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快樂人生
來求我啊
作者有話要說:
活活,一恍眼,正傳已經更新了快兩個月了,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和鼓勵,新的一章也請大家繼續撫摸寵愛,陪著隊長和少校一路走下去。
另外,虛弱的聲明,從《快樂人生》起本文開始兩日一更,逢年過節有喜會加更。
話說,俺也知道日更比較爽,隻是存稿告急,無力支持,無奈麒麟不是一小時就能飆出兩千字來做更新的文,到最後斷個十天半個月的更讓人傷心。
還請大家多多體諒,請考慮到可持續性,首先要讓這棵樹活著,才有可持續的性啊……淚眼……
關於出書的問題,正規出版目前已經沒有渠道,台灣出版,我覺得沒什麽意義,而且台灣不出這種超長篇。
所以目前的打算是出個人誌,本來打算節省成本一本拿下,可是現在看看沒有可能了,我這人估後文字數一向估計不足,不過算上番外後記,還有一部分桔譚,估計怎麽也要上下兩本。
因為印書的成本和印量有非常大的關係,而我希望整套書的售價不會超過60,再貴連我自己都覺得受不了,所以會在適當的時候開始預訂程序先看一下量有多少,隻要不會虧本就會印吧!
P。S。因為本人對這事完全沒有經驗,所以也請有這方麵經驗的,有印刷廠渠道的朋友們加到評論群裏來指點幫助一二
快樂人生
1.來求我啊 a
新相知的時候,總是情熱,可是羞澀與欲望混雜在一起,反而會躲避,那一陣夏明朗老是愛加班,陸臻訓練特別勤快,沒事的時候從來不回屋裏,沒有辦法,隻要和夏明朗單獨密封在一個空間裏,心髒就會跳得特別快,視線膠著,像是粘了絲,慢慢的就纏到了一起。
這是一種失控的狀態和感覺,好像飄浮在空氣中,腳不著地的樣子,陸臻管這個叫做戀愛初期的狂歡症,成天價的希望這個階段快點過去,好馬上過渡到老夫老妻。
好在生活也還是那樣順水流過,他的飄浮,並沒有給他的工作帶來太多的負麵影響,事實上,唯一的轉變大概就是,隊員們發現陸臻好像從一個笑眯眯的孩子,忽然變成了一個笑得合不攏嘴的孩子。可是大家都能理解,死裏逃生的回來了,原本以為回不來的隊長,後來也回來了,狂喜的感覺會延續很久。
因為整個一中隊都有點狂歡症,於是他看起來就不那麽明顯。
唯一沒有狂歡症的人是夏明朗,他狀態一直穩定,方進認定那是因為他沒有經曆過失去的痛苦,他自己當然知道自己沒死。陸臻很讚同這個解釋,隻是稍微有點兒失望。畢竟夏明朗到底還是夏明朗,他,與他的愛情,不知道在那個強大的生命裏意味著什麽。
夏明朗順利的通過了為期一個月的半封閉式政審,開始進入正式的工作狀態,今年不是選訓年,目前各中隊的人員都還算滿標,夏明朗的工作負擔輕了很多,然而另一場特別的選訓在經過了長久的準備之後終於進入了實質性的階段,那就是嚴正大隊長一直以來的期待,由光杆司令陸臻領銜的信息支隊開始正式招收隊員了。
隊員的組成主要集中在兩個部分:電子偵察與幹擾,網絡攻擊與屏蔽。
要求,在實戰及演習中可以有效的保護自己經曆最高烈度戰爭的考驗。而同時,他們的專業技術也必須達到一專多能的強大攻擊力。特種部隊與普通野戰部隊最大的不同就是用最少的人辦最難的事,所以需要技術人員可以一個人完成包括電磁幹擾與抗幹擾,捕捉信號,傳遞信息,發現目標並實施引導等等一係列的技術問題。並且在熟練運用各種儀器的同時,他們還得是硬件上的專家,在戰鬥時任何損傷都有可能發生,越是高科技的東西就越容易壞,可是在戰火硝煙彌漫的地方,是不會有一個專業技師隨時供人差遣的。
陸臻有時候開玩笑,他們現在在招一個人的兵工廠,這話雖然過了一點,可是也不無道理。
當年夏明朗花了兩年的時間學習去適應一個教官的角色,學習怎樣調整心態,全心全意的隻為了□別人超過自己,學會享受學員們的成就,而不去放縱他那種幾乎是與生俱來的爭強好勝。然而與夏明朗不同的是,陸臻似乎是天然的適合這樣的工作,他是如此欣喜的期待著別人的進步,期待著他的團隊有人可以超越他,似乎即使是站在隊伍的末尾也不會讓他覺得沮喪,隻要他相信自己已經盡力。
有時候夏明朗會覺得在陸臻身上有一種氣質,很好的解釋了他的一切行為與準則,那是一種真正的充滿了貴族意味的氣質,令他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優越感,這種優越感保證了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喪失自信。
相識越久,夏明朗便越來越深刻的感覺到陸臻毫無疑問是驕傲的,他像一個魏晉時代的高門士子那樣天然的驕傲著,他的驕傲甚至不需要用任何高人一頭的姿態去表達。
毫無疑問的,夏明朗是欣賞這種氣質的,那是一種從容不迫的微笑,令人著迷。而現在,這種欣賞更多的轉化為了一種隱秘的自豪,那個人是他的,他在人群中看著他閃閃發光,眾人都喜愛著他的某一麵,而隻有他擁有全部。
擁有與被擁有的關係會產生安定感,好像兩個人合而為一,彼此的缺點都被抹平,而優點被無限放大,這是最美妙的時刻,仿佛夢幻。
所謂愛情,它的異彩的魔幻一般的力量在他的心底湧動,波浪翻滾,然而卻沒有人看得見。
在夏明朗的堅持和解釋之下,嚴正將陸臻任命為這次選訓的主訓官,陸臻接到命令的時候差點沒一跟頭栽下去,他氣急敗壞的去找夏明朗,告訴他這種事絕對絕對不能拿來開玩笑。夏明朗一臉嚴肅的向他開誠布公,告訴他,在陸臻之前,他可以勝任並基本上代替一中隊裏任何一個人的職能工作,而這保證了他可以在訓練中準確的把握他們的優缺點,控製訓練強度。
可是現在,很明顯的陸臻比他更加了解這批學員的綜合素質,每個人缺在哪裏優在何處,怎樣劃分技術培訓與軍事訓練的比例。在一次訓練任務中,製定規則與大綱者為主,執行者為輔,這是非常順理成章的事。
所以陸臻是主訓官,他是助理教官。
夏明朗非常嚴肅的看著他的小兔子緊張的眨巴著眼睛,他焦慮了,惶恐了,懵了,傻了,慌了,他茫然的睜大眼睛急切的看著他,似乎期待著從自己手裏得到一點依靠與支持。夏明朗於是語重心長得幾乎有些憂傷的回望,聲音落寞而蕭索:“時代在進步,未來是你的天下。”
陸臻頓時傻了眼。
夏明朗興奮而快樂的竊喜著,心中暴爽不已,下流無恥的優越感滿心蕩漾,同時油然的感覺到這個一貫驕傲從容的小家夥不知所措的緊張小臉真TMD可愛到爆。
陸臻捏著衣角鼓足勇氣,鼓了又鼓,夏明朗期待的看著他,終於,陸臻仿佛放棄似的一拍桌子:“我什麽時候給你看計劃?”
夏明朗愣了一下,迅速的說道:“三天之後。”
“好!”陸臻把帽子抓下來捏在手裏,心事重重的出了門。
夏明朗憋屈的看著辦公室的大門緩緩合攏,最後哢的一聲輕響,關牢。
真TMD,小子哎,你當真沒看出來我臉上寫著大排的字:快來求我啊,求我啊,求我啊!
夏明朗非常懊惱,這小子怎麽就能這麽強?
2.來求我啊 b
陸臻在雞飛狗跳,當陸臻雞飛狗跳的時候徐知著當然也不好過,於是當小陸少校第一百零一次要求徐小花回憶訓練細節的時候,某槍王終於發怒了:“你去問他啊!人是專業的!!”
陸臻咬著嘴唇,一臉憋悶的小樣兒。男人都是有自尊心的,尤其是戀愛中的男人,丟人上天入地,可就是不能在自己的情人麵前丟人示弱,夏明朗把活兒交給了他,他就得獨立的把這事給幹好了。
否則……
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否則得怎麽樣,這是一種非常單純的雄性的心理,我們通常稱之為逞強。
陸臻逞強了三天之後拿出了初稿,夏明朗隻翻看了一眼就要往碎紙機裏扔,陸臻大怒,於是夏明朗又把東西砸了回來讓他親自拿去給嚴頭。嚴正一貫溫文而狠辣,陸臻站到嚴正大隊長麵前的時候才知道害怕,他的那些別扭的小伎倆在夏明朗跟前使使還可以,反正怎樣都有點恃寵而驕的味道,夏明朗總是不會拿他怎麽樣。可是大隊長清淩淩的似笑非笑的眼神襲過來,那是一種手術刀一般鋒利的洗禮,陸臻感覺到自己從頭到腳的讓他給剖了一次。
嚴正敲著封麵,笑眯眯的看著他:“跟你們隊長鬧矛盾了?”
陸臻背後的汗毛全炸了起來。
“他也是為了你好,想給你加一點壓力,把責任都承擔起來,自己主動的去思考而不是想著自己上邊還有人能罩著,你應該好好跟他合作。”嚴正手腕運勁橫甩,文件夾子呼嘯著橫飛出去,陸臻下意識的縮頭,硬皮殼擦著他的頭皮劃了過去,嚴正微微驚訝。
陸臻賠著笑把東西撿起來,落荒而逃。陸臻剛剛被嚴正罵過,不肯馬上溜回夏明朗的辦公室,夏明朗等啊等,等到太陽下山了也不見動靜,心裏一怒,回屋裏去了。幾分鍾之後陸臻垂頭喪氣的敲門進去。夏明朗快樂而無恥的瞧著他那張鬱悶的小臉,陸臻囁囁道:“你能把你以前的訓練計劃讓我看看嗎?”
夏明朗張大嘴,做出驚訝的模樣。
陸臻義憤填膺,正想說不給就算了,可是轉回頭想到嚴正清明的冷眼,心中又是一陣激靈,於是憋悶著,進退不得的模樣,夏明朗終於歎了口氣,招招手,說:過來吧!
陸臻迅速的蹦了過去。
夏明朗把文件調出來讓他看,這是一份最新的訓練計劃,就是陸臻那屆的事,格式規整而明確,計劃目標,訓練內容,完成情況分明而具體,陸臻回想著他閉門造車而成的那份計劃書,臉上燒紅,非常的想把那東西扔到碎紙機裏碎掉。
“你得學會怎樣做一個老大,”夏明朗看到陸臻臉紅,知道時機已到:“知道什麽叫老大嗎?你得承擔責任,分配任務,調動一切可以調動的資源,完成你的工作。”
陸臻紅著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嗎?”
夏明朗笑道:“有點,你很寬容,這很好,不過你還不夠不要臉。”夏明朗握住他的手:“現在隻是我在你手下幫點忙,你就已經抹不開臉了,今後呢?你會遇到比我更不好合作的人……”
“不會的。”陸臻道。
夏明朗一愣:“什麽不會?”
“我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是人比較多,像你這種妖怪千年難遇。”陸臻笑眯眯的。
夏明朗摸了摸下巴,神色複雜的看著他:“我可以認為,你這是在誇我嗎?”
陸臻笑而不答,轉過頭去看屏幕,嘴角越揚越高。
一周之後,陸臻交出了一份不必扔碎紙機的計劃書,他是極其聰明的人,聰明人一點就透,夏明朗看得心曠神怡,順帶的,他的那種隱秘的自豪感又升騰起來:瞧瞧,這小子,多上道兒,多聰明,我老婆。
陸臻一看夏明朗的表情就知道這次基本過關,神采飛揚之際就有點蹬鼻子上臉,夏明朗斜眼瞥瞥那笑彎的眼角,一手指著報告中的某一條說道:“這裏,有點問題。”
唔?哪裏?陸臻馬上湊過去看。
“行進間迅速有效的掩護跑動,”夏明朗似笑非笑的瞧著他:“你告訴我怎樣的跑動是迅速而有效的?”
陸臻梗了一下。
“你把這一條拿給方進看,他能呼死你,跑成什麽樣子才算過關,我這樣,你這樣還是他那樣兒的?”
陸臻若有所思,問道:“那怎麽辦?”
“你寫計劃的時候要記著幾個原則,可以量化,具有操作性,明確的目標,至於目標嘛……”夏明朗詭笑:“你明天去操場上把各項技能測一遍,就以你為參照。”夏明朗挑著眉毛看他,陸臻瞪著圓圓的眼睛很不服氣的樣子,夏明朗湊過去貼著他耳根處輕聲道:“達到你的90%就算過關。”
90%?
陸臻有點沒滋沒味的,原來自己在夏明朗心裏還是挺差勁,其實他的失落有些太激進,一個成熟的特種兵通常需要三年以上的訓練和實戰磨練期,三年之後才能進入成熟的服役期,可以獨立的完成各種高危任務。陸臻知道這些數據這些標準,然而他一向的從容與平和卻偶爾會在夏明朗麵前失去功效。
他有一種強烈的願望,在愛上夏明朗之前這願望就很強烈而現在則變得更急切。
想要變得更強大的願望,想盡可能的縮短他們之間的距離,直到有一天,他可以轉過身去抱住他。這願望是一顆小小的種子在他的心頭發芽,他沒有對夏明朗說起過,因為他不知道那個人會是怎樣的態度,他會不會樂意被他超越被他保護,這一切的答案陸臻不知道,所以他隱秘的喂養著他的心願,靜悄悄的守著它,期待著它的開花它的結果,可又害怕這結果會損傷他們之間的關係。
這段來之不易的,讓他狂喜並由衷快樂的關係。
陸臻有時候心想,他開始變得小心翼翼了,人們總是這樣,一無所有的時候總是勇敢的,堅定而無畏,因為已經不會失去更多,而當我們手裏已經實實在在的握著什麽,就會變得怯懦。
“哎?”夏明朗發現陸臻眼神飄移。
陸臻醒過神,就著這個角度他看到夏明朗軍裝T-恤的領口有點斜,露出從脖子到肩膀的一小塊深麥色的皮膚,這場景似曾相識,而當時的他身陷在某種隱秘的臆想之中,一切的渴望都隻是渴望,不像現在。
陸臻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於是,為什麽不呢?我們應該充分的享受已經獲得的權利。
靠過去,十分之一秒之後,他的唇落到他的皮膚上,那並不是很光滑的皮膚,然而卻莫名的柔軟,像亞麻,舊的,沙沙的麻,柔軟而貼服,可以融化皮膚的質感,他把舌尖滑到鎖骨的位置,小心的啃咬,手臂圈上去抱住夏明朗的脖子。
有種驚心動魄的興奮感,過去與現在,回憶與現實交織在一起,夢幻般的禁忌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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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片兒:淚,少校很懂得什麽叫及時行樂……
奸夫淫夫(H)
3.奸夫淫夫 a
“唷唷,小家夥,”夏明朗捏著他的下巴:“你在幹嘛?”
陸臻舔了舔下唇,像一隻還沒有吃飽的貓,他睜大眼睛看著他,單純的直白坦露的渴望與欲念,陸臻是極其聰明的人,一點就透,他可以在實踐中迅速的積累經驗,於是他當然知道夏明朗最吃哪一套。
夏明朗喜歡他直接一點,夏明朗喜歡被需要,他喜歡。
於是,他粗魯的把手指插進他的發根裏,固定著頭部角度的火熱激吻,吞咽彼此的呼吸與唾液,當他們分開的時候彼此的嘴唇都揉得發紅,皮膚滾燙而敏感。
陸臻低低的喘息,被唾液濡濕的嘴唇明潤光亮。
夏明朗看了一下時間,晚上10點,離熄燈還有一個半小時,他看了一眼裏間,那裏有床,他們在寢室,天時地利人和似乎都在,好吧,如果為革命工作到深夜,似乎也很應該要娛樂一下以獎勵自己,畢竟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讓它們愉悅,會更有利於進步。
難道不是嗎?
他捏住陸臻的下巴狀似凶狠的說道:“你敢煽風點火,就得承擔責任。”
陸臻笑起來,隻是小聲的提醒了一句:“我明天的訓練要下水。”
明白!夏明朗站起身非常野蠻的把陸臻扛到肩上,陸臻一瞬間天旋地轉,馬上奮力掙紮:“你,你,你幹嗎?”
唔?
夏明朗換了個方式橫抱,笑容惡劣:“這樣是不是文明一點。”
陸臻眨巴一下眼睛,臉上漲的血紅,一翻身從夏明朗懷裏跳出來,氣急敗壞的:“你他媽少耍我!!”
夏明朗看著陸臻半個空翻落地,細韌的腰靈活有力,兩條長腿在半空中劃出弧線。
真是誘人。
他把作訓服的拉鏈猛的開到底,甩開上衣,猱身撲了上去。陸臻在半空中扣住他的腰仰麵倒下,他笑得很放鬆,他們有很好的身體,經過專業訓練的身體,靈活而有力,可以隨心所欲的做各種動作。
這話聽起來有點太蕩漾,不過,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做嚴肅狀,也是運動的本錢,各種運動。
漂亮的,柔韌的,緊實的肢體從衣物底下被剝出來,像白楊的枝幹那樣的結實有力,充滿著清新明亮的氣息,陸臻的皮膚幹淨而健康,線條流暢得像美術書裏的標準畫。
他們很年輕,他們精力旺盛,他們彼此渴望,那種原始的欲念讓人們理智背離,羞恥退散,這是激情的時刻,隨心而動,讓理性離開。一個人在床上的表現代表著他性格裏最本質的部分,比如說陸臻的細膩敏感與夏明朗猛暴直接。
如果接吻還不夠深的話,那麽再加上噬咬。
如果撫摸還不夠深的話,那麽再加上揉捏。
如果快感還不夠尖銳與深刻,那就再加上一點點疼痛。
這些小動作像酵母一樣發酵著快樂,有時是一個專注的眼神,有時是一句無心的囈語,有時是深深印刻在某個隱秘部位的牙印。
陸臻以前沒有嚐試過這樣激烈的□,怎樣都不夠,身體被拆散,然後重新拚接,好像打架一般的肢體接觸,讓他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自己的渴望與興奮。
是的,他喜歡。
一開始,陸臻總以為他會是他們之間比較主動的那個,畢竟夏明朗曾經一路退讓。可是他忽略了,那是像火山一般的人,他最擅長的就是隨時隨地的隱蔽,隨時隨地的進攻,他的動與靜之間隻有一念,當熔岩迸發的瞬間,除了被吞沒幾乎沒有別的出路。
陸臻拉著夏明朗的手去碰自己的下身,早就堅硬挺立的欲望像火一樣燙手,夏明朗毫不猶豫的握住,寬厚的手掌帶著硬質的繭,恰到好處的力度,混合了刺痛的摩擦極大的撫慰了陸臻期待以久的焦躁,他不滿足的舔舐著夏明朗頸側的皮膚,蜷起身,咬在夏明朗胸前,細細的合牙磨蹭表明他還想要更多。
在他們身上有很多地方不能咬得太深,比如說脖子,比如說四肢和肩膀,這是一些隱秘的約定俗成的禁忌,即使在理智背離大腦一片空白的時刻仍然被嚴格的遵守,如同他們的愛情。
像火山之下的熔岩,在地底流淌,燒穿一切,可是陽光下,隻有凝固成灰黑的殼。
陸臻有時候會覺得,可能正是這個原因,讓他們比一般的戀人更饑渴。
夏明朗受痛,疼得嘶嘶抽氣,他拉起陸臻急切的撬開他的唇舌齒關,好像侵略一般的啃噬,先用牙把嘴唇咬腫然後含住□,陸臻不甘示弱的想要照樣吻回去,夏明朗卻驀然退開,被□染透的眼睛漆黑明亮,帶著火熱的氣息,陸臻看著他,手指攏上去撫摸他的臉側,他輕輕的叫他隊長,用一種微微顫抖的喘息似的聲音。
夏明朗從他的手掌裏滑出去,下巴蹭過陸臻胸口火熱的皮膚,一點點往下退,陸臻覺得癢,難耐的扭動著身體,夏明朗牢牢的盯住他,舌尖探出緩緩的沿著嘴唇舔過一圈,低下頭含了上去。
陸臻從喉嚨口滑出一聲潮濕的低喘,手指插進夏明朗的頭發裏。細膩的、光滑的溫暖深深的包裹著他,敏感的表皮廝磨著口腔內部的每一點,不同的質感,不同的刺激,牙的銳,舌的粗糙綿軟還有喉嚨深處那種熾熱狹窄的吸附。
那樣的柔滑滋味,陸臻隻覺得神誌被抽離,讓他放棄一切隻專注於身體的反應,感官的刺激令人如此快樂,如此滿足,像潮水將他吞沒。夏明朗狡猾的控製著節奏與方式,偶爾輕咬深吞,滿意的聽到陸臻抽氣似的驚叫聲,伴著無意義的低囈,好像撒嬌求饒一般的細微呻吟。
於是,他開始專注於攻擊陸臻最敏感的部位,來回往複的逡巡舔舐,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狂亂,讓快感來得猛烈而直接,有時候□並不需要太大的動作,陸臻的身體在他的控製之下彈跳挺動,一雙長腿不自覺的曲起,肌肉緊繃,猛然間挺起身,壓抑不住的喘息聲在舌尖滾動,零零落落的從緊咬的唇間輕泄流淌,最後緊張的肌肉在瞬間放鬆,讓他跌回到床單上。
夏明朗抽了張紙把嘴裏的東西吐幹淨,爬到床頭摸到煙給自己點了一支,陸臻抱著他的腰靠過來與他接吻,一口煙霧在兩個人的肺裏來回流轉。陸臻不常抽煙,事實上,他不抽煙,隻有一種情況之下他不排斥尼古丁侵染他的肺。
4.奸夫淫夫b
陸臻濃膩的親吻細細密密的往下滾,夏明朗含著半支煙,煙霧裏混合了□的味道,是最讓人上癮的毒品,這空間裏承載了他最喜愛的一切,煙,陸臻,驕傲與放縱的美妙的性。因為一點先天缺陷,陸臻嗓子眼淺容易吐,所以做□的水平一塌糊塗根本不堪一試,但夏明朗並不介意這種差別待遇,反正,陸臻還有靈活的手指。
陸臻喜歡用舌尖和手指一寸寸的去感知夏明朗的皮膚,每一點傷口,每一個故事,他喜歡這具筋肉健美的身體上的每個部分,粗糙與細膩,光滑的皮膚與凹凸不平的傷口,不厭其煩。他喜歡聽著夏明朗叫他名字,□的時候,聲音低啞而醇厚帶著細微的沙啞,像是沙礫的閃光,在那一刻,那個一貫強悍的男人會有一種莫名的楚楚可憐的味道,泛著潮紅的顫抖,在他的手中釋放激情,多麽令人迷醉。
□過後,兩具汗津津敏感的身體交疊在一起親吻,越燃越旺的火焰在血管裏動蕩奔流,夏明朗用力按住陸臻的腰把他帶向自己,火熱的器官碰撞到一起,彼此廝磨擠壓。陸臻低聲喘著氣,緊緊的抱住夏明朗的背,把指甲握在掌心,夏明朗把手探到兩個人之間握住用力擼動,粗暴而猛烈的節奏讓兩個人都像喘不過氣來似的張大口拚命呼吸。
每一回的第二次都會持續得特別長久,快感累積到幾乎無法承受的地步,可是那個爆發的臨界點卻遲遲不肯到來,就像是在撈著水中的月,最次都差那麽一點點,以為是衝過去了,可是指尖流淌的卻是虛無的水,莫名的焦躁,全心的沉醉,這種感官的盛宴。
陸臻發出含混的低呼,胸口貼在夏明朗胸前,頭向後仰去,脖頸繃出一道直線,如同垂死的鳥一般,喉結艱難的滑動著,吞咽唾液與呻吟。
在最後的瞬間,靈魂從沉重的軀體中劈裂飛出,輕飄飄的旋轉著,慢慢落回,擁抱糾纏在一起。
夏明朗疲倦的微閉著眼睛,微笑時露出雪白的牙齒:“舒服了?”
陸臻輕舔他的嘴角,小聲呢喃:“嗯。”
夏明朗把眼睛睜開,漆黑的瞳孔裏還有未盡的火光,他笑著警告他:“別亂碰。”
陸臻耳尖有些紅,抱著衣服爬起來,結結巴巴的說道:“我去洗澡。”
夏明朗看著那道背影消失在門後,那是年輕而修長的身體,在燈光中勾勒出幹淨的線條,汗濕的皮膚閃著細膩的光澤。夏明朗滿足的歎了口氣,大剌剌的仰躺在床上抽煙,蒼藍色的煙霧在燈光下變幻著曲線,床上亂糟糟的,殘留著人的體溫和□的氣味,浴室裏的水聲嘩嘩作響。
夏明朗想,他是真的喜歡陸臻,每一種麵目,無論是睜大眼睛看著他直白坦露的說我想要;還是紅著臉結結巴巴的逃竄。有些事,當他做得好,他覺得自豪,他做得不好,他也覺得很可愛。
那孩子是他的心病,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一手一腳的在他心裏生長,每一個動作都牽動他的神經,好在,他是真的值得。
陸臻很快的把自己收拾幹淨走了出來,衣服穿得很齊整,幹淨的皮膚上帶著清爽的氣息,毛巾按在頭發上用力的擦,夏明朗順手把毛巾接了過來絞幹,蒙頭蒙腦的包上去幫他擦頭發,陸臻用力推他:“快去洗澡。”
“急什麽?”夏明朗拖長的聲調裏有一種懶洋洋的綿軟的味道。
陸臻迅速的把毛巾抽走,他的眼眶裏還濺著水,於是笑得星光燦爛:“你別招我!小爺我正當年輕,血氣旺盛……”
夏明朗慢吞吞的站起來,貼到陸臻耳邊非常露骨的吹了一口氣,滿意的看著那個小家夥全身一僵,像被雷劈了似的跳起來,他把散落在地上的衣物踢起來接住,拖拖拉拉的走進了浴室裏。
夏明朗不需要把自己收拾得那麽幹淨,所以他洗得更快,當他滴著水從裏間走出來的時候陸臻正站在窗邊吹頭發,他削薄的短發已經半幹,
陸臻在這些細節上十分的小心,每次都會等自己的頭發幹透了以後再回去,然而他沒有辦法抹去的是一種氣味,剛剛洗過澡的飽含著水汽的清爽的幹淨的氣味,夏明朗站到他身後,閉上眼睛呼吸屬於陸臻的味道。
基於這個隱秘的理由,夏明朗十分確定徐知著了解他們之間的關係,然而他並不知道陸臻是怎樣擺平了他的朋友,徐知著對他的態度自然得從無變化,陸臻也從沒向他提及此事,陸臻總是這樣悄無聲息的把自己身邊的一切處理好,隻留給他一個安定從容的微笑,仿佛一切靜好,現世安穩。
陸臻不像那些小女孩子,她們喜歡指使著自己的男友說這個不許那個不能,如果你要是敢犯,我就要和你分手雲雲,但其實即使那樣的錯誤被他們犯上十次,她也不會同他分手。可陸臻完全不這樣,陸臻隻會站在最後的底線上低下頭說對不起,然後一切無可挽回,他是沒有黃燈的人,綠燈之後就是紅燈,他非常寬容也同樣的苛刻。
夏明朗很欣賞陸臻這種幹脆的個性,而同時他也隱隱的不安,他很擔心自己有一天會無意中踩過陸臻的底線,聽他說全一句對不起,從此無可挽回。不是任何事踩過了線都有機會反悔,像那樣的幸運不會永遠存在。
“我回去了。”陸臻摸了摸頭發,轉過身。
夏明朗點點頭。
陸臻偏過頭去吻上他的嘴唇,隻是安靜的貼合著,呼吸與心跳都很平靜,像蜻蜓點水那樣,一觸而收,夏明朗的這間宿舍在走廊的頂端,窗外是起伏的群山,這是唯一可以放縱的窗口。
而裏間的窗簾則常常是拉起的,害怕情不自禁時的意外,陸臻於是開玩笑說他們真有偷情的潛質。
陸臻一邊拎著東西出門一邊撥著頭發,忽然囧囧有神的想到,這是多麽地道的奸夫動作,於是他沒來由的在門口轉過頭,衝著夏明朗眨了眨眼睛用口形笑道:拜拜了,□!
再高深的口形訓練也沒有辦法讓人分辨出婦與夫的不同,所以夏明朗理所當然的認為陸臻說的是淫夫,由此很是感慨的想到這小孩真是有自覺。
於是,現實再一次雄辯的證明了,所謂的心靈相通是隻存在於小說中的可遇而不可求的神跡。
走調的浪漫
5.走調的浪漫a
在麒麟有一個不成文的節日就是新丁們入隊後的第一次生日,通常最倒黴的壽星就在於此,被人欺負得鬼哭狼嚎的還得負責買單。陸臻最近除了訓練就是忙於研究選訓的事,這是正式歸在他名下的任務,他必須得盡心盡力,忙起來天昏地暗,自然忘了自己的生日。
方進一開始不太明白為什麽夏明朗會放權讓陸臻當這個頭。可是後來看到陸臻焦頭爛額的拉著他們開會,一遍又一遍,而他們可惡的隊長大人總是三分怠慢的陪坐在一旁,一副戳一戳動一動,你不戳他就不動的死豬模樣,方進忽然激淩淩從背上滾過一道冷汗,心想著:他家隊座可真是心疼他,這都好幾年了居然也沒起過心思讓他去坐這頭把交椅……
他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眼珠子亂轉,夏明朗好似有所感應,轉過頭衝他詭譎一笑。嚇得方進頭皮一麻,差點鑽到陳默懷裏去瑟瑟發抖:隊長我知道錯了,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嘲笑你削人的手段單一技術粗暴了。
有些事陸臻忘了,但是廣大人民群眾不會忘,而某位同誌更不會忘,事實上,作為確定關係之後的第一個生日,夏隊長還是頗為盡心的準備了一番的,有一位泡妞的祖師級人物曾經說過,你可以在一年362天都忽略她,但是你得在那三天裏讓她印象深刻,那就是情人節,聖誕節,還有她的生日。
陸臻雖然不是妞兒,可是人性總是互通的,夏明朗非常篤定的這樣想著。
陸臻在晚飯前遇上黑子來傳話,他氣喘籲籲的告訴他隊長有急事在後山等他,陸臻心裏嘀咕著這老妖又在耍什麽新花樣,一邊不敢怠慢的狂奔而去。
夏明朗站在峰頂某個風景秀美的地方,五月春暮,繁花似錦而開,陸臻看著那人轉身,非常神經抽搐的聯想到類似花間一笑百媚橫生這一類天雷劫度一般的詞語,而由此痛心疾首的意識到他的審美真的相當有問題。
於是,當夏明朗看到人的時候,陸臻正以五公裏急行軍的狂猛姿態滿頭大汗的衝向他,臉上卻布滿了詭異的笑容。
夏明朗懊惱的攔下他:“幹嘛跑這麽急?”
“黑子,說你有急事。”陸臻扶著腰仰頭大口喘氣,夏明朗看著他的汗水從額角滾下來,一路滑行,沒在衣領裏,此時此刻他的立場微妙,不由得心動神搖口幹舌燥,然而回想起黑子這兩個字,夏明朗在心裏靠了一聲,心道我明明是叫徐知著去傳話的,怎麽那小子竟敢?真有種!
“對了,什麽事啊?”陸臻緩過氣來。
“其實,沒什麽事。”夏明朗扭捏。
陸臻對於這種忽然召見又不說為什麽的戲碼已經久違,貿貿然再相見幾乎有種穿越的味道,一時之間沒有鬱悶隻有興奮,就好像是看到某位李鬼裝李逵,忽然手裏的班斧一抖,果然不是鐵打是木造,陸臻正想拍拍手說:你怎麽還玩這出啊,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麽真是……
夏明朗忽然非常尷尬的瞧著他,目光閃爍,說道:“我給你準備了個生日禮物。”
陸臻一愣,嘴巴張成一個O。
作為一位從列兵起步走向中校崗位的草根英雄,作為一位生在大西北長在野戰軍的粗獷男子,夏隊長毫無疑問的保留了一部分底層兵匪氣質中比較粗礪的習氣,而這些通常被小陸少校鄙夷的稱之為不懂浪漫。
雖然夏明朗堅定不移的認為那根本就是扯淡,他怎麽不浪漫了,老子跟你槍林彈雨裏來去,浴血驚魂的簡直浪漫死了,可現實是,如果你找了個小資的老婆,哦不,就當是老公好了,那麽在某些關鍵的時刻你也就隻能順著他哄,所以這一次夏隊長豁出本兒去,為了驗明一個浪漫的正身,他學習了一樣樂器——
口琴!
陸臻張口結舌驚愕的看著他,先是說:啊啊啊,我要過生日了嗎?哦哦,不對啊,今天是我生日啊!!
然後更加激動的拉著夏明朗:什麽禮物什麽禮物,長什麽樣的,什麽樣的……
陸臻私心希望那是一個可以長久的留存下來的禮物,就算是一個子彈殼也好,讓他可以時常拿出來看看。
“你,咳,反正就這樣吧,你就當是心意。”夏明朗咳了一聲轉過身去,陸臻驚奇的發現那三寸厚的臉皮居然都透出了一點血色。
夏明朗從袖子裏把裝備抽出來,用一種慷慨就義一般的神情吹起了《祝你生日快樂》。
不要嘲笑,請嚴肅,不要嘲笑,對於一個連簡譜都不識的人,我們不應該要求更多,夏隊長的本意其實並不是《生日快樂歌》這麽簡單,可無奈的是他沒有辦法用死記123、321的方法背下大段的譜子,所以,心意,就像是隊長說的,大家都當是心意到了就好。比如說陸小臻同誌,現在基本上已經感動得淚眼婆娑。
夏明朗一曲盡,用一種我知道我自己死透了的表情豪邁的轉過頭,不期然對上陸臻眼淚汪汪的大眼睛。
“你哭什麽?”夏明朗嚇一跳,心道也沒這麽難聽吧?
陸臻專心抹眼淚,眼眶兒揉得紅紅的衝著他笑:“我開心不行嗎?”
夏明朗放心了,拿口琴敲他腦袋:“行啊,怎麽不行。”他的聲音很寵溺,他的心中卻在感慨,這把總算是押對了。
“新買的?”陸臻心懷激蕩的把口琴從夏明朗手裏抽出來,看到上麵貼著嶄新的膠布,黑色墨水筆齊整的標著:1234567,那些字跡還很鮮潤,不過寫了三四天的樣子。
“哦。”夏明朗抓抓頭發:“第一次碰這種玩意兒,走調了你多擔待。”
“沒關係,”陸臻低頭笑,聲音溫柔如水:“你把音全吹錯了也沒關係。”
“也不至於會全錯吧!”夏明朗嘀咕。
“事實上,”陸臻忍不住大笑:“你還真的就是全錯了。”他指著那層膠布遞給夏明朗看:“你貼偏了一格,全部高了一個音。”
夏明朗頓時傻眼。
“沒事。”陸臻美滋滋的蹭著夏明朗的肩膀:“我很喜歡。”
夏明朗沮喪的歎氣:“你喜歡就好。”
他遙望金烏西去,忽然覺得自己倍兒蒼涼。
“這口琴送我了哦?反正看這樣子你也不會再碰它了。”陸臻把膠布撕下來,想了想,又按原樣錯一格貼了回去。
夏明朗很不爽的哦了一聲,雖然效果顯著,他還是覺得今天真是丟人現眼。
陸臻隨手把琴甩了甩,貼到唇上吹了一段,夏明朗頓時驚訝得瞪大了眼睛:“你會吹這個?”
“好久沒玩了,生疏了。”陸臻笑道。
夏隊長的不爽又加深了一層:“沒聽你說過。”
“你沒問嘛,我還會彈鋼琴呢。”陸臻眨眨眼,夏明朗鬱悶到了極處,於是釋然。
“想聽什麽?允許你點歌。”
夏明朗想不到要點什麽,或者說,他並不介意陸臻吹什麽,反正什麽都好。
陸臻想了想,憂傷而和緩的調子在他的唇邊流淌出來,伴著西沉的落日紅光,將暮春染出了幾分秋初的蒼涼蕭索,夏明朗熟悉這調子,轉過頭看他。
是《白樺林》,風琴的音質聽起來與口琴有幾分仿佛,很適合改編做口琴曲,陸臻似乎早年練過,自己重新編了曲,副歌的和弦裏墊了音節進去,聽起來更加寂寞哀涼。
“怎麽想起來吹這個?”夏明朗問道。
“大學時候很喜歡這種歌,你也要允許我有……”陸臻飛快的抬頭看了他一眼,明亮的眸子裏有過分閃爍的光。
“怎麽了?”夏明朗溫聲道。
“前一陣,就是你不在那會兒,我老是會想到這歌,就覺得……我連,我連刻著你名字的那棵樹都沒有,就算是你隻是迷失在遠方,我都不知道去哪裏等你……”陸臻越說越低,漸漸不再出聲,他不敢再動,生怕太多的麵部表情會讓眼淚流下來。
“以後不會了。”夏明朗仔細分辨了一下風裏的聲音,確定四野無人之後終於大著膽子從背後抱住了他。
“以後不會有這種事了,我死了也會回來,回到你這裏。”
6. 走調的浪漫b
風過林梢,唯有風,穿透荊棘,無可阻擋。
陸臻聽到沙沙的枝葉相碰聲,他想起曾經喜歡的一本書,那裏麵說最美麗的愛情到最後,是兩個老人老到再也動不了於是一起躺在床上,手握著手,說:好了,現在我們可以死了。
在那一刻他忽然想對夏明朗說,讓我們發誓相愛用盡這一生吧。
可是故事的最後那兩個人都沒有活到老邁,一個消失在大海,一個自盡在人海。
承諾是可怕的東西,人們總喜歡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其實那是最悲涼的心願,大家都忘了上一句: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生死離散,這是最無奈的現實,要如何握你的手,直到白發蒼蒼?
陸臻抬手把夏明朗的手指握在掌心裏,遠處的夕陽已經與地麵接在一線,再近一些,是基地淺白色的樓房,這是他們的土地,生活與戰鬥的地方。
所以,陸臻心想,暫且先忘了未來吧,我隻要現在。
“想聽我唱歌嗎,我唱歌可不好聽。”陸臻忽然說道。
“嗯!”夏明朗毫不遲疑。
其實何止是被迫聽點歌,就算是陸臻現在想割他一塊肉,夏明朗大概也會說好。
陸臻的歌聲並不如他形容的那麽不好聽,那是幹淨清爽的很年輕的聲音,溫和而柔軟卻不單薄,像厚實的白棉布,安靜的包裹,溫暖的光滑的質感。
低低的吟唱,青澀的,好像試探一般的歌聲,從《召喚》到《旅途》、《那些花兒》,夏明朗聽到陸臻的心情慢慢好起來,扣在他胸口的手臂加了一些力道,笑道:“你有很多花兒嗎?”
陸臻無聲笑得很燦爛:“那是,很多很多。”
夏明朗把他的臉扳過來,問道:“那我是什麽品種。”
“你是我的樹,而我,是你身邊的另一棵樹。”陸臻專注的看著他,那是一個安靜而平和的微笑,眼睛很亮,黑白分明,而嘴角微微翹起,仍然是那個看習慣了的,永遠自信幹淨的模樣,可是眼底卻凝了深黑的底色,明潤而哀傷的。
他說:“所以,我希望,我們不會被風帶走,散落在天涯。”
語言的魔力在於它可以描繪心靈的悸動,構建魔幻一般的氣氛,而有些時刻,當心靈自己就可以相互碰撞,當眼神代替了文字的交流,而心情再也無法找到適合的詞語來形容,無聲的沉默中所有的情感奔流交錯在一起,那樣的激烈,火熱。
無聲的激吻,舌尖在彼此的口腔中輾轉,堅定的幾乎是執拗的試圖用這樣赤 裸裸的廝磨來表達情緒。
快樂與惶恐,堅定與不安,我的忐忑你在給我安慰,你的疑慮我試圖為你撫平,種種微妙的難言的矛盾的情緒全部融化在一個吻中。
想要進入,用自己身體的一部分進入到另一個身體裏麵去,而同時,也期待著那個人也同樣的進入自己,這仿佛是人類來自恒古的習性,或者說,最原始的獸 性。
想要交換一些東西。
情緒,悲傷的,快樂的。
信任,我的,你的。
唾液甚至,血液!
如此沉醉,忘乎所以,直到彼此的肺部再也不能供給足夠的氧氣,他們在分開時急促的呼吸,帶著窒息似的輕飄飄的眩暈。
夏明朗留戀的輕輕碰觸著陸臻的嘴唇,單純的,滿懷喜悅的。陸臻睜開眼睛,看到地平線吞滅了最後一道日光,暗金色的餘輝勾勒出夏明朗的輪廓,如此熟悉,一分不差。
在那一瞬間,他忽然渴望天長地久,於是偷偷咬緊了牙。
“天黑了。”陸臻低聲道,聲音軟膩。
夏明朗轉了轉眼珠,忽然眼前一亮,失聲道:“完了,一個食堂的人都在堵你。”
陸臻迅速的醒過神:“那怎麽辦?這回要玩什麽?”
“灌酒,灌到醉為止,”夏明朗拉著他轉身就跑:“完了完了,他們找不到人,等會能拆了你。”
陸臻慘叫:“我不能喝醉啊!你一定得幫我想辦法。”
“難得醉一次,沒什麽大不了。”夏明朗安慰道,他也不敢犯眾怒。
“我喝醉了非禮你怎麽辦?”陸臻快哭了。
夏明朗聽得腳下一軟,差點跌個跟頭,他想了想:“裝醉,到時候我掩護你。”
夜風輕盈的從發間穿過去,好像飛翔。
陸臻看著夏明朗在黑暗中背影模糊的輪廓,動作流暢得像是在滑行,豹子一般的姿態。
他的手一直握在他的手腕上,忘記放開,就這樣拉著他穿過樹叢,飛快的奔跑,帶起飛揚的塵土。放肆的奔跑讓人心胸開闊,陸臻忽然覺得他可以一直這樣跑下去,他的體力沒有止盡,快樂也是。
然而,在他們身後,遙遠的灌木叢中慢慢站起來一個人,月光下麵目模糊的臉上隻看到一雙明亮的眼睛,閃著幽亮的光。
夏明朗以一種:看,我幫你們把逃犯給捉回來了的英雄姿態把陸臻扔進了人群裏,陸臻的咬牙切齒還沒有來得及磨出聲響,憤怒的人群已經把他吞得一個渣都不剩。
遲到的先罰酒,少囉嗦,白的紅的黃的一起,三杯又三杯,陸臻稍一反抗,什麽擒拿格鬥都上了,捏著下巴往下灌,陸臻嗆得七暈八素。眼看著夏明朗站在外圍,再看看徐知著也站在外圍,一副袖手旁觀你自求多福的樣子。
陸臻醉到三分,豪氣就上來了,他桌子一拍,揮斥方遒,吼道:他 媽 的有種一個一個上,老子今天放倒多少是多少!
眾人頓時哄然,推杯換盞,拗勁兒上來,每一杯酒都用尺子量好,你一杯我一杯,陸臻拉著沒酒量的先磕,轉眼就放倒了幾個,有些人瞧著厚實沒想到比夏明朗還不如,二兩酒一口就悶倒。陸臻一想到夏明朗就是心頭火起,拎著酒瓶,手裏捏了一把花生去找夏明朗死磕,夏隊長手裏握著兩杯酒,笑眯眯的塞給他:“我敬你。”
陸臻也不推辭,酒到杯幹,入口才發現不對,酒味寡淡,不知道裏麵加了多少水,夏明朗狡猾的衝他眨一下眼睛。陸臻是聰明人,聰明人隻有不為,沒有不會,所以要說這喝酒的貓膩兒他知道的也不少,轉頭看今天整個中隊都土HIGH土HIGH的鬧得翻天,心知今天拚真本事是過不了關了,私底下悄沒聲的把小半瓶白酒塞給夏明朗,夏明朗會意,半晌,換給他一瓶滿的。
陸臻嚐了一口,太上道兒了,這酒水比配得剛剛好,又有酒氣,又沒味兒,陸臻大喜,利器在手,江湖我有!
黨異伐同(上)
7. 黨異伐同a
不過這以一敵八十的戰況就算是有夏明朗在一邊拆牆打諢,陸臻還是毫無懸念的醉了下去,雖然他的戰損比已經創造了一中隊有史以來的最高峰。
有人喝醉了喜歡哭,有人喝醉了喜歡笑,據說方進喝醉了甚至會去操場上踢正步,不過那天方進酒喝得極少,一直蔫巴巴的呆在陳默旁邊,讓陳默也覺得莫名其妙得很。
可是陸臻發酒瘋的方式另類得讓人想哭,他醉了不折騰自己,光折騰別人,把酒倒在別人脖子裏啦,劃著火柴往人身上扔啦,他像個幼稚的小孩那樣惡劣頑皮又興致勃勃樂此不疲,誰都拿他沒辦法,一個不小心,一塊蛋糕已經呼在你腦門上,還要磨兩下。
夏明朗大樂,坐得遠遠的看著陸臻借酒裝瘋,報仇雪恨。
這俗話說跟什麽人學什麽樣,這狐狸家養著的兔子你能指望他純良到哪裏去?
夏明朗三分得意,心道,這小子果然隨我。
到後來徐小花終於瞧不下去,躥過去拽他,陸臻睜著一雙星光大眼睛衝他眨巴眨巴的傻笑,忽然吧唧一口啃在他臉上,大呼:小花,我最喜歡你了!
在眾人的哄笑聲中,徐知著當場石化,僵硬著一寸一寸的移過臉,看到夏明朗正綠幽幽的瞧著他。
夏隊長終於意識到,那小子,他是真的醉了,隨即,夏隊長極具危機感的意識到,得盡快把這小子弄回屋裏去,丟人得丟在家裏。
夏明朗以領導的姿態插手亂局,大家畢竟也算盡興了,現在有人收拾禍害他們也是巴不得,夏明朗架著陸臻往外走,徐知著馬上跟過來幫忙,他壓低了嗓子問:“你要把他弄回哪兒?”
夏明朗一愣,要說他還真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似乎下意識的他想把陸臻往自己屋裏帶。
徐知著飛快的抬頭掃了他一眼,說道:“交給我吧,你放心。”
夏明朗悶聲應了一句。
徐知著忽然覺得有點感傷。
你放心,這三個字在最初最初的時候夏明朗曾經對他說過,那時候如果他想繞過自己去接近陸臻,兩方對峙的時候他還得向他說一句你放心。
那時候他與陸臻是好兄弟,而夏明朗是一個外人中的外人,接近於敵人。
而現在,當他想把陸臻從夏明朗麵前帶走,卻變成了他得給夏明朗一個交待,徐知著覺得有點憋屈的心酸,因為陸臻的緣故提前感受到了類似於兒大不由娘,女大不中留的感傷心態。
由於徐知著的沉默,夏明朗尷尬得無以複加,隨著徐知著一起把陸臻抬上 床之後,他甚至沒敢再去看一下徐知著的表情就落荒而逃。
陸臻喝醉了酒隻有一個好處是實實在在的,那就是如果他睡著了,那就是真的睡著了,不會再有反複,一覺到天亮,所以徐小花那一晚倒是沒遭什麽罪。
第二天夜裏,食堂給陸臻送了張賬單來,差不多5000多塊,看著要是沒問題,那就直接報給大隊從陸臻的工資卡上劃走。雖說這人均50的標準放在外麵不算過分,可是基地食堂畢竟是自產自銷,糖醋小排才10塊錢一盆,那得吃成什麽樣才能吃掉他5000多塊錢?
陸臻揪著菜單細細的看,看到最末兒一口血鬱在喉嚨口差點兒就噴了出來,灰黑色小字兒整整齊齊的排著:五糧液,52度醇三瓶。陸臻義憤填膺的衝出去找人算賬,不,重點不是那幫臭小子居然膽敢敲了他三瓶五糧液,重點是,他們開了三瓶五糧液他居然一口都沒撈著。
這,這個實在是太過分了!!
大家正窩在楷哥寢室裏抱團兒聊天,頗有點仗著人多架子大的味道,眼看著陸臻氣勢洶洶的殺進來,一個個笑得三分得意七分推脫,七嘴八舌的調侃:哎呀,酒仙來了。嗨,小臻子有水平啊!你昨兒一共放倒了幾個……
陸臻不聽他們打岔,揪著追問五糧液誰給點的,誰給開的,他要找人算賬!
太過分了,用他的錢在他眼皮子底下開了好酒,一滴都沒讓他沾上,這還有沒有人性了啊!
陸臻悲憤怒吼,大家哄然而笑,一個個狡猾狡猾的當然沒人告訴他是誰下的手,陸臻氣不過去纏鄭楷,原本就是打打鬧鬧的時段,鄭楷年紀最大性格最穩,永遠都是老大哥安穩可靠的樣子。陸臻眼下覺得委屈,拉著鄭楷說話的時候就帶上了三分拖音,含混著一些撒嬌耍賴的味道嚷道:“楷哥,你管管他們,這太欺負人了……”
“煩死了,不就是三瓶酒嘛,爺我賠給你丫的!”角落裏忽然炸出一聲爆響,方進分開人群站到陸臻麵前,一雙大眼瞪圓了火星直冒,煩躁的甩出一句話:“媽的,給爺等著。”當場摔門而出。
陸臻頓時愣住,四下裏寂靜無聲,眾人麵麵相覷。
陸臻茫然回顧,找了一圈發現陳默不在,隻能求救似的看著鄭楷,鄭楷也是一頭霧水,安慰的拍拍他肩膀,說道:“別管他,那小子抽風,從昨兒晚上開始就這樣,昨天讓他去找你,人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你都到了,他還沒回來,小孩子脾氣,別跟他計較。”
陸臻勉強笑了笑,心裏有種空茫茫的疼痛,沒著沒落的,很壞的預感。
陸臻心事重重的往回走,看到方進陰沉著臉等在他宿舍門邊,陸臻頓時心裏緊張,推門看到徐知著不在,莫名其妙的鬆了一口氣,努力輕鬆的笑道:“侯爺,你搞什麽?”
方進一聲不吭的跟著他進門,從口袋裏掏出錢來一把砸在陸臻床上:“酒是我點的,還你,一千五,有空點點。”
陸臻終於變了臉色,怒道:“你怎麽回事?有話明說。”
方進抬頭憤怒的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陸臻是固執到底的個性,馬上伸手去拽他,方進像是被電打到似的一下彈開,嚷道:“你別碰我!”
陸臻飛起一腳搶先把門踢上,翻手落鎖,神色冷冽:“不說清楚就別想走。”他盯著方進的眼睛:“侯爺你也是爽快人,我到底怎麽得罪你了,你給個明話,要殺要剮我隨便你,但是你得讓我死個明白。”
方進氣得臉都白了,拳頭握緊,骨節哢哢 直響,陸臻梗著脖子與他對視,不偏不讓。
“好,好……”方進指著他的鼻子:“你和隊長那點髒事兒,我都看到了。”
陸臻頓時僵住,一身的鋒芒全折在半空中,眼神落空而茫然,方進大力把他從門口推開,自己開門出去,摔門時一聲爆響,震得整個走廊裏都嗡嗡直響。
方進很鬱悶,非常鬱悶,事實上他活這麽大就沒有這麽鬱悶過,鬱悶到讓他覺得全身都有壓不住的火在燒他,就算是打爛一百個沙包都泄不了憤。
昨天他找到山上去的時候遠遠的聽到陸臻在唱歌,很輕的飄飄蕩蕩的聲音,但是很好聽,他覺得很得意,總算是抓到這小子的把柄了,明明不是會好好唱歌的嘛,唱這麽好聽就給隊長一個人聽,太他媽不厚道。方進想抓現行,所以走得特別輕,當方小侯鐵了心不想讓人發現的時候整個麒麟隻有兩個人能發現他,一個是陳默,此刻正在遙遠的食堂,另一個就是夏明朗,而前提是他得全心戒備。
然而當方進的視野中出現了全部的人影,那種奇異的曖昧的氣氛頓時讓他感到迷惑,源於一個人特種兵融化在骨血中的謹慎,他在茫然不解中迅速的選擇了隱蔽,靜觀其變。
於是他看到了讓他血液逆流的畫麵。
8.黨異伐同b
他知道那樣的動作意味著什麽,作為一個在軍區大院裏長大的孩子,他十八歲特招入伍,二十歲來到麒麟,對於外麵的世界他可能了解得有些單一,可是所有與軍隊有關的事,他知道的並不少。
他知道部隊裏有這種人,他仍然記得當年他的父輩們是用怎樣的輕蔑口吻談論著他們,他們管這種人叫屁精,那是一群垃圾似的軟弱無能的家夥,他們是膽小鬼娘娘腔,他們什麽都做不好,隻會躲藏在沒有人的地方互相幹一些見不得人的事。
然而,夏明朗?
當他把這個名字與那兩個字聯係到一起的時候,一瞬間天塌地陷。
四年,他在麒麟已經呆了四年。
早在四年前他就已經聽說過這個名字,愛爾納的鬼魂,如雷貫耳,他因為可以與他呆在一個隊裏並肩戰鬥而激動不已。這四年中,無數次,他們在槍林彈雨中來去,演習,實戰,他看著他遊走生死,縱橫無敵。
那是他的隊長,無論何時,無論何地。
有時候方進甚至認定,即使是當他站在懸崖邊,隻要夏明朗讓他往下跳,他都會毫不猶豫的跳下去,沒有理由也不必解釋,這是一種信賴,超越生死。
可是現在?
極度的驚恐讓方進一時之間茫然不知所措,他坐在山頂上直到夜風把他吹透了才回過神,回到基地的時候他看到食堂裏燈火通明,忽然才想起來今天是什麽日子,他原本應該去幹什麽。
陳默看著他的眼神安靜中有詢問,但是他什麽話 都 說不出來,這是樁醜聞,像笑柄一般的隻會在私底下被人嘲諷的說說,而在一些正式的場合人們甚至不屑提及的醜聞。方進很難過,他不是那種藏得住話的孩子,他需要傾述可是他不能說,這種矛盾的局麵讓他覺得委屈難安。
他一聲不吭的喝著酒,躲避陳默的目光,一個人生著悶氣,鬱悶的情緒在心底翻湧發酵。
陸臻已經被灌醉了,像風一樣滿場跑,欺負了這個再去招惹另一個。方進看到他笑得陽光明亮,快樂得好像在飛行,到處都是興奮的人,把啤酒搖得起泡像香檳那樣潑出去,濺了別人和自己一頭一身,可是仍然開心得要死。
所有的人都大笑,而陸臻是笑得最閃亮的,於是那笑容在方進看來是如此的刺目,簡直傷得他眼睛疼。
他看著他四處耍賴,看著他調戲徐知著,看著他放肆的亂吼亂叫,毫無顧忌,這一切原本再正常也不過的舉動落到他的眼底通通變了味道。
人的眼睛是有底色的,用什麽樣的顏色看人,就會染上什麽色彩,我們的眼睛能看到的,永遠帶著自己想象的樣子。
這是一個錯誤!
方進心想,可怕的災難,一定是什麽地方出了問題,而,如果夏明朗一定不會犯錯的話,那麽問題顯然是在陸臻那裏。他忽然發現他根本抑製不住對陸臻的厭惡,他想忍耐,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然而他畢竟不是個具有心機城府的人。
他忽然間失去了兩個親密的戰友,其中一個甚至是他的隊長,所以總得有人為此承擔責任。
人們總是如此,一到關鍵時刻,親疏立現,總是對我們來說更重要的那個人更無辜,即使明知道真相不盡如此,卻一廂情願的這樣認定。
陸臻其實有一點預感,可是當方進忽然翻臉說破的時候他仍然僵住了,那一瞬間他像是回到了從前,最初的曾經,當他還不是那麽堅強不是那麽堅定而自信的時候,看著凜冽的現實撲麵而來,渾身僵硬,額角生汗,內心彷徨無助。
方進推他的力氣下得很大,他跌出去三步之後撞到了牆,那聲悶響被關門聲吞滅,當陸臻回頭的時候隻看到門框上的灰撲撲的往下掉。一分鍾之後,陸臻追了出去。
方進聽到背後有腳步聲的時候幾乎不能相信陸臻敢追他,但是基於某種莫名的理由讓他完全不想麵對這個人,所以他開始狂奔,然而當陸臻下定了決心要幹點什麽的時候,他是永遠不會放棄的。走廊裏的人被這兩個家夥一前一後的撞到,暈頭轉向之際大家麵麵相覷,誰也不明白這兩人到底在鬧什麽,總不可能是為了三瓶酒吧?有聰明點反應靈敏的想到去找陳默,可是反應更靈敏的悲哀的告訴他,陳默和隊長一起陪著大隊出門撬牆角去了。
陸臻一路追進巷戰演習區,眼前黑影一閃而逝,他大怒,站在高處大吼:方進,你給我滾出來說清楚!!
半晌,一條人影閃出來把他拉到一個角落,方進怒氣衝衝的低吼:“你他媽還要不要臉啊?”
“我當然要臉。”陸臻從他的手裏掙開,神色冷冽:“我現在過來就是要告訴你,我跟隊長,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我們兩個在一起,是……反正就不是髒事!!”
陸臻竭力控製,可是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身體仍然止不住的發抖。
方進一時之間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陸臻在幽暗的光線之下隻看到一雙像鏡麵那樣光亮的大眼睛,清清楚楚的印出自己的臉,陸臻暗自咬緊了牙,一千一百遍的對自己也對方進說:“我沒錯。”
“你還敢說你沒錯?你你……和隊長……你們,幹那種事……”方進的牙齒嗑在舌頭上,嘴唇直哆嗦。
“我沒錯。”陸臻斬釘截鐵,整個人凝立著像是一柄劍,鋒利而堅韌:“我喜歡他,我們在一起,這有什麽錯?這跟你爸喜歡你媽所以就呆在一起沒什麽兩樣,你將來說不定也會喜歡什麽人,可能是姑娘,搞不好也是男的。”
“你他媽少胡扯!”方進忽然一拳揮出去,陸臻下意識的偏開,拳風掃得臉頰上火辣辣的疼。
“我沒胡扯,事實就是如此,我沒犯法沒害人,我隻不過是喜歡男人,我有什麽錯?你可以受不了你可以看不慣,你覺得惡心你想吐那是你的事,跟我們沒關係明白嗎?我會躲開你,我不會再讓你們看到那隻是因為我當你是朋友,我尊重你的喜好,而不代表我會認為這是錯的。”陸臻幾乎是咬牙切齒的砸出這句話,眼中跳動著脈脈的火光。
“你沒錯,行啊,你沒錯……”方進怒極大笑:“你沒錯你敢不敢到樓頂上去告訴大家夥你喜歡隊長,你倆抱在一塊兒親嘴,沒準還幹過那髒事。”
“那不是髒事。”陸臻的聲音很輕,固執而清晰。
“行啊,你有種,你不是不怕麽?光明正大?啊?你有種就跟我回去,咱們說給大家聽聽……”方進伸手去拽他,觸手之下一片濕冷,才發現陸臻出了一身的冷汗,一直不停的在發抖,畢竟不是敵人,沒仇沒恨的一天前還抱在一起打鬧,稱兄道弟,兩脅插刀,方進頓時就心軟了,再也使不出力氣。
“方進,我以為我們是兄弟。”陸臻發著顫說出這句話,眼淚含在眶裏,用力的眨回去。
黨異伐同(下)
9.黨異伐同
“我也沒想不把你當兄弟啊!”方進委屈之極,大顆的眼淚往下掉:“可是你看你幹的這叫什麽事?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們倆這麽聰明的人……臻兒,你清醒點成不成?這種事趁早說清楚,你們總不能一直這麽錯下去吧?”
陸臻心煩意亂,他努力鎮定情緒想對方進細說從頭,想要告訴他同性戀不是病,他沒有錯,他無從清醒也沒有誤會可以澄清,他想說我是真的喜歡他,隻要他肯,我想一輩子都跟他在一起,可是他絕望的看著方進眼睛越瞪越大,越來越憤怒,終於暴跳起來吼道:“一輩子?你還想纏著他一輩子啊?他不結婚啦,不生小孩啦,他爹媽就他一個兒子你不讓人家抱孫子啦?你他媽怎麽能這麽自私呢?你就知道你喜歡,你喜歡就有理了?”
陸臻終於說不出話來,他悲哀的發現他與他已經完全不是在講一路的道理了,於是也就順理成章的出現了當他曾經血性正濃衝動的披馬甲上陣與那些恐同分子舌戰辯論時一樣的結果,永遠無解的結果。
再有理,再堅持,可是擋不住別人討厭你,沒有理由的就是討厭你,就像是有人天生不吃香菜,有人看到羊肉就想吐,可是香菜和羊肉犯了什麽罪?
沒有!
然而在這個世界上,卻不是沒罪就不會被人討厭的,方進是第一個,相信絕不會是最後一個,這個中隊裏有多少人會看他不慣?夏明朗的父母家人會有多麽討厭他的存在?
陸臻絕望的閉上眼睛。
你沒錯,沒有
犯罪沒有傷人,可是你挑戰了他們多年以來的觀念,你在一個回教徒麵前大吃豬肉,還要逼他承認豬肉是可以吃的,所以他討厭你,就這麽簡單,我們永遠也不能靠言論來改變觀念,激烈辯論的後果總是各執一詞老死不相往來。
然而以前的陸臻可以這麽幹,關機下網,反正彼此都隻是網絡上的陌生人。
可是現在呢?
這是他兄弟,他的戰友,他要怎樣去麵對他的厭惡?
方進看到陸臻的神色悲涼,他還想說什麽,可又發現似乎沒有什麽好說的,於是轉身離開。
陸臻走回宿舍的時候徐知著已經等得很著急,一看到他就馬上走過去,關上門,壓低了聲音問道:“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方進,他知道了。”陸臻覺得疲憊。
“怎麽會這麽不小心?”徐知著吃驚。
陸臻抬頭看著他,苦笑:“是啊,真是不小心,沒藏好……”
徐知著連忙攬著陸臻肩膀安慰他:“沒事,沒什麽大不了……他不會給你捅出去吧?”
“不會!”陸臻對於這點倒是很篤定。
“那現在怎麽辦呢?”徐知著在犯愁:“方進那人,可是,他這是……”
陸臻失笑:“我在想,侯爺現在大概覺得我是個狐狸精,勾引了他的隊長還死不認錯,幹了醜事還覺得自己特有理,真他媽的不要臉,他不衝我發火才怪呢!”
徐知著馬上生氣了,陸臻連忙按住他,鄭重道:“這是我的事,你別插手。”
徐知著想了想:“你跟隊長商量一下,方進敢衝著你,也不敢拿他怎麽樣。”
陸臻堅定的搖頭:“什麽事都讓他幫我解決,我變成什麽人了?”
“那你打算怎麽辦?”徐知著非常不以為然。
“該怎麽辦就怎麽辦,他罵我什麽我就是什麽了嗎?他討厭我,我就不活了?反正原來怎麽樣,我就怎麽樣。”陸臻拿定主意,衝著徐知著燦然一笑,徐知著笑得頗為敷衍,陸臻有時候有種樂觀過頭的理想主義的壞毛病,好像隻要他在向著陽光奔跑,一切就會春暖花開,月明日朗。當大家都對他好的時候這毛病是優點,當有人看他不慣的時候,那就成了自命清高我行我素。
第二天早上出完早操,陸臻把錢理了理拿給方進,食堂裏眾目睽睽之下方進不好發作,更何況陸臻笑得誠懇,伸手還不打笑麵人,方進不肯收錢,陸臻隻能把錢按在他桌上,發動四鄰威脅道:“還是不是兄弟啊?這麽玩不起?”
兄弟一詞,在麒麟有至關重要的地位,所有的眼睛都在看著,方進還真不敢說他和陸臻不是兄弟,更何況他從來沒想過要和陸臻反目成仇。陸臻不是壞人他知道,可偏偏就是他兄弟幹了這樣的事讓他更難忍。方進一聲不吭的把錢收起來,陸臻坐到他身邊去小聲說道:“侯爺,我知道你現在討厭我,可是,有些事真的不是像你想的那樣,我隻希望你將來會明白,不過,我還是會一直把你當兄弟。”
方進百味雜陳,還沒想好要說什麽,陸臻已經走開了,方進瞧著那背影心裏想著,我一定得跟他再談談,這一回不發火,一定得好好談談,陸臻明明是這麽好的人。方小侯想得很美好,他是真的想好好談,可是他選錯了場合。
下午格鬥訓練,常濱陪著陸臻在練腿功,陸臻表麵上再平和那也是自己繃出來的,他覺得自己就是應該要平靜,所以無論如何他都會把心靜下去,陸臻隻做自己覺得正確的事。可是那些負麵的情緒仍然存在,暗藏在心底裏隱隱發威,陸臻運腿如風踢得虎虎生威,常濱舉著皮靶東歪西晃,驚喜不已。
方進站在旁邊看了半天,忽然攔住常濱對陸臻說道:“咱們來玩玩。”
有時候人們會不自覺的放棄語言而運用另外一些媒介來交流,而那些通常都是他們所擅長的。
就像是酒徒喜歡與人拚酒,賭鬼相信別人的賭品多過於人品,方進最擅長的就是格鬥,這種一招即可分生死的打鬥讓他玩起來像某種殘酷的藝術,有時候更像是賭博。
陸臻煞氣正濃,什麽都沒說,與方進碰了碰拳,常濱一開始不放心,可是比劃過幾下之後看這兩人都挺正常,想想今天早上的氣氛也挺好,便自然而然的以為心結已解。
本來嘛,男子漢大丈夫,還是自家兄弟,有什麽事解不開?常濱這麽一想,就放心的找別人練去了。
拳來腳往,陸臻身上的功夫有七成就是方進教的,出拳的方式運腿的習慣他多半心裏有數,幾個回合下來,陸臻極為憋悶,他本來就是求發泄的,現在不光不讓他發泄還讓他更鬱著。
陸臻咬牙切齒,越打越急,穩紮穩打還能輸得慢點,心急火燒的隻能死得更快,方進一下抱摔把他壓到地上,有點不高興:“第二次了,你剛剛就是這個破綻。”
“再來。”陸臻怒了。
方進瞧了他一會兒,特沒滋沒味的把人放開,訕訕的:“算了,你先歇會兒。”
陸臻無奈:“又怎麽了?”
方進一鼓作氣,壓著嗓子說道:“算我求你了,你和隊長真的不能這麽下去了,你看你啊,就跟這打架一樣的,你明知道你踢到那邊我得摔你,你幹嗎還非得這麽踢呢?”
“這是兩碼事好不好,侯爺,說真的你對這事有點誤會,我們的觀點在根本上有分歧……”
“你怎麽就不聽人勸呢?”
陸臻忍無可忍:“我白米飯吃得好好的,你硬要我吃饅頭,何必呢?”
“你那是白米飯啊,你那是在吸毒。”方進終於怒了。
靠!又來了。
陸臻無語問蒼天,氣憤之下扭頭就走,方進連忙去拉他,陸臻想躲,自然而然的擒拿的動作就用了出來,方進手上用了陰勁,陸臻猝不及防又讓他掀翻在地。
陸臻大怒,馬上撲過去罵道:“方進,你現在什麽意思?你這根本就是歧視,有種說理啊?你就剩下打人的本事了嗎?”
方進當然不甘示弱,立刻迎上去,戰在一處。
“我打你怎麽了?我是打醒你。”
“媽的,你就算是打死我,他還是喜歡我。”
“他媽的,你還要不要臉啊?”
“你有種打死我……”
這兩個人拳腳來往,下下都帶著火星,而刻意壓低的恨聲怒語隱在拳腳聲中就像是聚變的核子,以幾何級數爆炸開,終於……方進忽然咬牙,閃亮的大眼睛中流過一道豹子似的陰利嗜血的光,陸臻知道不妙,可到底還是沒躲開,下腹部炸開一團灼熱的痛,喉口一甜就跪了下去。
妖孽之王(上)
10.妖孽之王a
方進大驚失色,一下子彈開三步遠,驚慌失措的看著自己的拳頭,好像完全不能相信剛才發生了什麽。
一隻冰涼的手驀然從背後出現扼上了他的喉嚨,方進沒躲開也不想躲,隻是順從的隨著那股力道轉過頭去,陳默抿著嘴憤怒的盯著他:“怎麽回事?”
方進動了動嘴唇仿佛有滿腹的話要說,可是最終還是咬緊了牙,眼睛眨了眨,大顆的眼淚滾出來,像一個受夠了委屈的孩子,傷心之極。陳默一時失措,被他弄得不知怎麽辦才好,他剛才一回到隊裏就聽說方進這兩天跟陸臻不對付,原本走的時候就覺得方進有問題,可平常芝麻大的小事那小子都能在自己麵前囉嗦半天,現在既然沒出聲,想來就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隻是有點放心不下,順便就去操場上轉轉,沒想到剛好就讓他撞上了這一幕。
那個瞬間,他清清楚楚看到方進的眼神,陰利冰冷,刀鋒一般的殺氣,陳默長這麽大都不知道什麽叫害怕,可是剛才他被切切實實的嚇到了,骨頭縫裏都在冒寒氣,一時間動彈不得。
出什麽事了?
方進居然要殺陸臻?
怎麽可能有這種事?
方進抱頭哭,大顆的眼淚砸到黃土上,驚起塵埃,陳默莫名其妙,可是又覺得不能繼續罵下去,隻能轉頭去看陸臻。
陸臻緩過最初的激痛,已經拉著徐知著站起來,勉強笑著對陳默說道:“那,那個,不關侯爺的事,我自己不小心,疏忽了……”
陳默眉頭微皺。
方進卻忽然激動起來,指著陸臻罵道:“老子不用你做好人,老子……”
這暴怒的聲音戛然而止,徐知著目瞪口呆的看著方進撲嗵一下栽倒,陳默收回手,眼中的怒意猝然乍現,又迅速平複。
“我也不知道這小子在抽什麽風,等我問清楚再給你交待。”陳默匆匆對陸臻說了一句,把人扛走。
陸臻疼得厲害,現在方進掛了,他也撐不住了,剛剛強咽下去的半口血又咳了出來,轉頭安慰似的看著滿操場懵懂的人群,擺擺手:“沒事兒,小問題。”頓一頓,看大家還是一副回不過神來的模樣,陸臻隻得無奈道:“找單架送我去醫院啊,我疼死了!”
軟組織挫傷,肝脾損傷,不過最嚴重的問題是腹腔腸係膜有出血點,基地醫院一看就知道治不來,打了止痛針馬上往軍區送,夏明朗從嚴正辦公室裏一出來就撞上這種突發事件,什麽都沒來得及反應,直接跳上了救護車。陸臻倒還是很清醒,鎮痛藥用過了整個人都有點遲鈍,木木的什麽感覺都隔了一層,也不太疼,反而是他樂嗬嗬的還在和大夥開玩笑,感慨方進神拳無敵,以後再也不跟他對打了,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現實太殘酷了雲雲。
夏明朗雖然一字沒問,可是猜也能猜個八 九不離十,眼看著陸臻嘰哩咕嚕的越說越亂,抬手按在他額頭上溫聲道:“別說了,睡會兒。”
陸臻仰起臉看了他一會兒,眨巴一下眼睛,安靜的閉上了。
同車的還有徐知著和基地的一個值班醫生,夏明朗與徐知著對視一眼,彼此都是意味深長的眼神,夏明朗苦笑了一下,覺得這事簡直丟人到家。徐知著瞧著他那意思,明顯三分不悅,方進是他這邊的人,他不光沒擺平,他還讓他把人給打了,無能得一塌糊塗。
電話早就打過去了,腹腔鏡早已準備好,人一到馬上就送進了手術室,夏明朗聽著那一聲熟悉的撞擊,那個人又一次被手術室吞沒,而現在比當時唯一好點的大概隻是,這回他確定知道陸臻沒大礙。
然而腹腔鏡是非常冗長的手術,夏明朗摸到口袋裏有半包煙,拿出來分給徐知著,火柴劃起,夏明朗攏著火遞到兩個人之間,徐知著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簾偏過頭去引燃了煙頭。
“出什麽事了?”夏明朗吐出一口煙霧,看著它們在天花板上變幻身姿。
“方進他,可能是知道了什麽。”仿佛是一種默契,徐知著隨著他一起看天花板,兩個人的問答在旁人看來更是一種自言自語。
“故意的?”夏明朗的聲音仍然很平靜,沒什麽波動的樣子。
徐知著想了一會兒,說道:“大概不是,話趕話趕上了,陸臻他,脾氣也不太好,高興的時候怎麽都行,火氣上來就難說了。”
夏明朗沒再說話,沉默良久,徐知著把一支煙抽完捏滅,等了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這事你會管吧?”
“那當然,我會解決的。”夏明朗道。
徐知著看向手術室,遲遲疑疑的說道:“他這人吧,平常傻乎乎的好像全不在乎,其實心裏什麽都知道,你得對他好點兒。”
“我會的,一定。”夏明朗馬上道。
“他以前總是喜歡跟我說:我們要學會忍受殘缺的生命。這話雖然挺在理,可我一直都當他是專門想出來勸我的,明擺著,他這種人能有什麽殘缺的生命,可是後來我明白了。”徐知著從夏明朗手裏又接過一支煙,於是一口煙霧漫出來,緩緩的上升,跟他的聲音的一樣的輕。
夏明朗給自己也把煙點上,安靜的聽著。
“你別看他成天陽光燦爛的,好像特自信對什麽事都特別有把握的樣子,可是,我就想吧,一個人如果老是想著他活著就得去忍受那什麽殘缺的生命,那總是有點問題的。他就是喜歡給自己豎個杆子,好像他金身不倒的樣子,他就真的金剛不壞了……”徐知著說到這裏終於說不下去了,悶了半天還是固執的重複:“反正你得對他好點兒。”
“我知道,我會的。”夏明朗於是隻能跟著他重複。
“你都不知道,你剛剛答應跟他好那陣,他有多開心,成天樂得像什麽一樣,連我都覺得找個……哦,也是件挺不錯的事。其實我本來也覺得吧,你們這種人怪怪的,剛下連隊那會,我特煩這個,你知道吧。可是臻子……陸臻他是好人,他對誰都那麽好,我就覺得如果像他那樣的人都,都是……那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徐知著想了想,又添了一句:“當然隊長你也是好人。”
“你放心。”夏明朗低著頭玩自己的煙,灼熱鮮紅的那個點,一下一下的用手指去碰它,速度控製好了就不會燙傷,隻是有點疼,夏明朗玩了一會,把煙頭捏滅,轉過頭去看著徐知著的眼睛,一字一字緩慢的說道:“我不會讓他後悔的。”
11.妖孽之王b
腹腔鏡的手術切口很小,不必全麻,隻是手術過程極為漫長而無聊,陸臻撐不住,向護士討了一片安眠藥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結果到手術結束之後精神比醫生還好,一看到夏明朗他們進病房,陸臻就十分驚奇的衝著他們嚷道:“哎,你們知不知道,給我做手術的是一個機器人,叫echo,非常強大。”
夏明朗坐到床邊握住他的手,陸臻舌頭一磕,臉上紅了起來,尷尬的瞄了徐知著一眼,徐小花多麽知趣的人,隨便找了個借口,順手幫他們把窗簾拉上,大門反鎖,先走了一步。
陸臻臉上紅紅的,繼續活靈活現的講述他那個會做手術的機器人,怎麽怎麽的有七個關節轉向啦,怎麽靈敏怎麽穩定,拿著攝像頭一點都不會抖,據說還是國內自產的。陸臻眨巴著眼睛一副我軍有望,我國有望的樣子。
夏明朗等他把整個機器人的說明書都背了一圈下來,手上緊了緊,說道:“關於方進的事。”
“是我的錯!”陸臻馬上打斷他。
夏明朗一愣。
“是我的問題,我沒處理好。我明知道小侯爺什麽脾氣還拿話刺激他,我是這找打。”陸臻苦笑。
夏明朗撥著他額角的碎發,手掌貼在陸臻額頭上:“你能原諒他,那最好。”
歎息似的聲音,飽含著複雜的情緒。
陸臻皺著眉,眉目凝定,過了一會兒忽然笑道:“我能理解他,沒事的。他也是我兄弟哎,你放心,我會好好跟他談的,我們不會再打起來。”
最熟悉的笑容,堅定而自信的,一往無前的,然而總有一點烏雲的灰,赫然存在著,卻從來染不透天空的底色。
夏明朗安靜的看著他,手背蹭著他的臉,最初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張臉,極度的熱情而又極度的冷靜,夏明朗一直能看出陸臻的笑容裏有陰影,他的思路,他行為的方式,他的那種隨時隨地都能從紛爭中跳脫出來,用一種旁觀者的立場去看問題的角度。最初的時候,他以為那是一個極為理性的工科生的邏輯慣性。當然的確有這樣的原因存在,可是還有些別的因素混合在一起造就了現在的他。
那些陰影,也不是他當年想的那樣,一個少年的為賦新詞強說愁。
夏明朗低頭親吻陸臻的手指,含糊的說道:“這事交給我,我能擺平他的。”
“不行!”陸臻忽然提聲:“這事你別管。”
夏明朗一陣驚訝,陸臻目光堅定,斬釘截鐵的說道:“他是衝著我來的,什麽事都讓你給我擺平,我成什麽人了?”
夏明朗頓時無奈:“你別這麽強,這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那小子我了解,我比較……”
“你了解他所以你去?那將來再出現什麽人什麽事攔著我,你都替我掃嗎?你把我當什麽?”陸臻氣鼓鼓的,眼睛都瞪圓了。
夏明朗其實挺想說:當我老婆。可是心想這時候再開這種玩笑,陸臻大概能劈死他,隻好暫時閉嘴。
“我知道你怎麽想的。”陸臻垂頭喪氣憤憤不平:“你就拿我當你老婆看,是吧?你拿我當丫頭!”
夏明朗心中無奈,心想,我雖然拿你當老婆看,我也從來沒覺得你是個丫頭啊!不過這話前半段都犯禁,後半段也索性咽了吧。
陸臻見夏明朗一直不吭聲,也不好意思不依不饒的,隻能握牢他的手換了個方式軟著求,反正來來去去就是一個意思,這事他得自己處理了,他不能什麽事都讓別人為他出頭。
夏明朗看他說著說著又急起來,額頭上沁出一層細汗,抬手擦了擦:“傷口不疼了?”
陸臻啊了一聲,好像這才想到這一層,皺起眉毛嘀咕:“有點,疼得不過分。”
夏明朗看門窗都鎖得挺好,拉開被子躺到他身邊去,陸臻有些警惕,剛想開口就被夏明朗堵了回去,字字句句含在舌尖上又被咽了下去。
“還疼嗎?”夏明朗低頭看著他,灼熱的呼吸留連在唇齒間。
陸臻痛心疾首的紅著臉,鬱悶的說道:“好點了。”
於是……
陸臻終於氣憤的把人推開,怒了:“別親了,我快不行了。”
夏明朗誇張的挑起眉毛看他,陸臻鬱卒,心想,真他媽天生妖孽,專門就是來克我的,老子上輩子造什麽孽了,死在這種人手裏?
陸臻低頭生悶氣,一聲不吭,夏明朗看了一會兒,笑容慢慢收斂,低聲道:“陸臻,會後悔嗎?”
陸臻猛的翻身坐起來揪住夏明朗的衣領,怒罵:“你最好別告訴我,你要打算為了我好,想跟我分手,這麽荒唐的理由我不接受!”
夏明朗按住他的手背,笑道:“這麽荒唐的理由我也不接受。”
陸臻難得凶狠,瞪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軟下來躺回到床上,半晌,歎息似的說道:“其實,我,也不是說你不能跟我說分手,你要是喜歡上別人,煩我啦怎麽的,那是正當理由,我能接受。但是你不能不相信我,我用不著你這麽對我好,你幹涉了我的選擇權……”
“我侵犯人 權。”夏明朗失笑。
“是啊,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憲法規定本國公民有保護人生選擇不被侵犯的權利,夏明朗中校你違憲了!”
“好大的罪名。”
“嗯,所以啊,別再犯了,這次我放過你,就不去高院檢舉你了。”陸臻驕傲的挑起眉。
夏明朗微笑,抬手蒙住陸臻的眼睛,溫聲道:“睡吧。”
不知道是輸入血管中的藥液起了作用,還是這溫柔低緩的音調具有某種魔力,陸臻在黑暗中緩緩的閉上眼,睫毛刷過手心,安靜的停下了不再動。
夏明朗等最後值班醫生查完房才走,陸臻的傷不重,救治及時沒有引發腹腔內的大出血,所以基本上再觀察一天情況穩定了就能出院,休息一兩個星期就差不多了。這樣的訓練事故並不鮮見,從醫院到大隊都很平靜,嚴頭隻是打了個電話過來問問情況,聽到陸臻沒什麽事,也就不提了,怎麽處理當然是夏明朗全權。
方進!夏明朗把這個名字念了幾遍,一瞬間百感交集。
夏明朗離開的時候忽然想起了窗外的爬山虎,春末,新生的綠葉密密層層的覆蓋著,夜風吹過的時候泛起水波一般的漣漪,就好像陸臻的笑容,水波一般的,溫和而明亮,向著陽光而去。
妖孽之王(下)
12.妖孽之王
永遠的樂觀,堅定,固執的追求著希望與理想的光芒,那是一種幾乎執拗的衝勁。光明的方向對於他來說是至關重要的,他的心裏可以有陰影,然而他的眼中不會有陰暗。
他是那樣的堅定而且無畏,對正確的堅持,光明,理想,寬容,這世間任何美好的事物都對他有種天然的吸引力,他如此熱切的追逐著它們。
一瞬間,記憶中的陸臻衝破時間的界限攪散在一起,無數的畫麵像漩渦飛旋,又一張張落下。
我能理解,無數次,用不同麵目他這樣說。
最初的時候他理解了他的訓練方式,藍軍與紅軍的不對等演習。
後來他理解了他在感情上的退縮。
現在他理解方進對他的傷害。
原先夏明朗以為這就是妥協,後來才知道不是,那不是妥協也不是讚同更不是屈服,他僅僅隻是理解,他堅持自己的想法觀點,但那也不妨礙他能理解,這是陸臻式的寬容,他很寬容,但其實他並沒有原諒誰。要取得他的讚同,他的原諒,是非常困難的事,那比理解難得多。雖然他會在憤怒的同時,強迫自己去理解,理解對方的立場,行為與理由,尋找空間,求同存異,可是他也從來沒有哪怕是一秒鍾,放棄過自己的堅持。
夏明朗跳下最後一級台階,下意識的抬頭看,發現病房的窗簾忘記拉開,灰蒙蒙的,光線從窗簾的邊緣透出來。
我需要幫你把窗簾拉開,讓你看到這黑夜嗎?
夏明朗有些悲哀的想著。
讓你明白,在這個世界上,光明並不是一條筆直的大道,要追逐它,我們常常要付出被黑暗浸染的代價。
你會不會因此而失望?
你會不會絕望?
離開這片土地,離開我?
夏明朗回到基地之後直接就去了方進寢室,無論如何這小子是當務之急,得馬上料理了。夏明朗敲門之後聽到裏麵傳出來陳默的聲音,平平的冷調:“門沒鎖。”
他心裏奇怪,推開門進去差點沒笑出來。陳默黑著臉坐在桌邊,鋒利的眼神筆直的盯住方進,方進獨自縮在牆角,諾大一個人都快縮沒了。陳默一看到是夏明朗馬上站了起來:“陸臻沒事吧?”
“沒事。”夏明朗用餘光看到方進鬆了一口氣。
“這就好。”陳默的眼神銳辣逼人,淡淡的橫過去,方進又像挨刀子似的縮了起來。
“我先把他帶走了,出這事故總得處理一下。”夏明朗說道。
陳默想了想,點頭同意,聲音裏難得的沾了點火氣:“拎走吧,反正我也問不出結果。”
方進小心的看了他一眼,見陳默不理他,隻能垂頭喪氣的跟著夏明朗出門。
夏明朗一肚子火氣都快笑沒了,要是方進當真在屋裏讓陳默用目光狙擊了大半天,連他都有點同情這小子了,畢竟陳默的眼神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方進跟在夏明朗身後走著,心裏又慢慢躁動了起來,他估摸著夏明朗一準得揍他,就算陸臻不是他相好,他也得揍他,太過分了,訓練的時候打傷打殘的事多了,可他這性質不一樣。方進也覺得自己該揍,可不知道怎麽的,他就是受不了讓夏明朗揍他,換了陳默啊楷哥什麽的,把他揍死都無所謂,但就是夏明朗不行,他不服。
可為什麽不服,他沒細想過,然而還沒等他想清楚,夏明朗已經把他領到格鬥房了,快熄燈了,空曠的大房間裏黑燈瞎火的空無一人,方進一看這架勢,脖子就梗起來了。
夏明朗開了一角的燈,把上半身的衣服都給脫了,從器械上隨手拿了根棍子走過來。
方進頓時連眼都直了,居然……居然要,難不成他還想打死他?
可是撲通一聲,木棍砸在他跟前,方進吃驚的抬起頭,看到夏明朗站在他麵前,沉聲道:“打我!”
方進一頭霧水。
夏明朗冷笑:“你連他都打了,我不挨你幾下這說不過去啊!打吧,你不是心裏有火嗎?打到你夠出氣為止。”
“隊長,我……”方進臉漲得通紅,不知道說什麽好。
“我什麽我?老子不怕告訴你,是我先纏上他的,他拿我沒辦法,就這麽著,你看不慣心裏有火衝我來,你打他算什麽本事?”夏明朗抬手一推,方進踉蹌著直往後退,夏明朗索性逼上幾步把他壓到牆上,怒火衝天的瞪著他:“你三歲開始練格鬥,他二十三歲才在你手下混,你把他打趴下你很威是不是?你還真有種?我怎麽教出你這麽個東西,欺軟怕硬的混蛋。”
方進馬上急了:“隊長我那是一時失手!”
“失手好啊,來吧,也對著我失手幾下,好歹我還能多扛你幾拳,讓你打得爽點兒。”夏明朗一腳把棍子踢過去:“方大爺要是嫌手酸,我武器都給你備上了。”
方進又急又氣,一肚子火被堵得沒處說,眼眶紅了一層,吼道:“我不想打人。”
“哦,不想打人了,是啊,打人有什麽意思,疼一下過去就完了,要玩咱得玩點狠的呀!我教你,你現在就去把這事往軍區一捅,趕明兒看著我跟他一起卷鋪蓋走人,你覺得這麽玩夠不夠爽?夠不夠你出氣了啊?方進!”
夏明朗原本還是三分帶演的,演著演著終於成功的把自己也給演進去了,這一聲方進叫得眼眶一熱,小侯爺那邊就別提了,哭得一塌糊塗,邊哭邊嚎著叫隊長。
夏明朗看著他哭自己心裏也不好受,歎了一口氣,聲音沙得不行,喑啞苦澀:“方進,說實話我真沒想到你會這樣,老子跟你兄弟一場這麽多年,咱們什麽風浪沒見過,水裏火裏都趟過,我是什麽人,你不知道?太好了,原來隻要我喜歡個男的,你就不拿我當兄弟了,真謝謝你!”
“隊長,你別說了,隊長,我錯了……”方進終於受不了了。
“你錯了?”夏明朗冷笑:“你錯什麽了?”
“我不該動手打人,不過,但是隊長,我真的沒想過出賣兄弟,這事兒我跟誰都沒說過,小默逼了我了一下午我一字沒跟他提。”
“這麽說你還挺有功,是吧?”
方進被堵得一字不能吭。
“算了。”夏明朗心灰一片。
方進急得要死:“隊長,我其實就是特別擔心你們?”
“你擔心我們?”夏明朗挑眉。
“你們真不能再這麽下去了,你說這事要是傳了出去大家得怎麽看你?還有你爹媽那兒,能饒得了你嗎……”一說到這個,方進的口齒馬上順溜起來。
這是一個話匣子,方進這幾天就光想這事了,一拉開就是無限的深,沒想到夏明朗反倒是笑了,淡淡的:“何止啊!到時候我還在不在這裏,他還在不在這裏都是個問題,搞不好,就得脫了這層皮回家了。”
“就是啊!”方進急得差點跳起來。
“所以,你打算出賣我嗎?”夏明朗挑眼看著他。
方進目瞪口呆,半晌,擠出來一句話:“那你都知道,你幹嘛還?”
“我覺得值!”夏明朗淡然道。
13.妖孽之王d
方進被驚到,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要說能不能,這世上不能做的事多了去了,就說咱們這兒吧,你說這一個月萬把塊錢,窩在這荒山野外,槍裏來火裏去的,沒準還得送命,咱不說那丟在境外找不回來的,就算是死了國家能給你個烈士,值嗎?有人覺得不值,可我覺得值。就這麽簡單的事。”夏明朗轉頭看著方進,抬起手安撫似的揉揉他的頭發。
方進垂下頭,哭是不哭了,可是垂頭喪氣的,什麽脾氣都沒有了,夏明朗東翻西找的從衣服裏摸出煙來,彈了支出去給方進,兩人蹲在牆角,默默無言了老半天,到最後還是方進忍不住想做最後的垂死掙紮,擠牙膏似的擠出一句話:“隊長,你真想清楚了覺得值?”
夏明朗似笑非笑的瞧著方進,說道:“你問我值不值還真沒什麽意思,你倒不如去問他,學曆那麽高,年紀輕輕的就是個少校,最近立功不少,過兩年一準得升。大城巿裏出來的,還念過那麽多書,長得又好,脾氣也好,放哪兒不是讓人寶貝的,人陸戰的旅長到現在都惦記著呢!別的不說,就你不知道這個事的時候,你會不待見他?”
方進尷尬的低著頭。
“你看啊,人家好好的在軍區安安穩穩的升官發財不做,他來我們這兒,好,這個先不提了。就說吧,你看他如果再過個三五年往軍區一調,總參、總裝備那邊保準搶著要,我賭他三十出頭就能升上校,到時候什麽樣的漂亮姑娘不貼著他,像他這樣的,找個軍區參謀長的女兒也能配吧……可現在呢!偏偏瞎眼跟了我,成天提心吊膽偷偷摸摸的也就算了,被自己兄弟上趕著追著打,那是個什麽滋味你自己想,現在人還躺在醫院裏呢,你說他圖什麽?就為了被你這種人當麵罵一句下賤?他要不是真心喜歡我,他能幹這傻事兒?我都替他不值當了。”
方進嘴唇都快咬破了,臊得差點又要哭出來。
夏明朗瞥了他一眼,火上加油,淡淡的說道:“不過,你也別太擔心,他剛才跟我說了,這事是他的錯,明知道你脾氣不好,還不順著你,也是他找打。”
“隊長,我這就給他賠罪去!”方進一下子竄起來,麵紅過耳,滴血似的。
夏明朗連忙拽住他:“這三更半夜的你怎麽過去?好幾百裏地呢,你跑過去醫院也不開門啊!”
“那怎麽辦?”方進急了。
“等著吧,搞不好明天就出院了,你去跟他道個歉。”夏明朗想了想,馬上添一句:“到時候記得就說是你自己想通的,明白嗎?”
“為啥?”方進顯然不明白。
“主動自首和被動逮捕哪個罪更大?”夏明朗心道這小子怎麽能這麽笨呢?
方進到底還不夠笨,馬上反應過來,道謝不迭的。
“還有陳默再問起來,你就說你最近心情不好煩得很,陸臻又老煩你,你也就是一時失手了。”夏明朗繼續交待。
方進一聲不吭的點頭,夏明朗把邊邊角角都交待了一遍,想了想,實在是沒什麽漏下了,這才放他回去。
方進一路垂頭,不過這事既然已經有結論了,就不用他再去糾結,這麽一想,心情倒反而暢快了不少。
兩天之後陸臻順利出院,在這兩天之內,方進受夠了陳默的冷眼、楷哥的黑麵和隊友們的埋怨,然而在這樣的痛苦折磨中方進仍然不屈不撓的團結在廣大人民群眾的周圍以便於吃到更多的冷眼黑麵和埋怨。
對於這種上趕著找罵的心態我們通常稱之為內疚,這種挨了罵不但不覺得委屈反而覺得倍兒爽的行為我們稱之為犯賤,好吧,事實就是方進狠狠的犯賤了兩天,這期間在他的主動引導下,在夏明朗的推波助瀾下,事情的假相演變成了這個樣子。
方進同誌本著某種陰暗的仇富心理敲了陸臻三瓶五糧液,然而基於某種莫名的理由方小爺當天心情不佳,當他回頭找酒的時候發現一滴都不剩下了,那是當然的,三瓶酒才三斤,80多號人呢,一人一口就沒了,誰還給他留點兒不成,誰讓他遲到來這麽晚啊?找個人都找不著!
於是方進追根究底覺得是陸臻的遲到間接的導致了自己的遲到,是自己的遲到直接的造成了自己錯過五糧液,然後再遇上陸臻回頭找人算賬,於是他就很二百五的抽抽了。好吧,群眾這個時候也出來說公道話了,要說那陸臻啊,是不依不饒了一點,小侯爺都要還錢了,那擺明就是在犯抽了,怎麽還惹他呢?要惹也得等老大們回來,家裏有人坐鎮了再說嘛!
於是此事件正式被定性為三瓶五糧液造成的血案。
方進抽了抽鼻子,實心實意的說道:是我不好!
兩天後血案的受害人正式歸隊,方進馬上將他這種犯賤的行為推到了頂峰,陸臻一下車就看到方進撲過來衝著他抱頭痛哭誠懇道歉,一時之間乍悲乍喜百感交集,陪著一道哭天抹淚。
“好了好了,”夏明朗抱著兩人的腦袋,聲音低柔,令人沉醉:“把話說開就好了,誰也別記仇,誰也別生怨,都是自家兄弟沒什麽抹不過去的。”
兩隻青澀的腦袋瓜子頻頻的點,方進那油炸豆腐心都快成豆腐花了,又酸又辣又甜哪,心想,隊長真是好人!
兩個小時之後陸臻回過味來,揪著夏明朗的領子問,你是不是玩什麽花樣了。
夏明朗一臉誠懇而嚴肅的指著陸臻的鼻子罵:你小子也太瞧不起人了,你都上醫院躺著去了,他心裏還能沒點觸動?在你眼裏方進就這覺悟?
陸臻摸著鼻子,訕訕不語。
夏明朗道:我也就是指點了他一下,幫他想想怎麽善後,主要問題的關鍵還是靠他自己想通的,我說你小子也過分啊,這麽不相信兄弟是不行的,所以說這事你真的有責任。
陸臻臉紅了,腆著臉賠笑。
夏明朗大度的揮了揮手,看著那紅蘋果似的臉,衝動了再衝動,看著這青天朗日的也沒了想法,雖然他八隻耳朵豎起來也沒有聽到方圓一裏之內有一個人聲。
算了!
夏明朗看著金烏西沉,覺得這人世啊,有所得必有所失,得失之間,不過是一個值字。
值了就好!
那些花兒
14.那些花兒
陸臻的傷不重,一周之後已經開始恢複性訓練,而同時,大隊長前些日子的挖牆腳工作開展得有聲有色,一尺厚的檔案袋沉甸甸地壓在陸臻肩膀上,於是小陸少校的後花園正式建立,火紅一片,繁花似錦。
陸臻是一個很熱情的孩子,他對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有一種本能的追求,而人,當然也是他深深熱愛的美好事物之一,陸臻總是毫無理由的喜歡所有人,直到他真的被傷透了心失望透頂。於是,當他看著那些臥在檔案袋子裏的美好生命,看著他們曾經的榮光曾經的成就,想象著他們未來的道路未來的輝煌,總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充盈在胸口。
這些人,將由他來挑選,讓他培養,抽枝發芽開花結果,他用一種看著綠色牡丹或者黑色鬱金香嫩芽的興奮而又迷戀的眼神看著他們,廢寢忘食的研究檔案,分析他們的優點缺點,想象在培訓中怎麽來補足,都是好苗子,都是花兒啊,一朵一朵,一片一片的。
具體的人員名單在手,各項工作都隨之有了更清晰的輪廓,鄭楷在列席開會(的)時侯看著陸臻紅通通的兔兒眼,再看看某甩手掌櫃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興致缺缺模樣,不由得感慨了一下:“明朗,你手真夠黑的!”
夏明朗聞言撇嘴:“他自己那AMD腦袋轉快了就發熱過量也能怨我?”
“AMD現在是羿龍時代了,發熱很低運行穩定。”陸臻轉頭高傲的投下一眼:“江湖是會變的,請不要瞧不起萬年老二。”
夏明朗失笑:“得了吧,看你那小樣,還運行穩定呢,這兩天看資料差點沒把眼珠子縫上去,好像能看出花似的。”
“是啊,都是花啊,這麽多花……”陸臻感慨:“妻妾成群了啊,我快要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了。”
咚的一聲,是方進以頭搶地的重響。
方小侯揉著腦門萬分緊張的抬起頭,看看夏明朗神色正常,再看看陸臻,神色也正常,忽然覺得自己那尷尬來得不尷不尬,於是神色也正常了起來。
同樣是麵對學員,夏隊長咬牙切齒目露凶光神色鄙夷:一幫爛菜葉子。
陸少校春風拂麵笑容溫暖神色激賞:啊,我的那些花兒。
方進忽然有點同情這一批學員,想象著如果讓隊長黑麵K過一頓之後再遇上陸臻熱切期待的眼神,相信效果非凡,是個人都受不了!
胡蘿卜與大棒,鞭子與蜜糖,鮮花與惡狼……
在這個世界上,□人的手段,其實永遠都差不多的,陸臻堅持認定,他的方式要更有效。在夏明朗殘酷的下馬威之後,陸臻少校頂著青天朗日,筆直的跨立在憤怒的學員麵前,他表情堅毅而眼神熱切,他指著夏明朗吼道:“那個人,你們的助理教官,夏明朗,他說你們都是一群垃圾,爛菜葉子,他說他從來沒有看到過像你們這麽次的兵。可是我不相信,我相信諸位都是共和國優秀的軍人,你們能夠衝破攔在你們麵前的重重考驗,你們不會讓我失望,更不會讓自己失望。”
他專注的看著他們,眼中泛出異彩,幾乎深情的:“我誠懇的期待著你們成為我的隊友。”
好像是魔法一般,種種憤怒的,鬱悶的,錯愕的,灰心喪氣的表情都消失了,那群原本已經被折磨得破破爛爛的,當真與垃圾無異的學員們奇跡般地恢複他們的自信與朝氣,昂揚的鬥誌好像有形的實體,凝成了一道牆。
方進斜過眼,瞧了瞧夏明朗,夏隊長轉過頭甜蜜微笑,方進連忙望天做茫然狀。
陸臻微笑著,做總結陳詞:“請不要讓我失望!”
“不會!”
一聲大吼炸響出來,帶著濃濃的哭腔,陸臻用餘光看到了馮啟泰同學滿臉的淚光。
“我也相信你們不會。”陸臻輕聲道,忽然聲音一提,吼道:“對不對!”
一個對字,響遏行雲,差點震倒了嚴隊的玻璃杯。
夏明朗慢條斯理的挖了挖耳朵,看到陸臻微微偏過頭看著他,明亮的陽光在他的頭頂,那雙眼睛,黑白分明,極致的亮,幾乎刺目,夏明朗低頭,幾不可聞的歎了一口氣。
方進在晚餐時段對陸臻推崇之極,那叫一個有範兒,那叫一個味兒正,哄得那幫小家夥們嗷嗷的。陸臻微微皺起眉,在他開口之前,夏明朗先出了聲:“人家就沒想著要哄誰。”
夏明朗完全不意外那些學員們的反應,沒有人可以抵擋陸臻熱切期待的眼神,即使是曾經的自己,也破功翻船敗下陣來。因為無法去欺騙這樣一雙眼睛,更不能讓他失望,這樣的反應幾乎是本能的,這樣的人在任何地方都能成為一個好教官,但是……
方進一愣,陸臻的眉頭舒展了,無論他們對訓練的觀念有多少分歧存在,他總是最懂他的,就像自己也是最理解他的那個人一樣。
“我覺得這樣比較好。”陸臻直接看著夏明朗的眼睛。
“你從一開始就看不慣我。”夏明朗漫不經心的低頭吃飯。
“我隻是不讚同你訓練的手法,這跟你這個人沒關係,”陸臻有點著急:“當然,用你的辦法也可以挑到合適的人,可我覺得像我這樣比較好,我們會更快更多的得到適合的人才。”
夏明朗迅速的把飯吃完,推盤子走人,方進安靜的埋著頭,成功讓自己隱形,陸臻猶豫三秒,還是追了出去。
夏明朗在門外站著抽煙,好像專門在等他,陸臻鬆了一口氣,笑道:“你不會這樣就生氣了吧?小氣!”
“小氣怎麽了?誰規定我一定要大氣。”夏明朗聲線低啞,好像半隱在煙霧裏,曖昧難明。
陸臻無奈了,叫道:“隊長。”
“看來你到現在都沒有真正認同過我!你當時轉得太快了,我都沒注意到就錯過去了,原來在這兒堵我呢!”夏明朗歎息,有不加掩飾的失望。
“隊長,我們隻是在理念手法上有些不同而已,我從來沒有否定過你這個人!”陸臻徹底急了:“我承認嚴厲高壓的訓練會讓人進步很快,所以我並沒有給他們減量啊,我隻是覺得他們應該被期待,你明白那種感覺嗎?雖然很難,很艱苦,但未來是光明的,有希望的,值得去奮鬥的,我認為這樣的氣氛才是最適合的。”
夏明朗沉默不言,半晌,抬頭看著他,神色複雜:“你太聰明了,看得太透徹,為人太寬容,喜歡為別人著想,這是優點也是缺點,當年你就是這樣把我的設計都繞過去了。”
“那就證明了我其實不需要那些無謂的考驗。”陸臻道。
“我明白你說的那種感覺,那很美好,可是,你知道我的想法嗎?我就是想讓這一切很不美好。”夏明朗沉聲道。
16.那些花兒b
“有必要嗎?”陸臻問道。
夏明朗想了一會兒,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我隻是盡可能的,想多做一點。”
陸臻還想繼續討論下去,夏明朗卻擺了擺手,笑道:“所以,你不妨先照你想的再做下去。”
“我覺得這樣效果真的很好。”陸臻分辯道:“我也帶過兵,我的兵跟著我也很苦,可是他們比較快樂。”
“是不錯,所以,我也想再看看。”
陸臻眼中閃過一抹躍躍欲試的火光。
訓練的方式比起之前來並沒有太多的變化,極致的高壓,好像要把骨骼都榨碎掉一般的強度和力度讓人心生膽寒,然而聚集在此地的,畢竟是整個軍區的精華,他們的抗壓能力也超出一般人的想象,即使是這樣嚴酷的訓練也不能讓他們退縮崩潰。
可是仍然有一些東西變化了,不一樣了,因為陸臻的存在。他是與整個教練組不相匹配的存在。
他會在虛脫的時候握緊學員的手,看著他,直到他恢複力氣。
他會充滿了期待的問:還能再來一次嗎?
他會專注的看著他們,說:我相信你!
被關心,被期待的感覺是很美好的,尤其是,他們都是軍人,軍人為了榮譽而存在,因為尊嚴而自豪。
大約是因為陸臻的存在讓學員們更有承受力,夏明朗對待這一批學員的時候特別的嚴苛。到最後有些機靈的學員們甚至擔心陸臻,在比對他們的軍銜之後,勸他不要跟夏明朗公開對幹,誰都不是小孩子,大家心裏明白好壞。
陸臻苦笑,他想說:其實夏明朗不是個壞人,他是最好的人,隻是,你們現在還看不到他凶惡外表之下柔軟美好的靈魂。
可是這樣的辯護,在他看完夏明朗的所作所為之後,自己也說不出口。
“你有必要這樣嗎!”陸臻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對著他抱怨。
夏明朗起初還會說點什麽,到後來隻是不耐煩的揮揮手,說道:“你有你的方式,我也有我的,我沒有幹涉過你,你也別幹涉我。”
誰也說服不了誰,陸臻氣憤難平,然而無言以對,再辯下去是沒有結果的,可以說的話都說盡了,總不能把人分成兩部分,一人帶一批看看效果吧?
陸臻沉默無聲的轉身離開,夏明朗忽然跟過去,伸手按上房門,啞聲道:“走了?”
聲音很近,柔軟的,鑽到耳朵裏的感覺非常的癢,可是這種麻癢沾到心火上,卻成了油,火上澆油。
陸臻忽然轉過身,眼神清冷,應該笑的時候他會哭,應該哭的時候他堅持要笑,於是當陸臻真正生氣的時候總是冰冷的。夏明朗偏過頭看了他一會兒,退開一步,有些疲憊的按著眉心,輕聲道:“走吧。”
陸臻聽得一愣,轉身拉開了門:“隊長,先忙過這一陣吧。”他站在門邊遲疑的說道。
“是啊……”
陸臻心裏一鬆。
“……反正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夏明朗道。
陸臻馬上轉過身去,卻看到夏明朗嬉笑的表情:“開玩笑的,知道你沒心情,走吧!”
“我們兩個之間的矛盾並不傷到根本。”陸臻握緊了拳頭。
“是啊,隻是有點傷感情。”
“隊長,我不可能在任何時刻都跟你保持一致。”陸臻喊道。
“我知道。”夏明朗點頭:“我沒想要一個自己的複製品,隻是,在這個問題上……陸臻你有沒有真正絕望過?即使是一瞬間。”
“我沒有!”
“即使孤身一人,無人支援,沒有希望也沒有未來,也不會嗎?”夏明朗問道。
“不會,我的希望在我心裏,我不會因為被關在地下,就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陽光,這也就是為什麽我堅持這樣做的原因,隻有內心充滿了陽光的人,才不會絕望,那麽即使環境很差走投無路,我們的心靈還有依靠。”陸臻目光灼灼,漆黑熾熱。
夏明朗點了點頭,卻沉默下去。
陸臻等了良久,終於還是忍不住走過去抱住他,手臂勒緊,用力的收束,這是與情 欲無關的擁抱,這是比情 欲更重要的擁抱。夏明朗抬起手,圈在他背上,力氣很大,胸口貼緊,可是卻有莫名的隔膜。
陸臻恍然間想到了他在上博的那隻盤子,水晶透明的牆。
他與他,就像是兩個狂奔的人,隔著玻璃奔跑,即使目標是一致的,可是仍然覺得孤獨。
陸臻開始期待這次的集訓快點過去。
平靜的生活膠著著,雖然在新學員看來人生是如此的起伏跌宕,可是,在內部,陸臻與夏明朗之間反而是一種張得像弓一樣的靜。這讓陸臻很憂慮,夏明朗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他應該公是公私是私,公私都很分明。
當然誰都不是機器人,有誰能真正做到分私分明?
他自己可以嗎?
明顯也沒有!
這是辦公室戀情的天生缺陷,陸臻歎了一口氣。
變故,總是一觸而發,一個絕密任務,夏明朗漫不經心的把他叫走,看到房間裏坐著的其他人時,陸臻才反應過來是怎麽一回事。
麒麟的任務並不總是絕密的,事實上,在大部分時候他們都是風風光光的生在陽光下長在紅旗中的軍中驕子,一年有80%的時間在訓練,15%時間是演習,剩下那5%才是任務,而在那些各種各樣的解救人質,打擊暴力團夥的任務中,值得標上絕密二字的,一年都不過一兩件,陸臻沒有輪上參加過,所以他對此一無所知。
所謂絕密,當你執行之前那個任務是絕密的,當你執行它的過程中你是絕密的,而當它被完成之後,你曾經的那段經曆是絕密的。
陸臻覺得有點興奮,於公於私他都期待著這個任務。
於公,他是軍人,天生的渴望挑戰;於私,他們是戰士,隻有戰鬥才能讓他們更親密。
夏明朗簡潔明快的介紹了整個任務內容。
暗殺,邊界上某小城的某個家族。
要求,全部格殺,抹除痕跡。
附帶要求,盡可能取回保險櫃資料。
任務一旦下發,所有的參與者都是一級戰備狀態,他們連夜轉場去了西北邊城,任務單拿的是小隊演習,而驅車離開軍用機場之後,大家都換上了便服。夏明朗一共帶了六個人,陸臻,肖準,陳默,方進,還有小黑。
“放鬆點。”夏明朗笑眯眯的,神色自若:“從現在開始你們就已經不存在了。”
當任務進行的過程中,你就不存在,當任務結束之後,那個任務就不存在。
任務的內容很簡單,前期資料給得齊全,小城的規模不大,有兩個十字路口的商業中心,目標是城郊的一處大屋,而陸臻在第一次踩點熟悉環境的時候臉色就變了,那間屋子裏住著一家人。
是那種真真正正的一大家子,有老有小。
重點人員核對過,完全相符,當夜動手,畢竟夜長夢多。
陸臻猶豫了很久,終於悄悄的問夏明朗,那些老人和孩子怎麽辦?
夏明朗冷冰冰的看著他,聲音沉銳,如刀鋒:“重複任務內容。”
“全部格殺。”陸臻輕聲道。
夏明朗便不再說話。
我們是槍
17.我們是槍(a)
“可是……”
夏明朗忽然按住陸臻的肩膀,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陸臻?”陸臻茫然不解。
“不,你是A3,我是A1,我們不是夏明朗也不是陸臻,明白了嗎?”
“明白了。”
夏明朗手下一緊,陸臻脫口而出。
西邊的黑夜總是來得特別晚,正式動手是淩晨五點,對表,各組的路線已經劃分明確。陸臻、夏明朗與肖準一組,從二樓進入,方進、陳默與小黑負責一樓。
手槍已經裝上消聲器,武器與子彈通通非國產,臨別時那一眼,陸臻從方進的眼中看到冰冷的殺意,如此熟悉,令人膽寒。
普通的民居對於他們來說簡直就是全開放的,夏明朗他們沿著水管爬上二樓,砂輪劃開玻璃,悄無聲息的滑進屋。這裏是書房,通往主臥的門開著,大床上有起伏的陰影,安靜的沉睡著。
夏明朗走到床頭開槍,極輕的一聲,像是一道輕風吹過縫隙,此後,再無一點聲音。陸臻熟悉夏明朗子彈的落點,眉心,中樞反射區,當場斃命,甚至,就連從夢中驚醒的餘地都沒有。
然而,當陸臻看著夏明朗從床邊回轉,窗外的微光打在他身上,熟悉的輪廓,一分不差的側影,哢的一聲,他聽到自己的心底爆出輕響,有什麽東西,裂開了一條縫。
“找一下,看有什麽東西可以帶走。”夏明朗匆匆折轉,擦身而過時,聲音極低的飄了過來。
嗯,陸臻如夢初醒,戴上夜視護目鏡,仔細搜索四壁,他強迫自己什麽都別想,至少,暫時什麽都別想。
夏明朗更快的找到了目標,他把櫃子裏的雜物清空,移開木板之後露出一個保險櫃,是電子鎖,陸臻用軍刀挑開鎖頭,把電腦拿出來接駁電線,淺藍色的屏幕上飛快的跳過一行一行的字節編碼,奔跑在陸臻深黑的鏡片上。
看不到他的眼睛,看不到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這讓夏明朗有些心慌。
肖準在為他們警戒,夏明朗拿出塑膠炸藥安放到保險櫃的鋼軸上,任務內容並沒有強調那些資料,也就是說,如果時間超過預計,他可以直接炸開這個保險櫃,把裏麵的東西毀掉。
夏明朗看著腕表的數字一格一格的跳動,整個屋子裏安靜得隻剩下陸臻敲擊鍵盤時極輕的沙沙聲。
“好了!”陸臻輕聲道。
比預計的更快,保險櫃裏有一些錢,人民幣與美金都有,還有一些單據和幾張光碟與U盤,二層靠邊的地方,有一個紅色的錦盒,陸臻在夏明朗打開的瞬間看到一抹瑩白,是一隻鐲子,陸臻心中悸痛。
夏明朗迅速的拿出密封袋把裏麵的東西全都裝了進去,陸臻心念電轉,卸走了桌上那台電腦的硬盤,拿給夏明朗。
在昏暗的夜光下,他看到夏明朗抬起頭極短暫的凝視了他一秒鍾,幽黑的眼眸,在那個瞬間光華璨亮,讓陸臻詫異,然而那目光轉瞬即逝,夏明朗接過硬盤把東西封到了一起。
“走吧!”夏明朗把密封袋裝進背包裏。
肖準已經閃了出去,陸臻在中間,夏明朗押後。
陸臻模糊的聽到夏明朗在通知陳默開始動手,腦子裏有一道白光閃過,照得他眼前發白。
走廊裏靜悄悄的,光線昏暗而曖昧,這三個人行走在地板上,沒有一點點聲音,打開門,搜索,格殺,陸臻覺得自己開始變得恍惚,他不自覺的祈禱下一間屋裏不要再有人,然而房門緩緩而開,一個瘦小的人影迅速的跳了起來,床頭壓著一點燈光,清晰的照出他青澀的臉,深目,鼻梁挺直,睫毛濃長。
“MA?”
陸臻看到他張開嘴,短促的叫出一個字節之後表情忽然凝固在最驚駭的瞬間。
雖然陸臻熟悉的方言語係中並不包括當地這種,然而,在這個世界上有一種稱呼奇跡般的相似,那就是:媽!
陸臻的手指僵硬著,彎不下去。
那個瞬間,他覺得自己像是站在烈日下的繁華路口,酷烈的陽光穿透了他,讓他全身僵硬,額頭生汗,眼睜睜看著車流如海,從四麵八方奔湧而來,卻無真實感覺。
然而,一隻手,從旁邊探過來包裹了他的右手,陸臻驚訝的轉過臉去,他看到夏明朗熟悉的側臉,從額角到下巴的那一條線,嘴角抿得很緊,眼神堅硬冰冷。指尖上受到一絲壓力,陸臻下意識的一動,一聲輕響,像風過林梢。
陸臻猛然回頭,看到那個少年眉心流下一線細細的血,栽倒在床上。
一瞬間天地旋轉,陸臻感覺到他的胃裏像是被徹底的翻了過來那樣的絞痛,整張臉痛苦的扭曲起來,夏明朗忽然揪住他的衣領把他推到牆上,低聲喝道:“深呼吸,現在是任務期間。”
陸臻緊緊的閉上眼睛,呼吸急促而混亂。
“冷靜一點。”夏明朗的聲音極度的平緩,幾乎沒有一點波折,他握住陸臻的右手,問道:“這是什麽?”
“槍!”陸臻掙紮著說道。
“那你我是什麽?”
“A1……A……”陸臻的聲音因為混亂的呼吸而變得斷續。
“不,我們是……它!”
隔著染血的凶器,夏明朗的手指與陸臻交纏在一起,他的額頭抵住他的,溫熱的風有節奏的拂過陸臻的臉,陸臻在純粹的黑暗中感受這種節奏,終於平靜下來。
“走!”夏明朗在前麵帶路,陸臻恍恍惚惚的跟在他後麵。
最後一扇門,安靜的閉合在走廊的末尾,陸臻上前了一步正想去推,被夏明朗拉了一下,空白的大腦沒有思考,他順從的退到了夏明朗身後。
肖準走上前去,轉動門把,推開……
明黃色熾熱的火光在一瞬間炸開,陸臻下意識的閉上眼,腦中隆隆一片,火光擦身而過的瞬間夏明朗將他撲倒壓在身下。
“A1,報告情況。”耳機裏傳來沙沙的響,是陳默平靜的聲音。
“遇到爆炸,A2左臂受傷,情況不明,當地警方最快會在十分鍾之後到達現場,注意控製時間。”夏明朗迅速的鑽進火裏。
陸臻撲過去幫肖準檢查傷口,出色的戰術習慣在此時救了他一命,肖準的左臂被炸傷,嵌著破碎的木條和鋒利的彈片,陸臻簡單幫他處理了傷口,塗上敷料止血。
肖準咬著嘴唇一聲不吭,陸臻看著他嘴角繃起的肌肉,一種隱秘的難以啟齒的釋然在心中化開,即使不應該,即使心中充滿了罪惡感,可是陸臻承認他期待著看到這些血,如果這些傷口綻開在他自己身上,他可能,會更高興一點。
18.我們是槍(b)
夏明朗從火門裏穿出來,很顯然,裏麵已經空無一物,所有的東西都已經被劇烈的爆炸清空了。
“撤退。”夏明朗把命令傳給所有人。
陸臻想扶著肖準,可是肖準推開了他,自己站了起來。
近處的居民被爆炸聲驚醒,有些已經出門觀望,夏明朗引爆了安放在各處的塑膠炸藥,明亮的火光衝天而起,幾條淡淡的人影迅速的消失在夜幕中。
按既定路線逃離,當他們脫去血衣再一次換上軍裝的時候,夏明朗十分戲劇化的拍了拍手,說道:“同誌們,歡迎大家重回人間。”
所有的衣物、手套等等都被潑上了酒直接燒光,陸臻看著幽藍色的火焰吞沒最後一寸布料,當那些沾著火星的漆黑墨蝶紛飛而起的時候,陸臻的視線隨著它們的身影追逐到遠方,直到消失不見,帶著他生命中至關重要的一些東西,永遠的,消失不見了。
夏明朗專注的看著陸臻的眼睛,仍然是明亮的,黑白分明,可是那層咄咄逼人的銳光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黯淡的疲憊,他走過去握住他的手,陸臻轉過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隻是任由他握著,一動不動。
由於肖準在演習中意外受傷,所以這次演習任務提前結束,這理由倒是恰恰好。
陸臻安靜的看著夏明朗與機場方的人員們交涉,笑容淡淡的,從容自若,有些不陰不陽的妖孽氣,卻又奇怪的不讓人生厭,一如往昔。
然而陸臻卻是如此清晰的知道有些事情不一樣了,變了,都變了,在那個瞬間,他與夏明朗身上的一些東西,破裂了。
陸臻不自覺握緊了拳頭,他的手上沒有紅,鮮血滲透在每一個毛孔裏。
方進靠在陳默的背上熟睡,黑子就倒在他腿上,陳默偶爾會看他一眼,那眼神是關切的,可是莫名其妙的,陸臻會想起陳默開槍時的冰冷,於是全身的骨頭都像是被凍住了一般。
“飛機三小時之後到,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夏明朗坐到陸臻身邊,抬起手打算揉揉他的頭發,可是陸臻猛得一偏頭,夏明朗手上頓了一下,自然而然的滑了過去。
“隊長!”陸臻的聲音顫抖。
“有什麽話回去再說,不過是個小演習,雖然有隊員受了傷,也不是你的錯,不必這麽內疚。”
陸臻深呼吸,強壓住音調中的起伏,緩慢的說道:“是,隊長。”
陸臻於是一路沉默。
快節奏的行動,轉場,這讓所有人都非常疲憊,肖準被直接送去了軍區醫院,而陳默他們隻是簡單點了個頭,就回去睡覺了,陸臻跟著夏明朗走進了他的寢室,當夏明朗反手鎖上大門的時候,他聽到背後壓抑而急促的呼吸聲。
“現在輪到我了!”陸臻低吼道。
“是的。”夏明朗轉過身,坦然的看著他。
“為什麽要這麽幹?”
“因為沒有選擇!”
“他還是個孩子?他可能才隻有14歲,他犯了什麽罪非死不可?”陸臻的手指發顫,逆流的血液讓他覺得全身刺痛。
“想知道14歲的孩子能做什麽嗎?”夏明朗抱著肩膀:“14歲的孩子可以抱著比他人還高的步槍向你射擊,他可以傳遞消息,他可以被人利用,他可以成為借口,他會心懷仇恨的長大,或者不必長大就直接開始報複,他會讓本應該被徹底切斷的一條線又連起來,會讓這件事,變得不那麽容易被抹掉。”
“你確定,他,他做過這樣的事?”陸臻質問道。
“不,我不確定。”夏明朗道:“事實上我根本不認識他,我不能確定對於他的任何事,我隻是在執行任務。”
“那麽,有沒有可能那個任務是錯的,他們搞錯了,那個孩子不必死,他們都不必死,有沒有這個可能?”陸臻的聲音虛弱。
“有!”夏明朗幹脆利落的回答他。
陸臻猛然抬起頭。
“沒什麽能有百分之百的保證,法院也會判錯案,上麵的任務也會出錯,於是不該死的人死了,應該死的卻還活著……”
“可是那怎麽辦!”
“這跟我們沒關係。”夏明朗異常的平靜:“我們不是法官,我們沒有可能去調查事情的真相,我們隻是槍,執行判決,服從命令。”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你做得真好,夏明朗!”陸臻冷笑。
“不應該嗎?”夏明朗反問。
“可是服從誰?如果命令是錯的呢?這也要去服從嗎?”
“陸臻!”夏明朗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你最好記住一點,軍人,沒有判斷任務對錯的權利,除非你有確鑿的理由證明那是錯誤的。”
“所以,錯了就錯了,對嗎?”陸臻咬緊牙。
“對!”夏明朗沉聲道,然而不等他的聲音落下,陸臻像一頭憤怒的老虎那樣撲向了他。
“你是故意的!”陸臻粗暴的把夏明朗按到桌上,侵略似的啃噬他頸側的皮膚。
“對!”夏明朗疼得抽氣,卻沒有掙紮,他反手把桌上的雜物推開。
“為什麽?”陸臻重重的一咬,血腥味化開在口腔裏。
“因為,我沒得選擇。”夏明朗的聲音因為銳痛而發著抖,任由這隻憤怒的小獸把自己剝光。
陸臻的利齒尖牙第一次回歸了它們最原始的功能,反複的啃咬,留下無數細小的傷口,躁動,迷茫,痛苦,憤怒……陸臻迷蒙的雙眼裏爆出血絲,像燃燒的火焰,那些東西像火一樣在他的心底燃燒,盤旋著好像已經把內髒都攪碎,從他的身體裏衝出去,又回來,讓他支離破碎。
想要發泄,因為自己被打碎了,於是也想去破壞,沉重的掠奪,放縱悲傷橫流。
陸臻急促的呼吸變得沉重起來,他胡亂的舔濕了手指匆忙擴張了幾下,硬生生擠了進去。
靠!
夏明朗疼得眼前一黑,握緊了拳,咬牙忍耐,因為過分劇烈的疼痛壓過了一切感官上的刺激,夏明朗反而覺得好些,他對疼痛很有經驗,這種熟悉的感覺會讓他清醒。
沒有潤滑的□就像酷刑,極度的□讓陸臻寸步難行,然而,瘋狂的血液也在瞬間被點燃,好像火災一樣的高溫,疼痛攪拌著快感燒灼神經,大腦回路裏激烈的電流在頻繁的放電,陸臻幾乎失控的抽動著,每一下都像是到了盡頭,可是下一次卻還有更深的去處。
一切的一切,理智與情感,思維與本能,憤怒與寬容,都被這粗暴的烈焰激電炙烤成凝縮不化的黑。
抉擇時刻
19.抉擇時刻
並不是所有的高 潮都是快樂的,折磨別人的同時總是在折磨自己。
當欲望從體內抽出的時刻,夏明朗喘過一口氣,全身緊繃的肌肉癱軟下來,用手背擦掉額頭上的汗,然而,陸臻卻不想放過他,那雙漆黑凝視的眼睛裏有吞噬的光,夏明朗轉頭與他對視,幾乎有點慌亂。
“陸臻?”他抬手劃過陸臻的臉側。
陸臻猛然將他架了起來,胳膊架住他全身的重量往裏間走去。
夏明朗被扔上 床的時候直覺的想要坐起來,可是陸臻迅速的壓住了他,麵對麵的凝視,視線相交 纏,夏明朗慢慢軟化,一寸一寸的倒下去,倒回到床單上。
陸臻牢牢的盯著他,仿佛要從他的眼底看進去,穿透心房碾碎五髒。
他緩慢的進入,然後猛烈的動作,在夏明朗的身體裏,那些細小的傷口又一次滲出血,痛徹心扉的滋味。
而眼淚從陸臻的眼眶裏砸下去,滴到夏明朗臉上,與汗水融合在一起。
夏明朗抬起手,手指插入陸臻潮濕的發根。
“夠了,陸臻,夠了!”
他低聲道,聲音裏混雜著痛楚的味道,氣息繚亂。
陸臻喘著氣,忽然俯下 身抱住夏明朗的脖子,失聲痛哭。
夏明朗緩慢的撫摸著陸臻潮濕的頭發和光滑的脊背,極度的疲憊與疼痛的折磨讓他的思維漸漸遲鈍,眼前的景物變得模糊,磨成空白。
“對不起!”飽含水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沒事,”夏明朗聲音嘶啞:“你肯衝著我來,我覺得很好。”
“對不起,我隻是,隻是在……”
隻是在遷怒於人,隻是想發泄,折磨自己最深愛的人,看著他痛苦,跟自己一起痛苦。
“不,我也有責任,”夏明朗用力眨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上的某一個點,思維慢慢的運轉起來:“你的選訓,你太聰明了,我被你繞了過去,到最後也是,我一直沒能把你試出來,讓你對未來有所準備。我其實,到最近才知道你到底怕什麽,你怕犯錯。”
害怕不可原諒的錯誤,不能挽回的錯誤,因為太過珍愛生命的緣故,於是極度的害怕殺錯人。那是你的根本,你藏在心裏的陽光,你有多自信就有多脆弱,你有多驕傲對自己就有多苛刻。
我知道那種感覺,因為,你與我一樣,那麽急切的需要正義的支撐,需要那些不容置疑的正確,來衝淡心中的血痕。
可是,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除了黑就隻有白,並不是所有事情都會有真相。
錯與對的界限模糊一片,當你的心中開始惶恐動搖,當你的陽光不再純粹,當你真正絕望,孤立無援,當你心中的明鏡台上沾了汙塵,你是否還有勇氣,繼續前行,絕不放棄?
你是選擇承受這樣的未來,還是,再一次幹脆的離開?
身體慢慢的在發熱,陸臻緊緊的抱著他,一聲不吭,於是夏明朗努力凝聚的思維又一次飛散開,他把陸臻的臉扳起來,看著他的眼睛:“三天後給我你的結論,離開,還是留下來。”
陸臻的臉色突變。
“我有點困了,你先回去吧,想清楚了告訴我。”夏明朗把毯子勾過去裹住自己,陸臻一聲不吭的走到外間穿衣服,卻沒有走,看到窗台上有煙,他抽了一支出來,給自己點上。
熟悉的味道,煙味。
這種氣息會讓他平靜。
夏明朗睡得很沉,陸臻不敢打擾他,直到晚餐時段幫他打了飯回來才發現夏明朗已經開始發燒了。陸臻蹲在床邊,嚇得手腳發涼,心痛如絞。
夏明朗睡得迷迷糊糊的被陸臻搖醒,自己手背貼到額頭上也試不出溫度,不過身體在發熱,全身上下的傷口都在發癢發疼,這才想起來他還沒洗澡。
“沒事,等會兒吃點藥,睡一下就行了。”夏明朗摸摸陸臻的臉,先去洗澡。
洗完澡出來陸臻已經把藥準備好了,夏明朗隨便吞了兩顆消炎藥,把晚飯硬吞下去之後蒙頭又睡,他有些累,心與力俱憔悴,陸臻需要時間去思考,而他需要精力去承受陸臻思考的結果。
夏明朗在發燒,陸臻於是更加不敢離開,反正思考是不需要空間的,他坐在夏明朗的床邊抽煙,煙味融合了這房間裏曖昧的空氣還有兩個人的體味,混合糾纏在一起,陸臻覺得他的腦子裏亂糟糟的,不光是腦子,是整個胸腔腹腔都出了毛病,空蕩蕩的痛,腔子裏沒有了五髒。
任何事,隻要願意總是可以想清楚的,隻要願意也總是可以有個結果的,而痛苦的是梳理的過程,那種疼痛,像是把心髒挖出來分筋瀝血,看清自己的每一點眷戀,每一個心念,選擇一些,拋棄一些,撕裂般的痛。
總有一些東西,逝去之後永遠不再回來,於是,放不放手,放了會變成怎樣,不放又會怎樣?
我會不會後悔,會不會有遺憾,當生命走到盡頭,這會不會成為我人生永恒的痛?
夏明朗說得對,我最怕的就是犯錯,最怕有人可以站在正義的高處指責我,而我於是再無依憑,一路墜落,當我已經不再永遠正確、問心無愧,我要再去相信什麽,如何在現實的狂流中站立,如何期待我的未來?
有誰知道?
有誰能告訴我?
有誰能替我做這個決定?
陸臻仰起頭看煙霧變幻的身姿,奇幻的美,莫測而妖異,猶如我們的命運,然而他無奈的笑了,他如此清晰的意識到沒有人可以為他做這個決定,他的命運,終究隻能由自己來掌握與控製。
過分信任是一種天分,而他沒有。
過分依賴是一種天分,他也沒有。
隨波逐流是一種天分,他還是沒有。
這是他的宿命!
於是,終其這一生,他總是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聽,用自己的心去感受,用自己的頭腦來判斷,走自己的路,即使錯誤也必須獨自承擔。
陸臻偏過頭去看夏明朗的臉,熟睡時沒有任何侵略性的五官,幾乎是有些平淡而溫柔的,陸臻的手指落到夏明朗的嘴唇上,描畫唇線的輪廓……
即使是他也不行嗎?
陸臻小聲的問自己。
而笑容卻變得更加無奈。
是的,不行,即使是他,也不能代替自己決定未來。
陸臻把手掌覆在夏明朗臉上,溫柔的撫摸,蜜意柔情,忽而臉色一變,手背貼到夏明朗額頭,觸手滾燙,燥熱如火。
完了!
通常從來不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來總是氣勢洶洶,如山崩倒。
陸臻看著39度7的數字愣了兩秒鍾,僵硬的抬起頭。
20.
夏明朗被他裹在被子裏歎了口氣,很哀怨的樣子,曲起膝蓋踹他:“完了完了,太丟人了,太丟人了……”
“隊長!”陸臻哭笑不得。
“說實話吧,你小子現在心裏是不是特得意?看把你威的?”夏明朗挑著下巴瞧著他。
陸臻臉上漲紅,堵了半晌,道:“我,我還是送你去醫院吧,你得打退燒針。”
夏明朗鬱悶了,無奈腦子裏暈乎乎,疼得亂成一團,他半閉著眼睛暗自回想自己上次感冒是什麽時候,是否也是如此來勢洶洶,勢不可擋?
“隊長?”陸臻有點急了。
“行行,去吧去吧!”夏明朗尋思了一下,與其等發燒燒糊塗了讓陸臻給背過去,倒還不如趁他現在還能想事的時候自己走。
夏明朗堅持要自己走,於是陸臻當然隻能隨他,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邊慢慢的踱,巡邏的士兵們過來檢查證件,夏明朗無奈的解釋自己感冒了,發燒了,要去醫院掛急症。陸臻看到巡邏兵驚駭的睜大了眼睛,一副像是看到天要下紅雨的模樣,心底的刺痛又深了幾寸。
目送巡邏兵消失在夜色裏,陸臻低聲對夏明朗說道:“下次,我要是再發瘋對你做這種事,你就把我抽一頓,打死算數。”
夏明朗忽然轉過頭看他,眸色深沉幽遠,凝眸深處,像是有無盡的渴望與期待,陸臻有些驚愣的看著他的眼睛,夏明朗抬起手,手指卻懸空從陸臻臉頰上滑過,壓到他的肩頭。
夏明朗笑道:“好啊!”
陸臻有些失望,因為他剛剛看到的似乎並不僅僅是這樣玩笑似的兩個字,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那個瞬間夏明朗其實想問:還會有下次嗎?下次,將來,以後,你還會繼續對我做這些事嗎?假如我們不再是戰友,不再是隊友。
然而所有湧到嘴邊的話都讓他攔了回去。
這是一個決定,有關陸臻人生的決定,於是,也隻有陸臻自己能決定。
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時候,最初的那個身份,他是陸臻的教官,夏明朗!
那個在整個選訓過程中絲毫沒有任何魅力可言的人,他總是這樣不遺餘力的破壞自己的形象,為的隻是盡可能的不要去影響學員的選擇。他隻希望每一個選擇留下的士兵,都單純的隻是因為這片土地,這種生活,而不是為了哪一個具體的人或事,因為人會走,事會變,唯有信仰永恒不滅。
假如,假如說,陸臻真的無法承受這些,那麽……他終究還是會後悔的。
夏明朗堅持了他的沉默。
感冒發燒,病毒侵染,於是肉 體脆弱,夏明朗有選擇的讓醫生看了一些正常的擦傷,於是那個午夜值班哈欠連天的醫生給他開了一份很正常的藥。
病房裏空蕩蕩的沒有人,夏明朗坐在躺椅裏輸液,陸臻猶豫了一會,覆住了夏明朗輸液的那隻手,溫熱的掌心貼著冰冷的針,恰到好處的溫柔,幹幹淨淨的,清清爽爽,彼此相視一眼,淡到旁人誰都看不穿的濃情。
夏明朗的高燒已經退下去了,臉色變得蒼白,陸臻看著他閉目昏睡,有種奇異的脆弱感,好像光輝閃耀的神祗忽然斂盡了他的芒刺,退到最初的位置,脆弱的人,血與骨糅成的人體,輕輕一刀揮下去,便會煙消雲散。
陸臻握著他的手背,感覺到一些東西在心頭湧動,說不清道不明的,暗暗生長。
當輸液管裏滴下最後一滴藥液,天色已經微亮,陸臻拎了藥隨著夏明朗一起走在大路上,眼前是玫瑰色的朝霞。
他忽然想到曾經的某一個下午,他們也這樣肩並著肩走在一起,那個時候,他剛剛痛哭過一場,為了他求而不得的愛情,他的失落與心傷。夏明朗安靜的陪在他身邊,陪著他。
而現在,他正在經曆著人生更為重大的轉折,他的天真,他的執著,他的純淨的渴望,在一夕之間碎去。
他憤怒,他撕咬,他其實是在發泄,可夏明朗還是這樣安靜的陪在他身邊,陪著他。
一路同行的人,如果說生命是一個旅程,我隻想為自己找一個伴。
陸臻抬頭看到朝陽如火。
“早晨六點鍾的時候,會覺得一切剛剛開始,自己無所不能。”
陸臻把夏明朗送到寢室門口,出早操的哨音已經在樓下回響,陸臻迅速的整理了一下衣帽,想要往樓下衝,夏明朗忽然拉住他。
“那個,是這樣,如果有了決定,隨時都可以告訴我。”夏明朗看著他,眼神有點尷尬,馬上又鬆開了手。
陸臻用力的點頭:“我會的。”
閉上眼,看到眉心的血。
關上耳朵,聽到槍響。
捂住鼻子,血腥味四下漫延。
封住心靈,他看到白玉的鐲子束在女人嬌柔的手腕上,輕輕推門的時候敲出叮的一聲脆響,少年在床上跳起來,神色驚慌而懊惱:“媽?!”
“怎麽又不睡覺?偷偷摸摸的在幹什麽呢?”女人嗔怪道。
那聲音是軟糯的,帶著長江盡頭吳儂軟語的底調,陸臻於是驚訝的睜開眼,女人模糊的麵目漸漸變清晰,如此熟悉,與他時時想念的母親是同一張臉。
陸臻用力咬緊了唇。
如果他們是無辜的,當然那僅僅是如果。
如果他殺了無辜的人,與他一樣的兒子,一樣的母親……
如果,真的有這種如果的事。
方進遲鈍的發現陸臻最近很沉鬱,心事重重的樣子,雖然最近因為訓練的事他已經很有心事,可是現在已經不僅僅是心事的問題,他簡直是……方進找不到詞,於是偷偷摸摸的去問夏明朗。
夏明朗顧左右而言他了一番忽然問道:“你有沒有想過,要是我們前幾天清除的目標是無辜的,那怎麽辦?”
“啊,上次那個任務出問題了?”方進大驚失色。
“沒,沒問題。”夏明朗馬上道。
“那不就結了?任務沒問題,那人怎麽可能是無辜的。”方進莫名其妙:“隊長,我覺得自從你跟了小臻子那知識分子,自己也變得有點娘娘腔腔的了。”
夏明朗磨了磨牙,嘴角一挑,露出淡淡的一抹笑。
方進退開兩步,望了望天,忽然道:“啊呀,我剛剛答應了小臻兒去照看他的那些花兒。”
他的那些花兒。
夏明朗忍不住有點想笑。
嘿,小家夥,你說過你是我的樹,我們不會被風吹走散落在天涯。
所謂君子
21.所謂君子
黃昏時分,當夕陽融化了所有的色彩,整個基地都安靜了下來,遠處的人們都列著隊往食堂去,操場邊的主席台上有兩個人。
剛才收隊的時候,陸臻拉了他一下:“我有話對你說。”
那聲音很平和,可是夏明朗猝然心驚。
陸臻退了幾步坐在主席台的邊沿,夏明朗站在一旁抽煙,等著他開口,過了一會兒,陸臻忽然揚起臉來笑道:“有煙嗎?”
夏明朗一愣,上下摸著口袋,意外的發現煙盒裏已經空了,他愣了愣,把自己指間剩下的半支煙遞了過去,陸臻也不介意,接過來抽了一口。
“看來我把你給帶壞了。”夏明朗訕訕道。
“我難得想事的才抽一支,跟你不同性質。”陸臻咬著下唇,低聲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決定要走,你,你還會繼續愛我嗎?”
陸臻沒有抬頭,視線落在地麵上,看著夏明朗靴尖。
“會啊。”夏明朗毫無停頓的回答了他。
陸臻驚訝的抬起頭。
夏明朗微笑著:“我們可以打電話,可以寫信,每年還有假期,如果你還在本軍區,我就有更多機會去看你,當然,你還可以去信息那邊,反正他們王隊很喜歡你,那我們其實跟現在也沒什麽分別,可是……”
夏明朗頓了一下,陸臻看著他,等待著那個但是。
“可是,如果你沒有辦法接受自己繼續這樣的生活,那麽,你還會不會能接受這樣的我呢?”
陸臻愣住,慢慢反應過來笑道:“是啊!”
“所以,你可以再考慮一下。”
夏明朗翻著口袋拿出煙盒,打開看了一下,苦笑著捏成了一團。
“這兩天我想了很多事,”陸臻說道,眼睛裏映了晚霞的餘輝,像水晶一樣剔透分明:“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所以請不要打斷我。”
“好的。”夏明朗按住他肩膀,很輕微的一點力量,隻是在證明一種存在。
“嗯,那我開始了,最初的時候,我是從概率的角度來思考這個問題。我在想,我們接到的命令一定絕大部分是正確的,那麽,這樣我可不可以就認定自己是正義的呢?可是後來我發現我不能,我可以計算概率,99%,99.9%,可生命是沒有概率的,對於那個被我殺死的人來說,生命是一個全或無的狀態,要麽活著要麽死去。於是,當我殺掉100個壞人之後,我是否就有資格去殺一個好人了呢?”
陸臻嘴角浮起一絲笑,幾乎是有點頑皮的,他搖了搖頭:“很顯然,沒這回事。所以這個邏輯不通,我還需要繼續。然後,你的說法啟發了我,你說我們是槍,是武器,是行刑者。於是我開始想象自己是一個法警,我的任務是擊斃那些被判了死刑的人,我忽然發現這樣子,我就可以接受了。”
“因為你覺得判過刑的人都是有罪的。”夏明朗說道:“他們應該死,他們不無辜。”
“是啊,”陸臻道:“可法院也是會有誤判的,那個概率比較起我們的任務來,可能也差不太多。可為什麽我能夠坦然的接受法院的誤判,我能很理智的知道那是當值法官的錯,跟我沒關係,而我卻不能接受我們的任務裏存在一些隱患呢?所以,我發現這就是問題的關鍵,我了解法律,我認可它,信賴它,我知道它的規則是怎樣的,而法院的判決是公開的,於是當那個人站在刑場上,在我的心中已經對他做出了判斷,我相信他應該死。即使後來發現證據鏈上出了問題,當值的法官以權謀私,那個人其實是無辜的,我應該會覺得遺憾但並不需要內疚。可是當任務到來的時候一切都是無知,我沒有依據也沒有判斷,我覺得很慌。”
“於是,我以為我的心理障礙在於我沒有參與判決,可那顯然是不可能得到解決的,因為我沒有機會更多的了解我們的目標,我們隻是武器。”
“法警也隻是武器!”夏明朗提醒他,刻意控製過的聲音是平靜的,與他的眼神一樣的平和,靜水流深。
“對!就是這樣,所以我又回頭去想了,這一次我找到了真正的關鍵。我相信法律,法律本身是公開的,我可以去看,去判斷,這在當時能給我一個必須要殺死他們的理由,我認可它們。於是我相信即使在操作的過程中有一些冤假錯案,那也是局部的問題,律法本身的正義性不會被抹殺。而我們的任務,回到這一點上,我終於發現我不信任的,其實是政 府,這個政 權的某些無法公開的操作規則。”陸臻低下頭:“這才是我會不安的根源,隻有程序正義才能得到最終正義。”
夏明朗覺得有點胸悶,他不得不承認陸臻那AMD大腦果然能想,如此曲折的邏輯推理簡直讓人瞠目結舌,而他現在都不知道要怎麽回他才好,於是,他隻能短促的問道:“然後!”
“然後,我開始思考我應該怎麽辦,假如我質疑的是政 權本身,那離開麒麟顯然是不夠的,我甚至應該出國。可是,幹淨的政 權這本身就是一個笑話,我想我大概得在加勒比海找個不到一百個人的小國家呆著。”
陸臻自嘲的一笑:“當然,我也可以選擇眼不見心不煩,看不到就當它不存在,或者說,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我覺得這個程序不正義,那麽我不參與它,以表明我的立場,我的觀點。然後我想到了一句老話,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然後我想到了你,你是那麽強硬的站在危牆下麵,於是跟你比起來,我這個君子看起來是多麽的偽善,有些事必須要有人幹,如果那是必要的,在整體看來是值得的,這個政 權在整體上看來是值得信賴的,那麽,我想應該要接受這樣的挑戰。”
即使我怎樣努力終不能永遠正確,即使我竭力避免手裏總要沾上無辜者的血,即使我奮鬥終生最後隻得八十分的正義,即使我的靈魂會被抽打,死去時仍會心懷愧疚。
所以從現在開始放棄那些不切合實際的想法,忘記對與錯的執念,別再幻想自己像個正義的審判者,為替天行道這樣字眼而沾沾自喜。從現在開始對所有的生命都抱有敬畏,有一點光都要抓住,用最少的血,自己的敵人的、好人的壞人的,換更長久的安寧。
於是,當我開始學會如何忍受殘缺的命運,我將會繼續學習接受一個殘缺的信仰。
陸臻從主席台上跳下來,站到夏明朗麵前,夏明朗還在回味他剛剛說出的那一大段話,心懷忐忑,不敢做出任何結論。
“我決定留下來,隊長!”陸臻微笑著,仿佛陽光初霽,掃開一切陰霾。
“我怕你會後悔,在一些特別的時刻,絕望崩潰,你想得太多。”夏明朗道。
“隊長,我有設想過離開這裏,可是我忽然發現我對任何別的事情都失掉了興趣,離開這塊土地,離開你,離開我的戰友和戰場,我曾經經曆過那樣激情飛揚的日子,那種快樂和滿足。曾經跨越過大海的人是無法在溪流中遊泳的,你帶著我經曆滄海,你讓我看到海闊天空,我於是覆水難收。”陸臻真誠的看著夏明朗的眼睛:“對不起,隊長,我讓你費心了。”
“每個人怕的東西都不一樣,別人難過的坎你一下就跳過去了,老天爺是公平的,不過,怎麽說呢……”夏明朗終於放鬆下來,抬手揉亂了陸臻的頭發:“打算怎麽報答我。”
“我已經以身相許了,你還要我怎麽樣呢?”陸臻彎起嘴角。
夏明朗愣了一下,猛得把他揉進懷裏,差點把陸臻勒斷了氣。
22.
最根本的矛盾解除了,緊繃的弦一下子斷開,夏明朗一瞬間覺得失重,飄忽的感覺。
陸臻雙手插在褲袋裏陪著他漫步在整個基地裏,操場,障礙場,靶場,城市巷戰區……等等等等,那是一早就看熟了的東西,可是此刻卻又有了一種別樣的新生的味道。
陸臻看著天上的繁星無盡,慢慢問道:“我本來以為你會勸我留下來。”
“我一直在勸你留下來!”夏明朗驚訝。
“我是指,想點辦法,逼得更緊一點,”陸臻看著夏明朗眼底的星輝:“其實,你對我有很大的影響力,你知道的。”
“你希望這樣?”
“對,我期待過,”陸臻笑起來,有些不好意思的舔著牙尖:“其實,我失望過,但是後來我發現這是你對我最好的地方,你陪著我,卻不逼我。你教會我很多事,讓我學到很多,你從來隻是指給我看方向,卻讓我自由的選擇。”
“那是因為,逼你是沒用的。”夏明朗抓抓頭發:“如果把你綁上,你就能心甘情願的跟著我走,你當我樂意這麽折騰,你小子抽起風來有誰拉得住你?”
“我脾氣不太好。”陸臻誠懇的說道。
“得了吧,你脾氣不太好,我脾氣好……”夏明朗笑得眼睛都彎了:“這話說出去,也得有人信哪。”
“我當時就抽風了吧!?”再一次回憶那個黑色的任務,陸臻驚訝的發現,他已經不像當時那麽迷惘心痛。
“還好,我已經做好準備把你敲暈帶走了。”
“可是,你怎麽知道門後有炸彈呢?”
夏明朗大笑:“你當我神仙?我要知道會爆炸還會讓小肖去碰它?我不讓你去,是因為你那時候人已經傻了,不能讓你再殺人了,我怕你崩潰。”
“絕望的感覺,你說過的滋味,我終於嚐到了。”
什麽是絕望,崩潰的滋味,這些問題的答案不僅夏明朗想知道,陸臻自己也在不斷的尋找。
生死一線,孤立無援,甚至任務失敗都不能讓陸臻絕望,他總是有種超脫者的姿態,那種仿佛與生俱來的瀟灑。其實,一切曾經設想並研究過對策的壞境況都不能讓陸臻絕望,真正的絕望是來自內部的,一個意外,似乎隻是很小的一個點,輕輕一擊,打在最脆弱的地方,於是廣廈將傾。
好像是忽然間,那強悍的,堅不可摧的信仰體係出現了一道裂縫,他所有的自信,一切力量的根源開始動搖。
相信自己,永遠的相信自己,可是當某一個瞬間,忽然發現原來自己也並不是那麽幹淨,那麽正確,於是……何去何從?
當你忽然發現,原來我們一直信任的東西,其實並不是那麽純白無瑕,它是灰的,深深淺淺的灰,而你的使命並不是那麽的崇高,卻又不得不為。
那麽,應該要如何?
沉默了半晌,陸臻說道:“應該要恭喜你,你終於成功的打破了我,我的天真在那一槍之後變得粉碎,所以我當時特別恨你。就算我知道這一關不得不過,我還是生氣,我寧願換一個人來指給我看這一切,而不是由你握我的手來開這一槍。”
“可是除了我,還有誰敢讓你開這槍?”夏明朗道。
“對,所以我現在覺得,幸好是你。”陸臻的耳尖上發紅,眼神飄忽閃爍:“那一槍打碎了我很多東西,我曾經的信仰現在要重新建立,所以我很高興是你握著我的手開了那一槍。雖然很痛,但是,幸好是你。雖然特荒唐,沒什麽可比性,可我還是忍不住會想到一個別的詞。”
“什麽啊?”夏明朗莫名其妙。
陸臻的臉上紅透,眼睛眨巴了半天,終於還是泄氣:“算了,我說不出口。”
“什麽東西?”夏明朗懷疑的眯起眼睛。
“總之對你來說不是什麽壞事,我決定保守這個秘密直到老死……”陸臻敏銳的發現夏明朗舒展手指仿佛有所行動,馬上提了一個調說道:“那個,什麽,等你七十歲生日的時候我就告訴你。”
“七十?”夏明朗哭笑不得。
陸臻鄭重點頭:“你不會覺得自己活不到七十吧?”
夏明朗無奈的望了一會兒天,忽然把陸臻的腦袋抓過來狠狠的順了一下毛,陸臻掙紮著亂叫,從夏明朗手裏彈出來迅速的轉換話題,大叫著問道:“那個,那個什麽,你當年是怎麽過的這關?”
夏明朗愣了一下。
“你是不是一下就順過去了?”陸臻頓時沮喪。
“也沒有,卡是卡了一陣的,不過後來嚴隊跟我說:你就把自己當武器。就這樣,我們隻是武器,國之利刃,別的什麽都不用想。”
“你是不是特瞧不起我?居然拐著彎想了那麽多,跟你講這已經是我這兩天裏想到最優化的一條通路,前麵走死的胡同無數,乒乒乓乓淨往南牆上撞,我那AMD大腦啊,這回徹底發熱過量了。”陸臻感慨萬千的。
“能想通就好,就怕你死在南牆上。”夏明朗微笑。
“不過,你剛剛有一句話給了我靈感,讓我發現那一大堆的理論真他媽囉嗦,其實還有一個最短的通路。”陸臻看著夏明朗的眼睛,微笑著,真切誠懇:“有一個事實連我自己都沒發現,我難過我糾結,但其實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你。你開槍我覺得那樣的你真可怕,可是更多的感覺是可憐,我同情你,因為我知道你一定不喜歡這樣,你隻是不得不為。於是,我想想看如果我現在就這麽走了,我就成什麽人了?聽說過印度賤民嗎?”
夏明朗十分接不上的點了點頭,不明白兩者到底有哪分錢的關係。
“在印度的四大種姓之下,還有一群人叫賤民,不潔的人,因為他們的工作與汙物相接觸,這樣的製度在戰國時期的日本也有過,我當時看書的時候就覺得,這TM真是天大的偽高貴,那些所謂高貴的人,享受了賤民的服務,然後為了表明自己是多麽的幹淨,於是把幫他們清理垃圾的人當成是下賤的,隔離開。所以,如果我就這麽走了,我把這裏當成是不潔的,可是又繼續生活在這個國度裏,享受你們的保護,然後還要離開以表明自己多純潔,我怎麽能幹這麽惡心的事?”
雖然夏明朗仍舊聽得暈乎乎沒覺得這比剛才簡潔了多少,但是他強忍著把陸臻那AMD大腦拆出來看看CPU頻號的衝動,馬上誠懇的點頭讚同道:“對,太他媽有理了。”
“所以,說到底,我還是對自己沒自信,我怕犯錯,我想做完人,其實,那根本不可能,看到有危險就避開走,孔老夫子就是這麽教的,可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誰立之?”陸臻超頻超上了癮,越說越玄。
夏明朗汗了一頭:“我立,我不是君子。”
陸臻目光一錯,粘在夏明朗臉上,眸光顫動,濃烈的情感不可言傳。
“不,你是!”他說,睫毛垂下去,掩去眼底心中澎湃的激情。
夏明朗錯愕,氣氛忽然間,變得尷尬起來。
共同的秘密
23.共同的秘密
陸臻尷尬的用熱血給自己煮著耳朵,夏明朗瞧著那小圓耳朵越燒越是通紅透明,異常困惑於剛剛出了什麽事。
子啊,你今天晚上實在出現了太多次了,所以作為一個文盲,請把我帶走吧!夏明朗發出了一個文盲的悲歎。
“嗯,不早了,回去嗎?”夏明朗等了半天等不到陸臻開口,隻能自己動手打破僵局。
“嗯。”陸臻垂著頭,兜著轉往回走。
夏明朗覺得挺好玩,伸手揉揉那隻通紅的小耳朵。
“嗯,別碰我。”陸臻馬上偏過頭,壓低了聲音惡狠狠的威脅道:“當心我再一次獸 性大發。”
“來啊!”夏明朗神氣活現:“小子,長本事了啊,給你三分顏色,染坊就開起來了嘛,怎麽,這是要爬到我頭頂上去啊。”
“我不敢。”陸臻馬上退縮。
“還有你不敢的事?”夏明朗挑眉毛。
“當然有,我又不是你,什麽都不怕。”
夏明朗聽得一愣,忽然道:“我,當然會有我也害怕的事。”
“什麽?”陸臻好奇。
“我跟你說過的,一開始你就問過我,我怕什麽。”
陸臻恍然大悟:“你說你害怕辜負隊友。”
“對,所以……”夏明朗眼中閃過一絲傷痛。
“看來,已經發生過了。”
“是啊!”夏明朗盤腿坐到路邊的草叢裏:“當年一個室友。”
陸臻看著巡邏兵遠遠的走過來,跑過去出示了證件,並再三保證會在熄燈前回到宿舍裏去,回去的時候看到夏明朗仰麵躺著,眼睛睜得很大,殘月在他瞳孔裏留下一線光斑。
“說說吧,怎麽回事,如果你願意的話。”陸臻在夏明朗旁邊坐下。
“其實,很簡單的一個事,我跟他是一期進隊的,一個屋,關係當然好。一開始我的事比較多,折騰個不停,最後才安定下來,可是沒多久他就出了事故,演習的時候把頸椎給傷了,醫生建議他轉調。那時候我特別不想他走,四年同寢,我有兩年多一直在外麵受訓,剛回來,就像他說的,咱倆還沒好好在一起打過仗呢!他自己其實也不想走,27歲正值當打啊!練得最熟的時候誰舍得走。他問我拿主意,我說留下!怕什麽啊!反正將來出去咱們兩個一組,就算有什麽萬一,但凡有口氣我也能把他背回來。我那時候剛從國外受訓回來,整個體能和意識都在巔峰,特別厲害,誰都不是我的對手。”
“我覺得你現在更厲害。”陸臻忍不住插嘴。
“那要看怎麽比了,比當隊長,那是現在厲害,可是比單兵,已經不如當年了。可,就算是那樣也沒有用,陸臻,你要永遠記住,在戰場沒有萬無一失。”
“不,不在了?”陸臻遲疑問道。
“死了。”夏明朗的言詞間有一種自虐式的豪邁:“他當時舊傷複發不能轉頭,視野被限製,我保護不了他,他就倒在我麵前,他說他不想死。可我救不了他。在戰場上我們不能期待著自己去保護任何人,知道什麽叫萬一嗎?一萬次生,一次死,那就是結局,死了就沒了,什麽都沒了。”
“所以你要求每一個跟著你上戰場的人,都能保護自己。”
“我不能讓這種事再來一次,我受不了,明知道有隱患而不去清除。如果三天前不是這麽低烈度的任務,你當時那種狀態,能自保嗎?你死了讓我怎麽辦?我的失誤,又一次。”
陸臻低頭看著他:“那不是你的錯,是我太矯情,自作聰明,繞過了你對我的幫助。”
“陸臻,”夏明朗悄悄握住陸臻的手指蹭在臉側:“我不是你,明白嗎?我不會因為自己沒錯就好過一點。死了,就沒了,你不會再笑,對我著說話……而你本來可以不用死,是我把不合格的人,帶進死地,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這種事。”
“我會努力的。”陸臻輕聲道:“努力的活著。”
努力的變強,不讓你擔心,努力的更強,我要保護你,至少,保你一萬次生。
夏明朗微笑,輪廓分明的唇線在星光下揚起一個角度,眼睛很亮,映著天上的每一顆星。
或者對於戰士來說,最大的深情,就是活下去,活著,才會有未來,才能有歡笑。
這一期選訓的學員還剩下的已經不多了,看來看去不過那幾份資料,背都能背出來。之前每一個離開的學員,陸臻都會親自去送,連夜打印成冊的訓練成績和教官點評捧上去,總是能毫無意外的看到那些鐵打的漢子在一瞬間淚流滿麵。
很少有人會求他說:再給我一個機會。
但幾乎所有人都在發誓:下一次,我會再來。
軍人的血性與豪情。
可是,陸臻把最後剩下的四個人一字排開,生死之地,你們是否真的準備好了呢?
我,又是否準備好了呢?
幾天之後,陸臻寫出了一份秘密計劃交給夏明朗,夏明朗看完之後神色極為複雜,定眉定眼的盯著陸臻的臉瞧了半天,感慨:“你小子也忒狠了點。”
陸臻聽得一愣:“這個……不合適?”
“合適,太合適了。”夏明朗感慨萬端:“我這兩天一直在想,最後一關讓他們怎麽過,我還以為做人做到我這份上已經算可以了。沒想到啊!陸少校果然是讀書人,腦子裏裝著上下五千年,二十四史的謀略,想出來的招就是比咱們這種粗人精妙。”
“你要是想埋汰我呢,就直說。”陸臻無奈。
“我哪敢埋汰你呢?從現在起怎麽都不敢了,”夏明朗的食指貼著陸臻的臉側劃下去,停到下顎處輕輕挑起來:“你說你怎麽能學這麽快呢?”
陸臻笑了:“那也是你教得好。”
“你小子心夠狠的。”夏明朗神色微沉,有些凝重的樣子。
“我……”陸臻一時之間倒猶豫了:“我認為這是應該做的。”
“我知道,隻要是你覺得應該的事,你都狠得嚇人。”
陸臻咬了咬嘴唇:“不好嗎?”
夏明朗沉默了一會兒,笑道:“很好,我喜歡。”夏明朗收了手倒回他的圈椅裏,揮手:“去吧,就照你的意思辦!”
陸臻站起來立正,把東西收好開門走了出去。
夏明朗轉頭看那道背影,依舊清瘦而修長,幹淨如竹,可是有些東西變化了,某些內部的東西。是他用一些強力的方式侵染了他。這樣的變化是好還是壞,他已經無從分辨,或者唯一確定的僅僅是,不得不為。
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事可能並不美好並不動人,隻是不得不為。
就像陸臻所說的賤民,那些工作肮髒而汙穢,卻總是要有人做,所以賤民根本一點都不賤。
24.
如果可能……
夏明朗蒙住自己的眼睛,如果可能,他也希望這個世界上沒有軍人,戰場飛著和平鴿,所有的槍口都插滿了花,像陸臻那樣幹淨而高傲的孩子,一輩子都看不到醜惡與鮮血。
然而,那終究是不可能的。
他沒辦法讓這個世界永遠和平,正如他無法永遠保護陸臻的天真一樣。
那是陸臻自己選的路,是他不得不麵對的磨難,而對於夏明朗來說,他唯一能做的,不過是陪著他闖過去。
讓白璧染血,染得好,叫沁,染得不好,叫做瑕。
好在那個孩子有足夠的堅強,即使白璧微瑕,仍然不改玉質,何止……他甚至走得比他想象的更快更堅定。
夏明朗有點感傷,心酸的味道,終於,他們有了共同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或者唯一的幸運在於他們還有彼此,還能相互理解,彼此體諒。這讓他想到了他曾經的遺憾,至少此刻,他這一生最驕傲的成就,最為難的痛苦,他的愛人,是會懂得的。
這也是一種幸福吧!
陸臻的後花園開園的時候一共來了三十幾朵花,經過現實這雙摧花辣手一路荼毒目前隻剩下寥寥四朵。
馮啟泰,來自麒麟基地的信息支隊,中尉,單純執著,體能過人,而且是天生黑客,他與01機械語言有一種精神上的互通,以至於他跟人交流的時候常常會少根筋。
曹亮,18軍直屬電子偵察營,上尉排長,技術全麵,實踐經驗豐富。
宋立亞,師偵察營電子偵察連副連長,上尉,具有非常豐富的野戰部隊戰鬥經驗。
劉雲飛,後勤出身,通信工程的碩士,偏硬件,機械之王。
每一朵都是好花,讓陸臻激動心動,甚至於自歎弗如的驚豔之作,要是換了早幾天讓他選,他會恨不得把所有人都留下來,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如果沒有合適的,他會寧願一個都別留下,他不是夏明朗,說真的,他甚至沒有讓那些人在真實的戰鬥中崩潰一次並安全返回的能力。
第一次,他在一個全新的高度,站到了與夏明朗相同的地方,看到了太多之前沒有看到過的陰影,而這些,讓他變得清醒而謹慎。
經過了入隊儀式之後,陸臻的信息組裏正式變得熱鬧了起來,與往常新兵入營時不同,因為官方引導得好,新老之間的氣氛融洽得特別快,讓大家都恍然有點忘記了一中隊的傳統,那多年的媳婦熬成婆的最後一關。
於是當夏明朗把陸臻修正好的演習方案拿給方進他們看的時候,小侯爺憋紅了一張臉急切的瞧著夏明朗,夏明朗隊長平靜的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所以,還是別說了。”
方進用力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陸臻走過來親熱的攬著方進的脖子笑眯眯的問道:“侯爺,你剛剛想說什麽呢?”
方進被那明亮的笑容所迷惑,一時脫口而出:“我想說最毒婦人心。”
陸臻哦了一聲,嘴巴張成一個O。
方進額頭開始冒汗。
“嗯,是這樣的,”陸臻鎮定了一下神情,壓低了嗓子:“侯爺我知道你對我們倆這種關係有點誤解,其實吧……”陸臻故意用一種放肆的目光盯了夏明朗一眼,萬分輕佻的說道:“隊長那人,還是很適合拿來寵愛的。”
方進嘴巴大張,下巴直接掉了下來。
陸臻同情的幫他把下巴托上去,一本正經的:“這種事不是看你想怎麽樣就是怎麽樣的。”
方小爺眨巴著眼睛,神色複雜難言,陳默眯了眯眼,安靜看著那三人你來我往。
陸臻嘿嘿一笑,飄然而去。
至此,連續三天,夏明朗都覺得方進看他那眼神有點瘮得慌,至於第四天?沒有第四天了,方進被陸臻誠邀,陪著他的四朵金花們搞野外生存訓練去了。
小陸少校的陰謀畫卷,就此緩緩展開。
這是一個小規模的山地野外生存,四天300多公裏,雖然距離不短,但是平原丘陵地帶的路況要比雨林好了太多,所以四個學員都在規定時間到達了目的地。
陸臻和方進商量過,決定原地休息一個晚上,第二天再叫直升機來帶他們回基地,於是饑腸轆轆的學員們開始變著法給自己弄吃的,兔子倒是烤了兩隻,可惜手藝比起夏明朗來,那叫一個天上地下。陸臻神采飛揚的炫耀著夏隊長的成名絕技,一幹小花們因為剛剛才在夏惡人手裏吃盡過苦頭,隻是敷衍的陪了點笑臉。
畢竟是體力消耗過大,吃過了東西,幾個學員各自找了個草窩子窩下去,一個個睡得不醒人事。
方進這幾天過得太無聊,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偷偷拉著陸臻說小話,說著說著又說到了演習上,不由得感慨了一聲:“你說說啊,你那界是打毒販,我那界也是,現在他們還是,從頭到尾,咱都打了五、六年的毒販子了。”
陸臻聽得一囧,笑道:“誰讓咱們嚴頭隻有何老大一個過命的兄弟呢?他要是還認識什麽特警大隊大隊長什麽的,咱們也能撈點城市反恐的任務哄哄人。”
“可不咋的!你看咱大隊長啊,現在都能這麽……啊,那拉風的,當年當兵的時候應該也老□了,怎麽就沒多給咱們基地勾搭幾個兄弟單位呢?”方進一本正經的支愣著下巴。
陸臻臉都快抽了,拍著方進的腦袋笑道:“侯爺啊,我算是知道為什麽嚴頭沒事老整你了……”
方進一愣,後知後覺後怕的把腦袋埋到爪子下麵睡覺去了。
夜闌人靜,陸臻借著微茫的月光看著那些年輕而富於朝氣的臉,心裏忽然有點舍不得,他本來就是極易和別人結下情份的人,而現在這四個人,於他而言,意義則更加不同。
陸臻看著天上的繁星重重的閉上了眼睛。
天亮的時候夏明朗用衛星電話通知他一切順利,陸臻把四個學員叫醒,一本正經告訴他們有個臨時的實戰任務,夏隊長決定帶大家過去開開眼界,聽他這麽一說,眾人臉上的睡意瞬間煙消雲散,一個個嚴肅了起來。
陸臻嗬嗬笑著讓大家放鬆,解釋道:他們不過是作為預備軍去見見世麵,到時候還不一定逮得著機會開槍呢!
馮啟泰頓時鬆了口氣,劉雲飛年紀輕有點不服氣,嘀咕了一句,陸臻按住他肩膀,笑道:“慢慢來,一口吃不成個胖子。”
而另外兩位畢竟資曆深,很是理解的樣子,神色間隻有嚴肅,並沒有什麽多餘的變化。
他的鏡子
25他的鏡子
這邊六個人坐著直升機趕到,大部隊已經隨著夏明朗上邊界堵人去了,留下接待他們的隻有黑子。他把地圖指給陸臻看,原來陸臻這支小分隊的任務主要是監控一個小村莊,據說與邊境上交易的毒販子有點牽連,學員們大都露出躍躍欲試的緊張神色,陸臻趁熱打鐵把人員分配了出去,五個人占了四角方位,還有一個可以做機動。
頻道裏一時安安靜靜,隻有細微的電流的沙沙聲。
潛伏了一個小時之後馮啟泰終於忍不住問道:“組長,咱們今天能看到敵人嗎?”
“不一定,1%的可能,100%的準備。”陸臻道。
馮啟泰嗯了一聲,鼻音有點重,拖著,孩子氣的味道,陸臻於是笑道:“怕了?”
“誰,誰怕了?”馮啟泰著急。
“組長我敢保證阿泰就怵了,剛剛看著都快飛淚了。”因為是公共頻道大家都聽得到,劉雲飛忍不住插嘴。
另外兩個人隨之附和了兩句,可憐的阿泰終於哽咽了。
“你這毛病……”陸臻感慨:“得改。”
“我知道。”馮啟泰有點氣聲:“我真的不怕的……”
陸臻忽的聲音一沉:“有情況,保持頻道清潔。”
五個人,十隻眼睛,十隻耳,齊齊靜了下來,張開天羅地網。
陸臻和曹亮在同一個方向,隻有他們兩個看到了來人,遠處的山梁上急匆匆的繞出來一大隊人,看那聲勢足足有十幾匹馬,曹亮壓住聲音裏的焦慮情緒:“怎麽樣?打嗎?”
“我們兩個頂不住的。”陸臻道:“把另外三個算上也不行,那些人都是境外的雇傭軍,馬上有重武器,幾個毒販子還不值得我們拚命。看樣子,隊長他們沒截到人。”
“他帶那麽多人過去,還截不住一幫毒販子?”劉雲飛忍不住插嘴。
“碰到了當然能截住,可能是消息走漏了,這麽長的國境線,販毒的都是本地人,比咱們知道從哪裏能過境。”陸臻沉吟了一下:“不能放他們進村,萬一他們狗急跳牆綁架人質就慘了,你們先頂著,我到村子裏麵看看,找個打伏擊的地方。”
陸臻是組長,他說得滴水不漏,沒有人有異議。
陸臻潛進村裏,幾分鍾後另外四人聽到耳機裏哢的一聲,劉雲飛著急追問,對麵安靜無聲,頓時大家就有些慌了。
靜默了幾秒鍾,宋立亞忽然說道:“衛星電話在誰那裏?我們應該先通知夏隊長。”
馮啟泰驚聲:“被組長帶進去了。”
怎麽會這樣?
宋立亞嘀咕了一句,說道:“雲飛,不如你進去看看,不管遇上什麽事,及時通知大家。”
劉雲飛收了槍悄然潛入,幾分鍾後,耳機裏沙沙的一響,陸臻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帶著急促的氣聲:“我在村子裏發現了毒品,找到接應的人了,剛剛跟他幹了一架,大家都進來,西南邊第三家,門口有很大一叢竹子。”
“組長,我們應該先通知夏隊長。”宋立亞急道。
“已經通知過了。”陸臻幹脆的回答。
他說得斬釘截鐵,於是自然沒人再會有懷疑,十幾分鍾後,當學員們一個個的莫名其妙的被人放冷擒倒,被押進那個小院時,看著被晃悠悠吊在架子上的陸臻一個個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怎麽會這樣?
馮啟泰的眼淚一下子就滾了下來:“組長??!!”
陸臻有些無奈的笑了一下:“我剛剛讓他們給扣了,我不想死,隻能搭你們進來。”
陸臻說這句話的時候強迫自己睜大了眼睛,平靜得幾乎有些陰冷的目光掠過一張張震驚到漠然的臉,陸臻不自覺咬住自己的下唇,心很痛,是那種沉重的痛,好像有氣錘砸在胸口,又悶又堵。
夏明朗,我終於體會到和你一樣的感覺了,那是不是能代表著我與你又近了一步?
陸臻有些釋然的想著。
“現在人齊了,能把我放了吧?”陸臻慢悠悠的說道。
旁邊一個穿著大花襯衫的年輕人惡狠狠的踢了他一腳,罵道:“憑什麽?”
“放我走,我有能力把緝毒警騙開。”那些目光太過刺眼,陸臻終於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我憑什麽相信你?”
“就憑他們現在人在你手上。”陸臻忽然惱怒,他有一肚子火,正愁找不到發泄,他偏過頭,視線冷冰冰居高臨下的罩過去,鋒利的目光簡直能戳死人:“我現在跟你們一條船,不放你們走,我自己也不安生,還需要我再解釋一下嗎!”
身後一個中年人用當地的土語吆喝了一聲,花襯衫拿匕首挑斷了繩索,看著他的眼神極為鄙視,陸臻心中剛剛騰起一陣疑惑,眼前已是白光閃過,花襯衫橫握著匕首切了過來。陸臻直覺往後閃,刀鋒擦過胸口一點點,入肉一兩分,滲出一線血痕。
“你幹嗎?”陸臻怒喝,把那柄刀從他手上奪過。
“老子瞧不上你這種人!”花襯衫唾了一口,身後的中年人著急的走過來把他拉了回去。
陸臻頓時有些了然,夏明朗一向有急才,可能他臨時又改了劇本,讓一切看來更真實,這樣也好,陸臻譏諷的笑一下,冷冷的:“那又怎麽樣?”
他把身上的灰撲了一下,轉身就走,作惡,會給人一種奇妙的快感,而同時更有一種如墜無底深淵的恐懼感,此時此刻,這兩種激烈的刺激在陸臻的心底拉鋸,像是一場不動聲色的折磨。經過劉雲飛身邊的時候,那個人忽然不要命的掙脫了出來,瘋狂揮過來的拳頭幾乎沒有章法,陸臻仰麵躲過這一擊,腳下已經直覺的踢了回去。劉雲飛被踢倒,旋即又被按住,陸臻看著他的臉倔強抬起,一雙眼睛裏血線交錯,殷紅的,好像會滴下血。
他什麽話都沒有說,但陸臻卻覺得他什麽都聽到了。
在那個瞬間,他被這束目光所穿透,像一隻枯葉做的蝶,被人釘死在灰牆上。
陸臻看著他一字一字的說道:“麻煩,把這些人盡快處理掉,要不然,我會很難做。”
你會絕望嗎?
陸臻用一種探究的目光與他對視,當你相信我真的已經背叛了你,你最信任的組長,最親密的戰友……
你會怎樣?
沒有回答,隻有憤怒。
陸臻僵硬的轉過頭,馮啟泰已經把臉哭花,曹亮眼中茫然得好像什麽都看不清,宋立亞拒絕看他,視線始終落在地麵上。
陸臻心中悄無聲息的歎了一口氣,拿出身體裏最後一點力量走出門,當確定他的背影已經在他們的視野中消失之後,陸臻像是忽然間脫了力,跌坐到路邊的一堵矮牆下,塵煙揚起,迷花了眼睛。朦朧中看到有人走過來,像是從青天綠水間行來,因為氣息太熟,陸臻閉上了眼睛沒有動,感覺著一隻溫暖的大手按在發間揉了揉,滑下去,把他的臉抬起來。
“哎,怎麽哭了?”夏明朗笑道。
陸臻閉著眼睛。
26.
“方進,過來看看,這裏有個比你還沒用的了。”夏明朗的笑聲溫和平正。
陸臻終於睜開眼睛瞪著他。
“怎麽?”夏明朗笑眯眯的逗他。
方進抓抓頭發走過來:“臻兒,別怕,第一次都這樣,哈哈,我當年硌得我晚上都不想睡覺,覺得自己天生真是個壞人。”
陸臻胡亂抹著臉上的水跡,一邊抬腳踹過去。
夏明朗看到他胸口的傷,指尖湊上去沾了點血:“怎麽搞的?”
“何隊手下的人嫉惡如仇。”陸臻笑道,眼神意味深長。
“以後專心點。”夏明朗歎氣,顧左右而言他,招呼著陳默:“跟裏麵聯係好了嗎?”
陳默點點頭,夏明朗手臂一張,勾著陸臻的脖子大搖大擺的走進了院裏,花襯衫正爬在架子上麵解繩結,冷不丁打眼看到陸臻嚇得差點從架子上掉下來。
“他、他他他……”花襯衫指著夏明朗,又指著陸臻,最後又指回到夏明朗。
夏明朗笑眯眯的:“介紹一下,奧斯卡最佳男主角。”
“啊!”花襯衫跳了起來。
陸臻撚了撚指尖上的血,苦笑:“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體係,看來我是體驗派的。”
“可老大和我說的不是那麽回事啊!!”花襯衫驚慌失措的看著陸臻。
“沒事沒事,演得很好,很逼真。”陸臻上前一步安慰半抓狂的小刑警。
相似的場境,四台電腦,四個畫麵,刑求。
陸臻抱著肩站在夏明朗身後,胸口的一線血口已經用敷料處理好,專用的膠條很好的止住了血。
“去年你整我的時候也是這樣吧。”陸臻忽然道。
夏明朗做猥瑣奸詐狀笑:“有沒有一種多年的媳婦熬成婆的興奮感。”
“小生人品純良,對這種為非作歹的事沒有快感。”陸臻嚴肅的。
“你得了吧你,”夏明朗轉過臉來:“我算是看透你了,書生翻臉狠上加三分,咱以後可再也不敢得罪你了,是吧,侯爺?”
方小進用力點頭,支著下巴問:“我說臻兒,反正最後都要玩這一出,你前麵搞這麽煽情幹嗎?”
“不一樣。”陸臻道:“一個被認為是歸屬的地方,是應該給人希望的。我們可以製造10倍的磨難,但不要打壓做人的尊嚴。”
“那現在呢?還不都一樣?”方進不以為然。
“不一樣,現在讓他們失望的是我,不是麒麟。”陸臻的眼睛牢牢的盯著畫麵,目光灼熱。
夏明朗不動聲色的站起來按住陸臻的肩,笑道:“你有福啊,正趕上升級,看這畫麵多清晰。”
“你們以前攝像頭的像素太低了。”陸臻沉吟了一會兒終於還是開口問了:“還要多久。”
隨行的心理醫生還是原來那位,聞言說道:“是不是看別人被打比自己挨揍還難受?”
陸臻一笑:“有點兒。”
夏明朗捏在陸臻肩頭的手指緊了緊,陸臻抬手在他手背上拍一下,凝眸看著畫麵:“你覺得情況怎麽樣?”
“基本上都還可以,除了一個……”夏明朗遲疑。
“曹亮。”
畫麵上被定格的臉上眼神空茫。
陸臻輕道:“沒想到是他,我本來以為會是阿泰,或者劉雲飛。”
“通常單純的人,都會比較無畏。”
本來以為阿泰會第一個挨不過,可沒想到他一直哭,哭到天昏地暗時,什麽都問不出。
本以為劉雲飛過剛易折,可是沒想到他就是可以硬到底,似乎折斷了也無所謂的豁出去似的豪邁。
或許吧,陸臻疲憊的閉上眼睛,他覺得很累,好在,還有夏明朗,讓他可以暫時閉目。
因為單純所以能執著,不會用太多花哨的想法與理論去編織這個世界,所以才最貼近自然,所以勇敢無畏。
然而,那注定是他所無法擁有的天分,可是夏明朗呢?
夏明朗極聰明,夏明朗是複雜的,然而,他也是單純的,近乎天然。
自然之子的感覺。
第一階段的刑求結束之後就是逃跑,測試學員們隨時隨地尋找逃生機會的能力,阿泰又一次打碎了所有人的眼鏡,他第一個逃了出來,夏明朗站在樓下的院子裏招手,笑容很欠扁,拽得二五八萬似的不露痕跡的擋在陸臻身前。
馮啟泰連滾帶爬的衝了過來,手指著陸臻,張口結舌:“你,你你你……”
陸臻打點起精神,尋思著要怎麽向淚包解釋這個事,馮啟泰忽然跳起來抱住了他:“組長,你騙我的是吧,我就知道你一定是騙我的,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救我們的……”
陸臻與夏明朗麵麵相覷,有時候盲目的信任也是一種能力,與虔誠的信仰很相近。
不過接下來兩位卻沒讓陸臻這樣順利的過關,雖然有方進和夏明朗的雙重保護,陸臻還是被劉雲飛打到一下,那個憤怒的青年像一頭獅子那樣火爆而瘋狂,至於宋立亞,他的憤怒則顯得更為平靜而深刻。
亞熱帶潮濕的陽光明亮而粘重,陸臻看著那一雙雙火光灼灼的眼睛,輕輕咳了一聲。
“我知道你們需要一個解釋。”陸臻道。
宋立亞的聲音冷硬:“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一個解釋,我需要知道理由,這場荒唐鬧劇的理由,你們想怎麽樣?讓我們學會不再相信任何人嗎?”
“為了讓你們害怕,憤怒,絕望,痛苦,感覺最崩潰的瞬間,然後告訴自己那不過如此,知道自己怕什麽,然後才能克服。對,當我們站在一起,穿著同樣的軍裝,為彼此生死,我們是戰友,我們彼此信任彼此依賴生死與共,但是我想請大家永遠不要忘記我們為什麽會站在一起。”陸臻忽然覺得四周極安靜,連風吹過林梢的聲音都絲絲入耳,他清晰的聽到自己說得每一個字,擲地有聲,清亮通明。
“我希望你們的將來不會後悔,而我的未來也不會有悔恨,我希望你們能在我這裏盡可能的受到磨練,體會什麽叫絕境,什麽是瀕臨崩潰,才能夠對未來發生的一切意外都有心理上的準備。我希望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會讓你們失望到放棄自我的地步。我希望你們是堅定不移的戰士,你們的忠誠與信仰向著祖國與人民,於是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動搖你們的根本,我希望,假如有那麽一天,我真的背叛了曾經的誓言,你們會踏著我的屍體繼續前進……”
陸臻猛然停了下來,那個句子是如此的熟悉,仿佛來自於他靈魂的最深處,沒有經過大腦的思考而直接被宣告在了陽光下。
“我想要的士兵是會在我叛變之後,踏著我的屍體繼續前進的人。”
陸臻忽然偏過頭,視線掠過人群落到夏明朗的眼底,那雙眼睛漆黑明亮,隔著遙遠的距離清晰的映出他的臉,像是一麵鏡子!
從什麽時候起?
從什麽時候開始?
當他立誌要做一個正確的人,當他開始寬容這個世界,寬容所有人,寬容殘缺的命運,當他學會站在任何人的角度看待事物,當他不自覺的超脫,變得居高臨下,他於是也就失掉了自己的參照物。
一個點的位置是由另外一個點來標記的,一個人的麵目是由另外一個人來映現的。
他的鏡子。
他的,夏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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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推薦了一首歌,電視沒看過,不過歌很好聽,讓我忽然想起了我的祖輩們。
還有一位名叫magic的朋友(汗,我直接從圖上看的,希望沒看錯的)為《麒麟》PS了一張圖,圖做得很漂亮,非常感謝!
夏明朗,我愛你
27.夏明朗,我愛你。
解釋的工作出乎意料的順利,曹亮自己選擇了退出,另外三個雖然神色間疲憊刻骨,但複雜的眼神中已經尋不到敵意,夏明朗留了一隊人下來幫何確搞演習對抗,常年麻煩別人,有來不往非禮也,而他自己則隨著陸臻一行人返回基地,這些日子以來這小家夥太累了,心力俱憔悴,他有點不放心。
不過,陸臻並沒有如他預料的直接回去睡覺,而是一聲不吭的跟在他身後。
夏明朗拿出鑰匙開門,陸臻在他身後推了一下,雙手貼著夏明朗的腰側圈上去,隨著他走進門裏,仿佛迫不及待,卻又如此溫柔平穩。
“怎麽了?”夏明朗想要轉身,圈在腰上的力道緊了緊,打消了他這個念頭,他於是抬手按住了陸臻的手背。
“夏明朗。”陸臻貼在他耳後輕輕的說。
夏明朗意外而詫異,陸臻很少叫他的名字,他一般都會叫他隊長,即使在某些特別的時刻被夏明朗強製要求不許叫隊長,他也會鼓著嘴保持沉默,“夏明朗”這三個字於他而言太過生疏鄭重,近乎矯情。
“怎麽了?”夏明朗握緊陸臻的手指。
然而溫熱的氣息在他耳邊留連不去,陸臻幹燥的嘴唇摩挲著他的耳朵與頸側,一聲聲叫他名字,輕柔而細軟,到最後連在一起分不出音節與音節的分界,像一記綿長的歎息。
夏明朗覺得心醉,旁人醉酒,他醉情。
“我喜歡你。”
歎息聲微微顫了一下,停住,換了一個音調。
“我知道啊。”夏明朗笑道。
“我很喜歡你……很愛你。”
夏明朗沉默了一會,緩緩道:“我知道。”
陸臻收緊手臂束住他,聲音哽咽:“我該拿你怎麽辦?為什麽你會這麽好?”
夏明朗失笑:“你為什麽要辦了我?”
“我,我不知道。”
夏明朗轉過身去,一頭霧水的看著陸臻眼眶紅透,拇指沾了他一點眼角的淚光,問道:“你到底怎麽了?”
“我最近老是會有些很傻的想法。”
“比如說?”
“比如說,我偶爾會很想把你疊巴疊巴揣到口袋裏裝起來,帶在身上誰都不讓看。”陸臻紅著臉,非常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夏明朗梗住,竟無語而凝噎,愣了一會無奈道:“我都不知道原來我在你心裏就是張包裝紙,看來還是包幹果仁兒的,哎,兄弟,臻子多少錢一斤呐?”
陸臻笑起來:“賣給你就不要錢。”
“不值錢的東西就塞給我?”夏明朗故意挑眉。
陸臻卻不答話,睜大眼睛看著他,目光晶亮,夏明朗忽然感慨,原來書上寫的那些事是真的,心會軟,會化,會醉,都是真的。
“到底怎麽了?啊?”夏明朗捧住陸臻的臉,額頭相貼。
“我也不知道,我隻是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我不知道應該怎麽對你了,我一會兒想把你藏起來,一會兒想告訴全天下我愛你,我,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麽了……你不會笑話我吧?”陸臻很著急,臉漲得通紅,而眼神清澈到底,像透明的湖水。
夏明朗想,他會跌到那片湖水裏去,然後把他的心撈出來,於是他歎息一聲,把陸臻拉到懷裏抱緊:“不知道就別想了,有什麽可想的?”
“我,”陸臻抽了抽鼻子:“我是不是特可笑?”
“是的!”
陸臻掙紮起來。
“不過,我很喜歡。”
陸臻於是不動了。
花灑裏流出清亮的水,蒸騰得一室氤氳,夏明朗建議說咱們兩個都太髒了,是不是應該把自己洗巴洗巴再疊起來,陸臻站在浴室門邊眼巴巴的看著他,夏明朗於是一伸手,把人拉了進去。
古銅與淺小麥色的皮膚,幹淨而光潔,健康的皮膚下緊繃著勁實的肌肉,夏明朗與陸臻是完全不一樣的身型,然而,卻是一樣的優雅而有力,凝固時有雕塑一般的肌肉線條。
陸臻彎著腰讓夏明朗幫他洗頭,白色的泡沫沿著臉頰滑下去,抿到唇間,有微苦的味道。
他於是笑得很傻,忽然直起身,一把拉過夏明朗的腦袋,準確地貼上了嘴唇。
屏息的吻。
互相的注視著,嘴唇緊抿,隻是單純的緊貼。
溫熱的水衝刷著相貼的唇,從縫隙之間往下流淌,溫暖而濕潤。
陸臻睜大眼睛看過去,夏明朗的臉上鍍著一層水膜,在浴室的燈光下閃著燦爛的金光,漆黑的瞳孔在水流的衝刷之下黑得沒有止盡,連一絲閃爍的光都沒有。
陸臻全身罩在水裏,喉嚨幹涸得像是在沙漠中。
夏明朗的手臂用力收了一下,兩具火熱的身體跌到了一起。
太陽升起,太陽落下。
陸臻抱著夏明朗肩膀看到窗簾的縫隙裏漫進如火的紅光,那是夕陽日暮。
他常常躺在這張床上看日落,他偶爾也曾幻想過與夏明朗擁抱在一起看旭日初升,清晨初起的太陽,華美而壯麗,會讓人覺得年輕並且充滿了力量,無所不能,會讓人期待未來。
然而那總是不太可能的吧,休息日的下午是比較安全的時段,至於過夜,那就太過囂張了一些。
夏明朗在他懷裏動了一下,坐起身來穿衣服:“我給你打飯,還是我們一起去食堂。”
“我要吃番茄炒蛋。”陸臻笑道。
“要是沒有呢?”
“那我就吃你!”陸臻勾起嘴角來笑,露出潔白細膩的牙,在燈下閃著微光。
夏明朗捏住他的下巴,笑道:“你省省吧。”
陸臻側身躺在床上一手支著頭,看著迷彩綠的衣服一點點包裹起他最鍾愛的身體。
“隊長。”陸臻伸手拉住夏明朗的衣角。
夏明朗側過身去看他。
陸臻的手指拉扯著衣襟一寸一寸的往上爬,爬到領口的時候,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已經變成為沒有距離……
“夏明朗,我愛你。”
陸臻微笑的看著他,嘴唇輕微的顫抖,因為剛才的深吻而變得潮濕紅潤。
“你今天已經說過很多遍了。”夏明朗的眸光柔和而深沉。
“可我覺得怎麽都不夠,說一千遍一萬遍都不夠,我,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陸臻熱切的看著他,眼睛亮得驚人,像欲滴的星辰:“如果你知道,我要怎麽做就能讓你更快樂,請,一定要告訴我。”
“專心做你自己就可以了。”夏明朗溫柔的撫過陸臻的臉頰,起身離開。
開門的時候,夏明朗不自覺轉頭向裏屋看,陸臻仍然在看著他,整個人像是半透明的,內部有光源,臉龐微微發亮,夏明朗刹時間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充盈在胸口,像棉花一樣的柔軟,糖一般的甜蜜。
或者,真的是如此,找一個人,付出愛,是一種本能,如果沒有,心會去尋找。
我們從不害怕愛上誰,我們隻會害怕不值得,虔誠的奉上一顆心,被扔到泥土裏踏碎。
我們期待回報,期待著被珍視,期待著那些仿佛身體被漲滿的時刻,如此幸福,而且甜蜜。
於是,在關門的瞬間,夏明朗聽到自己的心底在歎息,這一刻,他柔軟得不像那個人所共知的夏明朗。
可是,那又怎樣呢?
(太陽升起,太陽落下。——在這個囗囗的時代,就讓我們囗囗的H吧!!握拳!《夭》那邊已經被鎖了,大過年的,把這邊也鎖了就不好了啊。)
最近這一段更新大家的感觸都很多,於是我的感觸也變得很多
這應該算是半章後記吧,汗
1關於婚內暴力HJ的問題及其它。
首先,怎麽說呢,同性之間這種行為有點先天弱性,隻要沒有前期細致的準備工作,無論承受方是不是樂意,那後果都挺慘烈的,有時候就算前期準備充分,也有過程中出現慘案折騰進醫院的,所以……
其實有時候我在按排情節的時候都不由自己控製,我一直都覺得夏明朗和陸臻都是活的,我無力做上帝去控製他們的行為,我隻是在旁觀,記錄他們的行為與反應,所以很多時候我也得回頭琢磨他們當時是怎麽想的。
我覺得一句老話說得還挺有道理,男人在憤怒的時候會選擇拳頭和性來發泄,如果陸臻沒條件上了隊長,那他大概會選擇把隊長抽一頓,而現在隊長是他男人,他還有另外一個選擇,他就選了另外一個;他當時其實精神狀態很差,你讓他撐,他其實能撐住,他當然可以不哭不鬧不吭聲就這麽把事情扛下來,自己回頭默默的崩潰重建或者不能重建,隻是自己心裏苦點,他也能撐住。
可是現在他不是有隊長了嗎?我們找一個愛人是為了什麽?
分享喜悅,分擔痛苦!
就是這樣,隊長告訴陸臻,你現在不用這樣自己一個人承受,你現在有我,所以你想發泄就發泄出來,我陪你。
至於心理準備嘛,當然陸臻沒那麽無知,他當然知道他們可能會遇到什麽事,可是知道與遇到永遠是兩回事,有準備與能承受也是兩回事。我們從來都知道我們的親人終將會死去,可是我們仍然會悲傷得不能自抑,在床前痛哭流涕。
這就是人性。
或者有人已經發現,陸臻從來沒有試圖跟隊長說理,因為他知道自己沒理,他根本沒有去跟隊長爭論什麽軍人道義,人道關懷。他其實自己知道執行任務那是應該的,他隻是仍然不能平衡這種失落和巨大的痛苦,在當時,他大概也在痛恨自己的軟弱無能,以及那個讓他清醒的痛苦著的人。
另外,陸臻雖然是想上了隊長,也是想不讓隊長被上得這麽舒服,可是讓隊長受傷他是不想的,如果他知道他這麽折騰,會把夏明朗弄進醫院,他一定不會這麽幹。其實在陸臻心裏對夏明朗的身體有點數,夏明朗對陸臻對自己也有點數。
當隊長覺得不行了,你也夠了,你停下,陸臻也就真的停了。
2.關於君子與梟雄
有那麽一群人,他們不那麽幹淨,不那麽完美,他們被迫要去接近一些醜惡的東西,然後清理。
他們沒有純潔的透明的玻璃一樣的靈魂,他們的手上染著罪犯的血,也可能有些無辜的冤魂,而這一切好的與壞的他們都得承受。
然後我們應該怎樣去對待他們?
我不想把他們封在黑暗中,陰險的相信他們都是陰暗的見不得光的麻木不仁的一群人,然後心安理得的把自己與他們隔絕開。那太可笑,因為我無法宣稱我的生活不需要這些人,我不能一邊享受著他們的保護他們的服務,卻居高臨下的忽視他們,以顯示自己的高貴正義。
我寧願相信他們是與我們一樣的人,他們是活生生的,會悲傷會痛苦,有歡喜也有快樂,會迷茫卻又堅定,他們向往陽光溫暖、善良光榮這世間一切美好的東西,他們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選擇了賤民的工作,然而他們並不賤,因為我們的生活需要他們,他們在為更多人的安樂而犧牲。
我不信任純白的英雄,他們太脆弱,輕易就會崩潰,輕易就會死去,真的勇士在滄海奔流之後仍不失英雄本色。
聖人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可是當廣廈危斜,誰來挽狂瀾之即倒?
有人告訴我,那是梟雄。
或者是的,所以隊長是梟雄。
3.關於信仰和我們的國家
我最近和朋友聊天的時候想起一個非常真實的故事,因為故事的主角是我的家人,我奶奶當年念大學的時候是地下黨,幹革命的,解放前家裏很有錢,於是解放後,幹革命的她等於是革了自己家的命。因為這個出身,她在建國後一次次的運動中被派擠,而我爺爺雖然根正苗紅,可畢竟因為不肯離婚,最後全家下放農村。
□後,政府問她是不是還願意出來主持教育局的工作,她很樂意,甚至是非常熱情的,非常認真的開始工作,被打倒二十年一朝平反,所有的補發工資,一分沒要全部交了黨費。可能有人會覺得這很傻,你的政黨你的國家你原來為之奮鬥的事業辜負了你,現在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又要你為他們賣命,那怎麽可能?有很多人不能理解那一代的人,以為他們傻,愚忠,被人利用,為他們噓唏不已,我曾經困惑過,現在卻能夠理解那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他們那一代的人,是真正有信仰的,我奶奶從來沒有怨恨過新中國怨恨過她的政黨。
為什麽?
因為她相信她就是黨,她就是國家。
她覺得真正的□員就應該是她那樣的,她覺得□那些年,甚至更早的那些年,那些風波隻是一時的小人得誌,那些人不能代表她心中的中國,也不能代表她的政黨。她要堅持,正麵對抗不行,她暫時忍耐,所以□之後當她有機會再次出來工作,她非常興奮,因為那是她的勝利,他們的勝利。
我不想從更高更宏觀更冷靜的角度去判斷她的一切,因為我堅持認為,一個有信仰的人是幸福的,我奶奶一生高傲,她的確吃過苦,但沒人能傷到她的心。
現代人,可能已經很少有這樣的情懷了,那種為天下任,真正心懷大誌的人,已經隨著那個波瀾壯闊的時代一去不複返。
有些時候我看到網上那些言論,那些人冷笑著說出:愛國?我愛中國,可是中國愛我嗎?
我能理解他們的想法和立場,可有時候也會想到我的祖輩們,如果他們還在,他們會怎樣去評判這些話?他們可能會困惑,為什麽現在的年輕人,居然覺得‘我’和‘中國’是可以分開的兩個個體。因為在他們看來,我就是中國,中國就是我。
於是我忽然真正明白了隊長說的那句話:人會走,事會變,唯有信仰永恒不滅。
是的,不要把信念押在某個人或者某個組織身上,不要因為原本與你同路的人傷害了你,就放棄自己腳下的路,就開始動搖自己曾經相信過的。我想這個道理不光是適用於那些虛幻的信仰與主義之爭,更適用於我們生活中的每個點滴。
*佛說:我們應當以法為師,萬物之形無不寂滅,我們要做自己的火炬,做自己的庇佑,不必另外尋求,用真理來照亮和庇護自己。
於是我忽然不再害怕有一天隊長和少校會被自己人辜負與出賣,因為會辜負他們的,不是自己人。
注:語出《涅槃經》。有自行翻譯刪節。
4.關於你的觀點和我的觀點
最近的評論區有太多討論,無法一一列舉,隻能挑比較有感觸印象深刻的來說幾句。(不說話就代表讚同)
1)欣兒:我們是否要原諒那些曾經在我們的土地上殺人放火的鬼子?他們隻是武器,而我們隻應記恨日本政府而原諒鬼子兵?
桔子:侵略戰爭與保衛祖國的安寧不是一個性質,而且無論是在學術界和文藝界,都的確不提倡對單個日本士兵本人的仇恨,一般的人文思想傾向於認為侵華戰爭是兩國人民共同的苦難。當然,我等俗人,沒有那麽廣博的人文主義精神,所以我不會原諒日本鬼子,就像被陸臻所殺掉的那個孩子也永遠不會原諒他一樣,陸臻將永遠背負著那個家庭對他的憎恨而活下去,他將會背負所有被他殺死的人的憎恨而活下去,因為沒有人會覺得自己應該死。
2)桃子:看到很多同學留言聲討果子,說他這樣對待隊長不夠成熟死孩子雲雲.其實我覺得戀愛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又不是打牌比大小,相對弱小和不成熟的人就是不好的或是錯誤的。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是很微妙的,隊長愛果子,他希望能在果子的成長過程中留下自己的痕跡,他希望能指導果子,作為上級作為愛人,看到這麽一個聰明的年輕人在各方麵趨於成熟.我想隊長的成就感是無法衡量的.這怎麽能理解為果子的一味索取呢
3)PETITPOIS:知識分子就應該永遠唱反調。真理是一個縱向坐標軸。現實在右。我的反調在左。可能我的反調比現實離真理更遠,可是它可以牽動現實離真理近1mm,再近1mm,這就是錯誤帶來的正確。
4)WO:軍隊就是“槍”, 而且是保護那個特定群體---某個國家的民眾的槍。人道主義是好東西,但它並不具備無限的適用範圍。有的時候,人道主義跟國家利益,也就是某個國家的民眾的利益就是衝突了,怎麽辦。世界不是你想的那麽純然光明,黑暗的事也要有人來作。接受不了, 撂挑子不幹拉倒,讓其他人來幹這個事。但作為受益者,至少, 不要端出一副高貴的姿態拿“人道主義”來審判,論斷那些為了你出生入死的人。
5)PETITPOIS:國家利益至高無上。
對不起,我的信仰不同。我認為:人道主義至高無上,人道主義神聖不可侵犯。
孔子說:君君臣臣,君不君,臣不臣。
孟子說:君視臣為土芥,則臣視君為寇仇。
何解也?你要臣下做忠臣,你先要做好明君,你不是明君,嘻嘻,難免臣不臣,臣視君為寇仇。契約從來都是雙方的。無條件服從,這是哪國理論:納粹、日本天皇?
桔子:君君臣臣,什麽叫明君。
秦皇漢武,唐宗宋祖,一代天驕,成吉思汗。
秦皇焚書坑儒,漢武殺妻弑子,唐宗有午門之變,宋祖黃袍加身杯酒釋兵權,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十萬鐵騎血洗整個歐亞大陸。如果以嚴格的人道為標準,中國沒有明君,這個世界從來沒有過明君。當一個君主大部分時候都比較符合人道的時候,臣子就擁護他,如此而已。
另外,剛剛注意到PETITPOIS原來是法文,於是,再次深情的撫摸一下,我親愛的豌豆姑娘,很抱歉一個像我這樣的文盲要到現在才明白你的意思。於是我想你其實也明白,太過嬌嫩的皮膚並不能夠抵擋任何的雨雪風霜,而豌豆上的公主也不足以保衛一個國家。可是,當然,我們還是需要真正的公主,那是一個座標,能讓我們看到自己的位置。
所以,感謝你,用你的錯誤把我的錯誤向著真理又拉近了一毫米。
夢開始的日子
28.夢開始的日子
小陸少校的花園大賞終於收官,曹亮走得時候很低調,不過陸臻還是在門口堵上了他。的
“我還是讓你失望了。”曹亮要比陸臻大幾歲,於是黯然的神色看來幾乎蒼老。
陸臻尷尬的看著他:“曾經成為你的隊友,我仍然覺得驕傲。”
“謝謝。”曹亮笑了笑。
“你,你對自己很失望嗎?”陸臻問道。
“有一點,我原來覺得自己啥都能幹,現在不這麽想了。”
“其實沒有人可以十全十美……”
“我知道,”曹亮打斷了他:“我自己都知道。”他忽然拔直了身體:“可以嗎?”
陸臻愣了一下,看到曹亮微微抬起手。
“哦,當然。”
陸臻立正靠步,極為鄭重而標準的搶先敬禮。
曹亮把手指抬到眉邊,嘴唇緊抿,腮上繃起一根線,正午的陽光映到他的眼底,另一種挺拔升騰起來,衝淡了那一抹疲憊的蒼老。
陸臻看著他上車,看著大路盡頭的煙塵吞沒最後的一點影子,他慢慢吐出一口氣,轉過頭卻發現劉雲飛正站在不遠處觀望。
“要送人就站近一點嘛。”陸臻笑著走過去。
劉雲飛勉強笑了下:“老曹想一個人走。”
陸臻收起了笑意:“說真的,我覺得他一點也不丟人。”
劉雲飛飛快的抬頭看了陸臻一眼,笑一笑,沒有答話,陸臻於是主動勾上了他的肩膀:“兄弟,眼睛要往前看,馬上就要演習了,你們這些金剛鑽,得幫我去攬瓷器活。”
“沒問題!”劉雲飛點了點頭,走快了一步,從陸臻身邊離開。
劉雲飛是個火爆的家夥,甚至偶爾會有一點憤青式的激烈,陸臻敏銳的感覺到有些地方不對頭,可是如果對方不想說,他相信自己也問不出什麽來,像他們這些人都受過專門的訓練來隱藏自己真實的想法。陸臻於是苦笑,或者在劉雲飛眼中,他已經不再是一個可以傾吐心事的人,他花盡心思來打碎自己完美的形象,即使事後證明那隻是一場騙局,但已經開裂的美好不能再還原。
不過,沒關係,陸臻很樂觀的想著,他們是戰士,他們可以在戰鬥中粘合裂縫,在傷口上生長出新的更親密無間的好交情。
入秋之後的第一場大型演習,麒麟一隊風光大振,陸臻與宋立亞兵分兩路牽製敵人,配合默契,殺傷力翻了一倍有餘,而且這一回連老天都幫忙。
夏明朗耍詐繳獲了一輛連級的指揮車,本來他們隻是打算著讓阿泰侵入係統看能不能抄到點有用的資料,可沒想到那輛車居然還和紅方的總指揮部聯著網,陸臻腦子裏靈光一閃,一個無比大膽的想法馬上冒了出來,入侵,直接去闖紅方的中樞主機。
馮啟泰一聽這主意眼睛都亮了,兩個人抱著兩台軍用筆記本瘋狂測試,阿泰搖著圓圓的腦袋後悔不迭,他新編的心水軟件沒帶出來否則那就是個事半功倍啊!陸臻與阿泰聯手,一路衝破了幾道防火牆終於還是被對方發現,可是陸臻到底機靈,搶在紅軍主機切斷聯係之前植入了病毒軟件。
馮啟泰看著藍屏呆了一下,忽然間跳起來:“組長,你用了哪個病毒?”
“你上次給我的那個啊……反正對方都發現了,裝木馬也沒用了,直接滅硬盤。”陸臻抹了一把汗,打開耳機頻道向夏明朗報告戰況:紅方的電腦主機已經被病毒入侵,硬盤數據直接被格空,估計一個半小時之內沒有辦法恢複……
馮啟泰像一個幹了壞事兒的小孩那樣在陸臻麵前站著,緊張的直發抖,陸臻莫名其妙的瞧了他一眼,轉過頭一下子笑噴了出來,被自己的口水嗆得直咳嗽。
“怎麽了?”夏明朗在頻道的另一邊抱怨。
陸臻手指著指揮車上的電腦顯示屏笑得連話都說不出,顯示屏粉色的背景上跳躍著一隻碩大的黑猩猩,雙臂捶胸,上躥下跳。一行金光閃亮的黑體字在屏上緩緩流過:大家好,我是泰星寶寶!!
陸臻其實還算是比較運氣的,因為指揮車上的電腦插著耳機,他什麽都沒聽到,據說紅方總指揮大人當時正對著投影圈劃分析,忽然耳中傳來一聲猩猩的怒吼:啊哦,啊哦啊哦哦!
定睛一看,他的地圖沒了,他的數據也沒了,一個光著屁股的大猩猩對著他囂張的扭動,一排金字閃得他眼前金星直冒。
這,這……可憐的指揮官一口噴出去,知道的,明白那是菊花茶,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血。
這TMD太過分了!
整個導演組全部笑抽,而紅軍那一邊上至師長下至列兵,一個個氣得血噴心,據說高師長下了命令,不惜一切代價抓住泰星寶寶。阿泰收到風聲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夏明朗得到消息的時候也笑得不行,而方進卻直接對阿泰驚為天人,畢竟像這種千裏之外都能取敵一口心頭血的戰將,那可是絕無僅有啊!
一個半小時的主機癱瘓雖然不至於讓紅方直接落敗,可到底折損嚴重,成為了紅軍失利的主要原因。紅方氣不過最後還是隻能抓著病毒的問題發泄,雖然網絡攻擊並沒有直接寫入作戰計劃,但是在理論上說來,卻不算違規。然而嚴正是多麽玲瓏剔透的一個人,眼看著兄弟單位都要爆炸了,馬上主動提出道歉,把馮啟泰哄了一通,還不及回基地,直接踢到軍區去給人家賠不是。
陸臻作為馮啟泰直接領導,尋了個由頭陪著去壯膽,可是聽到半道兒上,差點沒把自己先笑瘋了。
因為出來的時候嚴正千叮嚀萬囑咐,千萬不要申辯,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好好的道個歉,回來該幹啥還是幹啥。這話說得是沒錯,可是嚴頭百密一疏,忘記了馮啟泰是多麽膽小而喜感的一個孩子。
你不關照他,他一個中尉站到大校麵前就抖得厲害,現在一關照,他根本就是語無倫次。
對方的參謀氣極了怒吼:你怎麽能弄個黑猩猩放在上麵呢?
馮啟泰點頭如搗蒜:是是是,我以後一定不弄個黑猩猩放在上麵。
另外一個少校拍著桌子:你說你,啊!怎麽想的?整這麽一個畜牲在那裏,還扭發扭發……
馮啟泰誠惶誠恐:是是是,我以後一定不讓他扭發。
高師長聽得差點又是一口血噴出來,意味深長的看了陸臻一眼,陸臻笑道:“我們家阿泰離開了計算機語言就不太會說話。”
高天長從鼻子裏哼出一聲,慢條斯理的把杯蓋擰好,指著陸臻的鼻子說道:“回去告訴你們老嚴,老子跟他沒完。”
陸臻跨步直立,一本正經的點著頭:“是,一定帶到。”
馮啟泰哭喪著臉驚惶的瞧著陸臻,陸臻隨手揉搓他肉乎乎的腦袋,安慰道:“沒事兒,這年頭要跟咱們頭沒完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他這一個。”
於是馮啟泰同誌回到麒麟之後依舊受到了英雄般的禮遇,當然,泰星寶寶這個花名算是固定了下來,方不辜負他那紅透整個軍區的大好名聲。
29.
演習得勝,回到基地裏自然是熱熱鬧鬧的搞慶功,這次一中隊的表現亮眼,先占了食堂開場,大隊出錢把高梁換成了五糧春。馮啟泰是大功臣,隊員們一個個都跑過來敬他,於是酒還未過三巡阿泰就喝掛了,被方進和徐知著攛掇著上台做成名絕技猩猩跳,笑得陸臻眼淚都飛出來,整個中隊的人都樂得七歪八倒。
夏明朗不露痕地扶著他的腰,撐住人,忽然抬手在他肩上推了一把,指給他看某一個方向。
陸臻眼睛還有笑出來的水光,模模糊糊地看過去,什麽都是花的,用力揉了揉眼角,卻看到劉雲飛一個人坐在一邊喝酒,臉上有笑意,卻進不到眼底,有些飄然恍惚的味道。
“有點問題啊。”陸臻的酒醒了一半。
“心理小組那邊告訴我最近他一直過去,但是很不配合,去了也不說什麽。”夏明朗想了想:“你要不要過去跟他談談。”
“我?”陸臻一愣。
夏明朗笑了笑,在他背上拍了一把。
陸臻伸長手從桌上拿了杯酒,起初劉雲飛還以為是來敬酒的,看到陸臻玻璃杯裏足足有三兩多白酒,臉上一陣窘迫,陸臻與他碰了一下,笑道:“我幹杯,你隨意。”
劉雲飛是北方人,酒量可以輸,酒品不能輸,固執的把酒添到超過陸臻一點點,隨著陸臻一起悶了下去,臉上頓時騰起了一層血光,陸臻拍著他的肩膀笑道:“爽快。”
劉雲飛仰起臉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站起來急切說道:“我,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行啊。”陸臻隨手拎了一塊牛肉扔到嘴裏嚼著,跟著他走到了食堂外麵。
劉雲飛的酒氣已經上了頭,整張臉紅通通的直冒熱氣,結結巴巴的拉住陸臻的衣服,說道:“我,我想走。”
“啊!”陸臻嚇一跳,酒醒了個通透徹底。
劉雲飛捧著頭痛苦的靠在牆壁上:“我不行了,我成天做惡夢……”
“是,是因為我嗎?我讓你覺得……”陸臻遲疑道。
“我……”劉雲飛低著頭,不肯吭聲。
人和人的心理總是差得遠,有些人當時就知道恐懼,而有些人反而後怕。
有些人在蛇口餘生,覺得那也不過如此,而有些人會怕上十年的井繩,有很多事,會有因人而異的反應。
陸臻一早就發現了劉雲飛的緊張,然而他沒有想到會是這樣極端的反應,他本以為那是可以克服一下就過去的。
陸臻深呼吸強壓下心頭的紛亂:“你想走嗎?”
劉雲飛點了點頭。
“害怕了?”
劉雲飛沒有動,過了很久,慢慢把自己縮起來。
“沒事。”陸臻蹲到他身邊,手臂橫過去攬住他的肩膀:“現在知道害怕,總比逞能硬上出了事來得好。”
陸臻看到劉雲飛的肩膀在抽動,頓時更加心軟,大概再也沒有比一個驕傲的軍人忽然發現自己害怕死亡害怕自己有難以忍受的絕境,更讓人覺得尷尬的事了。
“沒事的,啊!沒什麽大不了。”陸臻手上緊了一下:“想回老單位?”
劉雲飛忽然抬起頭,困惑的說道:“你沒有嘲笑我。”
“我應該要嘲笑你嗎?”陸臻看著他的眼睛:“還是說,你希望我嘲笑你,假如我罵你一頓,你是不是會覺得好受一點,所以你是在愧疚嗎?”
劉雲飛猛然站起身,用力的把臉抹幹淨,急匆匆的說道:“把我退回去吧,隨便用什麽理由,反正,我不配呆在這兒。”
“嗨嗨,”陸臻探手拉住他:“你也太不責任了吧!”
劉雲飛一愣,臉上白下去,酒氣都散了。
陸臻扶著頭,想了一會兒,忽然問道:“老實說,你喜歡麒麟嗎?”
劉雲飛卻忽然憤怒了:“老子要走,你聽懂了沒!老子不想……”
“我是說,你有沒有興趣去信息支隊王隊長那邊,他們的任務基本上都在後勤上,而且和行動隊的人員彼此流動配合得很不錯,當然差別還是有的,你知道的。”陸臻頓住,安靜的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眸子沐在月色裏,通透而清澈。
“你……”劉雲飛愣了。
“我相信每一個人都有自己適合的地方,所以你其實做得很好,早一點發現自己的需要和禁區,這對我們大家都有利。”陸臻道。
“你不覺得我很,很丟人嗎?”劉雲飛艱難的問。
“我想不出這有什麽可丟人的。”陸臻走過去一步,抱住劉雲飛的肩:“留下來吧,做我們的兄弟,這裏有需要你的戰場。”
劉雲飛被他抱住,整個人幾乎是僵硬的,陸臻沒有動,安靜的等待著他,過了好一會,終於聽到一聲微微哽咽的詢問:“真的,可以嗎?”
“那當然。”陸臻斬釘截鐵的,偏過頭卻看到夏明朗站在食堂門口,雙手抱著肩,下巴微挑著,一點妖孽橫生的笑,陸臻心裏一涼。
事後夏明朗隊長強烈的表達了他對此事的不滿,用他的話來說,連身都獻了,居然都沒能把人留下來,白白便宜了王朝陽那老小子。陸臻聽著嘴角一陣一陣的抽,心道,說得來我像什麽一樣。
陸臻為劉雲飛擬的總結非常有技巧,又通過阿泰放了一點風聲回去,王隊長一直眼饞行動隊裏這幾塊寶,自然心領神會的打蛇順杆兒上,連劉雲飛自己都沒有感覺到一點別扭的自然而然的,他便正式入隊成了麒麟基地信息支隊的一員。陸臻辦事的靈活手腕初現端倪,引得嚴頭也含笑讚賞不已。
陸臻原以為,撐過戀愛初期的狂躁症,後麵就會是平靜的老夫老妻,搞得不好,情到濃時情轉薄,成天這樣相對著,七年之癢縮成七個月,愛情飛快的走過一個輪回,最後相看兩厭。
然而,世事總不會盡如人所預料,這個世界上畢竟充滿了意外,比如說他的愛情,他們的愛情。
魔幻般的力量。
陸臻有時候覺得這是最美好的時光,生活在夏明朗身邊的每一天都是新鮮的,快樂的而向上的,血液中有一些好像興奮劑似的因子在刺激著他,讓他鬥誌昂揚閃閃發光。
那個人,陪在他身邊,指給他看廣闊的天地,卻讓他自由的行走。
陸臻有時候幸福的想哭,這樣的人,居然是他的,居然可以遇到,人生的旅程中可以跟他相伴走一程,這一生,足可無悔。
訓練,演習,任務一如既往的重,可是他覺得沒什麽,假如一個人心裏充滿了喜悅和感激,那麽即使在荒島上的野外求生存他仍然會準時去欣賞日升月落。
有時候從高空跳傘落下去,看著腳下飄飄蕩蕩的白色蘑菇,一瞬間腳踏實地,安穩與滿足變得如此輕而易舉。
他看著阿泰追著雪白的降落傘狂奔而去,看著方進氣急敗壞的把那小子一拳撂到地上再拎回來,笑得腰都直不起來。
那一年,陸臻二十五歲。
他會永遠記得那一年,那是他夢開始的日子。
(明天的更新,會在上一章,更新分章後記。)
冬令野營
30.冬令野營
快樂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晃晃悠悠的就入了冬,那一年的冬天邪了門的冷,整個整個中國的南部全被冰雪覆蓋,那些從來沒有感覺過什麽叫嚴寒的地方,真切的體會到了什麽叫自然之威。
連綿不斷的大雪和凍雨最後終於釀成了災,於是一道軍令從總參謀部發出來,長江以南的三大軍區整裝待發。
“大隊,這……有點搞笑了吧!”夏明朗看著手裏的紅頭文件,神色不免有點愕然。
“軍民互助,抗擊天災,這種事也能叫搞笑?”嚴正淡淡的掃了他一眼。
夏明朗連忙賠笑解釋:“當然……軍民互助當然不搞笑,隻不過這抗災的事,一向都輪不到出動咱們大隊。”
嚴大人眸光一閃:“夏明朗同誌,革命任務沒有大小之分……”
夏明朗失笑:“行啊,大隊,您說吧,讓咱們去幹嘛?上高速除冰撒鹽?隻要您一句話,20分鍾之內我們就能出發。”
嚴頭終於繃得有點怒了,斥道:“別添亂,沒你們行動中隊什麽事,主要是後勤和技術上出力去幫點忙,”。
說著嚴大隊鋒利的眼神緩緩掃過其它幾位中隊長的臉,眾人急忙調出一副保證完成任務的神情。
“雖然我們大隊是軍委直屬大隊,但畢竟長期掛靠成都軍區,這些年來軍區首長對我們大隊的幫助和支持是有目共睹的,現在兄弟軍區希望我們能夠在這場……”嚴頭繼續語重心長,夏明朗手上沒煙十分無聊,隻能在心裏悶笑,據說嚴大隊長清早接了個電話持續近一小時,估計官腔聽了不少,那些老人家,心地是好的,就是喜歡把一二三說得像二三一。嚴正這人自己鬱悶上了是絕不肯獨自消受的,堅定不移的把鬱悶轉嫁才是妖孽本性,麒麟這地界出來的普遍人品不佳,根子當然在最高長官身上。
嚴隊終於把他聽來的官話發泄完,機要參謀開始放幻燈片介紹各省的災情,夏明朗鬼鬼祟祟瞧他一眼,意思是:您不厚道。嚴正把手裏的筆轉了轉,筆頭對準夏明朗,意思是:再羅嗦老子嘣了你。
夏明朗滿意的把目光收回來,去看幻燈片。
一直窩在基地裏還不覺得,原來外麵的情況已經壞到這份上了,鐵路公路大梗塞,正趕上春運的第一高波峰起,局部地區斷水斷電。
“真像一場戰爭啊!”後勤中隊的中隊長不覺感慨。
夏明朗看著閃動的幻燈,臉色漸漸凝重:“報告!第一行動中隊,請求任務。”
“哦?你要做什麽?”嚴正愕然。
“我們中隊可以承擔貴州山區的一部分高壓輸電線路的搶修和維護任務,順便鍛煉隊員在冰凍天氣的長途奔襲野外生存能力,以及直升機分隊的抗暴雪飛行能力。”
“兩個小時之內,給我完整的報告。”嚴正的鋼筆在桌子上敲兩下,一錘定音。
“是!”急事急辦,夏明朗迅速的從座位上站起來,拷貝幻燈資料,然後推門離開。
“好了……”嚴正笑眯眯的看著大家:“夏隊長的報告會準時發到各位手上,那麽現在咱們繼續討論捐款捐糧捐棉被的事。”
呃……各中隊長臉上一僵,不無同情的看了一眼會議室那已然合攏的大門,以及馬上就要被他們的妖孽長官狠狠滴操練一把的倒黴孩子們。
牢騷歸牢騷,麒麟的效率永遠是驚人的,從夏明朗走出會議室那一刻開始算,5分鍾之後緊急集合的哨聲尖利的撕開了宿舍區上空的空氣,8分鍾之後行動隊的全體人員在會議大廳集合,20分鍾之後嚴隊的機要參謀換了一種語速,用最簡明的語言介紹完整個貴州省的災情。
“好,現在說一下任務,”夏明朗懶洋洋踱上主席台,可惜他步子踱得越慢,大家心裏越緊張,陸臻在心裏計算他的步距以估計這次任務的困難程度。
“由於貴州山區的特殊地理環境,國家電力總局向軍區首長求助,希望軍方能派人支持一下。小事情,也就是敲敲冰除除雪什麽的,咱們雖然以前沒幹過,但是我想應該也沒什麽問題吧?”夏明朗用一雙真誠的眼睛,熱切的看著大家夥兒。
果不其然,大家齊聲吼道:“沒問題!”
陸臻敷衍的順大流應了一聲,一心一意的等待著夏明朗那話鋒的一轉。
果然,夏明朗欣慰的點了點頭:“我是這麽想啊,反正都出去了,就光敲個冰,沒意義!這大冷的天,還不如在被子裏呆著。不如就順便來個冰雪突擊的演習,長時間冰凍天氣的野外生存訓練,就別辜負了老天爺賞的好景色嘛。瞧這鬼天,人家直升機支隊的兄弟們出趟機也不容易,別浪費了,對吧!”
對吧?
夏大人問對不對,有誰敢說不對,對吧!
陸臻輕聲在台下嘀咕:“順便前後的條件句應該倒一下才合邏輯啊。”
唉,這家夥啊什麽都好,就是實在太能裝了。
於是,他右手邊的徐知著聽到了,衝他眨眨眼睛,意思是:心照不宣。
當然,夏明朗站在他麵前三米開外,也“聽”(確切的說,應該是看)到了,於是高聲喊道:“陸臻!”
“到!”陸臻啪的一下起立,站得筆直。
“宋立亞!馮啟泰!”夏明朗繼續點名開始分配任務:“你們三個負責聯絡相關部門,查明整個電網的分布圖還有損壞情況,製訂行軍路線,繪製電子地圖並分發。同時,想辦法給大家聯絡個有經驗的做電工方麵的特訓。”
“是!”三個人齊刷刷的應了一聲。
“陳默!徐知著!”
“到!”
“你們兩個,負責估計武器的攜帶種類,和子彈攜帶量。”
“是!”麒麟的人都訓練得太好,是完了之後才開始呃……?
徐知著挺詫異的提問:“這種民事任務還用帶子彈嗎?”
“所有的武器攜帶標準按戰爭狀態估計,而且……”夏明朗笑眯眯的:“聽說有些地方爬不上去,可以用空包彈打電纜上結的冰,你可以試試。”
“是!”徐知著眼睛一亮,十分期待的坐下了。
“剩下的人由鄭楷帶隊,進行高架鐵塔的攀爬特別訓練,同時選擇出本次行動要攜帶裝備清單,記住三十公斤標準負重,不需要的東西少帶點,你們就能多揣幾塊餅幹,假設敵情有紅外探測,全程防紅外作業,想生火的,自覺一點。”
夏明朗看了一下表,慢悠悠的說完最後一句話:“現在解散,兩個小時之後在操場集合,做進一步的任務明確,不出意外的話,今天晚上你們就可以在貴州的大山深處看著美麗的冰淩,數著星星,欣賞雪景了。”
夏明朗拿出他慣常最誘人的笑容看著大家,一如藏了寶藏的孩子,天真而爽朗,自信而誠摯,好像他正在邀請人們去一個糖果屋,吃聖誕晚餐。
麵對如此蠱惑,眾人十分冷靜的……散了。
開玩笑,天黑之前要行動,多少準備工作要做啊!
娘唷!又要玩命了!
31.
人散到門邊時,陸臻慢了一步,回頭對著最末位正收拾東西的夏明朗道:“隊長,大家都忙去了,那你呢?”
“我嗎?我要給嚴隊寫一份詳細的演習報告,要給直升機支隊的兄弟們寫出勤申請,要給後勤中隊的老大們寫物資的調用申請,還要給……”夏明朗看著陸臻的頭已經越垂越低,這才笑容可掬的問道:“陸臻同誌,你既然這麽關心我的工作,心動不如行動,不如就拎回去做掉吧。”
“不要!”陸臻斬釘截鐵的拒絕。
夏大人眨了眨眼睛,很受傷:“想不到,你居然這樣瞧不起我的工作。”
“隊長……小生冒昧了……請念在小生年少無知,尚有寒窗要守,萬卷書要讀,就放小人一條生路吧……”
“那就快點給我滾……”夏明朗瞬間變了臉色,作勢欲踹:“就你廢話最多,遲早把你的舌頭給割下來當菜炒。”
陸臻往前一竄,貼在夏明朗耳根道:“你舍得麽?”說完,兔子似的竄走,聲音遠遠的從走廊飄來:“隊長,遲不如早啊……心動不如行動……”
靠!這小混蛋,膽子越來越大了,這是要翻天啊!夏明朗在心裏暗罵。
如果說麒麟的效率驚人,那麽陸臻的效率絕對是驚悚的,不到一個小時,陸臻興奮的敲開了夏明朗辦公室的大門。
“這麽快就搞定了?”夏明朗詫異,貌似這回交給這小子要幹的活不少啊。
“隊長,太有意義了,非常有價值。”陸臻的聲音裏透著欣喜。
“嗯,哦。”夏明朗心道,你才知道啊?!白養你這麽大了。
“這樣的雪災,完全可以作為一次大規模全麵戰爭的預演,試想敵人在開戰前,大規模集中投放石墨炸彈,炸毀我南北交通大動脈的高壓電網,沒有電,鐵路就不通,鐵路不通就沒有煤,沒有煤,就更沒有電,這是一個逐級放大的惡性效應,而且會越來越嚴重。另外我發現國家似乎並沒有對應這類事件的應急方案,而一旦開戰,像這樣的遠程攻擊是最常規的打擊手段……”
“陸臻!”夏明朗忽然打斷他的話:“有關預案這個部分可以等演習結束之後寫一份詳細材料由大隊轉交到總參,現在還有幾個小時,而局麵已經是這個樣子了,不如讓我們先來想一下,我們中隊這一百多號人,要如何在你的戰爭中發揮別人無法取代的重要作用。”
陸臻在興頭上被打斷,一時語塞。
“你有全局的眼光,這很好,但同時我們也需要在局部尖刀一樣的行動,告訴我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如何對我們的隊員做最大程度的鍛煉並且為緩解災情提供最大的幫助。”夏明朗坐在椅子上,微微抬起頭來看陸臻,從低往高處看的目光裏總會有些仰視的味道,然而夏明朗眼中鎮定的自信完全壓過了仰視所帶來的謙卑感。
陸臻愣了一下,居然先去開了辦公室一邊的窗,寒風倒灌進來,呼呼作響,陸臻站回到原位上,笑得真誠又無辜:“響應奧運號召,拒吸二手煙。”
夏明朗的目光無奈的飄移,掐滅了手裏的煙頭,偷偷罵了一句:靠!
“我想,應該不是國家電力總局要求我們去搶修電路吧。”陸臻又理清了思路。
“他們的確有向軍委尋求幫助。”夏明朗微笑。
“我剛剛查到資料,貴州山區輸電線路連鐵塔都倒了不少,咱們人手太少這種忙幫不了。不過冰雪天氣的野外生存,長途奔襲防紅外作業這些都可以嚐試,我倒是發現有一件事大有可為,在貴州山區有應該有一些斷了通訊的居民點,我們可以摸清這些地方,在電子地圖上標出作標點,交給有關部門,現有的資料顯示,某些地方可能真的,除了人連裝甲車都開不上去了。”
夏明朗想了想:“地圖都抄好了嗎?”
“好了!”陸臻拿出U盤來。
“先回去吧!盡量多收集資料,任務完成之後去操場跟著一起訓,等會準時集合,到時候我會拿出第一稿詳細方案來供大家討論,另外……順便,幫我把窗給關了。”
“隊長,小生日行一善,臨走提醒您一句,再這麽抽煙會得肺癌。”
“謝謝啊……”夏明朗無奈的挑起眉毛:“不過,陸臻,你這善怎麽每天都行一個內容啊?我記得你昨天告訴我說現在肺癌的平均發病年齡提前了,是51歲,我記下了,到50歲我就戒煙。”
陸臻鼓著嘴看著他,夏明朗無奈,搖著煙盒道:“一天半包你總得讓我抽吧!”
陸臻點點頭,忽然道:“以後,隻許在我麵前抽煙。”
“為什麽?”夏明朗莫名其妙。
“堅持抽二手煙,因為不想死在你後麵。”陸臻一本正經的說道。
夏明朗拿文件砸他,笑道:“有毛病。”
陸臻笑的得意洋洋。
門開關的瞬間,一陣寒風吹進夏明朗的辦公室,把桌子上文件吹得紛紛翻頁,夏明朗隻好自己去關了窗,順便又把那半支煙給點上,打開電子地圖,陷入深思中。
1小時之後在操場邊的集合點上,整個準備工作已經全麵完成。隊員們都已經換裝為灰白色的雪地迷彩,這是特種研究所的最新產品,防水防風但保暖透氣,靴子則換成了鞋底有鐵釘的雪地靴。
這次行動由兩到三人編組的A級小分隊分組完成,任務的具體內容是在劃定區域內偵察整個電網沿線,有冰就除冰,能修的修,修不好的拍照標明損壞程度並在電子地圖上準確標記,同時收集那些被大雪困在深山的山村居民點的受災情況。
任務代號:融雪!
電子地圖已經拷貝到各人的臂上電腦中,坐標方位、各組的責任範圍都十分明確。
裝備按小組分配,統一組合裝包,考慮到冰雪山區的環境另外又加了登山鎬和繩槍及大量的藥品。另外夏明朗方才用子彈打冰淩的一句戲言被陸臻查到的一張圖證明了的確可行,經過徐知著和陳默兩人的實驗,攜帶的武器統一為微衝,並攜帶大量的子彈。
天公作美,未來四個小時無雨無風,直升機支隊整裝待發。
沒什麽誓師大會,也沒什麽特別動員,任務交待完,夏明朗把自己的包背上,站在機艙前微微偏了下頭,道:“走吧!”
眾人次序井然的按分組登機,大部分的分組為兩人一組,夏明朗與陸臻構成前線指揮組,負責對基地的聯絡與各小組行動的指揮,另外又加上阿泰作為技術支持並且背包工——遠程通訊器材大都非常沉重!還有微型發電機……
當然夏明朗和陸臻幫他背了一些生活用品,於是這個組很自然的成了負重最重的一個組,所以說……跟著夏老大混,絕沒有好事。
直升機直接把他們送到了相關區域,低空繩降,落地的那一刻起,便代表了任務開始,各小組迅速的確定自身方位並馬上開始作業。
最近一直都沒有默默和方侯的戲份,群裏的姑娘有人給畫了張畫^_^
私以為我配得詞還是很不錯的^哈哈^
冰天雪地
31.
為了節省電力,各小組每隔一個小時匯報一次情況,由陸臻把相關的資料匯總,編成地圖,打包加密,利用衛星發回給大隊。最初的兩個小時,氣氛還很輕鬆,各小組占著頻道討論槍要怎麽打才能既省子彈又破冰,同時感歎一下這生動的COS了東北大地的水晶世界。
等到到了第三次通氣時,宋立亞難得焦急的聲音讓陸臻嚇了一跳,原來他們走到了一個少數民族的小山村,此地交通受阻斷電斷通訊已經很久。由於村內的青壯勞動力大部分在外打工,村內固守的大多是老弱婦孺,眼下雖然糧食和水還足夠,但是冰雪封山各家各戶已經快沒有柴燒了,有大量的凍傷和感冒病人,幾乎半個村子都在發著燒。宋立亞他們身上帶的藥一下子就被分了一大半,並且他們打算幫忙上山砍幾棵樹拖下來。
宋立亞的聲音焦急而平穩,並且保證可以放棄晚上休息的時間完成原有的地圖作業,不會影響到任務。
“隊長?”陸臻看著夏明朗。
夏明朗埋頭專心看地圖,一時沒答語,宋立亞的聲音又高了一度:“隊長……那些老太太都幾乎聽不懂我在講什麽,可我說解放軍,她們居然能聽懂,眼淚都下來了,隊長……我保證完成任務。”
“宋立亞,現在不是炫耀你的同情心和軍人榮譽感的時候,馬上把你分發下去的藥品回收起來。”
“隊長!”
“這才是第一個村子,整個貴州山區有無數個這樣的小山村,總不能喂飽了這邊,餓死下一家。馬上和村長聯絡,組織自救,要警告他們,現在是災時,他們是災民,國家不會放任不管,但外界的幫助在半個月之內可能無法到達。把人員集中起來以節省資源,隻有真正需要的病人才能給藥,天氣預報顯示未來三天之內都有凍雨,武直無法起飛,我們不會得到空投的補充。至於木柴的問題,組織所有青壯勞動力上山砍柴。記住不要浪費時間,按原定計劃前進。”
“是!”宋立亞迅速而利落的回答,可以想象這家夥應該馬上就腳不沾地的去忙碌了。
“怎麽辦?”陸臻把最新的資料傳送完:“情況比想象中嚴重。”
剛一落地他就發現了不對,何止是銀裝素裹,根本就到了水晶宮,手指粗的電線上包了大腿粗的冰,電線杆,塔架等電力設備已經損壞到幾乎無法挽救的地步,他們這一路幾乎就是在做標注,劃明方位坐標,損壞程度:近乎全毀。
這真是連石墨炸彈都無法達到的大規模惡性損毀,自然……有時候比戰爭還殘酷。
然而這樣惡劣的情況是他們在到達之前沒有想象到的,陸臻前期收集到的資料顯示,災情主要集中在湖南的交通線和廣州火車站,而相對於水深火熱的湖南而言,貴州幾乎是沉默的,大部分的圖片和文字都表明這個地方正在平穩而有效的抵抗著風雪,想不到這種沉默竟是源自於,想說話的人,沒機會出聲。
“再等一個小時,看情況,是否要改變最初的任務目標。”夏明朗沉吟道,他永遠都是謹慎的。
“是!”
陸臻和阿泰迅速的收好裝備,背上背包,他們是聯絡組,但是負責的偵察區段並不比普通的組別要少,兵是兵官是官,官兵有別,所以至少在麒麟,當官就是表明你要比別人做更多的事。
冬季,白天時間短,到第四次通訊聯絡時天已經全黑了,而形勢也變得越發嚴峻起來,除了宋立亞又有其他好幾組人馬遇到了那種孤島型的村莊,而其中碰到問題最嚴重的是鄭楷,他那邊有個小姑娘莫名的高燒不退,生命垂危。整個大隊都知道楷哥麵黑心軟,讓他丟下一個氣息奄奄的小女孩兒繼續上路,那簡直會要他的命。
“隊長……嚴座最新指示!”阿泰忽然大聲道。
“說!”
“嚴頭說:明朗啊,有時候我們訓練,也不過是為了在需要的時候能多救點人。”阿泰拿腔拿調把嚴正的腔調學了個十成十,夏明朗黑著臉飛起一腳踹過去,阿泰順勢側滾翻,在雪地裏打了個滾又跳起來。主動活躍氣氛卻遭慘敗,阿泰委屈的衝陸臻苦笑一聲,陸臻對他做一個鬼臉,以示安撫。
“通知各小組注意,修正任務計劃。”夏明朗終於下定了決心。
“是!”陸臻大聲應道,順便開始廢話嘀咕:“就是嘛,要操兵什麽時候不能操,大不了完事了我們跟你去東三省溜一圈。”
“嗯,不錯,好主意,陸臻少校很有覺悟,”夏明朗占用公共頻道,聲音沉穩說得不緊不慢,耳機中一片哀鴻聲:臻子……你這個……
“安靜,保持頻道清潔!”夏明朗忽然聲音一提,耳機裏馬上隻剩下了噝噝的電流聲:“各小組注意,各小組注意,下麵發布最新的任務內容:放棄防紅外作業,放棄所有軍事假想,你們可以利用一切資源,現在的任務重點是:更快的速度,更大的範圍,更準確的坐標及更翔實的當地情況。同時注意安撫民心,救治重病傷員,並有效的組織人員自救。”
各小組依次明確任務指令,頻道裏一時紛亂,可是很快又安靜下來。
“鄭楷,”夏明朗調出單線:“做完你能做的一切,盡快離開。”
耳機裏一陣噝噝拉扯似的雜音,像是電流聲,又像是風在嘶叫,過了幾秒鍾,才聽到鄭楷啞著嗓子說了一聲:“明白!”那聲音像是被風撕破了,又被冰凍上,硬邦邦,有棱有角的,滲著血絲。
陸臻一邊收拾儀器,一邊口氣不免有點衝的在抱怨:“大隊說再多收集一點資料,他會把情況上報給軍區。就是不知道要繞幾百個圈才能到貴州省政府的桌子上了,也不知道那幫大爺們是不是會重視!真是見鬼,明明查到的消息是貴州一切都還好,現在居然……”
“這些程序必不可少,軍隊不能直接幹涉地方政府。”
“XXXXX……”陸臻用口型罵天罵地的發泄。
“陸臻同誌!”夏明朗失笑:“作為一個軍人,最好不要抱有任何的政治偏見,我們應該是中立的,隻以和平與安定為已任。”
“明白!”陸臻無奈的背上裝備繼續出發:“我怎麽發現您現在開始喜歡用永恒的真理來反駁別人了。”
“因為真理比較有說服力。”夏明朗笑得很是欠扁,靈活的在前方開路。
夜色已深,但腳步不停,第一夜,體力充足,隻有四個小時的睡眠計劃,而且現在已經放棄了所有的軍事假想,不用輪流警戒。三個人可以一起睡覺,會節約不少時間。
當初夏明朗為自己這組挑了最崎嶇的一塊山區,現在反而是因禍得福,他們這一路下去村莊非常少,不會看到什麽人間慘劇。信息匯總仍然是一小時一次,情況沒有任何的好轉,全是壞消息,幾乎沒有好消息,陸臻和阿泰兩個一邊整理資料一邊罵老天爺,結果終於成功的把老天給罵怒,淋淋漓漓的凍雨從天而降,隻好緊急的支起行軍帳篷,而夏明朗則趁著雨勢還不算大,繼續去偵察山區電網的損壞情況,並尋找還算幹燥的木柴,以及適合晚上宿營的山洞。
零下的溫度,滴水成冰,這樣的天氣下睡在露天,即使是像他們這樣訓練有素的特種兵也是有些危險的,鐵人也有感冒的時候。
32.
淩晨時分,陸臻做完最後一次信息匯總,與阿泰收拾好東西,按照夏明朗傳過來的方位坐標直奔宿營地而去。在野外要求不能太高,有個小山洞遮風擋雨就成,隻是夏大人神奇的在這一片水晶世界裏找到一小堆幹柴生了一小堆火,同時那堆黃暈暈暖人心的火苗上竟烤著一隻半生半熟的兔子。
“隊長……”阿泰含著淚一聲驚歎,情不自禁的哽咽了。
陸臻眨巴一下眼睛,先把背上的裝備卸下了,坐到火堆邊一邊烤著自己幾乎凍僵的手指,一邊看著夏明朗熟練得往兔子上撒鹽,終於還是不由得,讚歎了:“這種天都能打到兔子,您真是……”
“我叫夏明朗!”
“呃……有什麽典故嗎?”
“所以對某些生物會有天生的感應。”夏明朗一本正經的解釋。
“唔……夏明朗?”陸臻臉上一僵,心道,老大,你名字裏那個字是朗不是狼唷!
陸臻為火堆上那隻漸漸轉為金黃色的某剝皮兔子默哀了三秒鍾,你死得……真太冤了。
“隊長……”阿泰一邊啃著自己硬得跟石頭似的行軍幹糧,一邊眼放綠光的盯著夏明朗:“我什麽時候可以吃!”
“什麽時候都可以吃。”
阿泰眼中的綠芒更盛!
“如果是吃你的話……聽說人肉生吃味道會比較好!”夏明朗笑眯眯的閃著綠汪汪的眼睛。
阿泰嗚咽了一聲,躲到陸臻身後去。
“好了!”夏明朗看看火候差不多,也懶得欺負小孩子玩了,手上的匕首寒光一閃,一整隻兔子已經被劈成了三份,一人瓜分一塊,就著這點肉食,連那石頭幹糧都成了美味。
阿泰啃得滿嘴流油,表情無比幸福:“下次,我還要和隊長在一個組。”
陸臻悶笑:“下次防紅外作業,你讓他用什麽給你烤兔子去啊。”
阿泰圓圓的眼睛轉了轉,默不作聲的埋頭啃肉。
兵貴神速,更何況人餓得狠了,吃什麽都快,隻是到睡覺的時候有點犯了難,最初是按軍事演習的情況打得裝備,因為要留人警戒,帶得是雙人睡袋,現在不用警戒了,三個人一起……
好在陸臻比較瘦,雖說艱難了點勉強倒還能塞得下,夏明朗用一點炭灰掩了火,三個人擠到睡袋裏抱成一團。
“其實這樣比較好,一點不冷。”阿泰幸福的得瑟著。
“是啊……隻是小生快要被你們兩個給擠得前胸貼後背了。”陸臻心酸的哀歎著。
“那我睡中間去好不好?組長?”阿泰馬上討好的說道,此人隸屬信息組,陸臻正是他的現管上司。
“我說,你們兩個娘們嘰嘰的,睡個覺還有這麽多廢話,看來是今天睡太早了啊!”夏明朗閉著眼睛一聲怒斥。
兩個娘們嘰嘰的小家夥馬上乖乖的閉上了嘴,陸臻小聲對著阿泰道:“你現在還想跟隊長一組不?”
阿泰眨巴眨巴眼睛,小心翼翼的搖了搖頭。
“膽肥了啊,現在說壞話都不用背著人了?”反正眼下這三個人擠作一團,夏明朗非常方便的卡到了陸臻的脖子。
陸臻一聲慘叫:“小生冤枉啊,我明明就是背著您在說您壞話的。”
夏明朗失笑,罵了一句:“小混蛋。”
陸臻翻了個身,笑道:“那我當麵說。”
篝火還壓著餘暉未盡,夏明朗深黑色的瞳孔裏映了一點暗紅的火光,盯著陸臻看了一眼,忽然往前探出一點點,咬上他的唇。
陸臻嚇得魂飛魄散,一動都不敢動。
夏明朗挑開他的唇縫,把舌尖探進去,深入淺出的細細品嚐了一番,心滿意足的退了出來。
陸臻咬牙切齒的做口型:“夏明朗。”
“嗯!”夏明朗閉上眼睛微笑:“不早了,睡了。”
畢竟是勞累過度,陸臻磨了磨牙,各自沉沉睡去。
幾個小時之後,當陸臻醒過來的時候,夏明朗已經在整理裝備了,陸臻看阿泰睡得還甜,一時有點心軟,自己先從睡袋裏鑽了出來。
“醒啦!”夏明朗正在擺弄電子地圖。
“哦!”陸臻站到洞口深吸了幾口氣,撲麵的凍雨馬上把朦朧的睡意趕到了九霄雲外:“這雨怎麽還沒停?”
“天氣預報顯示今明兩天會一直下雨,過來看地圖,計劃有變。”
“哦?”陸臻探頭過去。
“你和阿泰沿這條路走,路況比較好一點,沿途還有些村莊。你們把藥品都帶上,還有帳篷和睡袋,你們的負重很大要注意休息。”
“那你呢?”陸臻詫異。
“我去完成這一區的電網偵察任務,估計兩天後會與你們匯合。”夏明朗把區域指給他看。
“你一個人?”陸臻不免有點激動起來:“外麵下這種雨,你一個人沒有睡袋和帳篷,你會凍死。”
“放心吧,我會找到地方宿營,我不是妖怪嗎?禍害都會遺千年的。”夏明朗毫不在意。
“一定要分開嗎?”陸臻有點不開心。
“下這樣的雨,你們兩個負重很大,速度很難快起來,或者,你幫我想個更好的方案。”夏明朗很篤定的看著陸臻,漆黑的眸子閃閃發亮。
陸臻低頭思考,眉毛全皺起來,最後還是歎了口氣:“你一個人,要小心點。”
“你擔心我?”夏明朗失笑:“還不如擔心你自己吧!照顧好阿泰,你也算是老兵了。”
“我們的路線比較短,也好走。”
“再好走也是路,要一步一步量過。”夏明朗把自己需要的裝備挑出來裝好,背上身,隨便啃了幾口幹糧便準備出發,走到洞口的時候,卻忽然回身,抬手彈一下自己的耳機,笑道:“保持聯絡,還有,小心點,陸臻!”
“是!”陸臻回答得很幹脆。
“哦……”
陸臻聽到背後有聲音,一轉身才發現是阿泰正迷迷糊糊的從睡袋裏探出半個腦袋,眯瞪著一雙圓圓的眼睛,很是崇拜的讚歎道:“隊長真帥啊!”
陸臻正想叫他起床,被他這話打得一個站立不穩,差點滑一跤。
“阿泰!”陸臻一頭黑線,雖然說自己的品味被肯定了,然而……這個,陸臻鄭重告誡:“你以後不可以這麽色迷迷的看著隊長,我敢保證,你要是讓他知道了,絕對沒什麽好果子吃。”
“啊,組長,我很色迷迷嗎?”可憐的阿泰震驚了。
“呃!還好還好……”陸臻繼續黑線,喝道:“你,起來了,要出發了。”
因為這世界忽然變得很不娛樂,我們隻能盡量保持娛樂精神,既然老天爺開不起玩笑,於是隻好和自己人開開玩笑。重新劃過路線之後陸臻與阿泰的任務變得輕了很多,不過肩上的擔子仍然很重,無邊無際的凍雨下得天地一片晶瑩。
山區落了葉的喬木伸展著黑色的鐵線似的枯枝,而每一寸細小的枯枝上都包裹著透明的冰淩,從樹梢到樹根,像一尊琉璃製的雕塑。
“好美啊!”陸臻看著那一樹一樹的瓊枝,驚歎不已。
“組長。”阿泰敲著他頭盔簷上的冰淩子:“其實我的耳朵也快要變得這麽美了!您要不要來欣賞一下。”
這種特製的雪地迷彩服雖然不透水,但是凍雨的粘性很大,落到任何東西上麵都會結冰,包覆在衣麵上的水膜很快的結成了冰殼,在行走時哢哢作響。
“多帥啊!”陸臻苦中作樂:“我們都快成機甲戰士了。”
“是啊……不如我們索性站在這邊不要動,站上一天,就能結出一件防彈衣來……唷!”阿泰正悶著頭走,冷不防前麵的陸臻忽然停了下來,一頭撞到陸臻背上。
“組長!怎麽了?”阿泰扶了一下頭盔,順著陸臻的視線看過去,沒等陸臻出聲,也跟著愣了。
那是一隻鳥,一隻水晶做的小鳥,安靜而淒然,美麗卻殘忍。
解放軍
34.
“呀……還救得活嗎?”
“應該不行了吧!”陸臻小心翼翼的把水晶小鳥從樹枝上摘下來,極小的一隻山雀,低低的垂著頭,姿態安詳而優雅,羽毛上覆著一層剔透的冰殼。
“好可憐!埋了吧!”
“嗯!”陸臻拔了匕首出來砸開樹底的冰層,挖了一個淺淺的坑,有時候娘們嘰嘰的人湊到一塊兒也是有好處的,比如說在這種事情上就比較容易觀點一致。
“也還好了,”陸臻一向很能自我安慰:“看到隻鳥總比看到個人凍成這樣好一點。”
“是啊!你說,要是隊長被凍起來了,會是個什麽樣子啊!”
陸臻眼前馬上閃過另一尊冰雕,頓時臉就綠了:“馮啟泰!隊長昨天還給你烤兔子呢,今天你就咒他死?”
“沒有啊……組長……”阿泰哀號著追上自家組長的腳步,縣官和現管,他這回算是全得罪光了。
形勢很慘烈,然而更慘烈的是,當你麵對如此慘淡的局麵,卻不能更多的做點什麽。陸臻算是個唱念做打很全的人物,可是看著那一雙雙飽含期待的眼睛,幾乎無力調出最陽光燦爛樂觀有希望的笑臉來安撫人心,隻能一遍一遍的說:國家一定會不忘記你們的!一定不會!會有人來幫助你們!我們是第一批,但絕不會是最後一批!
好不容易發完了藥,哄人的話說了一蘿,圍著他們的老鄉暫時都散了回家忙碌去了,陸臻看看時間差不多,借了一戶人家避雨,先把儀器支起來準備著。
“怎麽大隊那邊還沒有消息呢?”阿泰一麵啃著石頭,一麵憤憤然。
“可能是內部有程序要走,另外,我們的報告不是還沒做完嗎?”陸臻疲憊的歎氣,抹一抹臉。
“什麽玩意兒嘛!要是能直接交給wen寶寶就好了,整死那幫子不作為的官。”阿泰罵街。
“wen寶寶……”陸臻失笑:“這名起得不錯啊!不過,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其實我們也不知道zf機關內部是怎麽運轉的,可能他們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總而言之,先做好自己的事。”
“組長,我發現個奇怪的事。”
“呃?”
“我覺得吧,您教育我的時候說得都挺有理的,可是當隊長教育您的時候說得也都挺有理的。”
“這……”陸臻一手勾了阿泰的脖子:“告訴你個秘密,我們家隊長吧,心地其實挺好的,就是愛裝腔作勢,沒事喜歡扮演個什麽人類靈魂導師什麽的,沒關係,你就讓他演,另外,最後附送你一條小道消息,據說嚴隊教育隊長的時候,也挺有理的。”
陸臻十分正直的看著阿泰,其實吧,發泄罵街這種事,是個人都會幹……隻是一般都是對上不對下,我衝著你發泄,那是我瞧得起你,那就是一撒嬌。
“哦……哦!”阿泰還在懵懂,被陸臻一巴掌拍在頭上,喝道:“開始了!”
阿泰連忙應了一聲,屏除雜念,專心幹活。
經曆過最初的情緒不穩,現在的各組又都已經恢複了冷靜的心態,安撫並組織自救的工作做得有條不紊,而同時在大家幾近不眠不休奮戰之下,任務進度也大加快,原定四天結束的行程,現在算來幾乎可以提前半天。
“哎,大隊剛剛來話了,說等完整的報告出來,如果省政府還不出聲,他就直接把材料交到中央*軍委去。”阿泰忽然興奮的嚷嚷。
“小聲點!”陸臻輕斥:“你以為這是好事嗎?你知道這麽做嚴隊要得罪多少人嗎?有多少人會看隊長不順眼嗎?小孩子脾氣。”
阿泰一下子被罵啞了,低著頭不吭聲。
“好了,也別太擔心,嚴隊厲害著呢。”陸臻又分心安撫了小孩子一句,同時運指如飛,匯合各小組傳回的資料,整理匯編,打包發送回基地。
其實對於這些與世隔絕的孤村來說,斷電斷交通這本身並不太可怕,反正門前有井家裏有糧,實在要是木柴不夠用,大不了砍了院子裏的樹,他們都是過慣了苦日子的人,像這樣的生活,撐上一個月都不會出什麽大事。
而最可怕是那種恐慌感,被拋棄被遺忘,沒有希望沒有指望的恐慌,沒人過來同他們說一句:不要怕!
也沒人告訴他們外麵的情況如何了,這樣的生活還要過多久,人其實都挺能撐的,隻要還有希望。絕望會帶來恐慌,而這種恐慌會讓人做傻事,根據這幾天陸臻手上匯總的資料顯示,大部分的傷亡都是自救不力造成的,有些人盲目的進山,有些村子沒有把人員集中,致使一些孤老在家裏被凍死都沒有人發現,等等。
而更要命的,馬上就要過年了,幾千年來合家團圓的日子,每一個村莊都在等待著候鳥歸巢,老人等待兒子,妻子盼望丈夫,子女期待著父母。然而就在這最焦慮的時刻,上天降了把冰刀,把一切的想念都切斷,內外不通,不知道外麵怎麽樣了,不知道盼了一年的候鳥已經飛到了哪裏,思念的力量,有時候很折磨。
陸臻的骨子裏有文藝小青年的調調,外麵再練得鋼筋鐵骨也沒用,遇上這種事仍然心潮起伏不已。
他還在感慨著,屋子的女主人卻從灶上給他們端來了兩個大海碗,白米飯,紅辣椒炒的土豆片,還有幾片臘肉,熱騰騰的白氣撲麵而來,香得隻差沒把鼻子勾掉下來,阿泰頓時眼睛就直了。
“吃……吃……”那個看起來50多歲的中年婦女,說著蹩腳的普通話,大概是生怕他們聽不懂,用手做出劃飯的姿式。
陸臻眼眸深處放著綠油油的光,尚堅貞不屈的死撐:“不不……這個不行,我們按規定不能吃你們的飯。”
“吃……吃啊……沒,沒,好的……”大嬸一看陸臻不要,頓時急了,眼角的紋路都皺起來,想了想,忽然又把碗收回去。陸臻還以為這就算完事了,誰知一個轉身又端了回來,蒸臘肉翻了個倍,厚厚的鋪了一層。
敢情……陸臻黑線,她難道以為自己是嫌棄她家菜不好?
“吃……吃……好吃……”這會大嬸推得異常堅定。
“大媽,我們隊裏有規定不能吃您家的飯。”可憐的的阿泰一邊努力深呼吸,一邊咽著唾沫,一邊抵抗胃裏的饞蟲。
娘唷,他都兩天三夜沒進熱食了,就著淒風苦雨的啃高蛋白壓縮餅幹,這種時候讓他看到熱白飯,這……這……這不是誘人犯罪嗎。
隻可憐雙方可供交流的詞匯實在不多,那位大嬸明顯沒有理解阿泰在說什麽,倒是急切的挑起一片臘肉:“好吃,好吃……”
陸臻見大嬸身後吊著一個約摸七、八歲的小姑娘,細黃的頭發綁著整齊的辮子,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盯著筷子上那片肉,有點無奈的歎了口氣,把麵前的東西收拾一下,笑道:“算了阿泰,吃吧!”
34.
“呃?真的啊!組長,這可違規啊!”
“你會出賣我嗎?”陸臻一本正經的盯著阿泰:“這飯咱吃了,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所以……”
“噢!”阿泰歡呼一聲,馬上去端飯碗。
大嬸還在犯愁,想不到這兩個當兵的嘰哩咕嚕廢話幾句,居然又同意吃了,頓時笑逐顏開,眼角的皺紋全散了,像朵花似的,又忙著去張羅自己和孫女的飯食去了。
“唉,舉頭三尺有神明啊!”阿泰一麵奮勇的扒飯,一麵假正經的檢討。
“馮啟泰同誌,你是中共黨員嗎?”陸臻正在以一塊臘肉為誘餌,進行勾引小花姑娘的行動,小姑娘的黑眼睛撲閃撲閃的,小小一隻手捧著比自己頭還大的碗,扭扭捏捏的往陸臻那邊挪過去。
“是啊!我念大學那陣就入黨了。”阿泰倍兒得意,還挺挺胸。
“那就行了,作為一名光榮的中共黨員,不信鬼不信神。隻有青天在上。”陸臻終於成功的把小姑娘騙到自己懷裏,筷子頭上那一片肉,輕輕的放進另一個大海碗裏。
“唔!”阿泰繼續扒飯,過了一會兒,廢話又來了:“那咱們抬頭三尺,有馬恩列斯毛鎮著啊。”
“呃……”陸臻在努力搬運自己碗裏的肉,筷子一停,頗誠懇的一低頭:“毛主席,我錯了!”
阿泰一口飯含在嘴裏,差點沒嗆噴出去。
農家大嬸倒是沒聽懂他們兩個在嘀咕什麽,一看阿泰嗆著了,連忙又端過來一碗湯,細細的幾絲綠葉子菜,飄著幾朵蛋花。阿泰接在手裏,真的是眼淚都要下來,淚汪汪的看著陸臻:“好人呐!”
“說實話,我一直在想,楷哥掛了不稀奇,全世界人民都知道他沒用,想不到第一個倒下的居然是宋立亞這種千年不倒翁,唉……你看看,現在就連小生這鐵石心腸的人,也撐不住了啊。”陸臻感慨著。
“所以說,隻有隊長最狠。”
“他狠?”陸臻臉上不屑,嘴角卻帶笑:“你看他寧願去爬懸崖……他夠狠才怪呢,對了,身上帶錢了嗎?”
“有點!五百。”阿泰從暗袋裏掏出一小卷紅票子,出任務時難保會沒有意外,一點應急的錢必不可少。
“留一百,剩下的都給我!”陸臻把自己身上的錢卷一卷,趁小姑娘不注意全塞到她的衣袋裏。
“哈,組長,你看咱這頓飯吃的,五星級價位!”
“喲,你還真好意思白吃啊!”
“我又沒說什麽。”
陸臻扒完最後那幾口飯,又搶了阿泰的半碗熱湯喝,把裝備一收,準備開路,冷不丁聽到腳邊的一聲脆脆的童音:“叔叔!”
“喲,你會說普通話啊!”陸臻和阿泰一陣驚喜:“別叫叔叔,叫哥!”
“哥!”字咬得雖然不太準,可敵不過那音又脆又甜,聽得人從心底裏舒服起來。
“哎!”阿泰幾乎又想掏口袋,把最後那一百塞給她當壓歲錢。
“你們,叫,什麽名字,我,寫信。”小姑娘一字一頓,說得清晰又固執。
呃……
阿泰有點為難的看著陸臻:“組長,這違規吧。”
“廢話,”陸臻壓低了聲音道,眼珠子轉一轉:“來,小妹妹,把你的作業本給我,我給你留個地址。”
“哎!”又是甜絲絲脆生生的一聲,真是……聽得陸臻心裏的罪惡感都起來了,欺騙民族幼苗啊。
到最後,陸臻在那皺巴巴的作業本上留的是——
姓名:解放軍
地址:北京市東城區黃寺大街甲8號(這地址MS是錯的,俺沒查到正確的地址)
那小姑娘估計實在還小,不認字,歡天喜地的收了起來。
阿泰在旁邊忍得臉都差點青了,一出村就仰天狂笑:“解放軍……哈哈哈,解放軍……組長,你真有才……哈哈哈,你小時候是不是也在路上撿過一分錢,交給警察叔叔收起來,叔叔問你叫什麽,你就回頭甜甜一笑:我叫紅領巾!哈哈哈哈……”
陸臻忍無可忍,一腳踹在阿泰背上,把他踢了幾個跟頭,好在現在灌木叢上的刺都包著厚厚的一層冰,戳人一點也不疼,可以隨手亂抓保持身體平衡或者借力。阿泰一骨碌跳起來,糾纏不休:“組長,您留的那地址是什麽意思啊?我記得您不是北京人啊?”
“那是中央軍委總政治部的地址。”
“啊……那她要是真寄過去了怎麽辦?”
“寄就寄了唄,會當廢信處理吧。”陸臻口氣有點遺憾。
“唉,可惜了。”阿泰感慨著,忽然想起一件事:“組長你怎麽會記得總政的地址呢?”
陸臻臉上一僵,笑道:“我這人過目不忘。”
“哦……”所以說,單純的孩子就是比較好糊弄,隨便說什麽,他就信了。
(**大家可以回憶一下,為什麽陸臻記得總政的地址)
冰雨一陣一陣的下,前頭剛剛把身上的冰殼敲幹淨,不一會兒,又是薄薄一層。耳朵還好一點,基本都藏在頭盔裏。倒是手上的問題更嚴重,雖然是防水麵料,兩天下來戰術手套也全濕透了,從裏到外結著細細的冰渣,戴了比不戴還冷,可萬一不戴,凍雨直接滴上去,幾乎可以在手指頭上結出冰殼來,到底百密一疏,沒想到要多帶一副手套。
物質條件很惡劣,於是更要發揮主觀能動性,各組的推進速度驚人,已經有一半的小組完全了既定任務,現在正趕回受災最嚴重的村落幫忙搶險救災。陸臻原本以為他跟阿泰兩個算是搏命了,想不到夏明朗的消息反饋回來,他已經徹底收工了,甚至在回程的時候還幫著他們掃了一段路。
陸臻看著夏明朗傳回來的宿營地坐標點,萬般無奈,有時候夏明朗的效率高得讓人崩潰,感覺跟著他一組絕不是去幫忙的,就是個累贅。這人好像上半輩子就是在懸崖峭壁上長大的,當兵之前跟猴子換過魂。
“還有點力氣嗎?衝鋒吧……就算是已經被人看扁了,也不能扁成張相片啊!”陸臻把坐標點向阿泰亮一下,果不其然看到那小子眼睛裏騰起熊熊的火光。
坐標標注的位置已經不太遠,陸臻和阿泰兩個背著重型裝備一路狂奔,不多久就在一片冰天雪地中看到了一小束暖黃的火光。
天哪……
阿泰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我現在知道了,隊長就是隊長。”
陸臻的臉已經被凍得麻木,嘴角都幾乎含著冰渣,一時說不出話來,隻能艱難的點頭。
就衝他這門手藝,在任何地方都能找到安生的地方,生出火,要是這一回火上還有隻兔子,那他就不是隊長,連陸臻都想叫他神。
這兩人受到火光的鼓舞,拿出最後的體力直衝進山洞裏,阿泰第一眼沒瞅到火堆上烤著活物,用失望的第二眼橫掃到火堆邊,馬上就愣住了。
夏明朗抱著槍,背貼石壁坐在火堆邊,頭擱在膝蓋上,一動不動。
全身上下都覆著一層冰,晶瑩剔透,明黃色的火焰映在冰麵上跳躍,光彩煥然,融化的冰水在他身邊積起小小的一灘,向地勢較低的地方流下去。
陸臻和阿泰驚恐的對視一眼,不期然眼前閃過那隻被冰封的小鳥。
“隊長!”
“夏明朗!”
兩道身影飛一般的猛撲過去……
“嚷什麽嚷,叫魂哪!”夏明朗略微動了動,疲憊的抬起頭。
(我真是個好人啊^_^,不要再說我老是斷得那麽人品了!)
似花非花
35.
呼……兩個可憐的又被莫名嚇到的家夥刹住身子,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隊長,不帶這麽嚇人的,我還以為你凍死了呢!”阿泰卸下裝備,坐到火堆邊烤火,不滿的在抱怨。
“下點雪就會死人,你當我是你啊!”夏明朗不耐煩的把頭盔除下來,濕漉漉的短發桀驁的亂翹著,在火光裏閃閃發亮。
陸臻在他身邊坐下,給出一點支撐的力量:“我看你一直都沒睡過吧。”
從夏明朗那種可怕的推進速度就可以猜出來,大家都在睡覺那一會兒,他應該也在翻山越嶺。
“睡什麽睡啊,這種天,找個能呆的地方也不容易,跑起來才不會冷。”夏明朗一見送上門來的肩膀,馬上把頭靠上去:“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還有最後26個組,不過,相信最慢兩個小時之內都可以完成了。”
“那就好,天氣呢?什麽時候能回去。”
“不知道!”陸臻笑道:“咱們被老天爺留在這兒了。”
“行啊,景色挺好的,這趟出來都見著水晶宮了,值了。”夏明朗倦極,閉目養神,懶得去教訓陸臻。
陸臻難得說了謊還不被整,馬上又心虛的招了:“武直的師傅說後天才可以帶我們回去。”
“哦!”
“還有,兄弟們請示,反正回不去了,任務完成了這兩天能不能自主活動。”
“沒問題,隻要交了差,老鄭想給人做飯都沒問題!”夏明朗略動了動,把身上一塊半融的冰片震了下來。
陸臻苦笑:“您不如先站起來抖抖吧!這麽凍著,怪嚇人的。”
“哦!”夏明朗終於把眼睛睜開,剛一起身,身上的冰就唏裏嘩啦的往下掉:“剛剛敲過一下,凍得太死,不好敲……本來想先烤一會兒的,你們兩個小兔崽子跑得倒是快。”
冰天雪地的,有火就有希望,大家就著這點火光烤了一點餅幹吃,陸臻和阿泰又開始做最後一次工作,果然,各小組都十分的爭氣,最後的26個組也都交出了自己的地圖,陸臻把整體數據匯總完,加密打包發出去,忍不住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恭喜恭喜!”夏明朗裝模作樣的在鼓掌。
“隊長……我們需要物質獎勵。”阿泰腆著臉衝夏明朗傻笑,可以想見,這時他的眼中應該閃爍著一隻金燦燦的兔子。
“喲,學會向上級領導提要求了!”夏明朗笑道,低頭想了一會:“行,等會兒啊!”說完,又站起身衝到雨簾裏去了。
陸臻沒來得及攔人,隻能回頭罵阿泰:“隊長兩夜沒睡了,你還真好意思!”
阿泰的圓眼睛撲閃了兩下,畏縮下去。
夏明朗倒是很快就回來了,這回連陸臻的眼睛裏都閃起了光,不會吧……真是屬狼的?那兔子都哭著喊著往他大腿上撞?隻見夏某人背著手,神秘兮兮的走近:“來……請接受我對功臣們的一點敬意。”
說著,夏明朗亮出手上一團水晶剔透的東西來。陸臻細看才發現竟是一枝被冰凍結了的鬆枝,一根根像針一般細的鬆針上附著手指粗的冰棍,一蓬鬆針扭結成一大朵冰花,像是上品的古法琉璃,暖黃的火焰在冰尖上跳躍,光華流轉。
“隊長……”阿泰一時摸不著頭腦。
“怎麽樣,夠份量了吧,瞧瞧,多大一朵啊,比人家新兵入伍的時候胸前別的紅花還大。”夏明朗語帶調笑。
“這是,花?”陸臻哭笑不得。
“陸臻,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啊,不能因為人家是透明的,你就真的透明了它。”夏明朗義正詞嚴。
“是是是,大人教訓的是。”陸臻苦笑:“小生一定好生迎娶她做我第一百零九房小妾。”說著恭恭敬敬的接過了夏明朗手裏那枝冰花。
“哎。”夏明朗這下滿意了,隨手折了一根鬆針下來當冰棍嚼。這一路過來雖然背囊裏有水,但大部分時候他們都是從茅草上掰根冰淩用以補充水份,雖說這麽吃有點傷胃,但提神和恢複疲勞的效果顯著。
“隊長,您這可太不厚道了,朋友妻不可戲啊!我都收了她了,怎麽你馬上就掰了吃?”
“呃……”夏明朗看看手裏剩下的半根冰棍,馬上耍賴道:“朋友妻不可戲,你這不是才收她做小妾嗎?”
“不瞞您說,隊長,小生對此花一見鍾情,正打算要扶她做我正房大太太,您……抬手就辱了她的清白完璧之身。”陸臻一臉的正直和慘痛,聲聲血字字淚,夏明朗無奈失笑,忽然一個標準擒拿把陸臻的脖子卡住,把剩下的半根冰棍全塞他嘴裏:“你小子,還沒完了是吧!得,剩下的全歸你了,小氣!”
那冰棍冷硬濕滑,陸臻一口沒咽下去,差點嗆死,眨巴著眼睛忽然懊惱的歎了一聲:“哎呀,我都忘了,我的正房大太太有主了。”
夏明朗挑著眉看他。
陸臻壓低了嗓子用氣聲道:“要不然我先休了你?”
夏明朗磨牙:“小兔崽子。”
阿泰縮在旁邊大氣也不敢喘一口,早把兔子的事拋到了九霄雲外。
玩笑歸玩笑,鬧了一陣,又休息了一陣,陸臻開始計劃下兩天的安排,從地圖上顯示離這裏不遠處有一個村莊,雖然已經有別的小組經過了,但是相信再去一次也沒什麽浪費的,反正他們手上還有不少藥沒送出去,在這樣的冰凍天氣下,情況隻會越來越壞。
“隻是……現在出發?”陸臻有點遲疑:“隊長,您還跑得動嗎?”
夏明朗眉毛一挑,懶洋洋的一笑,完全不屑於回答這個問題,卻反問道:“現在走?”陸臻和阿泰兩隻南瓜在這種充滿了不屑的目光中,無奈的點了點頭。
夏明朗幾腳踩滅了火堆,一頭紮進了茫茫冰海中,身姿矯健而迅捷,像一隻出擊的豹。
陸臻與阿泰對視一眼,由衷感慨道:“說真的,隊長是帥!”
“哈!我就說嘛!”終於遇上同盟,阿泰欣喜異常。
兩天後,直升機支隊終於在冰雨的間隙中找到機會,將整個中隊的人員安全的帶回了基地。
據說這項任務在一中隊的隊史上記下了重重的一筆,不是因為其艱苦與慘烈,而在於它創造了無數的麒麟之最。
比如說,隊員違規次數之最,據說某些同誌甚至連自己的真名都告訴了人,正在考慮是不是給自己改個名字以消除影響。
哦,說到名字,當然大部分隊員都很沒創意的留下了自己的外號做本名,於是,陸臻那十分有才的“解放軍”被廣泛的傳播,大家一致認為小陸少校不愧是生在改革後長在春風裏手握紅旗永不倒的社會主義大好新青年,眾人打算把這件事編成詩歌小說廣播劇電視劇,有計劃有預案有指標的傳頌上十年。
36.
另外還有些比較離奇的,比如說這是隊史上第一次隊員們把身上的現金都花光的任務,據說還有人問武直的兄弟們借了2000塊錢,具體人員不詳。
當然這似乎還是任務結束後,全員無傷,卻休息時間最長的任務,因為大家的鐵砂掌上都生出了嚴重的凍瘡,於是終於確定了,一山還有一山高,總有一種東西比兵繭還厲害。
當然,不光是麒麟,這項任務在全國範圍內都產生了比較深遠的影響,災後,所有入貴州的救災團隊都收到了一份來源不詳但內容異常詳盡的災區報告。
據說,當然隻是據說,貴州省政府曾經拍著桌子對著中央有關人士質疑過這份報告的真實性:三天之間,掃完半個貴州的山區,而且在滿天冰雨中……靠!這是人能做到的事嗎?
至於這份質疑是怎麽被回複的,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據說,曾幾何時夏明朗站在大隊長辦公室的窗口,很是虛情假意的憂慮道:“您這次又要得罪不少人了。”
嚴隊悠然的呷了一口茶:“共和國是否會虧待他的功臣,我不知道,可我嚴正不會委屈自己的兵。”
夏明朗繼續站在窗邊,竟無語而凝噎。
消息來源為嚴大人貼身機要秘書,眾人心潮澎湃不已,隻有陸臻搖頭歎息:“夏明朗啊夏明朗……”
當南國的冰雪初融的時分,年假已經進入了倒計時準備,夏明朗已經多年沒有著家,去年的年假讓給鄭楷結婚用了,今年要是再不回,用夏隊長自己的話來說,那就是,他就甭想再回這個家了。
所以假是一定要休的,因為爹媽是不能不要的。
至於陸臻因為去年過年之後身體不太好,抽空就回去了一趟,所以自己也盤算著今年就算了。而且全年的嘉獎統計出來,他名下一個二等功一個三等功,嚴正就開始動心思要給陸臻升升官,反正現在他的職務也有,軍銜也夠,老是這麽銜不壓職的也不是個事兒,索性一個報告打上去,打算升陸臻做副中隊長,主管偏向新裝備與新武器應用這一塊。
臨到了過年的時候各項訓練都停了,各中隊忙著做總結,基地當年規劃的時候基建工作沒做好,軍人造房子的通病,開間大,房間少,辦公樓裏已經占滿了人,嚴正隻能在夏明朗的辦公室裏劃了一角出來給陸臻,好在那兩人都並不介意。
除去值班的,士兵們大都已經在放假了,陸臻幫著夏明朗做案頭工作,頭埋在文件堆裏,隻剩下一個小小的發尖兒,夏明朗偶爾忙累了抽支煙偏頭瞧著陸臻幹活。看著那張一本正經的小臉就那麽鼓著,咬著嘴角,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顯示屏,心情就好得沒話說。
夏明朗吐出個煙圈,還好,陸臻雖然偶爾會嚷嚷,但並不真的反對他抽煙,最多也隻是不讓他燒房子,所以說嘛,得妻如此,夫複何求啊!夏隊長樂滋滋的看了一眼窗外,晴空如洗的冬日,天空幹淨得像玻璃一樣。
電話鈴聲驀然響起,夏明朗笑眯眯的接起來喂了一聲,臉色忽的一變,畢恭畢敬的叫了一聲媽,拎著分機走到窗邊去,陸臻從文件堆裏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這幾天夏家媽媽的電話特別多,內容從敲定日期到催促訂票到準備飲食不一而足,三年沒見到兒子的真人,當媽的激動一下也是應該的,隻是如果讓她知道,她的這些囉嗦話都會讓人錄音記錄在案,不知會作何感想。陸臻正在胡思亂想,就聽著夏明朗提聲抱怨:“哎呀,媽啊,我才回去幾天啊,你至於嗎!”
陸臻抬起眼睛,看過去。
夏明朗半側著身看著窗外,嘴角帶笑,整張臉都沐在暖陽的金光裏,輪廓模糊。
“對對對,我知道我知道,這事是應該辦起來了,對對,我知道,我也不小了,我知道,”夏明朗笑嘻嘻的:“可這事兒吧,也不是你想辦就能辦成的啊。”
夏明朗頓了一會兒,忽然急道:“媽,你這麽說可就不對了啊,我很有誠意啊,非常有誠意,那我這不是忙嘛。對對,可你也不能一下子上啊,哎你想吧,我回去也就那麽幾天,各家拜年總得走走,同學也要聚,剩下還有多少日子了?你給我整那麽多姑娘我看得過來嘛?哎呀,媽,我還不了解你嘛,手上攢的照片能打撲克了吧!嘿,你說現在怎麽辦吧?我還趕場子是吧!哎喲,媽,你太有才了,真的,電視台不找你當主持人真是可惜了。得得得,那這樣吧!你先給我過一遍,不漂亮的我就不看了。”
陸臻一愣,把手裏的東西都停了下來。
“對啊,就是要漂亮的,幹嘛啊,我找老婆還不興找個好看點兒的啊!哎對,我現在就長這毛病了,嗯嗯,對,要漂亮。個要高,腿要長,眼睛要大,嗯,還有什麽,哦,腰要細!對,就這樣!哎,您要是手上沒這號的啊,我還就不看了,怎麽了?少埋汰你兒子,誰說我就娶不上這樣的媳婦了?啊對了,那什麽還有一條,人要聰明,學曆要好,最好是碩士,沒個211本科畢業的您就甭往我跟前拎了,我現在瞧不上。”
夏明朗轉過身衝著陸臻眨眼,那笑容融合在陽光裏,明亮動人:“對啊,誰讓我現在升官兒了呢,你兒子現在眼見兒可高了,您要找不著這號的咱還不娶了,這叫寧缺勿濫。”
夏明朗說完,幹脆利落的把電話一關,得意洋洋的擰在指尖上旋了一圈。
陸臻一陣沉默,抬手把電腦的顯示屏關了站起來,神色平和的說道:“夏明朗,我們需要談一下。”
昏·眩
37.
夏明朗眼珠一轉,急道:“哎,我說,你別往心裏去,我這是唬我媽呢,我總不能現在就告訴她我不結婚了,我想跟一男人過日子……”
“我知道,我能理解。”陸臻手指垂到桌邊輕輕敲了兩下,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夏明朗的眼睛:“不過,你將來,還是會結婚的吧?”
夏明朗頓時變了臉色,陽光好像在一瞬間失去了它的力度,他的瞳色發暗,深到底,漆黑冰冷。
“你什麽意思?你他媽……”夏明朗問道。
“你聽我說完。”陸臻急著打斷他。
“你過來,把門鎖上,過來。”夏明朗往後退開了一步,整個人退到陽光無法觸及的陰影裏。
陸臻走到他近前,靠在牆角的另一麵牆上,背著手,手指無意識的摳著牆麵,指甲裏填滿了白色的石灰粉。
“說啊!”夏明朗眼神微挑,視線像子彈一樣銳利而不可阻擋。
陸臻清了清嗓子:“我其實沒什麽別的意思,我隻是想說,如果你將來,我是說如果,你覺得一個正常的家庭,有孩子,能見得光的,這對於你來說更重要的話,我是可以理解的。我隻希望你到時候不要騙我,你有什麽想法,你要結婚,你想找個女人在一起,沒關係真的,但是你不要騙我。”
“我結婚沒關係,連我結婚都沒關係。”夏明朗微微一笑。
“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我的要求是請給我一個真實的現實做判斷的依據,無論你想要過怎樣的生活我都會支持你,但是請不要欺騙我。”陸臻低下頭。
“你會怎麽支持我?嗯,讓我一邊結婚生小孩,然後找你偷情?”夏明朗眼中有譏諷,故意把話說得很難聽。
“我……”陸臻臉上一下漲得通紅,忽然又頹然道:“我並不知道將來會怎麽樣,但你說得這種情況應該……不會發生,隻是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不愛我,但是你不能……”
“連我不愛你都沒關係?”夏明朗忽然上前一步揪住了陸臻的衣領,將他按到牆上。
陸臻一時驚慌,在極近的距離凝視那雙眼睛,黑色的,卻有奇異的光彩,像來自異境的火,他咬了咬牙,說道:“是的。”
你可以不愛我,但是你不能放縱自己,你是夏明朗,隻要你還是夏明朗我就可以愛你,你可以不再愛我,結婚生子,但是你不能毀掉我深愛的那個人,你不能什麽都不給我留下。
“那他媽的還有什麽是有關係的?”夏明朗咬著牙,一字一頓:“陸臻,那天,那天你對我說,要跟我談一輩子戀愛,我以為這就是你想要的。”
“我當時很激動,你也知道人們在高興的時候就會期待永遠。”
“所以你現在不激動,你很冷靜……你的意思是說,你隻有在跟我搞過之後才想著跟我過一輩子?”夏明朗又逼近了一些,已經太久不曾出現過的銳利冰冷的氣息像風暴一樣灌過去,陸臻恍然覺得這屋子裏的暖氣大概是壞了,氣溫一下子降了十幾度,冷得直透心肺。
“夏明朗,生命是一個旅程……”陸臻鼓起勇氣開口。
“對,生命是一個旅程,我以為你是要我陪你走下半程……”
“生命是一個旅程,有人同行有人離開,而隻要能相伴走一程,就已經是……”
夏明朗憤怒的皺起眉頭,沒耐性聽陸臻說完便直接咬下去,野獸似的狂暴的吻,好像要把人吞掉的力度,右手熟練的挑開了皮帶的扣子,探進去。陸臻的身體猛的一彈,開始反抗,可是所有的掙紮都被強行的壓製在牆角,退無可退,躲無可躲。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的靈魂彼此坦白,而身體更加熟悉,於是夏明朗明白那具年輕的身體上的每一個密碼,如何讓他更快樂,或者更痛苦。
嘴唇分開一點點,陸臻像窒息似的喘著氣:“放開我。”
“現在呢?”夏明朗誘哄似的舔著他的嘴角:“現在你又不冷靜了,是不是就離不開我了?”
“夏明朗,這裏是辦公室!!”陸臻用盡全身的力氣推他。
夏明朗退開了一些忽然笑道:“對啊,你也知道這裏是辦公室啊,我還是你的隊長呢,你逼著我承認喜歡你的時候怎麽沒想過這個,現在才擔心,太晚了。”他抽出陸臻的皮帶幹淨利落的纏捆了幾道,把人推到牆上。
“你想幹什麽?”陸臻急得大喊。
“我想幹什麽,那不是明擺著的事嗎?別叫這麽大聲,這屋子的隔音不一定好。”夏明朗強行把陸臻的臉扳過來,狠狠的咬上他的唇把所有的驚叫和喘息都堵回去。
瘋了!
陸臻的腦子裏一團混亂,疼痛和激情的快感同時在他身內肆虐衝撞,把神誌剪成一堆碎片,他模模糊糊的想著:我應該憤怒嗎?或者應該拚命反抗?可是……
“隊長?”陸臻模糊的叫喊著,在這樣混亂的局麵下他仍然試圖理清頭緒。
可是,夏明朗忽然拉開窗把他推了出去,冬日冰寒的空氣撲麵而來,陽光像火一樣,穿透人的身體,陸臻嚇得想尖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你瘋了?”陸臻轉過頭怒罵,手指絞在一起好像會拗斷,樓下是往來的行人,而遠處操場上還有人聲喧雜,而他們,居然就這樣……
夏明朗猛然撞向他,身體契合到最深處。
陸臻明知道此刻就算是樓下有人抬頭,也不過是看到他們彎腰往下看,可是前所未有的驚恐幾乎擊碎了他,冷汗從每一個毛孔裏爭先恐後的流出來,身體像是在冰和火的地獄裏煎熬。
“你怕了?”夏明朗的語調低柔沉黯,風月無邊的勾纏,氣息貼在他耳邊:“你不覺得這跟我們的未來很像嗎?在別人看得到的地方道貌岸然的揮手,好像我倆什麽關係都沒有,可是,他們看不到的地方,是連在一起的。你連這點膽子都沒有,居然也敢跟我說開始?”
陸臻茫然回頭,眼神迷亂的抓不住任何東西,無數的句子都碎成了片斷哽在喉嚨口,而眼前全是破碎的金光,那是被打碎的太陽,支離破碎,夏明朗的臉失陷在這金光裏,眼中燒著靜怒的火,閃閃發亮。陸臻的身體足夠強悍到對抗種種合理或不合理的衝撞,於是首先崩潰的是意識,直到夏明朗退出去,幫他把衣服整理好,陸臻仍然找不到任何力量支撐自己,疲軟的靠在夏明朗胸口。
38.
“為什麽這麽做?”陸臻喘著氣低聲問。
“因為你讓我很失望。”夏明朗將他抱得很緊,幾乎到了肌肉會酸痛的地步,陽光從窗口射進來與暗室有清晰的分野,金色的微塵在光線中起伏翻滾。
“我根本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你什麽意思,你在向我表明立場,告訴我你的遊戲規則,所以我應該要怎麽陪你玩。”
陸臻氣得直咳嗽:“誰他媽跟你玩,我是為你好。”
“為我好?”夏明朗捏著陸臻的下巴,把他的臉強行扳過來:“所以你這算什麽,給我留條後路?說沒事兒,咱倆就這麽混著,沒責任沒負擔,什麽時候我想結婚了,就回去結婚,你他媽不在乎?所以呢,我是不是也得給你留這麽條後路,我是不是也得跟你說,陸臻啊,你將來要是看到什麽合心的,盡管把我甩了沒關係?”
陸臻徹底愣住,說不出話來。
夏明朗咬牙,腮邊的肌肉繃起來,黑色瞳仁裏閃著烈焰的光:“你他媽根本就不相信我。”
“我沒有!”陸臻急道。
“得了吧,我知道你那種相信是什麽樣子的,你信我?不過是因為你自己想過了,覺著我說得沒錯,你就相信了,說到底你就隻信你自己。”
“難道,我應該要無條件的相信你嗎?”
夏明朗挑眉:“不應該嗎?”
“這不可能,”陸臻強行從夏明朗的鉗製之下掙脫出來:“這永遠不可能,放棄自己的思考,放棄判斷,然後我就像個傻瓜一樣照你說的去辦嗎?”
夏明朗瞪著他,半晌歎息一聲:“我們兩個好像又說差了。我是說,相信我,在你還沒發現有什麽問題之前相信我,還有,我們的未來。”
“可是,未來,誰知道未來是什麽樣子的?”
“夠了!”夏明朗忽然低吼,牢牢盯住陸臻的眼睛:“知道我是怎麽想的嗎?要麽你就拎著你那個什麽相伴走一程的想法給我滾出去,從現在起我們兩個各歸各路,我保證再也不碰你一個指頭。要麽你就陪我全心全意的一起走這下半輩子。對,我是不知道未來會怎麽樣,可能明天我就死了,後天你也不在了,要不然有哪天你煩我煩得多看一眼都惡心,我不知道!但是,在這之前,我不會去想象沒有你的未來。”
陸臻愣了很久,千言萬語都堵在喉頭,像是有一塊尖銳的骨頭在劃著喉管,鮮血淋漓,漲得發痛,終於艱難的擠出幾個字:“可是這樣很難。”
“你讓我相信你,你說你有能力控製自己的人生,你可以為你的未來做決定,然後我相信了你。”夏明朗變得安靜下來,所有狂暴的氣息像煙雲散去,手指溫柔的拂過陸臻的臉頰和脖頸:“所以,現在你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了,我可以讓你再選一次,我不會跟你幹幹淨淨點到即止的在一起,如果哪天你要走,我就打斷你的腿。我知道你忌諱這個,但我就是這麽想的我也不怕告訴你,我就是拿你當老婆看的,我娶你就是想跟你過一輩子,沒人剛結婚就想著怎麽離婚,我覺得我沒什麽不正常。”
“可是我們畢竟不是……”
“不是合法的?”夏明朗眉梢一挑:“什麽叫合法,我站起來就是法,我說是就是,我們是合法夫妻,明白嗎?”
“可是?”陸臻覺得自己完全混亂了。
“沒什麽好可是的,大不了我是你老婆,這個不重要,無所謂。”夏明朗攬住陸臻,下巴擱到他的肩膀上,麵頰相貼。
陸臻用力眨著眼睛,可是眼前的景物模糊一片,蒙著細碎的光波,絢麗到不真實。
“你信上帝嗎?”夏明朗問道。
“啊,不。”陸臻茫然。
“菩薩,如來,有沒有信的?”
“我沒有宗教信仰。”
“那麽,很好,從現在開始,就信我吧!你讓我忽然想起來我們還有件事沒辦。”夏明朗退開一步專注的盯著陸臻的眼睛,極黑的眸,吞噬一切不安與浮動,他握住陸臻的手,聲音因為緩慢而莊重。
“嫁給我,或者娶我,反正你願意嗎?”
陸臻張口結舌,眼睛睜得很大,但是眼淚不停的流下來,衝花眼前的一切。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夏明朗偏過頭靠近,帶著鹹味的吻細膩的抿過。
“別哭了,”夏明朗抹幹陸臻臉上的眼淚:“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應該要高興才對,所以從現在開始你可以對我有更多的期待,因為我也會對你有更多的要求,明白嗎?”
陸臻想哭又想笑,整張臉皺在一起,口齒含混的問道:“戒指呢?”
“啊?”夏明朗沒聽清。
“你求婚連戒指都沒有嗎?”
“哦!”夏明朗略做遲疑,拉起陸臻的手來吻上指根:“先欠著,回家買。”
怎麽會有這種亂七八糟的事?陸臻仍然覺得回不過神,神誌在飄移,仿佛身在幻境,最初的時候他們是為了什麽而爭吵?可是為什麽現在會走向這種結局?
於是,他們到底在吵什麽?
仿佛什麽都沒有解決,又好像什麽都被解決了,所以未來?
對,生命是一個旅程,它隻有起點,終點,卻沒有歸宿,人們在大路上漂泊跋涉,是的,應該是如此,可是為什麽,他居然開始相信,相信身邊的這個人會陪著他一直走到底。
相信這樣渺茫的未來是危險的不是嗎?
然而,卻是真的,相信會比較幸福。
至少現在是如此。
溫暖的懷抱,棲在懷中的柔軟的身體,夏明朗安靜的看著窗外,陽光明亮得與剛才一般無二,誰都不知道在這間屋子裏剛剛發生了一場戰爭,沒有火藥卻硝煙彌漫。
相愛容易,相處太難,原來這樣相愛的兩個人也可以這樣爭吵,原來像陸臻這麽驕傲的一個人偶爾也會不自信,原來,有這麽多原來,兩個人的相處,永遠像走在鋼絲線上。
平衡,怎樣把握?
不知道!
夏明朗想,他沒有可能永遠照顧著陸臻的情緒,就像陸臻也沒可能永遠遷就他,於是,他們之間的愛情,應該要自己就很強壯才可以。
“有什麽問題,我們都可以談,明白嗎?”夏明朗抱著陸臻,在他耳邊輕聲低語:“有什麽想法,我們可以好好討論。我們兩個,在一起也沒多久,基礎不牢靠就像個小孩似的,站都站不穩。我知道我這人很多毛病,跟我在一塊吧,也不會事事都順心。出了事,我們一起解決它,就像小孩哪有不生病的,可是,別讓他死,也別咒他,要對他有信心。我知道是人就會死,這小孩總有一天也會死,但是你別老惦記這個,他在要死之前還能活好一陣呢!他會先長大,比你還高,比我還壯,總有一天,他會保護我們。”
“我知道。”陸臻道。
“相信我,我會對你負責的。”
如果連法律都不能規範我們之間的關係,而我卻願意用盡自己全部的力量來保護它,這樣,是不是就能足夠呢?
陸臻低聲笑:“說得我好像是被拐帶的良家婦女。”
“是啊。”夏明朗笑道:“明明是我被你拐了才對,你們這種書生啊,永遠隻有嘴上說得好聽。”
“夏小姐,小生這廂有禮了。”
夏明朗聽得一愣,張口咬在陸臻的嘴唇上:“渾小子。”
一直緊縮的心髒終於放開了,而一個念頭隨之升騰起來,不可抑製。
番外·情書
(按文中時間軸應該為幾個月之後,但是很應現在的景)
情書
夏隊長的情人節禮物,流氓的文藝的,獰壞而柔情似水……
陸臻少校:
你好!
兩個禮拜前你開始提醒我,告訴我年頭有個節日,它叫情人節。好吧,我知道你是什麽意思,你就是想讓我給你點表示。所以我這兩天想了想,我還有什麽花樣沒折騰過,然後我發現我還沒給你寫過信。
當然,鑒於白紙黑字的不可靠性,這封信收到之後你要怎麽處理,嗯,我就不做具體的指示了。
好的,現在讓我來想想,我要跟你說點什麽。
首先,我愛你!是的!
基本上這詞在你嘴裏蹦出來的頻率跟我比起來,差不多是100:1的樣子。好吧,可能還要再多一點,因為有一天你實在說了太多遍,我怎麽數也數不清了。造成這種局麵的主要原因我認為是你太囉嗦,而我,比起這種碎嘴皮子的事來,我更喜歡做!
嚴肅點!這個字用在這裏,基本上跟你想的一樣,它有兩種意思,而那兩種,我其實都挺喜歡的。
好吧,我現在基本可以想象你在怎麽不耐煩的看著我,眨著你無辜的大眼睛,讓我說具體點。
所以,我會說具體點的,我的小少校。
讓我們從頭開始。我喜歡你的眼睛,圓圓的,老是睜得很大特別有勁,特別興致勃勃的樣子,讓人看著就喜歡。跟我鬧別扭的時候你那眼神真冷啊,可是我一抱你,你的眼睛裏就會濕起來,水汪汪的,特別好看。所以我最近老琢磨著怎麽把你給整哭了,讓你眼淚汪汪的叫我的名字,哦……不過我想你大概會想咬我。
你的牙其實挺好看的,小白牙很齊整,咬出的牙印都比別人好看,所以你是不是就是為了炫耀這個才老咬我呢?其實你應該對我溫柔點,別老用牙,用點更軟的東西,比如說,你的嘴唇。不過,謝天謝地你老這麽沒日沒夜的磨嘴皮子,也沒讓它們粗糙起來,還是那麽軟,顏色很漂亮,我很喜歡。你的嘴裏真的很敏感,隻要我稍微舔舔你的上齶你就會開始發抖,要是我再鑽深點,你差不多就站不住想推我了。
嗯,你的臉上還有什麽,讓我想想。
對了,耳朵,漂亮的小圓耳朵,我最喜歡的。
隻要我在你耳朵旁邊吹口氣它就會紅起來,所以我特別喜歡逗它,有時候你晚上過來給我寫報告,我就會故意在你耳朵旁邊說話,熱熱的吹著它,然後它就會一下子紅起來,燒著像汪血似的,透明的,等你半張臉都紅起來的時候你就會開始躲我。有時候我會放過你,看你紅著一隻小耳朵埋頭幹活,像個小兔子似的。
可有時候我不想放過你,我就會,咬咬它,很軟,熱乎乎的。這時候你會想推我,而我會把你的手捉起來,然後,你就隨我為所欲為了。如果我想做得再盡興點,就會把舌頭伸到你耳朵眼裏去。
說實話,我這麽幹的時候你是不是特別受不了?
每次聽著你喘氣,我都擔心會弄死你。哦,然後,當然,然後我就得去照顧一下小陸臻的情緒了,它那時候一般都已經很興致勃勃的等待著了。
所以,基本上,你臉上的每個地方都我很喜歡。
然後,我們是不是得往下了?
你的脖子,嗯,挺漂亮,很長,比我長。好,你看我已經承認這個缺陷了,所以今後不許你故意貼著我特別近的低頭看我,我比你矮不了多少,至少這麽點距離,放平了絕對看不出來,你下次要是再敢這麽幹,我就會把你放平。
其實你鎖骨長得挺好的,很敏感,說實話,你其實全身都挺敏感的,所以以後沒事別說我老招你,你TM全身上下都是敏感帶,我總得找個下手的地方吧,我總不能揪著你頭發吧?哦,當然也可以這麽試試,我就是擔心你到時候告訴我,你頭皮也挺敏感的。
哈哈,別生氣,我們說到哪兒了?
前幾天你跟我抱怨,說你為什麽曬不黑,其實曬不黑挺好的,你就現在這樣挺好的,手感好,摸著又滑又繃,胸口那片皮膚特別滑,我特別喜歡摸你,手指揉一揉,把那兩個小紅點弄硬,這時候你的眼睛裏就會開始濕了,喘著氣叫我隊長。
算了,我現在也想開了,你樂意叫就讓你叫吧,聽這麽久也習慣了,不過今後我要是在操場上起了火,這就完全是你的問題了,你得要負責到底。
一般,把你的衣服剝光了我就會開始摸你,當然對於我最喜歡的地方,我會有特別的對待。
我想你應該挺喜歡我這麽幹的,嘿,別急著否認,我的小少校。說謊沒意義,再說你喘成那個樣子,嘴硬也得有人信啊?對吧?
我會從你的嘴開始往下親,一點一點的,把你喜歡讓我碰的地方都照顧到,然後再往下,我就會咬到你的腰上了。說到這裏我不得不停下來表揚你一下,自從上個月我說你的腹肌有點鬆,咬起來像五花肉,最近你腹肌的硬度有了質的飛躍,現在不光是不像五花肉了,已經開始向牛肉發展。
不過,對於這個問題我有點冤,其實我當時是想說,這五花肉的口感真好,所以你能不能暫停你發展的腳步,就讓它停留在30個月以前小牛肉的階段。你有這個健體強身的願望是很好的,可是你也要考慮到我年紀大了,牙口不好,會咬不動的。
嗯,現在,我要再繼續往下了。再往下你有很多地方都是我非常喜歡的……啊,對了,少校,停一下,別揉你的耳朵了,基本上經驗告訴我,它隻會被你越揉越紅。
我喜歡你的腿,又長又直,柔韌性很好,可以扳得很開,哈哈。
好,好了,乖一點,別生氣,這是我給你寫得第一封信,你要堅持看完。
關於你的某一個部位,我知道你在不屑一顧的等待著我稱讚它一下。嗯,的確,很好,我該怎麽去形容呢,你要原諒一個小學語文一直沒畢業的人,我會的形容詞不多。不過你應該已經發現,我喜歡的東西,我喜歡用嘴去碰它。
所以,陸臻,別害羞,你不用老是撐到最後想推我,我願意讓你就這麽在我嘴裏射出來,我喜歡看你滿足的樣子。你的味道,對於我來說是特別的,很不錯。另外,你也不用老是想著要投桃報李,得照原樣給我還回來什麽的,有些事情命裏沒有就沒別強求,當然你別誤會,你嘴裏的感覺舒服極了,可問題是你撐不了多久就要嗆到,然後你就會咬著我,我上次讓你給咬了一口疼了三天,讓我心理陰暗的懷疑你是不是想就此廢了我。
所以,咱就別試了好麽,寶貝兒,如果你還是不甘心,你可以去買點香蕉玩,等你什麽時候能把一根香蕉整個的吞下去了,再來拿我開練。畢竟你把香蕉咬斷了剩下的還多的是,你要真把我給廢了,你下半輩子的性生活就得自理了。
好了,前戲說完了,接下來咱們就得辦點正事了。基本上到這時候你也快神誌不清了,如果沒有我就再抱著你親一會,把你弄暈了我好下手。我會先把你翻過去,這樣比較好進入,你的身體裏麵很熱,很滑,我有時候想,把你的胸口扒開,你心髒的外麵摸起來應該也就是這個感覺。在那裏麵有一個地方是你身體的開關,我隻要碰一碰你就會跳起來,如果我動得厲害點,你撐不住了就會向我求饒,你那時候的聲音特別好聽,然後我就知道你已經差不多了,我可以進去了。
不過最近你有越撐越久的趨勢,其實這樣不好,真的,想要就叫出來,別忍著,你要知道我在外麵忍得也很辛苦,這是損人不利已,咱聰明人不幹這傻事。
寫到最後我忽然想起一個問題,既然是情人節嘛,咱們是不是應該互相表示表示?
你看啊,上次我過生*****就給我買了個PSP敷衍我,非常的沒有體現出誠意,我責成你今天晚上吃過晚飯後把自己裏裏外外都洗幹淨了到我屋裏來,我們麵對麵詳細的討論一下,這個情人節應該要怎麽過的嚴肅問題。
那就這樣吧!
祝,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你的隊長,夏明朗
200X.2.14
夏明朗寫完信之後直接塞到了陸臻手裏,貼著他的耳朵根上輕輕說了一句:“情書。”
陸小臻的小耳朵蹭的一下就紅透了,夏隊長吹著口哨樂嗬嗬的走開,吃晚飯的時候夏明朗沒看到陸臻,晚飯後,夏隊長在基地裏溜了個彎,然後從樓後麵爬窗溜進了自己屋裏。
房間裏靜悄悄的,夏明朗開了窗子抽煙,悠然自得的等著魚兒怎麽上鉤。
半小時之後走廊上傳來極輕的腳步聲,門被敲響了,很輕的兩下,夏明朗悄無聲息的竄到門上麵,腳尖踩住門框上那一條邊。過了一會兒,陸臻開門進來,基地的門鎖都不難撬,用一張薄鋼片捅一下就能開,陸臻在這方麵是專門訓練過的。
陸臻小朋友小心翼翼的點開門,貼地一滾溜進來,等他看到夏明朗的時候已經晚了,夏隊長從門上直撲下去,把這小子結結實實的壓在身下。
“咳咳……腰斷了!”陸臻痛苦呻吟。
夏明朗拎著他站起來:“活該,讓你不學好。”
“我跟著你能學好嗎?”陸臻不忿。
“跟著我怎麽不能學好啊!我現在多有文化啊!”夏明朗握著陸臻的手腕絞到背後去,嘴唇輕輕蹭著他的脖子:“下午給你的信看了嗎?”
“看了。”陸臻一臉正直。
“看了幾遍?”
“一遍。”陸臻目不斜視。
“信呢?”
“燒了!”
“很好,會背了嗎?”夏明朗笑嘻嘻的看著陸臻的眼睛:“考考你。我喜歡什麽?”
陸臻咬著嘴角不說話,眼神濕漉漉的,在暗處閃著光。
夏明朗歎息一聲:“你這孩子怎麽越來越笨了呢,我記得你以前可都過目不忘的啊!我才給你寫多長一封信呐?轉眼就給忘了,你太讓我傷心了。來,我們複習一下!”
陸臻低頭怒視他。
夏明朗寬容的一笑,把他的脖子拉低,火熱的嘴唇就貼到了陸臻的眼簾上。
“你的眼睛,我喜歡的,圓的……水汪汪的,又大又亮。”夏明朗低聲呢喃,渾潤妖異的嗓子此刻磁得讓人心醉,他伸出舌尖舔濕陸臻的睫毛。陸臻微微睜開眼,眼眶裏已經浸透了水汽,他的嘴唇顫抖:“隊長……”
夏明朗偏過頭堵了上去。
你的嘴唇,柔軟而甜蜜,當我舔過你上齶的時候你就會發抖。
夏明朗舌尖輾轉著擠壓□,緩緩深入,壓到喉嚨深處,陸臻終於受不了這種折磨發出像貓一樣嗚咽的呻吟,被人牢牢握在背後的手臂掙紮著想要逃離。
夏明朗一直侵入到最後一刻,放開的時候自己也呼吸急促,陸臻像喘不過氣似的看著他,眼中的焦距已經散開了。
夏明朗抵著他的額頭輕吻:“然後,然後我們到哪兒了?”
陸臻喘著氣,絞動手腕掙紮,夏明朗恍然大悟:“哦,是的,然後就要用到手了。”
他把陸臻作訓服的拉鏈拉開到底,手掌探了進去。
“你的皮膚,顏色剛剛好,像個麵包。”夏明朗咬在陸臻的鎖骨上,他聞到清爽的沐浴露的味道,微笑著抬起眼:“真洗過澡了?裏裏外外都洗了?”
陸臻紅著臉別過頭去。
“真乖。”夏明朗獎賞似的在陸臻胸前的小紅豆上咬一口,然後含住一吮,滿意的聽到陸臻驚叫著抽氣的聲音。
“我算是看透你了。”陸臻斷斷續續的喘息著:“你丫就是個流氓……正宗的……”
說這話的時候,夏明朗已經半跪到陸臻身前拉下了他褲子的拉鏈。他聞聲抬頭,誇張的挑起眉毛:“流氓,”他意味深長的把字音咬得重重的:“嗯,誠蒙惠顧,謝謝誇獎。”
他說完,舌尖在陸臻身下一轉,然後深深吞入,陸臻於是咬牙切齒的顫抖了起來。
衣服就這麽在門邊被扒光了,大門反鎖得很牢,最近夏明朗在門上裝了個插銷,其實這種原始的東西很抗撬,比那什麽聰明的鎖器要管用得多。
夏明朗抱住陸臻的雙腿把人扛到肩上,陸臻驚叫了一聲想掙紮,屁股上被重重的打了一巴掌。
“別亂動,再動抽你!”夏明朗笑罵。
陸臻咬著嘴角很委屈的乖了。
夏明朗把陸臻甩到床上,馬上貼身壓了下去,火熱的身體就這麽壓在身下,結實又柔韌,如此美好。他把陸臻的大腿扳起來,撫摸內側的皮膚,異常的細膩柔滑,幹淨又緊繃。
“隊長,你……”陸臻呻吟著喘氣,今天的夏明朗太過分了。
“別說話,別亂動……”夏明朗埋頭咬著陸臻的肩膀:“讓我做一次,乖。”
陸臻轉頭困惑的瞧著他,眼神迷茫得可愛。
夏明朗咬住陸臻敏感的耳垂,沙啞的嗓音本身就是一種催情的□。
“我想把你弄死,你說好不好?”夏明朗壓著低低的笑。
陸臻驚愕,縮在夏明朗懷裏輕微的發抖。
“然後我再讓你活過來,你覺得怎麽樣?”夏明朗看著他的眼睛,熾熱的黑色眼眸,火一樣的熱情。
陸臻下意識的點頭,腦子裏亂成一片。
夏明朗滿意的笑了,低頭吻在他的眼睛上。
從後背位鍥入,最深的角度,一次比一次深入,陸臻抓著床單咬牙切齒的發抖,大腿的肌肉繃得幾乎要抽筋,腳趾蜷在一起。
不行了,真的……
“隊長,隊長你慢點,你讓我緩一下……”他禁不住失聲求饒。
夏明朗握住他的腰,撞得更深。
我不想慢,明白嗎?
我的傻瓜少校,我想讓你的身體記住我,記住我曾經給你的,從此以後再沒有任何人可以給你這麽多,這麽深。
“隊長?!”陸臻的眼淚流下來,他連氣都喘不過來,有那麽一個瞬間,他相信自己真的會這麽死掉,可是忽然又覺得這也沒什麽大不了,死在夏明朗懷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歸宿。
夏明朗把他攔腰抱起來,手臂勒在陸臻的胸口,牢牢的抱緊,仿佛吞沒。
“喜歡我嗎?”夏明朗舔過他的脖頸,潮濕的,鹹澀的,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
“啊!”
“記住我,用你的身體記住我。”
“啊!”陸臻哭著點頭。
“如果我死了?你會怎麽樣?”
“啊?”陸臻慌亂的轉過頭。
“你會忘了我嗎?”
“隊長……你希望,我會怎麽樣呢?”陸臻的眼睛濕潤而明亮:“可是我擔心,我擔心就算你想讓我忘,我也忘不掉了……”
永遠也忘不掉了,我的身體已經記住了你,我心裏刻著你的名字,我靈魂染上了你色彩,如果你離開,我生命的某一個部分就會永遠碎裂,無法補全,無可挽回。
從此以後,再深的笑容都會有陰影,再多的幸福都不圓滿,我將永遠在人群喧囂中獨自寂寞。
夏明朗,你想提醒我的就是這個嗎?
這就是你打算問我要的情人節禮物?
“不,我不想你忘記。”夏明朗深深的看著他。
別對我期待太高,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高貴的人,我不喜歡你們的高尚規則,我想要你,這輩子你都是我的,生生世世,因為我早就已經賠了一輩子給你,我夏明朗從來不是什麽好人,我不做虧本的買賣。
“可是,隊長,你不會死的,我們都不死!”陸臻握住夏明朗的手,十指交錯相扣,糾纏在一起。
對,我們不會死,我們都不死。
夏明朗喃喃低語,一次又一次的撞進陸臻的身體裏,結合,□……在一起。
擁在他懷裏的這具身體,鮮活的,柔韌的,最好的,最美好的……所以我們都不會死,我們會在一起,我們會活很久,我們相守到白頭,我們每天都做 愛,夜夜□。
陸臻,你是我在人間的天堂。
跟我回家
39.
年關將近,各中隊還有假在手的與想著放假的隊員,都在蠢蠢欲動著。一中隊也像往年一樣,由隊員提出申請,鄭楷整理成文交給夏明朗,夏大人再調整一下,送去給嚴大隊長簽字。
這本來是件小事,小到非常小的,會讓嚴大隊長在三分鍾之內看完,一分鍾之內簽好名,然後在十分鍾之內就拋到腦後的小事情,可是這一次,夏明朗捏著那薄薄的兩頁紙,站在大隊長辦公室的門口,整整站了五分鍾。
最後抽了一口煙,夏明朗明亮的黑眼睛用力閉了一下,又用力的睜開,然後伸手推門進去。
“看來今年想要休假的人還不少啊。”嚴正一手翻著紙頁,一手把鋼筆拿過來準備要簽字。
夏明朗就站在他的辦公桌前,雙手背負,跨立,腰挺得筆直,目光落在嚴正背後的電視幕牆上。
“哦?怎麽今年連你也要回家?”嚴正有點意外。
“嗯,今年剛好出了點事,而且已經三年沒休過假了,想回家看看。”
“應該的,尤其……”嚴正的聲音頓了頓,有些言下之意實在不必說明,尤其什麽呢?尤其是像我們這種人,這次回去的還是大活人,會跑會跳,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麽了。再一想到上半年那場驚動全基地的失蹤事件,嚴正更加心疼了幾分:“可惜啊,我也不能給你加幾天假……辛苦你了!”
“應該的!”夏明朗聲音很平靜,一雙手放在背後,左手,握著右手的手腕,握得很緊。
嚴正滿意的看了愛將一眼,翻過一頁紙去,卻一下子定住了,低低的“噫?”了一聲,又把紙頁往前翻,來回看了兩次,有些詫異的抬起了頭:“夏明朗,你排錯日子了吧,陸臻的假怎麽會剛好和你重在一起呢?”
“這樣不可以嗎?”
“夏明朗,你軍齡也不短了吧!陸臻現在兼著副中隊長的職務,任命書馬上就要下來了,怎麽可能一個中隊的正副隊長同時不在呢?嗯?你覺得這樣可以嗎?”嚴正看著夏明朗的眼睛說話,卻被那雙黑眼睛裏跳動的光閃得一頭霧水:這個夏明朗,今天怎麽了?
“任命書,開過年,就要下來了!”夏明朗字斟句酌,嚴正被他的反常態度搞得摸不著頭腦,莫名的緊張起來。
“等到正式的委任了,他就是副中隊長,那樣我們兩個,就真的沒有可能一起休假了。”夏明朗往前跨了一步,雙手撐在嚴正桌子上。
嚴正一愣,眼睛驀然的睜大了,臉色發沉,夏明朗目光凝定,不避不讓的與他對視。
“夏明朗,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我知道!”
“你確定?”
“我確定!”
嚴正深吸了一口氣,卻硬壓下去沒有發作,目光閃了閃:“陸臻,他也打算這樣放假嗎?”
“他不反對。”
“我明白了!”嚴正有些煩躁的低下頭去,手中的鋼筆在指尖上翻來覆去的轉,偶爾落到桌麵上,碰出清脆的一聲響,打破這房間裏像已經凝固了一般的空氣。
夏明朗的動作沒有變過,手掌撐在桌沿上,骨節發白。
終於,嚴正把鋼筆在桌上重重一頓,抬起頭來,目光如電:“如果我不批呢?”
夏明朗的表情在那一瞬間沒有任何變化,可是如果仔細的看,卻會發現那雙眼睛在霎時間變深了,暗如子夜,幽深不見底。嚴正看得很仔細,所以他全看到了,眉頭略略的皺起來,有些心疼的:這是他最好的部下,最好的那個。
“曾經,你是我最好的部下!”可能是心有點太疼了,竟忍不住把這話說出來了。
“隻要您不嫌棄,我以後也會是……”夏明朗的聲音終於有了一絲波動:“其實,這和放假的事沒關係。”
“是沒關係!可是……”嚴正異常惱火的: “你小子,反正我也管不住你,你夏明朗認定了的事,是不會變的對嗎?你就不能給我省心點?啊?成天幫你背黑鍋!”
“大隊長……”
“好了,好了,你給我閉嘴!”嚴正煩躁的一甩手:“我看你也別挑日子了,這假我來幫你排,我知道你家遠,十天假,臘月27一直到大年初6!”
“那,陸臻呢?”
“陸臻,新同誌嘛,我們照顧一下,就從臘月二十八開始放假吧,放滿二十天,跟他說在家裏休滿了再回來,明年混成老兵就沒這麽好的待遇了。”短短幾句平常的話,硬生生讓嚴正說得火星四濺。
夏明朗差一點就喜形於色,“啪”的一個立正敬禮:“是,大隊長!”
“給我滾!”
“是!”夏明朗幹脆利落的回答,臨走時甚至沒忘記好好關上門,嚴正氣得盯著那門盯了十分鍾,隻差沒把筆筒砸上去。
不能反對,那小子沒給他反對的餘地,因為那是夏明朗!
他沒法對著夏明朗說:你再想想!你給我考慮清楚!你小子不要頭腦發熱!等等等……
因為夏明朗不會考慮不清楚,也不會頭腦發熱!所以,他隻有接受這個事實,於是更加的惱火。一個是他最好的部下,另一個將來也會成為他最好的部下之一,曾經有那麽一個瞬間,他有種衝動想說:不,我不同意!
然後想辦法找個機會,先把夏明朗借到兄弟部隊指導訓練;至於陸臻,隻要他肯放人,無論是海軍陸戰隊還是軍研究院都會搶著要。軍人沒什麽機會自己走動,一旦拆散了,就是拆散了,一年兩年斷不了,五年六年總差不多了。
而且他知道,如果他這麽幹了,夏明朗除了失望,什麽報複行為都不會做,什麽是公什麽是私,那家夥心底分得比誰都清楚。
除了失望!
就是那該死的失望,令嚴正動搖了!
他可以是個嚴格的長官,他可以下達一個又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是他不能讓夏明朗失望,一個讓部下失望的長官,沒有存在的價值。
那一瞬間,他看到夏明朗眼底的光沉下去,那眼神裏沒有憤怒,甚至沒有一點點激烈的因子,滿滿的全是失望,失望到絕望的失望,好像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被最親近的人疏遠。
嚴正想:我不能,不能讓我的部下帶上這樣的情緒,一個對長官不再信賴的部下,會失去他的價值。
40.
夏明朗一路往回走,身上像是卸下了千斤的重擔,輕鬆愉悅,邁步如飛,推門走進自己辦公室裏,正埋頭在電腦上忙碌的陸臻,抬頭看他一眼,詫異道:“怎麽了?”
“有什麽不對嗎?”夏明朗摸摸自己的臉。
“什麽好事?高興成這樣?”陸臻十分警惕,一般來說,假如這個混蛋很開心,那就代表著有人已經或者即將被騙得很慘,而且他最近剛剛被夏明朗暴風驟雨一般的一頓□,心中戚戚然,對他很謹慎。
“是啊!有好事!”夏明朗把嚴正親筆修改過的探親假調假單遞給陸臻:“假調好了,看看吧!”
“唔!”
“夏明朗!”陸臻忽然驚得跳起來。
“怎麽了?”夏明朗一邊給自己開電腦,十分氣定神閑的轉頭。
“這假……”
“這假放得有什麽問題嗎?”夏明朗微笑。
“我們兩個怎麽可能一起放假?”陸臻軍齡不長,但也足以讓他明白一些部隊裏約定俗成的規則。
“對啊,我們兩個怎麽可能一起放假!”夏明朗點頭: “但是,你看啊,這假是嚴隊親自批的。”
“這怎麽可能?”陸臻百思不解。
“是啊,這明明不可能的事,為什麽就發生了呢?你說大隊長他,有什麽理由……”夏明朗雙肘支在桌子上,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
“他知道了!”陸臻臉色一白。
夏明朗再微笑,讚許的點一下頭。
陸臻這一驚非同小可,腳上一軟坐回到椅子裏:“那怎麽辦?”
“按照大隊長的指示辦。”
“啊?”陸小臻這一次徹底的霧水滿頭。
“過來!”夏明朗勾一勾手指,陸臻雖然心有不忿,可是自問對麒麟基地頭號妖人嚴正大人的心理,無論如何都捕捉得不如夏明朗那樣精確,再不忿也隻能乖乖的靠過去。
“你看啊!”夏明朗把那幾頁紙攤開,指著墨跡解釋道:“我27號放假初六回來,你28號放假能過了元宵,不過中間有七天重合。嚴隊讓我帶句話給你,讓你在家呆滿了日子再回來,也就是說不許你提前歸隊。”
夏明朗頓一頓,看著陸臻一臉的若有所思,又笑:“大部分的假期重合,也就是說,他不攔著我們在一起;但是日期上有錯開,意思是讓我們小心一點,必要的掩人耳目的工作還是要做。真出了事,他不會幫我們兜著。”
陸臻愣了一會兒,總算鬆下一口氣,隨手又把那幾頁紙拎了回去,想再瞻仰一下嚴隊那隱晦如密碼一般的最高指示。可細看之下卻讓他看清了被鋼筆重重劃掉的原文,陸臻頓時臉色一變:“夏明朗,我什麽時候申請今年要休假的?”
“我幫你申請的!”
“你搞什麽鬼?”陸臻氣結,就說嚴隊怎麽會莫名其妙開了天眼通做出這種奇聞異想來,搞半天罪魁禍首還是這位爛人!
“我想帶你回家看看。”夏明朗忽然斂盡了笑意,漆黑的瞳仁閃著微微柔光。
“呃……”陸臻一愣:“什麽?”
“結婚了就得有個結了婚的樣子,先去認認人,將來我要是有什麽意外,你得幫我照顧著點。還有你爹媽那邊,萬一你要是出了什麽事,我會替你養他們。”
陸臻這下是徹底的懵了,目瞪口呆的盯著夏明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夏明朗就這麽讓他看著,臉上慢慢的浮出了一絲笑。
“切……誰要你養?我老爸退休金搞不好都比你工資高。”陸臻眨一眨眼睛,把臉別向窗外。
“真的啊,那太好了,我賺了!”
“你少做夢了,我這人記性最不好,要照顧自己照顧,我記不得。”
“哎?”夏明朗悄悄湊過去,貼在陸臻耳朵邊說話:“感動了?”
“你……”陸臻本想轉頭怒視,卻驀然看到夏明朗眼底有一點紅,頓時心就軟下來,豎起耳朵聽聽,確定走廊上沒人,便輕輕往前一探,在夏明朗的唇上碰了一下,才老實答道:“嗯,有點。”
夏明朗沒料到還有這一手,難得的老臉一紅,呆掉一拍,居然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時下已經是臘月底,兩個人把必要的工作處理一番。剛好夏明朗提前一天走,去省城采購點探親時必要的行頭,大家在省城匯合。陸臻看夏明朗打點行裝,這才想起一個重要問題:“坐火車去還是坐飛機啊?”
夏明朗無奈的一笑:“嗯,十天假,火車應該剛好夠打個來回了!”
“啊,這麽遠?”
“陸臻同誌,看來你的背景資料收集得太不全了,本人老家新疆,你不會到現在才知道吧?”
“你又沒說,我怎麽知道?”
“你也沒說,可我就知道你是上海人。”
陸小臻咬牙:“那是因為你偷看我檔案。”
“你這話就不對了啊,我看你檔案一向都是光明正大的,用不著偷看。”
“也對,說起來我何必知道你家住哪裏?”陸臻換了臉色:“隊長,勞您大駕,記得買票的時候也幫我訂張飛上海的機票!說起來,好久沒有看到家鄉的爺娘了啊,真想快點見到他們啊!”
“不行,先跟我回家!”夏大人口氣斷然。
“憑什麽?”小陸少校表情傲然。
“都是我的人了,怎麽可以不跟我回家見見爸媽?”夏明朗理直氣壯。
“誰你的人啊!”
夏明朗的眼睛一眨,似笑非笑:“我都是你的人了,你怎麽可以不跟我回家見見我爸媽?”
“呃!”陸臻再一次被梗住,一個字也說不上來。
反正是在宿舍裏,夏明朗放心大膽的上去拍拍陸臻的臉:“怎麽樣,滿意了吧?你呀!就愛逞口舌之利,爭來辯去的,幼稚!”
陸臻無言,目光悲憤:這個妖怪,為什麽每次煽情的時候都不先通知,偏偏在最猝不及防的時候,擺出張一本正經的臉說酸死人的話。
當然更要命的是,他真的會信!深信不疑!於是,一次又一次的,他被轟至成渣。
於是臘月二十八號一大早,陸臻同誌乖乖趕最早班的車到省城機場去與夏明朗匯合,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真實的看到了夏明朗腳邊那隻碩大的步兵標準越野背包時,還是忍不住嚇了一大跳。
“至於嗎?”
“很至於!”夏明朗沉痛的點了點頭,一腳踢了踢背包,指著自己身上那件挺拔的陸軍常服道:“來,戰友,幫忙背一下,我穿這身不大方便。”
陸臻背起來試了試份量,還好,應該也就30多公斤,不算重。隻是邁著步子跟在夏明朗背後進機場時,陸臻忽然明白了為什麽夏明朗昨天晚上會專門打個電話回來讓他記得出門要穿作訓服……
陸臻心中默念:沒事兒,老子不跟他計較,千山萬水都背過了,還怕這幾小步?
夏明朗同誌辦事能力出眾,領著小陸同誌一路檢票登機,然後看著高高瘦瘦的小陸同誌在全機人驚歎的目光中,一隻手把那隻大得可怕的包扔進了行李箱。
“辛苦辛苦!”夏明朗笑容可掬。
“不敢不敢!”陸臻眼藏殺機。
“等下就要見到我爸媽了,緊不緊張?”夏明朗忽然壓低聲音湊近了說道。
陸臻一愣,無奈苦笑,果然,被他這麽一說,馬上就緊張起來了。
“不要慌,下了飛機還得轉機,能趕上吃晚飯就不錯了,你還有一天時間好緊張。”夏明朗安慰道。
“你家裏人會不會看出什麽破綻來?”
“一般來說,隻要你能夠克製一下自己的哦……啊,他們應該是看不出來的。”
夏明朗這話說得曖昧,但是此時陸臻的心思不在辯論上,仍然憂心忡忡:“我們應該把小花帶上的,這樣就沒嫌疑了。”
夏明朗無語,低頭望了一下青天:“當然,這是個好辦法,不過我想徐知著應該會更喜歡回家見他的爹娘吧!”
“也對啊!”陸臻有點犯愁。
“你不會現在想退縮吧!”
“那倒不會!”陸臻用力深呼吸一記,既然是注定要麵對的事,他就不會退縮。
帶媳婦回家見丈母娘
41.帶媳婦回家見丈母娘
新疆VS上海,從行政級別上來說,兩者齊平,但是……但是……
就轄區範圍來說……實在是差了太多。
等到下了飛機,陸臻才發現,這隻是萬裏長征的第一步。下了飛機還要再轉飛機,到了伊犁還得再坐汽車,夏明朗熟門熟路的,當然是他去買票,一路閘機驗票,起飛,再降落,再起飛……好吧,這樣奔波的途程對於陸臻來說當然不算什麽,30多公斤的一個包也不算什麽,可若是同時再加上心裏那越來越重的忐忑呢?
“哎,你以前有沒有帶戰友回家過?”坐在最後那班汽車上,陸臻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沒有!”夏明朗很老實的回答,軍人的探親假得來不易,很少有人會拿來亂跑,尤其是跑到新疆這麽偏門的地方來。
“我還是覺得挺危險。”
“怎麽你好像就一點不擔心你媽那邊呢?”夏明朗雖然一開始是成心要嚇著陸臻好玩,可是嚇到這麽焦慮倒又不是他的本意了。
“我媽不會看出來的!”知母莫若子,陸臻斷然否認。
“那我媽就更沒機會看出來了!”夏明朗心道,估計家中二老連同誌一詞的引申義都不會知道。
“還是要小心!”陸臻鄭重其事的看著夏明朗,卻見這家夥忽然站起身來,頓時奇了:“怎麽了?”
“到站了!”
“啊!”陸臻慘叫。
可是還沒進門,陸臻立刻發現原來他這一路上的焦慮完全是不必要的,隻見夏明朗站在大院裏大吼一聲:“媽!我回來了。”
前麵那棟樓房的陽台上馬上探出了一隻又一隻的人頭,其中五樓的某一隻,驚喜的叫了一聲:“兒子,這麽快就到了!媽給你去開門啊!”
等進了樓道,一樓二樓……的門全開了,一張張笑臉靠上來……
“夏明朗回來啊!”
“喲,小明啊,又升了啊!”
“真的啊,都兩毛二了!”
“中校是什麽級別?啊……”
“營長!營長了!”
“什麽呀,副團!”
……
夏明朗大人滿麵春風,表情驕傲又謙虛,活像個軍區首長一樣,一路對夾道歡迎的廣大人民群眾親切微笑,問寒問暖,陸臻跟在後麵,背著如此碩大一包,竟被全體勞動人民所無視,沒辦法,背包帶子壓著肩章了。
臨到進門時,陸臻才聽到一句有關自己的評價:“哎呀,你看看,都有勤務兵了!”
登時眼前一黑。
但是某位親切的大嬸馬上從屋裏關切的湊了過來:“你看把這孩子給累的,夏明朗!你小子也太過份了,這麽大的包,就讓這孩子一個人扛著!”
夏大人滿不在乎的脫鞋:“沒事,他扛得動!”
大嬸隨手給夏大人頭上來了一下:“你小子,就知道給我欺負人!”
夏明朗抱頭,苦了臉:“媽!”
陸臻站在一旁,此情此景令他在瞬間對大快人心這個成語有了更為深刻的認識。
“還杵那兒幹嗎?還不快去幫人家扛!”夏大媽怒目一瞪。
夏明朗頗委屈的過去幫陸臻把東西卸了,先搬屋裏去,隻是轉身前衝陸臻眨眨眼,陸臻頓時有點恍悟,難道……竟是個苦肉計?
陸臻還在疑惑,另一邊夏媽媽已經給他張羅開了,又是讓坐著休息又是倒茶遞水,陸臻是真的渴了,正在大口喝水,就聽著夏媽媽在念叨:“小同誌,你別生氣啊,這孩子從小就這樣,淨愛欺負人!等下大媽幫你教訓他,越大越不懂事了,遠來是客,這麽點道理都不懂!噫?明明!你在裏屋磨蹭什麽呢?出來陪你戰友說說話啊!”
陸臻一開始以為自己幻聽了,等回過味來確定不是自己耳朵出問題之後,頓時撐不住,一口水全噴出來,嗆了個昏天黑地。
夏大媽嚇一跳:“怎麽了,怎麽了?”
“沒事,嗆著了,沒事!”陸臻悶了一肚子的笑,勉強安慰著,一抬頭,剛好看到夏明朗臉色發黑的站在房間門口。
“陸臻!”
“到!”陸臻條件反射的立正。
“進來!”夏明朗下命令時的口吻短促而嚴正,連夏媽媽都被唬著了。
等陸臻進屋,夏明朗把門一關,無奈的一抬下巴:“笑吧!”
陸臻再也忍不住,暴笑,從牆捶到地板,笑了半天終於平下氣來,輕輕的濃情似水的,百轉千回的尾音上挑的喊了一聲:“明~明~~!”
夏明朗頭皮一炸,終於惡寒的腳軟了!
“我警告你!以後不許叫我明明!”夏明朗大怒。
“憑什麽啊?”陸臻大笑。
夏大人忍了一下沒忍住,撲上去掐陸臻脖子,陸臻習慣性的喊救命,卻不想這次是真的有人來救命……
“夏明朗!你這孩子,又幹什麽呢!”
九天中一聲暴喝,如雷霆般降下來,陸臻被震得耳朵根子都發麻,轉頭一看,頓時就愣了!
夏明朗嚇得趕緊鬆手。
“沒事吧?”夏大媽趕緊過去驗傷。
“沒事,沒事,隊長和我鬧著玩呢!”因為心懷鬼胎的緣故,陸臻的臉色發紅,夏媽媽隻當他是被掐的,隨手又在夏明朗頭上拍一下:“你這孩子,怎麽越大越沒個正形呢,下手沒輕沒重的!”
“沒事沒事,真沒事!我們訓練的時候出手比這狠多了!”陸臻冷不丁看到夏明朗眉頭一皺遞了個眼色給他,一時有點疑惑,卻停住了沒再往下說。
老人家畢竟好哄,三言兩語的一打岔,注意力就轉到別的地方去了。
夏明朗尋隙衝陸臻道:“記得別和我媽說訓練的事。”
“怎麽?”
“要不要我去跟你媽談談實彈對抗是什麽意思?”
陸臻馬上明白了。
飯點還沒到,陸臻閑坐無事便陪著夏明朗開包驗貨。
話說那包,陸臻一直背著,卻是到此時才看到了包裏的內容:各式補品,從骨髓壯骨粉到腦白金、黃金搭檔,兩個MP3,兩隻電子詞典,還有一大堆各式各樣的特產、小禮品,最離奇的是裏麵還有兩套小號作訓服,以及一大包子彈殼。
陸臻忽然想起夏明朗臨走的時候強征了隊裏小個子隊員的兩套全新的作訓服,頓時有點莫名其妙:“這是幹嘛的?”
夏明朗指指MP3和電子詞典,還有那兩套作訓服,捏了嗓子學童聲:“舅舅那件圓帽子的迷彩服最帥了,我們也要!”
“你貪汙軍隊財產!”陸臻差點笑抽過去。
“哪有這麽嚴重,最多就是個濫用職權!”夏明朗滿不在乎,把那一隻隻禮品紙盒子在床邊擺好。
陸臻看那堆紅紅綠綠惡俗到死的盒子,更加的笑得透不過氣:“這些東西誰讓你買的?”
“我自己買的啊!”
“真沒品!忒俗!”
“俗好,俗代表大眾,明白嗎?學著點!”
陸臻不屑的踢踢盒子:“跟你學,最俗的都讓你挑上了,虧你怎麽想到的!”
“這個簡單啊,去超市隨便找個營業員問一聲,賣得最好的是什麽,每樣拿兩包,走人!”夏明朗笑得挺得意。
“你……給你爸媽買東西這麽不上心!”
“我有空做點什麽不好,費那工夫!你還別不信,我媽就吃這一套,電視裏廣告做得越多的她越信,送禮這種事要講究投其所好!明白麽?”夏明朗一伸手,食指輕佻的貼在陸臻的臉頰上劃下。
42.
陸臻隨之陷入了沉思,半晌:“那,這麽說我應該給你媽買點什麽禮物啊?”
“這……用不著吧!你也就是跟我回來……玩兩天。”夏明朗忽然嚴肅起來:“你軍校的時候有沒有去同學家裏呆過?”
“有!不過當時整個寢室行動。”
“買了什麽?”
“大家湊錢在門口買點水果吧,不大記得了!”
“那就對了嘛!”夏明朗仔細想了想:“你要這麽想,你也就是我一戰友對吧,覺得新疆好玩,順便,就跟著我回來玩兩天。”
“有道理!”陸臻鬆一口氣:“我是應該放鬆點,不能搞得來像見丈母娘似的!”
夏明朗臉上一呆,嗯,這事整的,帶媳婦回家見丈母娘,好在他皮厚,倒也看不出來。
新疆的太陽下山晚,已經快8點了飯點還沒到,夏媽媽怕把人給餓著,先炒了點飯出來讓那兩人墊著。陸臻和夏明朗兩個都不是挑食的人,也是真的餓了,吃起來狼吞虎咽的。夏大媽一看急了:“慢點,少吃點,你爹等會兒下了班帶烤羊肉回來,東大街那家的,你小時候最愛吃!”
夏明朗嘴裏咬著飯粒:“你放心,有我們倆在,整隻羊都能給你啃下去,是吧陸臻!”
“那是!我一個人能啃一條腿,都不帶喝口水的。”陸臻配合著一起吹。
“真的啊!”夏媽聞言大驚:“那得給你爸打個電話,讓他多買點,哎呀,也不知道老頭子身上錢夠不夠,明明……那個咱今天先買隻小點的成嗎?”
夏陸二人齊齊一愣,尷尬的對視一眼,夏明朗清一清嗓子:“其實吧,我覺得咱買一隻腿回來就足夠了!”
“這怎麽行呢,你戰友不是說他一個人就能吃了,人孩子大老遠的跑過來,哪能不讓他吃過癮了呢!”
陸臻慚愧的紅了臉,夏明朗隨手拍他腦袋:“你聽他亂吹,他就一張嘴厲害!”
“對啊,阿姨,我真的是隨便說說,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吹牛了。”陸臻承認錯誤的態度非常誠懇,一隻腳在桌子底下狠狠的踹過去,腹誹:這牛是誰先給吹出來的!
兩個人好說歹說總算是把夏媽給攔下了,可是不一會兒,門一開,一個膚色黝黑神情嚴肅的男人拎了一隻超大的袋子進來。夏明朗的神色頓時鄭重了幾分,恭恭敬敬了叫了一聲:“爸!”
陸臻一時間被那氣場所感染,不由自主的隨著夏明朗叫,張口就是:“ba~~o~伯伯好!”好在改口快,兩位老人誰也沒注意到。
夏明朗悶笑,笑得黑色的瞳仁裏一層一層的閃著微光。
陸臻很快就看出來了,夏爸夏向東和夏媽媽沈玉琴是兩個截然相反的極端。
夏媽的話多,說話也快,六十多歲的人了,精神頭仍然十足;而夏爸爸卻是自打進門起就沒說上過十個字,黝黑的臉上有刀割似的皺紋,而表情永遠是嚴肅的,隻是偶爾聽著老伴兒衝他又快又急的嚷嚷時,眼底會流出幾分笑意。
至於那頓晚飯,陸臻吃得幾近慘烈,夏向東老同誌買了整整一隻腿,差不多五公斤烤羊肉,外帶十五個饢餅(送的),夏媽媽又再炒了幾個小菜,一家人開了伊力特,吃吃喝喝。陸臻一邊埋頭猛吃他碗裏堆積如山的肉,一邊憋了笑,聽著夏明朗把麒麟基地吹成個溫柔而甜蜜的夢鄉,然後時不時的附和幾聲:是啊!那是!真的!就這麽好!
陸臻的酒量過人,自稱千杯不倒,但世事就是這點弄人,一般沒酒量的都會把自己保護得很好,比如說夏明朗,倒是那會水的常常淹死在水裏。
偏偏新疆這地畢竟是祖國西部邊陲,民風剽悍,酒烈,入口如刀。小陸少校一心求表現,夏老爹一舉杯,他便酒到杯幹,再舉杯,再杯幹,一來二去,兩個人便拚上了酒,夏明朗不敢斷了他爹的興頭,隻能眼睜睜看著這兩人對拚。這喝酒爽快的主,到哪裏都招人待見,再加上陸臻嘴巴甜,等酒勁上來,文思更是泉湧,連吹捧都是帶著文采的,把個夏家老爹哄得滿麵紅光。
隻是伊力特這種酒,入口就辣,後勁更衝,等陸臻回過味來發現不對勁,腦子裏已經暈乎乎的成了一鍋粥,真幸虧他也算是練過的,自控能力畢竟要比一般人強,強睜著一雙眼睛迷瞪迷瞪的傻笑,倒也沒說錯什麽話。
酒酣飯足,陸臻和夏家老爹都有點喝過了,夏大媽一邊嘮叨著一邊切水果給大家醒酒,夏明朗隻能委屈的幫著收拾桌子。夏老爹喝多了,話也終於多起來,到最後大力拍拍陸臻肩膀:“好,好小子,不錯,我喜歡!”
陸臻還帶著酒勁呢,聽得分外感動,心下一鬆,差點沒紅了眼眶。倒是夏明朗和他媽兩個對視一眼,頗為無奈的笑了。
夏大媽苦笑著:“老頭子,醉了,還是去屋裏歇著吧!”
這但凡是醉了的人沒幾個肯承認自己是醉的,不過好在夏老爹雖然看著硬氣,老伴兒的話還是言聽計從的,讓趴著就去趴了,這一趴當然是再起不來了。
陸臻雖然沒比老爺子好多少,隻是他生怕酒後失言,心裏強繃著一根弦還在硬挺。夏媽媽照顧完老伴,就忙著給兩個小的找毛巾什麽的洗漱用品,這兩人趕路趕了一天,到這當口其實也真的都困了。
夏明朗看著另外兩個屋,房門都關得好好的,忽然心裏一動,問道:“媽,陸臻晚上睡哪兒?”
“怎麽?他不跟你一塊兒睡嗎?你屋那床這麽大,兩人一起擠擠麽算了!”夏媽有點意外似的。
夏明朗臉上一僵。
“咋的?哦……我倒忘了,人大城市裏來的孩子,規矩多!”夏媽媽犯起了愁:“那怎麽辦啊,我就曬了一床被子,這大冷的天,被子沒曬過可怎麽蓋啊!”
“一床被子?”這下子夏明朗的臉是真的黑了。
“是啊!你姐下半年剛剛給做的,全是新棉花,特意做了床大的,就是給你回來用的,本以為……”夏媽媽一看兒子的臉色黑得徹底,還以為嫌她老調重彈太嘮叨了,頓時有點不高興:“你呀!也老大不小了,你看看你,你姐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我那外孫都會叫外婆了……現在連你妹都生了,你說你還要拖到什麽時候去?”
“媽,先別討論這個問題了,這一床被子你讓我們兩個今天晚上怎麽睡啊!”夏明朗瞟一眼坐在一邊臉紅紅暈乎乎的陸臻,簡直欲哭無淚。
這種事不提還好,一點一肚子火,夏老媽頓時放下臉來:“在部隊,在部隊不讓提,在家,在家還不讓說!倆男的有什麽不好睡,隨便湊合湊合過去麽算了,明兒自己曬被子卻。”
夏明朗碰一鼻子灰,不敢再去揭他老媽最逆的那枚龍鱗。
“明明,不是媽要說你……你看我跟你爸年歲也不小了,你工作忙,媽知道,可是……”
夏明朗聽得心裏發麻,一轉頭看到陸臻喝高了原本就帶著點水光的眼睛越發亮得過分,知道他聽見了,便有些著急,無奈道:“媽!這事明天再說吧,你看陸臻,都這樣了,讓他早點休息吧!”
畢竟是有客在旁,夏媽心裏有氣也不好發作,隻能氣哼哼的瞪了自己兒子一眼。
這兩位都是訓練有素的人,打了點熱水很快就把自己收拾好了,夏明朗站在床邊看著那一床大被犯起了愁,倒是陸臻想得開,三下五除二,脫了外套鑽進了被子裏:“就這麽睡吧,你就別磨蹭了,當心此地無銀三百兩!”
夏明朗想想也有理,隻能苦笑著脫了衣服上床。
陸臻喝了太多烈酒,全身體溫都偏高,剛剛是用意誌力強撐,現在躺在床上放鬆下來,酒勁上頭腦子更暈得厲害,忽然啞著嗓子說道:“這,可是你的床啊!”
“嗯!”夏明朗知道他在指什麽,聲音也跟著軟了幾分,左手在被子下麵摸索,找到陸臻的手,握緊。
夏明朗忽然說:“要是我真去結婚了,你怎麽辦?”
陸臻側身看著他,笑容很慢的收起:“我能怎麽辦呢?你要結婚,我也就隻能看著。要不然我揍你一頓?你這樣就爽了。你想得美,我又不能打死你,有什麽意思。”
他忽然笑了笑說:“我是不會去參加你的婚禮的。”
我想做
43.
“然後呢?”
“什麽然後?”
“我結婚以後,你怎麽辦?”夏明朗聲音發黯,但是問得很認真:“你會……”
“偷情嗎?你想問這個?還是說,我是不是還會愛你?沒用的,最多也就是個不上床,你以為愛是什麽?水龍頭,說開就開說關就能關?”陸臻笑得很溫柔:“其實,我沒你想的那麽狠,再說我也狠不起來呀,不過,要是真結婚了就別來招我,你知道我受不了你。”
夏明朗翻身抱住他,貼在他耳邊叫他名字,夏明朗說:“我不可能這麽對你的。”
“不是對我,其實你都結婚了,對我怎麽樣還有個什麽關係。反正別招我,我管不住自己的,你一招手我可能就蹦過去了,別讓我搞得這麽賤,這樣就沒有餘地了。”
夏明朗摸到手上有溫熱潮濕的東西,心裏堵得發慌,他吻著陸臻的嘴角和耳朵,低聲安撫著:“別想了,這種事不可能會發生的,要是真有那麽一天,你立馬就得把我甩了。”夏明朗很懊悔,幹嘛非得這麽逼他,這簡直像是一種小心眼。
可是每一次看著陸臻安定從容的微笑,聽他把一切最壞的可能安穩的敘述,從容不迫,條理分明,心中有詭異的痛,對他的,對自己的。他說得那樣清晰明白,證明他真的想過,認真思考,在幻想中把自己撕裂過,又生硬的拚起。而他說得這樣條理分明,證明他真的能接受,陸臻有時候真的太像竹,隨風而動,低到最低,卻永遠不折。
假如真有那麽一天,夏明朗閉上眼睛,他可以想象陸臻憐憫的眼神,嘲笑他的無力與懦弱,有些人天生不敗,即使退到最後一步,他仍然手握自己的命運,不得已鬆手放棄,也像是在惋惜你的損失。
“不會的,我應該會等你。”
夏明朗嚇一跳:“你胡說八道什麽?”
“我不會故意等你……”陸臻費勁的解釋:“但是,我也不會故意不等你,反正,我大概還是會等你。”
“你等我什麽?”夏明朗感覺心驚肉跳。
“等你離婚。”
“要是我一輩子不離婚呢?”
“那我就等一輩子。”陸臻緩慢的眨著眼:“沒關係的其實,我喜歡你,我看不到更好的,我就等著唄,也不算是為了你。隻不過,我也不可能為了讓你心安就隨便去找個人怎麽樣了,反正你也知道我不幹那種事。所以,真要那麽一天,就別管我,到那時候你要做什麽都別管我,管好你自己,你要是想可憐我,就做個好人。”
隻要你還是個好人,我就能愛你,別讓我一無所有。
夏明朗用力的抱住陸臻的肩膀說:“不會的,這種事永遠永遠都不可能會發生。”
是的,永遠永遠不可能會發生,他還沒傻,他還有腦子,結婚嗎?找個女人,做給爹媽看?這太可笑了,當自己是誰呢?這世上難道還有哪個姑娘等著自己拯救,非他不可?還有陸臻,如何在陸臻期待的目光中活下去?做他眼中的好人。
這種好人不會長命,早晚內傷吐血而死。
夏明朗認真感受陸臻的心跳,他的未來明明可以坦蕩無畏,即使慘敗也會有人不離不棄,實在不必作繭自縛。人生不過百年,如果前路注定坎坷,那麽還不如向著希望奔跑,就算跌倒也會有豪邁的姿勢,至少問心無愧。
伊寧地處邊陲,天上的星都要比內地亮幾分,照得房間裏四下閃著微光。
陸臻側身轉過來,眼睛裏落了滿天的星子,笑著聲音壓得極低:“我們再說會兒話吧,就這麽睡過去了,多浪費啊!”
夏明朗卻沒開口,輕輕往前蹭了蹭,就碰到了陸臻的嘴唇。
這地方實在太特別,不接吻還好,一接吻,隻覺得魂魄都去得差不多了,腦子裏瞬間就成了一片空白。夏明朗的動作極輕,像夜風拂過,溫柔纏綿。這是一個醉人的夜,足以令人沉醉,可是當陸臻把自己貼身的迷彩T恤從頭頂上脫下來時,還是想起了一件事:“你家裏房間隔音怎麽樣?”
夏明朗怔了怔,悶笑:“好像很差!”
“那怎麽辦?”
“算了……睡覺吧。”夏明朗無奈的拍一拍陸臻的臉,翻過身去,深呼吸讓紊亂的氣息平靜下來。
“可是……”陸臻的聲音壓得很低:“我想做!”
“哦?”夏明朗有些愣了,意外的回身看著陸臻的眼睛,那裏麵有一種渴望的光,極強烈的欲望,但與□無關。
“這是你家,你的床,你家裏人專門給你……做的……”
夏明朗靜靜的看著他,可眼神已經亂了。
這裏是家,不是宿舍,雖然他們早已經習慣把軍營當成家,可一旦回到了真正的家裏,那畢竟還是不一樣。這是一張陳舊的大床,父母就睡在隔壁,床邊的書桌是從舊屋裏搬過來的,上麵還留著小時候鉛筆劃下的痕跡。
這可能是一生隻有一次的機會,甚至可以不要那麽計較,忘記父母的禁忌,假裝已經得到了許可。
夏明朗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急速的流轉,胸口熱得發燙。
“別出聲,忍著點!”夏明朗的聲音啞得自己都有點聽不清,手指上帶著火,撫過另一具火熱的軀體。
“嗯!”陸臻隻是笑,眼睛閃閃發亮,瞳孔中有一點亮光,映著窗外的明月。
四野寂靜,任何一點點細微的聲響在這樣的午夜聽來都顯得如此鮮明,四唇膠合在一起,隻聽到低低的喘息聲。
夏明朗順著陸臻光滑的脊背往下摸索,手指挑到褲子邊沿,陸臻會意,蜷起膝蓋讓他把內褲褪下去,兩隻腳蹬踹了幾下,把衣物踢到床角。赤 裸的身體貼得更近,緩慢的摩擦,感受彼此的熱度。
陸臻略微撐起身,抬起一條腿跨到夏明朗的腰際,蓋在兩個人身上的被子緩緩抬起一角,像一池靜水,緩慢的揚波,產生無數細微的肉眼幾乎難以分辨的波紋,在朗月星光下曖昧的浮動。
口舌之間的糾纏越發緊密,陸臻用熱烈的深吻來轉移擴張時的異樣感覺,夏明朗卷起陸臻的舌頭重重的□,陸臻受不住掙紮,床搖了一下,發出清脆的爆響,把兩個人都嚇得動作一滯。
陸臻低頭看下去,目光糾纏在一起,像是可以從對方的眼中找到生命的一切。夏明朗的嘴角揚起來,溫柔卻極具脅迫力的微笑,他掐住陸臻勁瘦的腰用力往下壓,緩慢而堅定的楔了進去,這是最不激烈的方式,一切交 合的動作都隱匿在無盡濃黑之中,一寸一分的廝磨,小心翼翼,悄無聲息,然而深入而持久。
陸臻仰起頭,用力咬住下唇,把所有的喘息聲都悶到喉嚨口,夏明朗把自己的手臂伸過去,貼著他耳根壓低了聲音說道:“咬吧……”
陸臻張口就咬上去,狠狠的咬緊,鹹腥的味道充滿了口腔,被咽下喉嚨,於是感官越發敏銳起來,意識卻朦朧,不知身在何方,模糊中聽見有人在叫:“陸臻……”
“嗯?”陸臻勉強應聲,把視線移過去。
極輕的聲音含混不清,從夏明朗喉嚨深處出來,帶著潮濕熾熱的氣息。黑暗中隻看得見一雙火熱的黑色眼睛,半眯著,像野獸般熱烈的眼神。
陸臻忽然明白過來,其實他沒想說什麽,隻是在叫他而已,他於是低頭抱住了夏明朗的脖子,嘴唇嚴絲合縫的貼上去。
舌尖激烈的翻攪,夏明朗不知饕足的舔舐,探索在陸臻口腔中可能達到的極限,卻不漏出一絲聲響。他的手粗糙而有力,牢牢的禁錮著陸臻細窄的腰,緩緩收緊,越來越用力的揉捏了起來。極緩的手法,細致得幾乎漫長,仿佛是溫柔的,可是力道卻大得出奇,陸臻完全被固定住,不得逃脫,身體細微的抽搐著,全身的肌肉都繃到了極限,收縮擠壓,產生吞咬的力量,呼吸收緊,連空氣都一起停滯。
沒有任何動作,兩個人的身體緊緊的貼在一起,幾乎是靜止的撕扯,結合處絞扭擰壓的廝磨,時間凝固了,隻剩下快感一格一格的往上積累。
極靜,極靜。
驀然的,陸臻感覺到夏明朗的手臂驟然收緊,熱辣的洪流帶著新鮮的欲望放肆無忌的直闖進他的身體裏,陸臻止不住的發抖,肌肉一點一點的放鬆下來,跌落到夏明朗的胸口。
陸臻全身都出透了汗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似的,四肢綿軟無力,夏明朗細致的舔著他的耳垂低聲問道:“沒事吧?”
陸臻搖了搖頭,合上眼緩慢而深長的呼吸。
44.
夏明朗的父母起床都很早,大清早天還沒亮,就聽到房外有動靜。房間裏床上躺著的那兩位,腦子裏都懸著一根名叫二級戰備的弦,一點點風吹草動便驚醒,睜開眼對上近在咫尺的臉,匆匆掃過一眼,不約而同的往床的兩邊滾。
房外的動靜一直很輕,過了一陣,隻聽到大門一關,屋子裏又安靜了下來。
“這麽早,他們幹嘛去啊?”陸臻有點困惑。
“是啊!”夏明朗把手表摸出來看了一下:“才8點多。”
“哦?”陸臻一愣,一時有點無法把8點多與天還早聯係到一起去。
“去晨練吧……大概……打拳?”既然確定了屋裏沒人,夏明朗的神經也放鬆下來。
“天還沒亮呢!”陸臻看著窗外,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分,天空像潑了墨一樣的濃黑:“昨天,你媽跟你說什麽了吧。”
“是啊,還不就是那點事嘛,你也別幸災樂禍,再過幾年你也一樣。”夏明朗老實直說,他當然不會幻想陸臻會醉到人事不省什麽都沒聽見的地步。
“我們,就這麽一直瞞下去嗎?”
“一年才二十天假,再被嚴隊克扣一下,能在家裏呆幾天都不一定,一混就過去了,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陸臻也是這麽想,可是心底裏總有著極深的愧疚:“以後得對他們更好一點,畢竟你爹媽這輩子就沒有機會抱孫子了,我爸媽也沒機會了。”
這話題有些太沉重了,兩個人都沉默了良久,夏明朗伸出手,揉一揉陸臻的頭發,黑亮的眼睛裏,帶著溫柔憐惜。
“哦……天要亮了!”陸臻十分驚喜,撐起上半身,從夏明朗身上爬過去,睡到床的另一邊,更靠近窗的那邊。
清晨時分,天空帶著青冥色的灰影,東邊最遠處靠近地平線的地方漸漸的泛出一點點魚肚白。
“太陽快要出來了!”陸臻側身看著窗外,很興奮似的。
“沒見過太陽啊!這麽開心。”
“沒在這裏見過。”陸臻的左手在背後摸索一陣,找到夏明朗的手,固執的握住,拉到胸前:“別說話,陪我看。”
天,在一開始的時候總是亮得很慢的,黑暗一點一點的退去,慢到人肉眼所不能察覺的地步,可是卻總在人失去耐心,幾乎要放棄的瞬間,好像一下子,天就亮了。
地平線上暈起了紅霞,暖暖的,金色交織著紅色的光,那輪圓日便像一個新鮮的蛋黃那樣,圓圓的,潤潤的,一點點的露出來。於是遠近的建築物上都蒙了層霞光,將青灰色水泥的色澤染得分外美麗。
“知道嗎?每次,第二天早上醒過來,我一個人睡在床上看著窗外的天一點點的亮起來,就會覺得特別不真實,好像昨天夜裏的一切都是做夢,你的樣子,你說的話都是在夢裏。有時候,晨練的時候第一眼看到你,都不敢看你的眼睛,覺得假。”陸臻說話的聲音很輕,夏明朗的手不自覺收緊,把人攬到懷裏,於是心髒靠在同一個高度上跳動。
“有時候我會想,要是可以一起睡到天亮就好了,在一起,看著太陽升起來,多真實的感覺,然後確定一切都不是個幻境……我本來以為這種事是不可能會發生的,想不到這麽快就成真了。”陸臻的聲音很沉,有太多感慨:“有時候想想,老天真的待我不薄!原本永遠不會實現的夢,幫我圓了一個又一個,不應該再有什麽不滿足。”
夏明朗一直都沒有出聲,窗外,那輪紅日已經完全的脫離了地平線,放出更多的熱量。他覺得自己應該是平靜的,心髒在平緩的跳動著,可是右眼卻驀得一涼,像是有一滴水濺到了自己眼睛裏,然後,又多帶了一滴滾出來,消失在枕巾上。
直到過了很久,夏明朗才想明白,那其實是他左眼裏流下的淚,越過鼻梁,落到另一隻眼睛裏。
想要一起看到日出。
夏明朗覺得心疼,多麽卑微的願望,在平常人看來幾乎是不值一提的願望,而在他們,卻成了一道連想都覺得最好不要去想的障礙。然而卻意外的實現了,於是如此輕易的就滿足了,真心實意的滿足了,因為從來沒有渴望過可以得到更多。
“陸臻!”夏明朗的嘴唇貼著陸臻後頸的皮膚:“你會不會……”
“後悔?”陸臻截了他的話:“你會麽?”
“我當然不會!”
“嘿嘿,我記得某人在半個月前才剛剛向我求婚來著。”陸臻翻過身來,清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牢那雙黑眼睛:“怎麽?當時把我訓得跟孫子似的,現在又來假惺惺做好人了?”
於是夏明朗也笑了,輕聲道:“你怎麽知道我會做好人?”
陸臻誇張的挑著眉。
夏明朗把手臂收緊:“其實我是想說,現在後悔也沒用了,晚了!”
陸臻笑得眼睛都彎起來:“沒見過你這麽不講理的人,求個婚還那麽凶,我居然也會答應。”
“我就是理,還講什麽講?你敢不答應?”夏明朗舔著牙尖,露出像荒原上的狼那樣的笑容。
陸臻笑眯眯的,說道:“我不敢。”
我舍不得。
伊寧雖然是西北重鎮,可是相比較東南沿海的那些大城市,仍然簡陋得像一個縣級市一樣,吃過了早飯,夏明朗佯裝要幫夏大媽洗碗,陸臻坐在堂屋裏聽著夏明朗添油加醋的誇自己,什麽出生入死啦,單騎救主啦,文武雙全啦,色藝雙絕啦,整個一隋唐英雄傳,十八棍僧救唐王。陸臻聽到後來自己都奇了,嚇,這麽好一個人天上地下哪裏找。
不一會兒,夏大媽出來,看陸臻那眼神都不一樣了。當媽的都疼兒子,自己兒子的救命恩人哪裏還有不敬的,眼瞅著陸臻幾乎有點不知道要拿他怎麽辦才好的意思。
陸臻被唬得一愣,連忙湊過去親親熱熱的叫阿姨,說,別聽隊長瞎說,咱們一個隊的,出任務本來就是要彼此多照應。
夏大媽一陣感慨,越發覺得這小孩又懂事又乖巧,又甜又可心。
大白天呆在家裏也沒事,夏大媽就直催著讓夏明朗帶陸臻出去玩,夏明朗挺無奈的看了自個兒老媽一眼,心道,咱們這裏的市中心,搞不好還不如人家小區旁邊的一個十字街口。
陸臻倒是興致十足的樣子,迫不及待的拉著夏明朗上街去。
伊寧是兵團師部駐地,雖說建設兵團不同於普通的野戰部隊,但這城市的軍味就是比別的地方來得濃,在這個城市裏的絕大多數人也都對部隊十分的了解。
商業區是實在沒什麽可逛的,夏明朗索性領著陸臻把他小時候上學的學校全走了一圈,小學和初中都在,倒是高中全翻新了。夏明朗站在新嶄嶄的教學樓前,很是有點唏噓,唏噓之餘,自然也忘不了吹噓了一番自己當年的光輝史:什麽萬米長跑冠軍啦,什麽校升旗手啦,總而言之就是風雲人物,三個年級的小姑娘都眼巴巴望著的主,據說當年去上課,書包都塞不進抽屜去,那裏麵全是小姑娘們送的小玩意。
陸臻笑得喘不過氣,看著夏隊長站在操場上指點江山。北國邊疆,冬天特別的冷,大團大團的白霧從嘴裏噴出來,臉凍得紅通通的,像某種水分充足的水果。
夏明朗盯著陸臻看了一會兒,雙手捧起他的臉,頗為糾結的擰著眉:“你說說,老子英雄一世,怎麽就栽你手上了呢?”
陸臻本想說這做人自戀也要有個限度,可沒想到有些人不要臉起來那叫一個沒皮沒臉,頓時華麗麗的囧了,愣頭愣腦的瞧著他,眼神呆滯,夏明朗於是心滿意足的笑了。
我最喜歡你
45.我最喜歡你
一路溜達著,到最後逛得有些累了,兩個人買了點羊肉串、幾張餅,逛到城郊隨便找了個小坡地坐了下來,吃吃喝喝的,也別有一番風味。
“時間不夠啊!”夏明朗挺遺憾似的:“要不然,可以帶你到北疆裏麵去玩,可好玩了!有戈壁石子灘,還有草場,還可以去我大姐那兒看看,阿拉爾,產棉花的地方,看不到邊的棉花田,保證你這輩子都沒見過。”
“我覺得還是在家裏陪陪老人來得好,下次再見麵都不知道什麽時候了。”
“是啊!”夏明朗笑得意味深長:“陪酒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靠,你還有沒人性啊?我昨天喝得差點就掛了。”
“應該的,陸臻同誌!就當哄你老丈人開心了。”夏明朗挑眉,用手肘碰他一下。
陸臻埋頭算了算,嗯,好像這麽叫,他不吃虧,夏明朗那邊已經回過味來:“噫?你應該叫我爹什麽好?”
“叫爹!”陸臻迅速的接話,一臉正直。
夏明朗想想,嗯,還是這樣最好,大家都不吃虧。
中午那頓這兩人在外麵對付了一下,到了晚上就又是大餐,夏明朗的高中同學當年的兄弟哥們在小年夜裏搞聚會,夏明朗既然回家了怎麽可能不去插一腳,更何況,他這回是專門複仇來了。夏大人一世英明,隻有一件事是他心頭隱痛,那就是酒量。再沒有什麽比身為一個新疆人卻不會喝酒更讓人傷心的事了,回回聚餐回回喝醉,每一次都是讓人給抬回去的。
第二天頭痛欲裂的找人對峙:幹嘛又灌我?
大夥挺不屑的瞅他一眼:誰灌你了啊,兄弟們一人碰了一杯,你就掛了,你好意思?
夏大人囧然,是不好意思,可是他那不也是沒辦法嘛?
他三兩必醉的酒量跟人家一斤的混,豁出命去也不當個事啊!
於是,這一次,還不等人來拖,他自己就先殺氣騰騰的衝到了飯店裏,夏隊長華麗回歸,他帶著幫手來了。
一路上夏明朗就先添油加醋的把自己當年怎麽怎麽的被欺負的事跡抖落了一番,陸臻一陣豪情萬丈,心想:反了天了,連他男人也敢下手黑,灌不死丫的。
夏明朗看著陸小臻滿臉燃燒著鬥誌,一副為夫報仇的小樣兒,心中開滿了名為無恥下流的小花朵。
夏明朗三年沒回家了,一露麵就說要帶個人來,眾家兄弟都叫囂著帶家屬,夏隊長陰陰一笑不答,於是一幫兄弟還真以為個人問題解決了,伸長了脖頸要看嫂子,結果陸臻一露麵,滿桌都是失望透頂的哄笑,差點把陸臻給嚇著。
夏隊長是什麽人,三十六計用在心裏的主,深知遇敵之戰的種種戰略戰術,當下隻是簡單的介紹了幾句,便賓主落坐。陸臻生得一張書生氣十足的小白臉,一報籍貫又是上海,在席麵上大家就基本已經不怎麽拿他當個人看了,隻是嘲笑夏明朗說這次學乖了,還知道帶個跟班來扛他回去。
可是沒想到酒過三巡,陸臻不動聲色的發了威,所有敬到夏明朗跟前的酒都被他一並擋下,陸臻喝酒幹脆,甭管多大的杯子,隻要你說聲幹,他一口就能悶,而且最絕的是他喝酒不上臉,清清白白的麵色,一點血氣都沒有,首先從氣勢上就具有華麗的壓倒性的優勢。
等眾家兄弟醒過神來夏明朗這小子他是報仇雪恨來了,這桌上的每個人多半已經被陸臻騙下去不少酒,再加上之前沒有憂患意識,大家自己的內鬥也消耗了不少戰鬥力,眼下收拾心神回頭再戰,卻是已經折損了第一城。
陸臻喝酒跟別人不同,他自控力強又不上臉所以沒人看得出來他已經到了什麽程度,很可能他還有一口就得平躺,可是沒灌下去之前,搞不好大家還以為他能再喝三斤,於是就創造出了一種仿佛無底洞一般的恐怖酒量。再加上夏明朗不停的在旁邊造勢,插科打諢的拿話擠兌人,私底下則偷偷摸摸的把自己杯子裏的白開水往陸臻那邊倒,小陸少校徹底發威,以一敵十,放倒了四名邊塞酒徒,為上海男人著實的長了一份臉,當然,更是把夏明朗樂得眉飛色舞。
酒終人散,平生第一次夏明朗站直了看著別人橫著走,那感覺真是要多爽有多爽。
陸臻喝多了,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幹二淨,立在清寒的午夜星光下,帶著冰雪一般凜然不可侵犯的禁欲味道,夏明朗偷偷看他的臉,隻覺得著迷,好像十七、八歲的少年看到心中女神,心裏又愛又怕,正麵多看一眼都不敢,可是轉過身眼角的餘光卻一直瞄過去。
西邊的天光落得晚,他們那一群人又愛鬧,吃過晚飯就已經是午夜時分,走過主街轉到小路上,四周一下子就靜了下來,明晃晃的星光鋪到地上,照得灰白的水泥路麵像是有水波在流淌。
陸臻走過兩步,忽的腳下一軟,靠到夏明朗肩上。
“怎麽了?還是醉了?”夏明朗連忙攬住他的腰。
陸臻不說話,隻是仰著臉笑,笑得眉毛和眼睛都彎下去,笑意像星子的光,閃閃發亮。
“看樣子是真醉了。”夏明朗咕噥著,手指不自覺的摩挲陸臻的嘴角,薄唇被酒精燒紅,有鮮豔的血色。
陸臻探出舌尖繞著夏明朗的手指緩緩抿了圈,一點灼熱的火在手尖上燒起來,催枯拉朽似的沿著血管去掉衝進心髒裏,夏明朗喉頭一幹:“別鬧了。”
陸臻一聲不吭的卻隻是瞧著他笑,眼睛睜得很圓,漆黑明亮,剔透如水晶,帶著孩童的幼稚,幾乎有點冒傻氣似的。
夏明朗忍無可忍,咬牙切齒的扶著他站穩,有些急躁的嚷著:“自己還能走嗎?”
陸臻笑嘻嘻的點了點頭,自己穩穩的先走了一步,扭過頭又看著夏明朗傻笑。
夏明朗隻覺得整顆心都化了,連忙上前一步握住陸臻的手指塞進大衣口袋裏拖著走,陸臻低頭跟在他身後,腳步倒是沒亂,慢慢的卻笑出聲來,極輕的聲音,像五月清風一般,夏明朗忽然站定,陸臻一時收不及直撞到他身上。
“幹嘛這麽開心啊?”夏明朗拖長了音調,無可奈何的。
陸臻明亮的笑容停在臉上,無聲而燦爛,他歪起頭努力想了一會兒,說道:“你,你喜歡我。”
夏明朗止不住的嘴角揚起來:“我喜歡你就這麽高興?”
陸臻一本正經的點頭。
“傻乎乎的。”夏明朗抬手去捏他的臉。
“我,我,多神奇啊,你喜歡我。”陸臻咬著舌尖,聲調含混的好似幼童。
“有什麽好神奇的。”夏明朗失笑。
“很神奇。”陸臻固執的更正:“很神奇,我們居然會在一起,我我,我那麽喜歡你,你也會喜歡我,我很高興。”
“你覺得高興就好。”夏明朗聽到自己的心髒在狂跳。
“那,你高興嗎?”陸臻固執的盯著他,目光閃亮。
“我當然高興。”
“那,我可以親你嗎?”陸臻討好的笑了笑,雪白到底的臉上騰起一層薄薄的血色。
“當然,當然可以。”夏明朗豎起耳朵在聽,離開他們最近的那個人在三十米之外,另一個小巷裏。
陸臻笑得極開心,偏過頭,貼到夏明朗嘴唇上。
他緩慢的眨眼,唇角上沾著清烈的酒氣,熾熱而柔軟,安安靜靜的貼合著,夏明朗一動不動的擁住他,在極近的距離看著他的眼睛,看著那漆黑森長的睫毛劃過午夜時分清潔的空氣,緩緩合攏。
夏明朗感覺到身上一重,連忙收緊手臂把人扶穩,卻忍不住笑出聲,在這寂靜的夜晚,這笑聲被傳得很遠。
46.
轉過天就是大年三十,夏大媽總覺得家裏的年貨不夠,大清早的把人拖起來踢上街去買。
夏明朗有一個妹妹一個姐姐,目前全都成家了,姐姐比他大了近十歲,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皮得上天少架梯子入地少個洞,而妹妹是前年成的家,眼下小孩勉強咿咿呀呀的能叫聲媽,所以,要說那夏隊長的壓力也不能說是不大的。這次回來借口日子少還帶著戰友,總算是又逃過一劫,眼下大過年的他媽心裏高興還沒事,等開年回過味來有得囉嗦。不過,好在山高皇帝遠,夏明朗自然隨她去。
現在他老媽踢他出門,他實在是樂得,隻恨不能在外麵把晚飯都吃了才回去。
中國人嘛,過年的氣氛還是很重的,大年三十的滿大街的東西好像不要錢那樣的在搶,夏明朗和陸臻仗著身強體健好歹還是從超市裏殺出了一條血路。結帳的時候陸臻拚死拚活一定要刷他的卡,夏明朗攔不住,便讓他刷了,陸臻喜滋滋的提著年貨,滿臉是毛腳女婿上門的得瑟的笑。
超市的出口處照例是金鋪,玻璃櫃子裏放著金燦燦明晃晃的貴重金屬打造的小玩意,陸臻看得一愣,瞳孔上被那道金光劃了一道痕。夏明朗不動聲色的拖著他走過去,陸臻微微低了頭,臉上的笑容複雜得一言難盡,可是沒想到夏明朗還沒走到櫃台邊,一轉身,又繞開了,陸臻一頭霧水的被他拖出門,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萬分失望的瞧過去。
夏明朗極尷尬:“我操,櫃台上那女的,是我初中同學。”
陸臻嘴巴一張,配合的做出O型。
夏明朗幫他把下巴殼子托上去,歎道:“真他媽趕巧了。”
陸臻同情的點頭:“你班上同學還真不少。”
夏明朗老臉一紅:“不是同班的。”
唔?
小陸少校危險的眯起眼睛:“好過?”
夏明朗左右張望了一下,拉著陸臻的胳膊過馬路,陸臻難得抓到這種八卦怎麽能放過,追在後麵問,夏明朗被他逼得煩了,特別無奈的嗯了一聲,馬上又分辯道:“那是小時候的事兒了,大我一界的。”
於是很快的陸臻就反應過來為什麽夏明朗的同學多了,因為他根本就不是以班級為單位在活動的,幾乎一個學校的人都認識他。昨天走在大街上還不覺得,當時夏隊長的那些同學們多半還在上班,可是今天就不得了,年三十,大部分單位都放假了,一條街走下去能有三個人衝著他打招呼,陸臻從小在上海那個人海沙漠裏長大,覺得這事簡直不可思議,忽然開始相信起前一天夏明朗得瑟的那些光輝往事。
等他們回家的時候,夏明朗的姐姐一家已經到了,屋子裏熱鬧得像是要翻過去,大門一開就看著兩條人影呼嘯著衝過來,一邊一個,掛在夏明朗的肩膀上不撒手。
夏明朗這兩個外甥是雙胞胎,長得一模一樣,連親爹媽都分不出來,大概是小男生天生的崇拜軍人喜歡槍,雖然不常見麵,可是兩個半大小子就是喜歡和舅舅親近,一見麵就死死纏往絕不放棄。夏明朗若無其事的掛著兩個小子去找他媽,一邊交接東西一邊不著痕跡的透露出買單的人是誰,夏大媽萬般過意不去,擰著夏明朗胳膊上的肉,罵道:你小子怎麽這麽不會做人。
夏隊長嘿嘿一笑,心道我就是太會做人嘍,媽!
再過了一會兒,門鈴聲又響,屋子裏沸反盈天的夏明朗正忙著和兩個小子打仗玩兒,倒是陸臻一個外人跑去開了門,夏大媽從廚房裏追出來,又是一陣數落。可是一開門,就看到陸臻直挺挺的杵在門口,狂笑不止。
夏明朗莫名其妙的從裏間裏出來,夏家小妹已經撥開陸臻走進來,懷裏抱著個小嬰兒,夏明朗直看得眼前一黑,額頭上烏鴉鴉的全是黑線,陸臻還杵在門口笑,扶著腰連站都站不起來。
夏家小妹也是個口齒伶俐的主,烏溜溜的眼珠子盯著夏明朗的臉看了半天,忽然一聲長歎:“我說這丫頭長得像誰呢!你怎麽就這麽能禍害人呢!”
夏明朗摸著臉,嘴角抽搐著:“這個,我不得不說,我有點冤。”
夏小妹嗔怒,跑過去捶打她大哥:“完了完了,小女將來要是長成你這模樣還怎麽嫁得出去啊!”
“那個……那沒什麽,別怕,我就喜歡這長相的,沒人要,我娶。”陸臻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閉嘴,少給我添亂。”夏明朗橫眼飛過去一刀,拉著自家小妹哄:“要我說這事兒你可不能怨我,我長得像誰啊,我長得像咱媽,這丫頭長得像她外婆,這事跟我沒關係啊……”
夏明朗聲音忽得一提,一聲慘叫,夏大媽掂著腳揪他耳朵,咬牙切齒的罵:“你這臭小子,寒磣我呢是吧?”
夏明朗馬上討饒不止。
小女眨著黑豆兒似的小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最後停在陸臻的臉上衝他甜甜一笑,陸臻頓時心動,走過去逗她。
其實小孩子是這個世界上最勢利的小東西,他們年紀再小,心眼也足,他們憑借得本能都知道誰會對他們心軟,誰會待他們如珠如寶,而同時,所有的小孩兒都喜歡好看的人。於是很快的,夏明朗發現翻版夏明朗對本尊沒有半點興趣,她喜歡陸臻,確切的說,她隻喜歡陸臻。
陸臻熱愛一切單純潔白柔軟的東西,而新生命是其中最讓人心軟的存在,他幾乎是本能的喜愛著嬰兒,細致體貼,溫柔之極,逗著逗著就把小丫頭從媽媽那裏接了過來,這一抱就壞了事,這小丫頭賴在他懷裏不肯挪窩,一隻小手軟綿綿的纏著陸臻的脖子,另一隻手堅定不移的開始摳陸臻肩上的星,陸臻拉了她幾次都沒拉開,哀歎:丫頭哎,你為毛不去摳你舅的啊,他肩上還比我多一顆星呢!
然而,這還不是最絕的,最絕的是這小家夥不肯讓人碰陸臻,一碰她就凶。
夏明朗找陸臻說話還沒十句就讓她揮了兩次,夏隊長本能反應躲得快,小女兩下都抓了空,馬上小嘴一扁,黑亮亮的眼睛瞪了起來,陸臻連忙揪著夏明朗的衣服把人拖了過來,送上門去給小丫頭揪頭發。
夏明朗疼得直抽,抱怨:“你就這麽慣她吧,早晚讓你給慣壞了。”
陸臻笑得見牙不見眼,捏捏小女粉嫩嫩的小臉,得意洋洋的:“我喜歡她,我樂意這麽慣著她,你管得著嗎?”
夏明朗好不容易把自己的頭發從魔爪裏抽出來,撇著嘴頗不以為然:“我看將來你要是有小孩,非得讓你給慣壞不可。”
陸臻聽得一愣,抬起眼來看他。
夏明朗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說錯了話,陸臻卻低低一笑,輕聲道:“你給我生麽?”
夏明朗笑起來:“我要能生就給你生了,就怕生出個怪物。”
“你生的就算是個怪物我也喜歡。”陸臻把小姑娘舉起來,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好像飛機那樣起伏滑行,小女咯咯的笑,笑聲像銀鈴一樣的脆。
“喜歡小孩兒嗎?”夏明朗看著陸臻抱著孩子在陽光裏飛行。
“喜歡!”陸臻轉頭笑,踏近了一步,湊到夏明朗耳邊低聲道:“可我更喜歡你。”
在所有過去與將來,所有值得懷念與值得期待的景色裏,我最喜歡你。
媽媽的兒子
47.媽媽的兒子
大年夜,夏明朗的姐夫家也在伊寧城裏,所以吃過午飯一家人轉去婆婆家,而夏家小妹則留在了家裏。
夏明朗的妹夫看起來是個極為和氣的男人,看人永遠帶著三分笑意,與伶俐的夏小妹倒是相當的合襯。這三年,夏明朗一直沒回過家,於是自已妹妹從結婚到小孩滿月他統統錯過,被夏小妹揪著空子狠狠的數落了一番,夏明朗笑嘻嘻的隨便她掐來掐去,等這丫頭出完了氣方才神秘兮兮的從背包裏掏出個東西塞給她。
陸臻好奇的伸長脖子去看,打開的盒子裏,紅通通一片全是錢,隻怕沒有三四萬。夏小妹嚇了一跳,驚愕的扭過頭去看自己老哥,夏明朗低聲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麽,夏小妹激動的抱著大哥的胳膊直搖晃。
陸臻等人走了之後蹭到他身邊去表達鄙視:太他媽俗了,還有直接送錢的。
夏明朗四仰八叉的往床上一躺,很屌的抬起手來指指點點:“都跟你說了送禮要投其所好,這丫頭新買的房子欠銀行十幾萬,我送她什麽都沒有送錢實在。”
陸臻望天眨巴了一下眼睛,忽然覺得,還真他媽有理。
相逢時短,時間怎麽都不夠,臘月二十八號下午到的,大年初一的上午就得走,算算時間真是短得可憐,夏明朗義正詞嚴的把陸臻當成救命恩人,於是夏大媽也由衷的感覺到她兒子必須得跟去人家家裏拜個年。可是心裏想兒子啊,那怎麽辦呢?夏媽媽也就隻能變著法的做好吃的,年夜飯恨不能在桌上擺一百道菜,隻恨自己兒子沒長了十張嘴。
好在到底年節還是在自己家裏過的,一大家子人湊在一起看春晚,從第一個節目開始數落起,小女睡得早,窩在陸臻懷裏早早的就睡成了一個團兒,陸臻卻是異樣的興奮,一點睡意都沒有。把小姑娘還給她媽媽,拉著夏明朗在陽台上說小話,忽然聽到房間裏一陣喧嘩,黑漆漆的天幕上驟然炸出了一朵禮花,正正巧巧的開在夏明朗頭頂上,像一場金色的雨。
原來,已經過年了。
年三十的晚上,夜空如洗,繁星閃耀,他們在這北國冰寒的空氣裏彼此凝望,笑得沒心沒肺得像是兩個還沒長大的孩子。
那個夜晚,陸臻貼在夏明朗的懷裏,睡得極為香甜。
他在想,這是他這輩子過得最好的一個年,真的,一定。
陸臻長得幹淨帥氣,嘴巴又甜,在基地的時候就是中老年婦女(醫生)寵愛的對象,夏大媽小小堡壘一攻即下。再拿出一點點上海男生的體貼手段,吃過飯佯裝要幫著洗個碗什麽的,其實哪裏用得著他的十指沾上陽春水,早被夏媽媽一把攔下來,臉上笑成了一朵花,沒口子的誇:瞧瞧,瞧瞧,瞧人家的兒子長的,多懂事!
夏大人心裏很是鬱卒,心道,他在這裏自然當牛做馬盡量發揮,等再過兩天就是你兒子給人當孫子的時候了。
一忽兒來了,一忽兒又要走,機票訂的是初一的夜班,這兒子養得,真是像客人似的,夏媽媽堅持要幫著收拾東西,看著夏明朗在旁邊疊衣服,想了半天,還是忍不住要說:“你啊,到什麽時候才能給自己找個老婆?”
夏明朗用眼角的餘光看到陸臻的動作略僵了一下,有些不耐煩的:“媽,咱不談這事了,行嗎?”
“耶,你這孩子,哦,我不談,你能就這麽一個人過一輩子啊!”
“我一個人怎麽就不能過一輩子啊!”
“哎,你……你……”
陸臻一看苗頭不對,馬上過來勸架:“要我說,隊長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怎麽會一個人過呢,怎麽也要找個伴兒的吧。”夏明朗看著那張正直的臉,眨了眨眼睛,想笑,又不敢。
倒是夏大媽被陸臻這一句話說得貼到心坎裏,眼眶都紅了,隻拉著陸臻的衣服:“你說說,唉,兒子大了,媽的話也不聽了,你幫我勸勸他……”
陸臻一腦門的黑線,一肚子的罪惡感,隻能硬著頭皮說:“好好……大媽您放心,我一定勸,怎麽也不會讓我們隊長一個人過的。”
夏明朗看得忍不住要幫他解圍:“結婚又不是我說了就算的事,也要有人肯嫁吧?再說了誰知道你要找個什麽樣的,等找回來你又看不中,還不是照樣煩我。”
“你少拿這話堵我!你媽才沒那麽挑呢!隻要你看著喜歡,懂事點,媽都喜歡。”
“那麽,陸臻這樣的呢?”夏明朗一挑眉毛。
陸臻被這話嚇一跳,回頭狠狠的瞪了一眼。
好在夏大媽一點多餘的想法都沒:“你就挑吧,像人孩子這麽好條件又懂事的姑娘能看上你?你就是存心讓我一輩子抱不上孫子。”夏大媽說完,連東西都懶得理,憤憤然的走了!
得,關鍵詞,在此——姑娘!
夏明朗和陸臻兩個對視一眼,焦頭爛額的,無奈一笑。
“矛盾不可調和!”陸臻安慰似的拍拍夏明朗的肩膀:“熬著吧,老大,反正,兄弟我也快了!”
夏明朗哭笑不得。
“對了,等到了我家,我媽麵前不該開的玩笑你最好給我一個字都別開。”
“怎麽?”
“照理說,應該是沒什麽問題的,不過我媽是神算,還是小心點好啊!”
“你媽做什麽工作的?”
“老師啊!”陸臻有點意外:“怎麽?檔案上沒寫?高中的,教化學。”
“靠!”夏明朗更鬱悶了:“那還不如我媽好應付。”
“是啊!我這兩天一直在想萬一要是讓我媽知道了會是個什麽反應,結論很極端,我覺得要麽就是她大門一開,說:你以後就別回來了,我就當沒生過你個兒子。要麽就是: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我能理解你!”
夏明朗有點傻眼:“那你覺得哪種可能性更高一點。”
“對開,所以不敢試。”陸臻忽然拍拍手:“行了,不談這個了!談點高興的。”
“哦?”
“比如說,這次輪到你穿作訓服,背包(目前包裏有一大堆新疆土特產,份量照舊),該我穿常服了!陸軍的常服還沒穿給我媽看過呢!”陸臻一想就挺得意的,想他一少校配個中校級的勤務兵,全中國隻怕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行!”夏明朗在偶爾耍不了賴的時候也是會老實一回的。
“另外,你在我家不用幹活,我媽不在乎這個,我家也沒活讓你幹。不過你得一天三遍的誇我媽漂亮、年輕,還得不帶重樣的,至於我爸那邊嘛,你就努力的吹一下你的光榮戰史,我老爸崇拜英雄。”
“行!”夏明朗咬牙。
“別緊張,夏明朗同誌,我對你的口才有信心!”陸臻有扳回一城的欣喜。
再有信心,其實也還是會緊張的,夏明朗坐到飛機上時,終於有些能體會陸臻的心理了,就是那種特別理虧,特別不安心,好像人為刀俎,你就得乖乖去為魚肉的緊張感。
不過陸臻十分狡猾的訂了紅眼航班,落地到虹橋機場的時候已經是午夜時分,這麽幹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至少這三更半夜的,總不能把客人打發到外麵去住酒店,而萬一這人要是住下來了,怎麽也沒有主人家把客人打發出去的理由。小陸少校埋頭盤算,算盤珠子打得劈啪響。
一出機場大門,陸臻隨手攔了輛出租車,操一口流利的上海話同司機砍了一通價錢,夏明朗在旁邊站著,愣是一字沒聽懂。等這車一路開到陸臻家小區門外,已經接近淩晨一點多。這是一個配套設施非常齊全的小區,即使是三更半夜鵝卵石路邊的貼地燈仍然幽幽的放著光,照得四下裏樹影重重,倒有幾分詭異的氣息。
陸臻領著夏明朗摸黑走在樓道裏,回想起幾天前夏明朗回家那陣夾道歡迎的盛況,不由得心中幾分唏噓。
這兩人堪稱中國最好的偵察兵,此時更是拿出摸哨的功夫,完全悄無聲息的滑進家門。陸臻關好大門,指揮夏明朗換過拖鞋,先把大包卸了,輕手輕腳的往自己的房間裏溜,他事先有通知過,相信床褥被子應該都已經準備好,可是路過書房門口的時候,卻看到虛掩的大門裏透出一線昏黃的光束來。
陸臻一愣,輕輕把門推開:“怎麽還沒睡呢?”
陸媽媽林竹君正守著電腦上網,冷不丁聽這神兵天降的一句,著實嚇了一大跳,猛的一下子站起身,連椅子都碰倒了,驚魂不定的看著自家兒子。
“是我,我,我回來了!”陸臻連忙道。
48.
“你,怎麽進來的?你要嚇死我啊!”
“我開門進來的啊,我以為你們都睡了嘛!怎麽這麽晚都不睡啊!”兒子見了媽,沒說得,總是要先小撒一嬌。
林竹君這寶貝兒子兩年多不見了,高興還來不及,剛才那些些小事,當然不會放在心上,隻是嘴上還在嗔怪:“還不是你小子不好,買這麽晚的機票。”
“我買不到嘛!”
“讓你早點訂,早點訂,怎麽越大越回去了,我記得你小時候沒這麽糊塗啊!”
陸臻湊在老媽耳邊說:“媽,我們隊長在,給我留點麵子。”
林竹君無奈的瞪他一眼,不再揭短。
陸臻笑嘻嘻的攬了自己老媽轉過身,得意洋洋的對著夏明朗介紹道:“隊長,這是我媽!”
“媽,這就是我們隊長夏明朗!”
呃……
林竹君一直聽自家兒子在電話裏吹噓麒麟的輝煌,對夏明朗這個名字並不陌生,倒是夏明朗,雖然陸臻一路上跟他說了不下十遍諸如:等下看到我媽,別的先放一邊,一定要稱讚她漂亮!這一類的話。但是在他的概念裏,一個需要這麽誇的女人,多半不會好看到哪裏去的,他做好了全部心理準備等著看到一個又老又醜的陸媽,卻意外看到一個氣質優雅的中年美婦人笑盈盈的站在自己麵前,頓時神情愕然的呆了一下:“這,這……這是你媽?”
“怎麽?沒見過美女啊!”陸臻笑得更得意,心道:果然是夏明朗,演技一流。
夏明朗笑容尷尬:“阿姨好!”
林竹君倒是一臉的溫和笑意:“夏隊長好,我們家小臻在你隊裏,讓你費心了。”
“還好,還好!”夏明朗看那笑容心裏嘀咕著:這哪裏像媽嘛,笑得像個指導員一樣。
“媽,這麽晚了,你先去睡覺吧!”
陸媽媽歎口氣:“你也知道晚啊?先去洗個澡,洗完澡再睡。”
“明白!”陸臻啪的一個立正敬禮,夏明朗在後麵腹誹,你小子衝著我的時候可沒站這麽直過。
隻是,陸媽媽溫柔的眼睛轉到夏明朗身上,又有些遲疑:“不過,今天晚上你打算讓你們夏隊長睡哪裏啊?”
“就一起擠擠算了!”陸臻滿不在乎的說。
“這樣不太好吧!”
陸臻和夏明朗的臉色齊齊一僵,好在陸媽媽剛剛隻開了電腦桌前一盞台燈,室內光線昏暗,看不清這兩人神色的變化,夏明朗偷偷的瞄了陸臻一眼,拿不定主意現在自己是不是要開口。
“媽!這有什麽啊!當年我同學過來不都這麽睡的。”陸臻笑道。
“那是你同學,這位畢竟……”
“哎唷……”陸臻的聲音頓時又輕快起來:“我們部隊沒那麽多虛東西,你知道我們出任務的時候都怎麽過夜嗎?幾個人往草叢裏一鑽,就這麽睡著了。”
“你就編吧,當你媽沒見過世麵呢!”陸媽被自家兒子逗笑:“我隨便你!反正怠慢了夏隊長回去挨訓的人是你,記得,洗澡小聲點,你爸已經睡著了。”
“去吧去啊!”陸臻拉著老媽的胳膊塞進主臥室裏去。
關上門,回頭隻看到夏明朗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陸臻拍拍自己胸口:“杯弓蛇影!”
夏明朗輕聲道:“嚇我一跳。”
“放心吧,沒那麽邪的!我媽還不至於神成這樣。”
陸臻先去衝了澡,又從客房拎了個枕頭過去,等他把東西收拾得差不多,夏明朗也從浴室裏出來了,隻穿著貼身的軍綠色汗衫,發梢上沾了點水,順著脖子往下流,陸臻看他那樣子馬上急道:“你趕緊先上床,我們家可沒暖氣,你當心著涼。”
夏明朗失笑:“我有那麽菜嗎?”
陸臻不理他,把裏裏外外的燈都關了,也跳上床去,蹭到夏明朗身邊去咬他耳朵:“哎,你知道我爸那房間裏,什麽最好嗎?”
“哦?”
“隔音!”陸臻笑得賊兮兮的:“我老爸發燒音響,裝修的時候全貼的隔音磚,兩層!”
夏明朗眨眨眼睛:“你想幹嘛?”
“不幹嘛!”陸臻翻個身仰麵躺著:“今天小爺我累了,明天再好好收拾你。”
夏明朗在黑暗中悄悄伸出手,掐陸臻的脖子!
一夜無夢安眠到天亮,陸臻房間裏的窗簾比較厚,錯過了天光,起床的時候便有些晚了。陸臻刷完牙進客廳,看到陸媽媽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一圈轉下來卻沒看到自家老爸,不由得詫異了:**“哎,老爸咧?”
“學堂裏去了!”
“今朝還要去學堂?”
“就是講吖,好像是要搞個啥慶典吧,伊拉大學裏的事體就是多。”難得兒子回來了,一家人還是湊不齊,陸媽媽也是很鬱悶,抬頭看到夏明朗也洗好臉出來了,便改口說了普通話,走到飯桌邊拿起一盤生煎:“你爸今天臨走的時候專門繞路去買的,就是冷掉了,我先給你們熱一下去。”
“媽,你就不怕把廚房給點了啊!”陸臻抱著胳膊站在旁邊,挺信不過的樣子。
“那你來!”陸媽媽一伸手,把生煎盤子遞到陸臻的鼻子底下。
陸臻笑得開心了:“媽,你就不怕我把廚房給炸了啊!”
“那就沒辦法了!”陸媽媽作勢看看手裏的盤子,挺無奈似的遞到夏明朗麵前:“那就隻能麻煩夏隊長您了。”
夏明朗愣了一下,乖乖的接了過來,走進了廚房。
陸臻和陸媽媽兩個互望一眼,都有點目瞪口呆的意思。
“媽,你搞什麽啊!”
“我開玩笑而已!”
“陸臻!”夏明朗在廚房裏叫人。
“到!”陸臻連忙趕過去。
“這東西是要怎麽熱的?”夏明朗這輩子沒吃過生煎,對原理不熟。
“你在平底鍋裏先放油,把東西碼進去,煎一下就行了!”陸臻VS“放點油,煎一下就好了!”陸媽媽。
母子倆異口同聲的說完,再次互望一眼。
夏明朗油瓶拿在手裏,轉頭似笑非笑的看著這兩人,陸臻尷尬的笑笑:“這個,我和我媽都是理論型人才,沒動手能力的!”
其實煎個生煎實在不需要什麽動手能力,夏明朗隨便擱了點油就煎開了。
陸臻自覺理虧,笑得更加諂媚了點:“隊長,想不到你還有這一手啊!”
“這算什麽呀!我烤的全羊才叫一絕呢!”夏明朗得意洋洋:“哦,對了,你小子不是吃過嘛。”
“看到了吧?讓你跟你爸學兩手,就是不肯動,看將來誰肯嫁給你,人家中校還會做飯呢!”陸媽媽抓到機會就現場教育。
“沒關係,那我嫁給他好了!”陸臻漫不經心的隨口搭一句,夏明朗站在爐子邊上,從背影看過去,十分平靜,隻是一點油星從鍋裏爆開,恰恰濺到他手背上,竟也忘了動一下。
陸媽媽上下看他兩眼,不屑的笑道:“就你這樣?人家肯要你才怪!”
“沒問題,我就勉為其難的收留一下好了,就當是為部隊解決軍人的家屬問題了,這也是我這個做隊長的應該做的嘛。”夏明朗笑眯眯的一邊盛生煎一邊說道。
陸媽媽笑倒:“那真是麻煩你了夏隊長!”
“老媽!”陸臻無奈的抗議一聲,上前去幫夏明朗收拾東西、拿碗筷,一回頭看他媽已經回客廳去了,才輕輕的在夏明朗耳邊說道:“我媽那是有娛樂精神。”
“我知道!”夏明朗笑一笑。
**(普通話翻譯版:“耶,爸呢?”
“去學校了!”
“今天還要去學校?”
“就是說呀,好像是要搞個什麽慶典吧,他們大學裏的事就是多。”)
雖千萬人……
49.雖千萬人……
生煎饅頭,清粥小菜,這是最具上海特色的早餐,陸臻太久沒吃到家鄉菜,吃得不亦樂乎。陸媽媽報紙翻完也坐到桌邊來:“午飯吃什麽?”
“唔?”陸臻咬著筷子想。
“還是出去吃吧!我訂了小南國和港麗,你自己挑一家,等下吃完飯,你就帶夏隊長在市中心逛逛,夏隊長還沒來過上海吧!”
“沒!阿姨叫我夏明朗就可以了,不用這麽客氣。”
陸媽媽笑笑,卻沒有應聲。
倒是陸臻探頭過去問:“你吃不吃得慣甜的菜?”
夏明朗想想:“有多甜?”
“算了!港麗吧。”陸臻還是幫他做了決定,上海本幫菜,實在不是一般的外地人可以接受的。
“那吃完飯收拾收拾就可以出發了!”陸媽媽看看鍾。
“啊?”夏明朗錯愕的看看自己麵前的那隻空碗,他沒搞錯什麽吧,早飯不是才剛吃嗎?
“哎,對了,你們兩個,就穿成這樣跟我出門?”
夏明朗和陸臻麵麵相覷,有什麽問題嗎?
“兒子啊!過節啊,春節了難得回來一趟穿帥一點嘛,給你媽也撐撐場子!”
陸臻“啪”的一下跳起來敬禮:“是,保證完成任務。”說完就拉了夏明朗進房去換衣服。
“多穿點,今天外麵可冷著呢!”陸媽媽不放心的關照。
“媽,注意點隱私,別偷看我們換衣服嘛!”陸小臻攔在門口。
陸媽媽失笑,挑眉看他一眼:“有毛病。”隨手幫他們帶上了門。
軍裝是非常顯氣質的東西,不一會兒兩個人換好正裝常服,理好軍姿,一前一後的從房間裏出來,端得是身姿挺拔,意氣風發。陸媽媽看得一呆,摸摸自己的臉:“不行,我得去打扮一下!”
陸臻大笑。
陸媽媽換過衣服,又化了點淡妝,一頭長發一絲不亂的盤在頭後,用一個深色鑲水鑽的夾子夾好,越發顯得氣質端莊優雅。陸臻馬上狗腿的上去恭維:“媽,行了別再弄了,現在就已經人人當你是我姐了,再這麽下去,該有人說我是你哥了!”
“成天胡說八道!也不怕夏隊長笑話。”陸媽媽笑罵。
“沒關係,”夏明朗笑道:“反正在這兒我最老!”
麒麟基地裏兩張最利的嘴聯手,當真是把陸媽媽哄得笑個不止。
到了車庫,夏明朗一心求表現,主動的坐上了駕駛席,陸媽媽剛想阻攔,卻被陸臻一把拉住了,悄悄的眨眨眼。
“好!”陸臻拍出一張地圖,手指一指:“我們在這兒,目標,人民廣場,夏明朗同誌,人民把這個重任交給了你,請不要辜負了這殷切的期望。”
“是,保證完成任務!”夏明朗哭笑不得的看他一眼,眼中幾分詫異,不就是開個車嗎?這小子搞什麽鬼?
其實這小子倒真沒搞什麽鬼,搞鬼的是上海的交通,夏明朗剛離開小區沒多久,就已經開始暈了,他是記圖高手,區區一張上海城市交通圖,掃了幾眼就已經印在心裏,可是……等他真正上了路才發現,原來光有圖是不夠的!
地圖上不會告訴你哪條是單行線,哪條是雙行線,哪個路口隻能左轉,哪個路口隻能右轉,夏明朗幾次碰壁之後又隻好把地圖拿了出來研究,陸臻在旁邊偷笑,眉飛色舞,夏明朗挫敗而惱怒的瞪他:“笑什麽笑!你來開!”
陸臻擺手:“我也不行的!”
家裏的車是他念了大學之後才買的,他也沒機會開著上路,陸媽媽終於看不下去,笑道:“算了,還是我來開吧!”
夏大人十分鬱卒,看著路邊一團亂的指示牌,灰溜溜的下車坐到了後座,陸臻趴在椅背對著他笑,露出一口細白牙,夏明朗在後視鏡看不到的角度裏比了一下拳頭,用口型道:給我小心點。
過節時的交通果然是特別差,陸媽媽雖然是熟手,也照樣開得步履艱難,夏明朗一邊看著路況,一邊不自覺對照腦海中的地圖,陸臻從後視鏡裏看他神色專注:“想什麽呢?隊長!”
“沒,沒什麽!”
“您不會是在想怎麽打巷戰吧!”
夏明朗不語,掩飾性的笑笑。
“打仗?”陸媽媽好奇心起。
“媽,你是不知道,我們隊長狙擊手出身!習慣性的看樓先看製高點!”
“這麽厲害。”陸媽媽要專心開車,話也接得有點敷衍,當然更重要的一點是,陸臻平時對家裏一向吹得沒邊,十成中能信到一成就已經到頂。
花了兩個多小時,一行人總算是把車開到了人民廣場,找到了停車場停好。
夏明朗看看表,果然是快到吃午飯的時間了,這效率!兩個小時能幹些什麽?至少夠打一場局部小規模戰鬥了,當然,剛才那也是一場戰鬥,和人山車海的戰鬥。
春節佳節,滿大街的行人,可是這五色繽紛的時尚流行反倒襯托出夏明朗和陸臻這兩道軍綠色的卓爾不群來,尤其是夏明朗,明明隻是一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散步似的隨意步行,卻偏偏有一種難言的氣勢,再配上陸臻瘦削挺拔的身姿,兩個人走在一起簡直是自成一脈,迎麵而來的行人竟會不自覺給他們讓出空間來,回頭率更是100%,陸媽媽被看得實在吃不消,索性落後一步走,離開目光的焦點。
照理說老媽看兒子,理應是越看越帥,可是陸媽媽在後麵跟著,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兒子到底還是嫩了點。
路上人多,吃飯的地方人就更多,夏明朗跟著陸臻在那寬闊的大商場裏繞來繞去,終於摸到餐廳門口,卻看到眼前一大排沙發,已經坐滿了人。
“這是怎麽回事?”
“排隊,等號!放心,我媽已經訂了位子了,我們不用等!”
至於嘛,就為了吃頓飯!?夏明朗暗道。
等侍者過來,領著入了座,陸媽媽一邊脫大衣一邊心有餘悸似的說道:“小臻,等下吃完飯,你一個人陪夏隊長在市區裏看看吧,我可不想再跟你們走在一起了。”
“媽!你嫌棄我啊!”陸臻哀號。
“太引人注目了,搞得像國家要員似的!”陸媽媽笑道。
“媽,你要想啊,一個中校,一個少校給您一個人做跟班,那就是國家要員的待遇!”
反正說話不費事,陸臻隻要找到機會就恭維他老媽,陸媽媽心裏聽得再受用也忍不住詫異:“你這孩子這趟回來怎麽嘴巴變這麽甜了?”
這地方陸媽媽比較熟,一手主導點了菜,其實從麒麟基地裏出來的人,根本就不用擔心他們會挑食,逼到急處什麽東西沒吃過,不停的誇好吃也不過是努力發揮語言優勢,力求哄得陸媽媽開心罷了!
等吃完飯,大家商議定:由陸媽媽開車先走(反正留下給他們也沒人會開),而陸臻則帶著夏明朗看看大上海,晚上坐地鐵回家。陸臻看著他媽媽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臉上的笑容馬上垮了下來,隨手解開了常服的風紀扣,鬆了口氣道:“累死我了!”
“你這佞臣也不好當啊!”
“什麽嘛,我這是忠臣孝子,大仁大義!”陸臻有點感慨:“說穿了,除了說說笑話,逗他們開心,我還能為他們做點什麽呢?本來就回報不了什麽,現在就更沒什麽。”
夏明朗無言,隻能伸手拍拍陸臻的肩膀。
“好了!”陸臻聲音一高,把興致又調動起來:“來吧,讓小生帶著你這土包子去見識一下什麽叫大上海!”
50.
要說上海這地方,其實真沒什麽可逛的,不過是一個百貨公司連著一個百貨公司,陸臻和夏明朗倆大男人,還穿著一身軍裝常服,逛商場這麽無聊的事,那真的是斷他們頭也不會肯去做的。
倒是陸臻眼巴巴的拉著夏明朗去了一趟上博,隆重的推出了他的心頭寶:盤子。
夏明朗是沒什麽藝術鑒賞力的人,陸臻說:啊啊啊,這是我最喜歡的盤子,夏隊長裝模作樣的看看,嚴肅的點頭:嗯,很漂亮。其實在他心裏,他著實覺得那隻乾隆禦製掐絲琺琅彩雙耳瓶要長得好看多了,隻是那些話他放在心裏想想就算了,他才懶得和陸臻就年代,畫工,瓷工,藝術的,曆史的,民族的,世界的角度去討論啥虛無飄渺的話題呢。
唉,有時候想想吧,娶個高學曆的老婆就是這麽點不好,真的,繞死你,夏明朗當然聰明的選擇了沉默。
這就是夏隊長另一個優點,不當多話的時候絕對不多話。
從上博出來之後他們又在南京路上走了一下,在萬國建築徘徊過,隔江眺望東方明珠,陸臻看看時間差不多,便拉了夏明朗打道回府。
隻是陸臻實在離家太久,千算萬算沒算到此刻正是晚高峰時段,偏偏又趕上大年初二這好日子,地麵上就已經摩肩接踵人擠人,再下地一看,黑鴉鴉的一片人頭。
夏明朗從沒見過這陣勢,頓時驚歎道:“咱中國果然人多啊!”
陸臻許久沒做這人海中衝殺的事,心裏也有點發怵,關照道:“跟著我哦,可別走丟了!”
當我小孩子啊?夏明朗失笑。
可是,說著不要走散,到後來,還是走散了。
人民廣場的地鐵站年前徹底的大改造過,陸臻完全不熟,可偏偏仗著自己是本地人,托大不肯去看地圖,三轉兩轉的就沒了方向,尤其撞上這種高峰時段,人擠得是一個貼一個,難走之極。
陸臻伸長了脖子四下看,總算是讓他找到了自動售票機,頓時心裏一陣欣喜,奮力擠了過去排隊,等他兩張車票到手,再回頭時卻隻見行人如織,四麵八方全是擠死了的人牆,哪裏還有夏明朗的影子。
轉瞬間,他馬上想到:
1.夏明朗沒有帶手機。
2.夏明朗不知道他家的地址。
這可怎麽辦?陸臻頓時覺得心裏一悸,有點心慌了起來。
地鐵站裏本來就人多,偏偏陸臻剛好愣在了地鐵的閘機處,被洶湧的人流撞來撞去,身邊的人都用不滿的眼神看他。
這麽大的地方,這麽多人,要怎麽找?陸臻束手無策。
這……這事……簡直有點荒唐。
他們兩個,什麽複雜的地形沒有闖過,什麽槍林彈雨都過來了,竟會在這裏……
陸臻漫無目的的被人流帶著走,無意識的東張西望,但心裏幾乎已經不抱什麽指望了,但願那個手眼通天的爛人能夠找到辦法聯絡基地,弄到他家裏的地址。
陰溝裏翻船了!陸臻苦笑,垂頭喪氣的往回走,無論如何,先去家裏等著吧!
陸臻太專注於心事便沒意識到自己走逆了方向,一時間,千百人來,他一人去,在人縫中擠來擠去,越擠越覺得心裏有點發空,就像是在那些夜裏,從夏明朗的寢室裏離開,行走在寂靜的走廊裏,那種喜悅與空茫交錯的感覺。
夏明朗問過他後不後悔,其實沒必要,他從來不後悔,他已經很滿足,他隻是偶爾會覺得害怕。
患得!患失!
超脫這種天分不是什麽人都會擁有的,陸臻能在大部分時候保持心態平和,但,他仍然還是個普通人。
心裏,總是有一個地方,在隱隱的忐忑著,害怕失去,在人群中失散,驀然回首時已無蹤影,連最後一麵都沒有機會見到。
陸臻忽然覺得孤寂,在這最繁華都市的最熙攘地帶,眼睛被各種顏色充滿,耳朵裏回響著成千上萬人的喧囂,心裏空成一片雪白。
這裏,是他的家鄉!
可是似乎他已經不屬於這裏了!
陸臻站在人流的中央,茫然四顧,視線從行人模糊不明的麵孔和頭頂色彩鮮明的告示牌上掠過,忽然間一顫,凝在遠處一隻手臂上!那隻手臂伸得筆直,是最深沉而濃烈的綠,在一片顏色曖昧的背景中如此的突出,正做著一個最簡單而熟悉的手勢:報告你的方位!
陸臻頓時笑起來,伸手,努力伸到最高:我在這裏!
遠處的手掌翻轉了一下,換了另一個指令:向我靠攏。
陸臻在人群中穿梭,幾乎拿出衝鋒的勁頭,搞得身後一串的抱怨聲。偶爾被人流衝移了方向,一抬頭,那隻手仍然穩定的宣告著他的存在。
夏明朗終於從人群中看到陸臻的臉,便誇張的揉著臂膀抱怨道:“你小子什麽眼神啊,到現在才看到我!”
陸臻也不反駁,隻是不停的笑,喜悅滿溢。
“你傻笑什麽啊?”夏明朗詫異!
陸臻搖頭不語。
“什麽事這麽開心?”夏明朗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正想追根究底,卻已經被人一手拽了胳膊拉著走:“走,跟我回家!”
站台上都站滿了人,車廂裏自然隻有更擠,夏明朗和陸臻兩個憑著特種兵的身手,順利的殺入罐頭裏做了兩條沙丁魚。陸臻經驗豐富抓到了一邊扶手,就有點擔心夏明朗:“你小心點,站穩了!”
夏明朗簡直絕倒:“就這種地方,你還擔心我會摔到?”
他雖然不是機步連出身,可是車載步兵的功課在特種兵受訓的時候可沒少做。夏明朗心忖,以後得限製陸臻的探親假了,上海這地方水土太邪門了,怎麽才來了沒兩天就娘們成這樣了。
被他這麽一問,陸臻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可就在此時,到站了,車廂裏一陣搖晃,夏明朗當然可以站穩,但擋不住別人不穩,更何況下麵連個放腳的空間都沒有,重心控製不好,四麵八方的壓力一起過來,饒是夏明朗為了麵子硬扛,還是被撞得晃了晃。陸臻一挑眉毛,笑得很是缺德。
靠!夏明朗心裏罵一句,索性順勢一撲,撞在陸臻身上。
這車廂裏兵荒馬亂的,你壓我身上我撞你胸口的事多了去了,自然也沒人會注意,隻是夏明朗剛好往前倒了一下,背後空出一點間隙,一個剛上車的人見縫插針,硬塞了進去,這下子夏明朗身體傾斜,重心全在陸臻肩上,隻能一手撐住車頂勉強平衡。
“我說,這位同誌!讓點地方出來給我放腳成嗎?”夏大人艱難回頭,卻隻看到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女生在那兒站著。
那小女生抬頭看他一眼,很是艱辛的往後擠了擠,苦著臉道:“我盡力了,等到站下了點人再說吧!”
夏明朗不好和小孩子計較,隻能隨她去了,倒是陸臻努力往後靠了靠,至少讓他能自己站直了身體。
有時候越是擁擠的地方,越是獨絕。
此時此刻他們因為情勢所迫,麵對麵站著,胸口緊貼,略一偏頭,呼吸便噴到了對方的耳朵上,忽然覺得好像身邊那麽多的人,都遠去了,成了模糊的背景。
“陸臻!”夏明朗在陸臻耳邊小聲說著話。
“嗯!”陸臻感覺到自己的耳朵一點一點的麻起來,眼角的餘光,看到夏明朗的側臉,黑亮亮的眼睛與厚實的嘴唇。
“我聽到你心跳了!”
“嗯!”陸臻看著夏明朗後頸處短短的發根,還有深麥色的皮膚。
“小同誌在想什麽呢?心跳不穩啊!”
“嗯!”陸臻稍微偏了下頭,用極輕極輕的聲音說道:“你信不信,我在這裏親你一下。”
呃?夏明朗一愣!
到站了,車廂中的人們又是一陣搖晃,夏明朗隻覺得脖子上微微一涼,某一種溫柔的輕觸,一觸而收,那塊皮膚便不可抑製的癢了起來。
車門打開,終於又下了點人,車廂裏鬆動了一些,在夏明朗幾乎有點凝定的目光中,陸臻若無其事的退開半步。
藍田玉暖
51.
陸臻領著夏明朗坐地鐵到離家最近的站頭,出站已經沒幾步路,作為兩個步兵,用腳丈量一下土地也是很應該的行為。
“對了!”陸臻忽然想起了一件大事:“記住剛才那個地鐵站了嗎?還有等下把我家的地址記下來,將來要是再走散了,你自己先回家。”
夏明朗頭一歪:“你家地址我知道啊。”
“呃?”
“不是吧,你忘了今天早上是誰先開車出來的啊?”
陸臻恍悟,回想起自己方才在地鐵站裏的舉動,頓時覺得特別沒麵子。
“怎麽了?”
陸臻臉上微紅,當然死也不會把剛剛心裏想的事對夏明朗坦白一番,眼神閃爍一番,馬上另開一個話題,顧左右而言他去了。
至於陸家二老,其實都是很好哄的,對著陸媽媽就是要誇她漂亮有氣質,而對著陸爸爸,則是另一番台詞:要身體力行的誇他做得飯好吃。
陸臻一邊按著門鈴,再一次囑咐。
門開處,是陸媽媽站在門口,眼睛裏有點嗔怪似的:“怎麽搞到這麽晚才回來,你爸都等急了。”
陸臻黑線,總不能說倆大男人在地鐵站裏失散了,演了一出人海漂流吧,那也太丟人了,特種部隊的裏子都要被丟光了。
“好了。回來就好!來來,讓爸爸看看……”陸爸爸陸永華從廚房裏迎出來,笑嗬嗬的打著圓場。
“爸!”陸臻歡呼一聲,撲上去熊抱。
“好好!”陸永華欣慰的看著自己兒子:“嗯,黑了!也壯了!”
“那是,老爸我跟你講,這次不帶吹的,我現在可厲害了……”
又來了又來了……夏明朗在後麵翻著白眼,貌似他們兩個哄騙家人的手段倒是殊途同歸,一個是瞞,一個是吹,總之都是脫離實際。
“真的!老爸,我不騙你,我現在左右手開弓,雙槍10環,50米內不帶瞄的……”
陸臻尚在吹得沒邊,陸爸爸的視線已經落到了夏明朗身上,笑意溫和道:“這位是……不先介紹一下嗎?”
“哦,這個,我們隊長,夏明朗!夏明朗,這是我老爸!”
“伯父好!”夏大人笑得道貌岸然,十分紳士的伸出一隻手。
“好好,夏隊長好!”陸爸爸小愣一下,自自然然的把鍋鏟交到左邊,右手與他相握,眉宇間一脈坦然爽朗的態度令夏明朗十分折服。
“哎喲,不行。”陸爸爸聽到廚房裏一陣油爆聲,連忙又趕回了廚房裏。
夏明朗看那背影,小聲的問著陸臻:“你家你爸做飯啊?”
陸臻很詫異的回望一眼,好像這是天底下最順理成章的事情一般:“啊,要不然我和我媽吃什麽?”
夏大人木然,一頭的黑線。
“好了!小臻,先來吃點!你看看今天有什麽?”陸媽媽捧了個玻璃盤子從廚房裏出來。
“大閘蟹!”陸臻一陣驚喜。
“這可是正宗的太湖蟹哦,你爸專門托人買回來的!能留到現在不容易。”陸媽媽笑得十分得意。
“嗯,嗯……”陸臻拉了夏明朗先去洗手。
洗完手,坐到桌邊,夏明朗看著麵前張牙舞爪的生物,華麗麗的,窘了!
這蟹是好蟹,紅背金爪青玉腹,正宗的湖蟹,不是那水塘裏養的雜蟹可比。隻是,隻是……夏明朗邊疆戈壁出身,雖說到了麒麟之後沒什麽東西沒吃過,但他們的任務範圍主要還是局限在叢林突擊和城市反恐上,死蛇、爛兔、沙老鼠是吃了不少。
好吧,自然當年也不是沒經曆過海島生存考驗,可誰都知道蟹殼類生物是最後的選擇,這東西又小殼又多,吃起來麻煩熱量不高,摸點螺類都比它實在……所以夏明朗同學在瞬間回憶了一下他有生之年吃過的各種離奇食品之後,終於黯然的確認,螃蟹這東西,他不會吃,至少,不會優雅而自如的,像陸媽媽或者陸臻那樣吃幹淨。
但是,夏明朗是什麽人?
所謂妖孽,那就是指,除了生孩子,沒有他不會的,於是夏大人偷偷瞄著陸小臻的動作,鎮定自若的掰下一隻蟹腳來。
然後,繼續,學著他的樣子,把蟹殼從蟹腳根部用牙一點點咬碎,然後,用手一掰……噫,沒掰開?
夏大人眨一眨眼睛,似乎是咬得不夠,回嘴重新咬過,隻是這一次下力重了,一口下去白生生的蟹肉與碎蟹殼混到了一起,夏明朗十分鬱悶的盡量把肉挑出來吃掉了。
我靠!又不是野外生存沒飯吃的時候,費那麽大勁才吃這麽點蛋白質,有意義嗎?夏明朗心懷不滿。
然而陸臻接下去的技巧變得更加有技術含量,前麵的幾節小腳,他竟是一節頂著一節,十分完整的把那片細小的蟹肉頂出來,蘸上薑醋汁,吃掉!
夏明朗初試告負,再試告負,三試告負……終於,怒了,隨便蘸了點醋,拿出野外生存時的氣概,連著殼子放到嘴裏咬碎。
陸臻聽著那哢哢響,回頭看到夏明朗略微發黑的臉色,忽然恍悟:“你,該不會是,不會吃螃蟹吧!”
夏明朗陰鬱的看了他一眼,沉默的把蟹殼沫子吐出來。
“早說嘛!我來幫你剝……”陸臻一伸手,把夏明朗麵前那隻螃蟹拿了過去。
夏明朗頓時大驚,這東西都是用牙咬出來的,陸臻就算是剝出來了,他還怎麽吃?
不過,陸臻卻起身到廚房裏拿了把剪子,在夏明朗麵前晃蕩一下道:“放心,幹淨的!”
手裏有工具,陸臻的效率更高,源源不斷的剝出完整的蟹肉來,淋上調好的薑醋汁,放在小碟子裏遞到夏明朗麵前。夏明朗這輩子沒被人如此精細的伺候過,別扭得一塌糊塗,食不知蟹味。
恰在此時,廳裏的電話鈴聲響起,陸媽媽隨手抽了張紙巾擦手,跑去接電話。
陸臻四下裏看看,聽著背後裏廚房裏一片劈啪亂響,知道他老爸正在忙著,眼神一陣閃爍,便掰了一隻蟹鉗下來,一口咬開,掰去厚殼在醋汁裏滾過一下,遞到夏明朗嘴邊。
夏明朗嚇一大跳,視線在半秒之內已經掃過全部可視範圍,猛的一口咬下去,連著裏麵一片薄薄的扇骨一起咬進嘴裏。
“你搞什麽?”夏明朗顧不上咀嚼,壓低了聲音問。
“好吃嗎?”陸臻雙目瑩亮:“螃蟹還是要這麽吃才有感覺的,別人挑出來的,就不鮮了。”
“你……”
呼!陸小臻警惕的繼續警戒四周,咕喃著:“我堂堂一個少校,就為了喂你吃點螃蟹心跳180,我容易嗎我!”
夏明朗一時無言,口腔裏被一種甘甜的鮮味所占據著,讓他開不了口。
52.
這時,卻聽得陸媽媽的笑聲從客廳裏傳來:“是啊是啊……你這孩子太客氣了,虧你還年年記得我。”
“沒沒沒……對了,大家都好吧……”
“哦……結婚啦?!真的啊,恭賀恭賀……”
“我們家陸臻哦,我們家陸臻還小嘛,對伐,哦對了,陸臻在家啊,現在……對對對,他回家探親……好好,我叫他來聽電話。”
陸臻一聽到老媽提到自己名字,耳朵就豎起來了,果然,就聽得陸媽媽高聲一呼:“陸臻,過來聽電話。”
唔?
“誰啊!”陸臻一邊擦手,一邊有點不情不願的。
“蕭明,你們班長蕭明,這孩子,真是懂事,年年都記得打電話過來拜年。”
“我們班長?”陸臻一頭的霧水。
“你看你這記性!)陸媽媽瞪他一眼:“你高中那個班長!蕭明,不記得了?”
“哦,哦!”陸小臻如夢初醒,連忙撲過去接電話。
電話一接起來,才一個喂字,就聽到對麵在笑罵:“你小子啊!當了解放軍就不認兄弟啦!!”
“怎麽會嘛,哪裏的事!”
“少廢話,集體活動多少年沒參加了,自己坦白交待!”
“嗬嗬……”陸臻打著哈哈妄圖蒙混過關。
“笑也沒用!好了,不跟你廢話,剛好,明天!大家老地方聚會!我跟你講薑峰他們都結婚了,曉得伐?結婚的時候找都找不到你,手機號碼都沒一個,你小子!記著啊,明天把禮金也帶過來,哦,對了……滿月酒的也一起帶過來,估計到那時候你小子一樣沒影!”蕭明個性爽朗,一口氣就說出一大串話。
“好好好……”陸臻隻能忙不迭的點頭,忽然腦中一閃,想到夏明朗還在呢,頓時猶豫起來:“不過,我這次帶了個朋友回來玩……”
“陸臻,你小子終於有女朋友了啊!”蕭明一聲驚叫。
“沒沒沒,不是女的,男朋友!”陸臻順口接道。
夏明朗在餐桌前聽得一愣,不自覺抬頭看了陸媽媽一眼,想不到陸媽媽竟剛好也歉意的對著他微笑,意思大約是:這孩子說話就是這麽沒大沒小。夏明朗一頭的黑線,羞愧的低下頭去。
“男的啊!”蕭明的口氣明顯失望。
“嗯,我戰友!”
“那一起帶過來吧!人多,熱鬧點!”
“哦……好好!”陸臻自覺心虛,隻能連連應聲,才掛了電話。
等他們一隻螃蟹吃完,陸爸爸的豐盛大餐也已經完工:芒果蝦仁,咖喱雞塊,清蒸鱸魚,山藥小排湯,再加上一盤碧波鮮綠的清炒豌豆苗,四菜一湯,清清爽爽的五個家常菜,賣相卻著實誘人。
“你有福了!”陸臻拿手肘碰碰夏明朗:“我老爸的手藝可是一絕啊!”
說著,以猛虎撲食之勢,握起了筷子。
其實陸老爹的手藝如何那都是次要的,以陸臻加夏明朗兩個生生K掉十斤烤羊肉和三個饢餅的生猛胃口,陸爸爸這幾隻小菜還真不及他們塞牙縫的,到最後陸臻幾乎拿了盤子在舔。
“哎喲,好了,好了……”陸爸爸樂陶陶,笑得見牙不見眼。
等吃過了飯,陸媽媽收拾了桌子去洗碗,三個男人在客廳裏守著電視,從台海危機聊到海灣戰爭,又聊回到對越自衛反擊戰,又從民主製度聊到軍隊改革再到高科技尖兵,當真是聊得風生水起意興飛揚,陸媽媽洗好碗回來見插不上嘴,便獨自去書房上網。
不一會兒,門鈴聲起,三個男人聊得興起,都不當回事,陸媽媽從裏屋走出來開了大門,頓時一陣驚喜的說道:“呀,你這孩子,什麽時候回國的?還帶東西,這麽客氣。”
一把低柔和緩的嗓子在門口響起來:“好幾個月前了,一直在忙著找單位安家,也沒來拜訪你們。”
陸臻正跟著自己老爸討論伊拉克戰爭,忽然臉色一變,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藍田換了鞋子進門,走過玄關的花架,便看到陸臻筆直的站在客廳裏,頭頂的水晶燈灑下晶瑩的光,照得他像是個透明的人,幹淨,潔白,純正,光線可以穿透他,不留下任何的痕跡。
藍田一陣感慨,淡淡的心酸的悸動:陸臻,你果然一點都沒變。
他愣了一下卻微笑道:“嘿嘿,看啊,這是誰?”
陸臻也笑了起來,張開手臂走過去:“是啊,這是誰啊?”
藍田笑得更深,與他抱在一起,純美式的擁抱,彼此交錯著,壓著對方的肩,藍田從陸臻的肩頭看過去,卻意外的發現這屋裏還有個陌生人,安靜的坐在陸永華身邊,間或抬頭看他一眼,那目光像針一樣的利,刺得人心口一涼。
藍田有些吃驚,覺得莫名其妙。
“決定回國發展了?”陸永華站起來與愛徒握手,大力的拍著藍田的肩膀責怪道:“找單位的事情也一個人做,我是老了,不中用了。”
“這是哪兒的話,是我怕給老師丟人,在國外那麽久,也沒做出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藍田雙手握上去,用力握緊。
“得了吧你,盡在那兒酸,”陸臻笑道:“那你現在在哪兒幹活。”
“神所,過完年就正式開始了。”
“神所?”陸臻聽得一愣。
“中科院神經所。”陸永華沉聲道:“看到了吧,兒子哎,這小子在我麵前炫耀呢,欺負我這輩子沒進過中科院。”
“老師,你這就……”藍田被擠兌得隻能討饒。
陸臻對這種擠兌人的局麵很滿意,樂陶陶的退回去坐,夏明朗輕輕拉了他一下,問道:“誰啊?”
陸臻頓時怔了,忽然發現他剛才差點就有種非常不切合實際的想法,比如說,他想向夏明朗介紹藍田,說,這是我以前喜歡過的人,他可厲害了;然後向藍田介紹夏明朗,說,這是我現在的伴侶,我們在一起了,他對我特別好。
好在陸臻隻是思維方式怪了一點,大眾的觀念他心裏還有數,雖然在他看來這樣的介紹其實挺美好的,但是相信無論是藍田和夏明朗都隻會想把他給揍一頓。尤其是夏明朗,這男人的醋勁和占有欲,他雖然沒有正麵領教過,但是心裏隱約也有點覺悟,能不去招惹還是盡量不要去招惹得好,要不然吃虧的還是自己。
陸臻腦子裏思維轉了一大圈,回答自然就慢了一拍,隻是指著藍田說道:“這是我爸原來的一個學生,叫藍田。”
“哦。”夏明朗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話題自然而然的就轉到了藍田身上,類似於現在神所要求一年幾篇文章啦,你現在已經發過SCI多少分啊,你現在主要做神經傳導還是神經通路啊,什麽長江學者,百人計劃,等等等。
基本上,夏明朗對這些東西一竅不通,可是奇跡般的,他發現自己記下了所有的名詞,關心則亂,而關心則重。
雖然沒有任何的證據,夏隊長還是敏銳的感覺這個人,有點問題。
那是一種直覺,野獸的直覺,來自於氣味和眼神的一點點變化,而很快的福至心靈,他記起了這個聲音。
藍田呆了一個多小時,看看時間不早了便起身告辭,臨到門口時卻像是忽然想起來似的,對著陸臻說道:“對了,我剛剛停車的時候發現你們車庫的燈壞了,下樓看不大清,你能帶個手電去送我一下嗎?”
陸臻聽得一愣,馬上回過神來笑道:“可以啊,沒問題。”
信物
53.
陸臻加了一件衣服,拿了手電與藍田一起出門,一走進電梯就問了:“有事嗎?”
“夏明朗,是吧?”藍田微微偏過頭看著他,神色柔和。
陸臻卻笑了:“是啊!”
“看樣子,很喜歡他啊!”
笑得那麽甜,像一隻心滿意足的貓那樣,藍田幾乎想要去捏捏他的下巴,可是知道不妥,手指握了起來。
“嗯!非常,非常喜歡。”陸臻鄭重的點頭。
“我會嫉妒的。”藍田嚷道。
陸臻嘻嘻的笑,一副擺明了耍無賴的意思。
車庫裏的燈自然是好的,陸臻一步一步的走,說他的愛情,為什麽喜歡,怎麽從來沒想過會有開始,如何莫名其妙的他也會喜歡他,又怎樣神奇的,他們會在一起。
藍田雙手插在大衣的口袋裏,聽著這小孩眉飛色舞神采飛揚,快樂是顯而易見的,幾乎可以流淌出來。
“真讓人羨慕。”藍田最後做結案呈詞。
“嗯!”陸臻大言不慚的點頭。
藍田挑了他一眼:“有這麽好嗎?他?我看也就是身材還不錯。”
“沒有,哪裏都很好,身材好,聲音也好聽,長得也很帥啊,你不覺得嗎?”陸臻著急了。
藍田一下子笑出來:“少在我麵前誇他,我這人狷介,另外,對於你的審美,我不做評價。”
陸臻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發,嘀咕著:“真挺帥的啊!”
地下車庫裏空氣陰冷,藍田把圍巾繞上去,抬手掠過陸臻的發梢按在他的肩膀上:“你喜歡他嘛,當然看什麽都好。”
陸臻的臉紅起來,結結巴巴的問道:“那,那你呢,這幾年。”
“我運氣沒你好,還沒碰到適合的。”
“哦,”陸臻忽然握住藍田的手:“一定要努力找,兩個人才是完整的世界,我把我的運氣分給你。”
藍田有些發怔,凝神細看那雙眼睛,黑白分明通透到底,像秋水洗過的長空,他再開口,聲音有些啞:“你把運氣分給我,那你呢?”
“遇到那個人,需要運氣,而我現在已經不靠這個了。”
藍田點點頭,手上略緊了一下,笑道:“那我拿走了。”
陸臻笑得更深,眉眼都彎起來,安然而滿足。
“那麽,沒了運氣,你以後要自己小心一點,做事別那麽直,別人的想法可能跟你不一樣,別那麽強硬,沒人會一直讓著你。”藍田把他的手放開,轉過身,從口袋裏拿出鑰匙來開車。
陸臻跟在他身後一路點頭,藍田忽然覺得這場境似曾相識,一晃好像十年前。
“你現在活兒幹得怎麽樣了?什麽時候能告訴我,手是怎麽動的,腳是怎麽踢的。”陸臻忽然想起來問道。
“這個啊!”一提到工作,藍田的眼睛漸漸亮起來,光彩從身體的內部漫出來,眼神狡黠,笑容溫和,卻道:“這個,我大概一輩子都研究不出來了。”
“啊?怎麽會?”陸臻驚訝。
“我們做基礎的,眼前是浩瀚的未知的海,尤其是生物學,越是往裏走,越讓我覺得到無邊無際的未知,現在的我已經不會像當年那麽狂妄的以為自己真的可以解決什麽問題,對於我來說,隻要能在某一個進程中真真切切的貢獻上一小步,今生就可無悔。”藍田眨了眨眼:“嘿小子,你現在是不是特別失望,我真可憐,你都不愛我了,還要被你嫌棄。”
“沒有,你胡說,我覺得這麽想才了不起呢!真的,你永遠都讓我追不上。”陸臻著急了。
“行了行了,我走了。”藍田扶住陸臻的肩膀,用力握緊:“加油。”
“嗯!”陸臻點頭笑。
汽車發動,擦身而過時氣流帶起陸臻風衣的一角,藍田看著他從自己的窗前劃過,消失在車尾,藍田踩下油門準備加速,忽然從後視鏡裏看到陸臻向他追過來,跑得極快,像風一樣。
藍田一陣驚訝,把車窗玻璃降下去。
陸臻撲到車窗上,臉上泛紅,帶著劇烈運動時的血氣:“那個,忘記跟你說了,新春快樂,還有祝你幸福。”
藍田驀然睜大了眼睛。
“記住,幸福是可以期待的,相信我!”
陸臻追著車跑,向他伸手,藍田在混亂中伸手與他相握,陸臻終於滿意的笑了,站直了身子揮手道別。
藍田看著車窗緩緩的升上去,站在後視鏡裏的那個人筆直的挺立著,像青鬱的竹,或者堅韌的白楊。
如果時間能倒流那將會怎樣?
如果生活中的一切還能複原。
然而破碎的生活畢竟是破碎過,無法拚接,也無力縫合。
隻是,好在曾經生活在心中的那個人還沒有變,純真如初,真誠一如往昔。
那麽聰明的孩子,難得的通透,卻不可思議的善良。
藍田看著鏡中的那張臉越來越小,慢慢變模糊,深深的歎息:“傻孩子,你難道真的沒想過我其實也會妒嫉嗎?不過……”
即使你想過,也會覺得我不應該如此,不應該讓你失望吧!
期待是一種力量,仿佛威脅,至少,被陸臻期待著,應該是的。
陸臻回去的時候是他老爹開的門,陸老爹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你這是把燈都修好了吧!”
陸臻腦中靈光一閃,笑道:“是啊,你怎麽知道,我跟你講,那燈就是接觸不良,我拆開緊了一下就好了,舉手之勞嘛,日行一善,您教我的。”陸臻嘮嘮叨叨的往屋裏走,轉頭看到客廳裏沒人了,隨口問道:“他呢?”
“去你屋了吧!進去陪陪人家吧,把客人扔給我,自己就這麽跑出去,陸臻,你的禮貌有待加強。”陸永華的聲音微沉,似有不滿。
陸臻聽得一愣,回頭看時,卻隻看到自己老爸拿著杯子去廚房,他搖了搖頭,把那點浮光似的模糊感念搖散。
房間裏沒開燈,夏明朗坐在桌邊開著他的電腦打牌。
陸臻把門鎖好,走過去趴到夏明朗背上。
“人送走了?”夏明朗分出一隻手來握住他的。
“嗯,剛好說到早年的事,就聊了一會兒。”陸臻心想如果夏明朗問他,他一定坦白從寬,他的運氣都給人了,從現在起他得靠真本事。
但是夏明朗什麽都沒問,點下最後一張牌,通關。
夏明朗轉過身去圈住他:“陸臻啊!我們明天去買戒指吧!”
54.
陸臻一聽這話馬上眼睛都笑彎了,貼在夏明朗耳根上得意洋洋的說:“咱們不用買戒指了。”
“啊?”夏明朗眼睛一瞪。
“不不,我是說,我找到了更好的。”陸臻歡樂的跳起來去開櫃門,神秘兮兮的拿了一個快遞盒子出來,夏明朗記起今天回來的時候陸臻在小區門口的書報亭裏拿了這麽個東西,當時沒在意,想不到內有乾坤。
夏明朗抱著肩,瞳孔收緊,很是不爽。
撕開層層包裹,陸臻挖出兩個銀色的鐲子,不鏽鋼的質地,鑲嵌著藍色和黑色的硬質橡膠,夏明朗眉頭皺得更死:“這是什麽?”
“定情信物!”陸臻把那個黑色的挑出來,哢地一聲,牢牢扣在夏明朗手腕上。
“這玩意?”夏明朗撇嘴:“看起來跟手銬似的。”
“像手銬才好呢,銬著你。”陸臻樂滋滋的把自己的那隻遞過去給夏明朗:“我想過了,咱們就算是買了戒指也不能戴啊,藏在哪兒都不像個事,還不如這個呢。”
“這玩意看起來也挺打眼的。”夏明朗不情不願的幫他把手鐲給扣上。
“沒事兒,我就說,這是咱倆共同經曆生死的留念,”陸臻的手指劃過冰涼的金屬,眸色深沉,是無可形容的柔和的黑:“銬住你,連死亡都不能把你帶走。”
夏明朗驀然動容,心裏那點矯情的不甘不願全散去了,略一施力,右手已經圈到陸臻的腰上,傾情的深吻,十指交扣,堅硬的金屬敲擊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
陸爸爸習慣早睡,10點一到準時就會去睡覺,陸臻與夏明朗你儂我儂了一番,偏又做賊心虛生怕冷落了他老媽,又跑到書房去哄美人,留下夏明朗一個人在他屋裏繼續打牌。
陸媽媽被兒子纏得有點沒辦法,索性也不批作業了,一邊開了電腦上網,一邊和兒子閑話家常,陸臻是無意中的一眼瞄過屏幕,頓時目光凝定下來,那屏幕上標題赫然的黑字寫著:中國同性戀現狀調查。
“媽!”陸臻竭力平靜自己的聲音:“你怎麽會看這種東西?”
“哎,沒辦法,現在的孩子啊!有時候真是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麽,我大概是跟不上時代了。”陸媽媽順勢抱怨起來。
“怎麽了?”
“前兩天,我班上出了個事,”陸媽媽苦笑:“一個男的和一女生在走道上大吵大鬧差點打起來,我過去拉開來問,那當然,對我是不會說實話的,我後來搞半天才知道,原來是那男生怪那個女的搶他男朋友。我的老天,兩男一女的三角關係,那一男一女居然是對頭,你聽說過這種怪事嗎?”陸媽媽頭痛的扶著額。
陸臻笑得有點勉強:“都是小孩子嘛,搞不清楚自己要什麽。”
“你還別說都是小孩子,我聽說上幾屆有個孩子就出了國,不為別的,就為這事,在國內呆不下去。”陸媽媽眼中有些痛惜:“那孩子我認識,在我手下上過課,非常聰明的一個,非常聰明非常優秀,你說他父母該多傷心啊,養了這麽大的兒子,遇上這種事。”
“媽……”陸臻彎下腰,從背後抱住陸媽媽的肩膀:“其實同性戀也不是一種病態。”
“我知道……”陸媽媽長歎息:“就是,哎,現在真的是,早戀算是正常事了,隻要是一男一女的給你戀著,就算是幫忙了。我班上那倆小子還不知道怎麽辦呢!都是挺聰明的孩子啊,你說要是……要真是不懂事的也就算了哦,偏偏道理比你還足。”
“怎麽?他們和你怎麽說。”
“現在的小孩呀,跟我們那時候是不同了,資訊發達,什麽都懂一點。你跟他說不能這樣,他說你歧視他;我說我不歧視你,可你早戀也不對吧!他跟我講說17歲已經不算早戀。”
“17歲的確不小了。”
“你少插嘴!”陸媽媽瞪了陸臻一眼:“我問他那將來要怎麽辦,居然跟我說要出國,去荷蘭!我剛剛才查到為什麽,原來那地方是允許同性戀結婚的,真是氣都被他氣死了……跟他講道理,一雙眼睛瞪著我,像看仇人似的,你說我一個做老師的,我不是為了他好,我跟他廢話什麽?”
陸媽媽歎一口氣:“還好不是我兒子!”
陸臻心頭一攪,聲音又輕了些:“那,後來怎麽處理的?有沒有通知他家長?”
“怎麽可能不通知,他媽媽哭得像什麽一樣,說是在家裏就鬧,那孩子脾氣硬,不愛說話性子又沉,逼急了不知道他要做什麽。現在人人家裏都就這麽一個,出了事誰敢負責,唉。”
“媽,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路要走,也別太擔心他了。”
“我為他擔心什麽呀!”陸媽媽憤然:“我是可憐他家長,真是的,養了十七年的兒子,倒養出仇來了。”
陸臻有話哽在喉嚨口,像一根銳利的骨,刮得他生疼,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茫然間回頭,看到夏明朗靠在書房的門外,麵容沉寂,一雙幽黑的眼睛,閃著微芒。
陸臻又哄了他媽媽幾句,這才從書房裏退出來。
掩上門,卻看到走廊裏的夏明朗垂著頭靠在牆上,是一種從來未曾見過的消沉姿態,陸臻忽然間伸手,揪住夏明朗的領口把人拉進房間裏,然後關門落鎖,一把將夏明朗推到門上抵住。
昏暗的光線之下什麽都是模糊的,隻有夏明朗一雙眼睛裏有光,倒映了窗外的一點星光。
陸臻對著那兩點星光凝視良久,猛得撲上去,嘴唇相碰時甚至有一聲低低的悶響,很痛,但是,無所謂了。
整個口腔裏都是熾熱的,輾轉著猛烈的親吻,濕漉漉的嘴唇彼此融化,像是融合在一起。夏明朗的手臂圈上去,用力收緊,那是一個強健而有力的擁抱,會讓人喘不過氣。
“說你愛我!”在唇齒稍稍分離的瞬間,陸臻輕聲喘息著,聲音急促而低啞。
夏明朗的身體僵了一下。
“快,說你愛我!快!”陸臻幾乎是凶狠的盯著那雙幽深的眼睛,變了調的聲音裏帶著一種壓抑而急切的嘶吼。
夏明朗的目光閃動,一手扶著陸臻把他的頭按到自己肩膀上。
“我愛你。”那聲音很輕,但是清晰,緩慢而堅定。
“隨時隨地,一生!”
陸臻看不到,在那個瞬間,夏明朗的瞳孔急劇的收縮著,閃著晨星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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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程
55.
不知過了多久,陸臻的呼吸終於平靜下來,緩緩的抬起頭眼中有些歉意:“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
“我不是不相信你!”
“我知道!”
“我從來沒懷疑過什麽。”
“我知道!”
“我隻是,”陸臻的眼眶中有點紅:“我隻是有時候,還是需要你親口對我說一遍。”
“我知道!”夏明朗的眼中有溫柔的了然,一如他一貫的深沉大氣的溫柔。
陸臻看著那雙眼睛,聲音變得更加柔軟:“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沒有對不起,任何時候你想聽,隨時來問我,我都會說給你聽。”
是的,他懂,他什麽都懂!
和從前一樣,囂張跋扈而又沉穩大氣,是最堅實的後盾,最穩定而可靠的存在,給你最強的支撐。
有時候很難想象為什麽這樣兩個截然相反的詞可以用到同一個人身上,然而一想到他叫夏明朗,又覺得可以接受了。
陸臻反手抱著夏明朗的肩,把兩個人的胸口緊緊的貼在一起。
不,他不是在動搖,也從沒有疑慮,隻是有時候他也需要更多一點的支持!
這一個代價太大的旅程,這一路付出太多,拋棄太多,這不是一個靠一個人的堅定就可以走下去的旅程。
陸臻把手鬆開,又退開了兩步,後背靠在牆壁上:“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嗯?”夏明朗很是和順的應著他的話。
“大學的時候,那時候……你可能也幹過這事,幾個男生躲在寢室裏看黃片,雖然軍校管得緊,可是大家還是有辦法。”陸臻低著頭,眼神躲閃。
“嗯。”夏明朗輕笑,這房間裏光線太暗,什麽都看不清,隻是他仍然可以肯定,這家夥現在的臉一定已經紅得透了。
“然後,我記得很清楚,第一部放得是日本的片子,那女的很漂亮,但男的不行……看了沒多久,我身邊的同學都吃不大消了,隻有我沒反應……我那時候特別小,人小就特別怕不合群,我就一直很急,可是急也沒有用,於是他們就笑話我,說陸小臻啊!你畢竟還是小孩子什麽的……”
陸臻垂著頭,說著莫名其妙而久遠的話題,夏明朗沒有出聲,隻是安靜的看著他,耐心的聽他講完。
“後來,一張放完了,後麵那張,是歐美的片子,大家都不太喜歡……就在那裏商量著要不要換片子……可是可是……”陸臻的聲音沉下去一些,尷尬而艱難的:“我覺得臉很熱,我……後來他們都笑我原來喜歡外國人,還說什麽將來是不是出國娶個金發女人什麽的,其實,隻有我自己知道,我那時候看得不是那個女人,是……是那個男的。”
陸臻慢慢的把臉轉過去與夏明朗對視。
“你當時一定嚇壞了!”夏明朗笑容溫和。
陸臻苦笑:“是啊!不敢和人說,偷偷看了很多書,我爸常說恐懼是因為無知,所以不要害怕要去了解。現在想想很傻啊,在學校裏什麽都不敢做,放假回家拿了我爸的卡去上圖借書,不敢帶回家裏來看,越看越迷惑,積累了太多的理論知識,反而更加搞不明白那是怎麽一回事。”
“是很傻!”夏明朗的心情十分愉悅,當初他如此掙紮而陸臻如此坦然,這樣的反差曾經讓他鬱悶,想不到陸臻不是沒掙紮過,隻是他掙紮得比較早。
“上軍校,因為年紀小被照顧的挺多,但最後也沒什麽感覺,後來也和女孩子談過戀愛,卻常常無疾而終,吃飯聊天什麽也還好,可是就連跟她們牽手都會覺得不舒服。到後來就明白了,有些感覺說不清楚,但是忽然有一天就能反應過來,像做夢一樣。”陸臻盯著夏明朗眼睛看:“也有過很不錯的男朋友,因為一些最簡單不過的理由分手。再後來就遇到你了,我想,這就是緣份。我不知道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發現的,但其實我很早就開始了……其實當然,在主觀上我就有試圖去控製過,但是你也知道我們其實都不能真正把握自己。最近常常會想,如果不是我首先對你抱著某種幻想,你可能……可能就不會……”
“不會什麽?”
陸臻緩緩的靠近,在咫尺之間凝視那雙眼睛:“你現在明白了吧,說到底,其實是我害了你,我向你道歉,但是,我不打算改過。”
“是嗎?”夏明朗眼睛眯出危險的弧度:“那你可以選擇贖罪。”說著,一把拎起陸臻常服的領口把人扔到床上,隻是縱身撲上去的時候,輕輕的低喃了一聲:“還不知道究竟是誰害了誰!”
夏明朗抱著陸臻的身體輕輕一滾,便消去了全部的衝擊力,而床板發出輕微的碎響令他想起了某個重要的老問題:“你房間的隔音怎麽樣?”
“不太好!”陸臻伸手去解夏明朗常服領口,滾燙的潮濕的唇隨即貼到夏明朗脖子上突出顫動的血管。
夏明朗的喉嚨裏發出低沉的歎息,靠近,耳語:“那,我在下麵?”
“不要!”陸臻已經用最快的速度解開了夏明朗身上從外到裏的大半的紐扣,衣襟一分,露出古銅色的堅實胸膛。陸臻的牙齒先是落到夏明朗肩膀上,一路啃齧著往下滑,越過突出的鎖骨,嘴唇覆在夏明朗胸前敏感的兩點上吮 吸舔咬。
“真的不要?”夏明朗一邊壓抑的喘著氣,把糾纏在自己身上的衣服甩開。
“不要!”陸臻忽然抬頭,一雙眼睛裏亮閃閃的帶著笑:“我要等明天白天沒人的時候,把你折騰得哭爹喊娘。”
夏明朗聽得一怔,轉瞬便笑了:“靠!”
隨即一個翻身把陸臻壓到身下去,順手抽出陸臻腰上的皮帶把他的手臂捆死,手掌從褲子下麵伸進去,用火熱的掌心輾轉炙烤撫弄一個男人最敏感的部位。
56.
陸臻的臉一瞬間便紅透了,牙關咬得死緊,隻有極細的呻吟聲從齒縫裏漏出來。夏明朗一口含住他的耳垂,用牙齒和舌頭細細的逗弄,輕笑著罵道:“小混蛋,長本事了啊,要造反麽?”
陸臻隻是閉著眼睛喘氣,呼吸繚亂,一字不發。
夏明朗忽然一頓,所有的動作都停住:“服不服?”他挑著眉笑,嘴唇若即若離的貼在陸臻的唇邊,空氣帶著音波的顫動,讓兩個人的唇輕輕相碰。
陸臻悶哼了一聲,微微睜開眼,看到一雙眼睛近在眉睫處,用最極限的距離在盯著他,於最黑暗中閃爍耀眼的光輝。
“服不服?哦?”
他看到那個男人的嘴角慢慢的勾起來,彎出某種魅惑的弧度,說話時,每一個字都帶著一股熾熱的氣息撲到他臉上,裏麵混著煙與血的味道,戰火與硝煙,金屬的鐵鏽味,陽光的烈度以及永不褪色的信仰。
陸臻微微張了張嘴,他想說:我服。
可是聲帶拒絕把這兩個字振動出來,於是,他把自己微張的嘴唇覆上所有濃烈而熾熱的氣息,以及那種溫軟而厚實的觸感。
夏明朗在陸臻的唇碰上去的時候,已經忘記了他的問話,暖熱的舌頭在口腔裏翻攪舔舐,他看到陸臻又閉上了眼睛,臉上有專注而深入的熱情,於是所有的神誌都悄然的退去,每一寸的皮膚都變得敏銳之極。
熾熱的下半身貼在一起摩擦著,全身的血液都沸騰到了極點,衣服束縛變得如此不可忍受,隻想把一切包裹在身體上的東西都甩去,讓皮膚與皮膚緊緊貼合,每一寸,每一分,每一個細胞的貼合。
“手,手……”陸臻忽然皺了眉,低喘。
夏明朗以為捆太緊傷到了,急忙去解開皮帶的扣子……陸臻用力掙脫出來,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手臂緊緊的抱住夏明朗的肩膀,指甲嵌在他背部厚實的肌肉裏。
不會放開的,絕不會,陸臻微微睜開眼睛,一口咬上夏明朗光滑的肩膀,我要留下記號,從此以後你是我的人了!
嘴唇貼到皮膚有種熾熱的濕軟,就是這種柔軟的觸感,開始最初的淪陷,夏明朗大力抽 送的身體不自覺的顫動了一下,一陣尖銳的涼意隨之傳來,刺痛伴著快感使他喉嚨發出模糊的低吼。然而那唇似乎並不滿足,舌尖不安分的挑弄著細小的傷口,像是要挑 逗出更多的血液。
“你這個愛吸血的小鬼!”夏明朗的聲音含糊在沉重的呼吸中,手指插進陸臻的頭發裏,把他的頭扯離自己的肩膀。
“好吃嗎?”夏明朗眯起眼睛問。
陸臻仰著頭,從下巴到脖頸處的線條流暢動人,而眼神是茫然的,折射著迷亂的散碎光彩,薄唇上沾滿了血,一片殷紅。
夏明朗一時有些怔忡了,聲音喑啞得像某種喘息似的吟歎:“別那麽自私,一起吧!”
說著,嘴唇覆上去,用最激烈而綿長的親吻,分享所有:唾液、血液……一切!
體溫在激情退去後慢慢的降了下來,陸臻便覺得有些冷了,趴在夏明朗胸口上,到床頭櫃的抽屜裏找空調遙控。
“不睡覺?”夏明朗摸著陸臻的頭發,桀驁的短發,擦過掌心的感覺,有一些癢。
“嗯!”
汗津津的身體貼在一起有一種粘膩的感覺,不過時間太晚了,不好再去浴室,陸臻一邊用被子擦身體,一邊笑:“明天要洗床單了。”
“睡吧?嗯?早點睡!”夏明朗靠在床頭,從地上的衣服口袋裏拿了煙出來抽,絲絲縷縷的藍煙在空氣裏畫出痕跡,讓他的笑容看起來有些模糊:“我看著你睡。”
“別抽了。”陸臻皺眉。
“可是,不抽煙,嘴巴閑著沒事幹啊!”
陸臻的眼睛微微有點彎起來,一手撐了身體湊上去堵夏明朗的嘴,然後退開一點距離看著他,笑:“現在有事幹了?”
說著,把那支煙從夏明朗手上拿下來,可是在手裏捏了半天,卻發現不好處理,陸臻一般不抽煙,而這房間也長久沒人住了,幹淨得過分,床頭櫃上除了一個鬧鍾和一盞台燈之外空無一物。
櫃子,是木頭的,地板,是木頭的,陸臻看著手上那一星紅點有點無奈,夏明朗看著他笑,伸手把煙頭直接捏熄了。
“不疼?”陸臻好奇。
“不疼,下次可以自己試一下。”夏明朗把陸臻的手掌翻過來看,撫摸上麵厚厚的繭,兩年前,或者三年前,這雙手,應該還是細致柔軟的吧?隻是現在……
“你應該也不會覺得疼了,隻是你還不知道。”夏明朗看著他的眼睛,眼中有一些憐惜,然而更多的是激賞。
“幾點了?”夏明朗去找手表,可頭一偏卻看到一隻碩大而圓滾滾的機器貓鬧鍾十分占據眼球的鎮在櫃子上,頓時愣了愣,沒撐住,笑出了聲:“陸臻啊,你幾歲了你?”
“幹嘛?”陸臻沒好氣,隨手把鬧鍾拿起來看:“一點多了。”
一轉頭,看那混蛋還在笑,頓時怒目:“笑什麽笑,不挺可愛的嘛。”
夏明朗看著兩顆差不多大的頭並排豎在自己眼前,實在忍不住笑得捶床:“可愛,可愛,是挺可愛的。”
“笑你個頭。”陸臻不爽,隨手拿鬧鍾對著夏明朗的腦袋上敲了一下,撲上去堵他的嘴:你嘴巴又閑著了是吧!
在接下來的時間裏,這房間裏一直重複如下的對話:
“睡吧,啊?”
“不睡!”
“那我抽根煙?”
“別抽煙。”
“我閑著沒事幹,會很難過。”
……
“給你找點事幹。”
……
“你也不能一直幹這事不睡覺啊……”
“為什麽不能……”
當然,這樣的對話實在是無聊了點,隻是那兩個人——
一個心裏想著:靠,人這一輩子有時候也得無聊這麽一回吧!
一個心裏想著:靠,人這一輩子有時候也得讓他無聊一回吧!
於是,就這麽一直無聊了下去,一直到,兩個人都迷迷糊糊的靠在一起睡著。
陸臻
57.
第二天早上,陸臻醒過來的時候便用他那特種偵察兵的耳朵仔細的掃描了整間屋子裏的詳情,然後,縱身跳起來歡呼:“他們去我阿姨家了,我們自由了!”
夏明朗身上一涼,隨手搶被子。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陸臻興奮的抱著夏明朗嚷:“這意味著我們兩個可以為所欲為了!”
夏明朗剛剛睜開眼就被另一雙眼睛裏的銳光給刺到,大腦在零點零一秒的極速中清醒過來,然後,有一個句子在腦海中清晰的回響開:
“我要等明天白天沒人的時候,把你折騰得哭爹喊娘。”
夏明朗不動聲色的把自己往被子裏鑽了鑽,用一種十分平淡的聲音說道:“你當心著涼。”
“哈!沒關係!”陸臻光著膀子就衝出去,把家裏能開的空調全開到了三十度,橫豎浪費他爹媽的電費他不心疼,然後再衝回來衝著夏明朗精神十足的吼了一聲:“起床了!”
夏明朗沒精打采的看他一眼,慢騰騰的開始穿衣服,並且穿得整整齊齊,實實在在。
今天的早飯是大餅油條和豆漿,如果說陸家的男人是極品,那陸小臻明顯還排不上號,他老爹陸永華才是男人楷模。
然而,試想一下,兩個極度缺乏自由的人,忽然間得到了十分徹底的自由,那會做出什麽反應?
很簡單,茫然!
吃過了早飯,兩個就開始了大眼對……哦大眼的程序。
夏明朗因為心懷鬼胎的緣故,變得比平時沉默了一些,房間裏的溫度漸漸的升了上來,猶如暖春,夏明朗索性把襪子又脫了,赤腳踩在木質的地板上,把陸臻家裏的舊報紙都翻了出來,靠在客廳的大窗邊,看得怡然自得。
而陸臻在幹完了必需要幹的,比如說洗碗、洗衣服等瑣事之後,麵對空下來的大把時間開始不知所措起來。
“哎,你說,我們等下幹點啥?”陸臻很是躊躇。
夏明朗仔細的觀察了他的神色,確定這小子不是在欲擒故縱,誘人開口,以圖後計,於是便有些猶豫了起來,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應該提醒他回想一下自己昨天晚上發出的豪言壯語。
畢竟這等壯舉,過了這村就沒這店,陸臻這次錯過了,下次要圓夢不曉得要到猴年馬月,但是,這種事要讓他來主動提醒,那……實在是有那麽一點,那麽說不過去。
於是,我們一向英明果決的夏明朗大人,也不由得華麗麗的囧了。
“要不然,我們出去逛逛?”陸臻仰著頭看天,自己先否定了自己:“沒什麽意思。”
夏明朗十分謹慎的選擇不置可否。
而恰在此時,浴室裏的洗衣機開始報警,陸臻咕噥了一句,先去拿床單,夏明朗反正無聊,一手拎了報紙施施然跟在後麵,看陸小臻幹活,畢竟還是冬天,浴室裏的瓷磚冰涼,夏明朗一腳踩進去覺得不太舒服,又退回到了走廊裏。
“哎,你怎麽……不穿襪子。”陸臻看他舉止異樣,視線順著他的身體往下落,一路,滑到了……
如果說夏明朗身上還有一塊白的地方,那就是腳背,白,基本上是正常的能想象到的白,因為他這輩子好像就沒太有機會讓它們曬過太陽,他全身上下的皮膚都在無數的風吹日曬雨淋中被磨礪得粗糙起來,卻無意中保留了一塊相對還比較細膩的地方。
陸臻看著夏明朗赤足踩在暗紅色的地板上,腳背上浮出淡青色的血管,指甲修剪得很短,整整齊齊,灰綠色的作訓服褲腳散開,有些長,後跟處被他踩在了腳底。
“你,不應該招我的!”陸臻臉上有點紅,聲音有些古怪。
夏明朗順著他的視線往下看,不由得錯愕苦笑:“這也算!”
“我覺得算。”
“陸臻,”夏明朗退開一步:“你要上就上,不要找這麽古怪的理由。”
“不是這樣的,”陸臻逼上一步,正色道:“經過昨天晚上,我忽然覺得我好像有點太那個什麽了,我本來打算為了我良好正直的形象而計,要保持我們兩個之間純潔的革命情誼,不要搞得我跟你好,就是為了……啊!”
夏明朗笑得十分誠懇:“嗯,有道理……那,沒事了?我先走了。”
“你做夢!”陸臻忽然縱身一撲,把人按到牆壁上,一本正經的說道:“我現在忽然覺得男人好色,實在天公地道。”
“天公會哭的!”夏明朗失笑,此刻他的臉貼在冷冰冰的瓷磚上,這是個很不舒服的狀態,然而那雙眼睛裏卻有細碎的笑意在閃,甜蜜而溫柔,好像在說:你這小鬼,我該拿你怎麽辦?
陸臻忽然怔住了,眼神中的鋒利明朗都漸漸散去,變得專注而癡迷,低聲嘟喃著:“你這個妖怪,別這麽看著我。”
夏明朗有些訝然,回頭去看那雙清亮的大眼睛,黑色的瞳仁裏映出自己的臉來,實在是很平凡的五官,他在想,實在沒什麽會讓人不知不覺看到想要發呆的魅力。然而不等他把這問題想明白,陸臻已經把他翻轉過來,一手拎起夏明朗作訓服的領口往自己麵前拽,於是兩個人的嘴唇便紮紮實實的撞到了一起。
於是,在嘴唇相碰的瞬間,夏明朗忽然想起:曾經無數次,他在那人背後深深呼吸,呼吸那種清爽明朗的味道,而陸臻有時詫異的回頭,不明白他臉上那種平和而滿足的微笑是所為何事。
原來如此,原來一個人最迷人的地方,總是要靠別人去發現的。
如果說陸家還有一塊地方沒有被空調覆蓋,那就是浴室,陸臻衣服脫到一半,忽然覺得有點冷,頭腦又清醒了一些,便看到夏明朗被自己扒光了上衣頂在冰冷的牆麵上,上下其手,頓時就有點不好意思。
“冷嗎?”
夏明朗滿不在乎的笑笑:“還好。”
是還好,如果有必要,他可以在攝氐5到6度的水中潛伏數小時,如果有必要,他可以把自己埋在雪堆裏一整天,這點小小寒冷,真的算不了什麽。但陸臻卻有些被他這不在乎的寬容笑意傷到了。
“你什麽意思!”陸臻惱怒的在夏明朗下唇上咬一口:“我需要你這麽遷就我嗎?”
夏明朗失笑,用食指挑高陸臻的下巴,貼在他的唇邊輕聲道:“我不遷就你,你會有機會嗎?”
陸臻怒目圓睜,悲憤……
“你大爺的!”
“夏明朗!我殺了你!”
打架,其實也是一件很不錯的情趣活動,大打雖然傷身,小打卻可怡情。夏明朗靈活的在這浴室的方寸之間躲避,終於還是被逼進了淋浴間,再退一步,後背又貼上了冰冷的瓷磚,便笑道:“這地方好像不錯啊!”
“是啊!”陸臻耍帥,一腳回旋踢把淋浴器的開關挑起來。
熱水撲頭蓋腦的澆下來,夏明朗被燙得噝了一下,苦笑道:“你好歹調一下,我都快熟了。”
“熟了好,熟了才好吃!”話雖這麽說,可還是馬上伏身去調水溫。
夏明朗卻在驀然間迅疾的伸手,穿過水汽蒸騰的茫茫水簾,一手扣住陸臻的腰帶把他拉進去,用力一甩,把人扔到牆上,熾熱的水流瞬間把人打得精濕。夏明朗火熱的唇貼到陸臻的胸口上,一邊抽了他的皮帶往外扔,一邊親吻著往上,最後停在陸臻耳根,用齒尖咬著他的耳垂啞聲道:“沒勁,一點用都沒有,折騰了這麽久連衣服都沒扒掉,以後還怎麽跟著我混?”
陸臻憤怒的瞪著眼,前麵是火,熾熱的水流,熾熱的人,後麵是冰,光滑而冷硬的瓷磚。
冰與火交錯在一起的感覺,令他想要發瘋。
陸臻猛的低吼了一聲,手肘膝齊動,一手扣住了夏明朗的手腕,用力一擰一帶一踢,把人按倒在地,夏明朗讓了他半招,順勢躺到了地上,陸臻像一頭狩獵中的豹子一樣衝破水簾撲過來,緊緊的攝他的嘴唇,把所有的笑意都吃進肚子裏。
唔……夏明朗有些滿意的微笑了,這,還像點樣子。
終於把所有的衣服都甩開了,沾了水的衣料變得堅澀,特別的難脫,所以不得不承認他們麒麟基地的作訓服質量上乘,居然在陸臻如此凶猛的撕扯中順利的生還了。
陸臻已經被點著了,顧不上再跑出去穿越兩個房間翻找潤滑劑之類的工具,隻是用浴液搓了點泡沫出來做潤滑便匆匆進入。
夏明朗有些難耐的皺起了眉,習慣性的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卻不由得看著陸臻通紅的眼睛苦笑,自從那次抽風把他折騰得直接進醫院,這小子現在簡直變態似的關心這種事,疼不疼的問題可以問到人發煩,看來今天真的是把他激過頭了。
自作自受啊……
夏明朗小心的調整著姿勢,順應那種猛烈的衝擊,尋找比較適應的位置。被侵入的感覺並不太好,他一直都沒有辦法完全適應,但快感仍然可以源源不絕的被激發。應該是因為那個人的緣故,夏明朗心想。是的,身體對他沒有抵抗力,隻是單單被抱著脖子親吻,感覺那火熱的呼吸撲撒到自己皮膚上就會覺得興奮異常,所以,才會放開手,心甘情願的任他為所欲為。
這一生,夏明朗從未主動放棄過對自己的控製,無論是精神還是□,陸臻是第一個,令他願意把控製權放到他手裏,因為某些難以言明的渴望,因為信任,因為那個孩子清澈而專注的雙眼。
猛烈的水流從頭頂上大力的砸下來,猶如一場暴雨,隔絕了時間空間與人間,眼前是白茫茫的水汽,而耳邊,隻有水聲的轟鳴。
夏明朗偏過頭,看到暴雨下的地麵,大滴的水珠砸下來,濺出一小朵一小朵的花,邊緣上鍍著瑩黃色的燈光,隱隱的有彩虹的底色。
這世界變得茫遠了起來,眼中隻有一片璀璨晶光,令他忽然有種奇異的感覺,在這極致喧囂與動蕩的時刻覺得平靜。
安寧而黑暗!
仿佛進入了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間,大腦變得凝滯起來,慢慢的不再轉動,所有的思緒與謀劃都被清空,那一刻他放棄了對一切的控製,隨著另一個人的節奏而動,猶如一個疲倦到極點的人,放鬆著,漸漸沉溺。
58.
水流從鼻腔裏倒灌進去,從肺部傳來的刺痛感,令夏明朗在瞬間屏住了呼吸。
很黑,眼前的一切都很黑,呼吸器已經被人扯落,他看見一連串銀灰色的水泡緩緩上升,頭頂是波光交錯的水麵,浮上去,便可生還!
他奮力的要往上遊,可身邊糾纏的人體像是有一噸重,在水流中廝打,動作緩慢到優雅,卻連再多撐一秒鍾都是生與死的極限,肺裏已經再沒有氧氣,拚命掙紮的結果是肺部疼得像要炸裂開,而最後一下肘擊,重重的打在胃部,夏明朗終於張開嘴,嗆一大口水進去,開始猛烈的咳嗽,天昏地暗。
在神誌渺茫中,卻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下顎被人用力掰開,熾熱的空氣直撲進來,夏明朗猛的弓起身體在半空中抱住陸臻的脖子,用力□,呼吸他肺裏的空氣。
“怎麽了?……你到底怎麽了?”陸臻驚慌失措的捧著他的頭。
“沒什麽!”夏明朗搖搖頭,大腦因為缺氧而眩暈,繃緊的肌肉變得柔軟,他慢慢倒下去,仰麵躺在地上,聲音沙啞而模糊:“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你……”陸臻的聲音忽然尖銳的變了調,眼中騰起一片火光。
夏明朗有些詫異,然而在遲鈍的大腦做出更多的反應之前,陸臻已經低下頭用一種近乎凶狠的姿態在親吻他。
他的吻法激烈而粗野,帶著某種憤怒與壓抑的強大無比的欲望和熱情,象是無邊的海水潮漲潮落,讓夏明朗驀然覺得像是跌入了潮汐裏,靈魂從身體裏飄出,席卷翻騰在唇齒之間,翻滾起伏片刻不得安生。
夏明朗有一瞬間的慌亂,而記憶的碎片卻在此刻傾巢而出,將他吞沒。
在叢林裏被蒙頭毒打,失了火的皮鞭在背上咬出撕裂的痛感,身體已經蜷成一個球,然而刁鑽的皮靴仍可以找到最薄弱的部位,狠狠給予重擊。胃部在熾熱的疼痛中抽搐,咳出的胃液裏帶著粘稠的血沫。
……
M16A2的槍口噴吐著實彈的火焰,機槍的子彈把空氣劃得支離破碎,眼前是電網、高牆、壕溝所組成的無數障礙。
前進,唯有前進,一路突擊、爆破、殲敵,否則身後追隨的子彈將直接結束生命。
翻過高牆的瞬間,流彈從左臂中穿過,有零點零一秒的時間停滯,令他看清了那顆子彈帶著血珠滑過他眼前,然而下一秒,他撲倒在地,用被貫穿的手臂爬過泥濘的鐵絲網。
……
審訓室裏,口腔、鼻孔、眼睛裏灌滿了瓦斯毒氣,淚流滿麵、呼吸窒息,隻是本能地揮舞雙手驅趕毒氣,在地上不停地翻滾爬行,手指在地麵上抓出淋漓的鮮血。
……
黑暗,最極致而純粹的黑暗,耳邊是肆虐槍炮聲與人類瀕死時的慘叫,不知時間,漫長無止盡。
……
那些記憶,令他為之深深驕傲卻痛苦的,讓他有時覺得不如索性都忘掉,卻也明白今天的夏明朗,正是成長於那些可怕的記憶裏。
他還記得很多東西:烈日下極限幹渴時澆在他麵前沙地上的水;實彈越障之後馬上要數清的數百粒碎豆,要用16公裏武裝越野才能換到的不足100克的食物;記得他每天早上升起的殷紅如血的旗幟;記得他在饑渴中掙紮,在疼痛中抽搐,在恐懼中壓抑得幾乎要發瘋。
當所有的一切都超出了極限,□變得麻木,唯有意誌在堅守。
不能放棄,沒有理由,隻是不能!
放棄了,第二天早上就沒有人再去升旗,那麵血染的戰旗將被折疊齊整與他一起被送走,所以!不能!
他可以死,但不能輸,為了一個軍人尊嚴,作為一個中國軍人的尊嚴。
忽然間,水聲好像消失了,四下裏彌漫著濃重的白色霧氣,溫柔的包裹著。
有一個聲音在自己耳邊劇烈的喘息,焦躁而壓抑的嘶喊著:別不吭聲,叫我的名字,快,叫我的名字,求你……叫我的名字……
“陸臻?”
夏明朗茫然失神,好像仍然停留在狙擊訓練的黑屋裏,在三天三夜的壓抑中平靜的崩潰著;仍然置身於野外生存的海島上,將一顆泥螺連殼的咬碎,海水的鹹澀刺痛了幹裂滲血的嘴唇……
“陸臻。”
這名字從喉嚨的深處發出來,像一聲悠長的歎息,仿佛有某種安撫靈魂的力量,在絕境中給予支撐,在黑暗中閃爍希望的光芒。
陸臻……陸臻……
夏明朗反複的念誦這個名字,猶如某種呻吟。
曾經他在絕境中堅守,咬牙硬挺,一聲不吭,意誌在非人的磨礪中變得堅硬如鋼鐵,而此刻,堅硬的裹著惡質鐵殼的心似乎破開了一角,有一個名字在柔軟的湧動。
挺好的,夏明朗忽然覺得,至少,下一個生死關頭,他除了純粹的堅持,還有一個人可以想念,那會讓蒼白的絕望染上色彩。
空氣中的白霧慢慢消散開,夏明朗的臉漸漸清晰起來,陸臻已經從之前狂躁的□釋放中清醒過來,動作變得像往常那樣輕柔而細膩,伏下身體,親吻每一寸令自己心動的皮膚。
夏明朗的聲音裏有一種令人迷幻的韻質,陸臻甚至被自己名字的音節所迷惑,目光癡迷的掠過他劇烈起伏的胸口,掠過潮濕鮮潤的嘴唇,掠過挺直的鼻梁,然後……一切都停止了下來。
他看到一雙眼睛,漆黑如夜,幽亮如晨。
底色是深到炫目的黑,上麵覆了一層厚厚的水膜,不知道是眼中凝出的淚,還是飛濺而入的水滴,就那樣安靜的凝聚著,積滿了眼眶,卻沒有滑出。細細碎碎的光,從那漆黑幽潭的最深處折射出來,仿佛在水底還有另一個世界,來自異界的光芒穿過波麵的紋藻投射在寂靜的空氣裏,最純淨而無彩的顏色,卻因為無色而比任何色彩都更加奪目。
似乎是意識到了他動作的停滯,夏明朗的眸光悄然下滑,落到陸臻臉上,波光曆曆的湖水,微微顫動著,溢了一些出來,沾濕了睫毛。
“陸臻?”夏明朗輕聲問,那聲音裏有一種探究,有點心疼的關切。
陸臻在這兩個曾經聽過千萬遍的字節中落下淚來,他忽然意識到,在夏明朗張揚而堅韌的生命前半段,那個不死的妖怪都不曾讓任何人看到自己如此脆弱的模樣;而終其這一生,他都無法忘記這張臉與此刻的淚光。
夏明朗抬手去抹他眼角的淚水,這個奇怪的小鬼,總是在這種莫名其妙的時刻哭出來。
“我會保護你的”陸臻忽然道,聲音裏帶上了嘶啞的堅定。
“哦?”夏明朗啞然失笑,然而笑容卻漸漸變得凝重起來,因為看清了陸臻眼底堅定與熾烈的火光,他又笑了:“好啊,那你可得再加把勁才行。”
於是,那雙眼睛慢慢的合攏了,滿溢的湖麵生出層層的波紋,終於衝出了湖岸,淚水從兩頰悄然的滑落。
“我有點累了,讓我睡一會兒!抱緊我!”
有些人,說出來的話像咒語,每一個字都是,不可違抗。
陸臻放了滿滿一浴缸的熱水,把夏明朗扶了進去,話說他這輩子都沒有如此由衷的感激過他老媽那死小資腔調,在寸土寸金的上海買一隻超大的浴缸,然後一個月也不會去泡一次澡。
“老媽,就當我幫你把本撈回來吧。”陸臻小心翼翼的往水裏滑的時候,口中喃喃低語。
夏明朗的眼皮略微顫動了一下,嘴角勾起一絲笑,卻沒有睜開眼睛。
陸臻知道他沒有睡著,而此時卻是個比睡著更為純粹而徹底的狀態,他隻是那樣安靜的躺在那兒,水麵漫過他胸口的位置,頭微微往後仰著擱在浴缸的邊沿,露出緩緩滑動的喉節。
呼吸,異常平靜的呼吸,胸口緩慢的起伏著。
陸臻忽然覺得這時候隻要他一個指頭插下去,插入夏明朗第三和第四根肋骨的間隙裏,那他一定會死。那隻敏捷的獵豹,凶猛的蒼狼,此刻把他的一切都收起來了,所有囂張銳利的鋒芒,所有氣勢逼人的殺性,以及,所有的睿智奸詐與狡猾。
變得簡單純白如嬰兒。
他說他累了!
陸臻從沒聽他說過這種話,到此刻才忽然驚覺,怎麽?竟從來沒聽他說過這種話?
有時候,一個人從來不說累,於是人們便默認他不會累;有時候,一個人永遠都強硬,於是我們就認定他不會倒。
生命需要拚搏,但有時也需要休息,很少有人知道,那似乎一刻都不停的在跳動著的心髒,其實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放鬆,草原上最強悍的獅子,大部分的生命在曬著太陽,而最疾捷的獵豹總是懶洋洋的睡著覺。
陸臻側身在夏明朗身邊趴著,一手沉在水麵下,另一隻手,手指緩慢的滑過夏明朗的胸椎骨。
縱欲總還是有點好處的,至少在縱完之後的當下,會讓人變得心無旁騖,陸臻的嘴唇落到夏明朗的皮膚上,緩慢而輕柔,這是不帶任何欲望的吻,輕輕的碰觸著,遇到傷痕糾結的地方,便略做停留。
夏明朗的神色一直很平靜,平靜的笑著,像是有種柔和的光從內裏散出來,他緩緩的抬手,濕淋淋的手掌在陸臻的頭發上揉了揉,把那顆腦袋按到自己肩膀上。
然後,一切都徹底的安靜了,隻有細細的水流聲,淙淙然不絕,水波隨著他們呼吸的頻率緩緩起伏,溫潤如體溫的液體包裹著全身,猶如母親的□,最極致的平靜。
我男朋友
當陸臻醒過來的時候,夏明朗已經醒了很久了,浴缸裏的水滿了,從邊沿漫出去,夏明朗把他的人抱高了一些,讓鼻子露出水麵。
“醒了?”
陸臻聞聲轉頭去看夏明朗的眼睛,果然,又恢複了,再深的溫柔裏都夾著鋒芒,像棉裏的銀針,閃著尖銳的光。
“嗯!”陸臻有點悵然若失。
“起來吧?幾點了?你要不要先收拾一下?”
陸臻把他家浴室整個的掃了一遍,臉慢慢的紅起來,眼前的情形,用台風過境這詞來形容,絕對是一點不過分。不過他已經很慶幸了,至少在他情緒失控的時候,沒有一拳打碎了淋浴間的鋼化玻璃。
陸臻披了塊浴巾從水裏跨出去,七手八腳的把四散的瓶瓶罐罐們各歸各位,好在他家的排水設施很是經得起考驗,倒沒出現什麽水漫金山的狀況,隻是兩套作訓服全被泡得精濕,想不洗也不能了。
夏明朗趴在水缸沿上笑:“你說,你爸媽月底看到水費單子,該是個什麽表情啊?”
“水不值錢,電費才厲害呢!”陸臻笑嘻嘻的:“管他呢,哈哈,反正到時候我山高皇帝遠,名將在外。”
陸臻把東西都收拾好,外間的空調開了大半天,溫度已經打得很高了,光著膀子來去倒也不覺得冷,夏明朗正拿毛巾擦幹了身體,正在穿內衣,就聽得陸臻在外麵一聲慘叫:“啊!這麽晚了!”
“怎麽了?”
陸臻一下子衝回去,急道:“慘了慘了……我那同學會啊!約了七點的,現在都兩點多了,我們還要先吃點東西……還要去給我爸媽買禮物,還……”陸臻還沒念叨完,就看著夏明朗在那搖頭,看那口型大概也離不了:娘們嘰嘰,這四個字。
陸臻有點不忿,苦於自己也覺得這樣是挺娘們嘰嘰的,又無力去反擊,隻能繼續吼:“快點穿衣服。”
“穿什麽?衣服都濕光了。”
常服?陸臻想了想,算了吧,太打眼了,穿上身半條銜的人都往這邊看,想著想著卻是眼前一亮:“隊長,讓我給你好好打扮一下吧!”
“怎麽!?”夏明朗也來了興致:“不過,你那衣服,我能穿嗎?”
“切!什麽意思,我還比你高呢,你當心嫌大!”陸臻嘩啦一下,把他的衣櫃拉開來,頓時自己都看得嚇了一跳。
“嗬!你小子開服裝店啊?”夏明朗驚歎。
“都是我媽買的!”陸臻笑得尷尬。
生了個帥兒子,當然希望全世界人民都能承認他的帥,隻可惜這兒子常年不在眼前,買了衣服都隻能掛衣櫃,陸媽媽心裏也不是不鬱悶的。
陸臻雖然比夏明朗要高一些,卻瘦了不少,所以上衣反而要比他小一碼,在櫃子裏翻半天才找到前年阿姨送的一件黑呢大衣,當時買大了,給夏明朗穿倒是剛剛好,裏麵隨便套了一件厚的白棉襯衫。
夏明朗號稱這樣已經不會冷,陸臻嘿嘿陰笑了一下,心道:隨便你,到晚上讓你見識一下什麽叫上海的陰冷。
陸臻自己的選擇麵就要大多了,畢竟一年也穿不到一次便裝,便有點得瑟起來。挑了件他最喜歡的黑色軍服式的西裝夾克穿出來炫耀,裏麵配深藍色的棉襯衫,外麵又套了一件深灰色的羊毛大衣,一副時尚俊傑的模樣。
陸臻眼尖,趁夏明朗穿衣服的時候一眼又看到他肩膀上那口牙印,心裏便有點得意:“我再給你下點毒吧,把那個印子給弄成永久的。”
“你索性拿刀刻一個吧。”
“也行啊!剛好和我身上那個配套。”陸臻下意識的摸摸自已的肩膀。
“那,不如把我們兩個身上所有的疤對應起來吧。”夏明朗一彎腰,把人鎖在床頭方寸之地,笑容可掬的提議著。
“哦……這個,正所謂,軍人的傷疤就是他的軍功章啊,小生無功不敢受祿。”陸臻小心翼翼的從夏明朗身下滑出來,快手快腳的開始換衣服。
陸臻難得穿一次便裝,又偏偏是收腰卡肩的款式,過份的誇張了腰線,夏明朗便有點詫異:“怎麽以前沒覺得你有這麽瘦啊!”
“我這叫精悍!”陸臻反駁。
夏明朗一雙手卡到陸臻腰上,笑道:“我再用點力,都能把你給掐斷了。”
“夏明朗!”陸臻的口氣忽然鄭重起來:“如果你不打算馬上把衣服脫了,我倆再戰一場,那最好不要隨便在我敏感的部位摸來摸去。”
夏明朗一下沒忍住,笑噴,連忙把雙手拿開了以示清白。
“謝謝啊!走吧!”陸臻麵無表情的一伸手。
軍裝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那是一種標識,一個證明,一位身著軍裝的軍人,會不由自主把自己的意識繃緊,讓自己的言行可以符合那一身的濃綠。
而與之相對的,便服就像一種壓抑之後的放肆解脫,那種感覺近似於兩個身在異國他鄉的人在公共場合大講母語時的囂張快意,以及那種反正你也不知道我是誰的,人在規則之外的放縱。一個身裝便裝的軍人,有時候會比平民的言行更誇張一些。
因為要去給媽媽買禮物,到了市中心,陸臻便先拖著夏明朗直奔一間大商場。陸臻既然敢嘲笑夏明朗惡俗,當然自己就得有幾把刷子,一走進那花花綠綠的賣場,陸臻鎮定自若的把臨出門時從老媽桌上順來的口紅拿出來,讓店員小姐們驗了下貨,便直奔了雅詩蘭黛的專櫃而去。
這天正是年假期間,商場裏的生意十分清淡,櫃台上冷不丁來了兩個上檔次的帥哥,整個專櫃都被震撼了,三個櫃姐全圍了過來,眨著濃妝的眼睛,笑容甜蜜之極。
甭管她是八歲的還是八十歲的,陸臻從小在女人麵前就沒怯過場子,當下笑容款款的說明了一下來意,又把自家美女老媽的年紀和皮膚狀況略略介紹一番,長睫毛下的一雙雙眼睛頓時更加亮了幾分:孝子啊!
接下來的發展就更沒什麽懸念了:推薦,挑最有性價比的給他推薦;打折,拿員工的會員價為標準。
夏明朗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看陸臻如此左右逢源的樣子,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句話:小生一向妻妾成群,男女通殺……
你還別說,這小子倒真的沒說謊。
61.
反正,來都來了,陸臻心滿意足的看著禮品被妥貼的包裝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拉著某櫃員MM低語:“有沒有什麽,適合給男人用的護膚品?”
“你用?”
“不是的,給他!”陸臻以眼神示意,櫃員MM便轉過頭去看想鑒定一下夏大人的皮膚狀況,夏明朗此人對於任何投到自己身上的目光都十分的敏感,馬上詫異的挑眉掃了一眼過去,黑璨璨的眼睛,頓時把人小女生煞得紅了臉,嚇得馬上把視線收回來。
陸臻馬上哄道:“別怕,別怕,我大哥這人看起來凶,其實人挺好的。”
“看起來很正常,就……正常的洗護就可以了……”小姑娘臉紅紅:“這樣吧,我們櫃都是給女生用的,我去幫你找碧歐泉家的拿個套裝過來。”
“行,就麻煩你了!”陸臻笑出一臉的燦爛陽光。
那女孩子跑出去幾步,又轉回來,笑道:“我索性給你也拿一套吧。”
“行啊!”陸臻答應得十分爽快。
“搞什麽呢?”夏明朗冷眼旁觀了半天,眼看著硝煙都已經彌漫到自己身上了,終於忍不住湊上去問。
“哦,是這樣的,主要是覺得您這張臉太滄桑了點,都讓劣質化妝品給毀了,想給您整套東西來挽救一下,下次再上妝的時候,搞點高指標的防曬霜什麽的先打個底,也給臉上撲個粉,也好冒充白麵小生。”陸臻忍著笑,一本正經的說道。
“陸臻,雖說叢林迷彩的成份問題是後勤科的事,不過你不會到現在都不知道我們用的迷彩是能防曬的吧。”夏明朗以一種教育白癡的口吻湊到陸臻耳邊悄聲道:“防紅外,防紫外,當然也防曬,防水防汗防反射光,以及一定驅蟲效果,馬蜂可能是防不了,蚊子……你最近有被蚊子咬過嗎?”“
夏明朗拍拍陸臻的肩,以一個老兵的驕傲挺痛心疾首似的看著他:“陸小臻同誌,請不要這麽瞧不起軍品。”
陸臻愣住:“真的假的?”
“我回去會告訴後勤支隊的何隊長,你瞧不上他們家的東西。”夏明朗笑眯眯的說著,隨手摸摸自己的臉。
“不要啊!”陸臻哀叫,萬一要真得罪了後勤上的,把不防蚊的迷彩當成防蚊的發給了他,那他不就死定了麽。
兩人正糾纏著,剛才那女孩子已經把兩套東西拿回來了,很簡單的男士洗護產品:一支洗麵乳一罐乳液,倒真是一點沒亂宰人。陸臻接過來看看,有點奇怪:“噫,一樣啊!”
“是啊,你們兩個本來皮膚狀況就差不多。”
“哦……”陸臻把東西拎在手裏,鄙視軍品這罪名貌似不輕,如此看來夏明朗對這種東西挺排斥啊……他正在心裏猶豫著,卻看到夏明朗笑眯眯的掏出了錢包:“多少錢!?”
呃?陸臻大詫異。
本來嘛,這件事,如此也算是了結了,陸小臻自然不會讓夏大人掏腰包,連忙攔住了,跟著一個櫃台MM去收銀台劃卡。在基地呆著的時候都沒什麽機會花到錢,花不到錢自然也想不到錢,陸臻在等簽名的時候腦子裏靈機一閃,頗為好奇的問道:“你現在一個月收入多少啊?”
“不知道,你爹的退休金有多少?”
陸臻一時沒反應過來:“五,六千吧!”
“哦,那應該還比你爹的退休金高點。”
記性真好啊!陸臻一頭的黑線:“廢話!到底多少?”
“幹嘛?查我帳啊?”夏明朗笑容曖昧,眼看著陸臻臉色不善又轉口道:“不過……真不知道,沒事查那東西幹嘛,無不無聊。”
是挺無聊!陸臻望了一下天,自己也覺得自己挺無聊,沒事查這東西幹嘛,唉,魔都人士的劣根性啊。
他們正低頭細語,收銀的小姐一邊把單子開出來指點陸臻簽名,一邊神色遲疑的湊近了用極輕的聲音問道:“那個……那個,恕我冒昧的問一句,他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陸臻一愣,震驚的看了麵前這BH的女生一眼。
小姑娘馬上擺手:“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惡意的,我……”
陸臻忽然笑起來,張揚而肆意,一手攬了夏明朗的肩膀,挑釁似的笑道:“是啊,帥吧!”
夏明朗耳力雖然好,但畢竟沒聽清前半句,被陸臻搞得莫名其妙。
誰知那女生竟馬上心心眼做花癡狀:“好帥!”
陸臻與夏明朗兩人目瞪口呆的麵麵相覷,齊齊落了滿頭的黑線,捏了收銀條落荒而逃。
天哪,這是個怎樣荒誕的世界!
“剛剛那是怎麽回事?”夏明朗總算是慢慢回過味來。
“我不知道!”陸臻還在餘震中,神色呆滯,怎麽?他也不過兩、三年沒回家,上海這地界,已經開放到這種程度了?
這兩人站在商場門口彼此打量了一眼,忽然像觸電似的,左右彈開一步。這時候才發現,原來比有人大叫死變態還要可怕的是——有人花癡似的衝著他們嚷:好帥哦!加油!
噫!陸臻分明的感覺到自己皮膚上的疙瘩有如雨後春筍一般的冒出來,而這一剽悍事件發生後的直接結果是:夏明朗大人再也不敢隨便的在公共場合冒犯別人的安全區域,直到離開這個魔幻的都市。
任務完成,逛街又成為了一個負擔,陸臻看看時間已經差不多了,索性就到吃飯的地方去等。
蕭明這人從小班長做到大,辦事十分細膩周到,早早的訂好了一個大包廂,過了不多時,同學們也都陸陸續續的趕到了,陸臻是稀客,好幾年不出現了,被人圍得水泄不通,夏明朗隻是一開始的時候被拉出來介紹了一下,隨後便坐到了一邊去看報紙。
夏大人自帶正壓氣場,隻要他不去招惹別人,等閑人絕不敢去招惹他。
都畢業這麽久了還會來參加同學會的,多半都是重情之人,席間倒也沒什麽人遲到。很快的,人湊齊便都入了席,一個超大的桌子邊圍坐了十幾號人,眾人談笑風生,至於吃什麽反倒是次要的。
蕭明是組織人,忙進忙出的張羅著上酒上菜,隻是這家酒店大約是大年三十晚上太忙了點,到了二號人都有點懈怠了,服務生搬了一箱啤酒過來,居然沒給起子。蕭明鬱悶的出去催,留下這一桌的男人開始各憑本事,有的用牙咬,有的用筷子撬,正在忙乎著,卻看到夏明朗已經開好了一瓶,給自己和陸臻各倒了半杯。
“噫!你是怎麽弄的?”馬上有人好奇起來。
“這就麽開啊!”夏明朗隨手又拎了一瓶過來,兩個手指頭一捏,直接用手指撬開了瓶蓋。
同學會
62.
“不會吧,這樣也行!”陸臻頓時好奇起來。
“怎麽你不會啊?”這下子輪到夏明朗詫異了:“平時聚餐的時候都誰給你開的啤酒啊?”
“那個,侯爺啊……黑子,楷哥他們手腳比較快,比較愛為人民服務……”陸臻自己回頭想,也覺著有點不好意思。
“哦,敢情是咱們全隊都寵著你一人啊!”
“隊長,您可不能這麽說,咱們隊的寵物,那怎麽算也應該是阿泰,小生嘛也就是比較招人待見!”
“少廢話,”夏明朗遞了一瓶過去:“試試!”
陸臻不敢反抗,乖乖的接了過去,開始扒拉。
男人麽,對這種比較拉風的小事最有興頭,一下子,整個席上都學起來了。隻是等蕭明借了工具回來,席間除夏明朗以外七個男人,除了陸小臻幾次失手之後,終於掌握了技術要領,紅著手指完成了任務,其它的,全軍覆沒!而比較悲慘的兩個甚至還劃破了手。
薑峰同誌因為有新媳婦在身邊分外拚命的緣故,所以他也是那被劃破手的人之一,於是這位前體育健將華麗麗的困惑了:“陸臻,行啊,當了兩年的兵,變這麽厲害了。”
“這算什麽!”陸臻立馬得瑟上了:“我們那邊的那些兄弟,那是真的會功夫的,單手倒立能撐一個小時,四塊紅磚摞著,一記手刀,盡碎。”
生在和平地帶的人士最愛聽的就是傳奇故事,陸臻把身邊的牛人牛事挑了幾個不那麽聳人聽聞不那麽違規的拿出來,添油加醋裝盤上桌,夏明朗對陸臻的吹功一向心裏有數,臉上帶了三分笑在旁邊聽著,也不去戳穿他。
隻是聽到後來,大家都漸漸開始不滿足,紛紛要求更有料的故事,陸臻有點耍賴的轉頭看夏明朗:“怎麽辦?這幫死老百姓居然敢瞧不起我,你來說個震撼的,震死他們!”
“可吹牛這種事,我沒你在行啊!”夏明朗笑道。
切……眾人哄笑。
“那,說個聽來的故事啊!”夏明朗眸光一閃,黑漆漆的眼睛從每個人臉上過了一遍,剛剛還喧鬧萬分的局麵一下子靜了下來:“聽說是有一次野外生存,雨林裏,跳傘下去的,四天,身上是標準裝備,一把匕首,50克鹽,還有一壺水。有個兵,運氣特別背,他跳下去的時候,剛好落到一個半沼澤裏……”
陸臻聽到這時,心裏已經起了一些異樣的預感,垂手到桌下,在夏明朗的大腿上拍了拍,夏明朗的左手悄無聲息的靠了過去,反手與他相握。
夏明朗繼續說著他的故事,聲音低沉,有一種奇異的誘惑力,令人仿佛身臨其境。
“下麵是個泥潭,那個兵一下去就踩到個東西,還沒站穩那東西就動了,原來是個活物。他那時傘繩還沒解,降落傘在樹上掛著,感覺到腳下不對了,就拽著傘繩往上翻,然後,才看清了,原來是條鱷魚。好在那鱷魚也不大,後來他花了點工夫先用傘繩把嘴給綁上,就把那畜生給殺了。”
夏明朗說得輕巧,席間卻已經有人在倒吸冷氣。
“結果這下可糟了,沒等他逃出那個水沼,血腥味就引來了一大群的鱷魚,把人團團圍住,這就沒辦法了,就隻能逃,可是逃的時候慌了點,把信號彈給丟了。後來你們猜怎麽著,那個兵找了棵樹,用傘繩把自己綁在梢上,就這麽撐著,用一壺水,撐了五天,到第六天,直升機把所有的人都找著了,回過頭去專門找他,總算是把人給找著了。”
夏明朗把故事說完,過了好一陣才有人驚歎:“真的假的?”
“真的!軍報上登的。”
“這不可能吧!”蕭明以一個醫生的專業角度在質疑:“一壺水不足以支撐一個成年人五天的消耗,更何況還是熱帶雨林,日曬太過強烈,水份的消耗會更大。”
“嗯,他吃樹上的葉子,還有,晚上會有露水,那地方濕度大。”
“那也不可能吧,他腳下全是鱷魚,嚇都會被嚇死的。”女生的膽子畢竟要小點,首先考慮的總是這些問題。
“這倒沒什麽……”夏明朗笑道:“別往下看就行了,哦,對了,中間他還抓到兩隻鳥,用傘繩套的,可惜不能生火,要不然烤著吃應該還蠻香的。”
最後那一句話,夏明朗的尾音微微往上挑,仿佛開玩笑似的,席間的氣氛又漸漸活潑了起來,倒是陸臻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垂在桌子底下的手,握得死緊。
夏明朗逗了他幾次沒逗開,隻好趁著倒酒的工夫,靠到他耳邊輕聲道:“幹嘛呢,一個故事罷了,怎麽就當真了。”
陸臻看他一眼,勉強笑了笑。
都是些一年才聚首一次的老同學,席間通告點來年的大事,跳槽升職女朋友結婚什麽的,挑好消息大家開開心,這幾年時候到了,別管男生女生都陸續有人開始結婚,沒結的那幾個,也多半都有了主,於是這話題一來二去便又繞回到陸臻身上,雖然陸小臻年紀尚幼,但歸宿問題一樣讓人好奇,馬上有人起頭問:“你們那裏有沒有什麽漂亮的女兵啊?”
陸臻苦了臉:“別說了……咱們中隊就一和尚隊,純男班,純的!連隊裏的老鼠都沒一隻母的。”
“不會吧,真有這麽慘!”蕭明大笑。
“就這麽慘。”
“太浪費了啊!我就說了憑你小子這風流倜儻的人物,怎麽會到現在還單身呢!”薑峰也來插嘴:“想當年,啊,誰不知道六班的陸臻呢?別的班上就不算了,就咱們班54個人,18個女生,全和你傳過緋聞。”
“真的啊?”夏明朗頓時來了興致。
陸臻看那雙漆黑眼睛裏一閃一閃的放著光,心頭狂汗,強笑著:“彼時小生年幼無知。”
“沒有沒有,我覺得這不算是最扯的,”事關娛樂八卦,插嘴的人越來越多,另一個女生叫莫小曉的,也加入了細數當年的行列:“最扯的是,明明不是他幹的事,到最後也能算在他頭上!還有誰記得高三那年情人節唐靜琪收到的玫瑰花嗎?”
眾人頓時哄笑,緋聞女主角更是笑得前俯後仰。
陸臻無奈的舉手:“我承認,我承認……就是我送的……”
“你去死吧你……”莫小曉大笑:“明明是人家男朋友趙嘉銘送的,結果當時全班都猜是你,搞到後來他自爆都沒人信,靜琪出來幫他說話都沒人信,差點鬱悶死。”
“沒,就是我送的,幹嘛不是啊,多浪漫的好事,男子漢大丈夫就是要多多的追求這種虛名濁利。”陸臻說得一本正經。
“莫小曉,我那件事歸根到底也就是一個虛假緋聞,”緋聞女主角唐小姐展開反擊:“倒是你啊!我記得你當年不是很哈陸臻的嘛?號稱一百年不動搖的可就是你,現在動不動就讓人去死,爬牆爬真快啊。”
“沒有啊,我現在照樣很哈他啊!”假如有人在高中的時候就很禦姐,那無論如何都沒法指望她十年之後反倒會變LOLI,莫小曉神態自若的說道:“別說一百年,我是陸臻門下萬年走貓。”
“不是吧,你這女人!”唐靜琪笑倒:“那你老公怎麽辦?”
“沒關係,隻要陸臻一句話,我回去就甩了他。”
莫小曉豪言一句,頓時場麵更是激蕩,一幫子人起哄強烈要求陸臻同學馬上表個態,可憐的陸臻被人揪起來,支支吾吾的嘀咕了幾聲,忽然道:“那我得先回去買貓沙。”
呼得一下,斜刺裏飛過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陸臻一抄手接著了,再一看,竟是半截雞骨頭,那始作俑者早在桌上笑趴了。
63.
吃吃飯喝喝酒說說笑,這世上大半的同學會都是一個模式,時間更是如流水過,好像一眨眼的工夫已經杯盤狼藉,有人沒盡興,便叫囂著說要去唱K,馬上便有人翻出優惠卡來打電話訂位子。
陸臻看著興致勃勃的同學們,心情有些激蕩似的看看夏明朗,夏明朗自知這種場麵一輩子就撞上幾次,何必不成全,自然笑著點頭。
從酒店裏出來天已經黑透,一行人站在地下車庫的出口等有車的同學去拿車,酒酣耳熱之際大家的談興更濃,耍嘴皮子的事陸臻總是中心,正說到神采飛揚處,冷不丁從車庫裏竄出一輛車,竟直接奔著陸臻而去。陸臻聊得正起勁完全沒什麽防備,等感覺到後邊有風襲來已經來不及閃開,隻能順勢往後倒,單手在那輛車的前蓋上一撐,一個漂亮的側翻,翻到旁邊去,落地沒站穩踉蹌了幾步,被夏明朗伸手扶住。
頓時人群裏就炸開了鍋,七七八八的指責叫罵聲起,薑峰剛好站在陸臻前麵幾步,抬腿便在那車上踢了一腳,罵道:“喂!儂哪能開車呃!!”
這家酒店的停車場出口處的坡度大,那人大概是衝坡的時候油門踩過了頭,一時沒收住。按說這種事既然沒傷著,那車主下車道個歉賠點不是,也就過去了。偏偏那愣頭青車主大概真的是喝過了頭,竟然把車窗降下來做了個下流的手勢,回罵道:“冊那!老子就是撞你又哪能~切!那個種鄉下人麽,撞死掉活該!”
見過不講理的,倒還真沒見過這麽不講理的,眾人氣結,紛紛怒罵,隻可惜那車一下子便滑遠了,追趕不及。
大家正在望車怒歎,卻看見一道黑影像豹般無聲而迅捷的滑了出去……
夏明朗沒太聽懂那人在說什麽,倒看懂了手勢,軍人的血性不堪輕辱,更何況是這麽一個不上台麵的小流氓。
不過是一跑一縱,夏明朗已經穩穩貼到那輛車上,一手扒住那扇正在緩緩升起的車窗,一手伸進車裏去,鑰匙一擰,熄火,拔出,還沒等那車主反應過來,他已經幹脆利落的跳下了車,站在路邊,手裏一上一下的拋著那人的車鑰匙。
這場變故來得突然,簡直像電影片斷一樣,除了陸臻所有人都被夏明朗的身手給震住了。
過了好幾秒,坐在那車後座的一個女孩子方如夢初醒似的跑了下來攔住夏明朗,一疊聲的道歉:“先生,先生……對不起,他喝多了,別和他一般見識……”
到了這種時候但凡有點眼色的也該明白過來,可偏偏是酒壯熊人膽,那愣頭青居然不怕死的下車大吼:“親親!你幹什麽哪?少給老子丟人!冊那!什麽東西!”
這人嘴裏不幹不淨,手上更是毛毛糙糙,那個叫親親的女孩子剛要回身罵人,卻被他揮手推到了一邊去,女孩子吃不住醉鬼的力氣大,踉踉蹌蹌的退開幾步,高跟鞋在水泥地上一扭,堪堪跌進陸臻懷裏去,陸臻苦笑著把人扶穩,尚有閑心問了一句:“沒事吧!”
“沒事沒事……”那女生低著頭,如果地上有洞,大概會毫不猶豫的鑽下去。
“冊那娘的!鑰匙還吾!”愣頭青揮開自己女朋友,衝著夏明朗吼。
夏明朗退後了一步躲那唾沫星子,忍不住卻想笑,一雙黑眼睛在夜色中閃著細碎的光,那光大約是太刺眼了些,刺得那隻醉鬼想也沒想的一拳就揮了過去……
“哎,別打人……”親親一聲驚叫還沒落,自己先啞了。
如此搖搖晃晃章不成章法不成法的一拳在夏明朗眼裏看來,真是擋了都有辱尊嚴,隻是把頭略偏了偏,一手鉗住那人的手腕用力一扭,同時飛起一腳踢在他的膝窩裏。隻聽得一聲殺豬似的慘叫,剛剛還耀武揚威的某楞人,已經像一灘泥似的跪到了地上。
“陸臻!”夏大人懶洋洋的叫了一聲:“怎麽處理?”
陸小臻最尊重女性,轉頭去問親親:“您說什麽處理?”
那女孩子瞠目結舌的瞪著這兩人看了一會,忽然牙一咬,扭頭就走:“我不認識他。”
陸臻很是無辜的衝夏明朗攤開手:“要不,咱打110吧……這小子酒後架車!”身為魔都人士,陸臻很有警民一家親的好公民基因。
“隨便你!”夏明朗在那攤泥的背上又踹一腳,把他大字型踢翻在地,然後手腕一翻略一使勁,那串鑰匙便準準的在空中劃了道弧線,擦著那人的耳朵落了地。
雖然隻是個小小插曲,卻成功的把眾人的注意力都轉到了夏明朗身上,一直到了KTV還有人在纏著問:“夏先生,你一定是特種兵吧,剛剛那一手,真的是太帥了,真是……”
“不不,那隻是一個普通的車載步兵上步戰車的動作。”夏明朗笑著否認,當然他也沒說謊,那的確隻是一個很普通很普通的技術動作。
車載步兵?步戰車??
一雙雙眼睛裏又畫出了更多的問號。
陸小臻萬般無奈,抱著話筒在吼:“唱歌啦,要唱歌的去唱歌啦!”
這下子,眾人又有了新話題,開始起哄讓夏明朗獻歌一曲,夏明朗清清嗓子,一本正經道:“除了國歌,就是中國人民解放軍軍歌,各位要聽哪一首?”
大家看那雙誠懇的眼睛真的不像在說謊,隻能萬般無奈的放過了他。
等包廂裏的氣氛又熱烈起來,陸臻賊兮兮湊到夏明朗耳邊去笑:“又在騙人了吧?我就不信你隻會這兩首歌。”
“的確不止!”夏明朗一臉的正直:“我還會唱打靶歸來。”
陸臻一下子笑噴出來:“真的啊,我去幫你點。”
夏明朗不動聲色,手從眾人看不到的角度探過去,猛掐陸臻的腰,陸臻笑著躲避,借口上洗手間,竄出去繼續笑。
在清寂的軍營裏呆了太久,五色喧嘩的地帶就讓人覺得有點煩亂,陸臻在外麵溜達了一圈便有點不太想回去,卻剛好撞上夏明朗也出來溜邊抽煙,兩人相視一笑,挑了個牆邊的角落裏靠過去。
“太吵了吧,等下我去跟他們說一聲先走,就說我媽在催了。”
“沒關係。”
“其實我也覺得有點吵……”陸臻笑道:“唉,苦日子過久了,都不習慣享樂了。”
“好同誌啊!回去找大隊給你發獎章。”
陸臻做愁苦狀:“燈紅酒綠,聲色犬馬……小生正當慘綠好年華,本該滿樓紅袖招,我怎麽就跟著你混了呢?”
夏明朗低著頭笑,卻不說話。
旁邊有間包廂的門被猛得撞開了,一個人匆匆忙忙的走出來大概是趕著去上廁所,便忘了關好門,細細的音樂聲從門縫裏傳出來,陸臻無意中聽了兩句,慢慢變了臉色。
“怎麽了?”夏明朗有點詫異。
陸臻豎起食指貼在唇上,輕輕搖了搖頭,靠到門邊去細聽,聽了一會兒,竟衝動的推開門進去,就在房門大開的刹那,夏明朗模糊的聽到一句歌詞:
Us against the world ……
集結號
64.
過了不一會兒,陸臻從裏麵走出來看著夏明朗道:“我唱首歌給你聽好不好?”
KTV的走道裏光線昏暗,頭頂上五色錯綜曖昧不清的霓虹全落在陸臻的眼睛裏,混出奇異的色彩,夏明朗愣了一下,笑道:“好啊。”
陸臻同夏明朗兩個剛一進包廂,就被人起哄:跑哪裏去了,罰歌啊,罰歌,罰歌……
“新歌不會啊!”陸臻笑道:“現場學一首行不行……”
說著便走到點唱台前去點了歌:Westlife- Us against the world!
音樂起來的時候,便聽到人笑道:“陸臻啊,最新單曲麽!還是那麽緊跟時代啊。”
陸臻敷衍的笑笑,幾乎有些過分專注的盯緊了屏幕。
Us against the world
Against the world
(我們一起麵對這世界,一起麵對這世界)
Us against the world
Against the world
(我們一起麵對這世界,一起麵對這世界)
You and I, we’ve been at it so long
(我和你,我們已經相愛了很久)
I still got the strongest fire
(而我心仍然因你燃燒著不滅的火焰)
You and I, we still know how to talk
(你和我,我們仍然彼此心靈相通)
Know how to walk that wire
(知道如何闖過一切艱難險阻)
不過才是第一段的歌詞走完,夏明朗便有些驚訝的回過頭去,看著陸臻的眼睛。
Sometimes I feel like
The world is against me
(有時候我覺得這世界已經離我而去)
The sound of your voice, baby
That's what saves me
(可是,親愛的,是你的聲音拯救了我)
When we're together I feel so invincible
(隻要我們在一起,我便會覺得自己不可戰勝)
音樂在耳邊回響,陸臻卻看到了一重重黑幕撲麵而來,當他最疲憊虛脫幾乎要放棄的時候,曾經有一個聲音將他喚回。
活下去,堅持,那一瞬間的掙紮與堅定,不過是為了讓那個人別傷心。
因為不想離開,不能離開夏明朗的身邊,想和他站在一起,同樣的地方,同樣的高度,隻要他們攜起手,這人間不會再有恐懼。
Cause it's us against the world
(因為我們將一起麵對這世界)
You and me against them all
(你和我,麵對他們所有)
If you listen to these words
Know that we are standing tall
(如果你能聽見這些話,知道我們已經站到了絕頂)
I don't ever see the day that
I won't catch you when you fall
(而我永遠也不會放開你的手,當你墜落)
Cause it's us against the world tonight
(因為,今夜,我們將一起麵對這世界)
Us against the world
Against the world
這首歌的旋律並不難,陸臻聽到第二段的時候已經可以跟著哼唱,等一遍放完按下重播鍵,陸臻清朗的嗓音代替了原唱,夏明朗忽然覺得眼眶發熱,心髒在抽動,好像有什麽東西要溢出來。
不可抑製的悸動,這種感覺已經很久沒有在夏明朗的生命中出現,像是有一團火焰在胸口燃燒。
陸臻的歌聲極富感染力,已經有人在應著他的調子幫他合聲,夏明朗忽然覺得假如他再不做點什麽,心口那團火就要把他烤焦了,便衝動地拿起另一支話筒陪著陸臻一起唱起來。
陸臻的聲音一下子變了調,可是很快的又找回了原來節奏,夏明朗的聲音低沉而醇厚與陸臻有奇異的契合。
一曲終了,起哄的聲音衝破天去,嚷嚷著要再來一首,陸臻推辭不過,隻能隨便把下麵一人點的歌也唱了,又拖了一會,才托詞溜走。
10點多,正是這都市的夜生活剛剛開始的時候,街道上的行人放慢了腳步,匆忙被悠閑所取代。
陸臻並不急著回家,便領了夏明朗沿著南京西路往東走,慢慢的又走回到人民廣場附近。夏明朗三十年的生命裏有十二年做為一名軍人度過,即使沒有軍裝在身,腳步仍然均勻整齊得可怕。陸臻好奇的在旁邊看,估計著如果拿尺子量,應該差不出兩厘米去。
陸臻玩心起,索性跳上一步,吊在夏明朗脖子上,讓他拖著自己走,陸臻是吊膀子的高手,專等被吊人回頭時,笑出一臉的天真無辜來,吊得人沒脾氣。
他們走過大光明影院,看著老舊的大門,陸臻又被勾起了一點童年的回憶,馬上得瑟起來:“我小的時候,我老爸每個月都帶我來看電影……”他嘴裏在唏噓,眼睛自然也就多瞄了幾眼,便讓他看到兩個身穿沙漠迷彩的軍迷兮兮的人物,十分招搖的站在了大門口。
正牌的軍人看軍迷,有時候跟明星們看模仿秀是一個心理,有點好奇又有點不屑的,雖然一眼就看得漏洞百出,可偏偏又忍不住的想再多看幾眼,想再找出那第一百零一顆洞。
那兩個軍迷見陸臻的視線一直有意無意的纏著他們繞,竟傲然的轉了個身,也不知道是瞧不上陸臻不讓他看了,還是在炫耀背上的行攜具。隻是他們這一轉,倒露出了身後的一張電影海報:馮小剛作品——《集結號》!
陸臻頓時來了興致。
“我們去看電影吧!聽說是馮小剛的新片,戰爭大戲,特技都是從國外請的,跟兄弟連都有得一拚!”
“馮小剛?拍賀歲片的那個?”
“你也認識他啊。”
“嗯!”夏明朗心想我又不是火星人。
“怎麽樣,看吧!我去看看還能不能趕上最後一場……”陸臻興致勃勃的往裏麵擠。
“打仗的?”夏明朗有點躊躇,陸臻已經開開心心的舉著票出來了:“哈哈,剛好最後一場集結號。”
夏明朗看那一副小孩子得了糖吃的模樣,也不好掃他的興。
陸臻做戲做全套,甚至買了兩杯爆米花捧了進去,全麵的重溫童年回憶。
撐過了亂七八糟的一堆廣告,詫異完了為什麽這一次的主角不是葛優大爺,正劇上映,一開場就是一段戰爭戲。陸小臻習慣性的糾錯:“抗日?還是解放戰爭啊?八路軍什麽時候有鋼盔了?”
“解放吧……”夏明朗仔細看裝備的細節:“應該是繳獲的戰利品,當時蔣介石手上有好幾個美械師。”
“嗬嗬,運輸大隊長。”陸臻笑嘻嘻的丟了一顆爆米花到嘴裏,咬得哢哢響。
大光明是那種老式的禮堂式的電影院,夏明朗和陸臻兩個坐在樓下,屏幕高懸在前方,形成一個幾乎是仰望的視角,幕布上巨大的人影便像是踩在半空中。
短兵相接,一小隊人在突擊,一群人跟上,沒多久,夏明朗噫了一聲,神情更專注了些,畫麵切動,顯出埋伏著的國民黨軍官。
“果然啊,中伏了。”陸臻又拈起一顆爆米花。
第一聲槍響,便驀然而至了。
特技做得不錯,至少音效很不錯,陸臻手一鬆,那粒爆米花又落了回去。
你是我的奇跡
66.
深夜,但浦江的遊輪仍然在穿行來去,兩岸的霓虹依舊閃爍。
然而天寒似水,外灘的行人寥寥。陸臻趴在江岸的扶欄上,讓江風吹散奔跑後身上的熱氣。
夏明朗雙手插在衣袋裏,轉首間已經看盡了十裏洋場的繁華,有時候不得不承認,上海畢竟是上海,即使喧鬧、焦躁、匆忙、怪異,但上海仍然是上海,這個魔幻的都市有她獨特的魅力。一如這城市中的人,充滿了缺點,但有時候卻不得不承認,他們活得很有激情。
這地方,是熱熱鬧鬧的一鍋湯,沸騰的激烈,任何人都像是一滴水那樣,在這巨大城市的海洋裏失去蹤影,卻又不自覺的隨著這潮汐起伏洶湧。
“其實,我還是最喜歡外灘……”陸臻感慨著,一轉身,雙手張開:“上海最拿得出手的東西全在這裏了。”
萬國建築,陸家嘴,東方明珠,金貿大廈……很多東西,白天與黑夜看時都是兩種不同風情,燈光是很重要的,極重要的道具。
“很漂亮。”夏明朗輕輕點頭。
“是啊!每次有同學過來,一定會帶他們來濱江花園,然後他們好歹會承認,上海這破地方雖然荒得什麽都沒有,好歹還有一片外灘。”
“你,還是很留戀這裏吧?”
陸臻一挑眉毛:“你什麽意思?你不留戀伊寧?”
“那不一樣,伊寧和上海不一樣,伊寧是家鄉,上海也是一片戰場,而你,在這裏也可以贏得很好。”
25歲,名校出身,雙學士,碩士,青年才俊。
夏明朗仍然記得剛才酒席上的談笑,陸臻的同學們正在過著怎樣的生活,在下雨的日子裏出門叫不到車,已經是很要命的經曆。他們在討論著第一輛車應該買馬六還是帕薩特,在期待四十歲之前可以開上奧迪的A6或者寶馬7字頭;他們討論股票與基金,資本的升值與跌落,風險投資,金融危機;他們討論春節假期應該到哪裏去度過,拉薩的海拔會不會太高,哈爾濱的冰燈會不會太冷了點。
而與此同時,與他們相同出身,才智上比他們優秀得多的陸臻,正在中國西南山區的某個地圖上也找不到的地方,日複一日的進行著一些駭人聽聞的訓練,烈日下汗水從身上流下來,在腳邊積成一灘,又或者,手上端著95式突擊步槍,一步一步潛行在危機四伏的叢林裏,不知道下一顆子彈會在什麽時候,從什麽方向而來。
這樣的對比太過明顯,令夏明朗覺得有點信心不足。
陸臻,與方進和鄭楷不一樣,甚至與自己和徐知著也不一樣,對於他們大部分人來說,進麒麟是人生中最好的選擇,步兵的頂峰,而對於陸臻來說,那甚至是個吃虧的決定。
夏明朗從不認為身為軍人,就應該無欲無求的為軍隊奉獻而不談得到,他不止一次的思考過,呆在麒麟,可以讓陸臻得到些什麽,可是一次又一次,他都覺得理由不太充分。
榮譽?
作為秘密部隊,麒麟基地大部分的嘉獎都不能在全軍通報。
軍銜?
少校到中校,隻是一步之遙……這一步,憑陸臻的實力,在哪裏都會很快的走過。
磨練?
好吧,如果有人會被傳統革命教育洗腦,相信越是艱苦越光榮,那應該會滿足於這個理由,很可惜,那不是陸臻。
那麽,還剩下些什麽?
這個名叫陸臻的家夥,他甚至不好戰,雖然他也爭強好勝,但他卻是真的不好戰。他不像陳默那樣酷愛槍械,孤僻冷血天生殺神,不像方進那樣單純的相信著士兵的榮耀與殺伐,他甚至不像徐知著那樣固執的想贏,夏明朗把一個麒麟基地的底牌掀開洗清重排了一遍,可是那個理由,仍然不夠充分。
基地,的確算是一個很誘人的地方,但至少,對於陸臻來說,還不夠那麽誘人,至少不足以讓夏明朗坦然的把這一隻鷹長久的留在這片領空裏。曾經,他說要在他的肩上加一點沉重的東西,那麽加完之後呢?是否應該放手讓他翱翔?
為什麽,竟覺得惶恐?
“你是指……回家?做個白領?像他們那樣?還是,去軍委,或者總後勤?”陸臻笑了:“其實,我不討厭這樣的生活,我從小在這裏長大,我可以適應。老實說每一次野外拉練,又熱又累的時候我都無比的懷念那些坐在家裏的沙發上吃八喜冰激淋的日子,可是,有得就必有失嘛!”
陸臻的笑容輕爽淡然,有時候夏明朗覺得那笑容就像一個篩子,紛繁雜亂的世事被那笑容篩過一遍就變得齊整而明了,一些無謂的浮華,無謂的光彩,都在這笑容中失了顏色,露出最本質的麵目來,然後陸臻就這樣坦然的笑著,做出選擇。
他不惡俗,也不清高,君子如竹,爭風逐露,卻心中有節。
陸臻伸手指著那一江的霓虹:“這是魚……而麒麟,是熊掌,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舍魚而取熊掌則已。你是知道的,我這人腦子太靈活想得太多,一個人太專注於思考,就會不肯行動,而麒麟是個指令明確不斷行動的地方,呆在這裏,我不會因為太多的思考而變得懶惰,最初我選擇軍隊,也是這個理由。”
“那我呢?”夏明朗很認真的看著陸臻的眼睛,卻問了一句很奇怪的話。
“你?”陸臻愣了一陣才反應過來,夏明朗是在問:魚、熊掌,那我呢?你把我放在哪裏?
“你……當然既不是魚也不是熊掌。”麵對難得居然在耍點小性子討要心中地位的夏明朗,陸臻簡直不知所措,幾乎有點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蜜語甜言來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好好哄他,以表衷腸:“你……你是廚師。”
“呃!?”
陸臻找到了切入點,接下來文思如泉湧,夏明朗啊夏明朗,煽情這種事雖然惡心,我也不能總讓你一人專美於前吧!
“雖然沒有你,我也會選擇熊掌,但是清蒸還是紅燒,我完全沒把握,很可能煮得一團亂,也還是得吃下去。但是我遇到你,因為你,這盤熊掌現在味道好得不得了,讓我完全慶幸最初的選擇。”
陸臻努力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更加誠懇動人,然而夏明朗卻一直在沉默,隻是那樣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純黑色的眼睛,盯得讓人喘不過氣,終於,在陸臻幾乎有點失色的時候,他輕輕點一下頭,說道:“哦,明白了。”
就這樣?啊……就這樣……
陸臻有點鬱悶。
“那我呢?”陸臻在賭氣,雖然這樣做看起來很幼稚,但是,無所謂吧,反正他在夏明朗麵前,一向都不算成熟。
“哈……”夏明朗失笑,不由自主的咬住自己的下嘴唇,那是一種無奈的,帶著一點點寵溺的笑容。
“那我呢?魚還是熊掌!”陸臻氣不平,每次都是這樣,這家夥隨隨便便一句話,都是深水炸彈,自己巧言令色,毛都煽不到他一根。
“你當然既不是魚也不是熊掌。”夏明朗垂下眼眸,像是在認真的思考著:“其實我不像你,有魚和熊掌的選擇,或者說在很早之前,我就已經做完了這道選擇題,我選熊掌,好不好吃都要一路啃下去。我隻想做最好的,最好的那一個,我沒什麽退路,沒什麽選擇,我……已經在這條路上付出了太多,離開它,我什麽都不是。所以你既不是魚也不是熊掌,甚至不是一個廚師,有沒有你,我都會好好在這條路上走下去,做現在的夏明朗,一切都不會有什麽改變。”
“哦……”陸臻失望的應了一聲,那聲音,甚至是有點委屈的。
“所以,你是我的奇跡。”夏明朗抬起頭,眼中映著滿江的星光倒影長河流水:“你是我從來沒有期待過,也沒有去想象過的那個人,我從沒設想過我的人生會有這樣的奇遇。你是我這輩子可以想象到的最好的以外的那個人,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去定義你。”
陸臻張口結舌,過了好一陣,忽然狠狠的把眼睛閉上,憤慨的低吼:“你他媽的以後要說這種話的時候可不可以先通知我一聲!還有,別拿這種眼神看著我,被你這樣看著,簡直讓我……讓我覺得,老子這輩子要是敢對不起你,就得被拉出去天打五雷轟!靠!什麽意思?”
陸臻暴跳,飛起一腳踹在江邊的水泥扶欄上,似乎是踹重了點,普通的皮鞋不及作戰靴的保護性好,疼得他直噝氣。
公告
關於《麒麟》個人誌印刷進度及清明的公告(很重要,請千萬要看)
1.雖然我也知道這個愚人節我過得是敬業了一點,但是上一章的那本書還真不是未來會與大家親密相愛的那一套。那是一個朋友自己做的線下印刷,所以封麵的標語都極盡了KUSO與油菜。然而看到很大一部分人民群眾對這樣的裝幀都能接受,我的心中頓時輕鬆了不少,迎風流淚啊,我想說你們真是好人!!
2.麒麟的封麵設計正在進行中,我們都傾向於讓它看起來更像是會在新華書店的非青春言情奇幻小說櫃台上能看到的那種書,簡潔樸素大氣一些,它可能平凡不出挑,但也不會讓你頭疼應該藏在書架的哪個角落。而內頁的設計則本著最清晰並方便閱讀的原則,標準宋體,白紙黑字,不打算做更多的裝飾。 同時基於KUSO之心永遠不死的精神,我們可能會做一個很囧的腰封,請廣大人民群眾鍛煉好自己的心髒,反正腰封是可以拆掉的。
3.關於《麒麟》的出書方式需要解釋一下,其實最初寫的時候,我並未料想到最後會寫成這樣一個大的體係,並且長久的吸引我的注意力。於是現在,因為整個體係比較大,所以在完全徹底的完結之後再出一整套的書,那整個周期就太長了,而且就我個人而言,我也不能確定到什麽時候,麒麟會徹底的完結。所以目前采用的寫作模式是比較類似於《哈裏?波特》,《明朝那些事兒》這樣的大型係列文的模式,也就是說情節在整體上有連貫性,而每一個部分都會是一個完整的故事,保有其獨立性。所以將來,紙書的部分也會隨著我的進度一本一本繼續往下印。其中,以BL為主(夏&陸)的部分,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我會與朋友們一起製作,個人印刷,以個人誌的方式,通過郵購來購買;而以BG為主(陳默,方進,徐知著)的部分,我會交給出版社做公開的發行,也就是說可以走正常渠道,在新華書店與大型網絡書店上出售。
4.昨天我已經把目前這兩卷的定稿電子文檔交給印廠了,今天就可以開始排版,如果一切順利沒有意外的話,書應該在5月份就可以與大家見麵了。
5.很多朋友關心質量的問題,認為寧願貴點,書也要做好,當然我也這麽覺得。因為更多的細節還在磨合中,不能確定,目前已經確定的情況是:封麵是250G銅版紙覆膜,差不多就是像《奢侈品男人》那種;內頁用紙是70G的膠板紙,是《團長》那種內頁紙;大小為17CM*24.5CM;字體和行間距類似於《生死線》和《團長》要比《奢侈品》的字更大一點,也更深。
6.麒麟正傳,暫定標題為《冰天血地》目前需要一位了解中國西北邊區,即北疆、西亞,俄羅斯等地風土人情的朋友來協助顧問。星星眼狀,在桔子樹森林群裏等待,希望最好是當地人。
另外,明天就是清明節了,最近因為《團長》電視劇的緣故,心情一直都不算平靜,清明祭,這時節的雨,總是讓人心中柔軟。有時候我們眼中飽含了淚水,那是因為我們對這片土地愛得太深沉。
今天把兩篇很重要的同人文更新至完結了,一篇是《銘刻》一年之前開始寫的舊文,最後一個番外卻是在三個月前才完成的,而後記一直都不能順利的寫完;一篇是《龍的文章》在上個月一氣嗬成。
《銘刻》是一個複雜的文,那裏麵銘記了很多的東西,我對《士兵突擊》的想象,對士兵同人的回憶,對曾經驚鴻一瞥的某一位英雄的追念,以及我對文字影象……等等媒介傳播方式的期待。
《龍的文章》更像是一種講述,講述那個動亂的年代,那群在天堂與地獄之間冒險的人,他們的渴望與絕望,信仰與動搖……
這兩篇文的後記會在明天放出,就當是我在清明時節,對那些曾經為了我們現在可以安全的坐在屏幕前打字,而犧牲的人們的一點小小心意。
我們會很好
68.
“其實也還好,”夏明朗的眼底褪不盡張狂的本色,聲音卻變得低沉了許多:“這不算是最難的,隻要想著,撐,反正撐不下去了就拉信號彈,就會有人來救我。任何事隻要還有希望還能放棄就不算太難,最可怕是明明自己都絕望沒信心了,卻不能放棄。”
“你經曆過?”陸臻悚然動容。
“嗯!以為自己快要死了,卻不能輸!陸臻,我們常常說的這回要拚命了,其實人這一輩子,有多少次真的拿命在拚?很少!很多人在生死關頭會放棄掙紮,隨波逐流;也有些人會發瘋,狀似無畏其實在自殺,那都不是拚命,真正能拚命的人,會在最絕望的時刻也不放棄,盡最後一分力,做最後一點事,即使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成功,卻堅守到最後。陸臻,你聽說過獵人學校嗎?”
“委內瑞拉的獵人學校?”
“對,當年我因為‘愛沙尼亞的鬼魂’被特邀參加受訓,然後,在那裏渡過我人生最漫長的日子。”夏明朗慢慢閉上眼睛,回憶,有時候僅僅是回憶也令人不忍促睹。
“特邀學員的意思是,我應該比別人更強。”夏明朗輕笑,陸臻把手從口袋裏抽出來,從背後環過夏明朗的肩膀,把人牢牢抱緊。
“有時候我像個天生的軍人,在這條路上我一直都走得很順。當兵的時候在集團軍裏拿名次,念軍校,沒什麽人比我成績好,我順理成章地進麒麟,參加愛爾納突擊,戲弄對手,蒙混過關。有段時間我就以為我是最強的,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誰,然後,在獵人學校,被人打散了重新來過。”
“呃……”陸臻低呼一聲,有點不大相信。
“製造絕境是那裏最拿手的本事,他們幾乎讓我相信全世界都在與我為敵,隻有我一個人在堅持著,隻是不要死掉這麽基本的要求。第一次,手裏沒有信號彈,沒有退路,沒有隊員掩護,就隻有我一個人。”
“難道不能放棄嗎?”
“不能!”夏明朗神色凝重:“在那個地方,門口有一排旗杆,每天早上把自己的國旗升上去,直到所有的本國學員都被淘汰掉,就再也沒有人升旗。我比較倒黴,那一屆的中國隻有我一個學員,睡在我上鋪的是個意大利人,他在實彈對抗裏故意挨了一槍,他們人比較多,撐不住的還可以逃。我到那時才明白,原來在這之前我都不是一個很好的兵。陸臻,我那時候像你這麽聰明,像徐知著那樣急於求成,我有很好的技術,知道怎樣規避風險,怎樣組織一個團隊的作業,我其實從來沒有麵對過什麽叫真正的絕境。我一直以為自己很強,戰無不勝,其實不是的。我太想贏,沒有勝利就沒有希望,於是我在一開始就被打懵了,隻是拚命維持不死不活的一口氣罷了,我差不多是那一屆沒被淘汰的學員裏最差的一個。有時候一些所謂優秀的人,在瞬間被打垮的時候總會崩潰得更嚴重。現在回想起來,如果當時不是在訓練,我應該已經死過好幾回了。”
夏明朗的眼中永遠有一種慈悲的了然和強勢的決絕,陸臻以前一直都想不通為什麽一個人可以把這兩種迥然不同的氣質融合得如此完美。現在卻可以明白了,夏明朗,是一個懂得的人,他因為懂得而慈悲,也因為懂得而強硬。
所以,他能如此坦然地操練他的士兵們,完全坦然,隻因為此刻加諸到他們身上的一切考驗,他都曾經以十倍承受過。
有時候他像一個妖怪那樣地洞悉人心,而那並不完全源於他天生的才智,而更多的是得益於後天的經曆。因為如今他們在經曆著的,他曾經都經曆過,種種的掙紮與迷茫,希望與絕望,恐懼與痛苦,動搖與堅定……他都一一嚐盡,所以他才能一針見血。
他在剝別人心頭厚繭的時候,自己心上一直有鮮血淋漓。
“其實我也不算是個好教官,我還不夠狠!”夏明朗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哈,哈哈……”陸臻大笑三聲,故意笑得很響。
“不相信,那算了。”
“別啊……別算了……”陸臻偏著頭,在夏明朗耳邊輕聲道:“我相信,你說什麽我都信。”
“你得了吧,成天爬在我頭上耀武揚威的。”
“不會的。”陸臻笑眯眯的:“我永遠不會爬到你頭頂上去的,我是你永遠的信徒。”
“切,這話說得真漂亮,誰信哪!你是誰?你是陸臻!你信過誰?”夏明朗不屑地揮揮手。
“我信你,認真地。”陸臻的眼睛在星空之下光彩煥然。
夏明朗愣住,半晌,說道:“別這樣,我不需要,我也是會犯錯的。”
“你錯了還有我,我會幫你。”陸臻的語氣無比堅定。
“你將來的成就會比我更大。”夏明朗的聲音放緩,帶著一絲寵溺的味道。
“那不一樣。”陸臻傾身過去抱住夏明朗的肩,聲音悠長深遠,幾乎像歎息一樣:“我會永遠相信你,就像基督徒信仰上帝。”
夏明朗沉默了很久,緩緩道:“你這樣會讓我壓力很大。”
“不要怕,我會做你的大天使長,我會保護你。”陸臻驕傲的遙望著夜空無盡,微微地翹起嘴角。
夏明朗歎氣,對於陸臻的超頻AMD大腦橫生出來的那些奇思怪想,他要理解起來總是有點困難,好在這小小的缺憾還不影響他們的相處。
但是……
“你這是想把我們兩個跟別人隔絕開嗎?可是我覺得這樣不好,太孤獨,眼睛裏隻看到自己,外麵的世界就全變成了敵人,可是一個人對抗整個世界那得有多難?”夏明朗偏過頭去看他,眼神很柔和。
“但是,”陸臻固執的分辯:“如果我們有兩個人就已經是完整的世界。”
“陸臻,你看著這江水,這世界……”夏明朗把手從口袋裏拿出來,悄悄握緊了陸臻的。
“我不想和你去對抗這世界,陸臻,我們的未來或許會很難,可能我們會一直輸,沒有成功也沒有希望,但我會和你一起活在這個世界裏,和別的所有人一起,明白嗎?我們不用跟任何人爭鬥,我們不必想著去戰勝誰,我們活我們自己的,我不會放開手,我們也不會墜落,我們會很好。”
午夜,江風打著旋吹得衣袖微微顫動,衣袖的盡頭處交匯成男人十指交握的兩隻手,皮膚有些粗糙的,手背上有浮起的青色血管。
是的,未來或者會很難,但仍然會很好,就讓我們誠懇地說謊,倔強地愛戀。
快樂的人生
69.快樂的人生
夏明朗畢竟沒能在上海呆到休假結束,第二天大早,嚴隊一個電話,打算把人叫走。
夏明朗在電話裏盡量諂媚地問他老人家,到底是什麽事這麽急。
嚴正慢悠悠地說道:其實,也沒什麽事,隻是忽然這麽久不見你了,有點想你了!
哦,明白了!夏明朗麵容扭曲,聲音平靜地聽完了整個電話,然後平靜地看著自己的手機,心中波濤翻湧:他媽的,哪個缺德的孫子規定的,休假的軍官一定要帶手機的!!!讓老子知道了削碎了他!!!
嚴正笑眯眯地把耳機掛上:小子,做人要厚道,總不能老是讓你在外麵風流快活,留我在這邊提心吊膽。
夏明朗握著手機在沉默,陸臻興衝衝地一頭撞進來,催促道:“嘿嘿,誰來的電話啊!快點,一邊走一邊說,我爸都去開車了。”
夏明朗轉頭看他,眼神無奈:“嚴隊讓我回去。”
“啊……”陸臻誇張地大叫了一聲,彎眉笑眼在一瞬間垮掉:“為什麽啊,還好幾天呢,不是說好了今天跟我回老家看奶奶去嘛。”
“算了,下次吧。”夏明朗連忙把房門關上。
“下次還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呢,我奶奶都73了,就我這麽一個孫子,從小帶著長大的,早幾年就一直嘮叨著要看孫媳婦。”陸臻整張臉皺成一隻小籠包。
夏明朗在心裏吐了一口血,心想,你就算是把我帶過去,也不能介紹說這是你孫媳婦吧,這還讓不讓老人家活了?
“沒辦法,嚴頭催得急。”夏明朗溫言軟語地哄他。
“大過年的什麽事兒這麽急啊?基地又不是沒了你就不轉了,他這不是擺明了在欺負人嘛?”陸臻不服。
夏明朗無奈地沉默,盯著他瞧了一會兒,說道:“是啊,他就是擺明了在欺負人,你又有什麽辦法嗎?”
陸臻鼓起麵頰,無奈地,異常哀怨地:“莫有。”
夏明朗一下子笑噴了出來:“莫有就別嚎了,啊!”
“莫有也要嚎!嚴頭不厚道,太欺負人了啊啊啊!!”陸臻一邊嚎著,一邊開始幫夏明朗收拾東西,剛剛打完了電話跟自家老爹解釋完這突發的變故,忽然眼前一亮,急道:“哎,你就說,你買不到機票,你覺得怎麽樣?”
“沒機票就買火車票,沒有火車坐汽車,沒有汽車就跑回去……小子哎,你真當他是想我了啊?他年前讓我擺了那麽一道,估計這一整個年都沒過好,忍到現在才發火,不容易了,別去招他。”
“你怎麽擺他了?”陸臻不解。
“你說呢?”夏明朗捏著他的下巴,一副看白癡的表情。
陸臻愣了一會兒,慢慢回過神來,苦笑:“隊長,你那可是抬棺上殿呐!”
“那是。”夏明朗驕傲地:“你沒見嚴隊當時那臉,黑得都快冒煙了。”
“唉……”
陸臻悠長地歎了一口氣,認命地開始幫夏明朗收拾東西訂機票,至於自己爹媽那邊,則讓他們先走一步,等他下午送完了夏明朗再自己坐汽車去安吉。
真糾纏啊!陸臻心想,太他媽粘乎了,怎麽還沒分開呢,就想得不行了,掰著手指頭算日子,要再相見還要好久呢!陸臻這麽想著,悶悶不樂。東西收拾好,一個大包背上,兩個低氣壓哀怨的小夥下了樓,夏明朗走到路口的時候去書報亭買了一份報紙帶著在路上看,陸臻看著他就這麽走過來,衝動地說道:“要不然,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夏明朗轉頭看著他,似笑非笑,看得陸臻自己垂頭喪下氣去:“好吧,我知道,別去招惹嚴頭兒,這真他媽的,華麗麗地棒打鴛鴦啊!”
“是啊,所以呢,咱也就別這麽鴛鴛相抱何時了了。”夏明朗笑得特不正經。
陸臻臉上紅了一層,左右看了看也沒熟人,管他娘的先把人拉過來熊抱了一下,拍著夏明朗的肩膀道:“走,哥們兒送你趕飛機去。”
從上海到駐地有直達的航班,下了飛機轉汽車,到達軍區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夏明朗估摸著這種日子嚴正鐵定在家裏,心想,你不是想我了麽,我得讓你見見啊!橫豎就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有氣盡管快點出了,老留在肚子裏發酵也不好,要不怎麽看著嚴隊的腰上一圈圈開始粗呢,原來是氣滴!
夏明朗就這麽想著,樂嗬嗬地往家屬區那邊去,半路還搭上一個便車,周源開著他的陸虎回他爹那邊,順道兒地捎了他一程,夏明朗送了他兩包葡萄幹和一小瓶伊力特酒原,喜得他抓耳撓腮的,同時還抄下了嚴正家裏的門牌號。夏明朗沒口子地稱讚嚴夫人卓琳一手好菜,周源聽得心向往之,夏明朗又不失時機地說嚴頭對周源小同誌頗有青眼讚賞有加,周源那張臉於是徹底地笑成了一朵花。
嚴正是兩毛四,按理說是師級,但是軍區有一項不成文的規定,隻要是麒麟的人待遇都會往上提一份,所以他住的是軍級的排樓小院,夏明朗抬手一敲門就發現鐵門是開的,吱吱呀呀地緩緩退開,嚴正正在院子裏玩鷹,冷不丁看到夏明朗探身進來,長筷夾起一塊肉就往夏明朗頭上扔過去,夏明朗連忙往旁邊一閃,七殺擦著他頭皮飛了過去。
“頭兒?”夏明朗賠著小心,笑得十足謙卑。
嚴正冷冷地瞪他一眼:“你來幹什麽?”
“那,那不是什麽,您不是說想我了嘛。”夏明朗嬉皮笑臉地。
這伸手還不打笑麵人呢,更何況再怎麽著也是自個兒的孩子,說不疼不疼還是疼的,就是那一肚子的氣,那不也是心疼出來的麽,嚴正冷冷地哼一聲,抬一抬手,七殺歡快地飛了回去,停在他手肘的皮套上。
“頭兒,話說這幾天沒見,小七又長帥了啊。”夏明朗由衷稱讚。
嚴正挑眼睛來看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本想罵你小子這個年你跑哪兒風流快活去了,可是轉念一想,沒意義啊沒意義,這真的一點點意義都沒有,夏明朗在自己跟前那是過了明路了。萬一這小子橫起來,你問什麽他就答什麽,人家小倆口夫啊……夫雙雙把家還,春風得意馬蹄輕,他給你整一甜蜜的微笑……
嚴正心想,我這是吐血好還是不吐血好?
於是,嚴大隊冷鋒切了半天,切著夏明朗隻覺得自己的毛細血管都讓他一根根理順了,終於還是隻淡淡地問了一句:“吃了嗎?”
夏明朗聽得一愣,心想,靠,什麽叫沒話找話?這就叫沒話找話啊!
他連忙點頭,做殷勤狀:“還沒呢,一下車就過來了。”
“我們都吃過了,冰箱裏有東西,自己熱點。”嚴正飛給他一個眼色,轉回頭專心去逗七殺。
夏明朗下意識嘀咕了一聲:“怎麽嫂子不在嗎?”
嚴正猛然暴起:“你嫂子在怎麽了?那是我老婆,專門給你熱飯的啊?有本事自己討個老婆去!”
夏明朗眨巴眨巴眼睛,硬生生把到嘴邊的話給咽了下去,肚子裏誹得沸反盈天的:我老婆怎麽了,我老婆除了不會做飯,哪點不比你老婆好??
他們這邊在院子裏吵,卓琳已經把飯都給熱上了,夏明朗一進門就看到桌子上清清靜靜地擺著幾個碗,心中頓時又是一陣感慨,唉,這麽個好老婆,嚴頭你真是賺了。
卓琳看著夏明朗一臉的歉意,說道:“你別介意,他最近這兩天逮著誰跟誰發火,跟吃了火藥似的,也不知道是誰惹了他。”
夏明朗馬上道:“沒事兒沒事兒,大嫂,嚴頭那是跟我親近。”
他心想我哪敢介意啊,大嫂哎,你要知道就是我惹了他。
夏明朗把背包卸了,挖出大包的葡萄幹杏仁奶酪之類的土特產,滿滿地堆了半桌子,卓琳駭笑:夠了夠了,都能拿去開店了。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夏明朗心想,老子非得把你們都整短了不可。
像土匪分贓似地分完了吃的,夏明朗坐到桌邊拿筷子吃飯。卓琳橫豎無事,就坐在旁邊陪他,聊著聊著就聊到這幾天嚴正反常的壞脾氣。
“哎,你是不知道,多少年沒對著孩子發火了,偏偏還是別人家的小孩。”卓琳皺著眉頭。
夏明朗詫異。
“陳師長家那閨女你記得不?叫麟珠的。”
夏明朗想了一會兒,把人和臉對上了號。
“那小丫頭可聰明了,跳級念的書,和我們家小峻是一個班的,前兩天過來玩,一起做功課,這丫頭做得快啊,做完了就拿自己帶的閑書看,結果讓他給看著了,可不得了了,把人小姑娘罵得喲……”卓琳歎著氣。
“不會吧!”夏明朗有點傻眼,心想,這也太誇張了,嚴隊脾氣大歸大,也不是這麽不分事非黑白的人吧。
“唉,也難怪他生氣,那小姑娘看的書是有點偏,可他一個大人罵小孩總是過了點,搞得小峻現在氣得進出都不說話。”卓琳語重心長地,偷偷看了夏明朗一眼。
夏明朗馬上會意:“這可不好,等會兒我找小峻談談去。”
卓琳鬆了一口氣:“你勸他先服個軟算了,他爹那脾氣他也不是不知道,急火頭上就別澆油了。”
“嗯嗯,”夏明朗一徑點著頭,忽然想起來多問了一句:“那小姑娘看的什麽書這麽偏門。”
卓琳偏頭想了一會兒:“記不大清了,叫什麽男人的,內容沒什麽,我後來翻了翻挺正經的,不過就是講同性戀的……”卓琳看著夏明朗臉色一變,無奈道:“怎麽?看來你也歧視這個?”
70.
“沒沒,那當然不是!什麽同性戀異性戀的,其實有什麽分別?”夏明朗連忙否認,心想老子自己就是,我還歧視同性戀,我有病啊?
“按道理是這麽說,不過有些人轉不過也辦法。”卓琳忽然笑起來:“真奇怪了,為什麽這種事兒好像我們女人就比你們男人好接受呢。”
夏明朗苦笑,不知道怎麽搭腔。
嚴正慢悠悠從院子裏轉進來,慢條斯理地開口:“什麽男人女人的?卓琳同誌你這樣可不好,打擊麵太大了點。”
卓琳低頭一笑,馬上轉了話題問起夏明朗回家的趣事,夏隊長多麽聰明的人,當然馬上隨著她轉,嚴正看沒人理他,隻能坐到一邊的沙發上看報紙。隻不過饒是隊長百般地引導,話題到最後還是不可避免地轉到了婚姻大事上,嚴正耳尖聽到了,大大地哼了一聲,夏明朗在心裏叫了一聲苦。偏偏卓琳不明就裏,還熱情洋溢地打算再給夏明朗把事兒給操辦起來,夏明朗一疊聲地推托,一頓飯吃得苦不堪言。
吃完了飯夏明朗借口找小峻聊天,逃也似地鑽進了裏間,回頭還看到嚴正怒意肅殺相當不爽的一張臉,夏明朗腹誹:再瞪,再瞪我讓你兒子三天不理你。
這年頭的半大小子都這樣,多半覺得自己老爹特不行,同時由衷地崇拜體力勞動者(嚴正語),所以夏明朗在嚴峻麵前還是有點影響力的。
第二天一大早,周源大包小包拎了一堆過來拜年,嚴夫人被兩個校官哄得輕飄飄的,洗手做羹湯,整了一大桌子的菜,剛好遇上兩個都是大胃王,自家小子正值青春期也是無底洞級的人物,於是吃得幹幹淨淨,把卓琳樂得合不攏嘴。這家裏的氣氛實在是好,嚴正一張臉繃著繃著到底還是繃不住放了下來。
夏明朗先回了基地,陸臻一個人在家就再也呆不住了,偏偏趕上他那情路滄桑的表姐葉小青桃花奇開,莫名其妙地領了個英俊藍顏回來,全家老小都拿他們兩個當寶貝待,見天地趕他們出去玩不讓回家,好製造二人世界。
於是敬老愛幼的工作就全著落在陸臻的身上,他萬般無奈地耐著性子在老家呆了幾天陪著老奶奶說閑話剝小核桃仁,還得承受那死女人無恥的炫耀,心思已經飛到了千裏之外。陸臻左右算算他這假還剩下一周,心思活動了一下給嚴正打了個電話,沒想到這人呐就是這樣,有賊心沒賊膽,電話沒通的時候心裏想得好好的,可是線一通全蔫了,吱吱唔唔地拜了個年,掛了電話仰天長歎。
孤枕難眠呐!!
至於他為什麽不能給夏明朗打電話,其實他倒是想打來著,隻是一想到電話錄音那真的是什麽興致都沒了,兩個人虛模假式地說道:你好啊,你還好吧,過年挺好吧,家裏都好吧……
好好好,吧吧吧,俗,太他媽俗了。
到最後陸臻還是提前一天回了基地,畢竟一天之差,可以理解為他心向基地心向著黨,愛國又愛軍。
陸臻到底不敢怠慢,先去鄭楷那裏銷了假,直接跑去給嚴頭送了兩餅陳年普洱,間接的,也是去報告一下:我回來了。嚴正接了茶,含笑三分悠悠然說道:“這怎麽好意思啊,第一次就給帶這麽貴的茶來。”
陸臻一頭霧水地沒回過味來,隻顧著賠笑點頭,隨便應付了幾句,退出大門飛也似的奔跑在辦公樓的走廊。
小別勝新婚啊!陸臻興奮得小臉紅紅的,真想,太他媽想了,陸臻差點用上腳,把夏明朗辦公室的大門一下推到底,夏明朗被那聲大響嚇得一跳,轉頭就看到某人陽光燦爛的臉,見牙不見眼。
“哎喲,門!”夏明朗被驚得跳起來,笑道。
陸臻腳一勾,把大門帶上,背手反鎖,猛著往前一撲就把夏明朗抱了個滿抱,毛茸茸的頭發蹭著夏明朗的臉頰:“嗚,可想死我了。”
夏明朗失笑:“這才幾天呐?”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知道不?”陸臻掰著手指頭算:“我都好幾十年沒見你了,你說我想不想?”
“行行,行。”夏明朗一邊腹誹著這小子真他媽娘們嘰嘰,一邊無恥地幸福甜蜜著。
陸臻熊抱舒坦了,打開了隨身的行李箱開始分贓,上海雖然沒什麽特產,可是他老家卻是個出山貨的地方,小核桃、榛子、長壽果什麽的集中販賣,陸臻反正力氣大,滿滿地裝了一箱,眼下嘩的一下子拉開,目光晶亮地看著夏明朗:“你喜歡吃哪種?”
夏明朗抬眼看向他,笑眯眯地說道:“我喜歡吃榛子。”
陸臻臉上一紅,罵道:“流氓。”
“哎,”小夏隊長一臉的純真無辜:“我要吃榛子這有什麽流氓了?”
陸臻挑出一大包塞到夏明朗懷裏:“給,吃死你。”
夏明朗隨手就握住了他的手腕,指尖上一涼,碰到個光滑冷硬的東西。
“你,打算就這麽一直戴著?”夏明朗摸著陸臻手腕上的鐲子。
“嗯,不訓練不出任務就戴戴唄。”陸臻笑了。
“那我呢?”夏明朗圈住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回來之後就拿下了,雖然這東西不是戒指,可仍然不好解釋。
陸臻狡黠一笑:“看我的!”
他埋下頭去箱子裏翻找,拽出一大包的小硬紙盒子,夏明朗探頭過去看,頓時就傻了眼,滿滿當當的全是各種各樣的手鐲、項鏈、掛件墜子什麽的。
“你這是?”夏明朗遲疑道。
“我一會兒就拿著去送人去,這就是掩護,學著點,哥們兒我早就計劃好了。”陸臻驕傲地眨著眼。
夏明朗苦笑:“你這是,花了不少錢吧,嘖,給自己買個600多塊錢的東西,大手筆燒錢打掩護。”
“是啊,花了我小一萬呢!”陸臻一臉的心疼:“可那不是沒辦法嘛!其實說到底戴什麽都不是重點,關鍵是,咱們得要能一起戴啊!”
夏明朗摸摸他的臉,溫聲道:“我一會兒就戴起來。”
陸臻展顏而笑:“那好,我先回宿舍,把糧食給那群吃貨扛過去。然後……”陸臻頓一頓,笑出小小的尖牙,耳垂染了粉霜:“然後,你今天晚上別加班。”
“知道。”夏明朗笑得極為道貌岸然。
陸臻扭捏,忽然笑一笑,湊過去在夏明朗臉頰上親了一下,夏明朗被他親得一愣,心中又是囧又是甜,又覺得肉麻偏偏還特享受,徹底地僵了。陸臻拎著東西走到門口,忍不住又回頭,笑道:“哎,說真的,你這幾天有沒有想我?”
夏明朗終於忍無可忍,抓起桌上的礦泉水瓶就砸了過去,吼道:“想!”
陸臻一縮頭躲了,笑的心滿意足地開門而去。
右手邊第一個抽屜,夏明朗拿鑰匙把它打開了,一層層重要的文件之下壓著一隻不鏽鋼質地的鐲子,冷硬的銀灰色,帶著純粹的幾乎是粗礪的金屬質感,不漂亮,與漂不漂亮完全無關的一個東西,然而它是鋼性的,粗糙的血性。
夏明朗用指尖小心地撫摸著它的紋理,然後哢的一聲,把它拷到自己的左腕上。
從此以後就是兩個人了。
不再自由,不再能為所欲為,生命的一半要與另一個人分享,要開始對另一個人負責,幫助他,支持他,從現在起,包容他的一切,現在或未來,好或者不好,要信任他。
直到不再愛了,直到,他真的讓你失望。
然而,付出的收獲便是,在這個世界上,會有一個人,同樣地這樣對你,全心全意,在刀山血海裏走過,在塵世傾軋中挺立,不離不棄。
陸臻!
夏明朗微笑。
這才是兩個人,兩個人的生活。
這才是,屬於你和我的,快樂人生。
——快樂人生本章完結——
後記&公告
後記:
有一句話我其實常常會跟人說到,我說愛情這東西其實不值錢,第一次聽到的人都會詫異,會很驚歎說:啊!你怎麽可能這樣認為。但其實我還真就是這麽認為的。
我覺得愛情這玩意本身,就像印鈔票的紙,做菜的鹽,就它獨立個體而言其實沒有太多的價值和意義。有價值的是人,隻有聰明誠懇而又善良的人,才會讓愛情變得美妙非凡。所以一個真誠的愛人是可貴的,值得尊重的,即使他的愛不是你想要的,也應該要尊重他的付出。兩情相悅則是這平凡世界裏最動人的神跡,紛繁俗世中,兩個人相遇,你愛的那個人剛好也愛你,多麽神奇。
愛情也是有好有壞的,真的,所以真愛從來不是無敵的,就像一個菜不會因為猛放鹽而變得美味。愛情當然是需要技巧的,如今說到愛情的技巧,人們十之八九會認為那是花花公子用來拐人上床的手段,其實……當然不是的。一個好的愛人能讓愛情從一分變十分,一個壞的愛人也可能把十分的深愛折騰成怨懟。所以有時候我們可能不能老是去羨慕說為什麽別人的愛人就那麽好,為什麽我總是遇上鏗人,偶爾也是要反省自身。
很多人都覺得夏明朗是絕品,但其實,如果他沒有遇上陸臻,很可能,他也隻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個,傳統的好男人,好老公,對妻子溫柔寬容。一個普通的女人,一個合格的妻子不需要夏明朗那樣的挖掘自己。當然,一個普通的妻子也不可能給他這樣的滿足與激情。
隊長說陸臻是他的奇跡,很多人覺得這話說得真肉麻有水平夠煽情,但其實對於他而言,卻可能是最直白簡單的真心話。從來沒有哪個耳朵會被嘴巴說服,語言的魅力永遠敵不過內心的坦誠。
對於夏明朗來說,陸臻給了他全新的生活,一種在他原本的認知範圍中完全沒有想象過的生活,他可能從來沒想過他可以與一個人這樣的分享人生。我想,在隊長曾經最好的夢中,最完美的愛人也不過隻是能包容並憐惜他滿手的鮮血,在他疲憊時安靜的陪伴。可是陸臻不一樣,陸臻真的能理解,而且陸臻真的夠美好。
有時候覺得,隊長這人骨子就是個霸道狂熱的男人,他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欲望去完全占有一個人,但是理智會告訴他這不可能,因為人與人之間的信任不能達到這個程度,而同時,你不能這樣影響別人的思維,不獨立的個體是無聊的。
然後他遇到了陸臻,那個強大的理想主義者,擁有水晶一樣幹淨透明的心靈與堅韌的意誌,他簡單到無法被打敗,他複雜到可以用理論去精確形容這個世界,他不會被寵壞,他不會被管死。
而這個人,此刻全心全意,完全屬於他,生死無悔,有如奇跡!
一切,兩個人的一切都是彼此成全的,相愛是兩個靈魂之間的碰撞與依戀。
因為他是陸臻,所以他可以遇到夏明朗。
也因為他是夏明朗,所以他可以遇到陸臻。
我相信塵世中我們都有那個人在等待著,如果他還沒出現,不要太著急,先做好自己。
關於下一步的更新計劃的公告
快樂人生寫得很入戲,寫文時作者入戲有一個好處就是會比較生動,而壞處就是會控製不住節奏。所以有些朋友覺得好像有點膩了,其實是有點,而且有人會覺得假期怎麽這麽長,其實假期不長,隻是我把它事無巨細的拉長了,我像是長了一雙太過精細的眼睛想把一切都看到,一切都寫出來。這個狀態其實不太好,好在目前結在這裏,看來還算差強人意。
而同時我也需要整理一下心情,從這種會讓人不自覺沉溺的粉紅色的入戲的泡泡中抽身出來。
有時候回頭看,會覺得這兩個人很可怕,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的愛情,愛情怎麽可能沒有猜忌沒有怨懟,沒有小心翼翼與不甘心,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的信任,相信自己就算是殘破不堪了,也會有人視之如珍寶,從□到心靈的契合。
我期待寫出這樣的感情,而現在我做到了卻也不免感覺到恐懼。
這樣的愛情太可怕,像最好的酒,如果經曆過,那麽後來的人生就會索然無味,好在他們有那個能力守得住。可是我想我們,我……與絕大部分看這篇文章的朋友們我們都不是夏明朗與陸臻,我們怯懦、不夠聰明、不夠堅定,會不平、會不甘,我們是普通人。我忽然開始害怕,覺得好像有這樣的神話一樣的故事對比著,好像我們都不配去尋找愛情了。
我看到很多的朋友評論說,這個故事真是“害死”人了,看過這樣的故事,還怎麽去接受平常的男人。我知道大家在說這些的時候是一種讚美,但我的本意其實不是這樣的。太強烈的愛是一種信仰,像陸臻與夏明朗他們可能代表著一種最高的狀態,讓我們仰望並向往,一千年的晚上,如果隻有一個晚上出現星星,那麽人們就會相信天堂,可是沒有星星的夜晚,我們仍然可以用燭光照亮彼此。
所以接下來我打算把陳默的故事提上來先寫,應該在明後天就會開始更新,平凡都巿中的一對小兒女,相識、相戀、結婚、生子,普通人遇得到的問題他們都會遇到,不那麽驚心動魄,而是細水長流,相濡以沫的感情。我需要平衡一下心境,以便可以有個更好的心態去寫隊長和少校今後的故事。
基本上,我覺得如果對BG沒有心理障礙的話,陳默的故事應該也可以看,其實我一直覺得BG和BL是差不多的東西,當然男人和女人想的不一樣,所以相處的模式會有不同,但是愛情最根本的東西不會變。
至於陳默與方進小侯爺……^_^沒有人覺得哥倆好也是一種很萌的狀態麽?如果一個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去搞男人了,那BL還有什麽神秘和禁忌可言?
於是,就讓BL的歸BL,BG的歸BG,強悍的牛人上天堂,平凡的孩子們在人間,這世界多和諧……*^_^*
另外,在隊長和少校這一條線上,感情的問題今後不會再主要涉及,反正沒有第三者也沒有爬牆,也就沒什麽好折騰了,一直都覺得相愛不必踩下另外一個人來證明,所以期待看到愛恨情仇的朋友們可能會有點失望,但是那麽兩個正當好年華的男人放在那裏也是可以幹點別的事兒嘛!
今後的故事應該會更短小緊湊,一章一個事件,上次看到有人說007,其實我還真的蠻喜歡這個模式,會嚐試使用。平時看新聞,看到索馬裏海盜就覺得他們應該去打一下,看到邊上鬧了又覺得他們可以去平一下,蠻好的,我很喜歡。不過這樣的故事需要更專業的知識,最近也一直在注意收集這方麵的資料,我畢竟是從來沒當過兵的人,夢裏看花,水中撈月,照貓畫虎但願不會反累犬,也希望到時候大家可以寬容一些,不嗇指點。
對於未來的故事有什麽靈感、建議或者資料可以發到郵箱給我.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麒麟正傳》會在6月份開始更新。
PS:關於陳默同學的番外有一個比較囧的事發生,原本定的標題是《猛虎輕嗅薔薇》(源於西格夫裏?薩鬆的一個句子)但是前兩天看到一個新書居然也叫這個名……我當場就傻眼了,這麽冷的標題也有人撞,所以現在標題仍然未定。
目前暫時使用《天堂太遠?人間正好》這個標題,將來可能會改,所以陳默的番外暫時不接受轉載。
《麒麟正傳》目前完全開放轉載,轉載請附上專欄地址與作者名,請千萬附上作者名,我真的不想一而再的遇上有人過來說你怎麽可以抄《XXX》,然後《XXX》還是我自己寫的這麽囧的事,另外如果方便的話,《麒麟》個人誌開始製作的消息也請大家幫忙宣傳一下,不勝感謝!
一直覺得寫作是一個創造世界的過程,而閱讀是一個各取所需的過程,在茫茫書海中找到彼此合緣的人是一件開心的事,生命是一個旅程,很高興與大家相伴走過最近這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