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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 1-3毛毛小雨2009-09-08 19:14:47

第六章 貌若哀家

  很小的時候,林笑曾經失足跌落圓明園的蓮花池。
  因為他以為蓮花上有拇指姑娘。
  不過後來喝了些池塘裏的綠水並且被癩蛤蟆踹了腦門一腳之後,林笑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傻氣。蓮花上不一定會住著拇指姑娘,卻極有可能住著一窩癩蛤蟆。
  慈明宮坐落在一片巨大的荷花池間,荷葉田田,一派水鄉風光。也給六月的暑熱添了份清涼。
  對蓮花不感冒的林笑看著這烏泱泱的蓮花海,心裏忍不住歎氣,好好的住在這麽大的水池子旁邊,不得關節炎才怪!冬天那些幹荷葉就剩下梗子在寒風裏搖晃的模樣,想必也難看得很。太後一個老太太,就算是寡婦心態,也不必把自己住的地方弄得如此清冷。
  其實林笑不知道,慈明宮隻是太後夏天的居處,天冷了荷花謝了太後就搬回“紫霄宮”了。
  他還不知道的是,其實,叫太後的也未必就是老態龍鍾的老太太。以為叫了太後的就都是年高德昭拄著鳳頭拐杖撚著瑪瑙念珠的婆婆的,都是看斯琴高娃的戲看多了。
  高辛太後今年59歲,卻保持著四十歲時的容貌,據說,她保持容貌的秘訣就是每天喝一碗烏雞湯,食一枚鴿子蛋,服一匙珍珠液,並用秘製的美容粉敷臉。宮中得寵的嬪妃每個人都渴望得到太後禦賜的美容粉,以保持自己的青春美貌。太後是個和藹慈祥的人,常年吃素,終日念佛,對兒子的妻妾們也一向很親切。去世的兩宮皇後都曾是太後心愛的兒媳,所以常年使用太後賜下的美容粉,給皇帝誕下兒女的妃子也都或多或少地得到過那種散發著沁人心脾的芬芳、色澤淡玫的粉末。
  林笑見到風姿綽約的太後“老祖宗”時,著實吃了一驚。但隨即就釋然了,畢竟,在現代,很多城市裏的中年婦女也都保持著自己的青春和風采。
  “皇祖母!玉兒參見皇祖母!”麒玉第一個大叫起來,接著抓住林笑肩膀一推,“皇祖母,您猜這漂亮的小哥兒是誰!?”林笑被他推到太後麵前,隻聞到一股淡淡的荷花香氣,便被太後輕輕拉住了手腕,和太後臉上溫暖的笑容不同的是,那隻手涼涼的沒有多少溫度。
  “光兒……哀家苦命的小光兒……”太後一把將林笑拉近身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看著林笑,“好孩子,你受苦了……祖母天天都盼著你回來呢,還道這輩子都沒有相見的日子了,沒想到天可憐見,總算把你盼回來了……這下祖母就是殯天也瞑目了……”說著說著潸然淚下,抱住林笑哭個不住,心肝肉兒地不停叫喚。林笑忙也嚎啕大哭,抱住太後一副劫後餘生的模樣痛哭流涕,兩人抱著哭了半晌,太後才在眾人的勸慰下慢慢止了啼聲,接過宮人遞上來的帕子擦了臉淨了手,拉著林笑的手讓坐在自己身旁的繡團上,與幾個孫兒重新敘話。
  “今兒可見著老祖宗偏心了,素日裏見了玉兒就是訓斥,現如今光兒剛一進門老祖宗就抱著他哭,唉……玉兒命好苦,祖母都不疼我……”麒玉故意挑理撒嬌,太後笑罵:“你個小猢猻,一天到晚不學好,盡是想著法地淘氣,比泰兒還年長兩歲卻不及弟弟的沉穩,還敢怪哀家素日對你嚴厲了!今兒看你三哥和光兒的麵子上不打你,你倒反過來挑起哀家的理來了!想去殿外日頭下跪三個時辰麽?”
  麒玉伸伸舌頭連連討饒,一迭聲地道再不敢了老祖宗饒命。
  擠眼吐舌的扮鬼臉惹得眾人大笑。
  看這些皇子一個個到了太後麵前都老老實實噤若寒蟬,就麒玉一個人插科打諢處處耍笑逗趣,顯見得麒玉就是太後最心愛的皇孫了。果然林笑剛想通,太後便命太監總管親自端了個腳凳放在太後腳邊,隻聽太後笑道:“你這小猢猻既然挑了理,哀家為了堵你的嘴隻好給你賜個近座兒拉!守著你老娘的腳,好好給哀家捶捶這雙老腿!”麒玉立刻笑嘻嘻地坐在了太後腳邊,嬉皮笑臉地給太後捶腿,口中還叫著:“孫兒遵皇祖母懿旨!”
  太後伸手摸了摸麒玉的頭,笑道:“你作死作活地非要跟著兩個哥哥去打仗,這一路可吃了不少苦吧?又建了什麽大功勳阿?說來給我這老太婆聽聽!”
  “有太子哥哥和六哥在,哪裏輪得到我建功啊,唉,孫兒就殺了幾個蕭國的總兵,一點都不過癮!還差點被冷箭射破了相,哼……等滅北朔的時候,孫兒再去大顯身手吧!”麒玉嘿嘿笑著,“這次是六哥和太子哥大顯身手,嗯,那個淳於煌也不差,就是孫兒表現不佳。不過,我倒是在鄴宮裏給祖母找到了這個……”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繡囊,小心翼翼地打開,眾人忙都伸頭去看,隻見裏麵原來是一支鳳釵,那鳳釵是由一塊通體透亮的火玉雕琢而成,鳳凰展翅翱翔之態栩栩如生,雕工不俗,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別人都沒什麽大反應,一直被太後握著手的林笑卻清晰地感受到太後見到鳳釵時的激動,全身都一震,然後就聽見太後顫著聲道:“火鳳釵!是騰龍聖母的火鳳釵!”
  “正是。當年這釵子落進了蕭國後宮,今日到底還是要歸祖母所有。”麒玉得意地道。
  “來,好孩子,給祖母戴上,讓哀家看看。”太後激動地道。
  麒玉趕緊站起來,小心地在太後的盤鳳髻上找了個最適當的位置把鳳釵插在太後頭上,機靈的女官早捧了鏡子出來,給太後照著。太後站起身在鏡前左右端詳,終於粲然一笑,容光煥發地道:“果然是火鳳釵,哀家這一戴上,就覺得腦中一陣清涼舒醒,真是寶物啊!”然後對麒光欣喜地道:“果然還是你這小猢猻心裏惦記著祖母,不枉哀家平日裏疼你一場!”
  “反正有哥哥他們去找國璽呢,玉兒也沒什麽大事,一路就惦記這根鳳釵,琢磨著怎麽把它給皇祖母弄到手,還以為會費多大周折,誰知道進了鄴宮還沒開始找呢,就撞上一個倉皇逃命的小太監,見了我嚇的魂飛魄散,為了讓我饒他性命,自己就把釵子獻了出來,哈哈哈,可見機緣天定,該是咱們的躲都躲不掉!”麒玉得意地大笑。
  太後欣喜地端詳著鏡子,笑道:“哀家倒是托了你的福緣,才得了這寶貝鳳釵……真是哀家之幸阿!”
  林笑冷眼旁觀著,隻見太子和麒賢對視一眼,神色裏都有種心照不宣的默契,看著他們林笑暗忖,這釵子不知道是這三兄弟怎麽費盡周折使盡手段弄來的,什麽遇到小太監雲雲,顯得得到的機緣湊巧恍若天意,哄的太後心花怒放,還不是討太後歡心的手段。這兄弟三個倒是珠聯璧合,配合的天衣無縫,太子沉穩老練處事精明大氣讓朝中老臣欣賞;六皇子武藝非凡軍功彪炳,收攏了幾乎全部武將的忠心;麒玉貌似活潑放誕行事不羈,實則是兄弟中最大的伏招,牢牢地把住太後的寵溺,讓三兄弟的地位穩如泰山。不管端妃母子怎麽左右聖意,太後都不會站在大皇子這邊。
  眾人正熱鬧著,殿外又來人稟告說西宮娘娘賀蘭端凝攜敬嫻德貞四位貴妃在殿外候著待宣。太後忙讓傳她們姐妹進殿敘話。
  一時間衣香四起,鬢影堆疊,幾個美婦人在一大群宮人簇擁下進了殿與眾人見了禮,太後賜了座,一個個都笑盈盈地跟太後說話,其中服飾最奢麗,容貌最美豔的美婦人眼最尖,看著太後的鳳釵笑道:“母後今日容光煥發,看上去格外光彩照人,不知是什麽緣故?莫非是見了太子他們心中太歡喜了?嗬嗬,今日母後戴的釵也十分不同,竟是襯得母後的容色益發動人了,母親這是特意逼得我們這些蒲柳之姿嫉妒您的花容月貌,一個個回了宮都對著牆角哭哇!”
  “凝兒你個小蹄子好一張利嘴!哀家剛得了這火鳳釵才插在頭上美一會兒,就你眼尖,一眼就盯上這寶貝!倒好像哀家為老不尊,自個兒戴著寶釵臭美,不給你們這些媳婦兒戴!”太後大笑。
  “火鳳釵?……呀,那不是騰龍聖母的聖物,據說戴著此釵可保青春永駐,還能醒神護體嗎?哎呀,母後慈德厚熙,果然上天感動,知曉除卻母後這天下再無一人配戴此寶釵,是以借著機緣讓母後得到此寶,妾身在此可要恭喜母後啦!”賀蘭端凝說罷盈盈地站起給太後道喜,笑得春風拂麵般喜氣洋洋,其餘四位貴妃忙也都站起來紛紛給太後道喜,太後又是一陣開懷大笑,又把麒玉如何得釵的經過講了一遍,眾人又是一陣誇讚麒玉孝心又是一陣給太後賀喜。
  “哎呀,光顧了說咱們這些女人家感興趣的話了,都忘了還坐著這些孩子,剛一進門妾身就想問了,坐在母後旁邊這位畫中仙似的小哥兒是誰家的孩子呀?怎麽長得這般好看,不說妾身等幾個黃臉婆,就是皇上最寵的董美人也沒有這孩子長得招人疼,莫非是太後娘家的孩子?”賀蘭端凝看著林笑,脆聲脆語地道。
  “哈哈哈,你這小蹄子一向眼尖舌利的,從來不曾看差人,今兒卻是看走眼了!這孩子可不是哀家娘家人兒,倒是哀家的心尖肉——”太後故意賣個關子,然後道:“哀家念叨了他十年,還道見不到這孩子了,誰知上天垂憫,讓這孩子安然無恙還了朝……你們看看,這就是哀家那苦命的孫兒麒光啊,你們看看這孩子,可長得大了罷?可還有小時候的模樣?”
  “喲,竟是淑妹妹的光兒……”賀蘭端凝立刻紅了眼圈,“我就說今兒早上我宮前那株老榕樹上怎麽落了一大群喜鵲叫個不住,原來是為了這遭兒,就聽人說這孩子回來了,但又聽說是染了恙,妾身剛才見到了還沒敢猜就是光兒,因為看著眼神氣色不像病中,想是回了家見到祖母父皇又見了一幫兄弟,心情好了病也減了……可憐我那苦命的淑妹妹,要是看到光兒出落得這般豐采不知道該多高興……”說著拿了帕子抹淚。
  太後紅了眼圈道:“哀家和光兒剛止了眼淚,你別又來招我們娘倆!這孩子吃了這麽多年苦,前段時間又受了大驚嚇,可哭不得久了!”
  “看我這沒眼色的,光想著淑妹妹就自己傷心起來了,都忘了好好跟這孩子說話。”賀蘭端凝趕緊收了眼淚,柔聲道。“光兒,見過你父皇了麽?”
  “剛才在紫宸殿已經見過了,父皇禦口親封了十四弟敏孝親王,賜居隆慶宮。以後還要時常給母妃們請安呢。”太子忙插口道。
  “哎呀,原來陛下已經安排好了,隆慶宮裏久不住人,隻幾個老宮人守著,我這就安排些人去收拾下……”
  “不用你忙活了,哀家已經安排人去拾掇了。今兒晚上你們陪著哀家說說話,都不用操心別的事兒。”太後笑眯眯地握著林笑的手,“這孩子小時候就離了宮,很多事都忘了,正好多跟家裏人團聚團聚,把雲思、雲意她們姐妹也召進宮來,雲心那小妮子也該從庵裏回來了,大家都湊一塊熱鬧上些日子,這孩子也和他父皇兄長姐妹們多親近親近。”
  “母後說的是正理兒。”賀蘭端凝巧笑嫣然地奉承著太後,看著太後輕撫林笑的手背一副唏噓不已的表情,她眼珠一轉,又笑道:“不知是不是賤妾眼花了,怎麽看著母後和麒光娘倆坐在一處,那麽好看呢……倒不似祖孫,反似姐弟倆一般,不是妾身妄言,倒覺得麒光比陛下更肖似母後呢!”
  “你這孩子……”太後立刻展顏笑了,隨即見眾人都紛紛附和,於是愛憐地摸摸林笑的臉蛋,神色間微露得色地道:“這孩子剛一出生,婆子把他抱給哀家看時,煊燁便說這孩子酷肖哀家,沒想到,過了十年,這孩子竟然越長越像哀家當年了。看著他,就像看到哀家剛進宮的時候……唉。”太後又撫了林笑的臉一下,“尤其這雙眼睛,當年先帝就是喜歡我的眼睛,說是明瞳如水,這孩子最像哀家的便是這雙眼睛。可惜是個男孩。”
  “男生女相,非富即貴。光兒長得貌似母後恰是大福大貴、大吉大利的征兆!”賀蘭端凝笑語如珠,連連哄得太後高興。“怪道是受了那麽多災難都無恙,定是沾了母後的福澤才能這般遇難呈祥!”
  “嗬嗬,也是這孩子自己福厚。”太後愛憐地摸摸林笑的手指,“小時候可是圓滾滾的一臉福氣,兩個小臉蛋也紅撲撲的,現在這般清瘦蒼白,可見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總是老天有眼,讓那分人骨肉的蕭國昏君死於非命,母後就莫再傷心了。”賀蘭端凝開解道。“太子這次立了大功,可跟我們這些婦人門講講那蕭國的事情,讓我們也開開眼界啊!”
  “嗬嗬嗬,無非是些殺伐之事,兒臣們怎敢講這些血腥的事汙了眾位母親和老祖宗的耳朵?還是不要講了吧。”太子趕緊謙辭。
  “要說開眼界,我倒還真聽說了一件新鮮的事兒。”一直悶不吭聲麒惠忽然道。
  “哦?”太後來了興致,眾人一起看向麒惠,卻不知他要說些什麽。
  
  


第七章 癡小兒女(上)
  看見大家都來了興致,麒惠倒慢吞吞整整衣襟,“還是聽大皇兄說的呢,六哥在鄴都城下大顯神威,把鄴都的守將東門俊馳逼得好慘,可不知道怎麽的六哥就讓大家大開了眼界,居然衝著綁在城頭的小十四射了一箭,說是幫小十四解除痛苦早日超生,可居然又沒把小十四射死,倒把東門俊馳氣得差點吐了血,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這事阿六哥?”說完含著笑卻鳳眼冰冷地看著臉色鐵青的麒賢。
  “是有這事……”麒賢額上青筋暴跳,咬牙切齒地嘣出幾個字。卻被太子打斷了,“確實有這事,是我下的令。那時我軍已經圍攻鄴都十一天,前五天都攻城慘烈,那東門俊馳幾乎已經守不住了,卻把麒光從鄴宮綁來吊在城頭折磨,讓我們無法攻城,也無法救麒光,40萬大軍困頓在鄴都城下整整六天,圖耗糧草,而東門俊馳拖延時間不過為了等候援軍,我們大軍一動,他們就把十四弟吊出來折磨,又打又罵甚至辱及父皇,我們對著他們這般齷齪手段實在沒有辦法,後來看十四弟已經被他們折磨得奄奄一息,甚至被守軍汙言穢語地辱罵氣得口噴鮮血,為了挽救十四弟,也為了讓他們放棄利用人質,我才下命令讓六弟射麒光左肩一箭。六弟箭術超群,可挽千斤神弓,攻鄂州城時曾一箭射穿鄂州城門,可射十四弟那一箭隻是輕弓羽箭,連箭頭都隻是射小兔的烏木鍍銀頭兒,所以十四弟才隻受了些輕傷,要不然,憑六弟的箭法,若是一心殺人,十四弟現在哪還有命在?”太子從容地解釋道,又對林笑微笑道:“不信可問光兒,他那箭傷都好了三日了。”林笑忙點頭,緊張地看著麒惠,卻見麒惠根本不理自己,林笑心裏著急,琢磨怎麽出言勸解一下麒惠。一眼望向麒泰,卻見麒泰隻是麵無表情地坐著,似乎也沒有開口的意思。
  林笑不由有些猶豫,還未開口,麒賢就冷著臉道:“東門俊馳是跑到皇宮從蕭衍麵前把光兒綁走的,就為了保護光兒性命,那蕭衍派了一大堆太監在城頭守著光兒呢,我們也是商量了一番,認定隻要光兒受傷蕭衍必會把光兒奪回宮去,所以才射了光弟一箭。”
  “若是太子哥哥或者七哥被人綁在城頭,你會射麽?”麒惠冷笑著。“當然,除了他倆換成是我們兄弟中的任何一人,我都不懷疑你會射那一箭的。”
  麒賢腮邊肌肉抖動,眼神一下子變得凶悍之極,直直瞪著麒惠道:“不管是太子哥還是七弟,我都不會手軟。若是我被人綁在城頭威脅你們,你們不必用輕弓也不必留我性命,直接一箭射死我便是!想我麒賢一條爛命,為國捐軀馬革裹屍正是最好的歸宿!能死在自己兄弟箭下,好過被敵人折辱!哼!你若心中還有氣,不妨記著六哥今日這番話!我們若真有那麽一天,你也不必猶豫,痛痛快快盡管給六哥來個一箭穿心!六哥絕不怨你!”
  “我記著了六哥,真有那麽一天,到了泉下你可不要怨我!”麒惠也悍然回瞪麒賢,冷著臉跟他針鋒相對寸步不讓。
  “住口!什麽你射我一箭我射你一箭的,兩個小混蛋放的什麽屁!?哀家還沒死呢!你們就要兄弟鬩牆了?!這麽仇深似海,幹脆滾到外麵打一架去,反正從小也沒少窩裏哄打得眼青鼻腫,快給我滾出去拚個你死我活吧!省得在我這老太婆麵前起哄架秧子的惹人生氣!光兒好好的坐在這,你們倒一個個掐起來了!不知道身體發膚授之父母嗎?你們就是這麽讀的聖賢書,這麽學的孝道?!辛吉!把這兩個不知好歹的小畜牲給我趕出去!每人十個板子!受完了板子給我乖乖在階前跪著,想想你們剛才都說了什麽混帳話!想不明白就幹脆跪死在那算了!反正也是兩個不知道骨肉之情的畜牲,死了幹淨!”太後越說越怒,沉下臉也不管殿中眾人勸阻,就揮袖命人把麒賢麒惠拖下去打。
  聽著殿外傳來的幫幫板子聲,眾人都無語而坐,過了一會兒殿前軍士進來稟告板子打完,已經把兩個皇子架到日頭底下跪著了。
  太後沉著臉揮退軍士,氣呼呼坐回榻上。“兩個小畜牲,剛回來就惹哀家生氣。”
  “這事也不能怪兩個孩子……麒賢一心建功立業為他父皇分憂,考慮的自然都是大事;麒惠心疼弟弟,原也沒錯……隻是都是年輕氣盛,脾氣也都暴躁,說著說著就杠上了,小孩子們吵架罷了,什麽氣話不說呢……母後就別為了這點小事著惱了。他們金枝玉葉的一向養尊處優,挨了那十大板再跪到日頭地裏,怕是要跪壞身子的。麒賢剛在戰場上撿回條小命兒,麒惠也就是個大孩子,再說看在太子麒玉還有光兒的麵子上,母後今兒就饒了他們這遭吧!”賀蘭端凝眼珠一轉,和聲細語地勸解著太後。聽了她這話,太後的臉色漸漸好轉,歎了口氣,“這些小冤家,沒一個讓人省心的……罷了罷了,都怪哀家平日對這些小混蛋太嬌慣了,一個個才敢在哀家麵前這麽放肆,說來也是哀家疏於教導的錯……辛吉,傳太醫給他們倆混小子上了藥,傳哀家的話給他兩個仔細聽著‘古語雲:輕聽發言,安知非人之譖訴,當忍耐三思;因事相爭,焉知非我之不是,須平心再想。’要他兩個記住這話,以後遇到事情都多些穩重三思,跪就免了罷。”
  “諾。”太監總管辛吉領了旨意去了。
  “謝皇祖母恩典!”林笑和太子、麒玉麒泰趕緊給太後下跪謝恩。賀蘭端凝的臉色卻微一動,閉口不語。麒泰貌似不經意地掃了端妃一眼,目中若有深意。太後也不看神情各異的眾人,接了侍兒奉上來的荷葉茶,淺淺啜了一口。
  
  “光兒,肩上的箭傷好了麽?”太後轉頭跟林笑說話。
  “回皇祖母的話兒,全好了。”林笑忙說。
  “唉,當年也是趕上大災荒,要不然也不能把你送到那可惡的蕭國去當質子。這十年……你吃了許多苦吧?”太後又紅了眼圈,“本來這次是讓你太子哥和你六哥去接你回來,誰知道又害你受了那許多折磨,吃了不少驚嚇。”
  “孫兒這不是都好好地回來了麽……再說,光兒現在什麽都不記得了,在蕭國這十年,也不知道都是怎麽過的,談不上什麽過的好過的壞。現在能與父皇祖母兄弟們團聚,就是孫兒最大的幸福了。”林笑淡淡道。“其實什麽都不記得也好。就當人生重新開始一次吧。”
  “唔,”太後深深看了林笑一眼,婉然一笑道,“也好。”
  “對了,今兒晚上大家夥都在太後這納涼飲宴,把公主額駙們也都叫上,光兒離開宮裏久了,可還記得你那三個姐姐?”賀蘭端凝插嘴道。
  “呃……記不清了。”
  “雲思姐姐嫁了太師家的老四沈銓,雲意姐姐嫁給了舅父家的老六薑澤恩,雲心那丫頭還沒被父皇指婚,現在天天跟著慈航庵的孫妙常讀經呢。”麒泰笑嗬嗬地給林笑介紹著,“雲心的身子骨弱,從小就三天兩頭鬧病,跟著孫妙常學了這幾年經,居然身子骨大好了,嗬嗬,真是佛祖保佑呢!”
  “對了,聽說淳於煌是把麒光從鄴宮大火裏救出來的大恩人呢,今兒把淳於煌也叫來吧!”太後忽然笑逐顏開地道,“阿唷,哀家居然忘了這茬兒,雲心那小妮子上次還給淳於煌求了護身玉符,還跑到庵子裏說什麽給大軍祈福,給太子和哥哥們祈福……我看這丫頭啊怕是對那淳於煌動心了!嗬嗬嗬嗬……”
  “母後您還不知道呢,上次雲心繡的那個折枝梅的扇麵就是給淳於少將軍的!他們兩人早就……”賀蘭端凝掩口笑道。“怕是就等著淳於少將軍這次立了功回來跟聖上求婚呢!”
  “阿……這小妮子……”太後大笑,眾人也都笑了。
  “淳於煌那小子倒也配得上雲心。要不哀家和聖上還為了該把這妮子指給誰犯愁呢,不想她自己倒給自己尋好了婆家!”太後笑吟吟地,“這一來,咱們皇家今年又多一件喜事啦!”
  
  
第七章 癡小兒女(下)
  太後開了金口,自然人人捧場。
  宮人穿梭如織,忙忙地為夜宴納涼準備。翠寒堂紅燈高照,亮如白晝。
  林笑和麒泰攙著一瘸一拐的麒惠,跟太後一起先到了翠寒堂。隻見那翠寒堂畔長鬆修竹,濃翠蔽日,層巒奇岫,靜窈縈深,寒瀑飛空,下注一大池約十畝。池中紅白菡萏萬柄,都是園丁用瓦盎分別種植,列於水底,時易新者,端的美不勝收。又有茉莉、素馨、建蘭、朱槿、玉桂、紅蕉、闍婆、薝葡(即鬱金香)等等奇花異卉各數百盆置於廣庭,鼓以風輪,登時清香滿殿。禦笐兩旁各設金盆數十架,放置冰塊;紗櫥後先,都懸掛伽藍木、真蠟龍涎等香珠百斛。席案上陳列著新荔枝、軍庭李、奉化巷裏楊梅、聚景園的秀蓮、心藕、蜜筒、甜瓜、椒核、枇杷、紫菱、碧芡、金桃、蜜漬昌元梅……等等冰雪爽口之物。太後跟林笑兄弟三人圍著一張席案坐了,見麒惠怏怏的沒精打采,太後便又說了他幾句,問了問傷勢,讓辛吉去取了些生肌膏賜給麒惠。
  閑敘了半晌,人漸漸都來了,麒賢也撐著到了,見了麒惠不由臉色難看。
  麒鎮看到兩人模樣,忍不住嗤笑:“還道是去討賞,卻都被祖母打了板子,兩個人都似鴨子學步,還凸眉瞪眼地發狠,哈,可笑、可笑!”引得麒惠麒賢二人一齊紅了眼珠子恨恨瞪向麒鎮,這時節倒知道同仇敵愾了。
  這時幾個公主也嬉笑著到了,太後和麒泰忙叫她們幾個過來,跟林笑一個一個辨認,幾位公主倒是開朗,圍住林笑說個不停,林笑暈頭脹腦地倒也記住了各人身份,高挑圓臉英姿颯爽的是大姐雲思,清秀文靜聲音溫柔的美人是二姐雲意,最吸引林笑的是三姐雲心——嬌小玲瓏的身材卻凹凸有致,盈盈一握的纖腰似乎一掌便可攏過,靈動明亮的大眼睛顧盼生輝,好一個美人!見了林笑最不拘束的也是雲心,笑著撲過來就抱住林笑,硬是要和林笑比身高,唧唧咯咯笑個不住,登時整個殿裏都熱鬧起來。於是林笑兄弟姊妹幾個都挨著坐在一起,太後跟幾個公主嘻嘻哈哈談著駙馬爺的事兒,又打趣揶揄雲心和淳於煌,臊得雲心一個勁把臉往林笑懷裏拱。鬢香湧進林笑鼻中,惹得林笑心髒大跳。這也難怪,林笑最喜歡的就是雲心這般嬌小活潑的女孩子,以前正式談過的女朋友都是這種類型的——除了肖眉。
  到了這個世界之後,林笑還沒起過什麽綺思異想,誰知剛遇見親姐姐倒有些蠢蠢欲動把持不住了。
  “拜托,她可是你現在占著身體這人的親姐姐,你不要胡思亂想了,你這癩蛤蟆吃不到這口天鵝肉……更何況她都有心上人了,就是那個傻呼呼的冷麵孔大個子將軍……唉……淳於煌倒是好狗運……”亂七八糟轉著糊塗心思,嗅著雲心身上的香味,盯著她白膩的頸子發呆,漸漸的就把淳於煌當成情敵看待了。眾人說了些什麽林笑全都沒聽進耳朵裏,光顧著感慨自己命蹇時乖,明明遇到了可心意的人兒卻偏偏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和別人雙宿雙飛。
  一時間,林笑的笑容就變苦了。麒惠困惑地盯著他看,不明白他怎麽忽喜忽憂的神情顛倒,暗暗擔心他莫不是那離魂癡懵症要犯了,忖度著自己得看住林笑點免得萬一他發起癲來嚇著人,哪裏知道林笑是在春心蕩漾!
  
  鼓樂剛吹打起來,聖煊帝領著淳於煌也到了。
  亂紛紛見了陣禮,聖煊帝也挨著太後和林笑他們坐下,樂人們齊聲大唱《粉蝶兒》,左一句“寰海清夷,扇祥風太平朝世,讚堯仁洪福天齊”,右一句“樂時豐、逢歲稔、天開祥瑞”,龍煊燁聽著頌歌兒,笑嗬嗬地拈了枚荔枝,剝了皮送進太後口裏,又剝了一個,卻笑吟吟地遞給林笑。“孩兒,嚐嚐閩南郡新獻上來的荔枝。”
  林笑伸手去接,聖煊帝卻避開了他的手,示意林笑張口,林笑尷尬地看著他,聖煊帝依舊笑吟吟地,卻絲毫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林笑隻好猶猶豫豫地張開嘴,就著龍煊燁的手吃了荔枝,誰知龍煊燁又笑咪咪地把吐出來的荔枝核也接在了手裏,“父皇……不用管兒臣……”誰知這時恰趕上樂人們齊聲高唱“萬世皇基,肱股良廟堂之器。祝吾皇萬萬年,鎮家邦萬萬裏,八方齊賀當今帝,穩坐盤龍亢金椅”,於是大家都忙忙地鼓掌叫好,林笑眼看著皇帝把那枚荔枝核握在手裏帶頭鼓掌,又讓六出指揮宮人抬了幾筐銅錢打賞台上樂人,一邊看樂人哄搶賞錢,一邊把手縮在袖中,拿著那荔枝核不住把玩摸挲,臉上笑笑的似乎心情甚好,一時間林笑倒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添陪末座的淳於煌冷眼旁觀著父子二人的小動作,臉上麵無表情,籠在袖中的手卻忍不住把一枚軍庭李捏得稀爛。忽覺腳上一陣疼,回過神來發現坐在斜對麵的雲心正咬著唇狠狠瞪著自己,看淳於煌愣頭愣腦地望著自己,雲心忍不住捉住一個李子,趁大家不注意擲到淳於煌胸口,然後得意地偷笑。淳於煌這下連脖子都泛紅了,看見他訥訥的模樣,雲心也羞紅了臉,兩個人偷偷地你瞧我一眼,我瞧你一眼,你傻傻一樂,我也傻傻一樂……挨著雲心坐的林笑看在眼裏忍不住怒氣衝衝地狠瞪了淳於煌一眼。
  “淳於煌!”聖煊帝忽然出聲叫道,把淳於驚出一身冷汗!
  “陛……陛下!”淳於煌都有些結巴了。忙忙地起身在皇帝麵前跪下。
  “淳於煌,你在鄴宮大火裏舍身救出麒光,朕和太後都非常感激於你,你想要什麽賞賜,盡管開口。”聖煊帝和太後一起笑咪咪地看著他,“什麽都可以要求,朕什麽都能答應你!”
  “臣……”淳於煌猶豫了,忍不住看著林笑和雲心,雲心已經羞得小臉通紅,垂下眼簾看著腳尖,睫毛卻不住顫抖;林笑見他望過來,卻忍不住板起臉,圓睜了秀目狠狠瞪著他。
  “你盡管說,自有哀家給你做主!”太後笑嗬嗬地加了一句。大家都等著淳於煌向聖煊帝求婚,誰知淳於煌跪在席前低頭沉吟了一會,竟抬起頭說:“救十四殿下本就是下臣份內之事,理所當為,怎麽能居功呢?下臣不要什麽。”
  “這……”聖煊帝也一滯,大家都傻了眼,這時太後忍不住道:“你雖然做了你份內的事,可是這件事對皇家來說居功至偉,所以你不用擔心,你想要什麽哀家都做主答允你……”聖煊帝輕輕把手按在太後手背上,太後停下話語,皇帝依舊微笑著,“淳於煌,你真的沒有話對朕講麽?”目中卻已現出一絲不豫之色。
  “……真的沒有。”淳於煌咬咬牙,堅定地道。
  雲心倒抽一口涼氣,臉色霎時間雪白,圓圓的眼睛迅速漾出一層淚光,卻咬住唇倔強地不肯讓淚流下。麒惠怒視著淳於煌,粗聲粗氣地道:“喂,你想好了再回父皇的話!”
  “十一殿下,下臣想好了。”淳於煌的聲音很安靜,卻隱隱地透出一種決心。抬起眼睛與麒惠對視。氣得麒惠說不出話來。
  “那好吧。”聖煊帝輕輕歎了口氣。“你起來吧!”
  “你可別後悔。”雲思的聲音卻憤憤地飄過來,淳於煌垂下眼簾,一言不發。
  雲心僵坐在林笑身邊,像被雨淋到的小動物一樣,全身都簌簌地發著抖。
  “三姐……”林笑趕緊叫了她一聲,雲心卻隻是搖了搖頭,不吭聲。林笑忍不住也來氣,惡狠狠地瞪了淳於煌一眼,心說這死棺材臉不知道想什麽呢,居然在那裝模作樣,害得雲心傷心。實在罪大惡極!
  於是一時間眾人都悶悶地坐著,聖煊帝忽地起身,對淳於煌說:“罷了,還有那麽多奏折沒批,愛卿隨朕回南書房吧!也給朕說說你們征討蕭國的事兒……”跟太後告了罪便帶著淳於煌走了,又呆了會太後便乏了,連連打著嗬欠,眾人便都散了。
  麒惠麒泰都有自己的王府,是以也都和別的皇子們出了宮,妃嬪們各回各宮,雲思雲意也都回了駙馬府,一時間就剩下林笑與雲心二人,“三姐,你別傷心了,那個淳於煌也沒什麽好的,天下的英雄多了,咱們又不是非他不可!”林笑安慰著雲心。誰知雲心小嘴一癟,哇地放聲大哭,嚇林笑一大跳。
  雲心哭了一會,忽地一抹眼淚,昂然道:“我才不傷心呢!我才不為那個混球傷心呢!……你哪隻眼睛看到我為他傷心了?!……我……我是……我是想喝酒!我……我要喝酒!!!”
  “這麽晚了上哪去弄酒呀……”林笑鬱悶地道。
  “不用你操心!我知道!”雲心一拍胸脯,大聲道。
  
  “禦酒監”。
  雲心所謂的“知道”居然就是到禦酒監偷酒喝。
  兩個人歪歪斜斜地靠在一個幾乎有半人高的酒壇上,一人拿著一個大酒勺。
  林笑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也不知道雲心喝了多少。
  反正他現在舌頭也大了,眼睛也花了。
  雲心靠在他身上,喃喃地還在罵著淳於煌負心混蛋,林笑無力地想她還真能喝,林笑現在話都不能說了,雲心卻還能罵人呢……
  撲通,林笑一頭栽倒在地上,睡死了。
  “哈哈哈哈,沒用的……光兒……這麽快就……醉了……我還……能喝呢……我……”撲通,雲心倒在了林笑的身上。
  
  恍恍惚惚地林笑聽到有人在耳邊輕輕叫著麒光。然後他嗅到了很甜很甜的桃花香。
  “蘇……諾……”林笑呻吟著,抓住那人的手,貼在自己滾燙的臉上。好舒服。
  “蘇諾?”龍煊燁輕輕皺了皺眉,重複著這個名字。
  夜風吹拂著皇帝的袍角,帶起滿袖花香。
  “淳於……”雲心也低低呼喚著,纖秀的眉輕輕皺起,似乎在夢裏都忍不住傷心。
  皇帝垂首看著臥在膝頭的一對小兒女,又抬眼望著天上的星星,“倆傻孩子……唔……不過蘇諾又是誰?”
  池畔的菡萏輕輕搖著頭,皇帝長歎一口氣。
  “唉……”
  
  

第八章 桃子該由誰摘

  “頭好疼……”林笑捧著腦袋坐在垂拱殿西暖閣的榻上,承恩捧著濕手巾站在旁邊,“殿下,擦擦臉,喝點醒酒湯……”
  抬臉讓承恩給擦了臉,又接過醒酒湯喝了,用田七鹽粉刷了牙,就上來幾個小宮女給林笑穿衣梳頭。
  “承恩,你把我弄回來的?”
  “不是,老奴一直在隆慶宮等殿下,都半夜了您也不回來,隻好派人去翠寒堂找,回話說宴會早散了,您和寶琛公主一道走的,老奴就打發人去寶琛公主的瑤安宮去,結果人還沒等出門,寶琛公主宮上的商大宮就過來了,說是也找公主呢。老奴跟著商大宮找了半夜,後來值夜的禦林軍校尉說皇上把兩位殿下帶到西暖閣了,於是奴才們也就跟著過來伺候了。”
  “是……是父皇帶我到這來的?雲心呢?”林笑大吃一驚。
  “寶琛公主被安置在閣子內室的龍榻上,現下還沒起身呢……”承恩眨巴著眼睛看著迅速垮下一張臉的林笑又道:“二位殿下一個占了聖上的龍榻,一個占了暖閣的胡床,聖上倒一夜沒睡,守了二位殿下一宿不曾合眼,現在又召了常朝四參的眾位大臣議事呢。”
  “哈?~~~~~”林笑苦惱地看著承恩,“父皇怎麽找到我們的啊?這下慘了……”
  “殿下何必惶恐呢,聖上對您很好,不會責備您的。”承恩笑嗬嗬地道。
  二人正說著,隻見六出領著一個小宮監就走了進來,笑笑地對林笑說:“皇上聽說殿下起了,就吩咐老奴領殿下去殿內旁聽政事。”
  “啊?我?”林笑詫異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問。
  “沒錯!”六出笑道。“快跟老奴走吧,別讓陛下久候。”
  “啊,就走就走!”承恩飛快地給林笑整理了一番儀容,然後就把林笑推到六出麵前,“我家殿下不懂朝儀,就麻煩六出大人給他些指點了!殿下,快去吧!”
  “那老奴就在前麵引路了。”六出一笑,轉身就走。
  林笑趕忙跟上。
  
  剛走到垂拱殿側門口,就聽見裏麵有激烈的爭執之聲,吵嚷的聲音直達殿外。
  林笑不由一怔,“六出公公,這是怎麽了?”
  “嗬嗬嗬,沒什麽,大人們商議安撫治理蕭國的事呢。”六出笑咪咪地回道。
  進了殿,見龍煊燁端坐在禦案前,以手支頤,正出神地聽著一個五十多歲身穿宰相官服的白胡子老頭慷慨陳詞。“稟聖上,十四殿下來了。”六出揚聲稟告,殿中眾人一齊緘了口,登時安靜下來,全都望著林笑。皇帝抬起臉看著林笑一臉無辜地站那,然後在六出的示意下才忽然反應過來似的跪下見禮,忍不住噗哧一聲樂了,“皇兒不必拘謹,過來朕這邊,跟你哥哥們一起聽政。”林笑諾諾地走過去站到麒泰身邊。
  “頭疼不疼?”皇帝又問。
  “回父皇,還好。謝父皇關心。兒臣……好生慚愧。”林笑紅了臉訥訥道。
  皇上看著林笑局促的模樣,忍不住又一笑,“那就好好旁聽政事,身為皇子,早晚要學著處理國務,你可要好好用心聽著眾位大臣們的政議,此時方是能學到真本事的場合。不要辜負朕對你的期望啊!”
  “兒臣謹遵父皇教誨。必當時刻用心,不敢懈怠。”
  “好……王太傅,你繼續說吧。”皇帝又垂下眼簾,淡淡道。
  “……皇上,雖然方才簡禦史聲言武官難以治理蕭國言之有理,但是這蕭國現在政治混亂民心不穩,光是派遣文官治理沒有武官坐鎮,那是萬萬不能的!尤其是現在這個時候,蕭國剛亡覆,留下一個亂攤子,四處盜匪橫行強盜現世,一個處理不好,就是造成邦分國裂的局麵呀!雖然我們有大兵駐守鎮壓,可是現在漸漸的已有反抗勢力冒頭。這是光憑文官治不來的事情!”宰相王恒慷慨陳詞道。“亂世用重法,更何況是剛收服的國家,沒有武官鎮懾是不行的!簡禦史年輕識短,全憑書生意氣,想問題還是太不周全了!”
  “丞相此言謬矣!”一個白麵中年人冷然道。“聽丞相的意思,那蕭國隻能武官轄製,文官去了還毫無用處了?既然蕭國政亂如此,太子和六殿下還回來幹嘛?不等整頓好政治再還朝!難道太子與六殿下還都沒有那些帶兵打仗的武夫們才能卓越,懂得治理家邦?要是因為太子和六殿下離開了才出變故,那恰是說明統兵的武夫不足以收服民心,反而激起了民變!簡某說武夫不足治國怎麽就書生意氣見識短淺了?”
  “太平盛世,文官足以安邦定國,可現在是收服蕭國,一個剛剛被我們大軍攻克的國家!這種時候不用雷霆手段壓製民變,把所有有反心有造反實力的勢力都鏟除,是很難坐穩這片新江山的!沒有完全吃進嘴裏的肉,還侈談什麽細嚼慢咽?真真迂腐婦人之見!”王恒氣的戟指大罵,胡須都一抖一抖的。
  “那照王丞相的意思,不派文官治理,全憑武官殺人,誰又壓製得住武官們?難道讓太子和六殿下再回蕭國去坐鎮麽?”簡按憤然道。
  “那怎麽可以?!太子是國之儲君,六殿下一介藩王怎可執掌兵權政事,你這是何用意?要亂我國政嗎?”這回是一個穿著大學士服色的老頭站出來訓斥簡暗了,“黃口小兒,聖上麵前也敢信口雌黃!”聽這老頭的意思,甚是擔心太子和六皇子重新回了蕭國之後會收買民心擁兵自重從此與大昊裂土分疆。
  “文官不管用,皇子不能動,那讓誰來治理?太師嗎?還是淳於將軍?要不要皇上親自去治理呀?朝廷養著我們這些大臣難道不是為了替皇上分憂,反而是把事情都推給皇上做的嗎?”簡按徹底激動了,一張白臉漲得通紅。
  “哎呀,都消消氣,各位大人……都別這麽激動,聖上麵前怎麽能高聲叫嚷,全無體統呢?都消消氣消消氣……”這時一個白胖的老頭子站出來做和事佬,正是戶部尚書周文達。“要依老臣看呢,其實這事也沒那麽複雜。不管是文官武官,都少不得,隻是開頭這一個階段武官作用大些,全靠他們鎮壓反叛,民心安服之後,就是文官的作用大些了。這個時候爭來爭去也沒用,現在的關鍵是怎麽收服民心,難道隻能靠武官的鎮壓麽?我看不一定。”
  “哦,愛卿不妨談談,你認為蕭國現在這亂攤子該如何整治為上?”皇帝曼聲道。
  “臣以為,要想讓民心歸附,不妨啟用蕭國遺皇族子弟,那樣蕭國的遺舊勢力都會歸附,我們的勢力就可以用來治理蕭國了。反正就算我們啟用舊皇族,也隻是用他們吸引那些反叛勢力,等天下安定了再一個個鏟除掉不遲。”周文達道。
  “不可!我們的將士拋頭顱灑熱血收服的土地,怎麽能安排一個蕭國皇族子弟治理!就算是讓他做傀儡也不成!那等於是給蕭國複辟製造機會!”工部尚書陳國正厲聲道,“我們決不能自己給自己製造隱患!”
  “那你說怎麽辦?!”周文達怒道。
  “反正不能這麽辦!”
  “那還不如……”
  “反正都要……”
  “你這短見小人……”
  “你也不過如此……”
  “匹夫無知……”
  “老朽昏聵……”
  一時間殿中又沸沸揚揚你一言我一語,一眾重臣都麵色激動胡子戢張地互相指責吵鬧不休。林笑一直注意看著眾位皇子聽眾臣發言時的表情,隻見一個個都目光閃爍,林笑心裏暗暗把臣子與各個皇子的勢力對上了號,從他們各自的發言看,似乎有的是大皇子的勢力,有的是向著太子的勢力,還有的看不出來。但是從各位皇子的表情來看,似乎屬於大皇子的人不少,尤其是文官團體。看大皇子嘉許的目光,林笑就明白了很多事。看來大皇子的勢力是想瓜分蕭國這塊肥肉,爭來爭去,無非就是“桃子該由誰摘”的老問題,可惜這些人並無一個是真正為百姓和國家考慮,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麽為自己的勢力集團爭取最大利益。
  “咳……”皇帝掩口輕咳一聲,眾人都安靜下來,看著皇帝。卻見皇帝若有所思地看著林笑,“光兒,你在蕭國十年,覺得蕭國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國家?”
  林笑一愣,隨即尷尬地思忖自己說失憶了什麽都記不得了,皇帝還問自己蕭國的事情,這可如何是好?猶豫了一下,暗忖憑著自己從蕭國到炎都這一路的觀察,對蕭國目下的狀況至少還能說個八九不離十,於是抬起眼簾望著皇帝朗聲道:“啟稟父皇,麒光認為,蕭國原本國富民豐,百姓樂業安適,尤其是蕭國因為糧食產量高、其他物產亦豐富,是以民心知足,少有開拓精神。文化也是重乎藝術與仁禮,但是自從……自從蕭國哀帝蕭衍窮奢極欲、增加賦稅,任用貪官盤剝百姓,逼得民不聊生之後,蕭國便民心思變了。尤其是最近這二年來蕭國連遭大災,我國又侵擾其邊境,蕭國不得不強製百姓服兵役,又苛以重賦,弄得百姓家破人亡,父子離散,是以民間盜匪四起,就算我國不出兵,隻怕蕭國也撐不住幾年就會被起義的百姓推翻,改朝換代了。所以……”
  “窮奢極欲……說得好。接著說。”皇帝看著林笑鼓勵道:“把你的想法都說出來。”
  “兒臣以為,蕭國百姓對皇族早已毫無感情了,所以任用舊遺皇族子弟做傀儡皇帝歸附民心不可取,頂多是召集些投機取巧的騎牆派,或者賊心不死的保皇黨。這些人都不成氣候,成不了大患。要想收攏那些舊勢力中的騎牆派,隻要那些投向了我們的蕭國勳貴世家登高一呼,就能做到。而至於那些被逼不過走投無路的盜匪,就算有的已經成了些氣候,但是依舊是一群烏合之眾,不足為慮。他們有的是吃不上飯,有的是為了逃避兵役,有的是為了在亂世中撈一把……”
  “撈一把?哈哈哈哈,好生動形象地形容!”皇帝大笑,“光兒說得太妙了!接著說!接著說!”
  “他們都是沒有雄心壯誌替蕭國遺老遺少出頭賣命的!所以,隻要我們派大軍招剿,聰明的自然會歸順,愚蠢的剿滅就是。那麽匪患可除。隻是百姓的安撫,就很困難了。”
  “依你看,症結在何處呢?”
  “麒光以為,百姓不服,是因為民心不安,不相信官府。這是因為我們占領了蕭國之後,依舊任用了蕭國的全部舊官吏,雖然我們把一些大員換成了我們的人,但是那些基礎的地方長官卻一個沒動,而恰恰就是那些地方官吏都是平日裏盤剝迫害百姓們的貪官汙吏,百姓們對他們早已恨之入骨深惡痛絕,讓他們招撫百姓,怎麽能讓百姓相信我們確實要施行仁政呢?對於他們來說,隻要那些貪官還在任上,老百姓們就永無出頭之日,依舊要過蕭王朝統治時那悲慘的日子,所以才對我們失去信心,無人歸附。我們要想收服民心,第一個要做的就是整頓吏治,把那些民怨沸騰的貪官汙吏全部撤換並且繩之以法,這才能大快人心,使民心順服。”
  “可是……蕭國的官吏甚眾,全部撤換殺掉,我們又從何處找人來繼任?又怎麽確保我們選派的官吏會被百姓信任呢?”太子忽然插口問。
  “我們朝中不妨開科選士,加上曆年的候補官員,可以解決些名額,最主要的,還是要從蕭國民間啟用官吏,不妨在蕭國民間的能人賢士中選薦官吏,尤以貧家出身者為主,這些人沒有根基又出身草莽,除了為民請命之外沒有別的心思,也不是世家望族的勢力所及,日後也不必擔心他們成為尾大不掉的勢力。以蕭人治蕭,當可保民心不亂,政令通暢。同時,也要善用世家勢力,啟用他們的年輕子弟,這樣可憑借他們的勢力收攏大部分民心,我們也可省去些費心之處。”林笑慢條斯理地說完,看著皇帝。
  “開科取士可以,用那些候補官員也可,但是也不能都用這些沒有經驗的雛兒。”大皇子忽然也插口道。
  “那就由三省六部合商,推舉能幹官員,去蕭國任職。”林笑看著大皇子的眼睛,沉著地道。
  “三省六部共同協商……”皇帝笑了,笑得很開心。“好皇兒,好才幹!思慮周密,進退有據,謀劃平衡,堪當大用!哈哈哈哈,皇兒所言,句句切合朕心!就按皇兒說的辦吧!秘書郎!擬旨,全部按麒光說的辦!”一時間殿中眾人都開始審慎地打量林笑,暗忖這麒光太不簡單,原來以為龍麒光不過是個下賤□迷惑取悅男人的質子,誰知卻雄才大略,能力不俗。若不是曾經以色事人,憑他的能力足以壓過太子與大皇子,說不準會成為一代明君!今日林笑在垂拱殿裏這一番侃侃而談,頓令眾人刮目相看,一開始的輕視之心立刻都去了,看向林笑的時候一個個也都肅敬起來。
  “好孩子,你是怎麽想到這些的?”皇帝柔聲道。
  “光兒是從蕭國百姓角度出發考慮問題,才想到了這些的。”林笑畢恭畢敬的回答,暗道自己現在的嘴臉一定像足了西施犬。
  “想不到,朕滿殿的能臣大儒飽學才高之士,卻無一人能如一個孩子為朕分憂、出些有用的主意。唉,是不是朝廷養了你們太久,一個個的都不思進取,把心思都用在了詩酒爭鋒、言語擠兌上了?今兒回去,都好好的反省反省,什麽叫家國天下,什麽叫憂國憂民!”皇帝長歎一聲,“你們要是也能從百姓出發,就不必讓朕聽那麽多吵吵鬧鬧的廢話了!”
  “臣惶恐!”眾臣一起下拜。
  “算了,都下去吧,好好合計合計派多少官員、派哪些官員去蕭國任職。出結果之前,不要再在朕麵前爭執了。”皇帝無聊地揮揮手。“你們每個皇子也可以推薦兩個人選。太子和麒光推薦五個。”
  “遵旨。”眾皇子諾。
  “對了,朕已任命淳於煌為禦林軍總管,以後全權負責保衛皇城安全。”皇帝看著麒光,又說:“你身邊沒有侍衛,行走也不安全。朕就把礫岩、鷹鋒、準提、朱明四人撥給你做你的貼身侍衛,嗬嗬,以後再去偷酒喝,承恩也不用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找了。”
  “謝父皇……”林笑紅著臉道。
  從殿中出來。身後跟著四個彪形大漢,林笑忽然有了種當大佬的得意,嘿嘿嘿,我也有跟班的了!
  “小十四,你行呀!”麒玉和麒惠一左一右夾上來,一人拍了他肩膀一下。“沒看出來你還有兩下子阿!”
  “哪裏呀……”
  “你怎麽想到那些的呀?”麒玉樂嗬嗬地問。
  “在鄴都醒來之後,我聽了許多鄴都裏百姓的議論,這一路上看到老百姓那些淒慘狀況也讓我忍不住去思索,究竟怎麽做才能幫幫他們,所以才想到了這些……”林笑摸摸鼻子,憨笑了一下。
  “難怪呢!看來還是你宅心仁厚,我們一直在一起,我卻什麽都沒注意也沒上心去想。”麒玉也摸摸鼻子,尷尬地說。
  “我隻是,太想為蕭國百姓做點什麽了……”林笑輕輕歎了口氣,把眼轉向一邊。
  一旁的太子看著林笑有些失神的表情,目中顯出一絲了然。
  麒泰跟在麒惠身邊,麵上沒有任何表情,隻在宮門口時對林笑輕聲說:“跟我們出去一趟,一起聚聚。”
  林笑一愣,隨即興奮地答應:“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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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0 -小馬媽- 給 小馬媽 發送悄悄話 (25048 bytes) () 09/09/2009 postreply 06:22:35

剩下太長了,我如何可以全文打包給你? -小馬媽- 給 小馬媽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9/09/2009 postreply 06:27:14

回複:剩下太長了,我如何可以全文打包給你? -池浦- 給 池浦 發送悄悄話 池浦 的博客首頁 (50 bytes) () 09/09/2009 postreply 07:42:41

好看,也請打包給我,謝謝 -我愛青菜- 給 我愛青菜 發送悄悄話 (16 bytes) () 09/09/2009 postreply 07:56:49

me too -Jimmy-baby- 給 Jimmy-baby 發送悄悄話 Jimmy-baby 的博客首頁 (23 bytes) () 09/09/2009 postreply 07:59:15

me three. Thanks! -teddyh- 給 teddyh 發送悄悄話 (20 bytes) () 09/09/2009 postreply 08:54:07

回複:剩下太長了,我如何可以全文打包給你? -加拿大楓樹- 給 加拿大楓樹 發送悄悄話 (47 bytes) () 09/09/2009 postreply 10:23:15

me too -liang66- 給 liang66 發送悄悄話 (23 bytes) () 09/09/2009 postreply 09:08:25

打包給班班,讓班班發吧 -人在柏林- 給 人在柏林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9/09/2009 postreply 10:32:35

我很笨--- 如何打包給班班啊? -小馬媽- 給 小馬媽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9/09/2009 postreply 15:13:19

班班地址 :P -意隨風行- 給 意隨風行 發送悄悄話 (22 bytes) () 09/09/2009 postreply 17:30:04

等著呢! -毛毛小雨- 給 毛毛小雨 發送悄悄話 毛毛小雨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9/10/2009 postreply 17:0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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