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蒼頭漫說經濟
話說小丫頭把曹蒼頭帶到北院，正在正房門外等候。曹姨忙叫房裏伺候的丫鬟雲珠將紗窗開了一扇，又送了一張小腳踏到房外，叫那曹蒼頭坐在窗外回話。
待那曹蒼頭道謝坐下，曹姨便向那窗外說道，“老爹自跟我到王家來二年，隻怕也知道如今家事艱難，漸漸入不敷出。我幫著當家，十分吃力。嬌鸞小姐如今和我商量，要把釵環衣物換些本錢做些生意。今日把曹老爹喚來，倒也不為別的。就問做那一行可生發些利息。”
那曹老頭聽了這話，十分激動，竟站了起來，“我等了這幾年，才等到奶奶這句明白話。這日日坐吃山空，成何體統。奶奶請急急收拾些本錢，待老奴出去做些生意，一年幾轉，也好買些田地，把來放租與人，有個衣食的根本。就是我的婆子，平日裏也叫紡紗織布，也好少助柴米薪水。奶奶和各位姐姐，也做些活計，將就度日。前院各位大哥，也叫他們出去賣賣力氣，節省些口食不說，每日教他們早出晚歸，也省得。。。省得在家裏吃酒賭錢淘氣。”
聽他滔滔不絕，說話漸漸不堪起來，曹姨漲紅了臉，走到窗前說道，“老爹不可胡說。”
王嬌聽了他這一番話，倒覺得有些意思，借著扶曹姨向窗外一望。隻見那曹老頭約摸六十歲左右的樣子，花白胡須。穿著一件灰色粗布襖，深藍的褂子，腰間紮著一條黑色的腰帶，衣服是舊的，卻漿洗的幹幹淨淨，破舊處也補的整整齊齊。奇怪這深秋的天氣，腳下卻赤腳穿著一雙草鞋。
曹老頭聽了曹姨說他，也不分辨，隻氣呼呼蹲在地下。看他這個急脾氣，想來被駁回也不是第一次了。
王嬌看了心裏有些好笑，便出聲問他，“曹老爹所言甚是有理，難得你如此忠心，若得你出力，自然是好的。曹姨是怕你有了年紀，受不得辛苦。”
曹老頭聽見是嬌鸞的聲音，隔窗作了一揖，道，“不瞞小姐奶奶說，常言說得好，老便老，健還好，眠得遲，起得早，隻怕後生家還趕我不上哩！這到不消慮得。”
王嬌又道：“那老爹打算去做生意？”
那曹老頭回道：“大凡經商，本錢多便大做，本錢少便小做。須到外邊去，看臨期著便，見景生情，隻揀有利息的就做，不是在家論得定的。”
王嬌聽了他這話心裏有些打鼓，“他這話道理雖是不錯，但是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有本事。”
於是拿話打發他，“老爹說的有理，且先下去歇息吧，待我和你奶奶張羅些本錢，再尋你來商量。”
曹老頭聽說無法，隻得自去了。
王嬌回頭看曹姨，隻見她還還在桌邊著惱，邊走到桌前好言安慰她，道，“曹姨，這曹老爹性子雖然魯莽，卻是一番好意，你我不可錯會了他。”
半日，曹姨方道，“姑娘，我何嚐不知道這個曹老爹是個直腸子的好人。當年先夫原有些小產業，臨去時並不曾分家。原指望大房二房看在錢帛分賬，照應於我。沒想到先夫一去，大伯二伯就謀了家產，要把我胡亂配人。幸得曹老媽媽帶了我房裏的兩個丫鬟抵死守住房門，曹老爹連夜到王家求了你太太接了我出來。要不是如此，如今我也說不的了。。。”說到傷心處，隻見那眼淚簌簌的掉下來，也不去擦。房裏的瑞珠雲珠兩個丫鬟原是經曆過的，見主母如此，也在一旁哭泣。
王嬌沒想到原來曹姨的身世這般淒苦，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連明霞也是才知道這番緣故。她從小也是被父母買了死契的，心中也自傷感。王嬌看這一屋子哭成了一團，不禁有幾分尷尬，於是伸手拿帕子幫曹姨拭淚。那兩個丫鬟也明白過來，忙去打水給曹姨洗臉，又拿了梳子和靶鏡來給曹姨梳頭。
這時一個仆婦捧了一個食盒來，原來鬧了這半天已經是中午了。明霞問王嬌道，姑娘的飯可端來一處吃？王嬌點頭，明霞便與那仆婦說，“柳嬸子，讓彩霞把姑娘的飯端來和曹姨一處吃吧。”
不一會兒彩霞就端著食盒來了，想來午飯早已做好，隻等這邊傳話。瑞珠和雲珠把桌上的茶壺茶碗移開，擺好碗筷手巾。彩霞打開食盒，明霞把菜端出來分放在兩人麵前。
王嬌見放在自己麵前的是一碟糟鴨，一碗隔水蒸蛋，還有一大碗筍幹雞湯。曹姨麵前的卻是一碟菜蔬，一碗豆腐。不禁愣住了，心想，難道廚房看人下菜碟？於是抬眼看彩霞。
彩霞見王嬌看自己，知道她會錯意了，忙跪下說，“這些日子帳上銀錢吃緊，是曹姨見姑娘身子不好。自拿了銀子，吩咐另外給姑娘做的。”
王嬌聽說，忙讓她起來，自己站起來向曹姨鄭重道謝。曹姨忙拉她坐下，微笑道，“姑娘不須如此，幾碟小菜所費無多。”
王嬌聽她這麽說，心裏到底過意不去，到底親手拿碗給曹姨盛了一碗雞湯，挾了一塊脯子。又把糟鴨換到曹姨麵前。這才坐下來吃飯，口中猶道，“曹姨以後不可如此，都是一家子骨肉，當同甘共苦才是。”
一時二人吃了飯，彩霞和瑞珠收拾了桌子，彩霞把食盒拿回廚房，王嬌便讓明霞也去吃飯，好上來換瑞珠和雲珠。這種要人伺候的日子王嬌其實過得十分不爽氣，但為了不被人當作異類，也隻得入鄉隨俗，想將來慢慢改變再說。
雲珠倒了茶來給二人喝。王嬌見曹姨有些悶悶的，就辭了回自己院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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