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夫記 VIP 78-79(代文菲發)

情何物

  我忍不住笑了。

  第一次,我笑得這般放肆,這般淋漓,這般瘋狂,這般痛快!

  笑著笑著,我卻已經淚流滿麵。

  第一次,我竟也是哭得這般放肆,這般淋漓,這般瘋狂,這般痛快!

  老天爺,可真會開玩笑。原來我與朱離,真的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莫長染就那麽靜靜地隔了一道書桌看著我又笑又哭,然後還到外間去喚人送了熱水親自端了來,又絞了布巾,在我發瘋之後遞到我麵前。

  真是一龍條的周到服務,隻是不知道我死了之後他是不是還可以負責收屍入斂火化入土立碑,每年清明中元的再燒點冥幣什麽的。

  我接過布巾道了謝,他又在我杯中加了熱茶。

  讓堂堂一個王爺幫我做這些,也許死了也值了——可是……擦了臉,喝了茶,我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然後我抬眼望著莫長染,一字字地道:“還有多長時間?”

  莫長染輕聲道:“最多七天,一次發病會比一次重。”

  “若是我不肯呢?”

  “螻蟻且貪生,況白姑娘與世子非親非故,不答應也很正常。”莫長染依舊坐在我對麵,麵色淡淡,“若是我,也許也不肯。”

  我微怔。沒有責難,沒有相勸,沒有大道理,沒有強迫,我從他目光中讀到了從容了然。

  “我隻是覺得有必要讓你知道,畢竟事關你身。”莫長染起身,意圖明顯——送客。

  “謝謝。”我放下手中的杯,也起身,沉默了片刻才苦笑,“我果然不是神。佛祖割肉飼鷹,佛祖以身飼虎,我隻是一個俗人,俗人哪怕活著像狗,也想活著。”

  “對不起,是我之過,平白讓你添了負擔。”莫長染向我行了一禮。

  我退半步,側身避開,卻隻是笑笑不語。他不是尋常人,這些後果他自然想得到。然而病急亂投病的心情我能理解,更何況……在他們眼中,或許我的命的確是不如朱離的命值錢的。然而,莫長染身為王爺,肯跟我這個前身是惡婦,現身是下堂婦的女子行禮道歉,我,又何需去計較那麽多?畢竟我終是有了私心。

  我轉身,他忽然在我身後低語:“隻有一件事還需拜托姑娘。”

  “什麽事?”

  “這件事,請莫讓清揚知道。”

  我驀然轉身:“水清揚知道,也會逼著我用自己的命去換朱離的命麽?”

  這句話原本是質問,可到了最後,卻終是成了疑問。

  細細想來,我算什麽?趙闊說會回護我,不過是因為朱離,水清揚會去救我,不過是因為朱離,莫長染肯收留我,也不過是因為朱離……愛屋及烏,我的身份不過如此,除了那個出言惡毒形容委瑣卻一次次舍身相救的笨蛋外,誰是真心待我的?!

  張義,張義,張義……我在心中將他默念了數遍,終是狠狠將他推出生命之外,今生——負他良多,卻注定與他無緣。

  然後,我向莫長染苦笑:“對不起,寧王爺,未浠一時失言……”

  莫長染隻盯著我,神色複雜,靜默了半晌終是歎道:“我隻是怕他會接受不了,畢竟他自負醫術超群……”

  這是托辭,我知道。可是應該也算得是原因中的一部分,我知道水清揚頗是自負他的醫術,這世上真正能讓他佩服的,也隻是師叔莫長染一人而已。因此若是他知道朱離中的是蠱,而且除了以我的性命來換便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外再無辦法,不知道他會做何感想,不知道他會不會自責內疚,不知道他會不會傷心難過,不知道他會不會——恨我。

  然而,驀的,有一些東西仿佛呼之欲出:“朱離所中是蠱毒一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朱離可知道?他……可讓你來尋我?”

  我每個問題出口,莫長染的溫和的麵色便淡了一分,待這三個問題問完,莫長染終是麵色疏離清冷了幾分:“姑娘既然已準備撤手,又何須知道這些,無論是什麽答案,總會讓你不安。”

  “寧王爺。”我忽然上前一步,聲音裏帶了些許的憤怒,“你今日既然肯將此事告訴我,也定是把這前因後果想得通透。不必做什麽欲擒故縱,欲言又止的把戲,你若期望我真能如你們所願以命易命,最好把這一切告訴我……”

  要他不是王爺,沒準兒我就一把揪上他的衣襟了!我雖不太聰明,但卻也不想讓人當個笨蛋一樣玩弄於股掌之上。

  莫長染卻沒因為我的情緒而有任何的不悅,靜靜地望著,淡淡地道:“白姑娘多慮了,我沒什麽欲擒故縱和欲言又止,其實知道,就算我什麽都不告訴你,你也一定會以命易命。”

  我怒目瞪向他:“你這算是威脅,還是逼迫?”

  “相反,我想勸你三思。”莫長染輕聲歎息,“可我怕偏是你放不下。固然世子性命金貴,可他卻寧願舍生成全你,所以……我今日將此事告之與你,日後他亦不會原諒於我。”

  我忍不住退了一步,兩步……退至身後的是門板,退至退無可退。

  原來我一口否定去救朱離,莫長染的不相逼,不是體諒,不是豁達,隻是釋然!他若不告訴我這件事,是覺得有悖於自己的良知和道義,可他若告訴我這件事,又覺得對不起朱離的叮囑,原來……原來,我喃喃自語:“原來他知道自己中了蠱毒……”

  “應該是很早就知道了。他不說,害得我從家師眾多遺作中埋頭查了數日,直到查出病況症狀擺到他麵前……後來清揚受傷,帶了你來我府中,你昏迷之中我替你診了病,我才明白了他為什麽一直不肯講!”莫長染目光漸露悲哀,“他寧肯你恨他,卻不願你死!”

  我麵前好像突然裂開了一個巨大的黑洞,我好像身不由己地掉了下去,隻覺得身體在不斷下墜下墜下墜,永遠找不到落腳的地方。於是,我的心髒開始顫抖,雙腿開始顫抖,身體開始顫抖,於是我順著門板,緩緩跌坐在地上!

  “他寧肯你恨他,卻不願你死!”

  因為這一句話,便能解釋他加諸在我身上的一切苦難麽?

  其實,在這之前,我不是沒抱過這種想法,朱離絕決地將我推開,定然是有他的苦衷。所以一直怨他,卻無法恨他——為什麽會對我這麽沒有信心,哪怕是他真的有一天會死去,我也願意陪他共同分擔一切的苦痛,哪怕是天大的困難,我也願意跟他一起麵對今後的風雨。可是……可是,我卻沒想到,偏偏我們之間竟然已經是水火不容的狀態——我生,他死!他活,我亡!

  原來無論怎樣,我們注定都不能在一起——哪怕是生死!我們也許注定是兩條沒有交集的平行線,是我的自不量力企圖把彼此拴在一起,到頭來卻是誤人誤己!

  我將頭埋進雙膝間,竟連哭也哭不出來。沉默了良久良久,我終是覺得不妥,他堂堂一個寧王爺就在我麵前罰站,其情何辜?於是我起身,卻不看向他,隻是悶聲說:“對不起,我想靜一會兒……”

  “好,我送姑娘回房。”身後是莫長染從容的聲音,卻聽他的聲音突然略低了下去,“情之一字,果然難解,縱是為他傷為他苦,為他痛為他淚,卻依舊為他生為他死,為他悲為他喜……”

  他的聲音暗暗啞啞的,竟有說不出的悲傷——我不由一震!曾聽水清揚提起,寧王爺年近三十竟還未娶妻,卻想不到他竟把一個“情”字瞧得如此通透。他,隻怕也是有故事的人。

  我輕輕歎息,誠如莫長染所說,我便是為了朱離悲與喜,為了朱離生與死又何妨——情,本身就是一個死結,沒有出路,亦沒有道理。

  可是,我不甘心,我真的好不甘心!我不是路人甲,我不能由得他自以為是地為我好,隨心所欲地把我推開!

  咬了咬唇,我輕輕推開門,卻不由退了半步。

  門外,趙闊竟直挺挺地跪在那裏。

  我一怔,脫口而道:“趙大哥,你這是在做什麽?”

  “趙闊有負夫人所望,前來請罪。”趙闊卻不看我,隻是垂目道。

  我心念一閃,不由冷笑:“你也是來求我救世子的麽?”

  趙闊卻隻是搖頭。

  我本對趙闊沒有怨恨,可偏巧他的“請罪”是在莫長染告之了我朱離隻有我能救之後,不得不讓我對他的出現有了懷疑:“我九死一生的時候你在哪兒?現在聽得說我有用了,便趕來請罪了麽?”

  “夫人!”趙闊頭狠狠叩在地上,我又退半步:“你跟朱離,從來都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我被你信騙了那麽久,偏還敬你為兄,偏還在垂死之時依舊信你們會來救我,偏還信著你的諸多不得已,偏還替你開脫替你找各種理由,到頭來究竟還是他是你高高在上的主子可以不計一切維護的人,我終究隻是被玩弄於股掌之上隨時為他舍棄性命還得感恩戴德的傻瓜!”

  我一番話說得又快又急,到最後竟隻覺得一陣頭暈眼花,不由一隻手扶住了門框。我知道我這純粹隻是遷怒,但我不發泄出來心裏卻實在憋屈得厲害。人人都有情非得已,人人都有情可原,為什麽,偏是我,卻沒有人替我求情,替我找活下去的理由——更可氣的是,居然連我自己都認為,在我和朱離之間,應該讓朱離活著!

  趙闊卻還是不說話,隻是複又在地上叩頭,聲聲直砸在我心底。我咬牙,手中的指甲狠狠刺進掌心,一字一字地道:“趙闊,我就受了你這幾下大禮,你叩的這幾個頭換了我這一條命,不對,是換你家少爺的一條命,倒也值得了!”

  趙闊猛地抬頭,額上一片青腫血跡,那鮮血和著泥汙順著臉直流下來,然而目光中卻無比的震驚:“你說什麽……”

  莫長染在我身後歎息:“這件事,他是連趙闊也瞞了的。”

  我的心髒猛地抽緊——他竟是連趙闊也瞞了?朱離與趙闊何等情義我豈會不知。

  朱離!朱離!朱離!他竟連最親密的兄弟朋友屬下都沒有說出來,他原本是要將這個秘密帶到死,帶到地下麽?

  了前塵

  夜色已濃。

  我的影子因為趙闊手中的燈的搖擺而來回晃動——這,便是我存活於這個世上的痕跡麽?風過無痕,燈盡影滅,終是淺淺存在,無聲消逝。

  隨趙闊先乘了馬車,又走了一段路,終於在一處僻靜的院落的一間看起來有幾分破敗的屋子前,趙闊停下步子。

  “這裏有你要我見的人?是誰?”我凝眸望著他——額前的傷在昏暗的燈光下也瞧得真切,我原來向莫長染要了創藥想替他包紮,趙闊卻堅決不允,最後實在拗不過我,隻是用鹽水簡單衝洗了下,我估計也落不下什麽明顯的疤便隻得作罷,我這一輩子都太替別人考慮了,嗬嗬,我忍不住自嘲!

  趙闊見我盯他,卻隻別過了臉,靜了半晌才輕聲道:“是我對不起夫人,一輩子都還不上。”

  我微抿了抿唇:“我自己找死,與旁人無關。”

  “若不是因為少爺,我會以死謝……”

  “若不是因為朱離,我誰也不是。”我截住他的話,“其實,我現在這樣,已經誰也不是了……”

  趙闊手中的燈似乎抖了一下,垂了頭,隻輕聲一歎。或者因為我說的是實話,他無從反駁。

  我見趙闊不語,便轉身看向著屋子,裏麵隱約亮著燭火,我邁上台階一步,卻隻覺得眼前人影倏地一閃,一個黑衣人攔在我麵前,形如鬼魅,嚇了我一跳,下意識又退了回去,卻忘記了台階,幾乎跌了跟頭。

  趙闊在我後麵輕輕托了我手肘,我隻覺得一股柔和的力道恰到好處,扶穩了我。我注意到麵前那道影子一雙幾乎要溶進夜色的目光隻瞧向趙闊,而趙闊則輕輕點了點頭,那人影便立刻又倏地消失。

  要不是趙闊的手還托在我臂間,幾乎讓我以為剛剛的一切不過是我幻覺。瞬間他的氣勢非凡。

  我緩緩收回手,剛要道謝,卻聽趙闊忽然低低道:“既然你誰也不是,不知道肯不肯認我這個‘大哥’!”

  我沉默。一時間心中五味陳雜——便是認了,又如何?終不過一死而已!而這一聲“大哥”,或許隻為了贖罪,這又何苦何必?

  趙闊見我遲遲沒開口,不由苦笑一下:“是趙闊失儀了,夫人見諒。”

  說罷略抬了燈先行上了台階,引我向前。

  我在他身後亦是歎息,卻依舊沒有開口。

  門在趙闊的手中“吱呀”地應聲而開。燈內點著燈,桌邊坐著一個人,就算被縛住手腳、蒙住雙眼,形容狼狽,但卻依舊危襟正坐,神態間凜凜的是那般熟悉——段正清,大理寺卿段正清!

  我有些仲怔,扭頭望著趙闊,不知道他大半夜的拉我來,要見的竟是他,這是唱的哪一出?

  “誰?”聽到有動靜,段正清低聲喝道,“你可知道綁架朝廷命官是何……”趙闊卻不等他說完,上前兩步,一把扯下他眼前蒙著的黑布,冷笑道:“段大人,得罪了。”

  段正清見是趙闊,麵色突然間一變,曾經逼得我無處遁形的淩厲目光閃過一絲驚愕。待他聽到我的歎息,轉過頭來時,那絲驚愕瞬間變成了了然憤怒嘲諷種種情緒。

  “賤 人!”就在我尚未理清思路的時候,這兩個字從一向正義凜然的段大人口中蹦了出來,嚇了我一跳。然而話音未落,“啪”地一聲趙闊一記耳光就狠狠扇了過去——我現在方明白了,當日在世子府的花園裏,趙闊果然對張義是手下留了情的。

  眼見段正清半邊臉立刻紅腫得發紫,唇邊也沁出了血。

  “呸。”段正清吐了口中的血,冷笑:“士可殺不可辱,趙闊你若再這般折辱於我,我便立刻咬舌自盡!”

  我心下卻也不忍,且不管段正清做了什麽人神共憤的事,這凜然的氣勢終是我敬重的,哪怕他開口罵我,我也隻當他是在罵以前的白晴。

  趙闊卻上前半步,冷笑:“段大人不必以死相逼,反正今晚您也遲早要死的。隻不過您要咬舌,小的便先卸了您的下頷,您要撞牆,小的便先斷了您的腿腳,您若在小的沒要出答案前一心求死,小的就拉上您全家老小二十七口陪您上路……”

  這一番話說極慢,愈發顯得陰狠,依稀可見當初躲在花園偷聽我和朱離壁角的猥瑣——見慣了趙闊在我麵前的穩重忠厚,我幾乎忘記了他也曾戴了種種麵具。我聽了趙闊這般陰森森的口氣都忍不住一身雞皮疙瘩,何況那還有那麽多把柄攥在趙闊手裏的段正清。

  果然,段正清閉了口。

  我卻不由一聲輕歎。

  “夫人不必為他歎息,你的種種苦難,皆由此人而起。”趙闊頭不回,竟一下猜到我的心思。

  段正清冷笑:“你竟還叫她‘夫人’?這般人盡可夫,下作狠毒的女人……”

  眼見趙闊一掌又要下去,我終是看不過去,出言相勸:“罷了,趙大哥,段大人是朝廷大員,你再這般打下去真的會出人命的……”

  趙闊大概是因著我這聲相喚而身子微僵,手竟揮不下去了。我輕輕扯了下唇角,算是自嘲:“我這般境況,是誰也不會再恨的了。”

  這話說與段正清,又何嚐不是說與趙闊。

  “夫人……”趙闊驀的回首,一雙眼中待段正清的冷狠尚不及收回,此時卻隱見不安與驚慌,我真懷疑這麽強烈的情緒變化會不會讓他的眼睛抽筋。思及此處,我竟不由得笑了下,終是換來了正義化身般的段大人的繼續震怒:“便是她這般惺惺作態,才把你們都騙了麽?”

  “若論惺惺作態,誰又比得上段大人你。表麵上做的正義凜然,暗地裏那些勾當你真以為沒有知道?虧我家少爺還一直信著你,到頭來卻是你把夫人害得幾乎葬身火場。”趙闊又手握拳,估計要不是我因著我那句話,沒準又該動手了。

  他這個樣子我還真有點不習慣。

  不過,從這話裏我倒大約聽出了些許端倪——這便是他今日大半夜拉我來見段正清的真正目的麽?然而我都已經決定替朱離換命了,又何必再糾結過去的是是非非?

  “當初我家少爺便是因為你是王爺一手提拔起來的學生,為人看似端正忠良,方信了你,將夫人托付於你,誰知你信誓旦旦一口應承,卻陽奉陰違,聯合宮中奸人暗算我家夫人,害她九死一生。”趙闊冷笑,“天理報應不爽,你當時做了,便要承擔今日的後果……”

  我本意開口相勸,隻道是不想聽這些過往恩怨,然而趙闊說到此處,我卻不由歎息:“當初到大理寺送訴狀的也是你吧?世子的訴狀段大人給我看過,就連水院判也看出是他親筆所寫……”

  “少爺先一步得知了靜王爺的消息,不及安排,宮中敵友難辨,想到唯有大理寺段正清曾深受王爺照拂,是可信之人,方才讓小人前去安排,當時帶了訴狀隻為了給他派兵調度一個由頭,另一封密信小人卻是親手交與段正清,清清楚楚寫明要他明裏將你關進大牢,暗裏帶將你秘密護送出城,尋個僻靜之處安頓好……”

  我絞著手中的衣帶,聽著趙闊一字字的解釋,隻覺得衣帶仿佛是心髒一般被自己捏得生疼。細細想來,趙闊隻說對了一半,又或者,朱離故意寫了訴狀讓段正清拿給我看,分明就是要絕了我對他的那份心思,他想讓我恨他,然後借由段正清之手,將我安頓妥當——當日在書房中的一番話,甚至包括送我那串佛珠的承諾和他的欲言又止,如今細細想來,都有著種種深義。

  他讓我信他,他告訴我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他說那串佛珠是唯一不屬於靜王府而屬於朱離的東西,他說他的一生不是我的一世……他說了那麽多那麽多……可是——我卻沒有來得及體會!

  可是——如果沒有段正清的節外生枝,我真的會安心的接受他的一番好意,自生自滅的好好活下去麽?他高估了我的智商,卻低估了我的感情。

  “夫人,趙闊句句屬實,若有半分虛言,定遭天打雷劈。少爺的一番安排的確是煞費苦心,他得到靜王爺的消息隻是先了皇上和太後半步,不及有所行動就已被皇上詔至宮內,所以才臨時出此下策,也妄信了這個小人!”趙闊許是見我久久不語,以為我不信他的一番話,才又急急地道。

  我搖頭苦笑:“我並非信不過你,隻是……”

  隻是,曾經發生的一切,已經發生,再不能回頭。

  朱離自詡聰明一世而設計了一切,可是當時若沒有水清揚,沒有張義,如今他便隻能對著遙遙的千裏之外的死牢廢墟悵然幾聲罷了。也許那樣倒好,我們倒還真正做了一雙同命鴛鴦,總好過我這邊的舍生成全,他那邊的病痛折磨。

  人生也許就是這樣,任誰也計劃不了,任誰也安排不好。若一個人真的能夠操縱別人的命運,那被操縱的人,還有什麽樂趣可言?朱離,朱離——我的命運,終究是由不得你安排的,就算是為了我好!

  “夫人,趙闊今日將你帶來此處無他原因,隻是想跟你說,少爺其實一直都不曾害過夫人,一直也不曾忘情於夫人,少爺這些時日,無論是路上奔波,還是病中昏迷,都不止一次提到夫人,當時驚悉夫人幾乎被燒死在天牢,少爺更是……”

  “你的一番心意我心領了,我說過,我不曾恨他。”我淺淺開口,攔住他的話,誠如水清揚所說,不管我經過了怎樣的苦難,我畢竟還活著——何況誰是誰非,對我真的已經毫無意義。靜了片刻,我又道,“你把段大人放了吧。”

  “不必你來虛情假意。”趙闊還未開口,段正清卻沉了一張臉,冷笑,“你慘害世子,與人通奸,心腸狠毒,盡人皆知,世子不予追究是他心胸寬闊,我卻深受靜王爺之恩,就算不是大理寺卿,卻也由不得你這等惡毒之人苟活……”

  一番話繼續是段氏風格的凜然正義。我苦笑:“段大人不必急著口誅,我也是活不了幾天的了……”

  趙闊麵色一變,剛剛他自莫長染處應該大致聽出了來龍去脈,自然知道我此話之意,不由驚道:“夫人,小人今天帶你來見段正清,斷不是為了……”

  我擺擺手,不要他繼續說。真話說出口傷人,假話說出口更傷人——相信世上任何人都覺得我該以己之命換了朱離,更何況是趙闊,他與朱離的關係又豈是我能比的?

  然而我卻不想糾結於這件事上,於是又道:“段大人也不必說得如此義正辭嚴,你若真是看在靜王的一番情義上,便應當遵從了世子當初的心意與安排,以你之能,又豈看不出他親自將我托付於你的認真與鄭重?偏你陽奉陰違,利用世子其中一封假訴狀陷害於我,卻違背了他的本意,於公是假公濟私,於私是忘恩負義,又何必做這般姿態,真正惺惺作態的,隻怕不止是我一人吧。”

  我眼見段正清的麵色一點點變得蒼白,忽然有了一絲邪惡的興奮,我都快死了,又何況還需顧忌那許多,也許由著性子發泄一下,也算是件快活的事情。

  “當初你與宮中的那個什麽內侍急著定我的罪,後來又放火燒了天牢,引得那麽多無辜的囚犯陪葬,又算什麽?我縱然是曾經做過錯事,卻也不曾手下背過人命,而你則是知法犯法,執法犯法,這筆賬又如何算?還有,你段大人一生英名,一世清廉之名盡毀於此,我才不信隻是因為為了報恩而替世子不值報怨,隻怕是因為有人許了你更多的好處吧,會是誰?皇上,太後,還是另有他人……”

  “夠了,你給我住嘴!”段正清終於按奈不住的怒吼,他麵色沒有絲毫血色,一雙眼卻似冒了火般直盯著我,“你是誰?你究竟是誰,你不可能想出這些前因後果……”

  果然是言我必失,想必我這麽多嘴,連他也看出來了我不是以前的白晴。而他這一番話算是默許了?可是不得不說,他就算是惱羞成怒,這般氣勢還真是嚇了我一跳,幾乎是下意識的,我就躲到了趙闊身後。

  趙闊從身後拉出我來,向我歎息:“你既然看得這麽通透,又何必再勸我饒他一死,無心之過可恕,有意為之當誅!”

  “想必他也有種種不得已,又何必逼人太甚,我畢竟沒死……”我過過嘴癮罷了,可不想身上也背上人命。

  “可你以為今日事已至此,他還有活路不成?”趙闊這話是說與我,還是說與段正清?

  反正我是一抖。也是——其實這是朱離與段正清之間的恩怨,原本就與我無關,無論我死了還是沒死了。而段正清背後的指使,也許才是趙闊今日擄了他來的真正目的,而這,似乎又與我無關。

  於是,我抿了抿唇:“麻煩你先送我回去吧。”說罷,我目注段正清,“段大人,後會無期!”

  不管他死不死得了,總之,我卻是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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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等到。多謝! -果果的媽媽- 給 果果的媽媽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10/19/2009 postreply 10:05:16

跟“人精”們在一起真是受刺激。小白要淡定! -opossum- 給 opossum 發送悄悄話 opossum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10/19/2009 postreply 15:10:27

thanks a lot -bluepearl- 給 bluepearl 發送悄悄話 bluepearl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10/19/2009 postreply 16:35:39

版主真厲害!80-82已經發送悄悄話給你。 -文菲- 給 文菲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10/19/2009 postreply 21:00:17

這位MM真是太好了 -人在柏林- 給 人在柏林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10/20/2009 postreply 04:28:18

回複:版主真厲害!80-82已經發送悄悄話給你。 -@#@- 給 @#@ 發送悄悄話 @#@ 的博客首頁 (33 bytes) () 10/20/2009 postreply 06:33:42

謝謝,反正手頭上有,大家一起看 -文菲- 給 文菲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10/20/2009 postreply 10:57:09

★烏龍了!烏龍了!★不好意思啊,這篇是代 lookupon發的,因為是發到我的信箱中,而且沒有寫論壇的ID -意隨風行- 給 意隨風行 發送悄悄話 (167 bytes) () 10/20/2009 postreply 17:2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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