝著我再次疾衝而至。
  我疾閃,同時揮掌,猛打它的豬鼻頭。
  
  不是我非跟黑豬王的鼻子過不去,隻是因為野豬這東西,整日整日的在鬆樹上蹭,蹭得滿身都是鬆脂,再往砂石坑爛泥坑裏不停的打滾,搞得野豬身上就象披了厚厚的鎧甲一樣,刀槍不入,也隻有這個鼻子處的皮肉還嫩一點,我不打它的鼻子,還能打它的什麽地方?
  
  黑豬王的鼻子連續挨了兩下,這激起了它的凶性,隻聽一聲瘋嚎,它再一次的凶猛撲至。
  
(9)我是野豬王
  
  惡鬥野豬王,我並沒有把握,更沒有經驗——這一點倒和那頭八卦豬有得一拚,可是我無路可走,我非贏不可,非得做這個野豬王不可,否則的話,康教授四人的性命就算是送在我手上了。
  
  我瞥準黑豬王的來勢,正要跳起,忽見那家夥小眼睛閃動著狡詐的光芒,心念一動,做勢欲躲,卻聽黑豬王一聲尖嚎,突然之間身體靈活的一轉,向著也不知什麽方向撞了過去。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這頭黑豬王,當真是狡詐陰險,此時若然它的對手是一頭體形修長的大肥豬,那肥豬鐵定要吃黑豬王開膛破肚了。可這次黑豬王遭遇到的對手是直立行走的人,它還使出對付四足趴伏的動物的招術,那肯定是要落空的了。
  
  一招未奏效,黑豬王卻是越戰越勇,四個蹄子於地麵上疾速的拖出一條深深的壕溝,又向我衝了過來。
  
  我緊盯著黑豬王的眼睛,雙手瞥準黑豬王的耳朵,雙腿一分又一跨,跳木馬一樣從黑豬王的身上跳了過去。
  
  黑豬王果然厲害,隻見它的兩隻後蹄居然象馬一樣趵了一個蹶子,我一個冷不防,被它的尾巴重重抽在左腿上。
  
  霎時間,我左邊半個身體已經失去了活力。
  
  這黑豬王,果然是力大無窮。
  
  黑豬王一招得手,得意的瘋嚎一聲,繼續撲至。
  
  這一次這家夥居然是將它的嘴吧埋在泥土裏,隻見堅硬的地上被它的嘴犁出一道壕溝,這大概是它害怕我再打它的鼻子吧?所以就用上了這一招。
  
  我左閃,黑豬王向著左邊衝來。
  
  我右躲,黑豬王向著右邊衝來。
  
  我倒退兩步,發現腳下有一塊大石頭,急忙停了下來。
  
  黑豬王瘋撲而至。
  
  轟的一聲,地麵上的那塊大石頭被黑豬王的鼻子猛的掀了起來,隻見砂石飛舞,勢道驚人。
  
  我等的就是這樣一個機會,就見那塊巨石被黑豬王的鼻子掀起來的時候,我的身體疾速的向後一仰,雙手一下子捧住了那塊淩空飛起來的石頭,高高的舉起來,對準黑豬王的嘴吧,砰的一下砸落。
  
  嗷——!
  
  黑豬王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
  
  它猛的一抬頭——這是生物的本能,痛覺神經刺激之下的條件反射。
  
  可是我偏偏就不讓它條件反射,它的嘴吧一抬,我又照它的豬嘴上給了一家夥,砰的一聲,又把那長長的豬嘴砸進了地下。
  
  黑豬王痛疼之間再抬頭,我再給它一下。
  
  隻聽砰砰砰,嗷嗷嗷,眨眼的工夫,黑豬王的鼻子都被砸得幾成鴨嘴獸,劇烈的痛楚讓它的身體不由自主的收縮,形成了一個怪異的姿式,突然之間它撲楞一聲,竟然淩空翻了起來,落下時黑乎乎的肚皮朝天,顫悠顫悠的不動了。
  
  我瞧了瞧四周,四周中的野豬們此時全都趴在地上了,分明是嫌這場爭霸賽持續的時間太久了。
  
  我又伸出腳尖,在黑豬王那肮髒的肚皮上踢了一下。
  
  黑豬王哼哼了兩聲,四腳朝天,閉著眼睛,一副任我宰割的架式——它認輸了!
  
  四腳朝天,把自己最柔軟最易於受到傷害的腹部暴露出來,是動物界最通行的姿體語言,這意思是說……老大,算你狠,我服了你了……
  
  我真的成了野豬王……
  
  我有些難以置信的站了起來,四周的野豬們卻不見有什麽歡呼之聲,這就襯托出這動物的智商不高了,若是人世間改朝換代,歡呼聲早就響遏雲宵了……
  
  隻有幾頭白母豬哼哼嘰嘰的走了過來,我猜這幾頭母野豬應該是黑豬王後宮中的“女官”,要知道,按照嚴酷的生態競爭法則,在野豬群中,隻有野豬王才有交配的權力……
  
  眾野豬走近過來,拿它們肮髒的鬃毛往我的懷裏蹭,這應該是它們表示臣服的儀式,可是我真有點受不了。
  
  太熱情了……
  
  第四章:險惡的暗算
  
  (1)巨蛇出沒的夜晚
  
  我將被野豬們挑得稀爛的裝備袋收集起來,我們帶來的食物是全都沒有了,礦泉水的瓶子也被野豬們用尖利的獠牙穿透了,除了一隻工兵鏟,兩大捆堅韌的尼龍繩之外,別的東西都找不到了。
  
  我將我的野豬部下們全都驅散,它們還想跟在我的屁股後麵走,我倒是沒關係,隻怕康教授幾人會被它們嚇到,所以我又將那隻黑豬王拖了過來,仍然讓它帶著豬群們在山野中遊蕩,至於野豬王我蘇幕遮本人,我還是過段時間再來和眾豬友們會合吧……
  
  康教授一下了樹,就立即癱軟在地上。
  
  我抬頭看了看天,對康教授說:教授,我們沒有時間耽誤了,天黑之間如果我們不能到達目的地的話,那麽我們幹脆掉頭回去好了……
  
  別,別,蘇幕遮可真有你的,康老頭吃力的爬了起來:這群野豬也真是傻,它們看不出來你是一個人嗎?竟然讓你當了野豬王……
  
  這時候李葒插了起來:蘇幕遮,這一下你可有了好多妃子了……
  
  一邊的嚴風和池正剛也咯咯的怪笑了起來。
  
  我看了李葒一眼,說老實話,這個姑娘多少有點不討人喜歡。
  
  我們一行五人繼續出發,野豬的事件已經過去了,並成為這幾個年輕人難以忘懷的際遇,一路上他們興致勃勃的講著當時的事情,每個人都爭著講述當他被野豬群追逐時候的精彩表現……隻有康教授臉色陰沉,一聲不吭。
  
  康老頭應該是太累了。
  
  沒過多久,我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就在前麵,是一座不算是太高的死火山,絹畫上畫得明明白白,就在這火山洞窟之下,有一扇已經緊閉了幾百個年頭的石門,而那扇門的鑰匙,此時就操在康教授的手中。
  
  一到山腳之下,康教授就急不可耐的要往山上爬,我急忙拉住了他:
  
  我指了指灰蒙蒙的天。
  
  天就要黑了,我們被那群野豬耽誤了太多的時間,火山口處的地形我們並不清楚,如果這時候爬上去的話,就已經天黑了,萬一找不到宿營的地方,再想返回來,隻怕是黑暗之中免不了會遇到點麻煩。
  
  所以眼下最要緊的事情,是安營紮寨,埋鍋造飯。
  
  三個年輕人興高采烈的坐在一起,看我削斷樹枝,搭起帳篷,李葒說,蘇幕遮,能不能再搭一個帳篷……我沒聽到她這句話。
  
  帳篷搭好了,我再在帳篷外邊生起了一堆火,然後我分配了一下除李葒之外四個男人的值夜時間:康教授來守第一班,然後由池正剛換下他,再然後由我替換池正剛,而嚴風負責最後一班。
  
  他們興奮的答應著,一頭栽在帳篷裏睡著了。
  
  鼾聲四起。
  
  我獨自坐在火堆前,不時的往裏邊添著幹柴,近處有什麽東西嗖嗖的遊過,聽動靜是一條大蛇,我不由得皺起眉頭,那座活火山口,可是蛇類動物天然的理想家園,端王那缺德的家夥,瞧他把風月寶鑒藏的這地方。
  
  那條巨蛇就在附近遊來竄去,有幾次我看到了一雙鋥亮的眼睛,宛如兩隻百瓦的燈泡般駭人,於黑暗之中倏忽隱沒。
  
  蟒蛇原本是無害的生物,但那是指人與蛇互不幹涉的情形之下。可是眼下,我們等於鑽進了這條隱形的巨蛇的窩中,屆時我們又該如何做才能讓這條巨蛇體會到我們的善意呢?
  
  如果,我們真的有善意的話。
  
  我獨自在火堆邊坐到天亮。
  
  換班的學生們一個也沒有醒來,我不怪他們,事實上他們決不會在那條隱伏於黑暗之中的巨蛇麵前保持沉靜。
  
  我對天亮後將要發生的事情充滿了悲觀的情緒。
  
  風月寶鑒?
  
  見鬼去吧,隻要康教授他們四人安然無恙的回去,那我就知足了。
  
  (2)步步艱難
  
  一直到了第二天上午十點左右,康教授才呻吟著爬出帳篷。
  
  他在帳篷裏休息了一夜,卻象是做了幾百年的苦工一樣的淒慘。
  
  即便是如此,我也已是非常佩服他的了,因為他的三名寶貝弟子,嚴風、池正剛和李葒,還一個也沒爬起來呢。
  
  就你一個人守了一晚上?康教授問我。
  
  讓他們幾個起來,吃點東西,我們先爬到火山口上去看一看。我把話題岔開,沒跟他提到昨天夜裏有一條巨蛇一直在附近徘徊不去的事情。
  
  如果我告訴他的話,他會拚死不相信,除非親眼見到那條巨蛇。
  
  可一旦讓他親眼見到了巨蛇,就會尖叫起來驚動巨蛇,最終鬧得不開收拾。
  
  所以我一言不發,吃過飯之後,就帶著他們四人開始登上那座活火山。
  
  那座活火山,在岩州當地有一個名字,叫將軍鞘,傳說是清大將軍年羹堯的劍鞘遺落於此,才形成了這麽一座內腹空空的怪山。如果不是我們知道風月寶鑒就藏在這口山腹裏的話,是很難認真思考這個傳說的意義的。
  
  我在山坡上走了幾步,停了下來。
  
  康教授四人,全都癱在了山腳下,這一夜的休息讓他們的體能徹底崩潰了,他們真的爬不動了,隻能是大口大口的喘息著,爬伏在地上,眼巴巴的看著我。
  
  起來,我厲聲斥責道:你們吃了這麽多的苦,把自己累成這麽一副模樣,為的是什麽?不就是前麵火山口裏的那隻風月寶鑒嗎?可已經到了目的地你們卻……
  
  四個人已經呲牙咧嘴的爬了起來,相互攙扶著往山上爬。
  
  我不疾不徐的跟在他們身後,身上背著一捆從野豬堆裏撿回來的尼龍繩,並順便把一隻外側磨出雪刃的鋼箍戴在手腕上。
  
  我得提防那條巨蛇!
  
  我留神注意著草叢中,亂石堆中,說不定那條巨蛇會從什麽地方突然鑽出來,可如果它沒有鑽出來的話,那就更為可怕,它有可能在山腹裏等著我們……
  
  奇怪的是,四個人中,倒是上了年紀的康老頭身體狀態最好,他雖然累得肺部不時發出尖利的怪音,就象一隻燒開的大水壺一樣……
  
  可是腳下卻始終沒有停下來,倒是嚴風、池正剛和李葒他們三人,早已累得已經走不動路,居然一咬牙關,用雙手揪住樹幹艱難行進。
  
  突然之間池正剛尖叫一聲,失足跌滾了下來,被我拿腳一攔,將他的滾落趨勢止住。
  
  蛇,蛇,蛇!他麵孔扭曲,驚惶失措的尖叫著。
  
  那隻是一條再也尋常不過的無毒花斑蛇,這條蛇盤在樹枝上,將自己偽裝成幹枯的枝幹模樣,被池正剛一把揪住,他被嚇了個半死,但我猜那條蛇也是嚇了一大跳,早已趁這工夫逃之夭夭了。
  
  一場虛驚過後,大家行進的速度明顯減慢。
  
  一直快到下午,我們才到達了將軍鞘的山頂之上。
  
  山頂之上,是一個深深的凹陷進去的深洞,深不見底,我繞著深洞轉了幾圈,想找到那條巨蛇爬行的痕跡,可是非常奇怪,這裏雜草叢生,怪石磷峋,卻沒有找到那條巨蛇爬過的痕跡。
  
  莫非,那條巨蛇的窩並不是在這個深洞之內?
  
  在我想這個問題的時候,嚴風和池正剛撿起幾塊石頭,扔到了深洞之中。
  
  深洞中傳出了幾聲吱吱怪叫,霎時間眾人無不愕然變色。
  
(3)瀕死的時刻
  
  怪聲響過之後,深洞裏響起了羽翅扇動的聲音,突然之間,一團黑糊糊的影子猛可的衝了出來,正撞在嚴風的臉上,那孩子發出一聲慘叫,倒在了地上。
  
  那不過是一隻蝙蝠!隻是體形比較巨大而已。
  
  看到深洞裏飛出來蝙蝠,我的一顆心突然變得輕鬆起來。洞裏鑽出蝙蝠,這就意味著裏邊不會有巨蟒,那就沒什麽可怕的了。
  
  扶起嚴風,拍他的臉頰,掐他的人中,看著他蘇醒過來。我從破爛的裝備袋中找出來一個布滿了窟隆眼的金屬球,拿了塊硝磺放在裏邊,點燃之後,就見金屬球冒出嗆人的濃煙,康教授到底不是白給的,脫口叫了一聲:催淚瓦斯……
  
  一點沒錯,我笑了笑:本來我們還有更好的裝備,可是那群野豬……就隻好用土八路的招術了……
  
  我將冒著濃煙的金屬球丟進了火山口中。
  
  濃煙起處,洞中無數小生命紛紛逃亡,無非不過是一些飛鳥,蚊蟲,間或有幾隻多腳蜈蚣匆匆爬過,粗愈兒臂,看起來說不出的嚇人。
  
  過了足足一個小時,火山口中始終向外冒著濃煙——這卻不是我扔下去的簡易瓦斯,而是密集的蚊蟲蠅蚋,數量之多,形成了一股濃濃的霧嵐,小飛蟲們昏頭漲腦的飛出來,見活物就叮咬,幸好我們身上都塗了清涼油和藥水,隻是被咬了幾個不起眼的小疙瘩。
  
  蚊蟲終於散盡。
  
  好了,我吩咐道:現在先由我下去探探情況,你們在上麵小心著點……
  
  我和你一起下去。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康教授就插了進來。
  
  我看了他一眼,知道就算是我說不行,他也會等我下去之後自作主張進洞,到時候萬一有個閃失,那還是我的責任。
  
  所以我隻能答應他。
  
  我將尼龍繩的一端捆在火山口附近的一棵大樹上,另一端以活扣的形式分別係在我和康教授的腰上,隻要慢慢的拿手輕綹活扣,我們就會慢慢放下去,一旦遭遇危險,活扣就會自動套死,不會把人跌下去。
  
  我們兩個開始下去。
  
  嚴風,池正剛和李葒三個年輕人趴在洞口,六隻眼睛緊張的盯著我們看。
  
  下了十米左右,上麵的洞口已經變得狹小起來。
  
  再下十米,我扭亮了狼眼手電,雪亮的燈炷照著洞內密麻麻的怪異草藤,這些藤類植物顏色都呈暗紅色,這說明這座火山口噴出來的岩石富含鐵元素。
  
  蘇幕遮老弟,康教授開口說話了:象這種地方……你是不是經常來?
  
  我知道他的精神有些緊張,就笑了笑:不能說經常來,但次數也不少了。
  
  那你說……康教授還待要說下去,我卻突然止住他,仰麵向洞口方向望去:康教授,你聽,這是什麽聲音?
  
  什麽?康教授問道。
  
  仿佛一列火車從山頂隆隆駛過,引發了空氣中輕微的顫動,我感覺到自己仿佛置身於一隻千年怪獸的腹腔之內,眼看著四壁那富有節律的震顫,我的心突然緊張起來。
  
  啪的一聲,一塊石子跌落下來,落在岩壁上又彈開。
  
  蘇老弟,這種曆險還真挺有意思的……康教授倚老賣老,還要再說什麽,我卻突然低吼一聲,突然攔腰將他抱過來,與此同時,我的手臂一揮,套在手腕上的銅箍那鋒利的短刃已經於刹那間割斷了緊緊係在我們腰上的尼龍繩。
  
  康教授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
  
  我們兩人如同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向著洞底直跌了下去。
  
  就在我們的頭頂,飄浮著一團黝黑的影子。
  
  這影子,是一塊房屋大小的巨石。
  
  巨石已經滾落下來有一段距離了,就在它堪堪砸到我們頭上的前一瞬間,我割斷了繩索。
  
  如果我的動作哪怕是慢上百分之一秒,那麽,此時的康教授和我,早已被巨石輾碎,屍骨無存了。
  
  (4)險死生還
  
  我不知道這塊巨石是怎麽跌落下來的,時間太短暫,我根本沒有時間去想這麽一個問題。
  
  我隻知道,憑我和康教授的血肉之軀,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與這塊巨石相對抗的。
  
  我們隻能逃!
  
  割斷繩索向洞深處跌逃。
  
  我們在飛快的下墜,巨石就懸於我們的頭頂之上,以比我們下墜更快的速度繼續砸落下來。
  
  跌墜之中,我一隻手緊抱著康教授,另一隻手盲目的在洞壁上抓著,我希望能夠抓到點什麽。
  
  但除了我剝落的指甲之外,我什麽也沒有抓到。
  
  幸虧那隻狼眼手電在下麵掉轉了一個方向,映照出深洞壁上的一根粗藤,我伸手,疾抓藤條,就勢將身體一蕩,隻聽嗷的一聲慘叫,康教授的身體重重的撞在牆壁上,而緊擦著我的後背的,是那塊轟然跌墜的巨石。
  
  轟的一聲巨響,巨石就在我身邊靜止了下來。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
  
  如果我的動作那怕是稍微慢上一丁點,那麽在這個世界上,就已經不存在蘇幕遮和康家成這兩個人了。
  
  僥幸逃生,我全身綿軟,不由自主的呻吟了一聲,一下子栽歪在那塊巨石上。
  
  倒是康教授神色淡定,他撫摸著額頭上的血包,憤怒的吼叫起來:怎麽回事蘇幕遮,你幹嗎把我往岩壁上撞,看看血都撞了出來……
  感情這位大學者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沒發現也好,也省得他再大驚小怪。
  
  我拿手推了推那塊巨石,心裏盤算了一下自己跌落的時間,估計這個洞其深約在六十米左右。
  
  不深!
  
  我仰著往上看,卻突然呆住了。
  
  上麵,已經看不到入口處的光線,但是,手電筒微弱的散光之下,一扇石門開在半壁上,從我的角度上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這正是風月寶鑒的藏寶之洞。
  
  我們到達了目的地。
  
  
  (5)巨型蜈蚣
  
  我用手抓住藤條,爬到了那扇門近前,發現岩壁上有一個凹進去的平台,平台上有一條色彩斑斕的大蜈蚣,扁擔般粗細大小,見我來到,這蟲子立即昂起頭來,擺明了要誓死守護它的家園,決不允許我近前半步的架式。
  
  知道這東西毒性猛烈,我急忙抓住藤條蕩開。
  
  明白了,怪不得昨夜那巨蛇不將家安在這深洞裏,這條巨毒蜈蚣就是答案了。
  
  想來那巨蛇,遠不是這巨毒蜈蚣的對手,但卻貪戀山洞的環境,所以終日於火山口附近徘徊不去。
  
  柔軟的藤條蕩開,卻又蕩了回來,那百足蜈蚣見了,頓時很不高興,就見五彩花紋嘩啦啦的伸展開來。
  
  那巨型蜈蚣生氣了,沿著岩壁向我追了過來。
  
  節骨眼上,康教授突然喊叫了起來:哎,蘇幕遮,你磨磨蹭蹭幹什麽呢,快點拉我上去……他一邊喊,一邊笨手笨腳的抓住一根藤條,向岩壁上爬來。
  
  此時我正用腳尖一點岩壁,巨型蜈蚣一撲之下,撲了個空,這蟲子於岩壁之間突然曲蜷起來,宛如一隻色彩斑斕的大球,突然之間一股腥紅色的霧狀物彌漫而起,就見巨型蜈蚣向著康教授飄落了過去。
  
  說老實話,我是非常忌禪這條巨毒蜈蚣的,一條蜈蚣長這麽巨大,多半是基因起了突變的緣故,說不定這東西的智力也不比人低,也就是老話常說的這東西“成精了”,象這麽怪異的東西我以前也隻是聽說,從來就沒有遇到過,而且我希望自己永遠也不要遇到這種東西。
  
  感覺起來康教授和我的想法正相反,他生怕我丟下他獨自鑽進石門裏去,迫不及待複又大叫大嚷,這引起了那隻花斑大蜈蚣的注意,就見那隻巨型彩球於空中飄飛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徑向康教授的腦袋上落下。
  
  處身於這密洞之中,最糟糕的是視線模糊不清,盡管許多厭氧植物與厭氧菌類於黑暗之中散發出微弱的光芒,不至於讓置身於內的人兩眼一摸黑,可是能看清楚四周的環境是一回事,和一隻巨型蜈蚣打架又是一回事,至少康教授就看不到正向他的頭頂飄然落下的那一團彩球。
  
  眼見得康教授就要遭殃,我大喝一聲,用力一蕩,想蕩過去用雙腳將巨型蜈蚣踹開。
  
  就見那團彩球輕柔的彈動,巨型蜈蚣已經伸展開來,張牙舞爪的噬向我的雙腳。
  
  如果我的腿被這東西咬上,我知道自己就再也不會有機會了。情急之下,我放開藤條,雙手抱頭,淩空一個倒翻,向著下麵跌了下去。
  
  兩害相權取其輕,哪怕摔個半死不活,也總比讓巨型蜈蚣咬上一口更好些。
  
  這是我自己的想法,不是巨型蜈蚣的。
  
  那蜈蚣體形雖然巨長,但重量卻是極輕,隻它這東西漫空中一轉,宛如一條陰毒的長蟲,依然緊追著我疾撲下來。
  
  我仰麵朝天,自下而上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這東西白花花的肚皮,就勢手一揚,套在手腕上的環形腕刀徑向這東西的肚皮飛了過去。這東西的身體好不靈活,於半空中就勢一扭,花白的肚皮竟然躲了過去。
  
  可這東西忘記了一件事,它如果在空中扭動長長的身子,骨節就會形成本能的扭動,它的下半截花斑身軀扭了過來,隻見刀光一閃,漫天裏噴出一股腥色的霧狀物……這巨型蜈蚣就由一條變成了兩條。
  
  鋒利的腕刀雪刃,將這東西一割兩段。
  
  但我知道這東西生命力頑強,後背落到石頭上,就勢一彈,側轉身體翻滾了出去,滾動時轉身,看到前半截蜈蚣兀自洶洶追至……昏暗的厭氧生物所發出來的微光之下,我清晰無比的看到那大張的怪異嘴吧中兩排磣人的排齒……
  
  我已經滾到了康教授身邊,這時候他已經看到了巨型蜈蚣,嚇得呆了:蘇幕遮,這是什麽東西……他的話還未說完,我已經反手抱住他,用力一閃,那百足巨型蜈蚣一頭撞在康教授剛才站立的地方,去勢猶疾,啪嗒一聲,頭部的巨喙重重的撞擊在石壁上,然後這垂死之蟲猶自用力的掙紮了好一會兒,這才慢慢的沉寂下來……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康教授的臉嚇得灰黃慘白,聲音軟弱無力。

第五章:神秘的洞穴
  
  (1)帝王遺宮
  
  石門裏邊,是一條筆直的甬道,甬道一直向前,進去有十米左右,卻突然拐了一個彎。
  
  我小心的邁出一腳,試試地麵會不會有機關,感覺腳踩上的是堅實的石質地麵,心裏長長的鬆了一口氣,腳步頓時輕快了許多,緩慢向裏邊走去。
  
  悄寂無聲,甬洞裏邊除了嗆人的灰塵氣味之外,別無異常。如果這裏邊有類似於巨型蜈蚣那種可怕的東西的話,味道不會這樣窒悶,我緊張的心情更加有所緩釋。
  
  走到甬洞的盡頭,順勢一拐,手電筒的光亮劃過兩道門戶。
  
  一道門戶寬闊高大,造形古樸,門前還蹲伏著兩隻活靈活現的石獅子,而另一扇門戶低矮,相比於第一道門戶,隻不過是一個絲毫也不起眼的龕洞而已。
  
  我走進了那扇高大的石形拱門,手電筒映出一張猙獰可怕的獸頭。
  我拿手摸了摸那堪可比人要高大的巨型怪獸,觸手冰冷,憑感覺,這是一方巨大的漢白玉雕成,造型奇詭,巧奪天工,怪獸的形象栩栩如生,仿佛隨時都會從石化狀態中突然蘇醒,擇人欲噬。
  
  這是一隻什麽異獸呢?
  
  我後退了一步,正想看個清楚,卻忽然之間心中一凜:不對,洞裏邊有人……我能感受到一束投射到我背部的目光所帶來的那種可怕壓力。
  
  盡管我一時之間不敢回頭,可是能夠感受得到那目光的不懷好意。
  那是一束陰冷、略帶幾分譏刺和高高在上的踞傲的感覺。
  
  我繼續俯身,假做去撫摸拱門前的那隻巨獸,卻突然向前一撲,動作飛快的閃到了石獸的後麵,手電光芒疾閃過去:是誰?
  
  沒有回答,但我清晰的看到了那個人。
  
  那人坐在一張椅子上,頭上戴一頂平天冠,冠上垂下的珠簾半遮住了他的麵孔,他的雙手放在兩膝上,身體筆直,有一種無形的威嚴直透過來。手電光芒的閃射之下,穿在他身上的那件袞龍袍煜煜生輝……
  
  原來是一個死人。
  
  我心裏嘀咕著,從石獸的身後走了出來:這莫非是一個古時代的帝王?
  
  手電光芒在他的臉上晃來晃去,映出來的是一張粗糙中略帶幾分狡黠與憨厚的表情,他那雙狡滑的小眼睛,似乎還隨著手電筒的光芒眨來眨去……這人到底是誰?瞧他的模樣,不象是生於富貴皇宮中的皇家子弟,那麽他就應該是哪一個朝代的開國君主了……
  
  可一個開國君主,卻怎麽跑到這怪地方坐著來了?
  
  我疑惑不定的又向前走了幾步,這死屍過去有多少年了?屍身竟然不朽,堪稱奇事一樁。到了他的麵前,我再仔細的打量了幾下,才發現他的兩隻手並不是放在膝蓋上,而是分開兩端握著一幅米黃色的卷軸。
  
  莫非這個帝王死之前正在讀書不成?
  
  我繞到死者的後麵,從他的肩膀上看了看他手中的卷軸,上麵兩個金字突兀而來——聖旨!
  
  我搖了搖頭,再仔細看下去,隻見那聖旨上寫著:
  
  朕上承天命,憐感萬民,自大合元年起兵之日起,四方義軍無不響應,忠勇之士八方來投,天下一統,隻待須臾,蒼天有命,民之所待……
  
  看到這裏我心裏嘀咕了一下,大合元年?怎麽不記得曆史上有這麽一個年號啊,而且這聖旨的撰文,也有點太粗鄙了,就繼續看下去:
  
  ……然梟惡之徒,殘民以逞,王逆世充,逆天而行,今朕驅使天兵百萬,所過關隘,莫不聞風而降,偽隋楊氏,束手就擒……
  
  是了,我有些明白了過來,這個人應該是隋唐年間之人,他的對手是王世充,他這個皇帝是想以隋煬帝楊廣而代之……突然之間我恍然大悟,猛一拍腦門。
  
  怪不得,原來這個人就是康教授說過的大隋年間起兵造反的徐子業!
  
  (2)誤觸機關
  
  看起來,康教授的研究,確實有幾分門道。
  
  他說紅樓夢中的風月寶鑒是隋唐年間草頭皇帝徐子業用來蠱惑別人造反的那麵銅鏡,果不其然,如今這徐子業跟個大活人一樣一本正經的坐在我麵前,看起來這事確然如此。
  
  這就難怪我沒聽說過所謂的大合年號了,實際上,這個年號是草頭皇帝徐子業自己琢磨出來逗自己開心的,不唯曆史不承認,就連當時與他同時代的人也沒有認可他。
  
  那麽風月寶鑒在哪裏?
  
  我急速轉身,手電筒劃過打磨得光滑的洞壁,看到了那邊一間石室。
  
  莫非風月寶鑒在哪間屋子裏?
  
  我繞過那隻石獸,向石室門前走了過來,途中小心翼翼,防範著有可能突如其來的暗道機關。徐子業好歹也是一個草頭皇帝,要說他沒在自己這天然的墓穴中弄出手腳,那實在是不可能的。
  
  我走了幾步,就站住了。
  
  前麵是幾具骷髏。
  
  那是真正的骷髏,白生生的骨殖,肌肉與衣飾早已化為塵灰,這使得這幾具骷髏倒有點像生化實驗室中的石膏骷髏標本,骨頭完整到了讓解剖學教授為之欣狂的地步。
  
  一具骷髏伏於地下,雙手雙膝做向前爬行之狀,幾百枚青銅箭簇頭和他的骨頭混雜在一起,可知此人分明是亂箭穿心而喪命。
  
  循著箭翎所來的方向,我拿手電對石壁上照了照,頓時出了一身的冷汗。
  
  牆壁的裏邊,嵌著一個隱密的機關,狀如水車轆轆,上麵綁定了一排排的青銅利箭,一俟機關發動,就會箭射如雨,縱然是三頭六臂,也難以箭下逃生。
  
  那箭筒中有一排已經是空空如也,上麵的利箭,無疑是恩賜了此時已經化為骷髏的這位老兄。不知道此人是誰,但看他能夠把骨頭爛成這副模樣的份上,應該算是幾百年前的古人了。
  
  我避過機關,再往前,前麵兩具骷髏的骨殖顏色泛著青色,看起來似乎是中毒而死,我仰頭,拿手電往上麵一照,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上麵設置的是翻鬥機關,翻鬥裏盛著烏黑色的濃汁,年代過於久遠了,翻鬥裏的烏汁已經凝結成了幹塊,但我還是不敢大意,烏汁尚且奪人性命於無聲無息之間,這幹結的硬塊,卻更是毒藥的精華,沒有跡色表明這東西已經失去效力。
  
  所以我還是要小心的為好。
  
  前麵又是一堆骨殖,隻是這堆骨頭看起來有些奇怪,我站在那裏研究了好一番,才恍然大悟。
  
  原來這堆骨頭,有人骨,也有蛇骨,應該是巨蛇纏住了闖入者,把闖入者活活的勒死,又或是闖入者捉住了蛇,兩廂裏死成了一堆,所以人骨與蛇骨雜堆在一起,任那歲月風河,漸而消磨,終至化為塵灰,彌散人間。
  
  再往前,是一個洞開的陷阱,阱中死有三人,俱被陷阱下的尖利銅錐穿腹破肚。
  
  到了這裏我已經全部明白了。
  
  這裏原本是徐子業的埋骨之地,他起兵造反,夢想著登基做皇帝,失敗後隻身逃到這裏,關起墓門做冥間天子。雖然他隻是一個草頭皇帝,卻仍然有餘力調動百姓及工匠,替他將這裏設置了重重機關陷阱。以避免讓人打擾他的清靜,想享受此後千秋萬載的安寧。
  但是幾百年前,有人闖入,闖入者步步機關,蹈死者無數,但每死一個人,都等於是破掉了徐子業的一重機關,就這樣,闖入者終於——進入到了裏邊的石室。
  
  那石室裏有什麽?值得闖入者付出如此慘烈的犧牲?
  
  我心中不由得好奇,舉起手電,向石室裏邊照去。
  
  就在這裏,耳邊突聽一聲風聲,我大駭,未及反應,一隻鋼箍已經哢的一聲,將我那隻舉起的手腕鎖住,與此同時,隻覺得腰際和腿部一緊,石壁裏,竟爾無聲無息的探出一堆銅扣,將我牢牢的鎖死在洞壁上,一動也動不得。
  
  (3)長相廝守夢紅樓
  霎時間我心裏後悔不迭。
  這道機關,設置者可謂工於心計,巧妙的計算了闖入者入洞之後的心理與活動方位,大凡一個小心的人,都會站在我這個位置,舉起燈籠或是手電,想把石室裏邊的情形看個明白,而這道銅扣機關,正是為我這樣的人準備的。
  即使是闖入者不是小心謹慎的人,那也沒有關係,前麵有弩弓暗箭,有當頭澆下的毒汁,有一踏就翻下去的陷阱,還有毒蛇守候,看到這一幕的人,不管是多麽粗莽的人,也會因為驚心不定而小心起來。
  小心起來之後,就是我現在這個樣子,被牢牢的鎖在洞壁上,欲動不能。
  也許我可以招呼康教授,讓他幫我解除機關。
  可萬一康教授著急忙慌的進來,一腳再踩到別的什麽機關上的話,那樣豈非更加糟糕?
  可是這銅箍,匠心獨運的將我全部的反應考慮在內,鎖住了我的雙臂和雙腿,連同腰部一並鎖住,全身無法用上力氣,我又有什麽辦法掙脫呢?
  我把身體緊貼在冰冷的石壁上,拿手指輕輕的叩擊著。
  這道險惡的機關,設置在這裏有多少個年頭了?
  它是草頭皇帝徐子業的傑作?還是後來闖入者的即興表演?
  我再一次的用手指叩擊著石壁——任何一塊石頭,都有不少於上億年的曆史,縱億萬年的光陰逝去,但頑石堅硬如故。
  而銅鐵,卻是比石塊更要堅硬的東西。
  如果在區區幾千甚至不過是幾百年的曆史裏,石塊仍然是石塊的話,銅鐵又有什麽理由失去它固有的堅硬?
  我一邊思考著,一邊慢慢活動著身體,突然發力,以腰部向後麵重重的一撞,我那緊貼在石壁上的耳朵,清晰的聽到了石壁裏邊的一聲清脆異響。
  沒錯,就是這樣,縱銅鐵機關百千萬年也不會朽爛,但是機簧的榫合之處,卻始終是機關的弱點之所在。
  這正如人的關節,雖然帶給人靈活的反應,但卻是最易於受傷的部位。
  我再次用力用後一撞,耳聽著那一聲嘣裂之聲,突然再向前猛一發力。
  隻聽咄的一聲,箍在我腰上的銅環,竟然被我從石壁裏邊撥了出來。
  隻要找到弱點,機關也就不複再為機關,我依法處理,不一會兒的工夫,我把已經把自己累到滿頭大汗,手臂和雙腿,各箍著一個沉重的銅環,但我畢竟已經離開了牆壁。
  我拿手摸索著,找到銅環的合扣之處,將這沉重的東西解下來,順手一丟,當啷啷的聲響在洞裏響起不斷的回聲。
  我拿衣袖揩了一下額上的汗珠,再次拿手電向石室裏邊照去。
  我呆住了。
  我看到了一幕即使是在夢中我也不敢想象的場景。
  林黛玉和賈寶玉。
  是活生生的林黛玉和賈寶玉,不是人們在頭腦中臆想出來的藝術形象。
  在每一個人的頭腦之中,都有自己所想象出來的林黛玉和賈寶玉,這些思維的產物彼此之間存在著巨大的分歧,若不然的話,也不會有紅學界的諸多流派出現。
  但是,不論我們想象出來的事情是何等的根深蒂固,但我目睹到真實的存在的時候,卻仍然能夠一眼辨識得出來。這正如當世的某一個名人,我們從未見過他,但我們卻知道他,一旦有一天我們遇到他,盡管他與我們的想象有著出入,可是霎時間真實的人物就會替換下我們的想象。
  我們能夠一眼辨識出那些為我們所熟知的人物,而不管現實中的他們與我們的想象有多大的差距。
  就象現在,我一眼就認出來了他們。
  任何人,隻要看到這兩個人,都會毫不猶豫的脫口而出,賈寶玉和林黛玉!
  真的是他們兩個。
  就在那間石室之中。
  一個美貌的弱冠少年坐於塌上,雙手扶定塌沿,深情的目光注視著站在他麵前的一個容顏憔悴、背負著一柄精巧的小花鋤的少女。
  那般淒美的意境,令我的心無限感然: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遊絲軟係飄香榭,落絮輕沾撲繡簾。
  閨中女兒惜春暮,秋緒滿懷無釋處,
  手把花鋤出繡閨,忍踏落花來複去。
  柳絲榆英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
  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中知有誰?
  三月香巢初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
  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
  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飄泊難尋覓。
  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愁殺葬花人。
  獨倚花鋤淚暗灑,灑上空枝見血痕。
  杜鵑無語正黃昏,荷鋤歸去掩重門。
  青燈照壁入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
  怪依底事倍傷神,半為憐春半惱春:
  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不聞。
  昨宵庭外悲歌發,知是花魂與鳥魂?
  花魂鳥魂總難留,鳥且無言花自羞。
  原依脅下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未若錦囊收豔骨,一杯淨土掩風流。
  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汙淖陷渠溝。
  爾今死去依收葬,未卜依身何日喪?
  儂令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
  現在我明白他們的屍體為什麽會在這裏了,僅僅是因為,在這個奇異的地方,世公子和端王府第七房小妾香姬的屍身,永世也不會腐爛。
  這一如他們的期望。
  惟願長相廝守,生生世世,日日年年!
  唯願相執素手,生則同裘,死則同穴!
  
(4)永世不滅的美麗傳奇
  我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生怕驚動了他們的安寧。
  我站在端王府世公子的麵前,拿手電仔細的照了照他。
  一張蒼白的臉,雙眸中積蘊著激情與無奈,無論那份感情是何等的動天感地,但他命中注定永遠也無法和香姬結合,他們隻能在這裏,人所不知的隱密所在,默默的獨享著亙古的寧靜。
  香姬的外貌和我們心目中的林黛玉明顯有著區別,她顯得更弱柔,更無奈,於她而言,任何主動性的選擇是根本不存在的,存在著的隻有鐵板一樣黑重的現實,而她,隻能殘存於這黑暗的現實之下,連一聲那怕是最微弱的呻吟,都無法讓人知悉。
  我向一邊看了看。
  手電筒的光柱照在一張小檀木幾上,幾上有一支長頸古花瓶,隻是瓶中的花枝已經塵化,枝葉仍在,但我擔心手電筒的光壓都有可能讓這隻虛幻的花朵消散於空。
  瓶邊是一支狼毫筆,一卷詩箋,詩箋邊很是隨意的丟棄著一紙手書:
  朱門有疾,深宅生患,痛絞於心,為之奈何?千年陰室,開之不祥,是人是魔,莫衷於是,是日絕筆,莫待後人。
  手書上有一個大大的落款,正是端王的表字:胤晟。
  仔細揣摩端王的絕筆,似乎這地下石室是端王府無意中發現的,但自從發現這石室之後,端王府就遇到了怪事,所以才有端王“是人是魔”的疑惑。
  是什麽怪事呢?
  我扭頭看了看那兩具數百年間未曾發生任何變化的屍首,是什麽力量,讓徐子業、世公子與香姬三人的屍身呈現出如此奇異的景觀?
  手電筒的光柱落到了下麵的詩箋上,我一眼就看到了我們再也熟悉不過的紅樓夢詩抄:
  秋容淺淡映重門,七節攢成雪滿盆。
  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為魂。
  曉風不散愁千點,宿雨還添淚一痕。
  獨倚畫欄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黃昏。
  這首詩,原是端王府世公子所作。我不敢碰那幾百年的書頁,唯恐葉散成塵,悔之不迭,隻能就這一頁香箋上,讀到了香姬的詩:
  半卷香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
  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
  月窟仙人縫縞袂,秋閨怨女試啼痕。
  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
  在一首詩下,還有一行宛麗的小楷,應該是世公子所留:
  太虛幻境,花月常圓,驪香風起,幾曾相見,是夢是幻,莫問年年,唯願廝守,歲歲連綿,地老天荒,不改此念。
  我有點明白了過來。
  這座地下秘室,應該是端王府無意中發現,世公子進了這石室之後,卻進入了一個幻境異界,遇到了他日思夜想的香姬,從此兩人在這裏邊吟詩做賦,一餉貪歡……這件事被端王發現之後,無法理解香姬的幻影如何會出現在這裏,不知是何妖孽,遂在世公子身死之後,按其心願,讓世公子與香姬合葬,並將洞口封死,門上的鑰匙以鐵汁澆鑄於石中,隻盼著這件事,天下人永遠也不知道的才好。
  但是世公子與香姬的詩卷,卻仍然通過其家人的途徑流傳於外,而世公子與香姬的不倫之戀,於民間口口流傳之中漸漸形成了賈寶玉和林黛玉的故事。
  想來那曹雪芹,以《風月寶鑒》及《石頭記》為書名,花費了十年的時間撰寫《紅樓夢》,其意恐不在書上,而在於那一枚秘藏於岩石之中的鑰匙上。
  找不到秘藏的鑰匙,也就無法知道這太虛幻境的所在,沒想到這個沉積於曆史塵埃深處的秘密,最終竟被康教授給挖掘了出來。
  霎時間我對康教授肅然起敬。
  如此隱秘的傳承,湮沒於光陰的背後不知多久,卻仍然為康教授那驚人的智慧所洞察,想到自己竟也成為這曆史性發現的參與者,我的心情莫名的激動起來。
  正在沉思之際,外邊忽然有異聲響起。
  難道世公子與香姬的陰魂猶未散去?霎時間我魂飛天外,手腳冰涼,疾喝了一聲:是誰?猛可的轉過身去!
  
  第六章:層出不窮的離奇事件
  
  (1)一反常態的教授
  手電筒映照出康教授一張灰白的臉。
  那張臉上的肌肉在扭曲顫動,豆粒大小的汗珠,從他的額頭上淌了下來,他那雙黯淡的眼睛,比之於徐子業、比之於世公子、比之於香姬更缺乏活力。
  總之一句話,此時的康教授,比這裏的任何一個死人更象死人。
  反倒是這裏的死人都象活人,這真是一個怪異的地方。
  康教授,雖然我看出了他心中充滿了恐懼,但沒有多想,隻以為他是被這詭異的洞穴嚇到了,所以我一時按捺不住,匆忙的安慰了他一句:康教授,不要害怕,沒有關係的……然後我就急不可待的告訴他:康教授,你準備好做足心理準備吧,你有一個偉大的發現,足以讓你永載史冊的發現,那賈寶玉和林黛玉的屍身,此時就在……
  閉嘴!康教授突然吼叫了一聲,打斷了我:蘇幕遮,你在這裏邊搞什麽?
  我搞……一時之間我有些摸不著頭腦:康教授,你怎麽了?不要害怕,這裏邊遠比外邊要安全得多……
  出去!他吼叫道。
  什麽?我呆了一呆,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出去!他重複了一句:我們馬上離開這鬼地方,馬上離開這裏!
  離開?你聽我說,康教授……我當然不願意離開,可是康教授突然吼叫了一聲,竟然向著我猛撲了過來,我心中大驚,就勢閃過,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以避免讓他臉朝下跌在地上,磕個鼻青臉腫。
  當啷一聲,康教授手中的一支手電筒落到了地上,滾動了幾下熄滅了。
  突聽康教授發出狼一樣磣人的尖吼,猛一扭頭,露出滿口的牙齒,竟向我的手腕上噬咬過來,我的手就勢向前一捏,捏住了康教授的臉頰:康教授,你怎麽了?
  雙頰被我捏在手上,康教授那一口就咬不下來,他用了極度怨毒的眼神死盯著我,一雙手劈哩啪啦沒頭沒腦的照我亂打著。
  我終於意識到不對頭了。
  此時的康教授,竟比在山林裏遭遇到野豬時更要失常,他的瞳孔在急促的閃射著,憑經驗,我知道如果他再持續這種狀態的話,他或者會昏死過去,又或者,永遠的喪失正常的思維。
  無論哪一種情形,都不是我所能接受的。
  尤其是,這位紅學大師已經到達了他事業的頂點的時候。
  所以我隻能緊貼在他耳朵上,盡量用和緩的語氣說道:康教授,不要緊張,你想做什麽,告訴我,請告訴我……
  離開!他失常的吼叫著:離開這裏,馬上!
  好的,我聽教授您的,我們馬上離開,現在就走……說著話,我拖著他向洞口的方向走出了幾步,明顯的看到他的緊張神態有所緩和,就慢慢的放開了手。
  我的手一放開,他一把抓住我:走,走,蘇幕遮,快點走,不要留在這裏……
  好,好,好,我出聲安慰著他,不停的拍打著他的後背,他的背部拱得猶如一隻遇到猛犬的貓,那般緊張的倉惶與奔行之間的倉促,使得我不由自主的扭頭往洞裏又看了一眼。
  不許看!康教授發出一聲尖嚎。
  為什麽不許我看?難道說康教授在進去的時候看到了什麽?我差一點沒忍住,又要回頭,如果不是康教授形同發瘋的向我猛撲過來,我真的會回頭看一看的。
  盡管我的頭未能扭過去,就因為康教授的瘋狂而中斷了,但我眼角的餘光,掃過的仍然不過是一座冰冷死寂的地下秘穴。
  康教授幾乎強行的把我拖出了洞外,他的動作是那樣的慌亂,他又是那麽急切的想離這洞口遠一點,疾奔之下,收不住去勢,差一點沒從門前的平台上跌下去。幸虧我一把抓住了他:康教授,千萬要小心。
  康教授呻吟了一聲,慢慢的,讓他的身體回到平台上,仰麵看了看火山窟上麵的出口,說了句:蘇幕遮,我帶了炸藥沒有?
  炸藥?我苦笑:確實是帶了,可是康教授,你應該還記得那幾百頭野豬吧?
  炸藥早不知被那群野豬們用獠牙拱到哪兒去了。
  沒有炸藥?康教授的臉上說不出來的失望,他反手指著洞口:蘇幕遮,有沒有炸藥我不管,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馬上給我把這個洞口封死,就是現在!
  康教授到底在洞裏看到了什麽,竟然讓他緊張到了如此的程度?
  顧不上多想,我隻能是出聲安慰他:教授,一切聽你的,我馬上想辦法……要不先讓我送你上去,這裏邊的空氣不良,您的身體……
  
  (2)無法解釋的因由
  好說歹說,終於勸得康教授答應先由我送他上去,然後我再想辦法把秘洞封死。雖然得到了我的承諾,但康教授並不放心,不停的叮囑我:蘇幕遮,一定要封死它,不能留下一點縫隙……千萬不要留下一點縫,別讓裏邊的東西出來……
  這秘洞裏,到底有什麽東西呢?
  我惶惑莫名,應該說,我進洞的時間比康教授要長得多,我甚至還被一道隱秘的機關鎖在了石壁之上,我在洞裏邊看到了三個人的肉身屍體,雖然他們雖死猶生,可這決無可能把康教授嚇成這個模樣。
  洞裏那東西到底是什麽?為什麽我就沒有看到?
  一邊將藤條編織成結實的繩索,我邊在心裏想著,難道說是秘洞裏沉悶的空氣導致了康教授的幻覺?又或是有什麽可怕的細菌類微生物侵入了康教授的大腦,讓他喪失了常態不成?
  許多探險家在進入密封了數百年甚至幾千年的秘穴之後,經常會遭遇到離奇的死亡事件。這在科技還不發達之前被人們視為死者的詛咒,但後來人們漸漸發現,這些怪異的事情多是因為環境的密閉與空氣的不良,以及陌生的微生物所造成的。
  康教授此時的狀態,正印證了這一現象。
  到目前為止我雖然安然無恙,但這很可能隻是因為我的身體素質過人,疾病或是病毒發作的潛伏期較長的緣故,如果我不立即帶著康教授回返地麵的話,說不定過了多久我也會象康教授這樣失去常態,到那時候,縱然是我想自救也已經是來不及了。
  但是,如果我的判斷並不正確,導致康教授的情緒如此激動的原因,不是空氣的質量,不是地穴中的病菌,而是他真的在洞中看到了什麽呢?
  想到這裏,我不由自主的向洞口方向看了一眼,這個細微的動作立即引起了康教授激烈的反應,我急忙搶在他發狂之前繼續低頭編織繩子,他那急促的喘息聲才漸漸消靜下來。
  蘇幕遮?當我把藤條編成繩子,站起來的時候,康教授突然開口道:等我們爬到上麵之後,把上麵的石頭滾下來,把這個活火山口也封死……
  我心想,要想封掉這個火山口,那得需要多大的工作量?可是康教授畢竟是這世界上發現賈寶玉和林黛玉肉身的第一人,那種發自內心的尊祟讓我不能當麵辨駁他,更何況此時他的情緒又明顯的失控,所以我隻是恭敬的應了一聲。
  我攀著藤條,開始往上麵攀爬,爬出了一會兒,低頭看看,康教授一張慘白的臉在下麵仰看著我,那張臉上的驚恐與慌亂讓我不寒而栗。
  不管康教授所看到的東西是不是幻覺,但是此時的他已經被嚇破了膽……
  我垂下藤繩,高聲吩咐康教授將繩子捆在自己的腰上,然後用力的將他拉到一塊突起的大石頭上,然後我繼續往上麵爬。
  當我們從火山口上跌下來的時候,隻不過幾秒鍾的工夫。但當我們再一步步的向上攀爬上去,那就要費盡力氣了,而且康教授此時精神狀態不佳,我不敢讓他自己攀爬一步,萬一疲憊再引發他激烈的情緒反彈,於這懸壁之上,一旦跌下,那就太可怕了。
  我無法想象象康教授這麽偉大的學者會因為我的錯誤而喪生。
  所以我隻能小心翼翼的照料著他,他每上升一步,我的心都提得緊緊的。
  安全為要,我們上升的速度極是緩慢。
  大約兩個小時以後,我仰頭,已經清楚的看到了最上麵那明亮的火山洞口。
  而康教授的情緒,隨著一步步接近地麵,也越來越緩和了,他甚至已經有了心情跟我開玩笑:蘇幕遮,你看看這道豎壁,多麽鋒利,簡直就是象一把刀刃。當初我們跌下來的時候要是碰一下,那肯定是腸破肚流……
  一點沒錯,真的是這樣。
  在接近於洞口二十米處,有一道筆直上下的陡壁,壁麵宛如精心打磨過一樣泛著冷森森的寒光。
  正象康教授所說的那樣,當初我們從火山口跌下來的時候,如果擦到這刀鋒一樣銳利的陡壁的話,隻怕此時火山口的洞中已經多了兩具屍體……
  我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康教授能夠做出如此明晰的判斷,這說明他的情緒已經平複了。
  如此說來,導致康教授情緒反常的原因,應該不是不知名的病毒類侵入所造成的。
  我心裏想著,繼續咬牙向上攀爬。

(3)秘密聆聽者
  足足用了兩個小時,我才和康教授兩人筋疲力盡的爬出火山口。
  我伏在地上,累得大口大口的喘息著。眼睛卻悄悄的盯著康教授——從火山口的底部直到上麵,都是我用藤繩將他拉上來的,所以我雖然累得氣喘如牛,可是他卻是精神抖擻,活蹦亂跳。
  他一上來,就奔一塊石頭衝了過去,抱起那塊石頭,費力的丟下火山口。
  我吃了一驚。
  他明明已經恢複了正常,緣何還不忘記要填死這個火山口?
  難道說,導致他在洞裏情緒衝動的原因,並非是幻覺?
  難道康教授真的在洞裏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
  康教授又奔一塊更大一些的石頭衝了過去,我驚訝的看著他,他彎腰,咬牙用力,可是這位發現賈寶玉與林黛玉肉身的偉大紅學家,他的力氣顯然不如他的思想那麽偉大,他咬了半天牙,卻隻是把那塊大石頭稍微的抬起了一點。顯然他的情緒有點著急,抬頭向我這邊看過來,正要開口讓我幫忙,可是突然之間,我看到康教授臉上的神色起了變化。
  他的神態變得非常緊張,小心翼翼,分明他感受到了有什麽東西正從他身後的叢林中鑽出來,霎時間我驚心不定,不敢高叫,猛的跳起來,要撲過去保護康教授……
  我記得這火山口四周有一條不安的遊動狀態中的大蟒蛇……
  我正要撲過去,康教授卻突然扭過頭來,對我豎起了一根手指。
  噓,我聽不到這個聲音,但從康教授的口型上,我知道他正在示意我低聲。
  莫非不是蛇?
  我急忙走過去,注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到了康教授的身邊,側耳聽了聽,卻什麽聲音也沒有聽到。
  沒有聲音,比聽到什麽聲音更讓人害怕。
  我不由自主的看了看康教授的臉。
  此時康教授的那張臉,嚴肅,古板,眉頭緊皺,帶著幾分不耐煩。這倒有點象他那天出席紅學會時候的表情。
  我張嘴正要問,康教授卻又噓了一聲,不允許我出聲。
  我再一次的側耳傾聽,終於,一個嗚嗚咽咽的聲音,依稀飄渺的隨風而來。
  那聲音若有若無,飄忽不定,仿佛是一個女人在荒野之中哭泣,那四溢而散的山風,將她的悲痛與哀傷送至了遙遠的無人地帶。
  荒山野地,孤女哀哭。
  我不由得又想起康教授在地下秘洞中的樣子,難道那洞中真的有什麽東西……
  正在緊張之際,忽然一個熟悉的男聲遙遙的傳來:好了李葒,你別哭了,這又不能怪你……
  怎麽不怪我?原來那個哭聲竟然是康教授的學生李葒發出來的: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教授他也不會……
  你又不是自己想掉進火山口的,嚴風聲音聽起來極是沮喪:要不是我們反應快,拉你上來……
  你們就不應該把我拉上來,李葒放聲大哭:讓我去死好了,是我害了教授……
  你又不是有意的,池正剛在勸解李葒:誰能想得到那塊石頭那麽大,卻連踩一下都抗不住,一下子就掉進去了……我們倆最多隻能把你給救上來……
  你幹什麽?聽聲音,李葒好象突然跳起來飛跑,池正剛和嚴風正在追趕她:李葒,你千萬不要想不開,教授的死不能怪你,我們兩個責任更大……
  你放開!李葒失去理智的喝斥聲,接著是一聲撕拉,分明是誰的衣服被扯破了,幾聲腳步聲迅速的向這邊移動過來,李葒的聲音慘不忍聞:別攔著我,讓我跳下去好了,是我的錯,我要和教授死在一起……
  求你了李葒,求求你……兩個男孩子也嗚嗚的哭了起來:眼看著教授就這樣離開我們,誰心裏又受得了……李葒你要是再這樣的話……幹脆咱們仨一塊跳下去好了……
  樹叢中人影一閃,李葒已經掩住臉飛奔了過來。
  
  (4)陽光時代的暗影
  聽到康教授的三個弟子的哭鬧聲,我心裏好似一塊石頭落了地。
  早在我和康教授進入火山口的時候,上麵突然有一塊巨石砸了下來,差一點沒要了我和康教授的命。我們兩人還能活著從火山口裏爬出來,純粹是僥幸。
  我當時判斷,那塊突然掉落的巨石,九成九是康教授的三個學生搞的鬼,在當時那種情況下,這個判斷是唯一的結論,不能說不是正確的。
  但這一判斷卻帶給我們一種沉重的心理壓力,我們將不得不強迫自己與幾個雖然年輕但心理卻扭曲而黑暗的孩子們打交道,實際上無論是我還是康教授,從一開始,我們就極力的回避這一現實。
  我們的心理承受不了人性的黑暗。
  那怕是我們經曆過再多的難關險阻,但當我們麵臨著人類那永恒的黑暗領域的時候,仍然是無力承受。
  但是現在,我們知道我們錯了。
  那塊石頭,當然是這三個學生弄下去的,但這卻決不是他們有意的。
  而且,他們已經因此而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之中。
  這個發現讓我們如釋重負,我看了看康教授,康教授也在看著我,我們兩人同時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同樣是滿臉的欣慰。
  我們非常高興我們錯了。
  天氣真好。
  我轉過身去,擴展著雙臂,讓疲憊的心情放鬆下來,我好象剛剛注意到,這四周的景色,竟然是如此的美麗。
  康教授整了一下衣襟,恢複了他慣有的尊嚴,站了出來,擋在李葒正飛奔過來的路上。
  教授!李葒嚇得呆了,她那張滿是淚水的臉上,充滿了驚愕與恐怖。
  幹什麽?康教授不滿的問了一句,裝出沒有聽到他們談話的樣子:我不過下去這麽會兒工夫,你們就把自己弄成了這麽個樣子,看看你們一個個,象什麽樣子?
  教授……你沒……呃,池正剛和嚴風兩人追上來,看到康教授,驚得目瞪口呆。
  我沒什麽?康教授厲聲質問道。
  三個學生呆呆的後退了一步,突然狂歡起來:萬歲!不由分說,他們一擁而上,將康教授抬了起來,康教授顯然不太適應他的學生們的如此熱情,驚慌而又憤怒的吼叫著:幹什麽這是……幹什麽……快點放我下來!
  當三名學生把康教授放下來的時候,我突然看到了一件萬難置信的事情。
  池正剛和嚴風將康教授放下來,康教授此時雖然表麵上氣惱,但心中卻是異常的興奮,這些學生們雖然缺乏活力,但卻是如此真誠的愛戴著他,僅此一件事,就足以讓康教授欣慰的了。
  然而,當康教授假裝板著臉,整理被心愛的弟子們弄亂的衣服的時候,我看到嚴風和池正剛轉過身去,背著康教授,相互的舉了一下大拇指,他們那年輕的臉上,竟然浮現出與他們的年齡絕不相襯的陰險與得意的笑容。
  霎時間我心涼如水。
  原來我們的判斷沒有錯,始終也未曾錯過。
  那塊石頭,正是這幾名學生推下去的。他們的目的很簡單,如果康教授喪身於這座火山口之下,誰又通知這件事情的真相呢?
  但是他們顯然失算了,康教授沒有死,而且又和我一起爬了上來。
  可以想象,當他們俯身在火山口處,看到下麵的康教授正在向上攀爬的時候,他們的心裏是何等的恐慌。
  他們沒有勇氣再一次的下手,在背後推石頭是一回事,但麵對麵的將石頭砸向恩師,這個勇氣他們還沒有。
  但是他們有著狡獪的心智。
  正如現在,他們迅速的編排了一個聽起來似乎站得住腳的慌言,再一次的蒙蔽住了康教授。
  但是他們的謊言是如此的幼稚——那塊差一點將我們砸死的巨石,其重量在千斤之上,就憑他們無意中碰一下,就能將石頭碰下去,這未免也太離奇了。
  而我和康教授是那麽輕率的接受了這個謊言,隻是因為我們期待著它。
  但是現在,我意識到,我必須要麵對現實了。
  我和康教授。
  
  (6)教授想要自殺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裏,稍事休息,但腦子裏卻是亂成一團。
  我在想康教授的古怪變化。
  在我們入洞之前,他是那麽的急切,稍嫌笨拙,可是當他進入洞中之後,整個人就發生了徹底的變化。
  他的情緒明顯失控,剛才他居然將三個學生從房間裏推了出來,吼叫的時候他的目光是那樣的恐懼……是什麽東西讓他如此的害怕?
  我回想我在洞裏所看到的一切,那個洞窟並不大,但是由於光線昏澀,再加上機關重重,我隻看到了秘洞中的一小部分,還有其它的洞窟,我沒有進去看。
  難道說,康教授看到了什麽我沒發現的東西嗎?
  又或者,他中了那秘洞之中詭奇陰毒的暗算?
  我又想起一件殊不可解的怪事來:
  在那個秘洞之中,徐子業、世公子及香姬三人,和他們同時代的人物此時連骨頭都找不到了,可是他們三人,卻仍然活生生的在那裏,我甚至看清楚了他們每個人臉上細小的絨毛……
  屍體竟然能夠保存得如此完好,這是完全超乎我的理解之外的事情。早年古埃及那些權勢熏天的法老們,為了保存自己的屍體,不得不在自己身死之後,讓人將自己的內髒取出,屍身用藥水浸過,再用白布纏起來,那一具具木乃伊至今仍是恐怖的象征。
  古埃及的法老做不到的事情,秦始皇、漢武帝做不到的事情,而徐子業、世公子和香姬卻做到了,他們又是用了什麽辦法,讓自己的屍身永遠保持著活著的狀態的?
  讓徐子業屍身不腐的秘密,與康教授突然之間情緒變化的原因,這二者之間是不是存在著什麽秘密的聯係?
  我越想越是放心不下,就拿起電話來,撥通了康教授的房間號碼。
  電話響了有一會兒,就在我已經確定康教授不會再接電話了的時候,電話卻突然通了,話筒之中,傳來了康教授濃重的喘息聲:你……是誰?那一聲詰問極其尖利,震得我耳膜轟鳴。
  康教授,是我。我說道。
  我知道是你!電話中,康教授聲嘶力竭的喊了起來:謝子明,你用不著纏著我,不錯,事情我已經做下了,你能拿我怎麽著吧?我康家成敢做就敢擋,你姓謝的既然死不瞑目,那就來找我好了,你看我怕不怕你……
  聽到康教授快速而急促的語聲,我皺起了眉頭:康教授,你弄錯了吧,我是蘇幕遮。
  蘇幕遮?康教授的聲音分明有幾分迷惘:蘇……幕遮是誰?
  我呆了一呆:康教授,你沒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
  去醫院?我去醫院有什麽用?那邊的康教授分明是在慘笑:蘇幕遮,你打電話找我,是不是想找我聊聊?
  是是……我一迭聲的承認。
  那好吧,康教授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那你就過來聊吧,也免得夜長夢多,讓你再飽受良知的折磨……
  我搖了搖頭,這康教授,不知道到底是受了什麽刺激,聽他的語氣,口口聲聲隻當我是卑鄙小人,可我確實沒做什麽對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情啊。
  我推門出去,無論如何,我必須要和康教授談談,既然他已經邀請了我,那麽我就要把握住這個機會。
  我到了康教授的門前敲門。
  輕叩了幾下,房門卻沒絲毫反應,我又加重了力氣,再敲了幾下,康教授仍然沒有來開門,正當我等得有點煩燥的時候,房門卻突然打開了,濃烈的酒臭味撲鼻而來,康教授滿臉痛紅,笑咪咪的站在門前,手裏還捏住一瓶洋酒:蘇幕遮,來來來,過來一塊喝幾杯……
  康教授,你哪裏來的洋酒?我走過去,看了看淩亂的房間,問道。
  讓服務生送來的,康教授一臉黠笑:讓他們記帳好了,十年前的路易十三,可是喝一瓶少一瓶啊。
  怎麽想起來喝酒了呢?我一邊問著,一邊將推到窗前的椅子拉過來,發現椅子上有兩個碩大的腳印,而窗簾卻不知何故被人從上麵扯落了下來,最奇怪的是,窗簾的下端,還挽起來係了一個圈……
  教授,你剛才在幹什麽?指著窗簾係成的那個圈,我厲聲質問道。
  我有資格這樣問他,那怕他是令人尊祟的紅學權威。
  因為那窗簾上的挽起的圈,隻有一種作用:
  自縊!

(7)不可告人的隱秘
  對我的質問,康教授置之不理。他手拎酒瓶,東倒西歪的走過來,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在窗台上:蘇幕遮,這樣活著挺累的吧?
  什麽?我沒有聽明白他的意思。
  我是說,他氣勢洶洶的拿酒瓶指著我:像你這樣,每天裝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活得累不累啊。
  康教授,你喝得有點多……
  少他媽的跟我扯!康教授猛一揮手:誰不知道誰啊,都是場麵上的人物?蘇幕遮,你老實跟我說,你這一輩子,壞事肯定是沒少幹吧?
  我搖了搖頭:康教授,人生在世,有什麽理由一定要做壞事嗎?
  不做壞事,你把身體練得這麽好幹什麽?康教授瞪圓了兩顆紅眼珠,質問我。
  康教授,難道你做過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嗎?我冷聲問道。
  我已經意識到康教授何以非要逼迫我承認自己做過壞事的原因。這是那些自我控製能力不足,因為做了味良心的事情的人最經常采用的心理防衛機製:強行把別人的道德水準拉到與自己同樣低下的程度。
  殺人犯會在別人衝動的時候獲得安慰,搶劫犯會因為別人貪婪而覺得自己冤枉,還有強奸犯,他們隻是認為自己倒黴而已,決不承認自己的行為已經跌破了做人的底線。
  難道康教授他也是這樣一個人?
  但我無法接受這一點,對紅學界的研究提出了劃時代的破解,這樣偉大的學者,難道也有黑暗的一麵嗎?
  康教授突然仰頭灌了一大口酒:蘇幕遮,好樣的,人和人的區別,不在於幹了多少壞事,而在於能挺多久。你小子能挺,其厚顏無恥的程度,頗得我年輕時候的風韻。
  我冷聲回答道:對不起康教授,對你這一觀點,恕難苟同。
  我管你狗同還是貓同……滿口髒話之中,康教授突然把他手中的酒瓶子對著我擲了過來。
  明顯的暴力傾向!
  我一抬手,靈活的握住酒瓶,看了他一眼,將酒瓶子放在茶幾上,他的目光跟著那隻酒瓶子移動著,嘴唇不停的顫抖,突然之間他的身體一軟,從窗台上滑了上來。
  康教授,我急忙上前攙住他。
  蘇幕遮,你不要走,不要走……康教授那隻青筋暴凸的手,死死的抓住我不放:幫我趕走謝子明,別讓他纏著我,快趕走他,快……
  謝子明是誰?我輕聲的問他。
  謝子明?康教授的神智明顯的正處於渙散狀態,他的身體抽搐了一下,突然掩麵痛哭起來:別纏著我,謝子明,你別纏著我……
  我並非是窺人私隱者,但在這個時候,這個問題是一定要問的:康教授,你對謝子明做了什麽?
  嗚嗚……我隻不過是……拿了他的資料……跳樓是他自己願意的事情,跟我可一點關係沒有啊……嗚嗚……康教授失聲的痛哭了起來。
  在他的哭聲中,我與聞了一樁令人始料未及的學術界的醜惡內幕。
  謝子明,二十年前康家成教授的同事,同為專注於紅學研究的專業人員。
  謝子明是最早提出風月寶鑒實有其物的研究者,但是他的猜想遭到了康教授毫不留情的譏嘲,譏諷謝子明是夢遊症患者。
  兩年以後,謝子明在翻閱了大量的清史資料之後,組織了一支考古隊進入古岩州,於端王的墓穴中挖到了整整一箱子古籍資料,這些資料令得謝子明欣喜若狂,他終於有了第一手的證據說服異議者了,他確信,有關紅樓夢的終極破解密碼,就在這口箱子之中。
  但是謝子明沒有想到的是,康家成卻一直關注著他的行蹤,當那口箱子出土之後,康家成卻悄悄的躲在樹後,舉起一塊石頭,突然砸在謝子明的腦袋上,趁謝子明昏死過去的時候,抱著那口箱子逃之夭夭了。
  謝子明醒過來之後,發現資料悉數被盜,畢生的心血化為烏有,頓時形同瘋狂,跑到派出所報了案。
  但是警方無法確信風月寶鑒竟然是實有實物,就向謝子明的同事康家成取證。對此,康家成一口否認,並出示了種種證據,向警方證明謝子明的精神狀態不正常……
  謝子明憤怒異常,來找康家成理論,可是此時的康家成已經是紅學研究會的實權人物了,他冷酷的開除了謝子明的研究員資格,砸了謝子明的飯碗。
  一個紅學家,一旦失去專業研究的機會,就意味著失去了一切。
  謝子明在社會上窮困潦倒,衣食無著,兩年後真的患上了精神病,跳樓自殺身亡。
  而康家成卻竊據了謝子明的所有研究筆記及成果,並通過那口從端王墓中出土的實物資料進行驗證,每隔幾年發表點“真知灼見”,一次又一次的震動了紅學界,終至聲名雀起,眾望所歸,成為了紅學界的一代風雲人物。
  
  (8)薄情寡義的學生
  康教授親口披露出來的事實,讓我震驚不已。
  康教授,我揪住他的衣領:你怎麽可以做這樣的事情,你怎麽可以?
  我為什麽不可以?康教授向我翻了一個白眼:世人熙熙,皆為利來,世人攘攘,皆為利往,我不過就是把謝子明的研究發布出來而已,他發布和我發布有什麽區別?不都是要告訴別人嗎?
  康教授,你就不要味著良心說話了。我氣憤的道:剽竊同事的研究成果……逼死天才的紅學家謝子明,姓康的,你枉披了一張人皮!
  現在你再說這些,遲了,太遲了……康教授向我做出一個詭異的笑容,突然眼白一翻,身體激烈的顫抖起來,口角處溢出紫黑色的血漿,眼見得他的臉變得慘白灰黃,我大吃一驚:康教授,你……竟服了毒?
  他已經不能再回答我了,但是他那烏色的皮膚卻證實了我的判斷。
  驚恐之下,我疾步衝過去,打開門,呼喊起來:服務生,快來人啊,這裏有人快死了……池正剛,嚴風你們快來,康教授……服毒自盡了……
  賓館裏的客人們都被我吵醒了,池正剛和嚴風兩人臉色驚慌的跑了過來,後麵跟著臉色同樣慌亂的李葒:怎麽了怎麽了……康教授他到底怎麽了……
  他服毒了,我簡捷的告訴這三個學生,趕快給120打電話。
  教授他為什麽服毒?三個學生滿臉的震驚:是不是因為最終沒有找到風月寶鑒?
  難道風月寶鑒比你們老師的命還重要嗎?我火了,訓斥他們三人。
  三個學生縮了縮脖子,不吭聲了,跟在我的後麵進房間,將康教授抬了起來,他的身體已經僵硬冰冷,即使現在送他去醫院,最多也不隻是盡人事而已。
  盡管我對康家成這個竊賊不以為然,但我仍然無法明白,他為什麽要在臨死之前把那些不可告人的事情告訴我?
  又或者,他到底在洞中看到了什麽,竟然駭得服毒自盡,並在臨死之前說出了自己所有的卑鄙與齷齪呢?
  難道說,他在洞裏遇到了謝子明的鬼魂不成?
  可是,這世界上的真的有鬼魂嗎?
  謝子明,那位矢誌於紅學事業發展,並最終解開紅樓之謎的偉大學者,他生前遭受到康家成的詆毀與誹謗,身死名裂。如這樣的偉大人物,他死得一定是極不甘心,所以才會化為厲鬼……
  我搖了搖頭。
  不是我們不肯接受鬼魂之說,而是任何問題如果以此為解釋的話,往往會為我們帶來更多的麻煩。至少,如果有鬼魂存在的話,我們就無法解釋它們又何以冷眼看著這世上諸多的不公正,而不置一辭。
  所以我決不相信這世上有鬼魂,也不相信康家成在秘洞裏遇到了謝子明的鬼魂。
  那麽他到底看到什麽?
  我的腦子不停的思索著,在醫院裏來來回回的奔波著,直到醫生們魚貫從搶救室裏出來,站在了我的麵前:你是患者的家屬們?
  我搖頭。
  那他的家屬在哪裏?
  我搖頭:這裏隻有他的三個學生……
  他的學生在哪兒?醫生以職業的平靜語氣對我說:告訴他們馬上通知家屬,患者已經不治身亡……
  康家成的三個學生呢?
  我扭頭,隻見空空的醫院走廊。
  池正剛,嚴風和李葒這三個學生,竟然沒有跟來。
  難道他們被康家成的死嚇壞了?躲在賓館的房間裏不敢出來了?
  我想了想,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
  忽然之間我想起一件事來,霎時間汗濕全身!
  
  (9)遲了一步
  當我奔跑到山中那座火山口的時候,已經快要中午了。
  我希望我能夠在那三個學生到達火山口之前攔住他們,他們畢竟不是專業的探險人員,於他們那遲鈍的反應與生存能力而言,進入火山口尋找風月寶鑒無異於自尋死路。
  而且,至今我還沒有勘探明白那秘洞中到底有什麽,康教授已經死了,我不能再讓幾個學生重蹈覆轍。
  物以類聚。
  盡管這幾個學生的品行與他們的導師一般無二,但他們畢竟是活生生的人!
  突然之間我停住了奔跑,驚訝不已的看著前方。
  前方有一片壓倒的矮樹叢,還有十幾棵被撥起來的小樹,這分明是剛剛經過惡戰後不久的慘烈戰場。
  至少有兩種動物在這裏展開過殊死搏殺,有一種是野豬,樹幹上有它們折斷的獠牙,還有蹭得脫落的鬃毛。
  隻一種動物,顯然體形更加龐大,而且擁有擊打能力驚人的尾部,一株合抱的樹幹竟然被這東西攔腰撞斷,此物所經之處,荒草和樹木都被輾壓得平平整整,這家夥,莫非是一隻活的軋路機?
  草叢中,有一片晶瑩的東西折射著刺眼的陽光。我彎腰將這東西撿了起來,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是一片鱗片,泛著暗烏色的釉光,還帶有強烈的腥臭氣味。
  巨蟒!
  天,連凶悍的野豬都不是那巨蟒的對手,池正剛,嚴風和李葒他們三個如果遇到這條巨蟒……
  我不敢再想下去,隻顧拚命的向著火山口方向飛奔。
  我在奔跑中留神著四周的動靜,耳畔中總是有一種幻覺,後麵的草叢裏嘩啦啦的響,那條蟒蛇正興奮不已的隨後追了上來……我倉惶回頭,看到的隻有隨風起伏的樹木與黯色的天空,看不到那條巨蟒更讓我心驚……莫非那東西已經吃飽了,回到它的巢穴中去消化了?
  我一口氣衝到了火山口邊上。
  我一眼就看到了那條橫拴在一棵樹上的繩子,繩子的另一端直垂下火山口。果然不錯,為了風月寶鑒,那三個學生居然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了,他們居然鑽進了火山口之中,我急忙上前一拉繩子,卻發現繩子已經被人提了上來。
  難道他們三人已經下洞回來了?
  還是……
  我向著洞穴裏喊了一聲:池正剛!
  沒有回答,我心裏頓時焦燥起來,正想攀著繩子下去看個究竟,耳邊突然聽到樹叢的搖動之聲,驚得我猛抬頭,以為那條蟒蛇已經遊竄了過來。
  沒有蛇,高站在山頂上,我看到了兩個人影,正是池正剛和李葒,兩人一前一後,正在樹林中奔跑著。
  我估莫了一下我與他們之間的距離,知道這時候再追上去已經來不及了。
  隻是他們奔跑的時候樣子很是古怪,李葒雙手捂著臉,而池正剛則不時的把自己的身體撞在樹上,他跌倒了幾次,爬起來跌跌撞撞的繼續往前跑。起初我還疑心有什麽東西在後麵追著他們,但當他們跑過去之後,荒野仍然是荒野,隨了疾風紅草,再也看不到別的什麽東西。
  池正剛和李葒已經離開了,那嚴風呢?
  我顧不上想,抬腿就去追池正剛和李葒,隻要他們還活著,一切就有希望。
  我匆匆的跑出幾步,耳中模模糊糊的聽到了一個啜泣之聲,那哭聲隨風不定,飄搖而來,讓我疑心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
  我站在那裏,又細聽了聽,風中又傳來一聲抽泣。我循聲走過去,看到嚴風正趴在一條泥水溝裏,兩隻手緊緊的抓住自己的頭發,身體還不時的抽搐一下。
  嚴風。我試著叫了他一聲。
  他的身體動了一下。
  他果然還活著,我放下心來,就走了過去:嚴風,你趴在這裏幹什麽?
  啊……他茫然的抬起臉,看著我:……有點累,我歇一會兒……
  會有人趴在髒水溝裏休息的嗎?我知道肯定有什麽事情已經發生了:
  嚴風,你們進過洞裏了,是嗎?
  沒有!象是駁辨什麽可怕的事情一樣,他突然的尖吼起來。
  
  
  (10)心魔之戰
  嚴風的情緒非常衝動,他喋喋不休,不斷的述說著他的為人有多麽正直,他對待朋友又是多麽的慷慨,而他的心又是何等的善良。
  可是他們欺騙了我!他悲憤的吼叫著,淚流滿麵:他媽的一個個全都不是東西,我對他們越好,他們就越不知道好歹。
  我在樹林裏拖著他,強迫著他下山,並留意著他的情緒的變化。
  與康家成相反,嚴風的情緒變化表現為了一種受到了傷害後的衝動,他不斷的修飾自我,認為自己是的善良與正直是這個肮髒社會的犧牲品,這在心理學上,表明他發現了自己天性上一些無法讓自己接受的東西,所以才會如此拚力的抗拒。
  你不知道,蘇幕遮。他哭著,泣不成聲:我對李葒有多好,她哪一篇論文不是我替她從網上找來的?連原作者名字都得我替他刪掉,可最後怎麽樣?在康老頭麵前說我壞話的人,就是她,她拿了我替她抄來的論文,卻反過來說我抄別人的論文,蘇幕遮,你評評理,世上還有這麽陰毒的女人嗎?
  我皺起眉頭:我倒覺得,論文應該自己寫。
  你拉倒吧!他一把推開我,不屑的看著我:你到底上沒上過學啊,誰的論文不是抄來的?傻子才自己寫。
  如果你真的這樣想的話,那對你的未來而言可不是什麽好事。我警告道:再者說了,如果論文都是抄,哪第一篇論文是從哪抄來的?
  他撇了撇嘴,顯然對我的話不屑一顧。
  但這句話確實讓他的情緒稍有緩和,我們兩人一言不發的在樹林裏走著,過不一會兒,他突然又冒出一句話來:我就是運氣不好,要不然的話……
  我沒吭聲,他繼續飛快的說下去:說到學術研究,無論是李葒還是池正剛,他們根本就沒法跟我比,可是康教授到哪兒都隻帶著李葒,還不是因為她是個女生?可他們拿出來的論文全都是我好不容易在網上找來的,但是康教授在論文上給了李葒署名七次,池正剛也有三次,我就兩次,偏心偏到這種程度,還不是想壓製我?
  嚴風,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在抄襲來的論文上爭署名權,你真覺得這種事情有意思嗎?
  別碰我!他吼叫道。
  我笑了笑,感覺到他心中此時已經是紊亂不堪,社會人文的最基本價值觀念,在這個孩子的心中完全是顛倒的,是康家成的卑鄙與無良傷害了他。如果嚴風獲得一個好的導師的話,他決不會由任自己背離社會規範如此之遠。
  從樹林裏出來,我們到了山路上,我攔下了一輛路過的貨車,帶著嚴風上了車,一路上我小心的盯著他。還好,他雖然胸口不時的激烈起伏著,但卻壓仰著不發一言,也許,在這番激烈的心理搏殺之中,他人格中的正麵觀念或許會占到上風。
  我期望如此,但卻不敢掉以輕心。
  終於回到了賓館,他的神態明顯恢複正常,到了他房間的門口,我正要進去,他卻攔住了我:謝謝你送我回來,現在我要休息一下了……
  噢,我說道:我以為你不會說謝這個字呢。
  他瞪了我一眼,正要關門,我阻止了他:對了,池正剛和李葒呢?他們好象還沒有回來。
  那是他們的事兒。他冰冷冷的回答。
  如果他們也和你一樣都進入了秘洞的話……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已經臉色大變,狂吼了一聲:沒有!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否認,而且是如此激烈的否認。
  我知道他仍然處於是非交戰的心理混亂之中。
  
(11)神秘自殺現象
  嚴風的情緒極端不穩定,我甚至不敢走出太遠,擔心他步康家成的後塵。
  但是池正剛和李葒這兩人卻是蹤影也無,就更讓我揪心。
  我在心裏深深的自責,悔恨這一次草率而缺乏足夠準備的探險行動。
  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接受康教授的委托,他用風月寶鑒打動了我,使得我沒有深思熟慮,匆忙之間就做出了決定。而後,嚴風、池正剛和李葒這三個毫無野外生存經驗的年輕人加入,增加了這次探險的變數,而我卻絲毫也沒想到要改變計劃與方案。
  是我,喪送了康家成的命,盡管他竊據同事謝子明的研究成果,甚至心狠手辣的將謝子明逼死,可這並不能夠成為解脫我的責任的理由。
  而康教授的自殺讓我陣腳大亂,三個學生如今又自行其是,更讓我顧此失彼,疲於奔命。
  嚴風的情緒是如此的失控,想來池正剛和李葒的精神狀態也好不到哪兒去,他們至今還沒有回來,我是不是應該報警?
  我在賓館的門前徘徊著,想來想去隻能報警!
  我正要撥電話,電話卻響了起來,我拿起來接聽。
  蘇幕遮?電話裏一個聽起來帶有幾分玩世不恭的聲音。
  我皺了皺眉頭:哪位?
  連我都聽不出來了?那邊嗤嗤的笑:我就知道你對我的安慰都他媽的虛情假義,人啊,還不都是一個樣兒!
  嚴風?我大吃一驚:你在什麽地方給我打電話?
  你抬頭,嚴風的聲音充滿了惡意的嘲弄:你抬頭就看到我了。
  我猛抬頭,隻見賓館那二十六層高的樓頂上,有一個小小的人影,他一隻腳踏在樓邊上,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我:哈哈哈,很意外吧,是不是?
  嚴風,你要幹什麽?太危險,你快點下來……我急了,衝著賓館門前的保安喊了起來:快快快來人拉住他,上麵有人要跳樓……
  賓館的樓下霎時間圍了一群人,對著上麵的嚴風指指點點。
  嚴風,請你理智一點,你還年輕……我急忙的對著手機講著,希望能夠說服他回想轉意:而且康教授已經死了,他的許多研究資料,隻能等你們幾個來挖掘了……你不會讓那麽寶貴的研究資料付諸東流吧?
  寶貴?哈哈哈,嚴風冷聲怪笑:康老頭論文上的哪一個字,不是從別人那裏抄來的?我們就都替他抄過,那個人叫謝子明,這事兒誰不知道?
  可這,構不成你輕生的理由啊。我苦勸他。
  你不懂,嚴風居然老氣橫秋的教訓起我來:你什麽也不懂,康老頭那老東西,邪乎勁忒大,上一次我去他的家裏想拿風月寶鑒的鑰匙,被他發現,讓我當頭給了他一鐵啷頭,這事他還記著呢,他那人心眼特別小,他不肯放過我啊。
  他已經死了,還怎麽不肯放過你?我不明白。
  他死沒死我不知道,嚴風冷冰冰的說道:但是他那人活著的時候貪得無厭,名聲,金錢,地位,女人,他什麽也不放過,即使他死了,也不肯放手的,我還以為跟著這麽一個人怎麽也能沾到點便宜,現在才知道,跟著一個最會占便宜的人,隻能讓人家占了你的便宜去,你自己是一點機會也不可能有的。
  嚴風,你說康教授即使死了也不肯放開他的人世間的一切,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我問他,試圖拖延時間,因為我看到賓館已經報了警,許多人正在奔向樓上去營救嚴風。
  嚴風哈哈的笑了起來:蘇幕遮,你這人可真有意思,那個洞你不是也下去過的嗎?怎麽現在反倒問起我來了?
  我是下去了,可是我在洞裏……隻看到了賈寶玉和林黛玉的肉身。我靈機一動,希望能夠用這個話題打動起,激起他的興趣。
  哈哈哈,嚴風怪笑起來:蘇幕遮,你還真敢胡扯。
  我是說真的,嚴風。我誘勸他:如果你不信的話,不妨我帶你進洞裏看看去,賈寶玉和林黛玉兩人就在洞裏的一間石室中,他們的屍身幾百年了還栩栩如生,而且洞裏還有他們生前的吟詩及……
  我看不用了吧?嚴風這句話說得極為平靜:反正,我馬上就要見到他們了。
  嚴風,你千萬不要……
  然而一切都來不及了,就在我的疾呼聲中,我看到嚴風的身體如一片沒有重量的木葉,隨風席卷而下,撞擊到高樓的凸起之處再度彈開,嘩的一聲,現場的圍觀者於驚恐之中四散逃開,驚叫著躲閃著自高空之上漫散下來的屍體和血漿……
  
  
  (12)她們都是小野豬
  嚴風死後的第三天,當地一位姓王的警官來找我。
  見到他,我脫口就問道:那兩個學生,李葒和池正剛找到了沒有?
  蘇先生,我來找你正是為了這件事。王警官說道。
  哦,我望著王警官,等著他解釋。
  他卻不做任何解釋,而是轉過身去:蘇先生,你跟我來一下……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難道說李葒和池正剛他們已經……要不然的話,王警官何以這種肅穆的表情?
  我急忙拿了外衣,跟在王警官的身後,他帶我出了賓館,上了一輛警車,路上,他隻是在偶爾間才同我說幾句話,無非不過是康教授這些書生們為什麽要進入古岩州的原始森林探險,我含糊不清的解釋了幾句,彼此就不再交談了。
  警車駛進了山腳下的一幢大宅院,我看到院牆上寫著:岩州市第二康複理療中心的字樣,心裏頓時吃了一驚。
  王警官居然帶我來到了精神病醫院。
  車子停下之後,就有一個高個子醫生跑了出來,他高聲的叫著王警官,和我隨意的握了一下手,然後帶我們走進了病房區。
  穿過一條長長長的白色走廊,兩側的門裏不時的探出一個個的腦袋,好奇的看著我們。這些患者似乎瞧不出有什麽異樣,隻是他們的眼睛裏充滿了恐懼或是亢奮,缺乏正常人所應有的淡定神態。
  突然,一扇門裏拋出來的隻瓶子,差一點砸到王警官,王警官本能的要拿手接,卻被高個子醫生一下子推開他:別碰那東西……髒!隨後,就聽高個子醫生厲吼了一聲:二十四號床,你再敢把你的小便裝進瓶子裏扔出來,當心你爸爸打你!門裏邊,一個年齡至少有六十歲的老頭子,聞言色變,急忙用被子蒙住腦袋,並不停的哀求道:爸爸,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了,別打我……
  我的心沉了下去。
  在這裏,是一顆顆破碎的靈魂,是一顆顆充滿了悸動與不安的心。
  那錯亂的思維與反常的神經係統,將這些人徹底的與正常社會相隔離,他們的思維對社會規則的解讀失去了其原有意義,他們的反應與取舍總是趨向於兩個極端:瘋狂的暴力與極度的恐懼。
  在前麵,一個束著緊身衣,目光淩亂而瘋狂的女患者,正在拚命的掙紮著,想從她的束縛之中掙脫出來……
  我閉上了眼睛,不忍再看下去。
  這時候我們已經走到了長廊的盡頭,迎麵是一扇緊鎖的門,看著我們,高個子醫生無奈的攤了一下手:沒辦法,所有的專業報告都說這種方式不利於患者的康複,但所有的專業報告都有意的忽略了一個問題:任何一家醫院的人手與資源都不是無限的,裏邊的這個患者至少需要四個以上的護理人員,可我們連患者的家屬都找不到,連患者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這些護理人員的薪資誰來付?
  我理解,我理解。王警官點頭,伸手打開了門上的一扇小鐵窗,隻聽哐的一聲,分明是有什麽東西砸在鐵窗上的聲音,驚得王警官嗖的一聲跳開。
  沒事,高個子醫生說道:沒事……他探頭進去:七十六號患者,你今天感覺怎麽樣?
  嘻,房間裏,傳出一個奶聲奶氣的女聲:蘇幕遮,你有好多妃子,她們都是小野豬。
  聽到裏邊的人叫我的名字,我怔了一下,急忙一探頭。
  隻見裏邊是一間無論其牆壁還是地板,全部是軟塑膠,屋子裏空蕩蕩的沒有任何家具,連患者的床都是低矮而沒有床頭,這是為執意自殺的患者特製的房間,造價不菲。此時房間裏邊,隻有一個女人,穿一身白衣服,光著兩隻腳,她的一隻拳頭上明顯紅腫,看起來剛才砸在鐵窗上的硬物,就是她的手了。
  當我探頭過去的時候,這個長著貓臉的年輕女患者正急切而不安的在房間裏走來走去,每隔幾分鍾,她就停下來,那空洞的目光看著虛空中的無盡光點,機械的發出一聲沒有絲毫感情的聲音:
  嘻,蘇幕遮,你有好多妃子,她們都是小野豬。
  我把頭縮了回來,就見高個子醫生用充滿希望的目光看著我:你就是蘇幕遮?
  我唯有點頭,對於李葒居然成了這麽一副模樣,痛感於心。
  那好,你付錢吧……高個子醫生興奮的叫了起來:住院費診治費醫藥費護理費……花在患者身上的錢總得有個人來付吧……要不然你替我們把患者的家屬找來也行……
  
  
  (13)悲歌一曲人散盡
  康教授服毒了,嚴風跳樓了。李葒精神失常了。
  這一組紅學精英,於今唯有池正剛下落不明了。
  我每天打電話,催促王警官,希望他們能夠找到池正剛。
  我的精神狀態沒有絲毫的不正常,所以這件事讓我困惑莫名。
  那地下秘窟裏到底有什麽?何以我進去之後安然身退,而康教授、嚴風和李葒卻死的死,瘋的瘋。
  他們到底在裏邊看到了什麽?
  還是……他們這幾個的心智模式原本就有問題?
  康教授不過是一個學術騙子,靠了剽竊紅學天才研究學者謝子明的研究成果而成名,正所謂人以類聚,物以群分,康教授心術不正,千挑萬選了幾個與他的品行同樣靠不住的弟子,這幾個弟子一味的抄襲,除此之外別無任何研究成果。
  會不會是因為他們這幾個人原本就對社會的規則法理缺乏正確解讀的能力?所以他們才容易走上極端,或瘋或死?
  我又去了精神病醫院兩次,希望看到李葒有恢複的樣子,也好問問她池正剛的下落,但是這個女人的智力似乎已經被定格在一個不可思議的低下程度了,除了那一句:嘻,蘇幕遮,你有好多妃子,她們都是小野豬之外,她再也沒有多說過一個字。
  也許留在她記憶之中的,唯有在那片森林中,當我戰勝了黑公豬而成為野豬王的時候,那件事情給了她較為新奇的刺激吧?
  再想一想,從康教授到失蹤的池正剛,我救了他們不止一次的性命,但無論是老師還是學生,他們都有意思的回避對我的感謝,哪怕是說一個謝字,於他們而言都是莫大的汙辱。
  他們,是隻知道一味索取,卻沒有絲毫的感恩與回報之心的人,無論這個世界給了他們多少,都難以消除他們那憤憤不平之心。
  所以他們最後的悲涼淒景,是有心理學依據的,但是這個解釋,仍然不足以幫我找到池正剛。
  找不到池正剛,我就無法放手而去,無論他是死是活,但在我仍然不知道這個確定的答案之前,康家成對我的委托就不能說是已經完成。
  我極度悒鬱,一個人出去吃晚飯,順便換換空氣。
  當我快要走到一家餐館的時候,卻突然止住了腳步。
  遠處好象有一個什麽聲音。
  遠處有許多種聲音,那是城市的夜晚時所特有的嘈雜,汽車的鳴製笛之聲,工廠機器的轟鳴之聲,熟悉的行人彼此的招呼聲,從四麵八方傳來的音樂聲……但除此之外,好象還有一個與這一切均不協調的聲音。
  我又仔細的聽了聽,才突然意識到,那是有人在唱好了歌。
  紅樓夢中的好了歌!
  世人都曉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金銀忘不了!
  終朝隻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嬌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兒孫忘不了!
  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我循聲慢慢的找了過去,那聲音時有時無,時斷時續,模糊而不可辨。但我還是順著一條肮髒的胡同找了進去,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正在那裏蹦蹦跳跳,他那赤裸的腳板上滿是泥垢,可是他的聲音,卻仍然是那麽的熟悉:
  世人都曉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
  池正剛,我驚叫了一聲。
  池正剛對我的驚叫沒有絲毫感覺或是反應,他仍然蹦跳著,突然向著胡同外邊竄了出去,我急忙伸手,想抓住他,可是他的衣服早已是爛得不成樣子,我用力一抓,隻聽嘶拉一聲,他仍然是一頭竄了出去。
  一輛正在路過的轎車吱嘎一聲,急忙刹住,車上的人嚇得臉色刷白,從車裏伸出頭來斥罵道:眼睛瞎了,走路怎麽不帶眼睛……
  對不起,對不起……我連聲向車主道歉,緊隨在池正剛的身後追了過去,一直追到一條臭水溝裏,那是一家化工廠派出的汙水所形成的肮髒地帶,池正剛連跑帶跳的進了臭水溝,在裏邊載歌載舞,又唱又跳,弄得腥臭的稀泥四處亂濺。
  我呆呆的站在那裏,看著他,現在我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給康複醫院的高個子醫生打電話了。
  
  (14)危險的誘惑
  我又在賓館裏住了幾天,向登山協會郵購了一批新的登山設備。
  我要再去那火山口下的秘穴中去看一看,康教授和他的三名弟子,到底在哪裏看到了什麽?以至於將他們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希望竟爾全部斷送。
  我曾親眼見到過大隋年間草頭皇帝徐子業的屍體,我也曾親眼看到了賈寶玉和林黛玉的原型——端王府世公子和香姬,我甚至還差被秘穴裏的機關鎖在牆壁上,可我出來之後,我仍然是我,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也沒有絲毫輕生之念,又或是發瘋的衝動。
  所以我可以確定,那洞中一定有什麽,他們看到了,而我卻隻顧專注於世公子與香姬的屍身不腐,沒有留意到。
  我一遍遍的回憶當時我在洞穴裏時的情形,我記得那條甬道直走進去之後,有兩座門,一座是高大的拱門,而另一座卻是低矮的小門,從心理上來說,人們通常會走進那扇高大的拱門。
  但是,康教授拿給我的那隻從岩石裏取出來的匣子中,也許有什麽東西他沒有讓我看到,以他卑劣的為人及貪婪的性格,這種行為應該是正常的。
  很可能,風月寶鑒正是在那扇不起眼的小門之內。
  即或不然,那扇小門裏也肯定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對看到的人心理上造成極大的衝擊,甚至會形成無可修複的破壞。
  一如康教授和他的弟子們。
  那東西到底是什麽?
  如果我不能夠親眼看一看的話,我猜我很快就會象李葒或是池正剛那樣,被自己的好奇心折磨得形同瘋狂。
  所以這一次是絕對絕對的死亡之旅,我根本沒有絲毫的把握回來。
  雖然那不可測的危險讓人恐懼,可是我還是控製不住自己。
  我一定要再次下到秘穴裏看一看,哪怕是為些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出發之前我忽然覺得自己非常好笑,我想起中世紀的一個故事來。
  中世紀時代的歐洲,凱米羅大帝囚禁了煉金術士阿美尼,並聲稱如果阿美尼不將煉金術傳授給他的話,那麽他就殺掉阿美尼。於是阿美尼隻好答應教導凱米羅大帝煉金術,他手把手的教導凱米羅大帝,把一塊鉛煉成了黃金。正當凱米羅大帝欣喜若狂的時候,術士阿美尼教導道:
  陛下,知道你為什麽能夠煉出金子來嗎?那隻是因為你在煉金的過程中沒有想到河馬。
  河馬?
  從此凱米羅大帝再也無法煉出金子來了,因為隻要他開始煉金,腦子裏縈繞不去的全都是河馬……
  人的思維就是這樣的奇怪,記得進山之初遭遇到野豬群的時候,我曾告訴過嚴風和池正剛千萬不要睜開眼睛看,千萬不要……結果這個告誡於他們而言成為了無可抵禦的誘惑,在明知道有危險的情況下,他們還是睜開了眼睛,最終把事情弄到一團糟。
  以前是他們。
  現在輪到我了。
  我之所以再度返回火山口下的秘穴之中,原因僅僅是因為那裏極度的危險。
  我的這種行為,豈不是非常可笑?
  重蹈覆轍!
  但我已經無法控製我自己,正如池正剛和嚴風在野豬群中無可控製的睜開了眼睛,現在的我,也和他們一樣,向著那誘惑無盡的危險邁進。
  
第七章:山民羅二九
  
  (1)凶猛之蛇
  我搭了一輛車,在距離火山口最近的山路上下了車,車上的人詫異的看著我,不明白我這個背著一個碩大背囊的人,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獨自進山去。
  我在路上走得極慢,倒不是我背上的行囊沉重,而是心裏始終在猶豫不決,直到我終於為自己找到了一個還可以說得過去的理由:我要下到火山口裏,將那扇秘門封死,萬一裏邊真的有什麽可怕的東西的話,也免得再讓這東西害到別人。
  這個聽起來還算是較為祟高的觀念,頓時令我感受到了幾分悲壯的行色,我的腳步也快捷起來,走了一會,一陣山風撲麵而來,風中,竟隱隱透著一股腥氣。
  是什麽東西?
  我的心情霎時間緊張了起來,不會是那群野豬吧?
  如果是野豬,那應該沒什麽問題,好歹我蘇幕遮也是野豬王,野豬們是不會找我的麻煩的。
  可如果不是野豬呢?
  我悄悄的伏下身,盡量讓自己處於下風頭,避免讓前麵的東西嗅到氣味,然後緊貼著樹幹,慢慢的向前移動了過來。
  我聽到前麵一個含糊不清的念經之聲:阿彌陀佛天皇老子,佛祖保佑太上老君保佑……
  這什麽亂七八嘈的?我探頭一看,險些沒駭得驚叫起來。
  隻見前麵,一條粗愈水桶的巨大蟒蛇,其長不下四十餘米,遍體的褐黃色鱗甲泛著釉光,正自於前麵盤成小山盤的模樣,那巨大的腦袋,宛如一輛小型的卡車,那雙精光四射的眼睛燈籠般的大小,正居高臨下的俯視著跪在他前麵的一個渺小身影。
  看那背影,那應該是一個誤闖入蛇窟的山民,他已經駭得失去了反應能力,連逃走的勇氣都沒有,竟然昏潰到了向著這條巨蟒磕頭的程度。
  那蟒蛇未必饑餓,但送到口邊的食物,它顯然看不出有什麽理由非要放棄不可,隻聽噝噝兩聲,它的大嘴張開,上下各兩支尖利的毒齒,於陽光下煜煜生輝,向著那嚇破了膽的山民攫了過去。
  眼看那山民就要葬身蛇腹,我情急之下,大喝一聲,猛的跳了出來,順手抄起一塊石頭,對頭那蛇頭投擲了過去。
  砰的一聲,石頭打在蛇頭上突起的冠子上,那大蛇嚇了一跳,頭部迅速的向我這個方向轉了過來。
  我掉頭飛逃,疾奔了幾步,卻突然一轉,閃到了一棵樹後。蛇在荒野樹叢中的飛奔速度往往會超過我們的想象,我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隻聽轟的一聲巨響,一條巨大的蛇軀緊擦著我的身邊掠過,速度驚人,力道奇大,僅是蛇遊過時帶起的風,就刮得我的臉生疼。
  那大蛇極是靈活,長長的身體直如行雲流水,霎時間劃了過去,並迅速的扭轉過來,巨大的頭部高高的抬起,尋找著讓它生氣的目標。
  這時候我已經飛奔到那個嚇呆了的山民麵前,猛一拉他,喊了一聲:快逃……一句話還沒說完,後背風聲猝起。此時再逃已是來不及,我隻能是本能的向前一仆,猛可的將那嚇呆了的山民壓在身上。
  疾風呼嘯聲中,仿佛一座小山突然的壓了上來,那蛇體的沉重壓力,令得我嗓子眼泛出強烈的甜腥氣息。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
  我知道蛇腹下有逆鱗,其利如刀,它就這樣從我的身上疾速的竄過去,那鋒利的逆鱗會輕而易舉的將我的背部剖開。
  甚至,一剖兩半。
  我沒有任何能力與這條巨蛇相抗拒,隻能活生生的任由它那疾滑如水的身軀將我剖開。
  魂飛魄散。
  
  
  (4)傷勢嚴重
  當黑豬王傲立於群豬之中,仰天長嗥的時候,我才發現這家夥的後屁股上明顯的缺了一塊。
  後屁股上缺了一塊,倒不是這黑豬王被咬掉了一塊肉,而是這家夥身上從泥漿和鬆樹上蹭的厚厚的鬆脂與泥石鎧甲脫落了一塊,而且這脫落的痕跡還不新鮮,分明是不久前惡戰中留下來的“英雄業績”。
  除了那凶猛的巨蛇,還有什麽東西的牙齒能夠鋒利到把由沙石與鬆脂凝成的結塊咬下去一塊?
  我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野豬群與巨蛇的爭霸之戰,已經持續了有一段時間了,上一次明顯是黑豬王吃了大虧,連它身上的鬆脂沙石鎧甲都被巨蛇咬掉了,由此推測,那一次多半還會有一頭兩頭野豬成為了巨蛇的美餐。
  分明是黑豬王輸了一場,極是不甘心,竟率群豬悄然掩來,準備偷襲,正巧碰上我和這山民為巨蛇追逐,這才救了我們一命。
  想我蘇幕遮也曾力挫眾豬,好歹擔任過野豬王的榮譽稱號,此時見眾野豬們看也不看我隻眼,隻顧蹺著鼻子衝天嗥叫,我急忙站起來,揮手向眾豬們致意。
  剛剛站起來,突覺後背上一陣冰涼,我的身體莫名其妙的軟綿綿的,全身沒了力氣,一跌坐在地上。雙手扶在地上,感覺到地麵濕乎乎的,低頭一看,隻見鮮血從我的衣褲上淌流到地麵,將我腳下的土地洇濕了一大塊。
  我抬頭看了看那山民,想說話,卻竟然沒有了力氣。
  原來是那巨大的蛇軀從我的背上劃過的時候,雖然我後背有登山包遮擋,但蛇腹下那鋒利的逆鱗,還是刺透了我的衣服,將我的後背劃出深深的一道血槽。隻是因為此前急於亡命,根本沒有注意到。
  現在危機過去,我突然覺得眼前一片漆黑,天,就在剛才拚命奔逃的過程中,我淌了多少鮮血?
  這時候那山民才突然驚叫起來:你看看,你看看,你這個人見了山神爺都不磕頭,現在遭報應了吧?
  我搖搖頭,剛要開口說話,兩眼前忽爾一片死寂。
  我已經昏死過去了。
  
  
  (5)凶惡之人
  不知過了多久,我昏昏沉沉的睡來,突覺啪的一聲,分明是一塊重重的石頭打在我的腦袋上。我茫然的搖了一下頭,不明白為什麽有人用石頭打我。
  這時候我聽到了一群孩子在唱兒歌:
  羅瘸子,半瘋子,背著一個大傻子……
  這時候傳來大人的喝斥聲:去去,一邊玩去,這麽小的孩子就學會了欺負人,長大了那還了得?緊接著,還是這個聲音說道:羅二九,你背的這個人是誰?
  一個悶聲悶氣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了起來:我也不知道,我在山上遇到了山神爺,他救了我,結果……他快要死了,我就把他給背回來了……
  這聲音,正是背著我緩慢行走的人所發出來的,由於我的腦袋側貼在他的後背上,當他說話的時候,他的聲音直接從身體的震蕩傳入了我的耳膜,令我感覺到這人好象是對著我的耳朵說話。
  聽聲音,這背著我說話的人,正是我在山上從巨蛇的口中救出來的那個山民。
  就聽那個問話的人說道:羅二九,你把這個還剩一口氣的人背回來,就不怕他死在你家裏?
  這人一開口,就引起了我的很強的反感情緒,先不說我不是那麽容易死掉,而且聽這人說話的口氣,全無半點山民應該有的淳樸之風,更乏悲天憫人的慈悲之心,居然是事不關已,高高掛起,實在是讓人難以忍受。
  隻聽背著我的羅二九毫無把握的回答道:不會死的吧?
  那人卻道:那萬一他要是死了,你怎麽辦?
  我能怎麽辦?羅二九顯然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那就算這個人還有口氣好了,那人繼續說道:羅二九,你既然有錢給這個人治病,怎麽不把欠我的錢還給我?
  羅二九後退了一步,口中囁囁:我又沒說不還……
  不還你把錢給我拿來啊……那人顯然是在步步緊逼。
  我心中的怒火更盛,這個人,無論羅二九欠了他多少錢,但眼下他正背負著一個受傷的人,他卻趕到這個節骨眼上討債,這未免有點太過份了吧?
  但我還是高估了這個人的“道德水準”,他不僅要趕在這個節骨眼上討債,而且還進一步的做出讓我始料未及的事情來。
  我突然感覺到有一隻手伸進了我的衣兜裏:羅二九,你背的這個人穿的衣服挺幹淨的啊,他身上有沒有錢……
  你別……羅二九一步步後退,顯然不想讓這個人掏我的兜,但是他的反抗是那麽的有氣無力:你別掏人家人兜……萬一到時候人家的錢沒了,該賴我了……
  賴你怕什麽,那人厚顏無恥的說著,又逼進一步,羅二九再次後退,腳下卻被一塊石頭拌倒,他哎喲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把我也給丟在了地上。
  那人的身體緊貼了過來:羅二九你別動,要是他身上真有錢的話,我分你一半……說話間,一隻手已經伸進了我的衣兜裏。
  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世上居然有如此恬不知恥的人,盛怒之下,我的手向下一落,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腕,那人呆了一呆,顯然不虞我還能動彈。
  我不僅能動彈,還有足夠的力氣給他一點教訓。
  我用力,猛的一捏那人的手腕。
  我聽到了一聲狼一樣的慘叫聲。
  
  
  (6)山民的帝王思想
  羅二九背我去了他的家,並用草藥替我敷過傷處。
  他的家隻有一間低矮的小土房,這種房子一旦下雨就會非常危險,很容易塌倒,在此之前我從未想到過會有人居住在這種簡陋的地方。
  除了簡陋,那就是貧窮,也許很難再找到比羅二九更貧窮的人家了,空蕩蕩的土屋子裏,除了鋪了一張草席的土炕,屋子裏,居然連一件家具也沒有,甚至連鍋碗瓢盆這些日常用品都見不到。
  羅二九是用半隻破碗替我搗碎的藥,再用涼水攪拌了,給我敷上,當他在屋裏屋外走來走去的時候,我才注意到他的一條左腿不良於行,他基本上隻能算是一個沒有勞動能力的廢人,這就難怪見到了那條大蛇,他隻能跪下磕頭了,因為受那條殘疾的腿的拖累,他根本就跑不動。
  但是,他正是用了這條殘疾的腿,卻將我從山中一直背到了他的家中。
  這讓我對這個善良的山民,油然而生出敬意。
  但是這個心存善良的山民,卻在他的村子裏得不到絲毫的尊敬。
  經常會有幾個壞孩子站在門外大聲的喊:羅瘸子,半瘋子,家裏有個大傻子……喊聲中,還時不時的投擲石塊進來,有幾次石塊打在我的身上,我忍不住問道:羅先生,這都是誰家的孩子,怎麽他們家的大人也不說管一管?
  羅先生?聽到這個陌生的稱謂,羅二九茫然四顧:誰是羅先生?
  羅二九,我隻好入鄉隨俗,叫他的名字:為什麽這些孩子這麽缺少家教,居然不懂得尊重別人?
  羅二九怔怔的看著我:你……說話好奇怪。
  有什麽奇怪的?我不明白。
  羅二九淒笑:誰會尊重一個什麽活也幹不了的瘸子?
  你隻是腿瘸罷了,但是外邊那些人卻是心裏有殘疾。我回答道:腿瘸隻是外在,但心中的殘疾,卻是任何藥物也難以醫治好的。
  羅二九搖頭:誰讓咱沒本事呢……他抬起頭來的時候,我驚訝的在他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絲冷酷及殘忍:他們不就是欺負我是個瘸子嗎?要是我是皇帝的話……看他們誰敢?
  皇帝?我差點笑了起來:羅二九,你怎麽會有這麽離奇的想法,還皇帝……這樣吧,你試著多與村民們交流交流,憑心而論,哪怕是一個再壞的人,也不希望自己是個壞人……尤其是不能讓這些孩子再這樣下去,如果他們就在這種可怕的畸形觀念中長大的話,那後果會是非常的……危險……
  羅二九是隻搖頭:你是外來的人,你不懂我們這兒。
  你們這裏,跟別的地方有什麽區別?我反問。
  好象……也沒什麽區別。他站了起來:好了,不說這事了,你餓不餓,我去……別人家裏,看看能不能借點吃的來,你整整昏睡了兩天,一定是餓壞了吧?
  你等等,我叫住他:在我的兜裏有現金,你拿去買點吃的。
  現金?好象是生平頭一遭聽到這個詞,羅二九滿臉的困惑,手在我的兜裏掏來掏去,掏出來幾百塊錢,居然流露出滿臉的愕然:這麽多的錢……
  我差一點說出來:幾百錢還叫多嗎?可再看看他這家徒四壁的困窘生活狀態,就閉了眼睛,什麽話也沒說。
  這是一個貧窮的小村子,而羅二九,因為殘疾的緣故,成為了村子裏最窮的人。正是因為窮,他在村子裏備受別人的白眼。
  這樣一個地方,讓我無由得想起了不擇手段竊居名利的康家成教授。
  (7)怨毒於心
  我在羅二九家裏住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村長才得知消息,趕來將門前吵鬧的一群壞孩子趕走,接我去了他的家裏。
  實際上,這個村子遠不象我最初的印象那樣糟糕,大多數村民都是非常憨厚的,任勞任怨,老實巴交,偶爾有幾個品行不端的二流子,整天以欺負殘疾人羅二九為樂事,除此之外,這裏的一切都和其它地方沒有什麽不同。
  那一天在村子口截住羅二九,企圖想偷走我的錢卻被我教訓了一頓的人,就是村子裏幾個二流子之一。
  在任何一個由人所組成的群體中,都是這樣的,絕大部分是善良的人,偶有幾個害群之馬,不足為奇。
  我在村長家裏養傷的時候,羅二九每天都來看我,他的臉色總是帶著深深的屈辱,生活經曆中所有的痛苦已經凝結成為了他的思維的全部,這讓他對村子裏的幾乎所有人都充滿了怨恨。
  甚至包括了——孩子們。
  我耐心的勸導羅二九,孩子們還小,不清楚他們所做的事情對別人所造成的傷害是何等的可怕,但他們遲早會明白過來的。重要的是,我對羅二九說:你一定要讓自己的性格開朗起來,要多和大家交流溝通,我們都是群體中的人,任何時候我們也離不開別人的幫助,相信我好了,很少有人會拒絕幫助我們的,做一件幫助別人的事情,於人而言是非常快樂的……
  當我說話的時候,羅二九就悶聲不吭的低著頭,偶爾從牙縫裏嘣出幾個字,也是一成不變的:我要是當了皇帝……把他們全部滿門抄斬,一個不留……
  你要留心你心中的怨毒,我警告羅二九:縱然是別人傷害了我們,但務請相信他們的無知與無意,相信我,任何時候能夠傷害我們自己的唯有我們心中的怨毒,除此之外,一切都隻不過是一個人生的誤解……
  羅二九悶聲回答:你等我當了皇帝的……
  唉,我歎息一聲:羅二九,現在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皇帝這東西,隻能是永遠停留在曆史塵埃中的往事記憶,不會再有皇帝了,再也不會有了。
  羅二九抬起頭來,很認真的看著我:我小時候,我爹給我算過命。
  算命……我知道羅二九迷信,想淡化這個話題,就說道:羅二九,你以後有困難,就直接告訴村長……
  算命的說了,我將來是個皇帝命。羅二九兩眼直勾勾的瞪著我,說道。
  我呆了一呆:我想這個算命的沒有算錯。
  真的嗎?羅二九興奮起來,兩眼中燃燒著亢奮的火苗,一把握住了我的手:你說的是真的嗎?我真的能當皇帝?
  沒錯,我告訴他:現在是公民時代,人與人平等了,每個人都有權力主宰自己的人生和未來,在這個意義上來說,我們每個人都是自己的皇帝,都對自己的人生有著生殺予奪的權力……
  羅二九呆了一呆,放開了我的手:每個人都是皇帝?蘇幕遮,你真會開玩笑,皇帝隻有一個,隻有我一個……
  那麽,這句話,我如果再不問的話,羅二九很有可能沉迷於他的皇帝夢中,再也清醒不過來:羅二九,你憑什麽資格當皇帝呢?
  我有皇帝命啊!羅二九叫道:我命中注定就要當皇帝啊,你們就沒有這個命……
  命……命運在自己的手上……說到這裏,我已經是詞不達意,完全不知道再怎麽勸解才會有效果了。
  
  第八章:血戰大蟒蛇
  
  (1)凡人不解神仙語
  十幾天後,我的傷勢徹底的好利索了。
  村長和羅二九幫我收拾東西,離開村子。
  我心裏一直惦念著火山口下麵的那個秘穴,不弄清楚康教授他們究竟在裏邊看到了什麽,我的心裏好奇得快要瘋了,所以我一出村,就向著那座活火山的方向走去。
  我還想再體驗一下那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的淒美意境,隻要你一曾親睹了世公子與香姬於那秘窟中寂寞永久的癡怨之戀,就再也難以抵禦這種魅人的誘惑。
  蘇幕遮,你等等我……羅二九的聲音在後麵響了起來。
  你……我回頭,呆住了:羅二九……
  我和你一起去……羅二九吃力的拖著那條患有殘疾的腿,興衝衝的趕了上來:你要去什麽地方?
  那裏。我回頭指了指那座火山口,做這個動作的時候我心中充滿了殘忍的意念,對任何人來說,那裏都是一個危險的地方,羅二九的腿腳不好,他根本無法登上火山。
  羅二九卻全無半點掛礙:你要去將軍鞘是不是?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你的腿……我不得不提醒他。
  沒事兒,他踢了踢那條殘疾的腿:蘇幕遮,這事兒我隻告訴你一個人兒……我兩條腿一長一短,走平路不穩,爬山卻是最合適不過的了,不信咱們走著瞧,你不一定有我走得快。說完這句話,羅二九興衝衝的向前就走。
  我呆呆的望著他的背影,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我知道他為什麽要跟我來,也許在他一生的經曆之中,從未遇到過如我這樣真誠待他的人,因為感激他用那兩條殘疾的腿把我背回了村子,避免了讓巨蛇吞掉我的可怕後果,我發自內心的尊重他,與他交談的時候時時注意措辭,避免傷害到他的自尊心,甚至當他想入非非的說自己是皇帝命的時候,我也沒有象別人那樣嘲笑他。
  正是這樣一個原因,所以他舍不得我這個朋友離開。寧不惜拖著那條殘疾的腿,追趕了上來。
  可是我要去的地方非常危險,在火山口下麵的那個秘穴中,前後已經有兩個人因而喪生,另兩個人徹底的發了瘋。正因為這個原因,我才獨自前行,可是如果帶上羅二九,萬一……
  這時候羅二九說了一句話,讓我一下子改變了主意。
  蘇幕遮,你要去將軍鞘上的那個火山口,我帶你去,我告訴你,那裏有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除了我,我可以告訴你,但你一定要保證不許告訴別人。
  什麽地方?我問道。
  羅二九湊了過來,好象是怕什麽人聽到似的,把聲音壓得低低的:蘇幕遮,我跟你說,在那座火山口的裏邊,有一道門,是通往仙界的……
  你怎麽知道的?我脫口問道。
  不騙你,我下去過,親眼看到的。羅二九信誓旦旦的看著我。
  可是你怎麽下去的……我問道。
  不是告訴過你的嗎?羅二九不滿的道:我這兩條腿,走平地就要摔跤,可是如果爬山的話,恐怕沒人能夠爬得過我。
  那扇門……你有沒有打開過?我結結巴巴的問道。
  我哪兒敢啊。羅二九叫了起來:那是神仙住的地方,凡人進去,那還不得……
  誰告訴你那是神仙住的地方?我追問不休。
  不是神仙,誰住在那種地方?羅二九不耐煩的道,突然之間他又壓低了聲音:蘇幕遮,那裏邊真的有神仙住著,我就扒在門上聽到過裏邊有神仙走路的聲音,還聽到過一男一女在門裏邊說話的聲音……
  你都聽到裏邊的人說了些什麽?這一句問話,我幾乎是喊出來的。
  那誰聽得懂啊。羅二九生氣的瞪著我:神仙說話,凡人怎麽聽得懂呢?我是聽懂了的話,那我豈不也成了神仙了嗎?
  
  (2)冤家路窄
  我們在途中稍事休息,吃過東西補充體力之後,繼續前行。
  羅二九果然沒有撒謊,他那兩條腿一長一短,在平地上走起來跌跌撞撞,但登山卻占了大便宜,我年輕力壯,又有著豐富的登山經驗,竟然不過是勉強的跟上他。對這個殘疾人人愈發的景仰了,事實上他根本不象別人所認為的那樣一無是處,至少他登山的技巧是無人比擬的,我在考慮是不是找個合適的機會,推薦他當登山隊的向導,我確信這種生活的改變能夠徹底的扭轉他的命運……
  三個小時之後,我們已經登山上火山口的頂端。
  到了山頂,我向火山口邊望去,頓時吃了一驚。
  隻見上一次被我拉上來的那條繩子,居然又垂下了火山口中,這說明……在池正剛、嚴風和李葒來過之後,又有人來到了這裏。
  這下去的人是誰?
  他們是否活著回來了?
  這可怕的問題讓我驚恐交加,疾步上前,就要趴在火山口處向下看一看。
  我一探頭,頓時一股腥臭氣味撲麵而來,隻見下麵的黝黑之處有兩隻燈籠也似的怪眼,也在突兀之際猛可的向我看了過來。
  不好……快逃!我剛剛喊出這一句,就聽嗖的一聲,一隻巨大的蛇頭突兀從火山口下探了出來,高高的昂起,俯視著我。
  還是那條巨蛇!
  這可怕的東西,顯然是它將火山口當做了它自己的巢穴,躲在裏邊安心的養傷,這段日子以來它一定是餓極了,突見食物自己送上門來,它難免不心花怒放得意洋洋。
  天,是山神爺……眼見得嚇得了的羅二九又要腿軟下跪,我猛的一把扯住他:快逃吧,你跪下它也照樣吃你……
  嗖嗖嗖……巨蛇那長長的軀體不疾不徐的從火山口裏爬了出來,前者被野豬群用獠牙撞擊出來的大多數創傷都已經平複,隻是在前胸處有一道深深的血痕,仍然向外滲透著血水。
  這血痕正是那凶悍的野豬王的傑作,單憑這一手,那頭黑野豬也比我有資格坐上野豬王的寶座……
  嗖嗖嗖,大蛇向著我們飛快的爬行了過來。
  快點往山下滾……我大聲的喊道。這時候跑已經是來不及了,更何況我們的兩條腿也絕無可能跑得過這大蛇那白花花的腹肌,唯有迅速的滾落到山下,才有可能逃得性命。
  可就在這節骨眼上,羅二九那迷信的老毛病又犯了,他非但不逃,反而硬拖住我,非逼著我給這餓紅了眼睛的大蛇磕頭,讓我想逃也逃不掉:
  不能逃!他淚流滿麵的哭叫著:蘇幕遮,你快跪下,萬一山神爺發了怒……
  這大蛇已經發怒了。
  隻聽嗖的一聲巨響,巨蛇的嘴吧大張,迅速的向我們噬了過來。
  這時候連往山坡下麵滾都來不及了,更何況羅二九的身體又和我扭上了勁,我拚命的往後逃,他則拚命的把我往大蛇襲來的方向拖。
  情急之下,我顧不上多想,就著羅二九往前拖我的力道,突然返身一撲,羅二九不防,叫了一聲哎喲,一時收勢不住,被我帶動他飛快的迎著大蛇的巨頭撞了過去。
  那大蛇已經習慣於追逐逃跑的動物,對於自投蛇口的動物顯然缺乏足夠的經驗,它疾攫來的動作絲毫也不見緩慢,但上下齶合攏的速度,卻終究沒有快得過我的反應。
  眼見得就要跌撲入蛇口之中,我單手按著羅二九的腦袋,不理會他驚恐的尖叫之聲,身形就勢旋起,淩空一腳,正踢在大蛇那粗大如象牙的毒齒上。
  那毒牙極是堅固,一腳之下,紋絲不動。幸好我也沒打把這堅固的毒牙蹬斷的主意,而是借助這一蹬之力,就著巨蛇襲撞來的強大力量,帶著羅二九淩空飛出。
  嘩啦啦一片亂響,我和羅二九跌到了一棵大樹的樹冠上。
  枝葉搖動,樹幹晃蕩個不停,我一隻手仍然抓住羅二九,另一隻手牢牢的抓住樹枝,好幾次我們兩人搖搖欲墜,眼看就要跌落到地麵上。但最終,那高大的樹木還是停止了晃動,我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再低頭,正見那大蛇的軀體泛著閃爍不定的寒光,在火山口來來去去的遊棱著,大蛇的腦袋不時的昂起來,四下裏尋找著我們兩個可口的活物。
  
  
  (3)蛇口追逐
  原來,蛇類這種東西是冷血動物,視力不佳。
  曾有個笑話說,一條蛇治好了自己的近視眼之後,不無沮喪的發現自己竟然和一條軟皮管生活了兩年……蛇類不是靠視覺發現獵物的,而是憑據其身體上的遠紅外線遙測感應,能夠感覺到附近一帶最細微的溫度變化,偏偏這條巨蛇被野豬們拱傷了之後,選擇了溫暖的火山口裏療傷,大凡火山口附近的自然環境都帶有點亞熱帶的味道,氣候溫暖,草木繁盛。但這溫暖的地麵必然的攪亂了巨蛇的遙感探測能力,隻要我們不吭聲,它也許就會找不到我們。
  可是羅二九卻不這麽想。
  在羅二九看來,我們一而再,再而三的觸怒山神爺,實在是太可怕了,所以他選擇了一個較為聰明的辦法,將自己的一長一短兩條腿拚了命的要挪到樹枝上來,幹脆就在樹上給巨蛇磕頭,一來這地方比較安全,二來呢,依他的想法,隻要磕了頭,山神爺不動怒,那就平安無事了。
  可是我們兩人並非是落在最粗大的樹枝上,相對於我們兩個成年人的體重來說,這樹枝委實有點細嫩,屏住氣伏在上麵一動不動,還勉強能夠維持住平衡,可是如果亂搖亂動的話,那就有點危險。
  我聽到細嫩的樹枝發出斷裂的聲晌,心裏緊張萬分,急忙按住羅二九,低聲道:別動,千萬別亂動……
  不動,我不動,羅二九心平氣和的對我解釋道:我沒動,我就是想爬上來,給山神爺磕個頭……
  我情急之下,顧不得他是個殘疾人,伸手抓住他的後脖頸。
  我的想法是,一把捏住羅二九的後脖頸,讓他全身使不上力氣,那樣他就沒辦法非要爬到樹枝上磕頭了,我們因而也就安全了。
  可是倉促之間我忘了一件事,羅二九亂動會增加樹枝承受的力量,我活動的效果也是同樣的,結果我的手剛剛觸碰到他的衣領,隻聽吱嘎一聲,那樹枝已經被我們的重量壓斷,幸好我手疾眼快,順勢一把抓住根粗大的樹枝,另一隻手拖著羅二九,這才沒有掉下去。
  我剛剛鬆了一口氣,耳邊突聽一陣刺耳的嘩嘩異響,正要細看是怎麽一回事,那大樹突然猛烈的搖晃起來,我大叫了一聲,被這震動震得一下子飛離了樹幹,淩空跌了出去。
  那狡滑的大蛇,它發現了我們之後,就拿它的腦袋重重的撞擊了一下樹幹,將我們兩人一下子給撞了下去。
  我人在空中,就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力氣,把我和羅二九向巨蛇的口中吸了過去。此時這條蛇正對著我們大張開口,用力的吸氣。
  巨蟒的吸氣之力非常之大,能夠輕而易舉的將一頭小鹿直接吸入腹中,更何況此時我人在空中,輕飄飄的毫無著力之處,感覺自己猶如投火之飛蛾,不由自主的向著蛇口飄遊了過去。
  從空中跌下到被吸向蛇口,那一瞬間的變化極快,我甚至來不及思考,完全是出於本能,我將手中仍然拖著的羅二九順勢一扭,隻聽他怪叫一聲,他的身體被卡在樹杈裏,頓時將我們兩人的去勢中止了下來。
  那大蛇沒吸到食物,顯然有點不滿意,呆了一呆,大口再張,吸入的氣流比之於剛才更要猛烈,打定主意要快點結束這一頓午飯。
  隻聽哢嘩啦一聲,卡住羅二九身體的樹杈被蛇腹的強大吸氣給揪斷,羅二九慘叫了一聲:我的腿……眼前就見一片腥紅,眼見得我們就要沒入蛇口。
  危機時刻,我故伎重施,瞥定橫貫於腥紅色的蛇口中的上下四枚毒牙,用肩肘處重重一撞,顯然這大蛇也接受了上一次的教訓,上下齶合攏的速度之快,遠超出於我的預計,我的肩肘剛剛撞擊在毒牙上,耳畔中隻聞一道厲風,啪唧,那巨蛇已經合攏了嘴吧。
  我的半個肩膀被大蛇咬在了嘴裏。
  幸好是在毒牙之外。
  這時候我抬頭,正見那大蛇明顯透著幾分惱火的兩隻怪眼。正要驚叫,卻已是不及。隻聽轟的一聲巨響,那巨蛇竟發了狠,由頸以上,將他的腦袋重重的拍在地麵上。
  然後蛇嘴用力的翕動,想把我和羅二九全部弄進它的嘴吧裏去,可是我和羅二九兩人正拚了命的連滾帶爬,想從蛇的嘴吧裏逃出來。隻聽吭吭吭異聲不斷,那蛇的下齶如同一隻鏟子般將地麵的沙土全部鏟了起來,頃刻之間追逐著我們繞火山口兜了幾個圈子。
  (4)蟒蛇之災
  無論是對於我,對於羅二九,還是對於那條大蛇來說,那一天的感覺真是別扭到了極點。
  於我們而言,我們命懸於蛇口,位於蛇唇之內,蛇牙之外,急切的想逃卻無論如何也逃不掉,那般未路無奈的恐懼之感,直欲讓人發瘋。
  而對於那條蛇而言,食物就在它的嘴吧裏,偏偏牙齒卻總是噬咬不到,它急切的想吞卻要吞不下去,想來這條蛇心裏的滋味也肯定是氣急敗壞。
  急切的大蛇以它的毒齒緊緊的抵在我們身上,推著我們以那火山口為中心,接連兜了幾圈,蛇下齶處的逆鱗將地麵推出了一條嚇人的深溝。此時羅二九已經駭得昏死了過去,而我自己也失去了信心。
  現在我的搏命亡逃純粹隻是出自於本能,一旦前麵碰到塊那怕是稍微大一點的石頭,擋我們一下,那我們就會在瞬息之間葬身蛇口。
  絕望之際,我心裏隻是後悔不該讓羅二九同來,讓這個憨厚的山民陪我送命,推究起來責任全在於我。可是此時我隻能是死死的揪住他不放,一旦我鬆開手,那大蛇的巨大下齶鏟地而來,頃刻之間就會將他輾為一團血肉……
  我隻能退,拚命的退,不顧一切的退。
  突然之間,我那隻緊揪住羅二九的手猛的一沉,怔愕之際,我聽見自己大叫一聲,已經被巨蛇的下齶強行鏟入了火山口之中。
  原來,那大蛇耐性耗盡了,火氣上來,索性將我們兩人一古腦的鏟入它的巢穴之中,不信進了火山口,我們還能有路可逃。
  當我的身體疾速跌下的時候,我那絕望的眼神迅速的掠過洞壁:
  繩子!
  池正剛、嚴風和李葒他們三人曾經係了一條繩子在這裏……
  我看到那根繩子。
  但是此時大蛇已經將它的肚腹緊貼在洞壁上,疾追了下來。
  看起來,這大蛇是真的餓急了,居然一點耐心都沒有。
  肘部在懸壁上重重一撞,我的一隻手已經抓住了那條垂下來的繩索。
  可是我不敢用力,不停在空中停下來。那大蛇追來的勢頭太猛,速度太快,而徹底處於昏迷狀態之中的羅二九又是如此的沉重,那怕這時候我稍有停頓,都會被那大蛇一口攫入腹中。
  我一手提著羅二九,一手抓住繩子,飛快的向下滑行著。
  大蛇那燈籠也似的眼睛泛著陰冷的寒光,疾追了下來。
  此時我還能逃到哪裏去?一旦我跌到火山口的底部,這巨蛇隨之而至的巨大身體,輕易的就能將我砸得血肉一團。
  想不到我重返將軍峭,最終還是未能避免了康教授的命運。
  康教授?
  我腦子裏突然一動,好象康教授曾經說過什麽話……
  我的身體迅速的向著洞壁一側蕩了過去,為什麽要這樣做,甚至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的眼前越來越黑暗,康教授那張慘白的臉似乎在黑暗之中浮現了出來。這是一個無行的小人,卻竊取了榮耀與名利,但無論他的品行如何,既然他曾經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那麽這種存在肯定自有其內在的價值。
  他的確曾經對我說過一些話,就在我們從下麵的秘洞裏出來,再用藤繩往火山口外攀爬的時候,他對我說起過的。
  可是他到底對我說了些什麽呢?
  突然之間我的腦袋上一陣滾燙。腥熱的氣味差一點令我窒息。
  有一團熱乎乎的東西跌了下來,落在我的身體上並迅速的滑落了下來,在這個過程中,這東西活物一樣的還不時的蠕動著。
  上麵又仿佛有人當頭對我澆了一頭的開水,那種血漿的熾熱與凝燙,讓我於絕望的窒息之中,不由自主的呻吟出聲。
  救命啊——!
  現在我已經可以肆無忌禪的呼喊救命,並盡情的展示深藏於我內心之中的怯懦了。畢竟,那條巨蛇已經死了。
  轟的一聲,巨蛇在流盡了體內的血液,甚至連它體內的髒器都淌了出來之後,終於徹底喪失了活力,緊擦著我的身體跌入了火山口之下。
  而這時我們已經墜落到底,正踏在那餘溫未散的巨蛇軀體之上。
  現在我終於想起來了,在我們一起離開這黑暗的洞穴之時,康教授確實是說過一些話。
  可是那些話到底是什麽,此時已經顯得不是那麽重要了。
  
  (5)生與死的本能
  那一次,我和康教授從秘洞中出來,一同順著這火山口向出口處攀爬。
  攀登了一段路程之後,康教授突然看到了有一方峭壁直上直下,鋒利如刀。於是康教授當時這樣對我說:
  蘇幕遮,你看看這道豎壁,多麽鋒利,簡直就是象一把刀刃。當初我們跌下來的時候要是碰一下,那肯定是腸破肚流……
  一點沒錯,真的是這樣。
  在接近於洞口二十米處,有一道筆直上下的陡壁,壁麵宛如精心打磨過一樣泛著冷森森的寒光。
  當時我見到那鋒利如雪刃也似的峭壁,無由心寒三分,甚至還曾想過是不是將這可怕的天然利器打磨掉,以免傷害到後來的探險者。但是後來發生的意外事情接二連三,探險隊的成員死的死,瘋的瘋,我早已把這件事情忘到了腦後。
  但是,當我緊拉著昏迷不醒的羅二九墜下火山口,而那巨蛇長驅直下如影隨形的追來的時候,這件事迅速的於我的意識之中浮現了出來,隻不過,當時那段時間過於短暫了,也許還不到幾秒鍾,根本來不及形成一個清晰的意識。
  而這種遠未形成意識的記憶卻驅使我采取了最為本能的行動,我腳蹬岩壁,向著那壁刃的方向疾逃,那巨蛇尾隨追了過來,可是它那軟弱的腹部經由鋒利如雪刃的岩壁的時候,於疾速的滑行之中被剖開了肚腹,蛇體內淌流出來的鮮血和髒器稀哩嘩啦的全都灑落在我的頭上,把我澆成了一個血人。
  但是,早在我本能的向鋒刃岩壁下方飛逃的時候,我根本沒有想到用這種辦法殺死這條蛇,當時我的腦子裏連康教授說過的話都遠未形成意識,怎麽會有這種明確的想法呢?
  我當時那樣做,僅僅是因為我求生的本能意識到,向鋒刃岩壁方向亡逃是唯一有望求生的選擇。
  就是這樣。
  我跌坐在冰冷的蛇軀之上,氣喘如牛,肺部憋脹得幾欲炸裂開來,眼前一片金星閃爍,康教授、池正剛、嚴風和李葒幾人的形影在我的眼前晃來晃去,我知道自己行將進入昏迷狀態,與這條巨蛇的惡鬥耗盡了我的體力。這巨蛇遠非是人力所能抗拒的,那野豬是何等的凶悍,在巨蛇之前猶自難以占到上風,而我和羅二九,之所以還能活下來,與其說是體能和智慧的勝利,莫不如還是老老實實的承認是運氣起到作用的結果更理性一些。
  困倦,乏累,我真想就此昏睡過去。
  但在這種地方昏死過去,或許我永遠也不會再醒來了。
  我扶著岩石站起來,慢慢的活動著身體,我必須要讓因為過度的繃緊而失去活力的身子恢複彈性,讓我的精神恢複常態。羅二九還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我不能就這樣拋棄他。
  我走了幾步,嘩啦一聲,腳下踩到了一束樹枝,因為過度的疲憊與虛脫,我的腦子裏亂成一團,隻是感覺上這束樹枝應該不在這裏,為什麽不應該在這裏?這個意識仍然不是那麽的清晰。
  我的手慢慢向前伸著,於我而言這個火山口一直是非常安全的,此前,是一條百足斑斕蜈蚣和無數的蚊蟲蝙蝠占據了這裏,再後來來了一條大蛇,有這條大蛇在,洞穴中不會再有其它什麽生物敢於進入。
  我的手又扶著岩石上前一步,手指突然觸碰到一個長方形的東西。
  什麽東西?
  我把那熟悉的東西拿在手上,手指習慣性的一擦,啪的一聲,一簇小小的火苗跳動了起來,將我的影子投射到洞壁上,那顫微微的火苗帶給我的溫暖是如此的強勢,不唯我的大腦清醒了,甚至連體力都有所恢複。
  原來這是一隻打火機。
  是誰的打火機呢?
  我伸手摸了摸衣兜,發現衣服早已撕得碎裂,兜裏找不到任何東西。可這個打火機確實不是我的,我的打火機具有防水功能,而這卻隻是一個廉價的簡易打火機而已。
  我扭頭,拿腳踢了一下剛才踩到的那一簇樹枝,才發現那是一支熄滅了的火把。
  這應該是池正剛、嚴風和李葒他們三人留下來的。
  我把打火機湊近那焦幹的樹枝,燒後的樹枝焦炭一樣的易燃,很快,我舉起火把,火山口下已是一片通明。
  然後我找到了池正剛三人上一次留在這裏的一根繩子,從風月寶鑒的秘洞裏直垂下來。
  我用手拉了拉。
  這繩子仍然是非常的結實,足以支撐我和羅二九的重量。

第九章:思維示波儀
  
  (1)再入秘穴
  我本想等羅二九醒後,再帶他一起攀爬到秘洞裏去,可是他看起來已經不象是昏迷了,更好象是睡著了。
  我想他應該是嚇壞了,所以陷入了深沉的睡眠狀態之中,以此做為逃避現實的心理防衛機製。許多人都是這個樣子的,我不能苛求這些好奇的人同我一樣經曆過種種奇險事件,練就了一副鋼鐵般的神經。
  所以我將池正剛三人從秘洞裏出來的時候留下來那條繩索一端拴在羅二九的腰上,我先自己快速的爬上去,而後慢慢的向上拉羅二九。
  我非常擔心他在這個過程中突然醒來,然後大驚大叫把頭撞到岩壁上傷害到自己,幸好沒有,他一直睡得非常的香甜。
  我終於把他拉到了秘洞入口處的那個平台之上,我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拖著他,向通道裏邊走去,火把的溫暖雖然帶給我強烈的安全感,可終究不象強力手電那樣一攬無餘。直到那個隱秘的小洞口突然於黑暗之中浮現出來,我才恍然大悟,何以康教授他們都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而我卻沒有。
  那東西,就在前麵的小洞口裏邊。
  而我第一次進來的時候,強力手電的光芒將洞裏的情形看得明明白白,居住著端王府世公子與香姬的那間石室,第一時間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可是當將強力手電換成火把的時候,我才發現,火把的照明度遠不如手電,我甚至沒有看到那高大的拱門。
  所以康教授和他的學生們才會在第一時間走進了前麵的小洞裏,而我,卻和他們走岔了。
  前麵的洞裏,到底有什麽?
  我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心髒砰砰砰的狂跳不停。
  我冒死挑戰野豬王,屢遭大蛇追殺而險些喪命,不正是想弄清楚這個問題嗎?
  但臨到最後的關心,我仍然無法控製住自己的緊張情緒。
  那洞裏到底有什麽?何以見者非死即瘋?
  如果那東西有什麽危險性的話,康教授等三人卻在出洞前後時身體上沒有任何損害,他們看起來,更多的是受到了重度的心理刺激。這一強烈的刺激信號所帶來的震動超過了他們神經係統的承受能力,並最終造成了他們心理防衛機製的崩潰。所以康教授和嚴風自殺了,而池正剛和李葒卻雙雙的精神錯亂。
  他們看到的,到底是什麽東西?到底是什麽東西?
  如果我不快一點看到這東西的話,我想我會和池正剛李葒一樣瘋掉的。
  我已經控製不住自己了。
  我拿火把照了照,在地麵上又找到了另一支被池正剛三人拋掉的尚未燒燼的火把,把那支火把拿起來,插在洞壁上的一個裂縫中,然後將羅二九扶起來,讓他背對著洞壁坐下。
  羅二九?我拍了拍他的臉頰,搖晃著他的身體,叫著他的名字。
  他的眼睛似乎要睜開,卻又沉重的合上。
  盡管他的眼睛緊閉著,但我知道他完全能夠聽到我的說話聲:
  聽著,羅二九,你好好的呆在這裏,如果我進去之後再也沒有出來的話,你千萬不要再進去了,馬上拉著繩子回到地麵,然後想辦法將這個活火山口封死,聽見我說話了沒有?
  羅二九的身體晃了晃,腦袋點了點。
  我放下了一顆心,他能夠聽清楚我的話,那就好。
  然後我站起來,麵對著那扇石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紊亂的心境恢複平和的狀態。
  然後我邁出一步,走進了那扇門裏。
  
  (2)陰鬼群聚的地帶
  進門的時候,我留心觀察著後路,發現那扇石門之所以狹小,是因為有半截閘門滑了下來,但並沒有滑到底,徹底將門封死,留下了閘門底端和地麵之間的一個出入口。
  我拿手試了試那閘門,還好,閘門紋絲不動,不會在我進去之後突然滑落,將我封在裏邊。
  我舉著火把向裏邊走,走出了十步有餘,前麵竟然是一堵石壁。
  我很是納悶,又沿原路退了出來,一直退到門口處,拿火把仔細的照了照裏邊,發現這裏邊的空間確實不大,隻不過是一個狹長的儲藏室而已,隻不過裏邊空空蕩蕩,一無所有。
  這就奇怪了,難道就這麽一間空蕩蕩的狹長石室,就能夠讓康教授四人或死或瘋?
  困惑之間,我拿著火把再一次的向石室裏邊仔細的照了照。
  仍然是一間空蕩蕩的石室,仍然是一無所有。
  我心中即失望,又困惑,站在那裏呆了好久,才怏怏的掉頭準備離去。
  當我轉過身的時候,我的眼角分明是瞥過一個人影。
  是康教授。
  我猛然扭頭,目瞪口呆。
  千真萬確是康教授。
  他就站在那裏,用一種略帶幾分茫然的目光看著我。
  蘇幕遮?我聽到他在叫我的名字。
  康康康……康教授……生平第一次,我突然結巴起來,仿佛浸入了冰冷的寒池之中,全身限入了恐怖的僵硬與麻木狀態之中。
  是我在他服毒之後,將他送往醫院的,也是我,親手替他那張死灰色的有蓋上的白色殮屍布。
  他死了,他千真萬確的已經死掉了。
  可我居然在這裏看到了他。
  難道說,這世上真的有鬼魂不成?
  就在我的極度震恐之中,我聽到康教授那熟悉的聲音不疾不徐的響起:
  蘇幕遮,你的話確有幾分道理,嗯,應該說,我是一個卑劣無恥的小人,在這一路上,你至少救了我十幾次的命,可是我始終沒有說出一句感謝的話來……請你務必原諒我,你知道,象我這種為名利物欲遮蔽了眼睛,貪婪無度的人,知道的隻是無休無止的索取,對他人的恩德從未曾產生過絲毫的感激之情……
  沒……關係,我聽見氣流倒灌進我喉嚨深處時發出的巨大聲音:可是……康教授,我記得你已經死了。
  你當然沒有記錯。康教授用他那特有的悶悶不樂的眼神盯著我,回答道:蘇幕遮,你是那麽的光明磊落,心地仁善,你的頭腦與智慧又是那麽的令人驚羨,你怎麽會記錯呢?
  康教授,請不要這樣……我還待要說,可是康教授的身影已經消失了,池正剛、嚴風和李葒三個人走上前來。
  蘇幕遮先生,務請接受我們對您的感激之心。康教授的三名弟子排成一列,躬身說道:同樣是年輕人,但與您相比,無論是心胸,德品,誌向還是胸襟,我們與您相差得簡直不可以道理計。您的才能那麽的優秀而卓越,您的智慧是那麽的博大而寬宏,你的人格又是那麽的偉岸,這一切都讓我們感受到了無由得震惶。蘇幕遮先生,在您麵前我們顯得是如此卑微而渺小,在您的磊落人格的壓抑之下,我們甚至連一聲感謝都無顏啟齒……
  別……別這樣,我臉紅紅的後退著,生平第一遭接受到如此之多的譽美之詞,這讓我感受到一種極為陌生的羞赦之感……這一連串的不實譽美仿佛威力強大的炸彈,炸得我喝醉了酒一般踉蹌後退。
  我一直退到門口處,才猛然醒悟,收住腳步並大喊起來:
  不對!不對!這不對頭!!!
  
  (3)帝王羅二九
  什麽地方不對頭?
  我終於想起來了,康教授死了是不假,嚴風也死了,如果這世上真的有鬼魂存在的話,那麽我在這裏遭遇到他們兩人的鬼魂,道理上還能夠說得過去。
  可是池正剛還活著,李葒也沒死,他們隻是精神失常了。
  或者,是我離開岩州進山之後,李葒和池正剛兩人已經雙雙自殺了,所以他們的鬼魂才會出現在這裏?
  又或者,精神失常原本是一個人的靈魂離去,所以雖然池正剛和李葒此時仍然以行屍走肉的方式活在這個世界上,而他們的鬼魂,卻搶先一步來到這裏安了家?
  這兩個解釋都好象能夠說得過去,可我總覺得這解釋是那麽的勉強。
  就算是這世上真的有什麽鬼魂的話,為什麽我隻看到康教授幾人的鬼魂?別人的呢?
  正當我這麽想的時候,我突然看到了我自己。
  千真萬確是我自己,就站在我的麵前,他的身材明顯比我要高一些,相貌也好象英俊了一些,最重要的是他那張臉,溢動著生命的活力與智慧的動感。
  這個顯然比我自己更為優秀的我,正在向我揮手示意。
  四周歡聲如潮水般泛起,霎時間將我湮沒。
  我看到數不清的人擁擠了上來,他們向另一個我伸出了他們的手,用充滿了感激的聲音深情的呼喚著:蘇幕遮,好樣的,你真了不起,是你救了我們,是你救了這個世界,我們永遠感謝你……
  這都是什麽和什麽啊!
  莫名其妙的驚駭之下,我竟然慌亂起來,不留神砰的一聲撞在石壁上,隻覺得大腦昏昏沉沉,眼前那片歡呼的人潮,霎時間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幻覺?
  我聽見自己發出了嗬嗬的怪笑之聲,這真的是幻覺,我看到了康教授的鬼魂倒也罷了,怎麽還看到了自己的鬼魂,我又沒有死……
  或者說不定,我已經死了……傾刻間我汗透全身。
  正於驚恐之際,我耳邊突然聽到了羅二九的說話聲:蘇幕遮……剛才我好象聽到許多人在喊叫……我一扭頭,就見羅二九滿臉迷惘之色,手扶著石壁走了過來。
  我喘著粗氣,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他看。到底是我死了?還是我們兩人都死了?亦或他和我,都仍然是好端端的活在這世界之上?
  這是什麽地方?是仙人居住的石洞嗎?羅二九嘴裏嘀咕著,手在石壁上不停的摳索……蘇幕遮,那山神爺……真的沒有吃咱們?
  呃……沒有!我飛快的回答了一句,確信他和我仍然活著。
  我就知道山神爺不會吃咱們的。羅二九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蘇幕遮,我早就告訴過你的了,我是皇帝命嗎,山神爺隻會保佑我,怎麽可能吃我……他一邊說,一邊走到我身邊來,疑惑不定的看了看我:蘇幕遮,你站在這裏幹什麽?
  我……我指了指前麵的牆壁,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前麵……有什麽?羅二九的好奇之心,絲毫也不比我弱,他蹣跚著走過來,擠到我身邊,站在那裏,順著我的目光方向朝前看去。
  天啊!我聽到他發出了一聲驚駭已極的怪叫之聲,竟然身體一軟,一屁股癱坐到了地上。
  我任由他跌坐下去,卻沒有伸手攙扶他一下。
  我已經喪失了最基本的反應能力,當他驚呼的時候,我驚叫的聲音隻比他更高大響亮。
  啊……我聽見自己那萬難置信的尖叫之聲。
  就見前麵,一個人行步威嚴的向我走來,此人頭戴平天冠,身穿杏黃色龍袍,走到我麵前,他用略帶幾分厭倦和不滿的眼神瞅著我:
  蘇愛卿。這個從幽洞深處走出來的古老帝王,用羅二九那熟悉的聲音對我說道:蘇愛卿,雖然你立國功勳極大,可是你見朕不跪,上殿不拜,有違君臣之禮,朕心實有不歡啊……
  我的大腦已經無法再承認這樣毫無邏輯的強烈衝擊,迷惘之際,我瞧了瞧癱倒在地上的憨厚山民羅二九,再瞧瞧神色中略帶幾分無奈與厭倦的帝王羅二九,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兩步。
  刺激過度,我已經喪失了思維能力。
  
  (4)奇妙的影像
  難道這羅二九,真的有帝王之命?
  可這又怎麽可能!
  怔愕之際,帝王羅二九那龍袍冠冕似乎讓我聯想起什麽來。
  是什麽呢?
  這時候我突然又看到一個人,於前方的暗黑之虛無地帶緩緩走來。
  這人身上的衣服與帝王羅二九一模一樣,而且此人的麵貌……我想起來了,這個帝王,赫赫然竟是草頭皇帝徐子業。
  一連串事情霎時間湧入我的大腦。
  徐子業,大隋年間,起兵造反,他擁有一麵古鏡,當他照此鏡的時候,鏡子出來的是身披龍袍的徐子業,別人站在鏡子前,看到的自己竟然是出將入相……於是眾人遂從徐子業謀反,結果……徐子業兵敗,皇帝最終沒有能夠當上。但這麵古鏡,卻傳承百千年而後,被端王府發現……
  想到這裏,我猛的跳起來,拿手往前一摸,果然摸到了一方平滑冰冷的石壁!
  原來這石壁便是那於傳承之中湮滅於歲月長河之中的風月寶鑒!
  我再仔細的摸一摸,發現出現在我麵前的人並非是什麽鬼魂,而隻不過是這堵石壁上浮現出來的影像。
  石壁上何以會浮現出人物影像的呢?
  當我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一張臉突然竄到我麵前,把我嚇了一大跳。
  是羅二九。隻見他淚流滿麵,泣不成聲:蘇幕遮,你看到了沒有,看到了沒有……他拿手指著影壁裏的帝王羅二九,嘶聲叫道:那是我,那是我啊,我羅二九果然是有帝王之命啊……
  帝王的影像是羅二九並不假,可這樁事委實太離譜了些……
  我還在思考這是怎麽一回事,羅二九卻已經吼叫起來:蘇幕遮,在朕的麵前你還不跪拜,更待何時?
  我詫異的望了望羅二九。跪拜?他說什麽昏話……可是難怪他會這麽想,怎麽這影壁牆裏,會浮現出他身著帝王服冠的影像呢?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見我怔愕而不知所措,羅二九寬容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蘇愛卿,你此時不跪也罷,待朕封你為征北大元帥,你與朕將天下蕩平,到時候朕封你個一字並肩王,可好?
  一字並肩王?這種話聽在我的耳朵裏,實在忍不住大笑。
  見我哈哈大笑,羅二九不高興了,把臉一沉:蘇幕遮,你別不知好歹,我命中注定要登上九五之尊,如果你還不識趣的話,到時候別怪朕為了萬裏江山,不得不拿你問罪,就象他們一樣!說著話,羅二九猛一揮手,指著那堵影壁牆。
  我回頭,果見影壁牆裏浮出來一組清晰的圖像,遠景是羅二九正端坐於黃羅傘蓋之下,身前身後侍列著從多的嬪妃仕女。近景則是一個大屠殺場,許多凶狠的官兵頭戴鋼盔,身披重甲,手持寒光閃爍的鐵刃,正將一群人全家老小按倒在地砍頭。那些人有老有少,無一不是放聲悲號,細看他們的麵貌,倒也不太陌生,都是羅二九所居住的山村裏的山民們。
  就聽羅二九的聲音略帶幾分感傷的響了起來:蘇幕遮,莫怪朕辣手無情,須知這些人以下犯下,行為孛謬,朕多次加以勸誨,卻猶不知悔改,所以朕隻得以國法為重,將他們統統滿門抄斬,一個不留!
  羅二九,你心裏的怨毒太深了。影壁牆裏傳出來的絕望悲號令我憤怒不已:都在一個村子裏居住著,哪有舌頭不碰牙的?如果他們知道你竟是如此的仇視他們……
  那又怎麽樣呢?羅二九肅穆的反問我:如是這般冒瀆天子尊嚴的草民們,不將他們殺得個幹幹淨淨,又如何泄得了寡人心裏的怨恨?
  你還寡人……我強忍著笑,一指影壁牆:羅二九,你看那是什麽?
  你竟然敢直犯朕的名諱……羅二九現在連我叫他的名字都非常的生氣了。但他還是扭過頭去,一眼就看到影壁牆裏的畫麵之上,突然出現了一架高壓水龍,轟的一聲,水流穿擊的力道強大無比,將那個端坐於黃羅傘蓋之下的帝王羅二九衝得七零八落。
  咦,這是怎麽一回事?羅二九看得呆了。
  哈哈哈,我大笑起來,對他說道:羅二九,你想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嗎?現在由我來告訴你好了……
  用不著!羅二九厲聲斥責我:朕上承天命,無所不知,哪用得著你這個叛賊來告訴朕?
  羅二九啊,雖然他憤怒的拒絕了,可我還是得告訴他:
  羅二九,你快一點從你的帝王之夢中醒來吧,你看到的根本不是什麽未來,而是你自己心中的願望而已!而你這種願望,卻是注定了永遠也不可能成為現實的。
  
  
  (5)最後的審判
  一點沒錯,無論是二十一世紀的羅二九,亦或是大隋年間的徐子業,他們在這一麵風月寶鑒上所看到的影像,並非是對於未來的預言,而隻不過是他們頭腦中的思維想象。
  就象我最開始在這麵風月寶鑒上看到了已經死亡的康教授,那隻是因為,我當時正在想有關康教授的事情。
  這堵神異的影壁牆,這麵傳說中風月寶鑒,它具有一種我們還無法了解的功能。
  它能夠將人類的思維具像化。
  具體說來,風月寶鑒是一麵能夠接收人的思維信息,也許是接收人類的腦電波,並將這一信息完整的在鏡麵上——或者說是在屏幕上複製出來。
  你想到什麽,你就會在風月寶鑒中看到什麽。
  徐子業想當皇帝,於是他就在風月寶鑒中看到了身穿龍袍的自己。
  端王府世公子一心唯念香姬,於是他就在風月寶鑒中看到了她。
  而當我站在這麵所謂的鏡子麵前的時候,我的腦子裏正在想康教授,想他的三個學生池正剛,嚴風和李葒,所以我才能夠看到他們,並驚駭的以為我看到的是他們的鬼魂。
  而羅二九,由於他滿腦子的帝王之命,由於身患殘疾而遭受到村民的戲弄與汙辱,怨憤積淤於心,偏偏他又沒有能力替自己主持公道,隻能夠在心中不現實的幻想自己當上了皇帝,那麽就可以為所欲為,肆無忌禪的報複那些昔人曾經傷害過他的人了。
  所以這羅二九,雖然他生於二十一世紀的科技時代,但腦子卻愚味而迷信,居然和大隋年間的徐子業沒什麽區別。
  而且,這麵能夠全景式的展現人內心中最不可告人的陰暗之處的風月寶鑒,也能夠完好的解釋康教授和他的弟子們的後來遭遇。
  俗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康教授即然剽竊了紅學界不世出的天才謝子明的研究成果,雖然他表麵上道貌岸然,通過種種肮髒的手段將這件事掩蓋得無人得知,但是在他的內心中,卻是恐懼到了極點,幾乎每一天,每一時,每刻,他都在提心吊膽,害怕早已自殺的謝子明再回來找他的麻煩,這種恐懼已經浸透了他的身心,讓他無一日能夠稍得安寧。
  正因為康家成對謝子明充滿了恐懼,所以他的腦子裏總是不停的轉動著謝子明的身影,這正如跟隨術士阿美尼學習煉金術的凱米羅皇帝,越是告訴自己在煉金的時候不要想河馬,結果那河馬的影像就越是浮現他的腦子裏。
  當康家成無意中走入這間石室的時候,我確信他當時並不知道所謂的風月寶鑒竟然是一堵如此龐大的影壁牆,他也和我一樣,認為那風月寶鑒一如紅樓夢中所描寫的那樣,是一隻可以拿在手掌中的古銅鏡。所以康家成站在這風月寶鑒之前的時候,完全沒有認識到這件事,當在他腦子裏盤旋了整整二十年之久的謝子明的影像突然浮現出來的時候,康家成頓時嚇呆了。
  想一想康家成當時心裏的恐懼感受吧,他原以為他的剽竊事情無人知曉,卻不料就在這裏,他竟然看到了早已死去的謝子明,事實上,他看到的隻不過是自己那黑暗的內心。
  他無法接受自己,縱然是他在內心中願意成為一個卑鄙小人,也仍然無法接受這一現實。
  而對他來說更大的恐懼則是:別人很快都會知道這一點。
  他將身敗名裂。
  而且,還很可能麵臨著刑事的指控。
  因此他的精神徹底的崩潰,並服毒自盡。
  而康家成的三個學生,他們也同樣。
  他們原以為自己剽竊學術論文,不擇手段的勾心鬥角爭名奪利,甚至夜盜康家成的書室,用鐵啷頭打傷康家成以及在火山口上他們將巨石推下,企圖謀殺我和康家成的所有事情無人知道。
  但當他們走進這裏的時候,他們就知道他們錯了。
  於他們而言最可怕的事情是,既然我和康教授已經先行來過洞裏,那麽,他們理所當然的認為我們已經知道了他們所有的卑鄙之行。
  所以他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理恐懼。
  他們於絕望的恐慌之中逃避,嚴風選擇了死亡的方式,而池正剛和李葒則幹脆嚇瘋了,他們現在連自殺的能力都不具備了。
  這就是風月寶鑒。
  這就是太虛幻境。
  所有的人,來到這麵影壁牆麵前,都將接受最嚴厲的靈魂審判。
  這當然也包括了我自己。
  
  (6)執迷不悟
  站在風月寶鑒之前,我內心中苦澀難言。
  我原以為自己是一個光明磊落的人,一個話有不可對人說,事無不可對人言的君子,可是現在我才知道,實則我內心的鄙汙與猥瑣,並不在於任何人之下。
  風月寶鑒告訴我:我是一個挾恩市報的小人,這一次的探險行動之中,唯有我一個人是專業人員,而康教授和他的學生們卻明顯的缺乏經驗,我知道這一點,卻故意帶領他們走上了充滿危險的旅程,我這樣做的目的隻有一個,讓他們陷入危險於絕望之中,而後,我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現,得意洋洋的拯救他們。
  然而,一個人的內心鄙汙盡可以瞞過自己,卻無法瞞過別人。
  康教授和他的學生們顯然比我自己更清楚我的為人,所以雖然我一次次的救了他們,但他們並不認為有必要感謝我。而我對此耿耿於懷,心中對這幾個沒有絲毫野外生存能力的人充滿了怨恨與不滿。
  所以我才會在風月寶鑒麵前看到了他們對我的感恩,因為我心中無時無刻的不期待著這些。
  更可怕的是,我竟然是一個自大狂,自以為有資格獲得全世界人的尊重與景仰,風月寶鑒將我大腦中的救世主幻境完整的呈現給我,讓我更清楚的認識到了自己那無可救藥的自大情節。
  我羞愧無地。
  正當我站在風月寶鑒麵前,為自己肮髒的內心而無地自容的時候,羅二九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蘇幕遮,你緣何如此不知天命,非要頂撞於朕?
  我呆呆的看了一眼:羅二九,你不要再……
  住口!羅二九勃然大怒:蘇幕遮,事到如今,你還不知悔改,竟然直呼朕的名諱,難道你真的以為朕殺不了你嗎?
  你醒醒吧……這個羅二九,他可真是癡夢入心了,竟然一點好歹也不知道。我正要跟他把風月寶鑒的原理解釋清楚,可是他已經“龍顏大怒”了,竟然蹣跚著一長一短兩條怪腿,猛撲過來,輪起拳頭照我臉上就打。
  我反手抓住羅二九的手腕,喝斥了一聲:羅二九,你放明白點,你的帝王之夢是永遠也做不成的了!
  胡說!羅二九卻跟我較上了真:蘇幕遮,你竟然敢傷害朕的龍體,僅此一罪,你九族休矣。
  休你個頭……我把他往前一送,他一個踉蹌撲在風月寶鑒上,那平滑的鏡麵上頓時浮現出一大團殷黑色的怪東西,這就是盛怒之下的羅二九的思維,全無絲毫的條理可言。
  可是羅二九可不認為他的行為有什麽失常之處,他從地上爬起來,又一頭撞進我的懷裏:蘇幕遮,諒你也殺不了朕,朕有天命在身,福大命大,誰也殺不了朕……
  誰閑著沒事殺你啊,我也火了:羅二九,你再這樣糾纏不休,別怪我跟你不客氣了。
  什麽?羅二九的臉上露出了萬難置信的神色:蘇幕遮,你竟敢脅迫於朕,難道你非要逼著朕誅盡你的九族不成?
  別胡鬧了……我的話還沒有說完,羅二九已經猛撲了過來,竟然是雙手扼向我的咽喉之處。
  我側身一閃,實在不想跟他計較。
  他的身體失去了平衡,徑直向門口處跌撲了過去。砰的一聲,他的腦袋重重的撞擊在門上那落下半截的閘門上。卻聽轟的一聲響,那閘門竟然悄然滑落,我大吃一驚,急忙向門口衝了過去。
  突聽羅二九一聲怪笑:嘎嘎嘎,大膽蘇幕遮,你竟敢冒瀆朕的旨意,朕饒你不得……砰的一聲響過,迎麵隻見一團火向我的臉上撞了過來,我大吃一驚,急忙後退,才意識到他從門裏跌出去的時候,順手搶到了我此前替他插在岩壁上照明的火把。
  現在他就以這火把作為武器,打得我不得不後退,眼睜睜的看著那堅固的閘門轟的一聲合攏。
  我大吃一驚,急忙撲到閘門上,用力的敲打著:羅二九,快點放我出去……
  雖然我這樣喊,但我知道羅二九壓根就不知道如何打開這閘門,之所以開口向他求救,純係求生的本能而已。
  就聽羅二九那陰腔陽調的聲音從門外邊響了起來:
  哈哈哈,蘇幕遮,縱然你其罪當誅,但朕上體天心,就網開一麵,容你在這裏麵壁回過,待朕奪得天下,步登九五的那一天,再來看望於你……
(7)困於絕境
  羅二九的聲音消失了,他已經離開了洞穴,回去做他的皇帝夢了。
  我哭笑不得的坐在秘室裏,背靠著冰冷的閘門,我做夢也沒有想到,盡管最終我找到了風月寶鑒,弄清楚了康教授等人身死的原因,可是我自己,卻被一個滿腦子皇帝夢的山民給困在這裏了。
  而且,我很有可能再也出不去了。
  先不要說我事先攜帶來的裝備都在大蛇的追逐之中弄丟了,就算我此時有裝備在手,可那些精巧的小玩藝,在這鐵桶一般的密閉石室中根本就派不上用場。
  我絕望的看著那風月寶鑒,那上麵竟然浮現出一具骷髏,把我給嚇了一大跳。
  這具骷髏,當然是我潛意識中對於死亡的恐懼。
  我扭過頭去,定下心來,再看那風月寶鑒之上,卻見我的身體如無形之物,竟然穿透了堅固的岩石層而緩慢的行走著。
  我再次的搖了搖頭。幻想自己有穿牆術,這也解決不下眼下的問題。
  我現在應該做的事情是,立即行動起來,找到這堅固閘門的開關。
  這閘門既然設置在這裏,開關當然就應該在裏邊,否則的話,那徐子業或是端王府世公子一旦進來後誤觸閘門,豈不是將他們自己也給困死在裏邊了?
  然後此時他們的肉身都好端端的在那邊的大殿裏,由是可知,這間密室之中必有開關所在。
  我振奮了起來,舉起火把,將密室中的每一塊牆壁都仔細的看過,然後我失望的坐了下來。
  這密室忒也古怪,居然是由一整塊的岩石內部鑿出來的,牆壁上光滑如砥,根本就找不到什麽開關。
  我看了看手腕的手表,發現就這麽會兒工夫裏,我居然已經在這密室裏摸索了兩個小時了。
  這時候噗的一聲爆響,密室中光芒乍現,旋即是一片黑暗。
  火把已經燃燒盡了。
  我呆呆的站在黑暗之中,聽著自己的心髒砰砰狂跳,就這樣承認失敗?
  我不甘心!
  然而不甘心又有什麽辦法?
  不要說羅二九已經因為我“不識天命”而憤然離去,就算他在這裏的話,也絲毫幫助不了我,除非,他願意在回村後叫人來,鑿開這扇石門,救我出去。
  可是,因為我始終不肯承認他是“真龍天子”,羅二九很生氣,他會好心的帶人回來救我嗎?
  但也或許,他希望帶人回到這裏,讓人看到風月寶鑒中他那穿戴著帝王服冠的影像,就象徐子業,大隋年間他在造反之前,就曾帶了許多人來到這裏。
  可是,帶人來到這裏,看清楚自己在風月寶鑒中的帝王影像,以此說服別人服從於自己,這是一種“正常思維”,可是羅二九的思維分明是有點靠不住,說不定,他根本就想不到這一點……
  如果羅二九能夠把事情想得如此周密,那麽他也不會在山村裏備受他人的戲弄,要知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羅二九之所以難以受到村民的尊敬,他的殘疾隻是很少一部分原因,大部分原因是:他缺乏做人處世的基本能力,這表現在思維方麵,就是他有點偏執,不正常。
  所以我想,我可能等不到他帶人回來了。
  事實也正是如此。我在黑暗中枯坐了兩個多小時,仍然沒有聽到外邊有任何動靜,但是我隻能繼續等下去,我的雙手,無法鑿開那堅固的石壁。
  我又在黑暗中等待了三個小時。
  足夠了,這麽長的時間,外邊肯定已經天黑了,如果羅二九願意帶人來救我,此時他就應該來了。而他還沒有來,那就是說,此後我也不會再等到他的了。
  我隻能依靠我自己。
  於黑暗中我站了起來,還好,這石室雖然密不透風,但是空氣卻一直保持著新鮮。
  這就是說——這裏肯定另有出口!
  
  (8)未來的電子遊戲
  我走到風月寶鑒壁麵前,凝神注視著這不知其所以來的寶物。
  鏡麵上,呈現出一道道明麗的光線,將黑暗的鬥室映得微光淡淡,直如一個人處於電視開著的房間之中,雖然黑暗,但視物無礙。
  這神奇的東西是從哪裏來的呢?
  我想著,我的思維呈現在鏡麵上,一道道流暢的的線條,這表明我的頭腦此時比任何時候更為冷靜。
  以地球上目前的科技水平而言,是斷然製造不出來這樣神奇的儀器,事實上,直到目前為止,思維於人類而言仍然是一個謎。
  從生理學上來解釋,人類和這世界上的任何生物都沒有區別,隻不過是基因鏈用來保護自己的蛋白質外殼而已,所謂的生命不過是基因自我傳承的載體,這一理論目前已經得到了科學界的承認。
  原始的基因為了保護自己,衍生出蛋白質外殼,形成了原始的細胞,後來細胞之間的爭競日趨激烈,於是蛋白質外殼不斷的出現功能性分類,形成了原始生命的不同組織形態,再進而發展下去,形形色色的生物都出現了,但這所有的生物現象,仍然不過是基因為自己製造的強大外在裝備,目的是延長自己的生存並襲掠其它的基因。
  於這所有的生命現象之上,靈長類的人產生了思維。
  思維這東西要多怪就有多怪,它就存在於人的大腦之中,可你打開人的腦殼,卻看不到思維存在的絲毫跡象。然而人類所有的行為都是在這看不到的思維主導之下所進行的,所謂文化,所謂科技,所謂意識,所謂哲學,都是由這看不見摸不著的思維而形成,這豈非是怪事一樁?
  有科學家提出了腦電波之說,然而這一理論仍然是缺乏實證,充其量不過是一種缺乏依據的假說而已。
  而且,這種假說還看不出有什麽實用價值。
  但這風月寶鑒,它顯然能夠接收人的思維,並將這種思維轉化為鏡麵上的圖像。
  這正如一台電視機,它能夠接受傳播在天空之中肉眼不可見的電子視頻信號,並將這種信號進行解碼之後,以活動的圖像形式展現在屏幕上。
  風月寶鑒無疑就是一台思維電視機,我們可以由此觀察自己的思想形成。
  隻不過,人類的思維太古怪了,於大多數而言,其思想多是些讓人無法接受的東西。如端王府世公子,他在風月寶鑒中看到的是他與香姬雙飛雙棲的幻境,而康教授看到了他內心中最肮髒齷齪的一麵,最離奇的是羅二九,他居然看到了自己的皇帝之夢。
  設若人人都有一隻風月寶鑒,這世界又會變成什麽樣子?
  那時候所有的人都將會和世公子一樣,沉溺於他們的幻覺之中而不知自撥,風月寶鑒能夠將他們心中任何欲望以圖像的形式表達出來,關於權力的,關於情感的,關於金錢的,關於榮耀的,你所有的欲望都可以在這裏獲得滿足……具有這樣功能的科技產品,在我們這個時代似乎已經產生了。
  我的確曾聽說過能夠於虛擬世界之中滿足人所有欲望的科技產品,可這產品是什麽呢?
  電子遊戲!
  我疾撲到風月寶鑒上,開始想象。
  我幻想自己正處於一個奇異的星球之上,那上麵有著無數形形色色的怪物,我手持殺傷力強大的現代化武器,於那陌生的荒原之上披荊斬棘……
  我的想象立即在風月寶鑒上呈現了出來,影像中的我自己非常威武,身上披著防護性的金屬鎧甲,肩杠一支形狀怪異的強力噴火器械,一隻多足爬蟲從泥淖裏竄出來,向著我張牙舞爪,被我用熾烈的高溫焰流噴射得迅速融化開來……
  哈哈哈……我忍不住大笑起來,這果然是一台年代古遠的電子遊戲機,隻不過它的科技水準已經遠遠的超出了我們這個特定的時代。
  真有趣,一台未來時代的電子遊戲裝置,怎麽會出現在上古呢?
  我用手在風月寶鑒的鏡麵上仔細的摩挲著,終於,在下端,我找到了一個小小的凸起之物。
  我的手指輕輕的按了下去。
  
  
  (9)最後的訊息
  我的手指剛剛按下去,密閉的石室之中突然響起來了雜亂的電子信號之聲,風月寶鑒的屏幕之上,飛快的閃過一道又一道模糊不清的人或動物的形影。
  這莫非是調頻按鍵?我猜測著。
  忽然,一個嘰哩咕嚕的聲音響了起來,但這聲音我聽不清楚,不,不是聽不清楚,而是於我而言極為陌生的一種語言表達方式,我再仔細傾聽,那聲音卻已經沉寂了下去,緊接著,一個我最熟悉不過的漢語言聲音響了起來:
  注意,注意,請注意,這裏是思維示波儀的控製中心,現在向你發出警告,請注意接聽。
  我立即凝神屏氣,注意傾聽。隻聽那個明顯是人工合成的男子聲音宏亮的說道:
  這裏是古文達第二試驗室,現在的時間是公元2112年6月,這一台思維示波儀由古文達研發小組製作,編號是nm4937064,此儀器將安裝於六號時控機上,投擲於1500年前的黃河流域之間,目的是接收古時代人類大腦的思維信息,以供專業研究之用。古文達試驗室及實驗小組全體成員在此向您保證,我們從遠古時代所搜集到的任何資料與信息,純粹是出自於科技研究的目的,如出現與此目的不相符的任何行為,古文達第二試驗室願意為此承但相應的法律責任。
  需要說明的是,此儀器隻有在特定的環境下才會形成功能損害,那就是思維示波儀的能源儲備耗盡,不論你是誰,不論你在什麽地方,假如你聽到了這個聲音,那麽你就應該知道這時候正是這台思維示波儀停止工作的時候了。
  當思維示波儀停止工作的時候,示波儀的顯示屏的分子將重新排列,石化並將保持其完整的信號記憶,與此同時,由儀器運行時所產生的特定生物能量場也將同時失去效力,希望聽到這個聲音的人不要驚慌,你所看到的任何事情都是能夠理解的……
  ……
  思維示波儀的能量要耗盡?特定生物能量場也要失去效力?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正當我愕然之際,耳邊就聽到轟的一聲巨響,那聲音直如天崩地裂,整個石室好象從上到下一下子裂開來,數不清的石塊嘩啦啦的砸在我的身上。
  我於驚慌之中用手臂護住腦袋,眼睜睜的看著那風月寶鑒在一片明麗的火花之中裂為一塊塊大小不等的石頭,當這堵鏡麵石壁嘩然墜地之時,黑暗之中,我似乎看到前麵有一個洞口。
  上麵的石塊持續砸落,這裏已經是非常危險,我不顧一切的拿手往前一摸,果不其然,這風月寶鑒之後,真的有一條通道。
  我衝進那條通道之中,腳下卻踩到一個圓筒狀的什麽東西,猝不及防之下,我的身體狼狽不堪的前後搖晃了幾下,險些摔倒在地。
  那圓筒物軲轆轆的滾到我的手邊,我順手抓起來……這似乎是一支手電,拿手一按,就見一束微弱的光柱照射出來,頓時我心花怒放。
  借著石壁壁麵的反光,我瞧了瞧這支模糊不清的手電筒,卻看不分明,再拿手一摸,發現上麵的刻痕形成了三個字:康家成。
  哈哈哈,我失笑了起來,康家成這個偽君子的確有意思,他連一支手電筒都要刻上自己的名字……可是這支手電,怎麽會出現在這條通道裏呢?
  拿手電筒四下裏一照,我頓時愕然。
  我並非是站在一條通道裏,而是處身於另一個石室之中。
  而且這間石室,我曾經來過的。
  就是用來保存世公子和香姬的那間石室。
  難怪康家成的手電筒會遺失在這裏,他是拿著這支手電筒進入的風月寶鑒室,並於鏡麵上看到了自己思維之中的謝子明的冤魂之後,因為驚駭絕倫,結果把手電筒丟失在這裏了。
  (10)生離死域
  我拿著那支手電筒,在世公子和香姬的石室裏四下一照,頓時呆住了。
  儒雅美貌的世公子仍然端坐於石榻之上,隻不過,當我的手電筒照向他的時候,卻眼看著他的整個人似乎沉浸入水中一樣正在緩慢的化開,突然一股微風拂來,世公子那愈來愈模糊的身影仿佛晃動了一下,霎時間他的人消沒於無邊的陰暗之中,唯餘下一具白生生的骸骨,嘩啦一聲跌在一起。
  這情形嚇得我疾退一步,手電筒的光柱將香姬也容納了進來。
  但是香姬已經不複存在,在她曾經荷鋤而立的地方,唯餘一具令人黯然神傷的香骨。
  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沒了!
  此時,我絲毫也不懷疑,那曹雪芹一定是親眼目睹了與此類似的場景,所以才會有這樣的感慨。
  再回頭,但見那張香檀木幾之上,世公子與香姬以他們的心血瀝成的傳古詩篇,也和他們的人一樣,頃刻之間化為粉灰,紛紛揚揚湮散於無垠的暗空之中。
  這又是怎麽回事呢?
  如果他們的屍體此前能夠保存得栩栩如生,緣何這時候卻突然化為粉灰?
  ……與此同時,由儀器運行時所產生的特定生物能量場也將同時失去效力,希望聽到這個聲音的人不要驚慌,你所看到的任何事情都是能夠理解的……
  那思維示波儀能源耗盡之時所發出來的警告聲,再一次的回想在我的耳邊。
  原來是這樣,世公子與香姬的屍體之所以得以不朽,原因是這思維示波儀運行的時候所形成的特定生物能量場,但此時能量場突然消散,依靠外在的能量聚合而成的世公子與香姬的屍體,也於一瞬間恢複了它們那原本的塵灰形態。
  風月寶鑒,並非是如我所想象的電子遊戲機,而是一台有著其科研價值的思維示波儀……如電子遊戲那種耽於享樂的機械裝置,唯有在我們這個時代才會讓人趨之若鷸吧?
  石室上部的岩石發出了怕人的相互擠壓之聲,我突然醒悟,這間石室之所以存在,也是得益於那思維示波儀的特定能量場……
  一念之下,我掉頭飛跑,隻聽轟的一聲巨響過後,我的前麵後麵,巨大的石塊如雨點般紛紛砸下,一塊石頭正砸在我的肩膀上,幸好我的身子一滑,才沒有被砸在巨石之上,但是巨石落下時卻將我撞倒,並將我的衣服夾在了幾塊石頭之中,我想也未想的就勢將上衣一脫……這時候逃命要緊,顧不得風度了……
  當我衝到秘穴處邊的平台上的時候,已經是腳腳綿軟,遍體鱗傷,眼見得那石台緩慢的傾斜下去,我所能做的事情唯有蹲伏於地,用手死死的抓住地麵。
  轟的一聲,秘穴洞口的石台撞擊到火山口的底部,劇烈的震動讓我象隻跳豆一樣劈哩啪啦的跳著,連續幾次跳動之後,我已經借著彈起的力道,淩空抓住我和羅二九墜下時懸下的那條繩索。
  馬上離開這裏,我一秒鍾也不敢耽誤。
  我一生中有過許多次攀岩的經曆,但從未有過哪一次,我的攀爬速度竟然是如此之快。相信這時候如果有隻猴子看到我,也會甘拜下風。
  我不得不快,就在我飛速上升的過程之中,火山口洞壁周邊的岩石,不時的轟砸下來,全靠了我的本能與強烈的求生意識,才躲過了一劫又一劫。
  終於爬到了火山口的頂端,我已經是累得氣喘如牛,大腦一片空白,如果這時候有誰拿思維示波儀來收集我的思維,他一定會非常失望的。
  即使是這樣我也不敢喘一口氣,天知道這座火山是不是也在那什麽“特定的生物能量場”範圍之內,如果在的話,這火山豈不是一時三刻就會爆發?
  我甚至連飛奔下山都不敢,而是直接滾了下去,一直滾到山腳之下,滿身滿頭都紮滿了樹枝,刺猥一樣蜷縮在一棵樹下。直到確信那火山確實沒有爆發的意思,我這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尾聲:不醒的帝王夢囈
  
  我在山裏足足走了三天,渴了喝山泉,餓了吃野果,感覺到自己徹底的成了一個原始人,才終於發現了羅二九居住的那個小山村。
  那溫暖的山居煙火和憨厚樸實的村民,帶給我無限的快樂與希望,我的腳步頓時變得輕盈了起來,一瘸一拐的向著小山村走了過去。
  我走到村口,卻突然呆住了。
  村子裏,正吵吵嚷嚷的擁出一群人來,他們七手八腳的抬著一個男人——羅二九,數不清的孩子興奮不已,跑前跑後的跟在人群身邊撒歡。
  羅二九顯然是如不可竭,他拚命的掙紮著,憤怒的尖吼著:放開朕,你們這些該死的草民,竟然膽敢冒犯於朕,一俟朕登上皇位,立即將爾等滿門抄斬,把你們全部淩遲處死……
  喊叫的時候,他頭發篷亂,兩眼血紅,牙齒縫隙中淌流出醜陋的粘液,即使是一個對精神病理學毫無研究的人也能夠一眼看出來:
  他瘋了。
  他沉溺於自己的世界之中,最終無法見容於這人類的社會,唯其這最後的精神錯亂,尚可讓他的思維仍然沉溺於自己的帝王幻夢之中……
  我歎息了一聲,為他們讓開了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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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 頂天山上的狐狸 妹妹要求應景的.衛斯理式的探險小說 -dq007- 給 dq007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10/21/2009 postreply 12:44:33

很有衛斯理的味道,雖然還是不夠味兒,不過倪匡沒新書,將就看吧 -北42- 給 北42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10/22/2009 postreply 09:18:54

蛇是冷血動物,體溫隻有不到25度,所以不可能"一頭的開水... -blalala- 給 blalala 發送悄悄話 blalala 的博客首頁 (90 bytes) () 10/23/2009 postreply 04:26:03

我讀到那裏也愣了一下。當野豬王也挺離普的。典型的yy.ai -dq007- 給 dq007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10/23/2009 postreply 09: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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