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之球,邁克爾克萊頓(全)

來源: 出喝酒 2009-09-08 20:53:46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596851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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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我高中的時候讀過,非常喜歡,現在重新看到有下載的,所以下下來給大家看看了:)


神秘之球 正文 表層 第1章 湯加王國之西

    有好長一段時間,水平線看上去就像一條色彩單調、一成不變的藍色細帶,將萬裏晴空和太平洋分隔開來。那架海軍直升機緊挨著萬頃碧波,低低地向前飛駛而去。盡管螺旋槳發出隆隆噪音和陣陣晃動,諾曼·詹森還是睡著了。乘坐各種軍用飛機連續航行了14個多小時,已使他感到疲憊不堪;這種旅行對一名年已53歲的心理學家來說,已經不是件很容易適應的事了。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來後,他發現水平線還是那樣毫無變化;前方有些白色的半圓形環狀珊瑚島。他通過機內通信係統問道:“這是什麽地方?”

    “尼尼希那一塔法西群島,”飛行員回答道,“嚴格地說,是湯加王國的一部分,不過島上人煙稀少。睡得好嗎?”

    “還不錯。”他們從群島上空一閃而過時,諾曼朝島上望去:一道蜿蜒的白色沙灘,幾棵棕櫚樹,但一下子全都消失了。單調乏味的大海再度出現。

    “他們是從哪兒把你帶過來的?”飛行員問道。

    “聖地亞哥。”諾曼回答說,“我是昨天離開的。”

    “那麽,你是一路從檀香山、關島和帕果來到這兒的嘍?”

    “沒錯。”

    “真是一段長途旅行。”飛行員說道,“你是做什麽的,先生?”

    “我是心理學家。”諾曼答道。

    “心理醫生?”飛行員咧嘴笑著。“有何不可呢?他們幾乎把什麽樣的人都召來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過去兩天裏,我們一直從關島接了許多人出來。物理學家、生物學家、數學家,反正搞哪一行的都有。他們全被帶到太平洋中的一座荒島上。”

    “那兒出了什麽事啦?”諾曼問道。

    飛行員瞥了他一眼。他戴著黑色的飛行員用太陽眼鏡,因此諾曼無法觀察他的目光。“他們什麽也沒說,先生。那你呢?他們跟你說了些什麽?”

    “他們告訴我,”諾曼答道,“發生了墜機事件。”

    “嗯,”飛行員說道,“那你是因為墜機事件而被召來的嘍?”

    “不錯,我是因為墜機事件而被召來的。”

    10年來,諾曼·詹森一直是美國聯邦航空管理局墜機現場工作組的成員。這些由專家組成的工作組,隻要一接到通知,就必須前去調查民航機的空難事件。他所參加的第一次調查,是1976年在聖地亞哥發生的聯合航空公司墜機事件,之後,在1978年他又曾奉召前往芝加哥;1982年他則參加了達拉斯的調查工作。每一次任務都是同樣的模式——接到急促的電話通知,匆忙地收拾行李,離開家一個星期或是更久些。然而這一次他的妻子愛倫卻很不高興,因為他是在7月1日被叫走的,也就是說,他將錯過7月4日的海灘野餐。此外,在芝加哥大學念書的蒂姆,在上完大二這一學年開始放暑假時,會回家一趟,然後再到喀斯喀特打工,所以要在家稍作停留。已經16歲的艾美,則會從安多弗回來。蒂姆和艾美老是處不好,倘若屆時沒有諾曼居中當和事佬,兩人非鬧別扭不可。那輛富豪轎車的聲音又不對勁了。而且諾曼還可能設法在下周趕回來替他的母親過生日。“什麽樣的墜機事故呀?”愛倫當時間道。“我可沒聽說有什麽空難。”在諾曼整理行李時,她打開了收音機,但是並未聽到任何墜機的新聞。

    當那輛轎車在他家門口停住時,諾曼感到驚詫不已,因為這是一輛海軍的廂型小客車,而且司機也穿著一身海軍軍服。

    “以前他們從來沒有派過海軍的車來接你。”愛倫一麵說道,一麵跟著他走下樓梯來到大門口。“這次是軍用飛機的墜落事故嗎?”

    “我不知道。”諾曼回答。

    “你什麽時候回來?”

    諾曼吻吻她。“我會打電話給你的,”他說道,“我保證。”

    然而他並沒有打電話。每個人都對他謙恭親切、彬彬有禮,卻總是不讓他走近電話。他首先來到位於檀香山的希卡姆基地,然後又在清晨兩點飛抵關島的海軍航空站。在等待繼續飛行之前,他隻能待在站裏一間航空汽油味彌漫的鬥室裏,默不作聲地盯著一本隨身攜帶的《美國心理學雜誌》,枯坐了半個小時。東方剛破曉時,他來到了帕果,之後,被匆忙地帶上一架大型的海上騎士式直升機。直升機隨即飛離用柏油和碎石鋪成的停機坪,向西越過棕櫚樹和鏽跡斑斑的波狀鐵皮屋頂,來到太平洋上空。

    他已經在直升機上待了兩個小時,而且還睡了一會兒。此刻,愛倫、蒂姆、艾美以及他母親的生日似乎已顯得十分遙遠。

    “我們到底在哪兒?”

    “在南太平洋的薩摩亞和斐濟之問。”飛行員回答道。

    “你能在航圖上指給我看嗎?”

    “他們不允許我這樣做,更何況,在圖上也看不出什麽來。現在你離任何一處都是兩萬海裏,先生。”

    諾曼凝視著單調呆板的水平線——依然是一片蔚藍,毫無任何深淺變化。真叫人難以置信,他思忖著。他打了個嗬欠。“你看到周圍的景象,不感到枯燥乏味嗎?”

    “說實話,一點兒也不乏味,先生。看到這一成不變的蔚藍海洋,我還真覺得高興。至少,我們遇到的是好天氣。而這種好天氣不會持久。有一股颶風正在阿德默勒爾灣形成,幾天之內應該就會刮到這兒啦。”

    “那會怎麽樣?”

    “每個人都會躲得遠遠的。這個地區的氣候將變得十分惡劣,先生。我是佛羅裏達人,小時候曾見過幾場颶風。然而,任何的風暴都不會像太平洋上的颶風那麽可怕,先生。”

    諾曼點點頭。“我們還要多久才到那兒?”“馬上就到了,先生。”

    經過兩個小時單調沉悶的飛行後,諾曼現在看到的艦艇似乎顯得格外有趣。這兒一共有十幾艘不同類型的艦艇,大略地組成幾個同心圓。他數了一下,外圈是八艘灰色的海軍驅逐艦。再裏麵一圈的艦艇要大些,其上寬敞的雙層船體看上去像是浮動的幹船塢;還有一些不甚起眼的箱狀艦艇,上麵設有平坦的直升機甲板。位於圓心,被所有灰色艦艇包圍的則是兩艘白色的艦艇,上麵都有平坦的直升機起落場和直升機降落點標誌。

    直升機飛行員把所有艦艇部介紹了一遍。“外圈是用來護衛艦隊的驅逐艦;往裏是RVS,也就是遙控載具支援母艦,用來安放機器人的;再往裏就是MSS,即任務支援補給艦;位於中心的則是OSRV。”

    “OSRV是什麽意思?”

    “海洋勘探艦。”飛行員指著那兩艘白色艦艇說,“左邊是約翰·霍斯號,右邊是威廉·亞瑟號。我們要在約翰·霍斯號上降落。”直升機在艦隊的上空盤旋。此時諾曼可以看到汽艇在艦艇之間來回穿梭,在海麵上留下道道白色的尾波。

    “這一切都是為了墜機事故而準備的嗎?”

    “嗨,”飛行員咧嘴笑了,“我可是從來沒提過什麽墜機事故。請檢查一下你的飛行安全帶,先生。我們就要降落啦。”

   
 


神秘之球 正文 表層 第2章 巴恩斯

    紅色的直升機降落點標誌變得越來越大,當直升機著地時,就沿著這個標誌滑動。諾曼笨手笨腳地解著飛行安全帶的扣子,這時,一名身穿製服的海軍人員跑過來把艙門打開。

    “是詹森博士嗎?諾曼·詹森?”

    “是的。”

    “有沒有行李,先生?”

    “就這一件。”諾曼把手伸到背後,取出一個他平常用的包。那名軍官把包接了過去。“有沒有什麽科學儀器之類的工具?”

    “沒有。就這個。”

    “這邊走,先生。請低下頭,跟著我,別走錯路。”

    諾曼跨出機艙,低著頭從旋翼下穿過。他隨著那名軍官離開直升機平台,走下一道狹窄的梯子。梯子的金屬扶手摸起來很燙。在他身後,直升機已經起飛,飛行員還在向他揮手道別。直升機離開後,太平洋四周的空氣似乎靜止不動了,而且炙熱無比。

    “旅行還順利吧,先生?”

    “很好。”

    “要去嗎?先生?”

    “我才剛來嘛。”諾曼回答道。

    “不,我的意思是,你要上廁所嗎,先生?”

    “不用了。”諾曼回答道。

    “那好。別去廁所,所有的廁所都堵住了。”

    “嗯。”

    “昨天晚上開始,水管就全不通了。我們正在設法處理這個問題,希望能很快解決。”他定睛望著諾曼。“目前船上有許多婦女,先生。”

    “我了解。”諾曼應道。

    “如果你需要的話,有一個用化學方法處理的盥洗室,先生。”

    “沒關係,謝謝。”

    “那麽,巴恩斯艦長希望立即和你見麵,先生。”

    “我想打個電話給家裏。”

    “你可以跟巴恩斯艦長說說看,先生。”

    他們低著頭穿過一道門,從灼熱陽光的映照下,進入一條亮著日光燈的通道。這兒要涼爽得多。“最近空調還沒有停止運轉過,”那名軍官說道,“至少,這還算不賴。”

    “空調常常停機嗎?”

    “很熱的時候才會。”

    他們又穿過一道門,進入了一間大型工作室:金屬的牆壁;一個個堆放著工具的置物架;工作人員正彎腰擺弄著金屬潛水鍾和一些複雜的機械裝置,乙炔焊槍不斷噴射出火花;地上則鋪設著一條條彎彎曲曲的電纜。“我們在這兒修理遙控載具。”海軍軍官為了蓋過四周的噪音,大聲吼道,“大部分繁重的工作都在供應艦上完成,我們這兒隻是做些電子工程。這邊走,先生。”

    又穿過了一道門,他們走下一段階梯,來到一間天花板低矮的寬敞房間,裏麵全都是影像監視器。在半明半暗的陰影中,有六名技師正坐在彩色屏幕前工作。諾曼停下腳步看著他們。

    “這是我們監視遙控載具的地方。”那名軍官說道,“在任何規定時間內,我們都有三四個機器人在海底操作。當然?,還有掃雷艇以及浮塢。”

    諾曼聽到無線電通信設備發出的劈啪聲和嘶嘶聲,以及斷斷續續的說話聲,不過他聽不懂其中的涵義。他在一個屏幕上看到一名潛水員正在海底行走。那名潛水員置身在一片刺目的人造光中,並且穿著一套諾曼從未見過的服裝——那是由厚實的藍布製成的,另外還配上一頂造型古怪的亮黃色頭盔。

    諾曼指著屏幕問道:“他在多深的海底?”

    “我不知道。1000英尺,1200英尺,差不多是這個深度。”

    “他們發現了什麽?”

    “迄今為止,僅有那隻鈦製的翼翅。”軍官向四周掃視了一下。“不過日前在任何監視器上都看不到。比爾,你能讓詹森博士看看那隻翼翅嗎?”

    “很抱歉,先生,”那名技師說道,“目前那艘主通信作業船正在翼翅所在地的北邊工作,成97度。”

    “啊哈,97度就是距離翼翅幾乎有半海裏路程了,”那名軍官對諾曼說道,“真可惜!這東西實在值得一看。不過我相信,你稍後就會看到的。到巴恩斯艦長那裏請往這邊走。”

    他們沿著走廊走了一陣子,然後那名軍官又開口了:“你認識艦長嗎,先生?”

    “不認識,怎麽啦?”

    “隻是好奇。他一直渴望能見到你。每隔一個小時,他就打電話給通訊技師,想知道你什麽時候到達。”

    “不,”諾曼說道,“我從來沒和他見過麵。”

    “他是個很好的人。”

    “我相信是的。”

    那名軍官回頭看了一眼。“你知道嗎,他們常用一句俗話來形容艦長。”他說道。

    “哦?什麽俗話?”

    “他們說,他是刀子嘴豆腐心。”

    他們又穿過一道門,這道門上標著“項目指揮”幾個大字,下麵還有一塊滑落一邊的名牌,寫著“美國海軍哈羅德·C.巴恩斯艦長”。那名軍官站到一邊,於是諾曼走進一間四周嵌有鑲板的頭等艙房。此時,一個隻穿著襯衫的壯碩男子從一大堆文件後站起身來。

    巴恩斯艦長屬於那種身材修長的軍人,相比之下,諾曼覺得自己過於肥胖,不夠標準。巴恩斯年約四十五六歲,腰杆筆直,一派軍人本色。他蓄著短發,腹部平坦,外表顯得機靈而敏捷,握起手來十分有勁,有著政治家的風度。

    “歡迎登上約翰·霍斯號,詹森博士。還好吧?”

    “有些累了。”諾曼回答道。

    “啊,的確,我想也是。你從聖地亞哥來的?”

    “是的。”

    “也就是說,差不多旅行了15個小時。想休息一下嗎?”

    “我倒想先知道是怎麽一回事。”諾曼回答。

    “這我完全可以理解。”巴恩斯點點頭。“他們跟你說了些什麽?”

    “誰?”

    “在聖地亞哥送你去搭飛機的那些人,帶你來這兒的人和關島的人。你在途中遇到的任何人。”

    “他們什麽也沒說。”

    “你有沒有見到任何記者?或是和任何媒體接觸過?”

    “沒有,從未有過這類接觸。”

    巴恩斯笑了。“好。聽到你的回答我很高興。”他揮揮手,示意諾曼坐下。諾曼十分感激地坐下。“要不要來點咖啡?”巴恩斯說著,便轉向他桌後的咖啡壺,就在這時候,燈光熄滅了。整個屋子黑漆漆的,隻有旁邊的舷窗射進一束光線。

    “見鬼!”巴恩斯罵道,“不能再發生了。愛默生!愛默生!”

    一名海軍少尉從邊門走了進來。“長官!正在處理中,艦長。”

    “這次又是怎麽回事?”

    “海灣二號遙控載具出了毛病,長官。”

    “我以為我們已經為海灣二號增置了附加線路。”

    “是沒錯,不過顯然是超過負荷了,長官。”

    “我要你們現在立即修複,愛默生!”

    “我們希望迅速排除這個故障,長官。”

    門關上之後,巴恩斯回到自己的椅子上。諾曼在黑暗中聽到他的聲音。“這確實不是他們的過錯,”他說道,“建造這些艦艇時,從未考慮到它們需要承受我們目前所使用的那麽多電力負荷——哈,電來啦。”屋裏又重放光明。“你剛才說你要咖啡是嗎,詹森博士?”

    “黑咖啡就可以了。”諾曼說道。

    巴恩斯替他斟了一大杯咖啡。“總之你沒和任何人談過這件事,我也總算可以鬆口氣了。在我的工作中,詹森博士,安全問題是最令人頭疼的事,尤其是我們現在碰到的這一類事情。倘若有任何關於這個現場的消息走漏出去,我們就會惹上各種麻煩。而且現在又有那麽多人牽涉其中……見鬼,太平洋艦隊司令甚至不願配備驅逐艦給我,直到我提起蘇聯潛艇的偵察活動時,他才肯讓步。結果,我得到了四艘驅逐艦。後來又變成八艘。”

    “蘇聯潛艇的偵察活動?”諾曼問道。

    “我在檀香山就是那樣對他們說的。”巴恩斯咧嘴笑著。“這是策略的一部分,這樣才能要到實施這項行動計劃所需的配備嘛。你得知道怎麽去申請領取現代海軍的設備。不過,當然嘍,蘇聯人是不會在這一帶出現的。”

    “他們不會出現?”不知怎地,諾曼覺得自己並未悟出這場談話中隱含的假設,因此正試著跟上對方的思路。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哦,他們知道我們在這兒。至少在兩天之前,他們就可以借助衛星,確定了我們的位置,但是我們不斷地發出可譯電碼,以告知我們正在南太平洋從事搜索和救援演習的實況。搜索救援演習對他們來說無足輕重,即使他們一定會推測是有一架飛機墜毀,而我們是在認真地打撈。他們甚至會猜測我們正在設法打撈核彈頭,就像我們1968年在西班牙附近海域所做的。但是他們不會來打擾我們——因為從政治方麵來考慮,他們不願扯進我們的核武器問題中。他們知道我們最近在新西蘭遇到了麻煩。”

    “這就是此地所發生的一切嗎?”諾曼問道。“核彈頭?”

    “不,”巴恩斯回答,“謝天謝地。任何有關核武器的問題,白宮的大人物總認為,將之公諸於世乃是義不容辭的事。不過,我們一直瞞著白宮官員這件事。事實上,我們還避開了參謀長聯席會議。所有情況均由國防部長直接向總統匯報。”他用手指關節敲打著書桌。“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你是最後一個抵達的。既然你現在已經到了,我們將封鎖與此事有關的所有消息,並斷絕與外界的一切聯係。”

    諾曼還是無法把所有的細節拚湊出一個完整的概念。“既然這次墜機事件與核武器無關,”他問道,“何必這麽諱莫如深?”

    “唔,”巴恩斯答道,“我們還沒有掌握全部的事實。”

    “墜機事件發生在大洋中嗎?”

    “是的。而且那架飛機差不多就在我們所在位置的正下方。”

    “那麽,不可能有任何幸存者?。”

    “幸存者?”巴恩斯露出驚訝的神色。“不,我認為不可能有。”

    “那麽,你們還要我來這兒幹嗎?”

    巴恩斯看上去一片茫然。

    “哦,”諾曼解釋道,“我奉召到達墜機現場,通常是因為那兒還有幸存者。這也就是他們在工作組裏安排心理學家的原因,目的是為了安撫幸存旅客嚴重的精神創傷,有時也需處理幸存旅客之親屬的心理調試問題——他們的感覺,他們的恐懼,以及縈繞在他們心頭的夢魔。墜機事故的幸存者,往往有種罪惡感和焦慮感,他們常常會想,為什麽是自己,而不是別人幸免於難。一名婦女原本和她的丈夫以及孩子坐在一起,突然間,他們全都一命嗚呼,隻剩她一人留在人問。都是諸如此類的問題。”諾曼將身子往後靠到椅背上。“可是目前的情況——一架飛機沉到1000英尺深的海底——那些問題就不會出現了。那還要我到這兒來做什麽?”

    巴恩斯全神貫注地凝視著他。他顯得十分不自在,將桌上的案卷挪來挪去。

    “事實上,這兒並不是飛機墜落的現場,詹森博士。”

    “那會是什麽?”

    “這是一艘太空船墜毀的現場。”

    他們之間出現了短暫的沉默。諾曼點點頭。“原來如此。”

    “這沒有令你大吃一驚吧?”巴恩斯問道。

    “沒有。”諾曼回答說,“事實上,這解釋了很多事情。如果真的是一艘軍用太空船墜毀於大洋中,那就可以說明我為什麽沒有在收音機裏聽到這則消息,為什麽這個事故處於保密狀態,為什麽我被帶來這兒的方式會……太空船是什麽時候墜毀的?”

    巴恩斯遲疑了一下,然後才回答。“根據我們可以作出的最精確估計,”他說道,“這艘太空船是在300年前墜毀的。”
 


神秘之球 正文 表層 第3章 不明生命形式
章節字數:6526 更新時間:08-01-03 22:41
    又是一陣沉默。諾曼聽著空調機發出的嗡嗡聲。他隱隱約約地聽到隔壁屋子傳來無線電通信的聲音。他望著手中的咖啡杯,注意到杯口上有個缺口。他竭力領會著艦長告訴他的一切,可是他的思路十分緩慢,老是在原地打轉。

    300年前,他思忖道。一艘300年前的太空船。可是太空計劃並沒有300年的曆史。這僅僅是30年的事。那麽,這艘太空船怎麽可能有300年的曆史呢?這是不可能的。巴恩斯準是搞錯了。不過,巴恩斯怎麽會搞錯呢?要是海軍沒有弄清楚海底有什麽東西,他們絕不會派遣這些艦艇和人員的。一艘300年前的太空船。

    “——毫無疑問,”巴恩斯說道,“我們可以根據珊瑚的成長速度,十分精確地估算出時問。太平洋的珊瑚每年增長2。5公分,而這個物體上——且不論它是什麽——覆蓋著5公尺厚的珊瑚。那可是十分巨大的珊瑚。當然嘍,珊瑚不會生長在1000英尺深的海底,這就是說,目前的這塊地殼是在過去某個時候塌陷到深海海底的。地質學家告訴我們,這種塌陷發生在大約100年前。因此我們假設,這艘太空船的總年齡大約是300年。不過,我們也可能計算錯誤。事實上,這艘太空船的曆史也許更久,它可能已在那兒1000年了。”

    巴恩斯又開始把桌上的文件移來移去,並一疊疊整開地堆放好,還把四邊弄得十分平整。

    “不怕你見笑。詹森博士,這件事可把我嚇壞了。那就是你來這兒的原因。”

    諾曼搖搖頭。“我還是不明白。”

    “我們把你接到這兒來,”巴恩斯說道,“是因為你和不明生命形式這個科研計劃有關聯。”

    “不明生命形式?”諾曼重複道。他幾乎要加上一句:“可是不明生命形式是個玩笑。”他看到巴恩斯的表情那麽一本正經,便暗自慶幸,總算克製住了自己,沒說不合時宜的話。

    然而不明生命形式是個笑話嘛。關於這個名稱的一切說法,打從一開始就是鬧著玩兒的。

    1979年,在卡特政府不景氣的日子裏,諾曼·詹森曾在加利福尼亞大學聖地亞哥分校擔任心理學助教;他對一個研究計劃特別感興趣,那就是團體的活力和焦慮;他偶爾也參加聯邦航空管理局飛機墜毀現場調查組的工作。在那些日子裏,他最大的問題就是要給愛倫和孩子們找房子,因此得不斷發表著作;還有就是想知道,加利福尼亞大學聖地亞哥分校是否會繼續聘用他。諾曼的科研被認為十分出色,然而,心理學在當時的名聲不佳,往往傾向於不切實際的純理論研究,而對焦慮的研究興趣又日趨淡薄,因為許多科研人員開始把焦慮看作純粹是生物化學方麵的紊亂,隻能用藥物進行治療;有一名科學家甚至得出這樣的結論,說:“焦慮再也不是心理學方麵的問題,沒有什麽可繼續研究的了。”同樣地,團體動力也被看作是個老式的研究課題。在20世紀70年代初期,提倡完形心理學①的交流小組和集體自由討論方法時,這個領域曾處於全盛時期,但是如今已成了昨日黃花,完全過時了。

    ①Gestaltpsychology,此一學派係由德國學者魏德邁、柯夫卡與庫勒等人於1912年左右所創立。他們認為任何經驗或行為本身都是不分的,每一經驗或活動都有它的整體型態。

    諾曼本人卻對此百思不得其解。在他看來,在美國社會中,人們愈來愈以群體方式進行工作,而不是個人自行其是;天馬行空、獨往獨來的個人主義已被無休止的聯席會議以及集體決議所替代。在這種新型社會中,他覺得集體行為似乎更加重要,而不是變得無足輕重。而且他認為,焦慮並不是一種借助幾顆藥就可以治愈的生理疾病。在他看來,如果一個社會中最常用的藥物是安定劑,那麽按照定義,這個社會就存在大量沒有解決的問題。

    一直到20世紀80年代,人們對日本人的管理技術產生了新的看法,諾曼的研究領域才又重新引起學術界的注意。也差不多在同一個時期,人們對安定劑的依賴開始被認為是公眾關注的頭等問題,於是,人們對用藥物來治療焦慮這整個課題又重新加以考慮。然而在此之前,詹森還有好幾年的時間感到自己仿佛處於一潭死水之中(他有幾乎三年時間拿不到科研經費)。延聘、找房子,成了實實在在的難題。

    也正是在1979年末,他的處境最困難的時候,華盛頓的國家安全委員會中,有一名態度嚴肅的律師開始和他打交道。這位律師蹺著二郎腿坐在那兒,還不時神經質地往上拉他的短襪子。他告訴諾曼,他是來找諾曼幫忙的。

    諾曼回答說,他一定盡力幫助他。

    那位律師還是不停地往上拉襪子,一麵說,他想和諾曼談談我們國家目前麵臨的一個十分嚴重的國家安全問題。

    諾曼問他是什麽問題。

    “簡而言之,這個國家對外星人的入侵毫無準備。真是一點準備也沒有。”

    因為那位律師年紀很輕,說話時老是低頭盯著自己的襪子,所以諾曼最初以為,他是由於被派來執行一項傻乎乎的使命而感到尷尬。但是當那位年輕人抬起頭來時,諾曼吃驚地看到,他完全是一本正經的樣子。

    “我們真的會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突然遇到這種事情,”律師說道,“一場外星人的入侵。”

    諾曼不得不咬住嘴唇,免得笑出聲來。“那也許是真的。”他應道。

    “政府官員非常擔心。”

    “他們感到擔心嗎?”

    “最高當局覺得,應當製訂一項計劃來防備不測事件。”

    “你是指在外星人入侵情況下的對應計劃……”諾曼總算設法使自己也保持煞有介事的樣子。

    “也許是吧。”律師說道,“也許‘入侵’這個詞過重了。我們用個緩和些的詞兒,叫‘接觸’:與外星人的接觸。”

    “我明白了。”

    “你已經參加了民航機墜毀事故調查組,詹森博士。你知道這些緊急狀態處理小組有著什麽作用。我們希望你對飛機墜毀現場調查組的最佳人選提出看法,以便對付外星人的入侵。”

    “原來如此。”諾曼應道,一邊在想,怎樣才能巧妙地擺脫他的糾纏。這個念頭顯然荒謬可笑。他隻能把它看作是一種轉移視線的做法!政府麵對著一大堆無法解決的難題,卻決定去考慮別的東西。

    這時那位律師咳了一聲,便提出一項研究課題,還為兩年的科研經費報出了一個相當可觀的數字。

    諾曼發現,他買房子的機會來了,便一口答應下來。

    “我很高興你也認為這是個相當實際的問題。”

    “哦,是的。”諾曼應道。他很想知道,這位律師的年齡有多大。他猜想約莫25歲左右吧。

    “我們隻需要取得你的安全審查結果就行了。”律師說道。

    “我需要接受安全審查嗎?”

    “詹森博士,”律師邊說話,邊啪的一下關上他的公文包,“這個項目是絕對、絕對保密的。”

    “這樣做我不在乎。”諾曼回答道,而且是當真的。他可以想象到,要是他的同事們知道了他要從事的工作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這件事一開始隻是個玩笑,但很快就變成了異乎尋常的舉動。在第二個年頭,諾曼五次飛往華盛頓,去會見國家安全委員會中的高級官員,討論外星人入侵這一迫在眉睫的巨大危險。他的工作十分機密。起先提出的一個問題,是他的項目是否應當移交給五角大樓的國防尖端研究計劃局。他們決定不作移交。後來,他們又討論這個項目是否應當交給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他們又一次決定不這樣做。一名政府官員說:“這不是一項科學研究,詹森博士,這是一項國家安全事務。我們不想把它公開。”

    使諾曼繼續感到吃驚的是,他們要他會見的官員級別竟如此之高。一名國務院的老國務次卿把桌上有關目前中東危機的文件推到一旁,然後問道:“你認為這些外星人是否可能洞悉我們的念頭?”

    “我不知道。”諾曼回答說。

    “唔,我想到了這個問題。倘若他們了解我們的想法,我們怎樣才能表現出一種談判的姿態?”

    “這也許是一個問題。”諾曼表示同意,一邊卻偷偷地瞥了一眼他的手表。

    “見鬼,我們的加密電纜被俄國人竊聽了。我們知道,日本人和以色列人已經破譯了我們的所有密碼。我們隻能祈禱,俄國人還做不到這一點。不過你明白我指的是什麽,那個問題,關於是否洞悉我們的想法。”

    “哦,是的。”

    “你的報告得把這一點考慮進去。”

    諾曼回答說他會這麽做。

    一名白宮人士對他說:“你要知道,總統會希望親自和這些外星人談一談。他就是那種人。”

    “呃——呃。”諾曼應道。

    “而我的意思是其中的宣傳輿論價值,這種公開亮相的影響,是無法估量的。總統和外星人在戴維營會麵;對宣傳媒介來說,是多麽不尋常的時刻。”

    “重大的時刻。”諾曼表示同意。

    “因此,需要有個先遣人員在與外星人交談時,向他們通報總統是何許人,以及與總統會麵時的各種外交禮節。你不能在事先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讓美國總統與另一個星係或不管什麽地方的來客在電視上交談。你認為那些外星人能說英語嗎?”

    “我可不知道。”諾曼回答說。

    “那麽,得有人學習他們的語言,對不對?”

    “很難說。”

    “也許,外星人與來自我們少數民族中的先遣人員交談會感到更輕鬆自在些。”這位白宮高級官員說道,“不管怎麽說,有這種可能性。請你加以考慮。”

    諾曼答應他會考慮這個問題。

    五角大廈的聯絡員——一位少將——帶他去共進午餐。在喝咖啡時,這位少將漫不經心地問道:“你認為這些外星人配備什麽種類的武器?”

    “我不清楚。”諾曼回答道。

    “唔,這是個關鍵問題,對嗎?‘他們’的弱點又在哪裏?我是說,這些外星人甚至可能根本不是人類。”

    “是的,‘他們’或許不是人類。”

    “‘他們’或許像巨型昆蟲,能承受大量的輻射。”

    “是的。”諾曼說。

    “我們也許無法接觸這些外星人。”五角大廈的官員悲觀地說道。隨後他又變得神采奕奕。“不過,我懷疑‘他們’不能抵禦具有數百萬噸爆炸能量的核武器的直接打擊,你說呢?”

    “是的。”諾曼應道,“‘他們’抵禦不了。”

    “那會把‘他們’化為蒸汽。”

    “肯定會。”

    “這是物理學的法則嘛。”

    “不錯。”

    “你的報告應該闡明這個觀點。關於這些外星人無法抵禦核武器的觀點。”

    “是。”諾曼答道。

    “我們不想引起一場恐慌。”這位五角大廈的官員說道,“沒有理由使所有的人都惶恐不安,對不對?我知道,三軍參謀長聯席會議如果聽到這些外星人容易受到核武器攻擊,他們將會消除疑慮。”

    “我會把這一點銘記在心。”諾曼說道。

    最後,會見結束了,他們讓諾曼自個兒寫他的報告。當他拜讀了所有的對天外來客進行推測且已發表的文章後,他斷定那位五角大廈少將的觀點並非毫無道理。關於和外星人遭遇的現實問題——如果真有什麽現實問題的話——與恐慌有關。心理上的恐懼。人類唯一一次與外星人有關的重要經曆,就是1938年奧森·威爾斯關於“星際大戰”的無線電廣播。而人類的反應是那麽地明確。

    大家都嚇得魂不附體。

    諾曼遞交了他的報告,標題是“與可能存在的天外來客的接觸”。國家安全委員會把他的報告又退了回來,建議把標題改得“聽起來更專業些”,而且要“刪去與外星人接觸僅是一種可能的暗示,因為這種接觸在政府的某些部門已被認為是確鑿無疑的事”。

    諾曼的論文在修改以後被正式列為極機密資料,其標題為“關於組織地球人與不明生命形式(ULF)接觸並互相影響的建議”。諾曼在想象這類接觸時,提出地球人小組的成員要特別堅定沉著。在論文中他曾說過——

    “我倒想知道,”巴恩斯說道,一邊打開一份文件來,“你是否同意這段引文:

    ‘與不明生命形式(ULF)會麵的地球人小組,必須有充分的準備迎接巨大的心理衝擊。他們幾乎肯定會出現極度焦慮的反應。能夠承受極度焦慮的個人,其個性必須十分堅定,因此要挑選這樣的人員來組成這個小組。與不明生命形式對抗時產生的焦慮還沒有被充分意識到;與新的生命形式接觸過程中引發的恐懼尚未出現,也不可能事先完全預見到,但是這種接觸最有可能產生的結果是極端的恐怖。’”

    巴恩斯啪的一下合上了文件夾。“你記得這段話是誰說的嗎?”

    “我記得。”諾曼回答說,“是我說的。”

    他還記得他為什麽要說這番話。

    作為國家安全委員會批準的計劃組成部分,諾曼以研究心理焦慮的大前提,還研究了團體動力。他依照阿施和米爾格賴姆的程序,創造了幾個環境,在這些環境裏,實驗對象並不知道他們正在接受測試。在一項實驗中,一組實驗對象被要求乘電梯到另一層樓去參加測試。電梯在兩層樓之間卡住了。這時,一台隱蔽的攝影機便偷偷地觀察實驗對象。

    這項實驗有幾種不同的形式。有時候電梯標著“正在修理”;有時候有電話與“維修人員”聯係;有時候沒有電話;有時候天花板坍了下來;有時候燈突然滅了。

    在另一項實驗中,實驗對象坐上一輛大卡車,“實驗負責人”把他們帶往沙漠,中途卡車的汽油告罄,而負責人又“心髒病發作”,於是實驗對象陷入困境。

    在條件最艱難的實驗中,實驗對象乘坐一架私人飛機航行,但飛行員在半空中“心髒病發作”。

    盡管人們曆來對這樣的實驗頗有微詞——說這些實驗帶有虐待狂的性質,說它們是人為的,實驗對象在某種程度上意識到周圍的情景是故意製造出來的——詹森卻掌握了許多信息,說明群體在焦慮的壓力下會作出什麽反應。

    他發現,如果這個團體的成員不多(五人或五人以下);如果團體中的成員互相了解;如果團體中的成員能互相看見對方、沒有被隔離開;如果他們有一個明確的共同目標和規定的時間限度;如果團體中的成員年齡不同、性別相異;如果團體成員經焦慮實驗鑒定,其個性具有頑強的抗拒恐懼能力,而且這種能力又和他的高度運動技能有關,這時,對恐懼的反應就會降到最低程度。

    研究的結果被製成密密麻麻填滿數字的圖表。不過,實際上諾曼心裏明白,他所證明的隻不過是些常識:要是你陷在電梯裏,最好是和幾個你熟悉的、情緒穩定、體魄強健的人在一起,燈最好亮著,而且最好能知道有人正在設法使你擺脫困境。

    然而諾曼知道,他的某些結論是與直覺相反的,譬如團體成分的重要性。全由男人或全由女人組成的團體在對待壓力時遠不如男女混合的團體;由差不多相同年齡的成員組成的團體,遠不如年齡參差不齊的團體。為一個目的而事先組成的團體對壓力的反應最差;有一陣子他觀察一個剛得到冠軍的籃球隊,但不久它就幾乎垮掉了。

    盡管諾曼的研究頗有成效,他仍然為這篇報告的潛在目的感到不自在——外星人的入侵——他個人認為這純粹是理論性的推測,且已到了荒謬的地步。他在遞交報告時感到十分尷尬,後來又重寫報告,使它看上去顯得意義更加重大。可是他知道事實並非如此,因此就更為忐忑不安。

    卡特政府對他的報告評價不高,這時他才鬆了一口氣。諾曼的建議一條也沒被采納。政府不同意諾曼·詹森的觀點,他們否認恐懼是個問題;他們認為支配人類感情的是驚奇和痛苦。而且,政府寧願組織一個30人的大型接觸組,其中包括三名神學家、一名律師、一名物理學家、一名國務院的代表、一名三軍參謀長聯席會議的代表,一個從立法機構中挑選出的小組、一名航空工程師、一名宇宙生物學家、一名核物理學家、一名文化人類學家,還有一名電視節目主持人。

    不管怎麽說,1980年卡特未能連任,因此諾曼對他關於不明生命形式的建議也沒再聽到下文。六年來他也沒聽說過此事。

    一直到目前為止。

    巴恩斯問道:“你還記得你曾建議成立的不明生命形式研究小組嗎?”

    “當然記得?。”諾曼回答道。

    諾曼當時曾提議建立不明生命形式四人研究小組——一名天文物理學家、一名動物學家、一名數學家和一名語言學家——而第五名成員是心理學家,他的工作是監視小組成員的行為和態度。

    “請談談你對此的意見,”巴恩斯說道。他把一張紙遞給了諾曼:
 


神秘之球 正文 表層 第4章 異常事物調查組

    美國海軍人員/支援人員

    1.哈羅德·C·巴恩斯,美國海軍計劃負責人,艦長

    2.簡·埃德蒙茲,美國海軍上士,數據處理技師

    3.蒂娜·錢,美國海軍上士,電子技師

    4.艾麗斯·弗萊徹,美國海軍深海居留艙士官長

    5.羅斯·C·萊維,美國海軍深海居留艙後勤中士

    非軍方人員

    1.特奧多·菲爾丁,天文物理學家/行星地質學家

    2.伊麗莎白①·哈爾彭,動物學家/生物化學家

    ①伊麗莎白是貝思的正式全名。

    3.哈裏·丁·亞當斯,數學家/邏輯學家

    4.亞瑟·萊文,海洋生物學家/生物化學家

    5.諾曼·詹森,心理學家

    諾曼盯著這張單子。“除了萊文之外,其餘的人員正是我原先建議組成的文職不明生命形式研究小組。當時,我甚至和他們見過麵,對他們進行過考察。”

    “不錯。”

    “可是你自己說的,‘也許沒有幸存者。在那般太空船內,也許根本沒有生命存在。’”

    “是的。”巴恩斯說,“但是,倘若我判斷錯了,那會怎麽樣?”

    他瞥了一眼手表。“我將在11點為小組成員介紹情況。我希望你能跟我一塊兒去,並說說你對小組成員的看法。”巴恩斯說道,“總而言之,我們一直遵循著你在不明生命形式報告中提出的建議。”

    你遵循我的建議,諾曼思忖道。他的心往下一沉。我的老天,我當時那樣寫隻是為了付房租啊。

    “我知道,你會迫不及待地抓住機會,看到自己的想法變成現實。”巴恩斯說道,“那就是我把你接納到小組中來的原因,當然?,如果有個年齡輕些的,本來會更合適。”

    “我對此表示感謝。”諾曼說道。

    “我知道你會的。”巴恩斯勁頭十足地說道。他伸出粗壯的手。“歡迎你到不明生命形式研究小組來,詹森博士。”

    貝思

    少尉把諾曼帶到他的艙房中。那屋子很狹小,牆壁漆成灰色,要說它像牢房,是再恰當不過了。諾曼平常用的包正放在他的鋪位上。屋子角落裏是電腦的托架和鍵盤,旁邊放著一本厚厚的藍色封麵手冊。

    他坐到床上,床板硬邦邦的,叫人很不舒服。他往後仰去,靠在牆上的一根管子上。

    “嗨,諾曼,”有人輕輕地說道,“我很高興他們把你拖了進來。這全是你的過錯,對不對?”一位婦女正站在門口。

    貝思·哈爾彭,小組中的動物學家,是個迥然不同的人物。她今年36歲,是個身材瘦削的高個子婦女。她的臉部輪廓分明,體格有點像男人,但長相算得上楚楚動人。自諾曼上次見到她至今,她的男子氣概似乎更加強了。貝思是位十分頂尖的舉重和跑步運動員;她的脖子、前臂肌肉發達,青筋畢露,那穿著短褲的兩條大腿充滿力量。她的頭發剪得短短的,並不比男人的長。

    與此同時,她又戴著首飾,還化了妝,走起路來很有魅力。她聲音溫柔,眼睛很大,水汪汪的,尤其是在談起她所研究的那些動物時。在那種時刻,她幾乎變得母性十足。她在芝加哥大學的一位同事提起她時,把她叫做“肌肉發達的大地之母”。

    諾曼站起身來,哈爾彭在他臉頰上飛快地親了一下。“我的房間在你隔壁,我聽說你到了。什麽時候上船的?”

    “一小時之前。我覺得我還沒有回過神來。”諾曼說道,“你相信這一切嗎?你認為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嗎?”

    “我認為這一切是真實的。”她用手指著那架電腦旁的藍色手冊。

    諾曼拿起《秘密軍事行動中的個人行為規範》手冊,草草翻閱了一下。

    “其基本要點是,”貝思說道,“你要麽守口如瓶,要麽長時間蹲軍牢。電話不能進,也不能出。是的,諾曼,我認為這一定是真的。”

    “在海底下有一艘太空船?”

    “那兒有個東西。這是件令人振奮的事。”她開始越說越快。“嗨,僅僅對生物學來說,其中的種種可能性就令人頭暈目眩——我們目前對生命的了解,全來自我們對自己星球上的研究。然而,就某種意義而言,我們這個星球上的全部生命都是一模一樣的。每一種動物,從海藻到人類,基本上是由相同的方式構成的,都是同樣的脫氧核糖核酸①。現在,我們也許有機會接觸完全不同的生命啦,在各方麵都是迥然不同的。真令人興奮,對不對?”

    ①即DNA,構成所有生物遺傳基因的高分子物質。

    諾曼點點頭。他正在考慮別的事兒。“你剛才說電話不準進,也不準出,是怎麽回事?我答應要給愛倫打個電話的。”

    “唔,我本來設法給我女兒打個電話,可是他們對我說,與大陸的通信中斷了。信不信就由你啦。海軍擁有的衛星數目比將軍的人數還多,可是他們卻發誓,沒有一條線路可用來給外界打電話。巴恩斯說,他將同意使用一條海底電纜。就是這樣。”

    “珍尼弗多大了?”諾曼問道,很高興自己回憶起了這個名字。還有她的丈夫叫什麽名字來著?諾曼記得他是個物理學家,差不多是這樣。棕色的頭發,白裏透紅的皮膚,蓄著胡子,戴蝴蝶形領結。

    “9歲啦。她現在是埃文斯頓小聯隊的投手。功課不怎麽樣,投球卻精得很。”她的回答流露出自豪之意。“你的家庭如何?愛倫呢?”

    “她情況不錯。孩子們也不賴。蒂姆在芝加哥大學二年級,艾美在安多弗。你的……”

    “你是說喬治?我們在三年前離婚了。”貝思回答道,“喬治在日內瓦的歐洲核子研究中心待了一年,尋找異粒子。我想他要找的都找到了。她是位法國人,他說她是個烹調好手。”她聳聳肩。“不管怎麽說,我的工作進展順利。過去的一年裏,我一直在和頭足類動物打交道——魷魚和章魚。”

    “這項工作怎麽樣?”

    “挺有趣的。當你意識到這些動物具有靈性、能被馴服時,你會產生一種異樣的感覺,尤其是章魚。你知道,章魚比狗還聰明,可以成為一種更佳的寵物。這是一種奇妙的、聰慧的、熱情的動物,我是說章魚。隻是我們從來沒有那樣看待它們而已。”

    諾曼問道:“你還吃它們嗎?”

    “哦,諾曼。”她笑了。“你還是把什麽東西都和食品連在一起嗎?”

    “不論什麽時候,隻要有可能。”諾曼說著,拍拍自己的肚子。

    “唔,你不會喜歡這兒的食物,糟得很。不過我給你的回答是否定的,”她說道,一邊把手指關節弄得格格響,“我已經知道如何馴養它們,因此我現在再也沒法吃章魚啦。這倒提醒了我:你對哈羅德·巴恩斯有多少了解?”

    “毫無了解,問這幹嗎?”

    “我一直在四處打聽。巴恩斯根本就不是海軍的人。隻是他原來服役於海軍。”

    “你是說他已經退役?”

    “1981年就退役啦。他原先是加利福尼亞技術學院訓練出來的航空工程師,退役後為格拉曼幹了一陣子,然後是科學院海軍科學委員會的成員,接著是國防部副部長助理,DSARC的成員,也就是防衛係統采購評估會的成員,再就是國防科學委員會的成員。這個組織負責為三軍參謀長和國防部長提建議。”

    “建議他們什麽?”

    “配備武器。”貝思說道,“他是五角大樓的人,擔任武器配備方麵的顧問。但是,他怎麽會來主持這項計劃呢?”

    “真叫我無法回答。”諾曼說道。他坐在床鋪上,踢掉了皮鞋。他突然感到十分疲勞。貝思倚靠在房門口。

    “你的身體似乎很棒。”諾曼說。甚至她的手看上去都很結實,他思忖道。

    “事實證明,這也是件好事。”貝思說道,“我對即將發生的一切信心十足。你呢?你認為自己能應付自如嗎?”

    “我?為什麽不能應付自如呢?”諾曼朝下看了一眼自己熟悉的大肚子。愛倫老是跟在他後麵,催他對此采取些措施。他不時地被鼓起一陣勁頭,到體育館去練幾天,可是他似乎始終未能使肚子瘦一圈。其真實原因是這一切對他來說無傷大雅。他已經53歲啦,而且是個大學教授。他才不在乎呢。

    這時他想到一個問題:“你對即將發生的一切充滿信心,這是什麽意思?會發生什麽?”

    “噢,到目前為止這隻是傳說。但是,你的來到似乎證實了這種傳說。”

    “什麽傳說?”

    “他們將把我們送到下麵去。”貝思回答道。

    “送到哪裏?”

    “海底。去太空船那兒。”

    “可是這有1000英尺深呢。他們不是用可潛水的機器人做調查嗎?”

    “其實1000英尺不算深,”貝思說道,“技術上可以解決這個問題。已經有海軍潛水員在那兒啦。傳說是潛水員已經在那兒建起一個棲息地,因此我們這個小組可以下去,在海底待上一個星期左右,並且打開那艘太空船。”

    諾曼突然感到一陣寒意油然而起。他在為聯邦航空管理局幹活時,遇到過種種恐怖的景象。有一次在芝加哥,飛機墜毀現場遍布整整一個農場的範圍,他踩到一個粘粘的東西,本以為是青蛙,但實際上是一隻掌心向上的兒童斷手。另一次,他還看到一個被燒焦的男人軀體,依然被安全帶綁在椅子上,隻是這把椅子已被拋到一幢郊區住宅的後院內,筆直地豎在手提式塑膠幼兒遊泳池的旁邊。在達拉斯,他看到調查人員在郊外住宅的屋頂上收集四分五裂的屍體,把它們放入袋中……

    在飛機墜落現場進行調查工作的人,要有非凡的心理警戒,才不會被所見所聞嚇垮。然而,在那種場合從來不會有個人危險,肉體上不會冒任何風險。那種風險無非是做幾場噩夢而已。

    可是現在,要準備到1000英尺深的海底去調查殘骸……

    “你沒事吧?”貝思問道。“你的臉色很蒼白。”

    “我原先不知道有誰談論過下到那兒去。”

    “隻是謠傳嘛。”貝思說道,“休息一會兒吧,諾曼。我想你需要休息了。”
 


神秘之球 正文 表層 第5章 情況介紹

    就在11點之前,不明生命形式研究小組在簡報室內見麵了。諾曼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個小組的成員。他在6年前就挑選了他們,卻到現在才第一次聚集在一起。

    特德·菲爾丁身體結實,相貌堂堂,盡管已到了知天命的年齡,卻依然帶有孩子氣。他穿著馬球衫和短褲,顯得悠閑自在。作為帕薩迪納噴氣推進實驗室的一名天文物理學家,他對水星和月亮的地層進行了深入研究。不過,使他聞名遐邇的卻是他對火星上芒格拉低穀和巴耶斯馬裏內裏斯灣的研究。這兩個巨大的峽穀都位於火星的赤道地帶,長達25,500英裏,深達2。5英裏——比美國大峽穀長十倍、深兩倍。有一批科學家首先得出結論,結構與地球最相似的行星根本就不是人們先前所預料的火星,而是那顆小小的水星,因為它具有一個類似地球的磁場。菲爾丁就是這批科學家中的一個。

    菲爾丁為人坦率,個性樂觀,有些自以為是。在噴氣推進實驗室時,隻要有太空船發射上天,他便出現在電視熒幕上,因此享有一定的知名度。近來他又再次結婚,妻子是洛杉磯的一名電視氣象預報員;他們有了一個小男孩。

    特德長期以來一直鼓吹其他星球上也存在生命,是SEfI(即尋找外星生靈)的支持者,可是其他科學家卻認為,這種尋找是在浪費時間和金錢。現在他正興高采烈地咧嘴對諾曼笑著。

    “我始終認為,這種事遲早會發生的,我們會掌握證據,證明其他星球上有著高度智慧的生命。現在我們終於有證據啦,諾曼。這是個了不起的時刻。我對形狀特別感到滿意。”

    “形狀?”

    “下麵那個東西的形狀。”

    “它的形狀如何?”諾曼對其形狀還沒有聽到任何說法。

    “我一直在監控室觀察屏幕上由機器人傳回的訊息。它們漸漸確定了珊瑚下麵那個東西的形狀。它不是圓的,所以不是一個飛碟。”特德說道,“謝謝上帝,這也許能使那夥態度瘋狂、見解偏激的人啞口無言。”他笑了笑。“皇天不負苦心人,呃?”

    “我想是這樣。”諾曼說道。他不確定這話是什麽意思,但是特德喜歡引經據典。特德把自己看成是文藝複興時期的人物,他隨意引用盧梭或是老子的警句,用這種方式讓你對他印象深刻。他身上毫無心胸狹窄的成分;有人曾經說過,特德是個名牌愛好者,他的演說也是如此。菲爾丁頭腦單純,有時候幾乎可笑。這種特質惹人喜愛,毫不做作。諾曼很喜歡他。

    他無法完全掌握哈裏·亞當斯。他與這位內向的普林斯頓大學數學家已有六年沒見麵了。哈裏是個高瘦的黑人,戴一副寬邊眼鏡,老是皺著眉頭。他穿一件T恤,上麵寫著“數學家把這件事做得完美無缺”。這種衣服通常是大學生穿的。亞當斯雖然已30多歲,但看上去卻要年輕些;他顯然是小組中年齡最小的成員——不過,是不是最重要的成員就難說了。

    許多理論家主張,與外星人之間的交流將被證明是不可能的,因為人類與他們毫無共通之處。這些思想家們指出,正如人類的軀體是許多進化過程的結果,人類的思想也是如此。如同我們的軀體一樣,我們的思想方式完全可能是另一種模樣,這是輕而易舉的事。我們對宇宙形成的所有觀念,沒有一條是注定必然的。

    人類與地球上一些有靈性的動物,諸如海豚,在交流上已經存在困難,這純粹是因為海豚生活在如此不同的環境中,有著如此不同的感覺器官。

    然而,與我們和外星人的巨大差別相比,人類和海豚實際上就十分相像了——因為外星人是在其他某個星球環境裏經過幾十億年不同形式進化的產物。這樣的外星人不太可能從我們的方式來看待世界。事實上,“他”或許根本看不到這個世界。“他”也許是瞎子,也許是透過高度發達的嗅覺、溫度、壓力來了解世界。也許沒有任何辦法和這樣的生物交流,因為根本沒有共同的基礎。正如有人所說的,你如何對一條瞎眼的水蛇解釋華茲華斯詠誦黃水仙的詩歌呢?

    我們與外星人最可能溝通的知識領域是數學,因此小組中的數學家將是最主要的關鍵。諾曼當時挑選亞當斯,是因為亞當斯雖然年輕,卻已經在幾個不同的領域作出重要貢獻。

    “你對這一切持什麽態度,哈裏?”諾曼在哈裏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一麵問道。

    “我認為,這件事最清楚不過,”哈裏說道,“是在浪費時問。”

    “那麽,這個在水下發現的翼翅呢?”

    “我不知道這是什麽,但我卻知道它不是什麽。這不是來自另一個文明世界的太空船。”

    特德原站在他身邊,這時惱火地走開了。顯然,哈裏和特德已經有過同樣的談話。

    “你怎麽知道的?”諾曼問道。

    “一項簡單的計算,”哈裏毫不在意地把手一揮,“事實上,沒什麽了不得的。你知道德拉克方程式嗎?”

    諾曼知道。這是有關外星人的文獻中一個著名的建議。但是他說道:“請講解一遍。”

    哈裏煩躁地歎了口氣,取出一張紙來。“這是一個概率方程式。”他寫道:

    P=fpnhf1fc

    “它的意思是,”哈裏·亞當斯說道,“概率P,即有智能生命將在任何星係中的生成概率,與這個星係具有行星的概率及可居住行星的數量,與在這個可居住行星上產生簡單生命的概率、簡單生命發展為智能生命的概率,以及智能生命在50億年當中進行星際聯絡的概率有關。這就是那個公式的全部涵義。”

    “呃。”諾曼應道。

    “但是,關鍵是我們並沒有事實,”哈裏說道,“我們必須對這些概率中的任何一項進行假設。有一種方法假設起來極為容易,就是像特德那樣,下個結論,認為可能存在著數以千計有高度智慧物種的文明世界。同樣,也很容易像我這樣進行假設,認為隻有一個文明世界,那就是我們的世界。”他把那張紙推到一邊。“在這種情況下,不管這水底下的是什麽東西,它反正不是來自外星球的文明世界。因此我們都是在這兒浪費時問。”

    “那麽,在水底下的是什麽呢?”諾曼再次問道。

    “那是一個富有浪漫色彩的希望的荒謬表現形式。”亞當斯說道,把眼鏡朝鼻子上推了推。他的身上帶有一種激烈的情緒,使諾曼甚為不安。6年前,哈裏·亞當斯還是個街頭兒童,他那鮮為人知的天才,使他從費城貧民窟的一所破房子一步跨進普林斯頓修剪得整整齊齊的綠色草坪。那時候,亞當斯生氣勃勃,對自己的命運轉折感到十分有趣。那麽為什麽他現在說起話來如此刺耳呢?

    亞當斯是個才能卓越的理論家,對量子力學概率密度函數的計算使他建立了自己的聲譽;諾曼對此一竅不通,然而亞當斯卻在17歲時就有所成了。諾曼能夠了解他為何如此,而哈裏·亞當斯現在卻顯得情緒緊張,對人挑剔,在小組中仿佛渾身不自在。

    或者這跟他被納入小組有關係。諾曼原來就曾費過一番心思,亞當斯如何才能與其他人融洽相處。因為他是一位神童嘛。

    事實上,神童隻有兩種——數學神童和音樂神童。有些心理學家爭辯說,神童隻有一種,因為音樂與數學的聯係是如此緊密。雖然有些早熟的孩子也具有其他天賦,諸如寫作、繪畫、運動,然而兒童真正能與成年人在同一水平上並駕齊驅的領域,卻隻有數學和音樂。從心理學的角度來春,這樣的兒童性格複雜,往往十分孤獨,由於他們具有特殊才能而與他們的同齡人互相隔絕,甚至和家庭成員也沒有任何交流。因此他們既受到羨慕,又令人嫉妒,人際交往上常常受到阻礙,使他們在團體中與人打交道很不自在。由於哈裏幼時在貧民窟生活,如果說他與別人有所區別的話,那就是他的問題更加明顯。他曾對諾曼說過,他最初學傅立葉變換①時,其他的孩子們正在學投籃呢。因此,哈裏也許在團體中感到別扭。

    ①Fouriertronsform:數學中運用廣泛的一種積分變換。

    不過,似乎還有其他什麽原因……哈裏看上去幾乎是義憤填膺。

    “你等著瞧吧,再過一個星期,大家將認為這隻是一場聳人聽聞的虛驚。僅此而已。”

    你希望如此,諾曼思忖道。他又一次感到納悶,為什麽會有這種情緒。

    “哦,我認為這件事有挑戰性。”貝思·哈爾彭眉飛色舞地說道,“對我來說,即使發現新生命隻有一絲的希望,也是令人興奮的。”

    “對,”特德說道,“總之,天空和陸地存在的東西,比你在哲學中能想到的東西要來得多。”

    諾曼打量著小組中最後一名成員亞瑟·萊文,海洋生物學家。這些人中,隻有萊文他不認識。萊文是個矮胖子,臉色蒼白,行動拘謹,把自己的內心想法包裹得嚴嚴實實。他剛要問萊文對此有何看法,巴恩斯艦長便大步走了進來,腋下夾著一疊文件。

    “歡迎你們來到無處可去的中心,”巴恩斯說道,“而且你們甚至沒法去浴室。”大夥兒惴惴不安地笑了。“很抱歉,讓大家久等了,”他說道,“但是我們時間不多,因此讓我們立即著手這項工作吧。如果你們願意把燈關上,我們就可以開始了。”

    第一張幻燈片顯示出一艘大船,船尾有複雜的上層建築。

    “羅斯·西萊達號,”巴恩斯解釋道,“一艘電纜鋪設船,太平洋通信公司租來鋪設檀香山至澳大利亞悉尼的海底電纜的。羅斯·西萊迪號於今年5月29日離開夏威夷,到6月16日抵達太平洋中部的西薩摩亞。它正在鋪設新型的光纖電纜,這種電纜可以使兩萬部電話機同時通話。電纜的外麵包著一層厚厚的由金屬與塑膠編結而成的網,十分牢固,不易斷裂。羅斯·西萊迪號已經在太平洋中鋪設了5,600海裏的光纜,沒有發生任何事故。下一張。”

    一張太平洋地區圖,上麵標著一個巨大的紅點。

    “6月17日晚上10點,當羅斯·西萊迪號位於此地,也就是在東薩摩亞的帕果和斐濟的維蒂島中間時,船體突然扭曲,發生劇烈震動。警報響起,船員們意識到電纜被什麽東西纏住而斷裂了。他們立即查了航海圖,尋找海底障礙物,但是什麽也沒發現。他們花好幾個小時拉起了斷裂的電纜,因為到事故發生時,他們已在船後又放出了一海裏多的光纜。他們檢查了斷頭,發現切口非常整齊——就像一名船員所說:‘如同是用大剪刀剪斷一般。’下一張。”

    一個海員麵對著鏡頭,粗糙的手中握著一段光纜。

    “你們可以看到這種斷裂的狀況,表明是遇到了一種人為的障礙。羅斯·西萊迪號向北退去,越過光纜斷裂地點。下一張。”

    一連串間斷的黑白線,某個區域呈現出許多尖峰形狀。

    “這是船上聲納的原始掃描圖。你要是不懂聲納掃描,就很難了解其中的含義,不過你們可以看到這個薄薄的刀口似的障礙物,與沉船或太空船一致,切斷了光纜。”

    “租船的太平洋通信公司向海軍方麵作了報告,要求了解有關這個障礙的任何訊息。這是例行公事:無論哪兒發生電纜斷裂,他們就通知海軍當局,希望這個障礙是我們事先了解的。倘若這是艘載有爆炸物品的沉船,通信公司希望他們在開始修複工作之前就能獲得此一訊息。可是,這一次的障礙物在海軍的檔案上並沒有記載。因此海軍對此發生興趣。”

    “我們立即派遣靠得最近的搜索船海洋探測號從墨爾本出發。海洋探測號於今年6月21日到達事故地點。海軍之所以對此感興趣,是因為這個障礙物有可能是沉入海底的某國核子潛艇,上麵配備有SY-2飛彈。海洋探測號使用最尖端的探測聲納向海底進行掃描,得出了這張海底圖像。”

    這是個彩色圖像,清楚地展示出其中的立體造型。

    “正如你們所見,海底看上去很平坦,隻有一個三角形的翼翅突出在離海底約280英尺處。你們可以在這兒看到,”他一麵指點,一麵解釋道,“唔,這個翼翅的體積比美國或蘇聯製造的任何飛機翼翅都要大。一開始這使我們大為不解。下一張。”

    一個潛水機器人,從船的一側由起重機放入海中。這個機器人就像一連串水平安放的管子,中間裝著照相機和燈具。

    “到6月24日,海軍把遠程操作船和航空母艦海神四號調到現場。遠程操作船蠍子號,就是你們現在看到的,被派遣去拍攝這翼翅,帶回的照片清楚顯示了某種控製裝置的表麵。就在這兒。”

    這群人中發出一陣喃喃細語。在燈光耀眼的幻燈片上,一個灰色的翼翅聳立在平坦的珊瑚上。那翼翅周邊有鋒刃,呈現航空器所具有的錐形,肯定是人造的。

    “你們將看到,”巴恩斯說道,“這一地區的海底由低矮的死珊瑚組成。這個翼或是翅消失在珊瑚中,表明航空器的其餘部分可能也埋在珊瑚礁內。我們做了極高解析力的海底掃描,以測定珊瑚礁內埋藏物的形狀。下一張。”

    另一張彩色聲納圖,由一個個細小的點而不是由線所組成。

    “你們可以看到,這個翼翅似乎與一個掩埋在珊瑚中的筒狀物體相連。物體的直徑大約190英尺,而且向西延伸2,754英尺,最後收縮成一個端點。”

    觀眾中發出更多的喃喃細語聲。

    “正確無誤,”巴恩斯說道,“這圓筒狀物體長達半海裏。其形狀與火箭或太空船一致——它肯定是那樣——不過從一開始,我們就小心翼翼地把這個物體稱作‘畸形物’。”

    諾曼看了一眼特德,他正笑容滿麵地望著屏幕。但是黑暗中坐在特德身旁的哈裏·亞當斯卻皺著眉,正在把眼鏡往鼻梁上方推。

    接著幻燈機的燈光滅了,屋子陷入一片漆黑之中。有人發出幾聲呻吟。諾曼聽到巴恩斯說:“見鬼,不能再這樣了!”有人蹣跚地向房門走去,那兒投下一塊方形的光亮。

    貝思向諾曼俯過身子,說道:“他們這兒老是斷電。這下知道了吧?”

    過了一陣子,電又來了。巴恩斯繼續說道:“6月25日,一艘遠程艦從翼翅的尾部切下一塊材料,帶到海麵上。我們對這個翼翅的切片做了分析,發現是一種環氧樹脂的蜂窩狀物體,裏麵是鈦合金。這種金屬塑膠合成材料所需的包裹技術,目前在地球上還無人知道。”

    “專家們證實,這個翼翅不可能是地球上製造的——不過10年或20年以後,我們或許會了解如何製造它。”

    哈裏·亞當斯咕噥了一下,身子向前靠去,在筆記簿上做下記錄。

    巴恩斯解釋說,現在其餘的機器人操縱船正用來向海底布放製造地震用的炸藥。地震分析表明,埋在珊瑚中的畸形體是金屬製品,中間是空的,內含一套複雜的結構。

    “經過兩個星期的大量研究,”巴恩斯說道,“我們得出結論,這個畸形物是一種太空船。”

    “6月27日,地質學家們進行最後核實。來自海岸的岩芯抽樣表明,目前的海床原先要淺得多,或許隻有80至90英尺深。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麽覆蓋這飛行物的珊瑚厚度平均達30英尺。因此地質學家們說,這航空器在地球上已停留了至少300年,或許還更久些,500年,甚至5,000年。”

    “盡管海軍當局感到無可奈何,”巴恩斯說道,“他們還是得出結論,我們事實上發現了來自另一個文明世界的太空船。在國家安全委員會舉行特別會議之前,總統做出決定,要打開這艘太空船。於是從6月29日開始,不明生命形式研究小組的成員便被召集而來。”

    “7月1日,DH-7號海底居留艙被放到離太空船所在地不遠的地方。DH-7號居留艙裏有9名海軍潛水員,在飽和的高熱值氣體環境裏工作。他們開始從事原始的鑽探工作。我認為我們已經把目前為止所了解的全部情況都告訴你們了,”巴恩斯說道,“有問題嗎?”

    特德問道:“弄清楚太空船的內部結構是什麽了嗎?”

    “目前還沒搞明白。這艘太空船的建造方式使衝擊波隻能在其外殼上回旋,而這層外殼異常堅固,工藝設計極其巧妙。這使我們無法通過地震的方法洞悉其內部結構。”

    “幹嗎不用被動性的技術來瞧瞧它裏麵是什麽?”

    “我們已嚐試了,”巴恩斯說,“重力低測量分析法,熱重力測量分析法,電阻低圖譜法,質子精確地磁儀,都沒用。”

    “監聽裝置呢?”

    “我們從第一天起,就在海底安放了水中聽音器、但沒有接收到任何聲音。至少到目前為止是這樣。”

    “其他遠距離檢查步驟的結果如何?”

    “多數都涉及到放射性,現在我們還在猶豫,是否要對這艘太空船進行輻射。”

    哈裏說道:“巴恩斯艦長,我發現這個翼翅似乎沒有受到損傷,而且船體似乎是個完好無損的圓筒。你認為這個物體是在大洋中墜毀的嗎?”

    “是的。”巴恩斯回答說。他的神色有些不自在。

    “那麽,這個物體在高速與水麵撞擊後竟安然無恙,既沒有擦傷,也沒有凹痕?”

    “哦,它確實堅硬無比。”

    哈裏點點頭。“這就可能是……”

    貝思說道:“那些此刻正在水裏的潛水員——他們到底在幹些什麽?”

    “在尋找前門。”巴恩斯微微笑道,“目前,我們已不得不回到經典的考古學程序上去。我們在珊瑚上挖探測槽,尋找某個入口或是艙蓋等。我們希望在未來的24小時或48小時裏能找到。一旦找到,我們就準備進入。還有什麽問題?”

    “有,”特德應道,“俄國人對這項發現有什麽反應?”

    “我們還沒有告訴俄國人。”巴恩斯回答說。

    “你們還沒有告訴他們?”

    “是的,沒有。”

    “但這是人類曆史上一個令人難以置信、史無前例的進展。不僅僅是在美國曆史上,更是在人類曆史上。我們當然應該和世界各國分享這一成果。正是這種發現可以把全人類各個民族聯合起來——”

    “我們得跟總統講,我不知道其中的原委,但這是他的決定。還有其他問題嗎?”

    無人再吭聲。大家你望著我,我望著你。

    “那麽我想,介紹到此結束。”巴恩斯說道。

    燈亮了,人們站起身來,伸著懶腰,椅子移動時發出一陣響聲。這時哈裏·亞當斯說道:“巴恩斯艦長,我得說,我對這場情況介紹非常不滿。”

    巴恩斯顯出吃驚的樣子。“你有什麽問題,哈裏?”

    其餘的人也停下來,看著亞當斯。他仍然坐在椅子上,臉上充滿憤怒。“你是否事先已決定,得把這個消息用婉轉的方式告訴我們?”

    “什麽消息?”

    “關於門的消息。”

    巴恩斯不自然地笑了。“哈裏,我剛才已經對你們說,潛水員正在挖探測槽,尋找艙門——”

    “——我要說,你們在三天前,當你們用飛機把我們送往這兒時,你們對門的位置已經有了相當高明的推測。我還要說,到目前為止,你們或許已經知道了門的正確位置。我說的對嗎?”

    巴恩斯沒有吭聲。他站在那兒,臉上始終掛著一絲微笑。

    我的老天爺,諾曼暗中思忖道,一麵望著巴恩斯。哈裏是對的。哈裏以具有超人的邏輯思維而著稱,這是一種令人驚愕的、頭腦冷靜的演繹能力,但諾曼還從未見他付諸實踐。

    “是的,”巴恩斯最後說道,“你講得不錯。”

    “你們知道艙門的位置嗎?”

    “我們知道,是的。”

    屋子籠罩著一片寂靜,然後特德開了腔:“不過這太棒了!我們什麽時候進那艘太空船?”

    “明天。”巴恩斯回答道,他的雙眼仍然緊緊地盯著哈裏。而哈裏也目不轉睛地回視著巴恩斯。“廂型車將把你們兩個兩個地接走,明天早上8點整。”

    “真具挑戰性!”特德說道,“棒極了!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因此,”巴恩斯說道,兩眼卻仍然望著哈裏,“你們都應當睡個好覺——要是可能的話。”

    “安安穩穩睡一覺,什麽也不想,什麽夢也不做,高枕無憂。”特德說道。他激動得在椅子上一會兒站起,一會兒坐下。

    “在今天剩下的時間裏,負責後勤和技術的軍官會來給你們測身高體重,準備合身的服裝。要是還有其他問題的話,”巴恩斯接著說道,“你們可以在我的辦公室找到我。”

    他離開了屋子,會議結束了。當其他人魚貫而出時,諾曼和哈裏·亞當斯留在後麵。哈裏一直沒有離開他的座位。他看著技師收拾起手提式屏幕。

    “剛才真是一場出色的表演。”諾曼說道。

    “是嗎?我倒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你剛才推斷說,巴恩斯沒有對我們說明門的情況。”

    “哦,他沒對我們說的事還多著呢,”亞當斯冷冷地說道,“凡是重要的,他都沒有對我們說。”

    “像哪些事?”

    “就像有一個事實,”哈裏說道,然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巴恩斯完全明白,總統為什麽決定對此守口如瓶。”

    “他知道嗎?”

    “在目前這種狀況下,總統別無選擇。”

    “什麽狀況?”

    “他很清楚,水下那個物體並非外星人的太空船。”

    “那麽,是什麽呢?”

    “我認為,那是什麽是顯而易見的。”

    “我可是被蒙在鼓裏。”諾曼反駁道。

    亞當斯第一次笑了。這笑容十分勉強,毫無高興的成分。“我要是告訴你,你也不會相信的。”他說道。隨後他離開了屋子。
 


神秘之球 正文 表層 第6章 測試
章節字數:5010 更新時間:08-01-03 22:42
    亞瑟·萊文是諾曼·詹森在考察小組中唯一沒有見過的成員,他是一名海洋生物學家。這件事是我們事先沒有考慮到的,他暗中思忖道。諾曼原先設想,任何與不明生命的接觸將發生在陸地上;他沒有想到一個顯而易見的可能性——如果太空船隨意在地球上著落,它降落在水中的可能性最大,因為地球有70%的表麵被水所覆蓋。現在回想起來這是很理所當然的,他們需要一名海洋生物學家。

    當我們回顧往事的時候,還有什麽被證明也是顯而易見的呢?

    他發現萊文在船舷的欄杆前躊躇不前。萊文來自馬薩諸塞州伍茲霍爾的海洋研究所。諾曼與他握手時,他的手是濕的。萊文看上去神情緊張,最後他承認他暈船。

    “暈船?海洋生物學家暈船?”諾曼問道。

    “我在實驗室工作,那兒是陸地。那兒的東西任何時候都是靜止的。你幹嗎要笑?”

    “很抱歉。”諾曼說道。

    “你覺得很滑稽,海洋生物學家暈船,對嗎?”

    “我想,這不太合理。”

    “我們之中有很多人暈船。”萊文說道。他向大海望去。“你看那兒,”他說道,“幾千海裏一平如鏡,什麽也沒有。”

    “大海嘛。”

    “這使我毛骨悚然。”萊文說道。

    “那麽?”回到辦公室後,巴恩斯問道,“你認為如何?”

    “認為什麽?”

    “老天爺,當然是指這個小組?。”

    “這是我挑選的小組,不過是在6年之後組成的。大致上說來不錯,當然是很能幹的。”

    “我想知道誰會出洋相。”

    “為什麽一定要有人出洋相呢?”諾曼反問道。他望著巴恩斯,發覺他的上嘴唇有一顆隱約可見的汗珠。指揮官本人也處於極大的壓力之下。

    “在1,000英尺的水底會有人出洋相嗎?”巴恩斯說道,“那是要生活和工作在窄小的居留艙裏呢!聽著,這不像我帶著軍中潛水員去那兒,那些人都是受過專門訓練的,能自我調適好。現在我是帶一群科學家去,老天爺。我要確信他們的健康狀況良好,我要確信沒人會出洋相。”

    “我不知道你對此是否了解,艦長,不過心理學家無法對誰會出洋相作出精確的預測。”

    “甚至是由於恐懼的緣故?”

    “不管是由於什麽緣故。”

    巴恩斯雙眉緊鎖。“我原先認為研究恐懼是你的專長。”

    “焦慮是我的研究興趣之一,因此我可以根據某人的個人能力預測結果,告訴你誰會在緊張的狀態下出現極大的焦慮。可是我無法預測誰會在重壓下出洋相,誰又能頂得住。”

    “那你有什麽用處呢?”巴恩斯煩躁地說道。他又歎了口氣。“很抱歉。你是否僅僅打算和他們口頭交談一番,還是對他們做某些測試?”

    “沒有什麽測試可做,”諾曼說道,“至少,沒有任何有效的測試可做。”

    巴恩斯又歎了口氣。“萊文怎麽樣?”

    “他暈船。”

    “水底沒有任何運動,不會有什麽問題。但是他的個人情況如何?”

    “我會注意這一點的。”

    “要常注意。哈裏·亞當斯怎麽樣?他目空一切。”

    “是的,”諾曼說道,“不過那也許是需要的。研究結果表明,那些對付壓力最得心應手的人,就是別人不喜歡的人——這些人被說成目空一切,過分自信,惹人生氣。”

    “也許是如此吧,”巴恩斯說道,“不過他那篇著名的研究論文呢?哈裏在幾年前是外星球智能探索的主要支持者之一,現在卻突然唱起反調來。你記得他的論文嗎?”

    諾曼記不得了,他剛要這樣回答,一名少尉走了進來。“巴恩斯艦長,這是你要的改進後圖像。”

    “好。”巴恩斯說道。他看了一眼照片,又把它放下。“天氣情況怎麽樣?”

    “沒有變化,長官。衛星報告證實,我們的現場氣溫為48度,上下溫差12度,長官。”

    “見鬼。”巴恩斯罵道。

    “有麻煩嗎?”諾曼問道。

    “天氣會變得對我們不利,”巴恩斯說道,“我們也許得排除水麵支援。”

    “是不是說我們要取消下潛?”

    “不,”巴恩斯說道,“我們按原定的計劃,明天去那兒。”

    “哈裏為什麽認為那個東西不是太空船?”諾曼問道。

    巴恩斯又皺起眉頭,把桌上的文件往旁邊一推。“讓我來告訴你一些事情,”他說道,“哈裏是個理論家,而理論僅僅是不實用的玩意兒。我正處理一件重要的事,這事就是我們在海底看到一件極其古老而又極其陌生的東西。我要知道這是什麽。”

    “不過,倘若這不是外星人的太空船,那又是什麽?”

    “等我們到了下麵再說,好嗎?”巴恩斯看了一眼他的手表。“第二個居留艙現在該沉到海底了。我們將在15個小時以後把你們帶到水底去。在此期間,我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呢。”

    “堅持住,詹森博士。”諾曼一絲不掛地站在那兒,感覺到有兩隻金屬鉗子夾住他手臂的後部,就在肘部往上一些。“再一會兒……這樣行了。現在你可以進艙了。”

    那位年輕的海軍醫務兵往旁邊跨了一步,諾曼爬上金屬槽的階梯。那金屬槽看上去就像一個軍用的按摩浴缸,裏麵一直到頂部都注滿了水。當他把身體浸入水中時,水從四麵溢出。

    “這樣做有什麽目的?”諾曼問道。

    “很抱歉,詹森博士,如果你把自己整個兒地浸……”

    “什麽?”

    “就一會兒,先生……”

    諾曼吸了一口氣,潛入水中,然後又冒出水麵。

    “行啦,現在你可以出來了。”醫務兵遞給他一條毛巾,一邊說道。

    “這樣做是什麽目的?”諾曼走下梯子時再次問道。

    “全身的脂肪量,”醫務兵說道,“我們得了解,用來計算你的Satstats。”

    “我的Satstats?”

    “飽和統計。”醫務兵在他的寫字板上標出記號點。

    “哦,”他說道,“你超出圖表的範圍了。”

    “怎麽會呢?”

    “你經常運動嗎,詹森博士?”

    “偶爾活動一下。”現在他產生了戒備心理。那條毛巾太小,圍不住他的腰。海軍怎麽會用這麽小的毛巾?

    “你喝酒嗎?”

    “喝一點。”他感到自己明顯處於守勢,這是毫無疑問的。

    “請問,你最後一次喝酒精飲料是什麽時候,先生?”

    “我不知道。兩三天之前吧。”他似乎很難回想起在聖地亞哥的一切。往事顯得那麽遙遠。“問這幹什麽?”

    “行了,詹森博士。關節、臀部、膝蓋,有沒有不舒服?”

    “沒有,問這幹什麽?”

    “是否有過一段時間的暈眩或臨時的記憶喪失?”

    “沒有……”

    “請你坐到那兒去,先生。”醫務兵指著一張椅子,椅子旁邊的牆上是一個電子儀表。

    “我希望知道是怎麽一回事。”諾曼要求道。

    “請你緊緊盯住這些綠色的圓點,把兩眼睜大……”

    他感到有一股強風猛地吹過他的雙眼,他明顯地眨了下眼,一條報表紙啪嗒啪嗒地響了一陣。醫務兵把它撕下,瞥了一眼。

    “行了,詹森博士。請你到這邊來……”

    “我想從你這兒了解些情況,”諾曼說道,“我想知道正在幹什麽。”

    “我理解,先生,不過我得在下午5點鍾,也就你的下一次情況介紹前,按時完成診斷檢查。”

    諾曼仰天躺著,技師們把一些針刺入他的雙臂,還有一根針刺入他的腹股溝處。他感到一陣劇痛而叫了起來。

    “這是最難受的一項,先生。”醫務兵解釋道,一麵包紮起冰中的注射器。“請用這塊棉花緊緊按住這兒……”

    他的鼻孔被夾子夾住,嘴裏塞了個東西。

    “這是用來測量你的二氧化碳的,”醫務兵說,“就這樣吐氣。對,大口吸氣,現在吐氣……”

    諾曼向外吐氣。他看著橡皮膜脹了起來,把刻度盤上的針推了上去。

    “再來一次,先生。我相信,你能做得比剛才更好。”

    諾曼認為他已竭盡全力,不過還是再試了一次。

    另一名醫務兵走進房間,手裏拿著一張寫滿數字的紙。

    原先的那名醫務兵皺起了雙眉。“巴恩斯有沒有看到這個?”

    “看到了。”

    “他怎麽說?”

    “他說沒問題,還說繼續進行。”

    “好吧!他是上司嘛。”原先那位醫務兵又朝諾曼轉過身子。“讓我們再次試著大口吸氣,詹森博士,你能否……”

    測徑器放到了他的下巴和前額上。一條帶子在他頭上繞了一圈。接著測量他耳朵和下巴的長度。

    “這是幹什麽?”諾曼問道。

    “給你配合適的頭盔,先生。”

    “我不能直接試戴一個嗎?”

    “這是我們的工作方式,先生。”

    晚餐是通心粉和幹酪,底部都烤糊了。諾曼吃了兩口便把它推到一邊。

    醫務兵出現在他的房門口。“該進行下午五點鍾的情況介紹了,先生。”

    “我哪兒也不去,”諾曼說道,“除非你回答我的問題,你們對我做的檢查到底是幹什麽用的?”

    “深度潛水的例行公事,先生,海軍的規章製度要求你在潛水前必須檢查一下。”

    “那麽為什麽我超出圖表的範圍了?”

    “抱歉,先生,你說什麽?”

    “你剛才說,我超出了圖表的範圍。”

    “哦,你的體重比海軍圖表規定的數據要重些,先生。”

    “那麽,我的體重有問題嗎?”

    “應當不會有問題,先生。”

    “那麽其他測試呢,結果如何?”

    “按照你的年齡和生活方式來說,你很健康,先生。”

    “到下麵去行嗎?”諾曼問道,他巴不得不能潛水。

    “到下麵去?我已經和巴恩斯艦長談過。應該沒有任何問題,先生。能否請你從這邊走去聽簡報,先生……”

    其他的人都已經坐在簡報室了,手裏拿著聚苯乙稀泡沫塑料製成的咖啡杯。諾曼見到他們很高興。他一屁股坐在哈裏身旁的椅子上。“老天爺,你們做了那些混賬的體檢了嗎?”

    “做啦,”哈裏答道,“昨天做的。”

    “他們用這些長針刺入我的大腿。”諾曼說道。

    “是嗎?他們沒有對我這樣做嘛。”

    “有沒有用夾子夾住你的鼻孔,然後叫你吸氣、吐氣?”

    “這一項我也沒做。”哈裏回答道,“聽起來你做的是某些特殊檢查,諾曼。”

    諾曼也是這樣想,不過他不喜歡哈裏把它點透。他突然覺得十分疲勞。

    “好吧,弟兄們,我們有許多事情要做,而且隻有三個小時啦。”一名生氣勃勃的男子走進屋子,關掉燈,對大夥兒說道。諾曼甚至還沒來得及仔細對他看上一眼。現在隻聽見他在黑暗中說道:“正如諸位所知,達爾頓法則支配混合氣體的部分壓力,或者就像在代數公式中所表示的……”

    第一個圖表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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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讓我來回顧一下,部分壓力的計算如何才能在純淨的氣體中進行。這是我們使用的最普通的程序——”

    他的解釋對諾曼來說毫無意義。他設法集中注意力,然而隨著一張張圖表的出現,講解人不斷發出單調乏味的聲音,他的眼皮變得愈來愈重,最後便睡著了。

    “——被帶到潛艇中,一旦進入居留艙內,你們將承受33個大氣壓。那時你們將轉換成呼吸混合氣體,因為超過18個大氣壓,你們就不可能呼吸地球上的空氣——”

    諾曼不再聽他講解。這些技術細節隻會使他充滿恐懼。他繼續打盹,隻是時而醒來一陣子。

    “——由於氧的毒性隻有當二氧化磷(PO2)在長時間下超過0。7個絕對大氣壓(ATA)時才出現——”

    “——當部分壓力在深海潛水係統中超過1。5個絕對大氣壓時,氮就像一種麻醉劑,會在混合氣體中出現——”

    “——要求開放式呼吸裝置通常是更好的方法,但是你們將使用半閉合的呼吸裝置,其吸入的上下差為608至760公厘——”

    他又睡著了。

    當講解結束後,他們回到自己的房問。“我有沒有漏聽什麽?”諾曼問道。

    “事實上什麽也沒遺漏,”哈裏聳聳肩,“隻是一大堆物理知識。”

    諾曼在他那間灰色的房間裏上了床。牆上掛鍾的熒光告訴他已是2300時。他費了一會兒神,才弄明白那是夜裏11點鍾。再過9個小時,他思忖道,我將開始下潛。

    然後他睡著了。
 


神秘之球 正文 深度 第1章 下潛
章節字數:14125 更新時間:08-01-03 22:43
    卡戎五號潛艇停靠在浮筒平台旁邊,隨著海浪上下顛簸著。晨曦中,這艘鮮黃色的潛艇就像放在油筒平台上的小孩的浴盆玩具。

    一艘橡皮艇把諾曼送到了浮筒平台旁。他爬上平台,與駕駛員握了握手。這個駕駛員頂多18歲,比他的兒子蒂姆還年輕。

    “準備出發了嗎?先生?”駕駛員問道。

    “行啊。”諾曼答道。他是隨時都做好準備的。

    從近處看,這艘潛艇並不像玩具。它不僅體積龐大,看起來也很堅固。諾曼看見它有一扇由丙烯材料製成的弧形舷窗,是用跟拳頭差不多大小的螺栓、螺帽加以固定的。他用手試探性地摸了摸這些螺栓。

    駕駛員笑了起來。“想檢查檢查?”

    “不,我相信你。”

    “舷梯在這邊,先生。”

    諾曼順著狹窄的舷梯爬到潛艇頂部。他看見了那個小小的圓形艙門後猶豫起來。

    “坐到這個邊上來,”駕駛員說道,“把腿放進去,然後順著它下去。也許你得把肩膀向裏收一收,還要把肚子也向裏……這就對了,先生。”諾曼從那個小艙門中擠了進去。到了裏麵之後,他發現裏麵小得連站都站不直,到處是各式各樣的儀表和機器。特德已經先上來了,此刻正蜷縮在後麵,笑眯眯的,像個天真的孩子。“有趣極了吧?”

    諾曼很羨慕他那種樂天派的性格。他感到這兒空間太小,心情有點緊張。在他上麵的是駕駛員,此刻哐當一聲把那扇沉重的艙門關上,然後爬下來操縱這艘潛艇。“大家都準備好了沒有?”

    他們點點頭。

    “很遺憾,我們看不到什麽東西,”駕駛員說著回過頭看了看,“你們二位幾乎隻能看到我的後背。我們開始吧。聽點莫紮特的曲子,行不行?”說著他按下錄音機的鍵,笑了笑。“下到水底要13分鍾,聽點音樂可以使氣氛輕鬆一點。如果你們不喜歡聽莫紮特的,我們就換點別的聽聽。”

    “莫紮特就很好了。”諾曼說道。

    “莫紮特的曲子妙極了,”特德說道,“雄壯而高雅。”

    “好吧,先生們。”潛艇開始發出嘶嘶聲,無線電也嘎嘎地響了起來。駕駛員透過頭戴式送話受話器輕聲說著些什麽。一個戴著水下呼吸器的潛水員出現在舷窗口,朝他們揮了揮手。駕駛員也朝他揮了揮手。

    一陣嘩啦嘩啦聲之後,又是一陣沉悶的隆隆聲。他們開始下潛了。

    “你們可以看見,整個滑板都下了水。”駕駛員解釋道,“在水的表層,潛艇不太穩定,所以我們讓它滑行。到水深100英尺左右,就不用滑板了。”

    透過舷窗,他們看見站在甲板上的那名潛水員。此刻海水已浸到他的腰際,接著海水浸過舷窗,潛水員的水下呼吸器冒起泡泡來。

    “我們已進入水下了。”駕駛員說道,他用手調節了一下頭頂上方的幾個閥門。他們聽見了空氣流動的嘰嘰聲,而且很響。水中冒起更多的氣泡。舷窗外一片湛藍色,漂亮極了。

    “真美呀!”特德說了一句。

    “現在我們不用滑板了。”駕駛員說道。馬達轟隆隆地啟動後,潛艇開始向前運動。潛水員趕快躲到一邊。現在從舷窗向外看,除了一片深藍色的海水之外,什麽也看不見。駕駛員對著無線電說了句什麽,然後把莫紮特的音樂開大了些。

    “坐好吧,先生們,”駕駛員說道,“下降速度為每分鍾80英尺。”

    諾曼感覺到電動馬達的隆隆響聲,但卻不覺得潛艇在運動。他隻是覺得外麵變得愈來愈暗了。

    “你知道吧,”特德說道,“我們能去那個地方,運氣還真不錯呢。太平洋裏大多數地方都非常深,我們無法親自去那些地方。”他解釋說,浩瀚的太平洋占了地球表麵麵積的一半,平均深度為兩海裏。“深度比這個平均值淺的地方不多,有一個範圍不大的長方形地區就在薩摩亞、新西蘭、澳洲和新幾內亞之間的水底。它實際上是一個海底平原,就跟美國西部的平原一樣,隻不過它處於海平麵下兩千英尺的地方罷了。我們現在就是要向下走,去那個海底平原。”

    特德說話的速度很快。他緊張嗎?諾曼還說不上來,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很猛。此刻外麵已相當暗了。各種儀表在閃著綠光。駕駛員打開了艙內的紅色照明燈。

    繼續下降。“400英尺了。”潛艇突然傾斜了一下,接著又平穩地向前駛去。“這是一條河。”

    “什麽河?”諾曼問道。

    “先生,我們現在駛進了一道鹽度與溫度都不同的海流之中,它呈現出來的情形就像大洋中的一條河流。我們通常是在這附近停下,先生。潛艇將沿著這條河把我們再往前送一程。”

    “哦,是的。”特德邊說邊把手伸進口袋。他掏出一張10塊錢的鈔票遞給駕駛員。

    諾曼用詢問的目光看了特德一眼。

    “他們難道沒有跟你提起過?這是老規矩了,在下潛過程中得給駕駛員一點錢,為的是有好運氣。”

    “我也要有好運氣。”諾曼說道。他把手伸進衣服口袋裏,摸出了一張5塊錢的鈔票,想了想,還是決定拿出一張20塊的。

    “謝謝你們,希望你們在海底愉快,二位。”駕駛員說道。

    開始減速。

    潛艇仍在下潛。海水變得很暗了。

    “500英尺,”駕駛員說道,“已經下了一半了。”

    潛艇發出了嘎嘎的響聲,後來又傳來幾聲劈劈啪啪的聲音。諾曼感到驚訝。

    “這是正常的壓力調節,”駕駛員說道,“沒有問題”。

    “哦。”諾曼說了一句。他用袖口擦去了汗水。現在看起來潛艇的內部是太小了,兩邊的艙壁似乎離他的臉更近了。

    “事實上,”特德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太平洋中的這個地方叫做拉烏海盆,對嗎?”

    “對的,先生,是叫拉烏海盆。”

    “它是兩個海脊之間的一塊高原,它的西邊是南斐濟海脊,或者叫做拉烏海脊,它的東邊是湯加海脊。”

    “完全正確,菲爾丁博士。”

    諾曼看了看那些儀表,隻見上麵都是水汽。駕駛員得用一塊布先擦一擦,然後才能看清上麵的讀數。是潛艇發生滲漏了嗎?他想了想,認為不是。隻是水汽的凝結。潛艇裏開始有點涼了。

    別緊張,諾曼暗暗對自己說。

    “800英尺。”駕駛員說道。

    現在潛艇外麵已是漆黑一片。

    “這太有意思了,”特德說道,“你以前幹過這種事嗎,諾曼?”

    “沒有。”諾曼答道。

    “我也沒有,”特德說道,“還真有點刺激呢!”

    諾曼真想讓他住嘴。

    “你知道吧,”特德又說道,“當我們打開那艘外星人的太空船,開始跟另一種形式的生命打交道時,那將成為我們地球生物史上非常重大的時刻。我一直在想,我們見了麵要說些什麽。”

    “說些什麽?”

    “你知道該說些什麽。站在門檻上,等他們使用照相機之後。”

    “會有照相機嗎?”

    “哦,我想各式各樣的文獻記錄方式都會有的。你想想,這不是很正常嗎?所以我們要準備說點什麽,說點有紀念意義的話。我想到這樣一句話:‘這是人類曆史上具有重大意義的時刻。’”

    “重大意義的時刻?”諾曼重複了一句,同時皺起了眉頭。

    “你是對的,”特德說道,“有點拗口,這我同意。也許用‘人類曆史的轉折點’會更好些?”

    諾曼搖了搖頭。

    “那麽用‘人類進化的十字路口’怎麽樣?”

    “進化過程中還有十字路口嗎?”

    “我看沒有什麽不可以嘛。”特德說道。

    “可是,十字路口是兩條路的交會點。進化是一條路嗎?我想還不是吧。我覺得進化是不能規定方向的。”

    “你太咬文嚼字了。”特德說道。

    “到底了,”駕駛員說道,“900英尺。”他放慢了潛艇的下潛速度。他們聽見了聲納斷斷續續發出的聲音。

    “‘人類進化到了一個新的門檻’?”特德還想著剛才的事。

    “行啊。你想會是這樣的?”

    “怎麽樣?”

    “新的門檻嘛。”

    “怎麽不行呢?”特德說道。

    “如果我們把它打開之後,裏麵隻有一堆破銅爛鐵,沒有什麽有價值、或者能給人啟示的東西,該怎麽辦?”

    “問得好!”特德說道。

    “950英尺。外部燈光已打開。”駕駛員說道。

    他們看見了舷窗外的白色亮點。駕駛員解釋說那是水中的懸浮物質。

    “看見了,我看見海底了。”

    “哦,讓我們來看看!”待德說道。駕駛員向旁邊讓了讓,他們都去看了看。

    諾曼看見一塊平坦、暗褐色、毫無生氣的海底平原,一直伸展到燈光所及的範圍,再往前就是漆黑一片了。

    “這兒恐怕還沒有多少東西可看。”駕駛員說道。

    “真是滿目淒涼啊,”特德嘴裏這麽說,可是臉上卻絲毫沒有失望的感覺,“我希望能看到一些有生命力的東西。”

    “唔,有點冷哩。水溫是華氏36度。”

    “幾乎到冰點了。”特德說道。

    “是的,先生。我們來看看是否能找到你們的新家。”

    馬達還在低聲轟鳴著。舷窗外泛起海底的沉沙。潛艇轉了個方向,沿著海底向前運動。他們在幾分鍾之內所看到的,全是褐色的海底。

    接著他們看到了燈光。“到了。”

    海裏出現了一大片燈光,這些燈的布局呈長方形。

    “那是坐標方格。”駕駛員說道。

    潛艇進入水平狀態,從燈光照亮的坐標上方順利地滑行而過。這個坐標延伸了有半海裏。透過舷窗,他們看見潛水員們站在海底,在坐標網格內作業。他們向著從身邊開過的潛艇揮手致意。駕駛員按響了一隻玩具喇叭。

    “他們能聽見這個聲音?”

    “那沒問題。水是性能良好的傳播媒介。”

    “我的上帝呀!”特德來了一句。

    正前方的海裏,有一隻巨大像鈦製的鰭狀物翹在那裏。諾曼根本沒有想到它竟然如此龐大。潛艇向左一轉,那個巨大的鰭狀物擋住了他們的全部視野,時間長達近一分鍾。那金屬呈灰色,毫無光澤,除了上麵聚生了一些白色的海洋生物之外,上麵沒有任何標記。

    “沒有任何腐蝕。”特德說道。

    “一點也沒有,先生,”駕駛員說道,“每個人都這麽說。大家都認為這是一種金屬與塑膠的合金。不過我覺得他們都不十分肯定。”

    那鰭狀物慢慢移向了艇尾,潛艇再度轉了個彎。正前方又出現了一片燈光,但這一次是上下垂直排列成幾排。諾曼看見了一根黃色的鋼製圓柱體,上麵有閃閃發光的舷窗。在圓柱體旁邊是一個低矮的金屬圓頂狀物體。

    “左邊的那個東西是DH-7,是潛水員們住的地方,”駕駛員解釋道,“它很實用。你們要住在DH-8裏麵,那要比我這個好多了,請相信我。”

    他將潛艇轉向右側,一陣短暫的黑暗之後,他們又看見一片燈光。等靠近時,諾曼數了數,總共五個大小與形狀各異的圓柱體,有些處於垂直狀態,還有的則處於水平狀態,其間以一種錯綜複雜的方式相連著。

    “到了,那就是你們在這裏的家——DH-8,”駕駛員說道,“停靠碼頭要一分鍾的時間。”

    金屬碰撞發出眶當聲;一陣猛烈的震動,接著馬達停了下來。一陣沉寂。空氣流動的嘰嘰聲。駕駛員爬上去打開艙門,奇怪的是,一陣冷風吹到了他們身上。

    “氣艙已打開了,先生們。”說完他就向旁邊挪了挪。

    諾曼抬頭從氣閘裏向上望,看見上麵有一排紅燈。他向上爬出潛艇,進入一個直徑大約有8英尺的鋼製圓柱體內。它的四周都裝著扶手,還有一個窄窄的金屬長椅;頭頂上是散發著熱量的燈,不過看起來並不能產生多大熱量。

    特德爬上來之後,在諾曼對麵坐下。他們靠得很近,膝蓋都碰到一起了。他們下麵的那道艙門被駕駛員關上了。他們看見上麵的門把在轉動,接著是潛艇與圓柱體脫鉤發出的聲音;隨後則是潛艇漸漸遠去的聲音。

    現在是什麽聲音也沒有了。

    “怎麽回事啊?”諾曼問道。

    “他們是在給我們增壓,”特德說道,“使我們能適應非大氣氣壓。在這兒我們無法呼吸空氣。”

    “為什麽呢?”諾曼問道。現在他們已經下到這兒來了。他凝視著這個圓柱冰冷的壁,心想當時在簡報會上若沒有打瞌睡該有多好。

    “因為地球上的大氣是有害的。”特德解釋道,“你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氧氣是一種腐蝕性的氣體,它和氯、氟在化學上同屬一族,而氫氟酸則是我們已知腐蝕性最強的酸。氧氣可以使吃了一半的蘋果蒙上一層鏽色,也可以使鐵生鏽。如果人類接觸到太多的氧氣,對人體造成的損害將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在這種壓力之下,氧是有毒的——毒性很大。所以我們減少你的吸氣量。你在地麵上呼吸的是含氧量21%的空氣。在這兒,你隻呼吸含氧量2%的空氣。不過,你不會感覺到有任何不適——”

    播音器裏傳出一個聲音:“我們現在要開始對你們增壓了。”

    “那是誰呀?”諾曼問道。

    “巴恩斯。”那個聲音說道,可是聽起來卻不像巴恩斯的聲音,沙啞而有幾分做作。

    “準是學說人話的鳥。”特德說著笑了起來。他的聲音明顯變尖了。“是氦氣,諾曼,他們在用氦氣給我們增壓。”

    “你說話的聲音像唐老鴨。”諾曼說著也笑了起來。他自己的聲音也變得像卡通片裏的角色,尖聲尖氣的。

    “說你自己吧,米老鼠。”特德怪聲怪氣地說道。

    “我想我是看見了一匹小馬。”諾曼學著米老鼠的腔調。他倆聽見自己的聲音,都笑了。

    “夥計們,別逗樂了,”內部通信聯絡係統傳來巴恩斯的聲音,“現在不是時候。”

    “是,長官,艦長。”特德這時說話已經尖到幾乎聽不清的地步,說完他又笑起來。他們那種像學校裏的女孩子般尖細的聲音在鋼製圓柱體內回蕩。

    氦氣使他們的聲音振動頻率加快並交尖了,但它還有其他的作用。

    “夥計們,是不是有點冷啊?”巴恩斯問。

    他們的確感到有點冷。諾曼看見特德在打哆嗦,他感到自己的腿上也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就像有一股冷風吹在身上,隻不過此刻什麽風也沒有。由於氦氣很輕,所以就加速了蒸發,使他們感到冷。

    這時,坐在對麵的特德說了一句話,可是諾曼沒有聽明白,因為特德的聲音已經尖到無法辨清的程度,聽上去就像是在吱吱地叫。

    “聽起來就像是兩隻老鼠。”巴恩斯十分滿意地說道。

    特德用眼睛看著喇叭,嘰哩呱啦又說了句什麽。

    “如果你們想講話,那就拿起一隻講話器,”巴恩斯說道,“它們就在你們座位下麵的小櫃子裏。”

    諾曼發現了座位下的小金屬櫃,哢噠一聲將鎖打開,隻聽見一陣金屬發出的很細的吱呀聲,就像粉筆劃在黑板上發出的那種聲音一樣。室內的一切聲音頻率都非常高。在小櫃裏有兩隻黑色的塑膠墊子狀的東西,上麵有可以套在脖子上的帶子。

    “把它們戴在脖子上,把墊子放在喉嚨下麵的部位。”

    “好的。”特德說道,接著他驚異地眨起眼睛來。他的聲音變得粗了些,但仍然不很正常。

    “一定是這些東西使聲帶頻率發生了變化。”諾曼說道。

    “你們當時為什麽不好好聽簡報呢?”巴恩斯說道,“它們所起的正是這個作用。到了這下麵,你們隨時隨地都要把它們戴在脖子上。至少是在你想讓別人明白你在說什麽的時候。還冷嗎?”

    “是的。”特德說道。

    “好吧,再忍一會兒,對你們的增壓馬上就要結束了。”

    這時他們又聽見一陣嘎嘎聲。旁邊有一扇門打開了。巴恩斯站在那裏,手上拿著兩件質地很輕的衣服。“歡迎你們到DH-8上來。”他說道。

    DH-8

    “你們是最後一批到達的,”巴恩斯說道,“在打開那艘太空船之前,我們還來得及很快地轉一圈看一看。”

    “你們已經做好了打開它的準備?”特德問道。“太妙了!我剛才還在和諾曼談這件事呢。這將是一個重大時刻,是我們第一次和另一種形式的生命打交道。我們應當準備一篇神話般的講稿,以便在打開它時使用。”

    “會有時間考慮這個問題的,”巴恩斯看了特德一眼。“我先帶你們去看看住的地方。這邊請。”

    巴恩斯解釋說,DH-8號居留艙由五個大型圓柱體組成,編號分別為A至E。“A號筒體就是我們現在待著的這個密封艙。”接著他領著他們走進隔壁一阿更衣室。牆上掛著很厚實的布衣,還有黃色的頭盔,就像諾曼看到那些潛水員頭上戴的一樣。這些頭盔頗有些未來派的感覺。諾曼用指關節在上麵敲了敲。是塑膠的,非常輕。

    他看見有一隻頭盔的護麵具上方印著“詹森”的字樣。

    “我們都要戴上這個?”諾曼問道。

    “是的。”巴恩斯答道。

    “這麽說我們要到外麵去了?”諾曼有點緊張地問道。

    “總是要出去的。不過現在還不必為此擔心。還冷嗎?”

    他們都感到冷。巴恩斯讓他們都換上藍色條紋緊身連褲工作服。特德皺起眉頭說:“你不覺得穿上這個顯得傻裏傻氣的?”

    “也許不算時髦,但它們可以保暖,防止由於氦氣造成的熱量散失。”巴恩斯說道。

    “這種顏色太難看了。”特德說道。

    “管它什麽顏色呢。”巴恩斯說著便把衣服遞了過來。諾曼覺得其中一隻口袋裏有個沉甸甸的東西,拿出來一看,原來是個電池。

    “這種衣服裏麵有電線,可以用電來加熱,”巴恩斯解釋說,“就像電熱毯一樣,是你們睡覺用的。跟我來。”

    他們走進了B號筒體。這裏麵裝的是動力係統和維生裝置,乍看起來像個鍋爐室,到處是五顏六色的管道和使用裝置。“這是我們產生熱、動力和空氣的地方。”巴恩斯說道。接著他又指出了各種設備:“封閉循環式內燃發電機,240/110伏特,氫氣驅動燃料電池,維生裝置監視器,銀鋅電池的液體處理裝置。那個是士官長弗萊徹,艾麗斯·弗萊徹。”諾曼看見一個骨架很大的人,正在那些管道邊上用一隻大扳手幹活。那人轉過身,朝他們笑了笑,揮動著沾滿油汙的手。

    “她幹起活來挺在行的嘛。”特德用讚許的語氣說道。

    “她是很在行,”巴恩斯說道,“所有的主要維生裝置都是綽綽有餘的。弗萊徹是我們這兒最後一個多餘人員。實際上你們將發現,整個居住係統都是自動調節的。”

    巴恩斯把一枚很重的徽章別在工作服上。“你們要一直把它別在身上。當然,這隻是一種防範措施:如果維生裝置的狀況不符規定,它就會自動報警。不過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居留艙的每個房間都有感測器。環境是隨著你們的出現而不斷變化的,你們很快就會適應了。照明燈和取暖燈都是自動開關的。空氣通風管道也是自動開關的。全部都是自動化,不要人去費力氣。每個主要係統都有備用的。我們可以失去動力,可以失去空氣,也可以完全沒有水,而在130個小時之內仍安然無恙。”

    在諾曼看來,130個小時並不算長。他在腦子裏換算了一下;約五天。五天也不算長。

    他們走進了另一個筒體內。他們一進去,裏麵的燈就自動打開了。C號筒體是居住用的,裏麵有床鋪、廁所和淋浴問。“你們會發現這裏有的是熱水。”巴恩斯說道。他很自豪地帶著他們四處看著,好像這裏是一個旅館。

    居住的地方有良好的隔音、隔熱性能:下麵鋪的是地毯,四壁和天花板上覆蓋了一層軟襯墊,如此一來,這裏麵就像是一隻襯墊過多的沙發。盡管裏麵色彩明亮,經過精心裝潢,但諾曼總覺得空間過於狹小,顯得很有壓迫感。舷窗很小,所看到的隻有黑漆漆一片。他看見襯墊的底部是堅固的螺栓和鋼板,看了這個就可以提醒他們現在是在什麽地方。他覺得自己仿佛進入了一葉鋼鐵製成的巨大肺裏——而且他覺得這樣想並沒有錯。

    他們彎腰穿過狹窄的通道,進入D號筒體。這是一個小實驗室,上麵一層有長條椅和顯微鏡,下麵一層是小型電子設備。

    “這一位是蒂娜·錢。”巴恩斯指著一個十分文靜的女子介紹道。他們都和她握握手。諾曼覺得蒂娜·錢的文靜有點不自然,接著他才意識到她是個幾乎從來不眨眼睛的人。

    “要好好地對待蒂娜,”巴恩斯說道,“她是我們與外部世界唯一的聯係人——負責我們的通訊聯絡作業以及傳感係統。實際上,所有電子設備她都管。”

    蒂娜·錢的四周,是諾曼以前從來沒有看過的龐太監視係統。它們看上去很像50年代的電視機。巴恩斯解釋說,有些設備,包括電視顯像管在內,在氦氣中工作都不正常。在早期的水下居留艙中,顯像管每天都得更換一隻。現在使用的顯像管經過精心的包裝,所以體積顯得很大。

    在錢的旁邊是另外一名女子。巴恩斯介紹說她叫簡·埃德蒙茲,是檔案管理員。

    “檔案管理員是幹什麽的?”特德問她。

    “我是海軍上士,負責數據處理,先生。”她一本正經地答道。戴著眼鏡的簡·埃德蒙茲站得筆直。她的樣子使諾曼想到了圖書館的工作人員。

    “數據處理……”特德喃喃地說道。

    “我的任務是保管所有數據資料、影像資料和錄像帶,先生。這一曆史性時刻的每個過程都會被記錄下來。我把每樣東西都歸檔存放。”諾曼心想:她就是個圖書館館員嘛。

    “哦,太好了,”特德說道,“我聽到之後很高興,是膠卷還是磁帶?”

    “是磁帶,先生。”

    “我知道如何操作攝影機,”特德說著笑了笑,“你用的是什麽帶子,是1/2英寸的,還是3/4的?”

    “先生,我們使用的是數據掃描圖像,相當於每一個邊偏轉幀2,000個像素,每個像元含12種色調的灰度標。”

    “哦。”特德哦了一聲。

    “這比你們所熟悉的市場上的那些要好一些,先生。”

    “我明白了。”特德說道。他弄明白了,然後又與埃德蒙茲就技術上的一些事交換了意見。

    “特德對於我們怎樣把這一過程記錄下來似乎很有興趣。”巴恩斯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有點不自在。

    “是啊,看來是這樣。”諾曼不明白這件事怎麽會使巴恩斯感到不安。難道他是為錄像感到擔心?還是他擔心特德會搶鏡頭?特德會搶鏡頭嗎?是不是巴恩斯擔心這會讓人看上去像一次非軍事行動?

    “不,內部燈光是150瓦的石英鹵素燈,”埃德蒙茲說道,“錄像時感光度相當於50萬,夠大的了。真正的問題是反向散射,我們不斷地努力克服這個問題。”

    諾曼說道:“我注意到你們的支援人員都是女的。”

    “是的,”巴恩斯說道,“深水潛水研究測試顯示女子在水下作業的表現比男子強。她們體型較小,消耗的養分和空氣比較少。她們的社會生存能力較強,住得擠一些也能將就。她們的生理適應能力較強,而且耐力也比較好。事實上,海軍方麵早就認識到,他們的潛艇上全應換上女的。”說著他笑起來。“不過大概沒法完成這個任務了。”他看了看表。“怎麽樣,特德,我們最好還是向前走吧?”

    他們繼續向前走。最後一個筒體的標號為E,比起其他幾個顯得寬敞得多。裏麵有一張長沙發,有雜誌,還有一台電視機。在下麵一層甲板上有個餐廳和廚房,都很實用。廚師羅斯·萊維是個中士。她是個臉色紅潤的女子,操著南方口音,此刻正站在一個巨大的吸式排氣扇下麵。她問諾曼有沒有什麽特別喜歡吃的甜食。

    “甜食?”

    “是的,詹森博士。我盡量為每個人準備一份他喜愛吃的甜食。菲爾丁博士,你呢?你最喜歡吃什麽樣的甜食?”

    “酸橙甜餅,”特德說道,“我比較喜歡吃酸橙甜餅。”

    “我會做,先生。”萊維笑道。接著她轉身對諾曼說:“詹森博士,我還沒聽到你的呢。”

    “草莓攀①”

    ①一種西式點心,亦譯作排。

    “很簡單。上次潛艇補給時,正好送來一些很好的新西蘭草莓。你是不是今天晚上就想吃?”

    “為什麽不呢?羅斯。”巴恩斯熱情地說道。

    諾曼向黑漆漆的舷窗外望去。從D號筒體的舷窗向外看,可以看見那個被燈光照亮的長方形坐標網格,它沿著墜落在海底的那半海裏長的太空船延伸開去。潛水員們像螢火蟲一樣,在被照亮的坐標網格表麵移動著。

    諾曼心想:現在我處在大洋深處1,000英尺地方,可是我們現在卻談論要不要吃草莓攀。然而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要讓一個人在新的環境中生活得舒服一點,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吃到他所喜愛的食物。

    “草莓很對我的胃口。”特德說道。

    “我就給你們做草莓攀。”萊維不慌不忙地說。

    “加不加奶油?”特德問道。

    “這個嘛……”

    “你不能什麽都要,”巴恩斯說道,“在30個大氣壓的混合體中,是無法做出奶油的——攪不起泡泡來。我們繼續朝前走吧。”

    貝思和哈裏在餐廳上方那間不大的、裝有襯墊的軟壁小會議室裏等著。他們都穿著工作服和加熱型外衣。他們走進來的時候,哈裏搖了搖頭。“喜歡我們這個軟壁牢房嗎?”他用手指戳了戳絕緣隔音的牆壁。“就像生活在***裏一樣。”

    貝思打趣道:“哈裏,難道你不想再回到子宮裏去?”

    “不想,”哈裏說道,“我到過那兒,一次就夠了。”

    “這些工作服真差勁。”特德說著用手拽了拽身上的條紋工作月民。

    “可以清楚地顯出你的肚子。”哈裏說道。

    “我們都坐下吧。”巴恩斯說道。

    “加上幾個小閃光裝飾片,你就可以當埃爾維斯·普雷斯利①了。”哈裏開玩笑地說。

    ①即貓王,美國著名搖滾樂手。

    “埃爾維斯·普雷斯利已經不在人世了。”

    “現在就是你的機會了。”哈裏說道。

    諾曼四下看了看。“萊文呢?”

    “萊文沒能來,”巴恩斯很快地答道,“他乘潛艇下來的時候得了幽閉恐怖症,我們隻好把他送回去了。這是難免的事。”

    “這一來我們就沒有海洋生物學家了?”

    “沒有他我們也還能湊合湊合。”

    “我真不喜歡這種工作服,”特德說道,“我真的不喜歡。”

    “可是貝思穿了就很好看。”

    “是的,貝思穿什麽都好看。”

    “這兒太潮濕了,”特德說道,“是不是總是這麽潮濕?”

    諾曼注意到這裏的濕度是個問題。他們摸到的每一樣東西都顯得有點潮濕,冷冰冰的。巴恩斯叫他們當心不要受感染,不要感冒了,並給他們每人一瓶潤膚液、一瓶點耳朵用的藥水。

    “我想你曾說過技術問題都已經解決了。”哈裏說道。

    “是的,”巴恩斯說,“相信我,跟10年前的居留艙相比,這個水下居留艙豪華多了。”

    “他們10年前就不再製造水下居留艙了,”哈裏說道,“因為裏麵老是死人。”

    巴恩斯皺了皺眉頭。“出過一次事故。”

    “出過兩次事故,”哈裏說道,“總共死了4個人。”

    “那是特殊情況,”巴恩斯說道,“不涉及海軍的技術或人員。”

    “太好了,”哈裏說道,“你說我們要在這下麵待多久?”

    “最多72小時。”巴恩斯說道。

    “你有把握嗎?”

    “這是海軍的規定。”巴恩斯說道。

    “為什麽?”諾曼頗為不解地問道。

    巴恩斯搖搖頭說:“不要問海軍的規定是為了什麽,絕不要問。”

    內部通信係統打開了,裏麵傳來蒂娜·錢的聲音。“巴恩斯艦長,我們收到了潛水員發來的信號。他們現在正在安裝密封艙。再過幾分鍾就要開了。”

    房間裏的氣氛頓時發生了變化;人們明顯興奮起來。特德搓了搓手。“當然,你已經意識到,即使我們不打開這艘太空船,也已經是一次具有深遠意義的重大發現了。”

    “什麽發現?”諾曼問道。

    “我們已經宣判了唯一進程假說的死刑。”特德說著看了貝思一眼。

    “唯一進程假說?”巴恩斯不解地問了一句。

    “物理學家和化學家傾向於認為在地球外還存在著其他智能生物,但生物學家則不同意這種看法。”貝思解釋道,“許多生物學家認為,地球上智能生物的發展經過了許多特定的階段,它代表了宇宙中的唯一生命發展進程,在其他地方也許根本不可能發生。這就是他剛才說的意思。”

    “智能生物難道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嗎?”巴恩斯問道。

    “唔,它在地球上差點就沒有生成。”貝思說道,“地球已經形成45億年了,單細胞的生命形式是39億年前才出現——從地質學的觀點來看,幾乎是頃刻間就出現的。這種單細胞的生命形式在地球上繼續存在了30億年。到了寒武紀,也就是大約6億年前,地球上突然出現了許多生命形式。在此後的一億年中,海洋中出現了各式各樣的魚類。後來陸地上也出現了生物。後來又有了空氣,但是誰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這麽多的生命形式。既然在此之前的30億年中,都沒有出現這種情況,那麽在其他星球上,也就根本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即使到了寒武紀之後,導致人類出現的一係列發展進程看上去竟是如此特殊、如此偶然,以至於生物學家們也覺得那些情況也許根本就不會出現。想想看嘛,如果6億5千萬年前恐龍沒有突然絕跡——是由於彗星的撞擊或其他原因——那麽地球上至今可能還是爬行動物主宰的世界,哺乳動物絕不可能取而代之。沒有哺乳動物就不會有靈長目動物,沒有靈長目也就不會有猿。沒有猿,也就沒有人……在進化過程中有許多偶然因素,有大量機遇。生物學家因此才認為,智能生物也許是宇宙中的唯一發展進程中產生的,隻有地球上才有。”

    “現在情況不一樣了,”特德說道,“我們知道它並不是唯一進程,因為在那邊就有個碩大無比的太空船。”

    “就我個人而言,”貝思說道,“我是再高興不過的了。”她咬了咬嘴唇。

    “可是你看上去並不高興。”諾曼說道。

    “我跟你說吧,”貝思說道,“我不免有點緊張。10年前,比爾·傑克遜在斯坦福大學組織了一係列關於外太空生命的周末研討會,那是他剛剛獲得諾貝爾化學獎之後的事。他把我們分成兩組。第一組設計外太空生命的形式,用科學方法進行推論。第二組對這種生命形式也進行推論,並設法與之聯係。傑克遜以嚴謹的科學態度主持了整個研討過程,他不讓任何人去想入非非。有一次我們帶去一個自己提出的外星人的草圖,他非常嚴肅地問:‘好,那麽肛門在哪裏?’那就是他提出的批評意見。不過地球上有許多動物是沒有肛門的,它們身上有各式各樣的排泄機製,因而並不需要一個專門的排泄孔。傑克遜認為肛門是很有必要的,其實不然。現在嘛……”她聳了聳肩。“誰知道我們將發現什麽?”

    “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了。”特德說道。

    內部通信係統又響了。“巴恩斯艦長,潛水員已把氣閥裝好了。現在機器人已準備進入太空船了。”

    “什麽機器人?”特德問道。

    門

    “我覺得這樣做很不妥當,”特德十分生氣地說,“我們下到這兒來,是為了親自進入這艘來自外太空的太空船。我認為應當去做我們到這兒來要做的工作——要用人進去。”

    “絕對不行,”巴恩斯說道,“我們不能冒這個險。”

    “你必須考慮這一點,”特德說道,“這是一個考古現場。它比奇琴伊察、特洛伊、圖坦卡門的墓都重要。它無疑是人類曆史上最重要的考古現場。你難道真想讓一個機器人去打開它?你的人類命運意識到哪兒去了?”

    “你的自我保護意識到哪兒去了呢?”巴恩斯反問道。

    “我堅決反對,巴恩斯艦長。”

    “知道了,”巴恩斯說罷轉過身去,“現在我們開始吧。蒂娜,把影像送過來。”

    特德真有點氣急敗壞的樣子,可是當他們麵前兩台大屏幕監視器打開之後,他也安靜下來。從左邊那台監視器上,他們看到了機器人那複雜的金屬管狀框架結構以及它那外露的動力部件和傳動部件。這個機器人被置於那艘太空船流線型的灰色金屬外壁前麵。

    外壁上有一扇門,樣子跟客機的艙門十分相像。從第二台監視器上看到的是那扇門的近景,這個畫麵是由裝在機器人裏的攝影機攝取的。

    “很像一扇飛機的艙門。”特德說道。

    諾曼看了哈裏一眼。哈裏臉上露出一種神秘的微笑。他接著看了巴恩斯一眼,發現巴恩斯絲毫沒有驚訝的表情。他意識到巴恩斯早就知道有這扇門了。

    “我真不知道怎樣才能解釋在門的設計方麵竟如此雷同,”特德說道,“這種雷同產生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可是這扇門,完全是人類使用的大小和形狀嘛!”

    “是啊。”哈裏附和道。

    “簡直不可思議,”特德說道,“太不可思議了。”

    哈裏微微一笑,但一聲未吭。

    巴恩斯說道:“我們來找一下控製麵板。”

    機器人的視頻掃描器開始在太空船的殼體上左右搜索,最後停在那扇門左側的一個長方形麵板上。

    “你能打開那個麵板嗎?”

    “正在打開它,長官。”

    機器人與機械手向那扇門伸過去。但那機械手顯得很笨拙;它在金屬壁上不停地抓,留下一道道閃亮的抓痕,那控製麵板卻依然紋絲不動。

    “荒唐,”特德說道,“就像在看一個嬰兒。”

    那隻機械手仍在不停地抓著控製麵板。

    “這種工作應當由我們來做。”特德說道。

    “利用吸的辦法。”巴恩斯說道。

    機器人伸出了一隻帶橡皮吸盤的機械手。

    “啊,管道工的朋友。”特德說話時帶著一種不屑一顧的神情。

    他們看見那吸盤接觸到控製麵板上,壓了下去,然後哢噠一拽把麵板給拽開了。

    “終於成功了!”

    “我不明白……”

    麵板裏麵的情況看不清楚,影像的焦距不對。他們可以看出一係列彩色的圓形金屬按鈕,其中有紅的,有黃的,還有藍的。在這些按鈕的上方是一些複雜的黑白符號。

    “看,”特德說道,“紅、黃、藍三原色。這是一個非常大的突破。”

    “為什麽?”諾曼問道。

    “因為這說明外星人具有和我們一樣的感覺器官——他們也許用和我們一樣的方式來看世界。從視覺說,使用的是電磁波譜中的同樣部分,看到的是同樣的顏色。這將大大地有助於我們跟他們的交流。那些黑白符號……肯定是他們的文字!你能想象得到嗎?外星人和文字!”他熱情洋溢地笑起來。“這真是一個了不起的時刻。我真覺得能到這兒來是一種享受!”

    “聚焦。”巴恩斯說道。

    “正在聚焦,長官!”

    影像變得更加模糊不清了。

    “不行,朝相反的方向旋轉。”

    “是,長官,正在聚焦。”

    圖像發生了變化,慢慢地變得十分清晰。

    “哦嗬。”特德目不轉睛地看著屏幕,不由自主地發出了感歎。

    現在他們看得比較清楚了:那些原先模糊不清的按鈕,實際是黃、紅、藍三種顏色的按鍵。鍵鈕的直徑為一英寸,邊緣有滾花。鍵鈕上方的符號現在變得清晰可辨,原來是一係列印製得很整齊的標簽。

    這些標簽從左到右分別是“緊急準備”、“緊急鎖死”和“緊急打開”的字樣。

    是英文。

    一時之下房間裏悄然無聲,他們似乎都驚呆了。接著,亞當斯開始輕輕地笑起來。
 


神秘之球 正文 深度 第2章 太空船(1)
章節字數:9731 更新時間:08-01-10 22:31
    “那是英文嘛,”特德看著屏幕,眼睛一眨也不眨,“是用英文寫的。”

    “是啊,”哈裏說道,“絕對沒錯。”

    “究竟是怎麽回事?”特德問道,“這開的是什麽玩笑?”

    “不是玩笑。”哈裏說道。他顯得十分沉著。

    “這艘太空船怎麽可能是300年前的呢?上麵的指令不都是現代英語嗎?”

    “動腦筋想一想。”哈裏說道。

    一陣短暫的沉寂。“是啊,如果它真的是一艘外星人的太空船——”

    “它不是外星人的太空船。”哈裏說道。

    又是一陣沉寂。“那麽,”特德打破沉寂說道,“既然你如此肯定,那你為什麽不直截了當地告訴我們,它究竟是什麽東西?”

    “好吧,”哈裏說道,“這是一艘美國的太空船。”

    “美國的太空船?半海裏長?用我們還不知道的技術製造的?而且在海底躺了300年?”

    “那當然,”哈裏說道,“這從一開始就非常清楚。對不對,巴恩斯艦長?”

    “我們曾經這樣考慮過,”巴恩斯承認道,“總統也這樣考慮過。”

    “所以你們才沒有向俄國人通報。”

    “一點也沒錯。”

    此刻特德已完全泄氣了。他的拳頭握得緊緊的,似乎是想揍什麽人。他從一張麵孔看到另一張麵孔。“可是你們怎麽知道呢?”

    “第一個線索來自太空船本身的狀況,”哈裏說道,“它幾乎完好無損,還是嶄新的。然而,任何太空船隻要落到海裏,就沒有不損壞的。即使進入大氣層的速度較慢,比方說每小時200海裏,對它來說,水麵的硬度也不亞於鋼筋水泥。無論太空船多麽堅固,它與水麵撞擊時總會產生某種程度的損傷。而這艘太空船卻絲毫沒有受到損傷。”

    “這說明什麽呢?”

    “說明它不是從水麵上掉落下來的。”

    “我不明白。它肯定是飛到這兒來的——”

    “——它不是飛來的。它是開到這裏來的。”

    “從哪兒來的呢?”

    “從未來。”哈裏說道,“這是一種地球上製造的太空船——它將於未來建成,然後從時空倒回到今天,出現在我們地球的大洋深處,是提前幾百年發生的事。”

    “未來的人們為什麽要這樣做?”特德有點不滿地說。他顯然是由於失去了他心目中外星人的太空船,失去了他心目中具有曆史意義的偉大時刻而感到沮喪。他有氣無力地倒在椅子上,癡癡地看著監視器的屏幕。

    “我也不明白未來的人為什麽要這樣做,”哈裏說道,“我們還沒弄清楚。也許這是一次偶然事件,不是故意的。”

    “我們繼續吧,把它打開。”巴恩斯說道。

    “這就打開,長官。”

    機器人的手向前移動到“開”的鍵上,一連接了幾次。隻聽見咋啦啦的一陣響聲,卻未見任何動靜。

    “出了什麽問題?”巴恩斯問道。

    “長官,我們無法按動這個鍵。機械臂太大,伸不進去。”

    “太好了。”

    “要不要試試探針?”

    “用探針試試看。”

    機械手收回來後,一支探針朝那個按鍵伸過去。探針伸進麵板後,準確地調好位置,然後輕輕頂住那按鍵。它向下一按——可是卻滑向了一邊。

    “我再試一次,長官。”

    那探針又向下按了一次,可是又打了個滑。

    “長官,它的表麵太滑了。”

    “再試一試。”

    “你們知道,”特德若有所思地說,“這仍然是一個很了不起的情景。從某種意義上說,它比跟外星人接觸還要了不起。我深信宇宙中有外星人。可是時間在運動!坦白地說,作為一個天文物理學家,我曾經懷疑過。從我們現有的知識來看,這不可能,這是與物理學上的定律相矛盾的。可是我們現在卻有了證據,可以證明時間旅行是可能的——我們人類在未來也可以做到這一點!”

    特德眼睛睜得大大的,笑了。他又高興起來。諾曼心想,這個人真令人羨慕——他總是那麽直接。

    “現在我們已經麵臨和未來的人類接觸的門檻了!”特德說道。“想一想吧!我們將和未來的人類見麵了!”

    探針接二連三地向下按,可是一次也沒有成功。

    “長官,我們無法把鍵按下去。”

    “我已經看到了。”巴恩斯說著站了起來,“好吧,關機,把機器人調回來。特德,看來你的願望終究要實現了。我們得過去,用手動方式將其打開。大家準備好。”

    進入太空船

    在A號筒體的更衣室裏,諾曼穿上自己的潛水服。蒂娜和埃德蒙茲幫著把頭盔為他套上去,然後把脖子後麵的環鎖住。諾曼感覺到背上背的水下呼吸器瓶沉甸甸的分量;那兩條背帶緊緊地勒住他的雙肩。他呼吸著帶有金屬氣味的空氣。這時,他的頭盔裏的內部通信係統打開了。

    他聽到的第一句話是:“用‘站在人類偉大機遇的門檻上’來形容怎麽樣?”諾曼笑了起來,非常感激這種打破沉寂的方式。

    “你覺得這話挺滑稽嗎?”特德有幾分不悅地問道。

    諾曼看了看房間那邊穿著潛水服、黃色頭盔上貼著“菲爾丁”標簽的那個人。

    “沒有,”諾曼說道,“我隻是感到有幾分緊張。”

    “我也是。”貝思說道。

    “這沒什麽好緊張的,”巴恩斯說道,“你們要相信我。”

    “DH-8裏三個最大的謊言是什麽?”哈裏的話一出口,他們又笑了起來。

    他們一起擠進小小的密封艙,因此頭盔碰到了一起。左右艙壁上那個艙門的輪盤在轉動,很快地,艙門就封住了。巴恩斯說道:“好吧,夥計們,可以輕鬆地呼吸了。”他打開下麵那個艙門,黑色的海水就在眼前,但沒有湧進艙裏。“居留艙裏有較高的氣壓,”巴恩斯說道,“所以水上不來。現在看著我,我怎麽做你們就怎麽做,如果你們不想把潛水服撕壞的話。”巴恩斯背著沉重的氣瓶,步履蹣跚地走到艙門口蹲下,抓住兩邊的扶手,然後兩手一鬆,隻聽到輕輕的嘩啦聲,他就消失了。

    他們一個接著一個下到了海底,冰涼的海水立即將諾曼團團圍住,冷得他直喘大氣。這時,他突然聽見一隻小風扇轉動的嗡嗡聲,潛水服裏的電熱裝置啟動了。他的雙腳踩到鬆軟多泥沙的海底。黑暗中他四下看了看,發現自己站在居留艙的下麵,正前方100碼處,就是那個閃閃發亮的長方形坐標網格。巴恩斯已在向前運動。他的身體前傾在水流中,像登上月球的人那樣緩慢向前運動。

    “這真可謂是妙不可言哪!”

    “鎮靜點兒,特德。”哈裏說道。

    貝思說道:“實際上,這下麵幾乎看不見什麽生命,真奇怪。你們注意到沒有?沒有柳珊瑚,沒有裸鰓亞國軟體動物,沒有海綿,連一條魚也看不見。除了褐色的海底,可以說是空空如也。這裏一定是太平洋中的幾個無生命區之一。”

    他們身後一盞很亮的燈打開了。諾曼看見自己的影子出現在前麵的海底上。他回過頭去,看見埃德蒙茲手裏拿著一個體積龐大的防水箱,裏麵是一台攝影機和一盞燈。

    “我們要把這一切都錄下來?”

    “是的,先生。”

    “注意不要摔倒,諾曼。”貝思笑著說。

    “我盡量。”

    他們此刻離坐標方格比較近了。看見其他的潛水人員正在那兒作業,諾曼心裏覺得踏實多了。在他們有邊的是那高聳的鰭狀物。它從珊瑚叢中延伸過來,那巨大光滑的暗灰色表麵像一堵峭壁,使他們相形之下顯得十分矮小。

    巴恩斯帶領他們繞過鰭狀物,進入在珊瑚中開鑿的一條通道。這條通道有60英尺長,不寬,裏麵裝著燈。他們魚貫而行。諾曼覺得就像走在礦井的坑道中一樣。

    “這是潛水員們開鑿的嗎?”

    “是的。”

    諾曼看見一個形狀像箱子、由波紋鋼製成的建築,它的周圍是一些壓縮氣罐。

    “前麵就是密封艙,我們就要到了。”巴恩斯說道,“大家感覺怎麽樣?”

    “還好。”哈裏說道。

    他們進入密封艙後,巴恩斯把艙門關上。空氣呼呼地灌進來。諾曼看見水位逐漸下降到他頭盔的護麵板,繼而降至腰際、膝部,隨後退至腳下。空氣的呼呼聲停下之後,他們走進另一扇艙門,然後將艙門關上。

    諾曼轉身麵對著太空船的金屬殼體。機器人已被移至一邊。諾曼覺得自己仿佛是站在一架大型噴氣式客機旁邊——流線型的金屬表麵,以及與殼體在同一表麵上的門、這種金屬呈暗灰色,看上去有一種不祥之感。諾曼不由得緊張起來,他恨自己沒出息。但從別人呼吸的聲音中,可以聽出他們也比較緊張。

    “怎麽樣?大家都到了吧?”巴恩斯問道。

    “請稍等一下,長官,”埃德蒙茲說道,“我們先錄個像。”

    “好吧,那就等一下。”

    大家在門口排成一行,不過頭上都還戴著頭盔。諾曼心想,這種樣子拍出來也看不出什麽名堂。

    埃德蒙茲說:“開始了。”

    特德說道:“我想說幾句話。”

    哈裏說道:“天哪,特德,你有完沒完?”

    特德說:“我覺得這太重要了。”

    哈裏說:“好吧,那就發表你的講演吧!”

    特德一本正經地說道:“諸位,我是特德·菲爾丁,現在正站在這艘無名太空船門前。這艘來曆不明的太空船是剛剛被發現……”

    “且慢,特德,”巴恩斯打斷他說,“‘現在正站在這艘無名太空船門前’這句話聽起來就像‘現在正站在這座無名戰士墓前’。”

    特德說道:“你不喜歡這句話?”

    巴恩斯說道:“這麽說吧,我覺得它會使人產生這種錯誤的聯想。”

    特德說道:“我原以為你們會喜歡這句話呢。”

    貝思說道:“我們能不能繼續錄像,各位?”

    特德說道:“沒有關係。”

    哈裏說道:“怎麽,你生氣了?”

    特德說道:“沒事。我們對這樣一個曆史性的時刻不作評論也可以。”

    哈裏說道:“那好吧。我們來把它打開。”

    特德說道:“我想此刻大家都知道我現在有什麽感覺。我覺得應當為我們的後人簡單地講幾句話。”

    哈裏不高興地說:“好吧,有屁快放!”

    特德說道:“聽著,你這個混蛋,你不要耍老大,好像什麽都懂,少跟我來這一套。”

    巴恩斯說道:“把錄像停下來。”

    埃德蒙茲說:“停下來了,長官。”

    巴恩斯說:“我們大家都冷靜一點。”

    哈裏說:“我認為這些形式根本沒有必要。”

    特德說:“不是沒有必要,而是很有必要。”

    巴恩斯說:“好吧,我來說吧。開機。”

    埃德蒙茲說:“已經開了。”

    巴恩斯說道:“我是巴恩斯艦長。我們即將打開艙門了。在這具有曆史意義的時刻,和我在一起的有特德·菲爾丁、諾曼·詹森、貝思·哈爾彭,還有哈裏·亞當斯。”

    哈裏說:“為什麽把我放在最後?”

    巴恩斯說:“我是按從左到右的順序報的,哈裏。”

    哈裏說:“把唯一一位黑人的名字放在最後,這難道還不奇怪嗎?”

    巴恩斯說:“哈裏,是從左到右的順序,我們現在不是這麽站著的嘛。”

    哈裏說道:“而且還排在唯一一位女士的後麵。我是一名正教授,而貝思隻是一名助教。”

    貝思開口說道:“哈裏——”

    特德插上來說:“你知道,哈裏,也許應當把我們的頭銜和工作單位全加上——”

    哈裏說道:“——那麽根據字母順序有什麽不可以?”

    巴恩斯說道:“——得了!別嚷嚷了!不拍了,不拍了。”

    埃德蒙茲說:“攝影機已經關閉,長官。”

    巴恩斯不由自主地說了一句:“我的天哪!”

    他轉身離開了這夥人,無可奈何地搖了搖戴著頭盔的腦袋。他打開那塊金屬麵板,露出了兩個鍵鈕。他按了按其中一個。“準備完畢”的黃色燈光亮起來。

    “大家都用自己的空氣呼吸。”巴恩斯說道。

    大家繼續使用身上背著的氣瓶中的氣呼吸,為的是防止太空船內部的氣體有毒。

    “大家都準備好了吧?”

    “準備好了。”

    巴恩斯按下標有“開”字樣的鍵。

    這時出現了“正在調節大氣”的提示。接著那扇門朝一側滑動,像飛機上的艙門一樣打開了。諾曼一時還看不見裏麵的東西,隻覺得是黑漆漆的一片。他們小心翼翼地向前,把燈光射進此時已洞開的門裏,看見了由縱橫交錯的金屬管構成的桁梁。

    “貝思,檢查一下空氣。”

    貝思把手上拿著的小型氣體監測器的探頭拉出,監測器的讀出屏幕顯現如下的信息:

    “氦、氧、二氧化碳和水蒸氣。比例正確,大氣是增壓的。”

    “這艘太空船自動調節裏麵的大氣?”

    “看來是這樣。”

    “好了,一個接一個進入。”

    巴恩斯首先拿掉了頭盔,呼吸裏麵的空氣。“看來還可以。有點金屬味,有點刺鼻,但還行。”他又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接著點了點頭。其他人先後取下頭盔,把它們放在甲板上。

    “這樣好多了。”

    “我們走吧!”

    “走。”

    大家還有些猶豫,這時貝思很快走到前麵來:“女士優先。”

    其他的人跟在她的後邊。諾曼朝後看了看,看見他們的頭盔都放在甲板上。埃德蒙茲把攝影機放到眼前說:“詹森博士,請向前走。”

    諾曼轉過身,走進了太空船。

    太空船內

    他們站在一個5英尺寬的天橋上。諾曼用手電筒往下照去:手電筒的光穿過黑暗,落在40英尺外的下部殼體上。在昏暗的光線中,他們隱隱約約地看見四周密如蜘蛛網的支撐結構和管道。

    貝思說道:“就像在煉油廠一樣。”她用手電筒照著一根鋼粱,看見上麵的標簽是“AVR—09”。所有標簽都是英文的。

    “你們現在所看見的大部分是結構部件,”巴恩斯說道,“是支撐外層殼體的交叉應力支撐結構,向所有的軸提供巨大的支撐力。正如我們所料,這艘太空船建造得十分牢固,可以承受異乎尋常的外界壓力。在外殼下可能還有另一層殼體。”諾曼聽到這裏時想起,巴恩斯以前曾經是一位航空工程師。

    “不僅如此,”哈裏用手電筒照著外殼說道,“看看這個吧,這是一層鉛。”

    “是防輻射屏障?”

    “肯定是的,有6英寸厚呢。”

    “所以說這艘太空船可以防止多種輻射。”

    “大量的輻射。”哈裏說道。

    太空船裏彌漫著薄薄的霧氣,空氣中帶有一絲絲油的感覺。金屬管道上似乎有一層油,可是當諾曼用手去摸時,那油又不會沾到他的手上。他意識到這是這種金屬本身所具有的特殊質地:表麵看起來油滑,摸上去有點軟,跟橡膠差不多。

    “真有意思,”特德說道,“是一種新型材料。我們總是把力度和硬度聯係在一起;而這種金屬——如果它是金屬的話——既牢固又柔軟。顯然材料技術已經比我們現在的大大進步了。”

    “顯然如此。”哈裏說道。

    “不過,這是有道理的,”特德說道,“如果你拿50年前的美國跟現在來比較,其中最大的變化之一就是材料。我們今天所使用的各式各樣的塑膠和陶瓷,在當時幾乎是不可想象的……”特德滔滔不絕地說著,他的聲音在洞穴般深邃的黑暗中回蕩。諾曼可以聽出特德聲音中流露出的緊張情緒,他認為特德這是在黑暗中吹口哨——給自己壯膽。

    他們繼續向太空船裏麵走。在這麽高的地方行走,而且又這麽暗,使諾曼感到有點頭暈。他們來到天橋上的一個分叉點。眼前盡是些管道和支撐結構,他們仿佛置身於金屬的叢林之中,看不清該往哪兒走。

    “朝哪兒走啊?”

    巴恩斯手腕上戴著一個指北針,它的表盤是夜光的。“向右拐。”

    他們沿著天橋向前走了10分鍾。諾曼逐漸明白了巴恩斯說得對:在外層圓柱體內有一個中央圓柱體,它是由許多密如蜘蛛網的支撐結構與外殼隔開的,是太空船中的太空船。

    “他們為什麽把太空船建造成這個樣子?”

    “這你得去問他們了。”

    “這其中的道理一定非常令人折服。”巴恩斯說道,“對於一艘雙層殼體的太空船,再加上這麽厚的鉛屏蔽,它所需要的動力……要把這麽個大家夥飛上天,它的發動機要有多大,實在是難以想象。”

    三四分鍾之後,他們來到內層殼體的門前麵。這道門看上去和外層殼體上的門一樣。

    “要不要戴上呼吸器?”

    “我不知道。可以冒冒險嗎?”

    貝思毫不遲疑地打開控製按鍵的麵板,按下“開”鍵。在隆隆的悶聲中,門開了,眼前看到的又是一片黑洞洞的空問。他們走了進去。諾曼注意到腳下軟軟的,用手電筒向下一照,發現是米色的地毯。

    他們用手電筒向四麵八方照射,發現這是一個很大的棕灰色控製室,裏麵有三張高背厚坐墊椅。顯然這間房子是為人類建造裝修的。

    “肯定是駕駛台或駕駛艙。”

    可是這間略帶弧形的房間卻空空蕩蕩的,什麽儀表都沒有。座位上也是空的。黑暗中他們不斷晃動著手電筒。

    “看上去像個實體模型,不像真的。”

    “不可能是實體模型。”

    “可是它看起來像。”

    諾曼用手在房間光滑的支柱上摸了摸。這種支柱做工精細,手感很舒服。他又在表麵上壓了壓,感到它還有些彈性。又像橡膠。

    “又是一種新材料。”

    諾曼的手電筒光又照到了幾件東西。在房間那頭,貼著一張3×5英寸大小的文件報,上麵有手寫體的“走吧!寶貝走吧!”的字樣。離它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形似鬆鼠的可愛小動物的塑膠雕像,它的底座上有“幸運的利蒙蒂娜”的字樣。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

    “這些座椅是皮革的嗎?”

    “看上去像是。”

    “那些見鬼的控製鍵在什麽地方?”

    諾曼仍在不停地用手電筒對房間進行探索。突然之間,棕灰色房間的四壁似乎有了一定的深度,似乎出現了一些儀器、儀表和監視屏幕。這些儀器、儀表似乎都嵌在牆壁裏麵,給人一種光學的幻覺,就像一幅鐳射照片。諾曼看了看儀器、儀表上方的文字。“正向推進器”……“F3活塞助推器”……“助滑器”……“過濾器”。

    “又是一些新技術,”特德說道,“使人聯想到液晶,但性能優越得多,是一種先進的光電子技術。”

    突然所有的監視屏幕顯示都變成了紅色,還伴有嘟嘟的叫聲。諾曼一驚,連忙向後退了一步。現在控製麵板進入了工作狀態。

    “大家注意看著!”

    一道閃電似的強烈白光突然照亮了房間,給大家留下了支離破碎的殘留影像。

    “哦,上帝呀……”

    接著又閃了一下——再度閃了一下——天花板上的燈全部打開了,把整個房間照得通亮。諾曼看見大家那一張張驚訝和恐懼的麵孔。他歎了口氣,接著慢慢地深吸了口氣。

    “天哪……”

    “這究竟是他媽的怎麽回事?”巴恩斯問道。

    “是我,”貝思說道,“是我按了這個開關。”

    “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們還是不要隨便去按這裏的鍵鈕。”巴恩斯十分惱火地說道。

    “這上麵標著‘房間照明燈’。按下這個開關似乎沒有什麽不妥。”

    “我們還是靠得緊一些。”巴恩斯說道。

    “哎呀,天哪,哈羅德——”

    “貝思,不要再按別的鍵了!”

    他們開始在房間裏走動,觀察儀器、儀表的控製麵板,察看那幾張椅子。隻有哈裏一動也不動地站在房間中央。他說:“有誰看到什麽地方標有日期了嗎?”

    “沒有日期。”

    “應當會有日期,”哈裏說這話時突然變得很緊張,“我們得把日期找出來,因為這毫無疑問是一艘未來的美國太空船。”

    “那它怎麽會在這兒?”諾曼問道。

    “我要是知道那就厲害了。”哈裏說著聳了聳肩。

    諾曼皺起了眉頭。

    “怎麽啦,哈裏?”

    “沒什麽。”

    “真的?”

    “真的沒什麽。”

    諾曼心想:哈裏肯定是想到了什麽問題,而且為此感到擔憂,但他又不肯說明是怎麽回事。

    特德說道:“看來時間旅行機器就是這樣子了。”

    “這我不知道,”巴恩斯說,“但這控製麵板像是用於飛行的,這個房間很像是個飛行駕駛艙。”

    諾曼也是這樣想:這個房間裏的所有東西,都使他想起飛機上的駕駛艙。那三張椅子是正駕駛、副駕駛和領航員坐的。儀表板的布局也像飛機上的。這是一個飛行器,他對此深信不疑。可是有的東西確實也很怪……

    諾曼輕輕地坐到其中一張椅子上。那柔軟的皮革般材料坐上去真是舒服極了。他還聽見呼嚕呼嚕的聲音:裏麵有水?

    “我希望你別把這家夥給飛起來。”特德笑著說。

    “不會,不會。”

    “那個呼嚕呼嚕的聲音是怎麽回事?”

    突然,諾曼坐的椅子把他緊緊地夾住了。他一時驚慌失措,隻覺得那把椅子死死地纏住了他,裹住他的雙肩和臀部,皮墊一下子竄到他頭上,往他頭上裹,蓋住了耳朵,一直裹到額頭。他在椅子裏愈陷愈深,最後消失在椅子裏,整個被椅子給吞沒了。

    “哦。上帝……”

    這時,那椅子猛地向前移動,移到緊挨著控製台的地方停了下來,那呼嚕呼嚕的聲音也隨之消失。

    這時,一切又都恢複了正常。

    “這椅子以為你要讓它飛起來呢。”貝思說道。

    “唔……”諾曼在極力控製自己的呼吸,想盡快平靜下來。“不知怎樣才能出來。”

    他身上唯一還能自由運動的就隻有兩隻手了。他用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摸,摸到了一排按鈕,就按了其中一個鈕。

    說時遲,那時快,椅子已滑向當初的位置,像一堆軟夾板似的鬆開了諾曼。諾曼從椅子上下來,回頭看著自己的身體在椅子上留下的凹印,那凹印正隨著椅子呼嚕呼嚕的自我調節而逐漸消失。

    哈裏用手指試探性地戳了戳椅子上的墊子,聽見裏麵有呼嚕呼嚕的聲音。“裏麵是水。”

    “很有道理。”巴恩斯說道,“水是不可壓縮的,坐在這樣的椅子上,你可以承受極大的重力。”

    “這艘太空船本身就可以承受極大的壓力。”特德說道,“也許時間旅行是十分艱難的?從結構上來說十分艱難?”

    “也許吧。”諾曼對這種說法表示懷疑。“不過我認為巴恩斯說得對,這是一個能飛的飛行器。”

    “也許隻是形狀上像,”特德說道,“不管怎麽說,我們畢竟懂得如何在太空旅行了,但我們卻不知道如何在時間中旅行。我們知道時間和空間其實是一個東西的兩麵,這個東西就是時空。也許在時間中飛行跟在空間飛行的方式一樣。也許時間旅行和空間旅行的相似程度比我們現在想象的更接近。”

    “我們是不是忘記了很重要的一點?”貝思說道,“船裏的人呢?如果有人在時間或空間中飛過這個東西,那麽那些人現在在哪兒?”

    “也許在這艘太空船上的別處。”

    “我看不見得,”哈裏說道,“看看這些椅子上的皮革,還是嶄新的呢。”

    “也許這是一艘新太空船呢。”

    “不,我說的是嶄新的。這皮革上沒有任何擦刮過的痕跡,也沒有咖啡潑灑過的斑點。沒有任何跡象可以說明這些椅子曾經有人坐過。”

    “也許它根本沒有乘員。”

    “如果沒有乘員,那要椅子幹什麽?”

    “也許他們在最後一分鍾把乘員撤走了。看來他們對放射性問題很擔心,內層殼體也是鉛屏蔽的。”

    “防輻射問題跟時間旅行有什麽關係?”

    “我知道,”特德說道,“也許這艘太空船的發射是一次意外事故。也許當它處於發射架上,而它的乘員還沒有上去的時候,有人就按下了發射鍵鈕,所以它就飛起來了。”

    “哦,你是說按錯了鍵?”

    “這個錯誤就太大了。”諾曼說道。

    巴恩斯搖搖頭。“我不信。不說別的,就憑它這麽大的體積,在地球上就發射不起來。它得在軌道上進行建造和安裝,然後從太空進行發射。”

    “這你又怎麽解釋?”貝思指著靠近駕駛艙後麵的另一個控製台問道。離那個控製台很近的地方還有一張椅子。

    那張椅子的皮革裏似乎包著一個人。

   
 


神秘之球 正文 深度 第2章 太空船(2)
章節字數:7954 更新時間:08-01-10 22:32
    “簡直不敢相信……”

    “那裏麵有個人?”

    “我們來看看。”貝思按了按椅子扶手上的幾個鍵。椅子呼的一下離開了控製台,並自動打開。他們看見那人眼睛睜著,目光平視。

    “我的天哪,經過這麽多年,居然保存得這麽完好。”特德說道。

    “你要是想到他是個模型,就不會感到奇怪了。”哈裏說道。

    “可是他看上去太逼真了——”

    “我們的後代還真有出息,”哈裏說道,“他們在技術上已領先我們半個世紀。”他把模型人向前推了推,露出從它背後脊椎下方引出的一束線。

    “電線……”

    “不是電線,”特德說道,“是玻璃,是光纖。這艘太空船使用的不是電子技術,而是光學技術。”

    “不管怎麽說,有一個謎已經解開了。”哈裏看著這個模型人說道,“顯然這艘太空船建造後是由人來操縱的,然而它卻在無人操作的情況下到了這裏。”

    “為什麽呢?”

    “也許是因為這次計劃中的飛行太危險,所以他們在發射有人操縱的太空船之前,先發射一艘無人駕駛的。”

    “他們要把它送往哪裏呢?”貝思問道。

    “在時間旅行時,不是把它送往某個地方,而是把它送進某個時間裏去。”

    “那好,他們要把它送進哪個時間中去呢?”

    “現在還無可奉告。”哈裏聳聳肩說道。

    諾曼心想,哈裏又賣關子了,他腦子裏究竟想著什麽呢?

    “這艘太空船有半海裏長,”巴恩斯說道,“我們要看的東西還多著呢。”

    “不知道他們有沒有飛行記錄器。”諾曼說道。

    “你是說像商用飛機上的黑匣子?”

    “是的,就是用來記錄這艘太空船在航行中的活動情況的東西。”

    “他們肯定會有的,”哈裏說道,“從模型人身上的光纜去摸索,肯定能找到它。我也很想看一下它的飛行記錄器。我認為它對我們來說是至關重要的。”

    諾曼看了看控製台,掀開一塊鍵盤控製麵板。“你們看這兒,”他說道,“我發現這兒有個日期。”

    他們聚了過來。在鍵盤下方一堆塑膠板上有個戳記,寫著:“英特爾公司。美國製造。係列號碼:98004O778/5/43。”

    “2043年8月5日?”

    “好像是。”

    “這麽說我們現在正在一艘50年後才能建造出來的太空船中走……”

    “這種說法使我感到頭疼。”

    “看這兒!”貝思向前走去,離開了控製室,走進一處像居住區的地方。那兒總共有20個鋪位。

    “20名乘員?如果隻需要3個人駕駛,其他17個人幹什麽呢?”

    誰也回答不上來。

    接著他們走進一間很大的廚房,又走進一間廁所,然後走進居住區。這裏的東西全是嶄新的,而且造型也非常優美,其功能則一目了然。

    “你知道嗎,哈羅德,這裏比起DH-8來要舒服得多了。”

    “是啊,也許我們應當搬到這裏來住。”

    “絕對不行,”巴恩斯說道,“我們是來研究它,而不是到這兒來住的。我們還要做大量的工作,才能逐漸對這裏的一切有個初步了解。”

    “住在這裏來對它進行研究,效率將會比較高。”

    “我可不想使到這兒來,”哈裏說道,“那樣我會渾身起雞皮疙瘩的。”

    “我也會的。”貝思說道。

    他們進入太空船已經一個小時了,諾曼感到腿有點酸。他沒有想到在一艘大型的未來太空船中進行考察,兩條腿竟也會發酸。

    但是巴恩斯繼續帶著大家向前走。

    離開乘員居住區後,他們走進了一條兩側是巨大密封艙的狹窄通道,這條通道一直延伸到他們視野所及的遠處。這些巨大的密封艙是貯藏東西用的。他們打開了其中一個艙,發現裏麵存放的是很重的塑膠貯藏箱,其形狀與當代飛機上所使用的貯藏箱極為相似,隻不過體積要大得多。他們打開了一個貯藏箱。

    “簡直難以置信。”巴恩斯朝裏麵看了看之後說道。

    “是什麽呀?”

    “食品。”

    這些食品是密封包裝在鉛箔和塑膠薄膜中的,就像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的配給食品一樣。特德拿起一包。“未來的食品!”他邊說邊嘖嘖不已。

    “你準備嚐一嚐?”哈裏問道。

    “那還用說。”特德說道,“你知道,我以前曾經有過一瓶1897年的佩裏尼翁香檳酒,但這卻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吃未來的食品,而且是2043年的食品。”

    “可是它又已經有了300年的曆史了。”哈裏說道。

    “也許你想把我吃這個東西的場麵攝入鏡頭?”特德對埃德蒙茲說道。

    埃德蒙茲把攝影機拿起來,用眼睛對著它,然後打開燈光。

    “我們現在還是先別拍這個,”巴恩斯說道,“我們還有其他事要做。”

    “這是一樁很有趣的事嘛。”特德說道。

    “現在不行。”巴恩斯說話時態度很堅決。

    他打開了第二個、第三個貯藏箱,發現裏麵裝的都是食品。他們又來到另一個貯藏艙,又打開了一些貯藏箱。

    “全都是食品,沒有別的東西。”

    這艘太空船居然載著這麽多食品飛行。即使有20名乘員,這些食品也足以吃好幾年。

    他們愈來愈累了。貝思發現了一個按鈕,於是饒有興味地說:“不知它有什麽用……”

    巴恩斯立即喊道:“貝思——”

    腳下的通道開始移動,橡膠腳墊向前移動,還發出輕微的嗡嗡聲。

    “貝思,我跟你說過別看到什麽鍵鈕就亂按。”

    不過其他人都沒有表示反對意見。由於腳下的通道在移動,他們毫不費力地從十多個完全一樣的貯藏艙前經過。最後他們向前移動了相當一段距離,來到一個新的地方。諾曼估計他們此刻離開位於太空船後部的乘員居住艙大概有1/4海裏,也就是說,他們現在大約處於太空船的中部。

    在這兒的一個艙室裏,他們發現了一間有維生設備的房間,裏麵掛著20件航空服。

    “啊哈,”特德洋洋得意地說道,“現在終於清楚了嘛。這艘大空船是準備進行星際旅行的。”

    其他人聽到這種可能性,都激動起來,開始竊竊私語。一切似乎突然變得很有道理:這麽大的體積,內部這麽大的空間,控製台又這麽複雜……

    “哦,看在上帝的分上,”哈裏說道,“它不可能是為星際旅行而建造的。這艘太空船盡管很大,但顯然是一艘常規太空船。而按照常規速度飛行,它若要到離地球最近的星體,也得飛上250年。”

    “也許他們有新技術。”

    “新技術在哪兒?沒有任何證據嘛。”

    “這個嘛,也許——”

    “不要回避事實,特德,”哈裏說道,“這艘太空船盡管很大,上麵也隻有幾年的食品,最多15年或20年。這段時間它能飛多遠呢?恐怕還飛不出太陽係,對吧?”

    特德怏怏地點點頭。“一點也沒錯。旅行者號用了5年時間才飛到木星,9年時間飛到天王星。15年……他許可以飛到冥王星吧。”

    “為什麽有人要到冥王星那兒去呢?”

    “我們現在還不知道,不過——”

    無線電通信係統響了起來。蒂娜·錢說道:“巴恩斯艦長,地麵上要與你進行加密通話。”

    “好吧,”巴恩斯說道,“反正也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了。”

    他們開始穿過這艘巨大的太空船,朝剛才進來的那個入口走去。

    空間和時間

    他們坐在DH-8的休息艙內,看著在坐標方格中作業的潛水員。巴恩斯此刻正在另一個筒體裏與地麵通話。萊維在忙著準備午飯。也許是晚飯——反正是一頓飯。海軍方麵的人所使用的“地麵時間”,把他們搞得糊裏糊塗。

    “地麵時間在這兒已沒有什麽意義。”埃德蒙茲說話的聲音簡直與圖書管理員的別無二致。“在這兒,白天和夜晚沒有區別,你們得適應這兒的情況。”

    他們微微點了點頭。諾曼看出,此刻大家已十分疲憊,剛才去看太空船時的緊張心理和奔波勞累是直接原因。貝思的腿蹺在咖啡桌上,粗壯的手臂交叉放在胸前,已進入了夢鄉。

    舷窗外,有三艘小型潛艇剛剛抵達,此刻正在坐標方格上方遊弋。有些潛水員聚集在一起,另一些則朝他們的居留艙DH-7運動。

    “看來是出了什麽事。”哈裏說道。

    “跟巴恩斯接的電話有關?”

    “可能。”哈裏仍在專心地思考自己的問題,沒有分散注意力。“蒂娜·錢在那兒?”

    “她一定是和巴恩斯在一起。怎麽啦?”

    “我想跟她談談。”

    “談什麽呢?”特德問道。

    “是私事。”哈裏答道。

    特德揚了揚眉毛,卻沒有再說什麽。哈裏朝D號筒體走去。休息艙裏隻剩下諾曼和特德。

    “他這個人有點怪。”特德說道。

    “是嗎?”

    “你是知道的,諾曼。還有點傲氣,也許是因為他是黑人。自我防衛,不是嗎?”

    “我說不上來。”

    “我覺得他習慣挑釁,”特德說道,“他似乎對這次考察活動中的一切都感到不滿。”他歎了口氣。“當然,數學家都是些怪人。也許他根本沒有什麽生活,我指的是私生活,像女人什麽的。我跟你說過我又結婚了嗎?”

    “我是從什麽地方看到的。”諾曼說道。

    “她是個電視記者,”特德說道,“非常好的女人。”他笑了笑。“我們結婚後,她就把這輛雪佛萊考維特小跑車給了我,一輛非常漂亮的58年產雪佛萊考維特小跑車,是結婚禮物。你知道50年代那種漂亮的消防車一樣的大紅色吧?就是那種顏色。”特德在房間裏踱著步,接著看了貝思一眼。“我覺得這一切是如此不可思議,如此令人激動。我是不可能睡著的。”

    諾曼點點頭。他覺得也真有意思,大家的脾氣性格竟會如此不同。特德是個樂天派,就像小孩子一樣精力旺盛。哈裏則總是那麽冷冰冰的,愛挑剔,但頭腦卻十分冷靜,眼睛幾乎眨都不眨。貝思不那麽有學問,也不太肯用腦子,但卻身強力壯,感情比較豐富。這也就是為什麽大家都很疲勞的時候,她能倒頭就睡。

    “我說,諾曼,”特德說道,“我想是你說的,說我們此行總是令人毛骨悚然。”

    “我覺得是這樣的。”諾曼說道。

    “唔,在所有對這次考察探險可能作出錯誤判斷的人中,我很高興的是,是你說了這話。”

    “我也為此感到高興。”

    “雖然,對於你為什麽把像哈裏·亞當斯這樣的人選到考察隊中來,我實在難以想象。這倒並不是說他沒有名氣,可是……”

    諾曼不想議論哈裏。“特德,記得剛才在太空船上的時候,你說時間和空間是一件事物的兩個方麵,是嗎?”

    “是的,時空問題。”

    “對這個問題我從來也沒有弄懂過。”

    “是嗎?其實這個問題很簡單。”

    “你能解釋給我聽聽嗎?”

    “當然可以。”

    “用英語?”諾曼問道。

    “你是說不要用數學來解釋?”

    “是的。”

    “唔,我試試看吧。”特德皺了皺眉頭,不過諾曼知道他的心裏很高興,因為他就是喜歡賣弄自己的學問。特德略微停了停,然後說道:“好吧,我們來看看從哪兒開始。引力是可以用幾何方式表示的,這你熟不熟?”

    “一竅不通。”

    “時空是彎曲的,懂不懂呢?”

    “不行,也不大懂。”

    “唔,那麽愛因斯坦的廣義相對論呢?”

    “很遺憾。”諾曼說道。

    “那也沒關係。”特德說。他們麵前的桌上有一碗水果。特德把水果倒了出來,把它們放在桌上。

    “好了,這張桌子是空間,一個平坦的空問。”

    “對。”諾曼說道。

    特德開始在桌上擺起水果來。“這個柳橙代表太陽。這些是它的行星,是繞著太陽旋轉的。這張桌子上的水果擺法代表了太陽係。”

    “我明白。”

    “好,”特德指著桌子中央的那個柳橙說道,“太陽非常大,所以說它具有很大的引力。”

    “對。”

    特德遞給諾曼一粒軸承中的鋼珠。“這是一艘太空船,我要你把它送出太陽係。讓它貼近太陽飛,行嗎?”

    諾曼接過鋼珠,讓它從那個柳橙旁邊滾了過去。“好了。”

    “你注意到沒有,鋼珠是筆直地從桌上滾過去的。”

    “是的。”

    “可是實際上,當你的太空船在貼近太陽的地方飛過時,會出現什麽情況呢?”

    “會被太陽吸進去。”

    “對了,我們說它‘掉進’太陽裏了。這艘太空船將偏離原先的直線方向,向太陽偏轉,最後撞擊太陽。不過你的太空船沒有發生這種情況。”

    “是沒有。”

    “所以我們知道這張平麵的桌子有毛病,”特德說道,“真正的空間不可能像桌麵這樣是平的。”

    “不可能?”

    “不可能。”特德肯定地說。

    他把那隻空碗拿過來,把那個柳橙放在裏麵。“現在把鋼珠從太陽邊上滾過去。”

    諾曼把鋼珠彈進碗裏、那鋼珠不是筆直地前進,而是沿著碗的內壁向下作弧形滾動,然後撞在柳橙上。

    “好了,”特德說道,“太空船撞到太陽上了,在實際中發生的情況就跟這個一樣。”

    “但是如果我給它一個比較快的速度,”諾曼說道,“它就會從柳橙旁邊滾過去。它會先滾下去,然後從碗的那邊滾出去。”

    “對呀,在實際中也是如此。如果太空船達到了一定的速度,它將逃過太陽的引力場。”

    “是的。”

    “所以說,”特德說道,“我們剛才看到的情況,說明在實際生活中,當一艘太空船從太陽附近飛過時,它就好像進入了太陽周圍的彎曲空問。太陽四周的空間就像這隻碗一樣,是彎曲的。”

    “唔……”

    “如果你那顆鋼珠的速度比較適當,它就不會逃出這隻碗,而隻會繞著碗內側無休止地旋轉。太陽的行星就是這樣旋轉的。它們在太陽生成的這樣一個碗當中,永無休止地旋轉著。”

    特德把抑橙放回桌子上。“實際上,你應當把這張桌子想象成橡膠製成的,這些行星都會在橡膠上留下凹痕。空間實際也是這種情況;真正的空間是彎曲的——而空間的曲度則是隨引力的大小而變化的。”

    “唔……”

    “所以說,引力使空間發生彎曲。”特德說道。

    “唔……”

    “這也就是說,你可以認為引力隻不過是彎曲的空問。地球有其引力,是因為地球使它周圍的空間發生了彎曲。”

    “唔。”

    “當然那也不像我說的這麽簡單。”特德說道。

    諾曼歎了口氣說:“我也不認為是那麽簡單。”

    哈裏走進房間,看見桌上擺著的水果,卻一聲未吭。

    “當你讓小鋼珠從碗邊上往下滾的時候,”特德說道,“你注意到它不僅是滾下去的,而且會愈滾愈快,對吧?”

    “是的。”

    “當一個物體的運動速度愈來愈快的時候,在那個物體上,時間就變慢了。這一點愛因斯坦早在本世紀初就證明了。這意味著你可以把空間的彎曲看作是時間的彎曲。這隻碗的彎曲度愈深,時間就變得愈慢。”

    哈裏插上來說道:“不過嘛……”

    “外行人的話,”特德說道,“給我一次機會。”

    “是啊,”諾曼說道,“給他一次機會嘛。”

    特德把碗端起來。“現在,如果你用數字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你會發現這隻彎曲的碗既不是空間,也不是時間,而是兩者的結合,這就是所謂時空。這隻碗就是時空,而在它裏麵運動的物體,就是在時空中運動。我們並沒有以這種方式去認識運動,可是這卻是運動時所發生的情況。”

    “是嗎?”

    “是的,以棒球為例。”

    “白癡玩的遊戲,”哈裏說道,“我討厭這種遊戲。”

    “你懂不懂棒球?”特德問諾曼。

    “懂。”諾曼答道。

    “那好,想象一下擊球手向中場手打出一個平飛球。那球幾乎是筆直地飛了出去,比方說用了半秒鍾時問。”

    “嗯。”

    “現在再想象一下,這位擊球手向同一名中場手打出一個高飛球。這一回球衝天而起,中場手六秒鍾之後才接住它。”

    “是的。”

    “那麽這兩種球——平飛球和高飛球——的運動軌跡看來是大不相同的。然而這兩種球在時空中的運動都是完全一樣的。”

    “不是的。”諾曼說道。

    “是的,”特德說道,“而且是以一種你已經知道了的方式。假定我讓你向中場手打一個高飛球,但要讓球到達中場手那邊的時間是半秒鍾而不是六秒鍾。”

    “這不可能。”諾曼說道。

    “為什麽?你打擊的力度再大一點嘛。”

    “力度大了,球就飛得更高,結果時間就更長了嘛。”

    “好吧,那麽向中場手打一個滾地球,讓他在6秒鍾內接住呢?”

    “這我也做不到。”

    “對了,”特德說道,“你實際是告訴我你無法做到隨心所欲地擊球。那顆球在時間和空間中的運動軌跡,是受到某種固定關係的製約的。”

    “是的,因為地球具有引力。”

    “對呀,”特德說道,“引力就像我們剛才看到的這隻碗,是一種時空的曲麵,這一點我們已經有了共識。地球上任何一顆棒球都必然是在同一個時空曲麵中運動,就像鋼球在碗裏的運動一樣。你再看。”說著他把柳橙放回碗裏。“這是地球。”他把兩個手指分別放在柳橙的兩邊。“這是擊球手,這是中場手。現在讓鋼珠從一個手指向另一個手指滾動,你會發現你必須考慮這隻碗的曲麵。你輕輕地彈一下鋼珠,它滾動的時候就向柳橙偏過去多一些,如果你用力彈,它就會向碗的另一側上方滾,然後從另一側滾下來。你不可能讓這顆鋼球依你想要的方式滾,因為它是在碗的曲麵內運動的。你的那顆棒球也是這樣,它是在彎曲的時空之中運動的。”

    諾曼說道:“我似乎有點明白了。可是這與時間旅行又有什麽關係呢?”

    “這麽說吧,我們認為地球的引力場很強——我們摔倒時,這個引力場使我們感到疼——不過實際上它很弱。它幾乎不存在。所以地球四周時空的彎曲度很小,而在太陽四周時空的彎曲度就大得多了。在宇宙的其他地方,時空的彎曲很厲害,以致於產生環形滑車那樣的起伏,並且發生各式各樣的時間彎曲變形。其實,如果你考慮一下黑洞——”

    他忽然停了下來。

    “怎麽啦,特德?黑洞怎麽啦?”

    “哦,上帝呀。”特德輕聲說道。

    哈裏把鼻梁上的眼鏡向上推了推,說:“特德,你這一生之中,這一次也許是正確的。”

    他倆都抓起一張紙,開始在上麵塗塗畫畫起來。

    “它不可能是一個施瓦茲希爾德黑洞①——”

    ①Schwartzschildhole:根據施瓦茲希爾德1916年得到的愛因斯坦真空場方程式精確解所導出的無旋轉、球對稱黑洞。

    “——不,不。一定是旋轉的。”

    “——角動量可以保證——”

    “——可是你到不了奇點——”

    “——不,潮汐的力量——”

    “——把你撕碎——”

    “但是如果你僅僅低於黑洞表麵……”

    “可能嗎?他們有這樣的膽量嗎?”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開始埋頭進行計算,不時還在嘴裏叨念兩句。

    “黑洞怎麽啦?”諾曼問道,可是他們兩人都在潛心運算,沒有理睬他。

    內部通信係統響了起來。巴恩斯說道:“請注意,我是艦長。請所有人員馬上到會議室去!”

    “我們已經在會議室了。”諾曼說道。

    “馬上就去,快!”

    “我們已經在這兒了,哈羅德。”

    “就你們幾個?”巴恩斯說道,接著內部通信係統就自動關上了。
 


神秘之球 正文 深度 第3章 會議(1)
章節字數:9305 更新時間:08-01-10 22:34
    “我剛才與在檀香山的太平洋艦隊司令斯波爾丁上將通了加密電話,”巴恩斯說道,“顯然斯波爾丁已聽說我把你們帶到這個深海區來進行考察活動,而他對此感到很不高興,因為這件事沒有事先向他匯報。”

    會議室裏鴉雀無聲。大家的目光一起投向了他。

    “他要求把所有非軍事人員都送上去。”

    諾曼心想:太好了。到目前為止所發現的東西使他失望。他不想再在這種潮濕幽閉的環境中待上72個鍾頭,對一艘空無一人的太空船進行考察。

    “我想我們是經過總統特許的。”特德說道。

    “是的,”巴恩斯說道,“問題是即將有一場暴風雨。”

    “什麽暴風雨?”哈裏問道。

    “他們報告說海麵上的風速達到了15節,而且有東南方向的大浪。看來太平洋上的一場颶風正在向我們這個方向移動,將於未來24小時內到達這裏。”

    “這裏會有暴風雨?”貝思問道。

    “不是這兒,我們在這下麵是不會有任何感覺的,但海麵上將出現驚濤駭浪。我們的所有水麵支援艦艇部將駛離這一海域,到湯加王國去找避風港。”

    “所以我們就將暫時與外界隔絕了?”

    “在未來的24到48小時中是這樣。但那不成問題——我們完全可以自給自足。不過斯波爾丁對於撤走支援艦艇一事感到擔心,因為這裏還有非軍事人員。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你們是想留在這兒繼續對那艘太空船進行考察呢,還是想離開這兒?”

    “留下來,毫無疑問的嘛。”特德說道。

    “貝思,你呢?”巴恩斯問道。

    “我來這裏是為了考察不明生命形式的,”貝思答道,“可是那艘太空船上什麽生命也沒有。情況與我原先想象的或者說希望的完全不同。我希望能回去。”

    “你呢,諾曼?”巴恩斯問道。

    “我們得承認事實,”諾曼說道,“我們確實都沒有受過適應深水飽和環境下生活的訓練,而且待在這下麵也確實不舒服。至少我有這種感覺。再說,我們也不是對這艘太空船進行評估的最佳人選。到了這一步,海軍方麵必須把國家航空航天局的工程技術人員請來。我也想回去。”

    “哈裏?”

    “我們還是他媽的走吧。”哈裏說道。

    “有沒有什麽具體理由?”巴恩斯問道。

    “是直覺。”

    “我簡直不相信你會說出這種話來,哈裏,”特德說道,“我們在太空船問題上剛剛有了令人振奮的新見解——”

    “你說得太離譜了,”巴恩斯不客氣地說,“我將與地麵取得聯係,請他們安排我們在12個小時內離開這裏。”

    “真他媽的!”特德很不高興地說。

    這時諾曼看著巴恩斯。巴恩斯並沒有不高興。諾曼心想巴恩斯也想離開,他現在正在找理由,而我們則為他提供了理由。

    “在這段時間裏,”巴恩斯繼續說道,“我們還可以再到太空船上去一次,甚至可以去兩次。然後休息兩小時再返回。會議就到這兒吧。”

    “我還有話要講——”

    “行了,特德。大家都已經表過態了,休息休息吧。”

    在他們回艙位的路上,巴恩斯對貝思說:“貝思,我有句話要跟你講。”

    “講什麽?”

    “貝思,我們待會兒再進入那艘太空船,你不要看到鍵鈕就去按。”

    “我不過是開了一下燈嘛。”

    “是的,可是你不知道當你——”

    “——我當然知道,那鍵鈕下麵標著‘房間照明’。清清楚楚的。”

    他們往前走的時候,聽見貝思說:“我可不是你們海軍的人,可以由你指揮得團團轉——”接著他們聽見巴恩斯在說話,但已經聽不清他說什麽了。

    “真他媽的!”特德又罵了一句。他用腳踹了一下鐵艙壁,艙壁發出沉悶的聲音。他們走進C號筒體,朝自己的艙室走去。特德說:“我不相信你們都想離開這兒。這一發現多麽激動人心,你們怎能就這樣棄之而去呢?尤其是你,哈裏。就憑數學推導的前景,你也不該走!還有黑洞理論——”

    “我跟你講講原因吧,”哈裏說道,“我之所以想走,是因為巴恩斯想走。”

    “巴恩斯並不想走,”特德說道,“他不過是讓大家表態——”

    “——這我知道。巴恩斯不願讓他的上司覺得他作出了一項錯誤決定,或者認為他是在打退堂鼓,所以讓我們來決定。我可以告訴你,是巴恩斯想走。”

    諾曼感到驚訝:在人們心目中,數學家整天想入非非,對別的事都心不在焉,糊裏糊塗,可是哈裏卻非常精明,什麽也逃不過他的眼睛。

    “巴恩斯為什麽想走?”特德問道。

    “我認為這是很明顯的,”哈裏說道,“原因就是海麵上的那場風暴。”

    “風暴不是還沒有來嗎?”特德說道。

    “是還沒有,”哈裏說道,“但等它一來,我們就不知道它會持續多長時間了。”

    “巴恩斯不是說24至48小時——”

    “巴恩斯也好,其他人也好,誰也無法預料這場風暴將持續多久。”哈裏說道,“萬一持續5天怎麽辦?”

    “我們可以堅持下去的。我們這兒的空氣和食物可供我們使用5天的,你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我是沒什麽可擔心的,”哈裏說道,“不過我覺得巴恩斯很擔心。”

    “老天,不會出什麽事的,”特德說道,“我覺得應當留下。”這時他們聽見一陣嘎吱嘎吱的聲音。他們低下頭看著腳下那塊適用於任何天氣的地毯。地毯呈黑色,濕漉漉的。

    “怎麽啦?”

    “我覺得是水。”哈裏說道。

    “海水嗎?”特德說著彎下腰,用手指頭摸了摸那塊潮濕的地方,然後用舌頭去舔了舔指尖。“沒有鹹味。”

    他們上麵有個聲音說道:“因為那是尿嘛。”

    他們抬頭向上看去,看見弗萊徹站在靠近圓柱體彎曲頂部的眾多管道中的一塊平台上。“各位,看來沒有什麽大問題,是廢水處理管出現了一點小裂縫。”

    “廢水?”特德搖了搖頭。

    “隻有一點小裂縫,沒有問題,先生們。”弗萊徹說道。她用一隻小罐對著一根管道噴出一些白色泡沫。這些泡沫粘著在管道上並迅速固化。“我們發現這類問題時就用氨基甲酸酯噴一下,密封性能非常好。”

    “你們經常發現裂縫嗎?”哈裏問道。

    “廢水?”特德又說了一遍。

    “很難說,亞當斯博士。不過別擔心,真的。”

    “我感到很惡心。”特德說道。

    哈裏在他背上拍了拍。“得了,死不了的,我們還是睡覺吧。”“我覺得想吐。”

    他們走進臥艙之後,特德立即跑進了盥洗問。他們聽見他咳嗽、作嘔的聲音。

    “可憐的特德。”哈裏邊說邊搖頭。

    諾曼問道:“講講看黑洞究竟是怎麽回事。”

    “黑洞嘛,”哈裏說道,“是一個已經死亡並坍塌了的星體。基本上,一個星體很像一個沙灘上的大球,不過它的內部不是充滿氣體,而是在不斷發生原子爆炸。一個星體老了之後,它的核燃料就耗盡了,星體就發生坍塌而縮小。它坍塌到一定程度,密度就變得非常之大,因而引力也變得非常之大,這就使得它進一步塌縮,直到它的體積變得非常非常小,而密度卻非常非常大——這時它的直徑隻有幾英裏。這時它就是一個黑洞。在宇宙中,沒有任何其他東西的密度能超過黑洞。”

    “它們是黑的,因為它們是死的?”

    “它們是黑的,因為它們是一切光的陷阱。黑洞的引力非常之大,它們就像真空吸塵器那樣,把任何東西都往自己那邊吸——包括它四周的氣體、塵埃,甚至包括光。它們把這些東西全部吸了進去。”

    “它們把光也吸進去了?”諾曼問道。他感到那太不可思議了。

    “是的。”

    “那麽剛才你們兩個人在進行數學運算的時候,又是為什麽事而那麽激動呢?”

    “哦,那就說來話長了。那隻是進行推測。”哈裏打了個哈欠。“那種推測也許不會產生任何結果。我們以後再談它,好嗎?”

    “當然可以。”諾曼說道。

    哈裏翻了個身,便睡著了。特德還在盥洗間裏咳來吐去。諾曼回到D號筒體,來到蒂娜的控製室。

    “哈裏找到你了嗎?”諾曼問道。“我知道他想找你。”

    “他來過了,先生,他要了解的情況我都替他問了。怎麽啦?你是不是也想立一個遺囑?”

    諾曼皺起了眉頭。

    “亞當斯博士說他以前還沒有立過遺囑,想立一個。看起來他覺得這是一件迫不及待的事。反正我跟地麵上聯係了,回答是現在沒辦法做。這是法律方麵的事,需要有你們本人的簽字才行,不能通過電纜線來傳輸你們的遺囑。”

    “我懂了。”

    “很對不起,詹森博士。我要不要也把這個情況跟其他人說一說?”

    “不必了,”諾曼說道,“不要去幹擾其他人了。我們很快就要返回上麵去了,但還會先去看一下那艘太空船。”

    大玻璃匣

    進入太空船之後,他們分成了兩個小組。巴恩斯、特德和埃德蒙茲去貨艙區,繼續查看那些尚未查看的貨艙。諾曼、貝思和哈裏則在被他們稱為駕駛艙的地方尋找飛行記錄器。

    特德在分手時說道:“我要去做的是一件大大的好事,是我從來沒有做過的。”說完他就和巴恩斯一道走了。

    埃德蒙茲給他們留下一個小型電視監視器,這樣他們就可以看清在太空船前部的另一個小組的活動情況。他們聽見特德正喋喋不休地跟巴恩斯大談他對這艘太空船結構方麵的看法。太空船巨大貨艙區的設計使他想起古希臘邁錫尼人的石頭建築,尤其是邁錫尼城的獅門斜坡……

    “特德對一些毫不相幹的事實的了解程度,超過了我所有認識的人。”哈裏說道,“我們能不能把音量調小一點?”

    諾曼打了個哈欠,然後把監視器的音量轉低了些。他有點疲倦了。DH-8裏的鋪位比較潮濕,電熱毯又重又緊地貼在身上,他根本睡不著。貝思跟巴恩斯談了話之後,氣衝衝地進來了。

    她現在仍然餘怒未消。“巴恩斯這個家夥,”她說道,“他躲到哪兒去了?”

    “他像大家一樣,正盡最大努力在工作。”諾曼說道。

    她轉過身。“你知道嗎,諾曼,有時候你心腸太好,也太諒解人了。這家夥是個白癡,道道地地的白癡。”

    “我們還是找飛行記錄器,好嗎?”哈裏說道,“這是現在最要緊的事。”哈裏發現那個模型人背後的那條光纜通到了地板下麵。他掀起蓋板,順著光纜向後找。

    “我很遺憾,”貝思說道,“不過他不會以那種方式對一個男子講話的。對特德肯定不會那樣。特德自始至終都想表現自己,我不明白為什麽他容忍他這麽做。”

    “特德跟那又有什麽關係——”諾曼說道。

    “——那家夥是個寄生蟲,他就是這種人。他剽竊別人的思想之後,加以改頭換麵,就變成了他的東西。就連他引用一些名人名言的時候,那樣子也令人不能容忍。”

    “你覺得他是在剽竊別人的思想?”諾曼問道。

    “你聽我說,在沒下來之前,我曾跟特德說過,我們打開太空船的時候應當講上幾句話。後來我就發現,他在編造要講的話,而且在攝影機前搶鏡頭。”

    “這個……”

    “這個什麽,諾曼?別跟我這個那個的,好不好?那是我最先提出來的,可是他連一聲謝謝都沒說,就把它變成了他的東西。”

    “你跟他談過這事沒有?”諾曼問道。

    “我什麽也沒跟他談。即使我談了,我想他也想不起來的。他會說,你說過那話嗎,貝思?我想也許你是說過類似那樣的話,是的……”

    “我覺得你還是得跟他談談。”

    “諾曼,你並沒有在聽我說什麽。”

    “如果你跟他談過,至少現在你談起這件事時不會這麽生氣。”

    “心理醫生的話。”她搖搖頭說,“你看,在這次考察中,他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動不動就胡吹一通,想怎麽說就怎麽說。我隻不過是先進門,巴恩斯就衝著我訓了一頓。我為什麽不能先進來?在科學曆史上,女子領先一下有什麽過錯?”

    “貝思——”

    “——後來我開燈又挨了一頓罵。你知道巴恩斯是怎麽說的?他說我可能會引起短路,使我們大家都陷入險境。他說我那樣做的時候沒有動腦子,說我太容易衝動。見鬼,還容易衝動。簡直是石器時代的軍人白癡。”

    “把音量開大一些,”哈裏說道,“我倒寧願聽特德講話。”

    “算了吧,夥計們。”

    “我們大家都受到許多壓力,貝思,”諾曼說道,“這種壓力會以不同的方式來影響我們。”

    貝思瞪眼看著諾曼。“你是在說巴恩斯是對的?”

    “我說我們大家都處於壓力之下,包括他,也包括你。”

    “天哪,你們男人總是抱成一團。你知道我為什麽到現在還是一名助教,沒有聘任我為教授?”

    “是因為你和藹可親,性情隨和?”哈裏說道。

    “沒有這一條我也夠格了,真的可以了。”

    “貝思,”哈裏說道,“你看見這些光纜的走向了吧?它們一直通向那邊的艙壁。你去看看它們是否在門那邊沿壁而上了。”

    “你想把我支開?”

    “隻要有可能。”

    她笑起來,緊張氣氛也隨之緩和。“好吧,我到門那邊去看看。”

    她走後,哈裏說道:“她真的給激怒了。”

    諾曼說道:“你知道班·斯通的事嗎?”

    “哪個班·斯通?”

    “貝思是在斯通的實驗室裏攻讀碩士課程的。”

    “哦。”

    班傑明·斯通是波士頓大學的生物化學家,頗具影響力。大家都知道他是一位優秀的科研學者,常常利用自己的研究生在實驗室當助手,並將他們的成果占為己有。在學術界,利用別人科研成果的事不乏其例,斯通並非唯一這樣的人,不過他與他的同事們相比之下,顯得更加肆無忌憚。

    “貝思還和他住在一起過。”

    “哦嗬。”

    “後來他倆之間發生了重大分歧,於是斯通便跟她分道揚鑣了。她離開了他的實驗室,而他卻發表了五篇論文——都是貝思的實驗研究成果,但卻沒有掛貝思的名字。”

    “嗯,”哈裏說道,“所以她現在耿耿於懷?”

    “不,她覺得自己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而且我也明白她那番話的意思。”

    “是啊,”哈裏說道,“但問題是,跟狗睡在一起的人,身上就會治上虱子。你知道我講的是什麽意思嗎?”

    沒想到貝思此刻已經回來了。她聽見這話後大聲說道:“天哪,這等於是在說‘被強奸的女孩都是自找的’。你是這個意思吧?”

    “不是的。”哈裏說道。這時他還在順著光纜掀蓋板。“不過你有的時候不得不問這樣一個問題:這個女孩淩晨三點鍾在那黑暗的巷子裏幹什麽呢?”

    “我當時愛上了他。”

    “可是那不是個好地方。”

    “我當時才22歲。”

    “你得要多大年紀才行?”

    “去你媽的吧,哈裏!”

    哈裏搖搖頭。“你找到光纜了嗎,小潑婦?”

    “找到了。那些光纜線通到一個玻璃柵極一樣的東西早去了。”

    “我們去看看。”諾曼說著走進那個門裏。他以前曾見過飛行記錄器,是一種長方形的金屬盒子,樣子像個存放貴重物品的匣子,漆成大紅色或鮮桔色。如果這是——

    他收住腳步。

    他所看到的是一個透明的玻璃立方體,有一英尺見方,裏麵縱橫交錯地排列著許多纖細發亮的藍色光纜線,纜線之間不斷發出藍色的閃光。立方體頂部有兩隻壓力表和三個活塞,左側表麵上有一係列銀色的條條塊塊。他以前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麽美的東西。

    “有意思,”哈裏說著向立方體裏仔細地看著,“我猜測這是一種光學記憶體。我們現在還沒有這種東西。”他用手摸了摸左側表麵上那些銀色的條條塊塊。“不是油漆,是某種塑膠。也許是可讀型的機器。”

    “用什麽來讀?我們肯定做不到。”

    “是的,也許是某種機器人回收裝置。”

    “這些壓力表呢?”

    “這個立方體裏充滿某種氣體,而且是增了壓的。也許裏麵有生物的組成部分,所以它才能這麽小。總之,我認為這個大玻璃匣是一個記憶裝置。”

    “飛行記錄器?”

    “是的,是同類的東西。”

    “怎麽使用它呢?”

    “瞧我的。”貝思說著走到駕駛艙那頭,開始按下控製台上的一些按鍵,啟動了控製麵板。她回過頭說道:“不要告訴巴恩斯。”

    “你知道該按哪兒?”

    “我覺得那不要緊,”她說道,“我想控製台能知道我們在什麽位置。”

    “控製麵板可以跟蹤駕駛員?”

    “就這個意思。”

    他們麵前的控製麵板上有一塊地方閃亮起來,成了一塊屏幕,黑底黃字。

    RV-LHOOQDCOMI美國星際旅行者

    接著這些字從屏幕上消失了。

    哈裏說道:“壞消息就要來了。”

    “什麽壞消息?”諾曼問道。他心裏納悶:為什麽哈裏不跟特德和巴恩斯去太空船和其他部分看看,而是留下來尋找飛行記錄器呢?他為什麽對太空船的過去這麽感興趣呢?

    “也許不一定是壞消息。”哈裏答道。

    “你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因為如果從邏輯的角度來考慮,”哈裏說道,“你就會發現這艘太空船丟失了一樣最重要的東西——”

    這時,屏幕上出現了兩組文字:

    飛船係統推進係統

    維生係統廢物管理A(V9)

    數據係統狀況OM2(外部)

    軍需官狀況OM3(內部)

    飛行記錄狀況OM4(前部)

    核心操作狀況DV7(尾部)

    甲板控製狀況V(概要)

    綜合(直接)狀況指令記錄(2)

    LSS測試1。0線路Ag-11

    LSS測試2。0線路A12-BX

    LSS測試3。0穩定性

    “你想看哪一項?”

    “飛行記錄。”哈裏說道,接著咬了咬嘴唇。

    飛行數據概要RV-LHOOQ

    FDS01/01/43-12/31/45

    FDS01/01/46-12/31/48

    FDS01/01/49-12/31/51

    FDS01/01/52-12/31/53

    FDS01/01/54-12/31/54

    FDS01/01/55-06/31/55

    FDS07/01/55-12/31/55

    FDS01/01/56-01/31/56

    FDS02/01/56-進入事件

    FDS進入事件

    FDS進入事件概要

    8&6!!OZ/010/Odd-000/XXX/X

    F$SXXX/X%^/XXX-X@X/X!X/X

    “你看得懂是什麽名堂嗎?”諾曼問道。

    哈裏目不轉睛地看著屏幕。“你們可以看得出來,初期的記錄中,每次的間隔為三年。後來間隔就縮短了,變成了一年,接著變成了六個月,最後是一個月。再後麵就是這一次進入。”

    “他們的記錄是越來越仔細了。”貝思說道,“不管這次進入指的是什麽,反正是太空船接近進入時的記錄。”

    “我想象得出是什麽,我覺得我的想法不錯。”哈裏說道,“我還不敢相信——我們開始試試吧。把進入事件概要調出來看看怎麽樣?”

    貝思鍵入命令。

    屏幕上出現了一張星體圖,在圖的邊緣有許多數字。圖是三維的,有深度感。

    “是全息攝影嗎?”

    “不盡相同,但大同小異。”

    “幾個高亮度的星星……”

    “也許是行星。”

    “什麽行星?”

    “我說不上來。這要特德來解答,”哈裏說,“他也許可以識別這張圖。我們繼續往下看吧。”

    他在控製台上動了動,屏幕上起了變化。

    “星體更多了。”

    “是的,而且數字也越來越多。”

    圖像四周的數字在閃爍,並迅速改變著。“這些星體看來並沒有移動,然而這些數字卻在不斷變化。”

    “不是的,看哪,這些星體也在移動。”

    他們看見所有星體都在離屏幕中心而去,現在屏幕中心漆黑一片。

    “中心沒有星體,所有東西都離中心而去……”哈裏若有所思地說道。

    外圍的星體仍在向外高速運動著。黑色的中心在不斷擴大。

    “哈裏,這中心部位為什麽這麽空?”貝思問道。

    “我覺得它不是空的。”

    “但我什麽也看不見嘛。”

    “是看不見,可是它並不是空的。馬上我們就能看見——那不是!”

    屏幕中央突然出現一個非常密集的白色星體群。他們看見那星體群在不斷擴大。

    諾曼心想,這種效果非常奇特。屏幕上仍可以看見一個明顯的黑環在向外擴展,環的內外部都有星體,似乎這些星體正在從一個巨大的黑環中飛出。

    “我的天哪!”哈裏輕聲說道,“你們知道我們現在所看到的是什麽嗎?”

    “不知道。”貝思說道,“那中心部位的星體群是什麽?”

    “那是另一個宇宙。”

    “是什麽?”

    “這個嘛,可能是另一個宇宙,也許是我們所在的這個宇宙的一個區域。誰也說不準。”

    “那個黑圈圈是什麽?”諾曼問道。

    “那不是個圈圈,那是個黑洞。我們看到的是這艘太空船在穿越一個黑洞,進入另一個宇宙時所記錄的情景——是不是有人在喊我們?”哈裏轉過身,側著耳朵聽。大家都靜下來,但沒有聽見有人叫。

    “你說的另一個宇宙是什麽意思——”

    “噓…”

    又一陣短暫的寂靜。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喊:“喂……”

    “是誰呀?”諾曼全神貫注地聽著。那聲音非常之輕,但卻是人的聲音。也許還不止一個聲音。這聲音是從太空船中某一部位發出的。

    “喲嗬……有人嗎?喂……”

    “哦,看在上帝的分上,”貝思說道,“是他們,是監視器上發出的。”

    她把埃德蒙茲留給他們的那隻小型監視器的音量開大了些。監視器屏幕上是特德和巴恩斯。他們正站在一個房間裏麵大聲喊著:“喂……喂……”

    “我們能跟他們對話嗎?”

    “可以。按一下邊上那個按鈕。”

    諾曼說道:“我們聽見了。”

    “那就該立即回答!”特德說道。

    “好吧,”巴恩斯說道,“注意聽著!”

    “你們在那兒幹什麽呢?”特德問道。

    “注意了,”巴恩斯說著向旁邊站了一步,屏幕上出現了一些設備的彩色影像,“我們現在已經知道這艘太空船是幹什麽用的了。”

    “我們也知道了。”哈裏說道。

    “我們也知道了?”貝思和諾曼異口同聲地問道。

    不過巴恩斯沒有聽見他們在說什麽。“這艘太空船似乎在飛行中捕捉到一些東西。”

    “捕捉到一些東西?什麽東西?”

    “我不知道,”巴恩斯說道,“不過,是我們非常陌生的東西。”

    “陌生的東西”

   
 


神秘之球 正文 深度 第3章 會議(2)
章節字數:6126 更新時間:08-01-10 22:35
    移動式通道帶著他們穿過長長的大貨艙區。他們是到太空船前部,與巴恩斯、特德和埃德蒙茲三人會合,去看他們所發現的非常陌生的東西。

    “為什麽他們要讓太空船穿過黑洞呢?”貝思問道。

    “是引力的原因。”哈裏說道,“你看,黑洞其實有異常強大的引力,它能對空間和時間進行令人難以置信的彎曲。你還記得特德曾說過關於行星和恒星在時空結構中造成凹陷的話嗎?黑洞可以在時空結構中撕開一個裂口。有人認為穿越這些裂口就可以進入另一個宇宙,或者我們的宇宙中的另一部分。也許會進入另一個時問。”

    “另一個時間!”

    “正是這樣。”哈裏說道。

    “你們幾個人來了沒有?”監視器上傳來巴恩斯很小的聲音。

    “已經在路上了。”貝思板著麵孔對著監視器說道。

    “他看不見你。”諾曼說道。

    “管它呢。”

    他們繼續穿過一個個貨艙區。哈裏說:“我真想看看當我們把所發現的事告訴特德時,他的臉上會有什麽表情。”

    最後他們來到通道的盡頭。他們從中部的支撐結構進入太空船前部一個非常大的艙室,也就是他們先前在監視器上看到的那個大房問。它的天花板將近100英尺高,整個艙室大極了。

    諾曼心想,這裏麵簡直可以放進一幢六層樓房。他抬起頭,看到了一層淡淡的水汽或薄霧。

    “那是什麽?”

    “是雲。”巴恩斯說罷又搖了搖頭。“這個艙室如此之大,似乎已有其自身的氣候了。說不定這兒有時候還會下雨呢。”

    艙室裏的機器碩大無比,乍看像個超大型挖土機,隻不過被漆成了鮮亮的顏色,上麵還似乎有一層油閃閃發亮。諾曼開始觀察起它的特征來。機器上有一些巨大的機械手和強大的機械臂,還有巨型傳動齒輪,此外還有一排排的桶和其他容器。

    他突然覺得它與昨天下午來時乘坐的卡戎五號潛艇前端裝的握具和抓鉤非常類似。是昨天嗎?是不是還是今天?哪一天?7月4日?他們下來有多長時間了?

    “如果你們仔細看,”巴恩斯說道,“你們就能看出這些裝置中有的是大型武器。其他的,像那個伸縮性長機械臂,是用來撿東西的。這些東西實際上就使得這艘大空船發揮一個巨型機器人的作用。”

    “機器人……”

    “我簡直不敢相信。”貝思說道。

    “我認為還是讓機器人來打開比較合適,”特德一副深思熟慮的樣子,“也許那樣較為相稱。”

    “是很相稱的。”貝思說道。

    “極為相稱。”諾曼說道。

    “你們的意思是說機器人對機器人?”哈裏說道,“是門當戶對?”

    “嘿,”特德說道,“雖說你的評論愚不可及,我也不想取笑於你。”

    “我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嘛。”哈裏說道。

    “你有的時候盡講些傻話,欠缺考慮。”

    “孩子們,”巴恩斯說道,“我們能不能回到正題上來?”

    “那你下次指出來,特德。”

    “我會的。”

    “我很樂意知道我什麽時候盡講傻話。”

    “那沒問題。”

    “那些‘你’認為愚不可及的傻話。”

    “我跟你說吧,”巴恩斯對諾曼說道,“等我們返回上麵的時候,就把他們二位留在這下麵。”

    “你現在還不能想回去的事。”特德說道。

    “我們早就表決過了嘛。”

    “但那是在我們發現那個東西之前。”

    “那個東西在哪兒?”

    “在那兒,哈裏。”特德詭秘地笑道,“我們來看看,憑你那神奇的推斷能力,會認為那是什麽。”

    他們朝這個大艙室的縱深走過去,穿行於那些巨大的握具與抓鉤之問。在一隻有掌墊的機械手裏,抓著一個直徑大約30英尺、光潔度非常高的銀色球體,球體上沒有任何標記或明顯的特征。

    他們圍著這個大球走動,看見它那光潔的金屬表麵像鏡子一樣照出了他們的影像。諾曼注意到那亮閃閃的金屬中透出斑斕的色彩,如紅色和藍色的虹,變幻莫測,妙不可言。

    “它看上去像一顆巨型鋼球。”哈裏說道。

    “不要停下腳步,聰明人。”

    在球體的另一側,他們發現球麵上有一係列深深的、螺旋狀凹槽,形成一個盤根錯節的複雜圖案。諾曼對這圖案很感興趣,覺得十分有趣,但他一時還說不出為什麽。這不是幾何圖案。它既不是無固定形狀的不規則圖形,也不是什麽結構圖形,一時很難說出它是什麽。諾曼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東西,愈看愈覺得這肯定是地球上從未有過的圖案。它肯定不是人製造出來的,也不是任何人的頭腦能想象設計得出來的。

    特德和巴恩斯說得很有道理,諾曼對這一點深信不疑。

    這個球體是個“陌生的東西”。

    優先

    哈裏盯著這個球體,默不作聲地看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驚歎了一聲。

    “我想你肯定願意回過頭來跟我們講講這個,”特德說道,“講講它是從哪兒來的等等。”

    “其實我還真的知道它是從哪兒來的呢。”他跟特德講了講星體記錄以及黑洞的事。

    “其實嘛,”特德說道,“我也在懷疑建造這艘太空船是為了進行穿越黑洞的飛行。”

    “真的?你最早發現的線索是什麽?”

    “那個厚厚的防輻射層。”

    哈裏點點頭。“確實如此,你也許比我先想到那層鉛的作用。”他笑了笑。“不過你沒有跟任何人說過就是了。”

    “嘿,”特德說道,“這是毫無疑問的,是我最先提出黑洞問題的。”

    “是嗎?”

    “是的。這是無需懷疑的。記得在會議室裏的情況嗎?我當時在向諾曼解釋時空問題,那時我就開始進行有關黑洞的計算,後來你加入了我們的談話。諾曼,你還記得嗎?是我先提出來的。”

    諾曼說道:“這倒不假,你當時就有了這個想法。”

    哈裏笑道:“我並不覺得那是一項提議。我認為那更像一種猜測。”

    “或者叫做推測。”特德說道,“哈裏呀,你在篡改曆史。我是有憑有據的。”

    “既然你比其他人有先見之明,那你就給我們大家說說你對這個東西的看法,怎麽樣?”

    “樂於從命。”特德說道,“這是一個拋光的球體,直徑大約10公尺,不是實心的,是由一種我們目前還不知道的高密度合金製成的。這一側的神秘印記——”

    “——這些槽就是我們所說的神秘印記?”

    “——你能讓我把話講完嗎?這些神秘印記顯然是藝術的或宗教的裝飾,它表現了一種禮儀特征。這表明這個東西對於製造它的人來說,具有很大的意義。”

    “我想我們可以肯定地說那確實如此。”

    “我個人認為,這個大球是為了和我們這些來自另一個星球,來自另一個太陽係的人進行聯係的方式。它是一種問候、一個訊息或者是一種紀念品。它證明在宇宙中存在著一種高等生命形式。”

    “振振有詞,娓娓動聽,可惜文不對題。”哈裏說道,“它是幹什麽用的?”

    “我可不知道它有什麽用。我認為它就是它,它是一種存在。”

    “很有禪宗的味道。”

    “那麽,你說呢?”

    “我們先回顧一下我們已經知道的情況,”哈裏說道,“以區別那些不著邊際的異想天開。這是一艘來自未來的太空船,是用我們目前尚未開發的各種材料和技術建造的。當然我們很快就會開發這些技術和材料。這艘太空船是我們的後代發射的,它穿過黑洞,進入另一個宇宙,或我們的宇宙中的另一個部分。”

    “是的。”

    “這艘太空船是無人駕駛的。它的上麵裝備著機械手,顯然是用來捕捉它所發現的東西。所以我們可以認為這是一艘巨型無人駕駛太空船,與我們在20世紀70年代向火星發射,去探索那兒有無生命的水手號太空船屬於同一性質。而這艘未來的太空船要大得多,精密度複雜得多,但基本上屬於同一類型。它是一個探測器。”

    “是的……”

    “這個探測器進入了另一個宇宙,在那兒碰上了這個球體。它大概發現了這個在太空中飛行的球體。或者這是一個被外星人發射以迎接太空船的球體。”

    “對呀,”特德說道,“是來迎接它的。是一位使者,我正是這樣想的。”

    “不管怎麽說,我們這艘機器人太空船根據其自身所具備的固有準則,作出了‘這個球體很有意思’的判斷。所以它就自動用這隻大手抓住了它,把它收進了太空船,帶回了家。”

    “它沒有回家,而是走得太遠,回到了過去。”

    “它自己的過去,”哈裏說道,“但這卻正是我們的現在。”

    “對嘛。”

    巴恩斯不耐煩地說道:“好吧,這艘太空船飛進了太空,撿到一個銀色的球狀異物,把它帶了回來。我們還是不要離題:這個球究竟是什麽東西?”

    哈裏走到球體的前麵,把耳朵貼在球麵上,用手指關節叩了叩球體。他用手摸了摸那些凹槽,又把手伸了進去。球麵的光潔度極高,以致諾曼可以從球麵上看見哈裏那變了形的麵孔映像。“是啊,正如我所預料的,你們所說的神秘印記根本不是裝飾性的。它們具有完全不同的功能,那就是為了掩藏球體表麵的小縫隙。也就是說,它們代表了一個門。”哈裏說罷向後退了兩步。

    “這個球體究竟是什麽呢?”

    “我來跟你們說說我的想法吧,”哈裏說道,“我認為這個球體是一個中空的容器,我猜這裏麵有東西,而且我覺得它會把我嚇得靈魂出竅。”

    初步評估

    “不,部長先生,”巴恩斯對著電話說道,“我們可以很有把握地說,它是一件外星人的藝術品。在這一點上似乎毫無疑問了。”

    他看了看坐在房間另一側的諾曼。

    “是的,先生,”巴恩斯說道,“非常令人振奮。”

    他們回到居留艙後,巴恩斯立即向華盛頓方麵進行匯報。他正在爭取延遲一段時間再返回上麵去。

    “沒有,我們還沒有打開它。呃,我們現在還沒辦法把它打開。那扇門巧奪天工,精妙絕倫……不行,那縫裏什麽也插不進去。”

    他看著諾曼,眼珠在不停地轉動。

    “不行啊,那個方法我們也試過了。外麵似乎沒有任何控製裝置,也沒有任何蛛絲馬跡。沒有任何提示。就是一顆球,一顆光潔度非常高的球,其中一側的上麵有一些螺旋狀的槽。什麽?把它炸開?”

    諾曼轉身離開了。他來到D號筒體中,蒂娜·錢負責的通信中心。她正在調節著十餘台監視器,她的表情像以往一樣沉著冷靜。諾曼說道:“你似乎是這兒最輕鬆自如的人了。”

    她笑了笑。“我隻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先生。”

    “是嗎?”

    “肯定是,先生。”她說道,動手調節了一台影像正在跳動的監視器的垂直增益。屏幕上顯示出那個光潔的球體。“我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在跳,先生。你覺得那顆大球裏麵裝的是什麽?”

    “我一點兒也不知道。”諾曼答道。

    “你覺得裏麵有個外星人嗎?比如某種有生命的物體?”

    “也許吧。”

    “我們正在設法打開它?也許我們不應當把那個東西放出來,不管那裏麵是什麽。”

    “難道你不感到好奇?”諾曼問道。

    “不那麽好奇,先生。”

    “我不明白怎麽個炸法,”巴恩斯在電話上說,“不過我認為這個東西炸不開。不行。這個嘛,如果你親眼看見的話,你就明白了。這東西造得完美無缺,確實妙極了。”

    蒂娜調節了第二台監視器。現在他們有了兩個從不同角度看那個球體的影像,很快地就能調出第三個角度的影像。埃德蒙茲此刻正在那球體四周架起攝影機,對它進行觀察。這是哈裏出的主意,是哈裏建議說:“對它進行監視,也許它不時地會有什麽活動,或做些什麽。”

    從屏幕上,諾曼看見了接在那球體上一根根的導線。它們有一係列的被動式感測器,即聲音感測器,以及從紅外線到X射線的全電磁波譜感測器。感測器上的讀數全部在左邊的一排儀表上顯示出來。

    哈裏走了進來。“有什麽發現嗎?”

    蒂娜搖搖頭說:“到目前為止還沒有。”

    “特德回來了嗎?”

    “沒有,”諾曼答道,“他還在那兒。”

    特德還留在那兒,表麵上是在幫助埃德蒙茲架設攝影機,其實他們知道他是想打開那顆球。他們從第二台監視器上看見了特德:他正往那些凹槽上又是摸又是戳的。

    哈裏笑笑說:“他沒有認真地祈禱啊!”

    諾曼說道:“哈裏,還記得我們當時在駕駛艙的時候,你說你想立一個遺囑,因為少了某些東西?”

    “哦,那事啊,”哈裏說道,“別提它了,它現在已毫不相幹了。”

    巴恩斯在電話上說:“不,部長先生,把它送上水麵也不可能——因為,先生,它現在還在太空船的貨艙裏,離門口有半海裏,而且這艘太空船還深深地埋在30英尺厚的珊瑚下麵。這球體本身的直徑就有30英尺,像一幢小房子那麽大……”

    “我真想知道那‘房子’裏是什麽。”蒂娜說道。

    他們從監視器上看到特德無可奈何地用腳踢了踢那顆大球。

    “這可不是祈禱啊,”哈裏說道,“他是肯定打不開的。”

    貝思走了進來。“我們怎麽把它打開呀?”

    哈裏說道:“怎麽打開?”他看著監視器上那顆閃光的大球,陷入了沉思,過了好半天他才說:“也許我們無法打開它。”

    “我們無法打開它?你是說永遠也打不開?”

    “這是有可能的。”

    諾曼這時笑著說:“特德會自殺的。”

    巴恩斯在電話中說:“呃,部長先生,如果你想動用多餘的海軍力量,從1,000英尺深的地方進行大規模的打撈工作,也許我們在半年以後可以著手幹,因為那時候這一海域將有一個月的好天氣。是啊……現在正是南太平洋的冬季,是的。”

    貝思說道:“我明白了,海軍準備花極大的代價,把這個神奇的外太空球體打撈起來,送到奧馬哈一個極機密的政府科研機構中去。然後請各個部門的專家設法將它打開,可是誰也打不開。”

    “就好像是亞瑟王的魔劍。”諾曼說道。

    貝思說道:“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所采用的方法也愈來愈厲害。後來他們試圖用一枚小型核子裝置來將它作開,結果也是徒然。最後大家都到了無計可施、一籌莫展的地步。幾十年過去了,可是這顆球仍然打不開。”她搖了搖頭。“這是人類的一大失敗……”

    諾曼對哈裏說:“你真認為會發生這種事?真的認為我們永遠沒法把它打開?”

    哈裏說道:“永遠指的是很長的時間。”

    “不,先生,”巴恩斯在電話上說,“鑒於目前的新進展,我們將在這兒待到最後一分鍾。上麵的天氣還沒有產生變化——至少還有6小時,是的,先生,是氣象衛星的報告——是啊,我得依賴天氣報告。是,先生,每小時一次;是,先生。”

    巴恩斯將電話掛上,轉向大家說:“我們得到上麵的批準,隻要天氣沒有變化,我們可以在這下麵再待上12個小時。在這段時間裏,我們來想想辦法把這個球打開。”

    “特德現在正在想辦法打開它呢。”哈裏說道。

    他們從監視器上看見特德·菲爾丁一邊用手指打著那顆光亮的球體,一邊喊道:“開門!開門,你這個混蛋!”

    那個球似乎無動於衷。
 


神秘之球 正文 深度 第4章 “神人同形的問題”
章節字數:11647 更新時間:08-01-10 22:35
    “我不是在說玩笑話,”諾曼說道,“我認為我們得考慮這樣一個問題:我們是不是要把它打開?”

    “為什麽呢?”巴恩斯問道。“聽我說,我剛才打完電話——”

    “——我知道,”諾曼打斷他,說道,“不過也許我們應當三思而後行。”他從眼角的餘光看見蒂娜正不住地點頭。哈裏露出疑慮的神色。貝思揉著眼睛,像是要睡覺的樣子。

    “你是害怕了,還是有實質性的意見?”巴恩斯問道。

    “我有一種感覺,”哈裏說道,“我覺得諾曼要發表他自己的高見了。”

    “是的,”諾曼承認道,“我的確在報告中寫了我的看法。”

    在他的報告中,他把這個問題稱為“神人同形的問題”。這個問題實際上就是每一個曾經想到或寫到過關於外太空生命的人,都把它設想為與人類一樣的生命。即使它看上去不像人——無論它是個爬蟲或昆蟲,或者是個具有神奇智慧的水晶球——它的所作所為都沒有離開人類的模式。

    “你說的是電影。”巴恩斯說道。

    “我說的也包括研究報告和論文。無論是電影的編導還是大學的教授,他們心目中的外太空智能生物基本上來說還是人——具有人類的價值觀、人類的理解力,以人類的方式探索一個人類可以理解的宇宙,而且一般都具備人形——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如此等等。”

    “所以呢?”

    “所以嘛,”諾曼說道,“那顯然是無稽之談。首先,人類要想理解其自身千差萬別的表現,就已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比方說美國人和日本人之間,就存在著極大的差異。美國人和日本人對世界的看法,就南轅北轍、大相徑庭。”

    “是的,是的,”巴恩斯不耐煩地說道,“我們都知道日本人與我們不同——”

    “——所以當你遇到一個新的生命形式的時候,這其中的差別恐怕就真的無法理解了。這個新生命形式的價值觀念和倫理道德叮能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你是說它可能不信仰我們的神,不相信‘汝不可殺生’之類的教誨。”巴恩斯的語氣仍然顯得很不耐煩。

    “不是的。”諾曼說,“我是說這個生命形式也許是殺不死的,或者它根本就沒有‘殺’的概念。”

    巴恩斯停了一下後問道:“這個生命形式也許是殺不死的?”

    諾曼點點頭。“有人曾經說過,如果一個生靈沒有手臂,你也就無法打斷它的手臂了。”

    “殺不死的?你是說它是永生的?”

    “我說不上來,”諾曼答道,“這是個問題。”

    “我是說,天哪,竟會有殺不死的東西,”巴恩斯說道,“那我們怎麽把它殺死呢?”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我並不想把那個球體打開,把一個殺不死的怪物放出來。”

    哈裏笑起來。“這樣就沒得升職了,哈羅德。”

    巴恩斯看著監視器,他可以從幾個不同角度來看那隻閃亮的球。最後他說:“不,這簡直荒唐。沒有不死的生靈,我們說得對嗎,貝思?”

    “不對。”貝思說道,“可以這麽說,我們這個星球上有些生命形式就是永生的。像細菌和酵母這樣的單細胞有機體,似乎就可以無限期地活下去。”

    “酵母。”巴恩斯嗤之以鼻。“我們談的不是酵母。”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病毒都可以被看作是不死的。”

    “病毒?”巴恩斯坐到椅子上。他沒有考慮到病毒。“但可能性有多大?你說呢,哈裏?”

    “我認為,”哈裏說道,“其可能性大大超過了我們到目前為止所提到的。我們目前隻考慮了三維的生命形式,即生活在我們的三維宇宙中的生命形式——或者,說得更確切些,我們所認識的三維宇宙。有些人認為我們這個宇宙具有9維或11維。”

    巴恩斯似乎厭煩了。

    “隻不過其他6維非常小,所以我們沒有注意到它們就是了。”

    巴恩斯揉了揉眼睛。

    “所以說這個生靈,”哈裏接著說道,“也許是多維的,這樣它就不存在於——至少不完全存在於——我們通常所認識的三維空間中。作個最簡單的假設,如果它是個四維生命,那麽我們無論什麽時候看它,所看到的都隻是它的一部分,因為它有很大一部分存在於第四維。所以想殺死它就非常困難。如果它是一個五維生命——”

    “——且慢。為什麽在此之前你們都沒這麽說過?”

    “我們以為你知道呢。”哈裏說道。

    “知道殺不死的五維生命?誰也沒有跟我說過半個字。”他搖搖頭。“把這個東西打開可能是非常危險的。”

    “是的,可能是這樣。”

    “擺在我們麵前的是一個讓人左右為難的潘多拉盒①。”

    ①Pandora’*****ox:潘多拉是主神宙斯因普羅米修斯偷盜火種給人類而圖謀報複,命火神用黏土做成的地上的第一個女人,她不顧禁令打開內裝各種災難和禍患的盒子,使得裝在裏麵的疾病、災害、罪惡跑出,散布於世上,隻有希望還留在盒裏。

    “對了。”

    “那麽,”巴恩斯說道,“我們來考慮一下最壞的情況。我們可能發現的最壞情況會是什麽呢?”

    貝思說道:“我覺得這個問題已經很清楚了。不管它是多維生靈還是病毒,或者是其他什麽東西,也不管它是否具有與我們相同的道德準則或者是根本沒有什麽道德準則,最壞的事就是它暗地裏捅了我們一下。”

    “什麽意思呢?”

    “意思就是它幹擾了我們的基本生命機製。一個很好的例子就是愛滋病病毒。為什麽愛滋病病毒那麽危險呢?這並不是因為它是一種新的病毒。每一年——甚至每個星期——都有新的病毒生成、所有病毒都以大致相同的方式在活動:它們侵襲細胞,利用細胞的成分生成更多的病毒。愛滋病病毒之所以危害極大,是因為它專門侵襲我們用以防禦病毒的那些細胞。愛滋病病毒幹擾了我們的基本防禦機製,使我們喪失了防禦它的能力。”

    “呃,”巴恩斯說道,“如果這個球裏麵藏著能幹擾我們基本機製的生靈,那麽這個生靈會是什麽樣子呢?”

    “它可能吸進空氣而呼出含氰化物的氣體。”貝思說道。

    “它可能排泄放射性廢物。”哈裏說道。

    “它可能幹擾我們的腦電波,”諾曼說道,“幹擾我們的思維。”

    “它也許專門破壞我們的心髒血管傳導功能,使我們的心髒無法跳動。”

    “它也許會產生一種音頻振動,在我們的骨骼係統中發生共振,使我們的骨頭散架。”哈裏說道。他衝著其他人笑了笑。“我倒很喜歡這樣。”

    “聰明啊,”貝思說道,“不過,我們還是像往常一樣隻考慮到我們自己。這個生靈也許根本不會做出什麽直接對我們有害的事。”

    “啊——”巴恩斯驚叫了一聲。

    “它也許呼出一種有毒氣體,這種氣體將殺死葉綠素,致使綠色植物無法進行光合作用。這樣地球上的所有植物都將死亡——其結果將是地球上所有生命的死亡。”

    “啊——”巴恩斯又驚叫了一聲。

    “你們看,”諾曼說道,“起初我想到了神人同形的問題——也許是這樣一個事實,即我們隻能把外星智能生物想象成基本上與人類一樣——我認為這是人類想象力的缺陷。人總是人,他所認識的是人,他所能想象到的就是他知識所及的東西。你們已經看到,這一點是千真萬確的。我們本來可以想象出其他許多東西,可是我們沒有去想。我們所想象出的外太空智能生物為什麽與人類有很多共同之處?其中肯定另有原因。我認為其原因在於:我們人類從實質上來看,是一種非常脆弱的動物。我們不希望聽別人說我們如何脆弱——我們體內的平衡是如何易於破壞,我們在這個世界上停留的時間是如何短暫,而它的結束又是何其容易。於是我們也把其他形式的生命想象成跟我們一樣脆弱,這樣一來我們就無需考慮它們所代表的真正威脅——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脅——而且也不想去考慮。”

    房間裏一片寂靜。

    “不過,我們也不能忘記還存在著另一種可能性,”巴恩斯說道,“這個球體中也許會有對我們有莫大好處的東西。也許是我們連做夢也沒有想到的,但對我們人類的發展有極大好處的奇妙新知識和驚人的新技術。”

    “不過也可能沒有任何對我們有用的新思想。”哈裏說道。

    “為什麽呢?”巴恩斯問道。

    “唔,我們來假定外星人比我們先進1,000年,就像我們現在與中世紀的歐洲相比一樣。假設你帶著一台電視機到中世紀吧,恐怕連個插座也沒有。”

    巴恩斯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半天才說道:“我很遺憾。這樣的責任對我來說實在是太大了。我不能作出把它打開的決定。我得向華盛頓請示這件事。”

    “特德會不高興的。”哈裏說道。

    “特德算老幾?”巴恩斯說道,“我要把這個問題提交給總統。沒有總統的指示,我不想讓任何人設法打開它。”

    巴恩斯要求大家休息兩小時。哈裏回自己的鋪上睡覺去了。貝思也說她要去睡覺,但她卻和蒂娜·錢以及諾曼一起留在監視室沒有走。蒂娜的小天地裏有舒適的高背椅,貝思坐在椅子上來回地轉動,兩條腿不停地蕩來蕩去。她用手擺弄著頭發,在耳朵旁邊卷著鬈發玩,兩眼愣愣地望著空中。

    是累了,諾曼思忖道,我們大家都累了。他看了看蒂娜,見她正十分熟練地不斷調節著監視器,檢查感測器的輸入信號,有條不紊地給那一排錄像機更換錄像帶。由於埃德蒙茲此刻和特德還在太空船裏,所以蒂娜除了要注意通信控製台,還要負責錄像。這位海軍女兵似乎不像他們那麽累。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她沒有進那艘太空船。對她來說,那艘太空船隻不過是從屏幕上看到的樣子,是電視上的東西,是抽象的。蒂娜並沒有直接感受到那個實際的新環境,也沒有絞盡腦汁去理解所發生的一切,以及這一切所說明的問題。

    “你看來很累,先生。”蒂娜說道。

    “是的,我們都很累。”

    “是大氣的原因,”她說道,“因為我們呼吸的是氦氧混合氣。”

    心理上的解釋也隻有這樣了,諾曼心想。

    蒂娜說道:“這下麵的空氣密度確實有影響。我們現在處於30個大氣壓下。如果在這個大氣壓下呼吸普通的空氣,空氣的濃密程度就幾乎像液體了。氦氧混合氣比較輕,但它的密度也比我們所習慣的要大得多。你並沒有意識到,但是呼吸這種空氣,你的肺要吃力得多。”

    “可是你並不累嘛。”

    “哦,我已經習慣了。我以前在增壓的環境下待過。”

    “是嗎?在哪兒?”

    “那並不好玩,詹森博士。”

    “海軍作戰行動?”

    她微微一笑。“我不能說。”

    “所以你才有這種神秘的微笑?”

    “但願如此,先生。你不覺得應該去睡點兒覺?”

    他點點頭。“要睡,要睡。”

    諾曼想去睡睡覺,可是一想到那濕漉漉的床鋪就不想去了。於是他來到下麵的廚房,希望能找到一份羅斯·萊維做的甜食。萊維不在。但他發現一個塑膠圓罩下麵有可可蛋糕,於是找到一隻盤子,切了一塊蛋糕,然後把它端到一個靠近舷窗的地方。舷窗外漆黑一片;坐標方格的燈光已經熄滅,潛水員也都離開了。他看見潛水員住的DH-7號居留艙的舷窗裏有燈光,大約在幾十碼開外的地方。潛水員們大概正準備回到上麵去,而且有可能已經走了。

    從舷窗玻璃上,他看見了自己的映像:一張疲憊而蒼老的臉。“這種地方不適合一個53歲的老頭待。”他看著自己的臉說道。

    他看到遠處有燈光在移動,接著是一種黃色的閃光。一艘小型潛艇在DH-7的一個筒體下方停下來,不一會兒又來了一艘,在它的旁邊並排停下。第一艘潛艇上的燈光熄滅。過了一會兒,第二艘潛艇駛進了黑暗,此刻就隻剩下第一艘潛艇了。

    諾曼心想,是怎麽回事啊?但他知道自己並不很關心。他此刻太累了。他感興趣的是這塊蛋糕的味道如何。他低頭看了看蛋糕,很快就把它吃光了,盤子裏隻剩下一點碎屑。

    太累了,他思忖道,累極了。他把雙腳蹺在咖啡茶幾上,把頭靠在冰涼的艙壁墊上。

    他肯定迷迷糊糊地睡了片刻,因為他醒來之後發現四周一片漆黑,不知東南西北。他坐了起來,這時所有的燈又都亮了。他發現自己仍在廚房。

    巴恩斯曾經告訴過他,居留艙是根據有人與無人自動調節燈光的。顯然是在他睡著之後,感測器測不到有任何運動,便將房間裏的燈自動熄掉的。當他醒來時一動,燈光也自動打開。他心想,如果他睡覺時打鼾,不知道這燈會不會就這麽開著。這些都是誰設計的呢?他心中納悶。設計海軍深海居留艙的工程師和設計師們是否把打鼾也作為一個因素來考慮呢?有沒有鼾聲感測器?

    再來點蛋糕吧。

    他站起身橫穿廚房。他發現蛋糕少了一大塊。是他吃的嗎?他也不清楚,因為他記不得了。

    “有這麽多錄像帶。”貝思說道。諾曼轉過身。

    “是的,”蒂娜說道,“我們把這個居留艙裏的一切活動都錄下來,那艘船上的活動也錄,所以我們會有很多資料。”

    在他的頭頂上方有一台監視器,從中可以看見貝思和蒂娜正在上麵的通信艙裏吃蛋糕。

    啊哈,原來蛋糕到了那兒,諾曼心想。

    “每隔12小時,錄像帶就被送上一艘潛艇。”蒂娜說道。

    “為什麽呢?”貝思問道。

    “因為如果這下麵出了什麽事,潛艇就會自動返回到上麵去。”

    “哦,太棒了,”貝思說道,“這樣我就不用考慮得太多了。菲爾丁博士現在在哪兒呢?”

    蒂娜說道:“他已經放棄把那個球打開的念頭,和埃德蒙茲進了主飛行駕駛艙。”

    諾曼注意地看著監視器。這時,蒂娜走向旁邊,走到監視器看不見的地方去了。貝思仍背對著監視器在吃蛋糕。從貝思後麵那台監視器上,他可以清楚地看見那顆閃光的球。監視器裏的監視器,諾曼心想,看到這些錄像的海軍有關人員會欣喜若狂的。

    蒂娜的聲音:“你認為他們最終能打開這個大球嗎?”

    貝思嘴裏正嚼著蛋糕。她說道:“也許能的,我不知道。”

    使諾曼大驚失色的是,他看見貝思身後那台監視器上的那顆球的門,正悄無聲息地向旁邊滑動著打開。他看見那門裏一片漆黑。

    打開

    諾曼一路小跑著穿過通道,進入D號筒體,然後又順著狹窄的舷梯跑進上一層,邊跑邊喊:“開了,開了!”她們一定會以為諾曼瘋了。

    他跑進通信艙時,貝思已經吃完蛋糕,正在擦嘴。她放下手中的叉子。

    “什麽開了?”

    “那顆球!”

    貝思猛地從椅子中轉過身。蒂娜從那排錄像機旁跑了過來。他們都盯著貝思身後那台監視器,艙室裏靜得令人難受。

    “我看它是關閉的嘛,諾曼。”

    “它剛才是開的。我親眼看見的。”他把他在廚房的監視器上看到的情景告訴了她們。“這是幾秒鍾之前的事。那顆球肯定打開過。肯定是在我一路過來的時候又關上了。”

    “你肯定?”

    “廚房裏的那台監視器太小……”

    “我親眼看見的,”諾曼說道,“如果你們不信,可以把錄像帶重放一遍嘛。”

    “好主意。”蒂娜說著走到錄像機旁去重放那段錄像。

    諾曼有點上氣不接下氣,極力想使呼吸乎穩下來。這是他第一次在大氣密度甚高的情況下進行激烈運動,他明顯感到不適。他認為DH-8不是一個能使人激動的好地方。

    貝思看著他說:“怎麽樣,諾曼?”

    “我沒事。我跟你們說吧,是我親眼看見的。它的確打開過。蒂娜?”

    “我這兒馬上就好。”

    這時哈裏走了過來,還不斷打著阿欠。他說道:“這地方的床真是棒,是吧?就像睡在一包潮濕的米上麵。是床和冷水淋浴的某種結合。”說到這兒他又歎了口氣。“我還真有點舍不得離開這裏呢。”

    貝思告訴哈裏說:“諾曼說這球剛才打開過。”

    “什麽時候?”他說著又打了個哈欠。

    “就是剛才。”

    哈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有意思,真有意思,可是我看它現在是關著的嘛。”

    “我們正在倒錄像帶,馬上重放一次。”

    “哦嗬,這蛋糕還有沒有?”

    諾曼心想,哈裏看來非常冷靜。這麽大的新聞,可是他似乎無動於衷。為什麽呢?難道哈裏也不相信?是不是他還沒有睡醒,有點迷迷糊糊?抑或有其他什麽原因?

    “開始放了!”蒂娜說道。

    監視器出現鋸齒狀的線條,接著消失。屏幕上蒂娜說:“——小時,錄像帶就被送上一艘潛艇。”

    貝思:“為什麽呢?”

    蒂娜:“因為如果這下麵出了什麽事,潛艇就會自動返回到上麵去。”

    貝思:“哦,太棒了。這樣我就不用考慮得太多了。菲爾丁博士現在在哪兒呢?”

    蒂娜:“他已經放棄把那個球打開的念頭,和埃德蒙茲進了主飛行駕駛艙。”

    屏幕上蒂娜走出了視野,剩下貝思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吃蛋糕,背對著監視器。

    屏幕上傳來蒂娜的聲音:“你認為他們最終能打開這個大球嗎?”

    貝思正在吃蛋糕。“也許能的,我不知道。”

    一小段的停頓之後,在貝思身後監視器的屏幕上,那顆大球的門向旁邊滑動著打開了。

    “嘿!真的開了!”

    “繼續往下放!”

    從屏幕上看,貝思並沒有注意那台監視器。蒂娜在屏幕上看不見的地方說:“這使我感到害怕。”

    貝思:“我覺得沒有什麽好害怕的。”

    蒂娜:“這是未知的事物。”

    貝思:“沒錯,可是未知的事物不太可能具有危險性或是使人感到恐懼,它最大的可能隻是叫人無法理解。”

    “我不明白你怎麽會這麽說。”

    “你怕蛇嗎?”貝思問道。

    在她倆進行這段對話的時候,那球一直是開著的。

    哈裏聚精會神地看著屏幕說:“遺憾的是我們看不見那裏麵。”

    “我也許能想到辦法,”蒂娜說道,“我來試試電腦進行影像強化。”

    “裏麵似乎有些小閃光點,”哈裏說道,“那球裏有些小的移動光點。”

    這時屏幕上又出現了蒂娜。“我倒不在乎蛇。”

    貝思:“哦,我見到蛇就受不了,冰冷黏滑,令人作嘔。”

    哈裏看著屏幕說道:“哦,貝思,讓蛇妒嫉嗎?”

    屏幕上,貝思說道:“我如果是個火星人,來到地球上,一腳踩在蛇身上——一種有趣的、冷冰冰的、像管子一樣能夠曲折遊動的生靈——我真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麽東西。不過我踩上毒蛇的機會很小。毒蛇隻占蛇的百分之一,所以我這個火星人並不因為發現了一條蛇就處境危險了。我隻是感到迷惑不解。我們所麵臨的很可能就是這種情況。我們會感到迷惑不解。”

    屏幕上,貝思說道:“反正我覺得我們打不開這球,沒法子。”

    蒂娜:“但願打不開。”

    從屏幕上看,她身後那台監視器中那顆球的門關上了。

    “哦嗬!它總共打開了多長時間?”哈裏問道。

    “33。4秒。”蒂娜答道。

    蒂娜把錄像停下,而後說:“有人願意再看一遍嗎?”她說話時臉色蒼白。

    “現在不看了。”哈裏說道。他用手指不停地敲擊著座椅的扶手,眼睛看著上麵,陷入了沉思。

    其他人都沒有再說什麽,大家都在耐心地等待哈裏的高見。諾曼意識到小組裏的人的確個性各不相同。他心想:哈裏是個為我們大家思考和解決問題的人,我們需要他,靠他解答。

    “好了,”哈裏終於開了口,“現在還無法得出任何結論。我們目前的數據不足,不知道這顆球是對其所處環境中的某個東西作出反應,還是由於其自身的內在原因而打開的。特德在哪兒?”

    “特德離開那個球之後進了駕駛艙。”

    “特德回來了,”特德笑嘻嘻地說道,“我有些新聞呢。”

    “我們也有。”貝思說道。

    “還是我先說吧。”特德說道。

    “可是——”

    “——我知道這艘太空船到過什麽地方,”特德興奮地說道,“我在駕駛艙裏分析了飛行數據,看了星場圖,我現在知道黑洞在什麽地方了。”

    “特德,”貝思說道,“這球剛才打開了。”

    “打開了?什麽時候?”

    “幾分鍾之前,後來又關上了。”

    “監視器上顯示的是什麽情況?”

    “沒有生物方麵的危害,看來比較安全。”

    特德看著屏幕。“那我們都在這兒幹什麽?”

    這時巴恩斯走進來。“兩小時的休息已經結束,大家準備好,我們再去看一下太空船怎麽樣?”

    “說得倒輕鬆。”哈裏說了一句。

    他們站在光潔如鏡、悄然無聲、大門緊閉的大球麵前,看著球麵上反映出自已被歪曲了的形象。誰也沒有說話,大家隻是繞著它走動。

    最後特德說:“我覺得這就像一場智力測驗,我正在被淘汰。”

    “你是說像戴維斯訊息一樣?”哈裏問道。

    “哦,那個。”特德說了一句。

    諾曼知道戴維斯訊息。這是提倡對外星球智能探索的人們希望忘卻的一段曆史。1979年,在羅馬召開了進行外星球智能生物探索的科學家大會。外星球智能生物探索基本上就是用電波天文學來探索外太空。現在科學家們正在試圖確定探索什麽樣的訊息。

    愛默生·戴維斯是英國劍橋大學的物理學家。他得出了一種根據在整個宇宙中都被認為是恒定不變的物理常量,如輻射氫的波長導編出的訊息。他把這些常量以二進製圖像的形式編排起來。

    戴維斯認為這可能正是外星球智能生物發出的那種訊息,所以他認為這種訊息對外星球智能生物來說可能易於理解。他在會上向代表們發表了自己所發明的圖。

    誰也看不懂這張圖。

    當戴維斯解釋過後,代表們一致認為這是個好主意,很聰明,也是向外星球智能生物發出的最完美訊息。然而代表們誰也不明白這種完美的訊息是什麽意思。

    代表中曾有一個人想弄明白它的意思,但終究以失敗告終,這個人就是特德。

    “呃,我們沒有花功夫,”特德說道,“在大會上有許多工作要做。而你當時又不在。”

    “你隻不過是想免費去羅馬逛逛。”哈裏說道。

    貝思說道:“不知道是我的想象,還是那個球上的線條變了?”

    諾曼看了看。乍看之下,那些深槽似乎還是原樣,但也許圖案起了變化。如果有變化,也是非常微妙的變化。

    “我們可以拿它跟錄像帶上的情景作比較。”巴恩斯說道。

    “我看沒有什麽兩樣,”特德說道,“不管怎麽說,它還是金屬,我不相信它會變化。”

    “我們所說的金屬隻不過是一種在室溫下緩慢流動的液體,”哈裏說道,“這種金屬不斷在變化是有可能的。”

    “我懷疑。”特德說道。

    巴恩斯說道:“你們這些人應當是專家。我們知道這個東西可以打開,而且它已經打開過了。我們怎樣才能再度把它打開呢?”

    “我們來試試,哈羅德。”

    “看來你們是一籌莫展嘛。”

    大家時而把目光投向哈裏,而哈裏則站在那兒看著大球,一隻手托著下巴,用一個手指輕輕地敲著嘴唇,陷入了沉思之中。

    “哈裏?”

    哈裏沒有反應。

    特德走上前去,用巴掌在球麵上拍了拍,大球發出悶聲,但僅此而已。特德用拳頭捶了一下大球,接著退了回來,搓了搓手。

    “我想我們無法強行進入,我認為應當是它讓我們進入才行。”諾曼說道。沒有誰再接著他的話說什麽。

    “我精選的第一流小組,”巴恩斯挖苦道,“他們也隻能站著幹瞪眼。”

    “你想讓我們怎麽辦,哈羅德?用核導彈來炸它。”

    “如果你們打不開它,將有人會想辦法來打開它。”他看了看表。“你們還有什麽好主意呀?”

    沒有人出聲。

    “好了,”巴恩斯說道,“時間到了。我們先回居留艙,然後準備乘潛艇返回上麵去。”

    離開

    在C號筒體裏,諾曼從他的鋪位下麵拖出一隻小的海軍軍用包。他又從浴室裏取出刮胡子用品包,找出筆記本和一雙襪子,然後把包的拉鏈拉上。

    “我已經準備好了。”

    “我也好了。”特德說道。他很不高興,因為他並不想離開。“我想我們已經不能再耽擱了。天氣愈來愈糟糕。他們已經把DH-7裏的潛水員都接走了。現在在下麵的隻有我們。”

    想到馬上就要上去,諾曼笑了笑。他心想:我從來沒有想過坐在船上的時候會期望看到海軍戰艦的灰色外殼,現在我倒真有這種想法。

    “其他人都到哪兒去了?”

    “貝思已經收拾好了。我想此刻她和巴恩斯一起在通信艙裏。哈裏嘛,我想他也在那兒。”特德拽了拽身上的連身工作服。“我跟你說吧,我將非常樂意跟這身工作服道再見。”

    他們離開住艙,朝通信艙走去。在路上他們與弗萊徹擦肩而過。弗萊徹正朝B號筒體走去。

    “準備走了嗎?”諾曼問道。

    “是的,先生,萬事俱備。”弗萊徹說道。可是她的神情有些緊張,似乎感受到某種壓力。

    “你走錯方向了吧?”諾曼問道。

    “我去檢查一下柴油儲備。”

    柴油儲備?諾曼心中疑惑。既然要走了,還檢查柴油儲備幹什麽?

    “她也許把什麽不該丟失的東西忘在那兒了。”特德說罷搖了搖頭。

    控製台處,氣氛十分陰沉。巴恩斯正在與水麵上的艦艇通話。“你再說一遍,”他說道,“我想知道這是誰的命令。”他皺起眉頭,顯得十分生氣。

    他們都看著蒂娜。“上麵的天氣怎麽樣?”

    “愈來愈糟,而且變化得很快。”

    巴恩斯轉過身說道:“你們這幫白癡願意繼續待在這下麵嗎?”

    諾曼把包放在地板上。貝思此刻正坐在舷窗邊,十分疲憊地揉著眼睛。蒂娜正把監視器一個個地關掉,這時突然停住了。

    “看啦!”

    他們從監視器上看見了那顆閃光的大球。

    哈裏站在大球旁邊。

    “他在那兒幹什麽?”

    “他難道沒有跟我們一起回來?”

    “我想他回來過。”

    “我沒有注意到。我以為他回來了。”

    “真他媽的,我想我已經跟你們這些人都交待過——”巴恩斯開了腔,卻又把話收住了。他也目不轉睛地看著監視器。

    從屏幕上,他們看見哈裏轉身對著攝影機,微微鞠了個躬。

    “各位女士,各位先生,請注意,我想你們會發現這很有意思。”

    哈裏轉過身麵對著大球。他雙手下垂放在身體兩側,姿勢非常輕鬆。他既沒有動也沒有說話,隨後閉起雙眼,深深地吸了口氣。

    大球上的門又打開了。

    “不壞吧,啊?”哈裏說完突然露出微笑。

    他說完後走進了那個大球,等他進去之後,門又關上了。

    通信艙內頓時嘩然。巴恩斯的嗓門比誰都大,大聲喊著讓大家安靜下來,可是沒人理他。突然,居留艙裏所有的燈都熄滅了,他們四周一片黑暗。

    特德說道:“怎麽回事?”

    這時隻有舷窗外透進一點亮光,那是坐標方格處的燈光。過了一會兒,那裏的燈也熄了。

    “沒有電了……”

    “我本來想告訴大家。”巴恩斯說道。

    這時他們聽見一陣嗡嗡聲,燈閃了幾下又亮起來。“我們有內部供電,現在柴油發電機供電了。”

    “為什麽?”

    “看!”特德指著舷窗外說道。

    他們看見舷窗外有個東西像銀蛇一樣在遊動。諾曼意識到,那是他們與上麵聯係用的電纜,此刻在舷窗外來回晃動,在海底糾結。

    “他們切斷了與我們的聯係!”

    “是的,”巴恩斯說道,“上麵已是狂風大浪,他們無法通過電纜向我們供電,也無法透過電纜與我們聯係。潛艇也無法使用了,他們已經把所有的潛水員都接了上去,但是此刻潛艇無法下來接我們。至少有幾天來不了,要等風平浪靜後才行。”

    “這麽說我們被困在下麵了?”

    “是的。”

    “要多久?”

    “幾天吧。”巴恩斯答道。

    “幾天?”

    “也許得一個星期。”

    “我的天哪。”貝思說道。

    特德把包甩到長沙發上。“真是意想不到的運氣。”他說了一句。

    貝思轉過身衝著特德說:“你是不是瘋了?”

    “大家都冷靜些,”巴恩斯說道,“一切都在我們控製之下,這隻是暫時的延遲,大家沒有理由感到煩惱不安。”

    諾曼倒是沒有感到煩惱或不安,但他突然覺得精疲力盡。貝思則陰沉著臉,顯得很惱火,覺得是上當受騙了。特德則激動不已,早已迫不及待地準備重返太空船,此刻正與埃德蒙茲準備器材設備。

    諾曼隻是感覺很累。他的眼皮發沉,他覺得自己站在這些監視器前麵也許都能睡著。他找了個借口,趕快回到寢室的鋪位上躺下,也不管床單被褥潮不潮,枕頭涼不涼。旁邊那個簡體裏柴油發電機發出的嗡嗡聲和震動,他也沒當回事。他想:這是一種非常強烈的回避反應。很快他就睡著了。
 


神秘之球 正文 深度 第5章 在冥王星那一邊(1)
章節字數:8777 更新時間:08-01-10 22:36
    諾曼一邊翻身下床,一邊摸自己的表。到這下麵之後,他養成了不戴手表的習慣。他不知道現在幾點了,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朝舷窗外看了看,除了黑漆漆的海水之外,什麽也看不見。坐標方格裏的燈仍然沒有開。他又躺回到鋪上,兩眼看著頭頂上方耶些灰色的管道;那些管道和他的距離似乎比以前近,似乎是在他睡覺的時候朝他移動過。一切都顯得密密麻麻、擁擠不堪、狹小幽閉。

    還要在這兒待上幾天呢,他心想。天呀!

    他希望海軍方麵會考慮得周到一些,把情況通知他的家人。這麽多天過去了,愛倫要開始擔心了。他想起她會先打電話給聯邦航空管理局,然後打給海軍方麵,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情況。當然,她打聽不到任何情況,因為他們的這項任務是保密的。愛倫會急得發瘋。

    他不去想愛倫了。他覺得替親人擔憂要比為自己擔憂容易。不過擔心也沒有必要。愛倫能夠應付。他也能應付。現在隻不過是等待的問題。要冷靜,等這場風暴過去。

    他走進淋浴間,心想在居留艙靠自身發電的情況下,不知會不會還有熱水。有熱水。淋了浴之後,他感到輕鬆了些。他心想,說來也怪,他竟能在水下1,000英尺的地方體驗到熱水淋浴給人的舒適感覺。

    他穿好衣服後,便向C號筒體走去。他聽見蒂娜的聲音:“——他們最終能打開這個大球嗎?”

    貝思:“也許能的,我不知道。”

    “這使我感到害怕。”

    “我覺得沒有什麽好害怕的。”

    “這是未知的事物。”蒂娜說道。

    諾曼走了進去,發現貝思正在重放錄像帶,在看她自己和蒂娜的那段對話。

    貝思:“沒錯,可是未知的事物不太可能具有危險性或是使人感到恐懼。它最大的可能隻是叫人無法理解。”

    蒂娜:“我不明白你怎麽會這麽說。”

    屏幕上的貝思問道:“你怕蛇嗎?”

    貝思關掉了錄像機。“我隻是想看看我能不能悟出那顆球之所以會打開的道理。”她說道。

    “有什麽發現嗎?”

    “還沒有。”在旁邊那台監視器上,他們可以看到那顆球,球是關閉的。

    “哈裏還在裏麵嗎?”諾曼問道。

    “在。”貝思答道。

    “進去多久了?”

    她看了看控製台。“一個多小時。”

    “我才睡了一個小時?”

    “是啊。”

    “我餓了。”諾曼說完便下到廚房去找東西吃。可可蛋糕已經沒有了。他正在找其他東西吃的時候,貝思走了進來。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諾曼。”她皺著眉頭說。

    “什麽事情?”

    “他們在欺騙我們。”她說道。

    “誰?”

    “巴恩斯。海軍。所有的人。一切都是圈套,諾曼。”

    “得了,貝思。沒有什麽陰謀。我們已經夠煩的了,還要……”

    “你先去看看嘛。”她說著便把他拉回到上麵,打開控製台的電源,按下一些鈕。

    “巴恩斯打電話的時候,我把一切都聯係起來了。”她說道,“直到電纜掉下來的那一刻,巴恩斯一直在跟一個人通話。不過那電纜有1,000英尺長,諾曼。在電纜斷開之前幾分鍾,他們就已經中止通話了。”

    “也許是吧……”

    “那麽巴恩斯在最後一分鍾裏是和誰在通話呢?沒有人。”

    “貝思……”

    “你看嘛。”她指著屏幕說道。

    居留艙指揮向水麵指揮報告摘要

    9時10分巴恩斯向水麵指揮報告:

    非軍事人員和軍事人員進行了表決。雖已說明危險,但所有人員都願意在風暴期間留在下麵,繼續對那個外星球體以及那艘太空船進行考察。

    (海軍上校)巴恩斯

    “你不是在騙我吧,”諾曼說道,“我還以為巴恩斯想離開呢。”

    “他原來是想走的,可是當他看了最後那個大房間之後改變了主意,他並沒有跟我們說起。我真想掐死這個混蛋。”貝思說道,“你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了,對吧?”

    諾曼點點頭。“他希望能找到一件新式武器。”

    “對了。巴恩斯是五角大樓的采購員,他想找到一件新式武器。”

    “可是這大球不大可能是什麽新——”

    “不是這個大球,”貝思說道,“巴恩斯其實對球並沒有多大興趣。他感興趣的是那艘太空船。因為根據相適理論,有利可圖的是那艘太空船,而不是那顆大球。”

    對於研究外星球智能生物的人來說,相適理論是個令人頭疼的東西。簡單地說,認為有可能與外星球智能生物接觸的天文學家和物理學家,都覺得人類從這類接觸中能得到極大的好處。但是其他一些思想家、哲學家和曆史學家則認為這樣的接觸根本沒有什麽好處。

    例如,天文學家認為,如果我們與外星球智能生物進行接觸,那麽人類會極為震驚,以至於地球上的戰爭將因此而停止,國與國之間一個全新的和平合作時期將因此而到來。

    可是曆史學家則認為這種說法荒唐可笑。他們指出,當歐洲人發現新大陸的時候——這在當時也是震驚世界的事——他們並沒有因而停止那些相互廝殺。相反,他們的仗打得更凶。歐洲人又把他們之間的宿仇舊恨帶到新大陸,把那兒變成了他們的又一個戰場,打得你死我活。

    天文學家認為,當人類接觸了外星球智能生物之後,就會與他們交流信息和技術,使人類取得奇跡般的巨大進步。

    研究科學發展的史學家們則認為那是無稽之談。他們指出,我們所說的“科學”,實際上是宇宙間一種武斷的獨家概念,不大可能與其他生靈共享。我們對於科學的看法,實際是視覺取向的、像猴子一樣的生靈頭腦中的概念,我們所追求的是改變自身所處的環境。如果外星球智能生物沒有視覺,隻靠氣味來交流與溝通,他們也許會發展出一種全然不同的科學,而那種科學所描述的,則是一個全然不同的宇宙。他們的科學發展取向則可能具有全然不同的選擇。例如,他們也許會完全忽視物質世界,而發展出一個高度發達的智能科學——換句話說,與地球上科學家們的所作所為截然相反。外星球智能生物所具有的技術也許純粹是智力方麵的,沒有任何看得見的硬件。

    這個問題涉及到相適理論的核心,它認為除非外星球智能生物與我們十分相像,否則就不可能有什麽信息交流。巴恩斯無疑知道這個理論,所以他知道他不大可能從那顆大球上得到什麽有用的技術。但他很可能從那艘太空船上得到有用的技術,因為那艘太空船是人類製造的,有很大的相適性。

    巴恩斯對他們撒了謊,為的是把他們留在下麵,以使考察進行下去。

    “我們該怎樣對付這個混蛋?”貝思問道。

    “目前我們什麽也做不了。”諾曼答道。

    “你隻是不想正麵與他交鋒吧?該死的,我想跟他幹一仗。”

    “那樣沒有什麽用處,”諾曼說道,“特德是不會在乎的。海軍方麵的人都要服從他的命令。不管怎麽說,即使我們能像原先安排的那樣返回,你會把哈裏留在球裏不管,自己拍拍屁股開路嗎?”

    “當然不會。”貝思承認道。

    “唔,那好。這都是為了學術。”

    “見鬼,諾曼……”

    “我知道。可是我們現在隻好待在這兒。在今後一兩天中,我們他媽的什麽也幹不成。我們還是正視現實、隨遇而安,以後再算賬嘛。”

    “你看著吧,這筆賬我非算不可!”

    “行啊。不過現在不行,貝思。”

    “那好吧,”貝思說罷歎了口氣,“現在先不算它。”

    她說完就回到上麵去了。

    諾曼獨自一人看著控製台。他很清楚自己該做什麽,那就是在今後幾天中讓大家保持冷靜的頭腦。他在這之前還沒有查看過電腦係統,現在開始在鍵盤上操作起來。很快地,他就發現了一份名為“不明生命形式考察小組成員介紹”的文件。他將文件打開。

    非軍方人員

    1.特奧多·菲爾丁,天文物理學家/行星地質學家

    2.伊麗莎白·哈爾彭,動物學家/生物化學家

    3.哈裏·丁·亞當斯,數學家/邏輯學家

    4.亞瑟·萊文,海洋生物學家/生物化學家

    5.約翰·F·湯普森,心理學家

    選擇其一:

    諾曼看著這份名單,覺得難以置信。

    他知道湯普森這個人。湯普森是耶魯大學一位精力充沛的年輕心理學家,在研究原始部落人的心理方麵舉世聞名。在過去的一年中,他一直在新幾內亞研究當地的士著部落。

    諾曼又敲擊了幾個鍵。

    不明生命形式考察小組心理學家:根據職銜進行的選擇

    1.約韓·F·湯普森,耶魯大學——同意

    2.威廉·L·哈茲,加州大學——同意

    3.傑羅米·懷特,德州大學——同意(密級待定)

    4.諾曼·詹森,南達大學——不同意(年齡)

    這些人他都認識。加州大學的威廉·哈茲已身患絕症,重病在床。傑羅米·懷特在越南戰爭期間去過河內,無法接觸保密等級較高的工作。

    剩下來的就是他自己了。

    現在他明白為什麽他是最後一個被召來的了。他也明白了那些特別測試是怎麽回事,頓時對巴恩斯產生了滿腔怒氣,也對這整個體製感到怒不可遏,因為他們不顧他的年齡,也不考慮他的安全,就把他送到這個大洋深處來。他已經是53歲的人了,到1,000英尺的水下,在增壓的大氣中生活已經不是他幹的事了——對此海軍方麵一清二楚。

    這真令人憤怒,諾曼心想。他真想到上麵去把巴恩斯罵得狗血淋頭。這個騙人的狗娘養的——

    他雙手緊緊握住椅子扶手,用提醒貝思的那番話來提醒自己。到目前為止,不管已經發生了什麽事,他們也沒有辦法改變這一事實。他會臭罵巴恩斯一頓——他發誓一定要這樣做——但那隻有等他們離開這兒,回到上麵去之後。現在去找他的麻煩毫無用處。

    他搖搖頭,暗自罵了一句。

    接著他關上了控製台的開關。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哈裏還在那顆球裏沒有出來。

    蒂娜用影像強化的方式重放著大球打開那段時間的錄像,想看清楚裏麵的細節情況。“很遺憾,在居留艙裏,我們的電腦處理能力有限。”她說道,“如果我能與水麵上用纜線連接,說不定還真能發現點什麽,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她聳了聳肩。

    她讓他們看了打開的球體內一連串放大的靜止畫麵。每隔一秒鍾就換一幀畫麵。畫麵的質感很差,有大量的鋸齒狀線條,還有斷斷續續的靜電幹擾。

    “從黑暗中我們唯一能看見的內部結構,”蒂娜指著大球打開的門說道,“就是這些多點光源。這些光似乎從一幀畫麵到另一幀畫麵都是移動的。”

    “看起來好像大球裏麵有很多螢火蟲。”貝思說道。

    “不過這些光比螢火蟲的光還弱得多,而且不閃爍。它們的數量很多,給人的感覺是在同時運動,以一種電浪湧的形式……”

    “一群螢火蟲?”

    “好像是。”錄像帶放完了,屏幕上出現一片黑。

    特德說道:“沒有了嗎?”

    “是的,菲爾丁博士。”

    “可憐的哈裏喲。”特德以悲哀的語調說道。

    在小組中,特德對哈裏處境的擔心和不安最為明顯。他不斷盯著監視器上的那顆大球看,口中還念念有詞地說:“他怎麽會那麽幹呢?”然後又加上一句:“但願他平安無事。”

    他不厭其煩地重複著這兩句話,最後貝思憋不住了:“我想我們都知道你的心情了,特德。”

    “我是真正為他擔心啊。”

    “我也是啊。我們大家都是這樣。”

    “你認為我是出於嫉妒?貝思?你是不是這個意思?”

    “為什麽有人會這麽想呢?特德?”

    諾曼出麵打圓場,把話題引開。避免小組成員之間發生衝突是至關重要的。諾曼問起特德在太空船上對飛行數據進行分析的情況。

    “很有意思。”特德說道。他準備把話題轉到這上頭來。“我對早期的飛行數據圖像進行了仔細檢查。我可以肯定那些圖像上有三顆行星——天王星、海王星,還有冥王星——以及太陽。不過太陽隻是背景上的一個小點。因此可以推斷,這些照片是從冥王星那一邊的軌道上拍攝的。這就說明那個黑洞離我們的太陽係不遠。”

    “可能嗎?”諾曼問道。

    “哦,完全可能。實際上有人曾經提出,如果那個黑洞不大,再過幾年也許我們就可以飛出去把那個黑洞抓住,然後搶回來放入地球軌道上,利用它所釋放的能量,為整個地球提供動力。”

    巴恩斯笑著說:“黑洞牛仔?”

    “從理論上看,沒有理由說這是不可行的。可是你想想:整個地球將不再依賴化石類的燃料……整個人類的曆史將揭開全新的一頁。”

    巴恩斯說道:“也許可以當作一種有力的武器。”

    “即使是非常非常小的黑洞,用作武器威力也太大了。”

    “所以說你認為這艘大空船是出來捕捉黑洞的?”

    “我有點懷疑,”特德說道,“這艘太空船建造得十分堅固,有那樣厚的防輻射層,所以我認為它可能是為了穿過黑洞而建造的。事實上它也已經穿過了黑洞。”

    “所以這艘太空船在時間上倒退了?”諾曼問道。

    “這我沒有把握。”特德說道,“你看,黑洞實際上就是宇宙的邊緣。我們現在活著的人,誰也不知道那裏發生著什麽。不過有些人認為不是穿過黑洞,而是從它旁邊擦過去,就像在水麵上打水漂兒一樣,一下被彈進了另一個時間或空間,或者進入了另一個宇宙。”

    “這麽說這艘太空船也彈過?”

    “是的,也許還不止彈了一次。當它彈回我們這個宇宙的時候,它未能達到預期的點,所以就比它出發時間提前幾百年到達了這兒”

    “這個大球就是它在彈飛的時候捕捉到的嗎?”貝思手指著監視器問道。

    大家都看了看監視器。那個大球依然緊閉著。可是在它旁邊的艙板上,卻躺著有氣無力的哈裏·亞當斯。

    一時之間他們以為他死了。過了一會兒,哈裏抬起頭,輕聲呻吟起來。

    受檢對象

    諾曼在筆記本上記述了如下一段文字:受檢對象是一名30歲的黑人數學家。他在一個來曆不明的大球體內部待了三小時。從大球裏出來之後全身僵硬、反應遲鈍;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也不知道現在是哪一年。抬回居留艙後,昏睡一個半小時後突然醒來,抱怨頭疼。

    “哦!上帝!”

    哈裏坐在自己的床鋪上,兩手捧著頭呻吟不止。

    “疼嗎?”諾曼問道。

    “疼死了,像要炸開。”

    “還有什麽感覺?”

    “渴死了,上帝呀!”他舔了舔嘴唇。“真渴啊。”

    諾曼在本子上記下:極渴。

    羅斯·萊維端著一杯檸檬汁走了過來。諾曼把杯子遞給哈裏,哈裏才剛接過去,就一口氣喝光了,然後把空杯子遞了過來。

    “還要喝。”

    “最好帶個水壺過來。”諾曼說道。萊維走了出去。諾曼轉過身,見哈裏仍然捧住頭呻吟。他對哈裏說:“我有個問題要問問你。”

    “什麽問題?”

    “你叫什麽名字?”

    “諾曼,我現在不需要你來做心理分析。”

    “把名字告訴我。”

    “哈裏·亞當斯。求求你,你這是怎麽啦?哦,我的頭啊!”

    “我們發現你的時候,你連名字都記不得了。”諾曼告訴他。

    “你們發現我的時候?”哈裏問道。他似乎又變糊塗了。

    諾曼點點頭。“你還記得我們找到你的時候嗎?”

    “肯定是在……外麵。”

    “外麵?”

    哈裏抬起頭,突然大怒,兩眼閃著怒火。“大球的外麵,你他媽的白癡!你以為我在說什麽?”

    “別著急,哈裏。”

    “你的問題讓我發火嘛!”

    “好吧,好吧,別急,別急。”

    諾曼在本子上記下:情緒不穩定、易怒、易煩躁。

    “你非要弄出這麽大的聲音幹什麽?”

    諾曼迷惑不解地抬起頭。

    “你的那支筆,”哈裏說道,“它寫起字來聲音像尼亞加拉大瀑布。”

    諾曼停住筆。肯定是偏頭疼,或者類似偏頭疼。哈裏又用手捧住頭,那小心翼翼的樣子使人覺得它好像是玻璃製的。

    “為什麽不給我吃阿斯匹靈,我的天哪?”

    “我們暫時什麽也不能給你吃,因為怕你受了傷。我們要知道是什麽部位在疼痛。”

    “我的腦袋疼,諾曼。在我的這個腦殼子裏!好了,你為什麽還不給我吃一點阿斯匹靈?”

    “巴恩斯說先別吃。”

    “巴恩斯還在這兒嗎?”

    “我們都還在這兒。”

    哈裏慢慢抬起頭。“你們不是要回到上麵去嗎?”

    “這我知道。”

    “那你們怎麽沒走?”

    “天氣大惡劣,他們無法派潛艇下來。”

    “哎呀,你們應當走哇。你們不應該在這兒,諾曼。”

    萊維又拿來一些檸檬汁。哈裏邊喝邊看著她。

    “你也還在這兒?”

    “是的,亞當斯博士。”

    “總共有多少人還在這下麵?”

    “總共9個人,先生。”萊維說道。

    “天哪!”他把杯子遞過來,萊維又替他倒滿。“你們都應當走。你們都應當離開呀!”

    “哈裏,我們不能走。”諾曼說道。

    “你們必須走。”

    諾曼在哈裏的床鋪對麵坐下,觀察哈裏喝檸檬汁的動作。哈裏表現出受到極度驚嚇的患者的典型症狀:易激動、易發怒、緊張、思想狂躁,對其他人的安全表現出莫名其妙的恐懼——這些都是像遇到嚴重的車禍或飛機墜毀這類事故的人,受到極度驚嚇時才會有的症狀。在發生具有強烈刺激的事件時,大腦會拚命地吸收,並想理出頭緒來,即使周圍的物質世界已經支離破碎,大腦也要把精神世界的東西重新加以組合。大腦進入了超積極思維,匆匆忙忙地想把一切都拚湊起來,使事情正常,重新恢複平衡。然而這段時間從基本上來說卻是大腦思維最混亂的時候。

    最好的辦法隻有等待。

    哈裏喝完檸檬汁後,又把杯子遞了過來。

    “還喝嗎?”

    “不喝了,行了。頭疼好多了。”

    也許是脫水吧,諾曼心想。可是他在大球裏待了三個小時後為什麽會脫水呢?

    “哈裏……”

    “跟我說說看,我跟以前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諾曼?”

    “沒有。”

    “在你看來,我還是從前那個樣子?”

    “是的。我想是的。”

    “你敢肯定嗎?”哈裏問道。他從床鋪上跳下來,走到牆上的一麵鏡子前,對著鏡子看自己的臉。

    “你覺得你現在是什麽樣子?”諾曼問道。

    “我不知道。不同了。”

    “怎麽不同?”

    “我不知道!”……他使勁捶打著鏡子旁邊有墊子的牆。鏡子裏的映像隨之晃動起來。他轉過身,走到鋪位上坐下。歎了口氣,說道:“是不同了嘛。”

    “哈裏……”

    “什麽事?”

    “你還記得發生了什麽事嗎?”

    “當然。”

    “發生了什麽事?”

    “我走了進去。”

    諾曼耐心地等著,可是哈裏沒有往下講。他隻是愣愣地看著鋪著地毯的地板。

    “你還記得開門的事嗎?”

    哈裏沒有吭聲。

    “你是怎麽把門打開的,哈裏?”

    哈裏抬起頭望著諾曼。“你們都應當離開,返回到上麵去。你們不應當待在這兒。”

    “你是怎麽把門打開的,哈裏?”

    一陣長時間的沉默。“我把它打開的。”哈裏挺直身子坐著,手放在身體兩側。他似乎想起來了,正在回憶當時的情景。

    “然後呢?”

    “我走了進去。”

    “在裏麵發生了什麽事?”

    “裏麵漂亮得很……”

    “什麽東西漂亮得很?”

    “泡沫。”哈裏說道。說到這裏他又不吭聲了,兩眼目光呆滯地望著空中。

    “泡沫?”諾曼在一旁提醒他。

    “大海。泡沫,漂亮……”

    他說的是那些光點嗎?諾曼在猜想。是那些由光點組成的紛亂圖案?

    “什麽東西那麽漂亮,哈裏?”

    “好了,別哄我了,”哈裏說道,“答應我,不要哄我。”

    “我不會哄你。”

    “你覺得我還是原先的樣子嗎?”

    “是的。”

    “你認為我一點兒也沒有變?”

    “沒有。至少我看不出來。你覺得自己變了嗎?”

    “我不知道,也許。我——也許吧。”

    “是球裏麵的什麽東西使你變了樣?”

    “你不懂那個大球。”

    “那你解釋給我聽嘛。”諾曼說道。

    “在裏麵什麽也沒發生。”

    “你在裏麵待了三個小時……”

    “沒有發生什麽事情。在裏麵什麽事也沒有發生。大球裏麵一直都是那個樣子。”

    “一直都是什麽樣子?泡沫?”

    “泡沫不斷地在變化,但那個球一直沒有變。”

    “我不明白你的話。”諾曼說道。

    “我知道你不明白。”哈裏說道。他搖了搖頭,說:“我能做什麽呢?”

    “再講一點。”

    “沒有了。”

    “那麽再講一遍給我聽。”

    “不會有用處的。”哈裏說道,“你認為你們很快就能離開嗎?”

    “巴恩斯說要待幾天。”

    “我認為你們應當快點離開。跟其他人說一說,勸勸他們,讓他們離開這兒。”

    “為什麽,哈裏?”

    “我不能——我不知道。”

    哈裏揉了揉眼睛,躺下。“對不起,”他說道,“我累了。也許我們可以下次再談。跟其他人談談,諾曼。讓他們走吧。待在這兒……很危險。”

    他躺在床上之後,閉上了眼睛。

   
 


神秘之球 正文 深度 第5章 在冥王星那一邊(2)
章節字數:7061 更新時間:08-01-10 22:37
    變化

    “他睡著了。”諾曼告訴大家,“他受到極度驚嚇,思緒混亂,但看來應該沒有受到傷害。”

    “他跟你說了什麽?”特德問道,“說了在裏麵發生的事?”

    “他的思緒相當混亂,”諾曼說道,“不過正在恢複中。我們剛找到他的時候,他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現在他想起來了。他還記起了我的名字,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他想起了自己曾走進那個大球,我想他也想起了在球裏所發生的事。但他就是不願意說。”

    “太棒了。”特德說道。

    “他提到了大海,還有泡沫。不過我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看外麵。”蒂娜指著舷窗外麵說。

    諾曼隻覺得眼前一片光點——在漆黑的大洋中,有成千上萬個光點——他的第一個直覺反應是無名的恐懼:大球裏的那些光點出來找他們了。不過很快地他們就注意到每一個光點都有一定的形狀,而且都在移動,在遊動。

    他們把臉貼在舷窗上向外看著。

    “是魷魚,”貝思說道,“發光魷魚。”

    “成千上萬條哩。”

    “不止,”她說道,“我估計至少有500萬,全都集中在居留艙四周。”

    “太美了。”

    “這魚群真是大得驚人。”特德說道。

    “十分壯觀,但也不是稀少罕見。”貝思說道,“和陸地相比,海洋是動物繁殖極佳的場所。海洋是生命起源的地方,也是最早出現動物之間激烈的生存競爭的地方。對生存競爭的反應之一,就是繁殖大量的後代。許多海洋動物都是如此。我們往往以為動物離開海洋到陸地上去是生命進化過程中積極的進步,其實最早一批到陸地上去的動物是被趕出海洋的。它們是想逃避激烈的競爭。你們可以設想一下,當第一批魚類兩棲動物爬上海灘,抬起頭看著陸地,發現廣闊無垠的陸地上竟然一點競爭的影子都沒有。這樣的地方一定是一片樂土——”

    貝思突然停住,轉身問巴恩斯:“快說,你們的標本采集網在哪兒?”

    “我不想讓你到外麵去。”

    “我得去,”貝思說道,“這些魷魚有六根觸須。”

    “那又怎麽樣?”

    “現在人們還不知道有這種六根觸須的魷魚呢。這是一種人們尚未有文字描述的魷魚品種。我必須采集標本。”

    巴恩斯告訴她捕撈設備櫃的位置,她就去了。諾曼看著這一大群魷魚,興致又上來了。

    這些魷魚每條有一英尺左右,看上去似乎是透明的。魷魚的大眼睛閃著淡藍色的光,在魚體上看得很清楚。

    幾分鍾後,貝思出現在外麵的海裏。她站在魚群中間,揮動著網子,捕撈標本。幾條被惹火了的魷魚施放出墨汁般的液體。

    “聰明的小東西。”特德說道,“你們知道吧,魷魚墨液的形成和發展是很有趣的——”

    “——抓點魷魚當菜吃怎麽樣?”萊維說道。

    “見鬼,不要不要。”巴恩斯說道,“如果這是一種以前還沒有發現的品種,我們就不吃。我最不願意看到大家吃了後食物中毒。”

    “有道理,”特德說道,“反正我從來就不喜歡魷魚。它的推進機製十分有趣,可惜是膠質的。”

    這時大家聽見一陣嗡嗡聲,一台監視器自動打開了。他們看見屏幕上出現了許許多多數字。(參照圖表一)

    “這是從哪兒來的?”特德問道,“從上麵?”

    巴恩斯搖搖頭。“我們與上麵的聯係已經切斷了。”

    “那麽它是以某種方式從水中傳過來的?”

    “不是,”蒂娜說道,“水中傳送要慢得多。”

    “這個居留艙裏還有控製台嗎?沒有?那麽DH-7裏呢?”

    “DH-7裏現在已經沒有人了。潛水員都走了。”

    “那這是哪兒來的呢?”

    巴恩斯說道:“我看它是隨機出現的。”

    蒂娜點頭表示同意。“也許是從係統某個部位的暫時緩衝記憶體中釋放出來的。是我們在切換到內部柴油機發電時……”

    “有這種可能,”巴恩斯說道,“切換時產生的緩衝釋放。”

    “我認為你應當把它保存下來,”特德看著屏幕說道,“萬一是一種訊息呢。”

    “哪兒來的訊息?”

    “從大球裏來的。”

    “見鬼,這不可能是什麽訊息。”巴恩斯說道。

    “你怎麽知道?”

    “因為沒有訊息傳遞的通道。我們沒有與任何東西連線,所以肯定沒有跟大球相連的東西。那一定是我們自己的電腦係統中暫時存放著的訊息。”

    “你們的電腦內存量多大?”

    “不小。一萬兆左右吧。”

    “也許是氦氣影響了芯片,”蒂娜說道,“也許是飽和狀態的影響。”

    “我仍然認為你應當把它保存起來。”特德說道。

    諾曼一直在注視著屏幕。他不是數學家,不過他一生中看過大量統計數字。他從這些數字中尋找著一定的模式。人的大腦天生有一種功能,善於從可視材料中發現圖案。諾曼還無法準確說出圖案在哪裏,但他覺得這裏麵有名堂。他說道:“我覺得它不是隨機出現的。”

    “那我們就把它存起來吧。”巴恩斯說道。

    蒂娜走到控製台前。她的手剛接觸鍵盤,屏幕上就成了一片空白。

    “到此為止吧,”巴恩斯說道,“它消失了。太遺憾了,要是哈裏跟我們一起看多好。”

    “是啊,”特德鬱鬱不快地說道,“太遺憾了。”

    分析

    “看這個,”貝思說道,“這隻是活的。”

    諾曼此刻正與貝思在D號筒體頂端的一個小生物實驗室裏。自從他們到了海底之後,還沒有人到這個實驗室來過,因為他們沒有在附近發現任何生物。他們把燈關掉,在黑暗中觀察著在玻璃水箱內遊動的魷魚。

    這隻魷魚很好看,藍色的閃光集中在背部和兩側的條紋上。

    “沒錯,生物發光構造似乎在背部。當然,它們都是細菌。”

    “什麽是細菌?”

    “發光的部位。魷魚本身不發光。發光的是細菌。海洋中的發光動物讓這些細菌駐留在它們的身體上。你看見的是魷魚身上的細菌發出的光。”

    “這麽說是一種感染?”

    “是的,從某種意義上說。”

    魷魚的大眼睛不停地轉動,觸角也在運動。

    “它的內部器官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貝思說道,“它的大腦在眼睛後麵。那個袋囊是消化腺。後麵那個是胃。下麵那個——看見它在跳動嗎?——是心髒。前麵那個大東西是生殖腺。從胃部一直開口向下呈漏鬥形的那個部位——是排放墨液的地方,也是在水中推進自己的運動部位。”

    “它真的是新發現的物種?”諾曼問道。

    她歎了口氣說:“我不知道。內部構造是典型的魷魚,但少幾根觸須就可說是新品種,行了吧。”

    “你可以把它命名為‘貝思魷魚’。”諾曼說道。

    她笑了笑。“拉丁文裏有個詞跟它的發音很像,是一種牙病,必須作根管治療。”

    “怎麽樣,哈爾彭博士?”萊維把頭探進來問道,“我弄到一些很好的番茄和辣椒,浪費了真可惜呀。這種魷魚真的有毒嗎?”

    “我不大相信,”貝思說道,“魷魚通常是沒有毒的。動手做吧,我想吃了應該沒有問題。”

    萊維走後,諾曼說:“我以為你不願意吃這些東西呢。”

    “隻是不吃章魚。”貝思說道,“章魚很機靈,很聰明。魷魚太……冷酷。”

    “冷酷?”

    “它們甚至同類相殘,很討厭……”她說著眉毛一揚。“你又對我進行心理分析了?”

    “沒有,隻是好奇。”

    “一個動物學家應當要客觀,”貝思說道,“可是我卻跟許多人一樣,對動物有感情。我很喜歡章魚。它們很聰明,你知道吧。我曾經在供研究用的水箱裏養過一隻章魚。它學會了捕殺蟑螂,然後再用蟑螂作誘餌捕捉螃蟹。好奇的螃蟹會爬過來看那隻死蟑螂,這時那隻章魚就從躲著的地方跳出來,一下把螃蟹抓住。”

    “實際上,章魚是很聰明的,限製它行為發展的最大因素是它的生命周期。一隻章魚隻能活三年,這麽短的時間是無法形成任何複雜的文化或文明的。如果它們的生命周期像我們一樣長,它們早就統治這個世界了。”

    “魷魚則完全不同了。我對魷魚沒有什麽感情,不太喜歡它們。”

    諾曼笑了笑。“好了,至少你終於在這下麵找到了一些生命。”

    “你知道,這也真有趣。還記得那外麵曾經是多麽光禿禿的嗎?海底什麽生物也沒有?”

    “當然記得,而且印象很深。”

    “可是我剛才在居留艙四周捕捉魷魚的時候,看到海底有各式各樣的柳珊瑚,顏色漂亮極了,有藍的、紫的,還有黃的,有的還相當大。”

    “你覺得它們是剛長出來的?”

    “不是。它們肯定早就在那兒了,隻是我們從來沒有到那兒去罷了。以後我要到那兒去考察一下。我想知道它們為什麽會在居留艙旁邊那塊地方生長。”

    諾曼走到舷窗邊。他剛才把居留艙外麵的燈打開了,現在海底被照得通明。他確實看見了許多大柳珊瑚,有紫的、粉的,還有藍的,隨著海水的流動在輕微地擺動。它們一直延伸到燈光和黑暗交界的邊緣,延伸到黑暗處。

    “從某種意義上說,”貝思說道,“珊瑚使我們感到更有把握了。海洋中的大部分生物都生活在水深100英尺左右的地方,我們這兒對它們來說是太深了。可即便如此,我們這個居留艙正位於世界上最豐富多彩的海洋生物環境所在地。科學家們曾經進行過物種統計,認為南太平洋的珊瑚和海綿的種類比世界其他地方都多。”

    “我很高興,因為我們終於有所發現了。”貝思說道,看了看架子上的化學試劑和溶液,“我很高興,因為我終於能著手研究一些東西了。”

    哈裏在廚房裏吃鹹肉片加雞蛋,其他人站在他周圍看著他;看到他已恢複過來,大夥也鬆了口氣。他們把各種新聞講給他聽,他饒有興致地聽著。當他們講到一大群魷魚的時候,他問道:

    “魷魚?”

    他猛地抬起頭,叉子也差點從手中掉下來。

    “是啊,很多很多,”萊維說道,“我還炒了一些菜呢。”

    “它們還在這兒嗎?”哈裏問道。

    “不在,現在已經走了。”

    哈裏這才鬆弛下來,肩膀也放鬆了。

    “怎麽啦,哈裏?”諾曼問道。

    “我討厭魷魚,”哈裏說道,“我恨死它們了。”

    “我不喜歡它們的味道。”特德說道。

    “糟糕透了。”哈裏點點頭說。說完他接著吃雞蛋,一陣緊張總算過去。

    這時蒂娜在D號筒體內大聲說道:“我又看見了!我又看見那些數字了!”(參照圖表二)

    “你覺得是什麽,哈裏?”巴恩斯指著屏幕問道。

    “你們以前看到的是不是也如此?”哈裏問道。

    “樣子像,但是間隔位置不一樣。”

    “這肯定是非隨機的,”哈裏說道,“它是一種單數列的不斷重複。你看,從這兒開始到這兒,然後又重複。”(參照圖表三)

    “他說得對。”蒂娜說道。

    “真不可思議,”巴恩斯說道,“真是神奇,你竟能看出這個名堂。”

    特德不耐煩地用指頭敲擊著控製台。

    “這是很基本的,我親愛的巴恩斯,”哈裏說道,“這一部分其實很簡單,困難的是——它所代表的意思。”

    “肯定是一條訊息。”特德說。

    “也許是一條訊息,”哈裏說道,“但也有可能是電腦內部釋放出來的,是程式設計錯誤或硬件故障的結果。也許我們必須花上幾個小時才能把它破譯,而結果可能隻是‘矽穀埃克米電腦公司版權所有’這類話。”

    “可是……”特德想插話。

    “這些數列很可能是電腦內部產生的,”哈裏說道。“不過還是讓我來試試看。”

    蒂娜把屏幕上的數字打印出來給了哈裏。

    “我也來試試。”特德迫不及待地說道。

    “好的,菲爾丁博士。”蒂娜說著又打印了一份給特德。

    “如果是一條訊息,”哈裏說道,“那它很可能是一種簡單的代碼,就像電腦代碼一樣。如果我們在這台電腦上先運行一個解碼程序,也許能得到一些幫助。有人會編製解碼程序嗎?”

    大家搖搖頭。“你行嗎?”巴恩斯問道。

    “不行,現在沒有辦法把這個東西傳送到上麵去了吧?華盛頓國家保密局的譯碼破密電腦15秒鍾就能把它解出來。”

    巴恩斯搖搖頭。“沒有辦法。現在連用氣球帶一根無線電天線上去都做不到。最後一次氣象預報時,他們說海麵上有40英尺高的巨浪。天線一上去就會被衝斷。”

    “這麽說我們現在是與世隔絕了。”

    “是與世隔絕了。”

    “我想我們又要回到鉛筆和紙的老方法上了。我總認為傳統工具是最好的——尤其是在其他東西都不靈的時候。”哈裏說罷離開了房問。

    “看來他的心情不錯。”巴恩斯說道。

    “我認為非常好。”諾曼說道。

    “也許好得過了頭,”特德說道,“有點兒狂躁?”

    “不是,”諾曼說道,“心情很好。”

    “我看他有點太過興奮。”特德說道。

    “如果這種心情有助於他解釋這些代碼,那就不要去打擾他。”巴恩斯說道。

    “我也來試著解解看。”特德說道。

    “行啊,你也試試吧。”巴恩斯說道。

    特德

    “我跟你說吧,像這樣把寶押在哈裏身上是不對的。”特德不斷來回踱步,然後看著諾曼說:“哈裏有點狂躁,而且他忽略了不少東西,很明顯的東西。”

    “何以見得?”

    “比方說,這份打印件就不可能是電腦所釋放的。”

    “你怎麽知道?”諾曼問道。

    “這台電腦的中央處理器,”特德說道,“是68090型,也就是說任何內存記憶轉儲都是16進製的。”

    “什麽是16進製?”

    “表示數字有許多方法,”特德說道,“68090型芯片使用的是基-16表示法,即所謂“16進製”。16進製和普通的10進製截然不同,而且一看就能看出來。”

    “可是這上麵使用的數字是從0到9。”諾曼說道。

    “我正要講這個問題,”特德說道,“所以它並非出自這台電腦內部。我認為這肯定是來自那個大球的訊息。此外,雖然哈裏認為這是一種代碼,但我認為這是一種直接的圖像表示。”

    “你是說一幅圖畫?”

    “是的,”特德說道,“我覺得它代表的就是那個生靈本身!”他開始在一張張文件中尋找。“我從這張開始吧。”(參照圖表四)

    “我已經把這則訊息轉換為二進製代碼,”特德說道,“你馬上就可以看出圖案來了,是吧?”

    “沒有哇。”諾曼說道。

    “呃,它肯定是有某種暗示嘛。”特德說道。

    “我跟你說吧,我在噴氣推進實驗室工作這麽多年,經常看來自各個行星的圖像資料,我的眼睛看這些東西時還是挺尖的。我所做的第二項工作,是回到原來的訊息上,把空格的地方用點填上,就得到了這份東西。”(參照圖表五)

    “哦嗬嗬……”

    “我同意這看上去什麽也不像,”特德說道,“可是如果改變一下屏幕寬度,我們就可以得到這樣的東西。”

    特德自豪地拿出了另一張紙。(參見圖表六)

    “怎麽啦?”諾曼說道。

    “先別說你什麽圖案也看不出來。”特德說道。

    “我是看不出什麽圖案。”諾曼說道。

    “把眼睛眯起來看。”特德說道。

    諾曼眯起眼睛,“很遺憾。”

    “這很明顯是那個生靈的圖像。”特德說道,“你看這兒,這是垂直的軀幹,三條腿,兩隻臂,沒有頭,而頭一定縮在軀幹裏了。諾曼,這回你肯定看出來了吧?”

    “特德……”

    “哈裏忽略了這一點!這條訊息不僅是一張圖像,而且是一張自畫像。”

    “特德……”

    特德靠回椅子上歎了口氣。“你會說我太誇張了。”

    “我不想給你潑冷水。”諾曼說道。

    “你沒有看出那個外星球智能生靈?”

    “實在沒看出來,真的。”

    “見鬼。”特德把那張紙往旁邊一扔。“我不喜歡那個小子,他盛氣淩人,使我非常生氣……尤其是他還很年輕!”

    “你才40歲,”諾曼說道,“我看還不到走下坡的年齡嘛。”

    “對於物理學家來說,這就是走下坡的年齡了,”特德說道,“生物學家年齡再大些還可能獲重要成果。達爾文發表《物種起源》的時候已經50歲了。化學家年紀再大些也能有所成。可是對於物理學家來說,如果35歲還得不到什麽研究成果,那可能永遠沒希望了。”

    “可是特德,你在物理界很有知名度嘛。”

    特德搖搖頭。“我從來沒有做過重大課題的研究。我進行過數據分析,得出一些有趣的結論,可是沒有什麽重大的突破。這次考察給了我一次機會,使我可以真正有所作為。真正地把我的……名字寫入史冊。”

    諾曼此刻對特德的熱情和精力有了新的認識,也對那老頑童般的表現有了新的了解。特德並不是感情遲鈍的人;他有一種壓迫感。他之所以表現得像個年輕人,是因為他痛切地感到時光在流逝,而自己卻依然一事無成。這並不是讓人討厭的表現。這是一種憂傷的流露。

    “不過,”諾曼說道,“我們的考察還沒有結束嘛。”

    “是沒有。”特德說道。他的精神突然振作起來。“你說得對。你說得絕對正確。還有更多的、奇妙的機遇在等待著我們。我知道這樣的機會是會有的。它們肯定會到來,肯定會。”

    “是的,特德,”諾曼說道,“它們會來的。”
 


神秘之球 正文 深度 第6章 貝思(1)
章節字數:7893 更新時間:08-01-10 22:38
    “見鬼,什麽都不靈!”她指著實驗架子上的東西說道。“這上麵的試劑和溶液一點也不管用!”

    “你用過哪幾樣?”巴恩斯冷靜地問道。

    “從福爾馬林、一些染料、蛋白水解精、酶類,你隨便說出一樣都如此。每一樣都起不了作用。你知道我怎麽想?我認為當初配備這個實驗設備的人思想太落後了。這些東西都過時了。”

    “不,”巴恩斯說道,“是這兒的大氣問題。”

    他解釋說,他們現在所處的是隻含2%的氧氣、1%的二氧化碳、根本沒有氮氣存在的環境。“化學反應是難以預料的。”他說道,“你有空應當看看萊維的烹調手冊,這是你以前在生活中從來沒有遇到過的。她做好的飯菜看上去跟平常的沒有兩樣,但她的烹調方法卻跟平常的截然不同。”

    “那麽這個實驗室呢?”

    “裝備這個實驗室的人並不知道我們會在這麽深的地方工作。如果我們所處的位置淺一些,我們就能呼吸壓縮空氣,你的那些化學反應也就能正常進行了——而且會很快。但在氦氣中,化學反應就難以預料了。如果發生不了反應,那麽……”他聳了聳肩。

    “那麽我該怎麽辦?”她問道。

    “盡最大努力去做,”巴恩斯說道,“像其他人一樣。”

    “唔,我現在隻能進行一些整體的解剖分析。這個架子上的東西毫無用處。”

    “那麽你就進行解剖吧。”

    “我真希望這個實驗室再大些……”

    “它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巴恩斯說道,“接受這一事實,接著幹吧。”

    特德走了進來。“大家最好朝外麵看看,”他用手指著舷窗說,“我們又來了客人。”

    魷魚全都走了。燈光下,巴恩斯看到的隻有海水以及那些白色的懸浮物質。

    “朝下看。在海底。”

    海底活躍起來。他們看見燈光照射下的海底一片蓬勃生機,有爬動的、有遊動的,還有顫動的。

    “那是什麽?”

    “是蝦,”貝思說道,“密密麻麻,不計其數。”說著她就跑去拿網子。

    “這才是我們可以吃的美味佳肴呢,”特德說道,“我喜歡吃蝦。這些蝦的個頭真大,都快趕上小龍蝦了。一定會非常鮮美可口。我記得有一次在葡萄牙,我的第二任妻子和我吃過一次最鮮美的小龍蝦……”

    諾曼感到有些不安。“它們在這兒幹什麽?”

    “我不知道。蝦能幹什麽,啊?它們會不會遷徙?”

    “我要是知道那就怪了,”巴恩斯說道,“我買來的蝦都是冷凍的。我妻子不願意剝殼。”

    諾曼仍然感到不安,不過他也說不出是什麽原因。現在他可以清楚地看見海底上覆蓋著一層蝦,到處都是。這怎麽會使他感到煩惱呢?

    諾曼離開舷窗,心想如果看著別的東西,也許那種隱隱約約的不自在感會自然消退。可是這種感覺絲毫沒有消退,它還在那兒——他內心深處的一塊小疙瘩。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哈裏

    “哈裏!”

    “哦,你好,諾曼。我聽見這兒很熱鬧。外麵有許多蝦,是嗎?”

    哈裏坐到自己的鋪上,把那張帶有數字的報表紙放在膝蓋上。他拿著鉛筆和小本子——上麵寫滿了各式各樣的程式、草圖、符號和箭頭等。

    “哈裏,”諾曼問道,“怎麽回事啊?”

    “我要是知道才神奇呢。”

    “我不明白的是,我們怎麽會突然在這兒發現這麽多生物——又是魷魚,又是蝦的——以前這兒是什麽生物也沒有的呀,一點也沒有。”

    “哦,這個嘛,我覺得答案很清楚。”

    “是嗎?”

    “當然。現在和以前有什麽不同?”

    “你去過那顆大球裏麵了。”

    “不,不。我是說外麵的環境有什麽不同?”

    諾曼皺起眉頭。他不明白哈裏想說什麽。

    “呃,你朝外麵看看,”哈裏說著,“有什麽東西是你以前能看到,而現在卻看不到了?”

    “坐標?”

    “唔,坐標方格及潛水員。大量的活動——還有大量的電。我認為在這裏正常生活的動物都給嚇跑了。我們位處南太平洋,這你知道,應當是具有大量海洋生物的地方。”

    “由於潛水員們都走了,這些動物就又回來了?”

    “這是我的猜測。”

    “就這些原因?”諾曼皺著眉頭問道。

    “你問我幹什麽?”哈裏說道,“問問貝思嘛,她會給你一個肯定的答案。我知道生物對我們所注意不到的各種刺激都非常敏感。為了給那個半海裏長的坐標方格提供照明,他們在水下電纜中通的是幾百萬伏特的電。這個地方是長年不見光的,這樣一來就不可能不產生某種影響。”

    哈裏這番議論似乎觸動了諾曼潛意識中的某些東西。他悟出了點什麽,似乎是有些關係的東西。但他一時還說不清楚。

    “哈裏。”

    “怎麽啦,諾曼?你看來有點憂心忡忡。你知道吧,這個代碼實在是讓人頭疼。跟你說實話吧,我能不能把它解開,現在還沒有把握。問題是,如果它是字母代碼,那就需要兩個數字來表示一個字母,因為字母表中有26個字母。但這裏麵也許有標點符號,也許沒有。當我看到了旁邊有個2的時候,我就不知道這是字母2後麵跟著字母3呢?還是字母23。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能完成各種排列和置換。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哈裏。”

    “怎麽啦,諾曼?”

    “在大球裏發生了什麽事?”

    “你是不是因為這個才憂心忡忡?”哈裏問道。

    “你憑什麽說我憂心忡忡呢?”諾曼問道。

    “你的臉色,”哈裏說道,“是你的臉色給我的感覺。”

    “也許我是有點擔心,”諾曼說道,“不過那顆大球……”

    “你知道,我一直在想那顆大球。”

    “想什麽呢?”

    “真有意思。我的確想不起發生了什麽事。”

    “哈裏。”

    “我現在感覺很好——我對上帝發誓,感覺愈來愈好。我的精力已經恢複,頭也不疼了——本來我對裏麵的事還記得挺清楚,知道裏麵有什麽。可是現在印象愈來愈模糊了。你知道夢是怎樣從記憶中消失的嗎?你剛從夢中醒來的時候,還記得很清楚,過了一個小時後,可能就忘得一幹二淨,對不對?”

    “哈裏。”

    “我記得那裏麵非常奇妙、非常漂亮。有光點,不斷旋轉移動,隻記得這些了。”

    “你是怎樣把門打開的?”

    “哦,這個呀。這在當時我很清楚。我記得我當時全都想好了,知道下一步該怎麽做。”

    “你是怎麽做的呢?”

    “我肯定會慢慢想起來的。”

    “你記不得當時是怎樣把門打開的了?”

    “記不得了。我隻記得當時突然產生那種靈感、那種把握,知道該怎麽辦。可是我現在記不得具體細節了。怎麽啦?是不是還有人想進去?大概是特德。”

    “我想特德肯定願意去——”

    “——我不知道他那種想法好不好。坦白地說,我認為他不應該去。你想想看他從裏麵出來時講的話會多麽令人討厭。聽特德·菲爾丁發表‘我訪問過一個外星球’的演講!我們將聽到他沒完沒了的嘮叨。”

    他說著咯咯地笑了起來。

    諾曼心想;看來特德說得對,哈裏肯定處在狂躁狀態。他現在動不動就變得非常興奮,以前他那種經常對人諷刺挖苦的態度,現在已經無影無蹤,他現在似乎是快人快語,說起話來直截了當、開門見山。那種笑是一種玩世不恭的笑,對事情的主次輕重,他已經分不清了。他說他破譯不了那些代碼。他還說他已經記不得在大球裏所發生的事了,也記不得球是怎樣打開的。他似乎覺得這種事實在無關緊要。

    “哈裏,你剛從大球裏出來的時候,是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

    “是嗎?當時我頭疼欲裂,這我記得。”

    “你老是說我們應當回上麵去。”

    “是嗎?”

    “是的。那是為什麽?”

    “隻有上帝知道。我當時糊裏糊塗的。”

    “你還說我們再待在這兒會很危險。”

    哈裏微微一笑。“諾曼,你不要把那些話當真了。我當時並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

    “哈裏,我們需要你把這些事回想起來。如果你想起了什麽,就告訴我,好嗎?”

    “哦,那還用說,諾曼。絕對沒問題。這你可以相信我,我會立即去告訴你的。”

    實驗室

    “不,”貝思說道,“都沒有道理。首先,某處的魚如果從來沒有與人接觸過,則在它們被捕捉之前,它們對人往往會視而不見。而海軍潛水員並沒有捕捉過任何魚。其次,如果說潛水員打擾了海底深處的平靜,那隻會使海裏泛起許多營養物質,從而引來更多的海洋動物。其三,許多動物會受到電流的吸引。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電早就該把這些蝦以及其他一些動物吸引過來了,而不是等到現在上麵不向下供電的時候。”

    貝思用低倍顯微鏡仔細觀察著這些蝦。“他現在怎麽樣了?”

    “你問哈裏?”

    “是啊。”

    “我不知道。”

    “他還好嗎?”

    “我不知道。大概還好吧。”

    她還在觀察著顯微鏡下的蝦。“他有沒有跟你說在大球裏發生的事?”

    “還沒有。”

    她調節了一下顯微鏡,然後搖了搖頭。“我簡直不敢相信。”

    “什麽東西?”諾曼問道。

    “背部多出一塊包甲。”

    “這說明什麽呢?”

    “說明又是一個新物種。”貝思答道。

    諾曼打趣地說:“叫貝思蝦吧?你在這下麵的新發現真夠快。”

    “唔……剛才我觀察了柳珊瑚,發現它們身上的輻射狀生長圖案也極不尋常,又是新品種。”

    “太妙了,貝思!”

    她轉身看著諾曼說:“不,並不妙。倒是太怪了。”她把燈打開,用手術刀剖開一隻蝦。“果然不出我所料。”

    “什麽事?”

    “諾曼,”她說道,“連續好幾天,我們在這兒連個生物的影子也沒看見,可是在過去的幾個鍾頭裏,我們竟然發現了三個新物種,是不是?這是不正常的。”

    “我們並不知道在這1,000英尺深的海底世界中什麽是正常的。”

    “我跟你說吧,這很不正常。”

    “可是,貝思,你說過,我們以前隻是沒有注意到這些柳珊瑚、那些就魚,還有這群蝦——難道不可能是遷徙時路過這一海底,或者是類似的情況?巴恩斯說他們以前從來沒有讓受過訓練的科學家在這麽深的海底生活過。也許這些遷徙是正常的活動,而我們隻是不知道罷了。”

    “我不這樣認為。”貝思說道,“剛才我出去捕撈蝦子的時候,我發現它們的行為就很異常。比方說,它們相互間的距離太近。在海底,蝦和蝦之間一般都保持一定的距離,大約4英尺左右吧。可是它們都擠在一起。此外,它們的運動方式似乎是在覓食,可是這兒沒有什麽可吃的東西。”

    “也許是我們不知道的東西呢?”

    “可是,這些蝦不可能是在覓食,”貝思指著實驗工作台上解剖開的蝦說,“它們沒有胃。”

    “你是在開玩笑吧?”

    “你自己看看嘛。”

    諾曼看了看,可是從這隻被剖開的蝦上,他實在看不出什麽名堂。在他眼裏,這隻不過是一堆粉色的肉。切口處歪七扭八,一點也不齊。諾曼心想:她累了,她的工作效率已經不高。我們需要睡覺,我們必須離開實驗室。

    “從外麵看的確是蝦的樣子,隻不過在尾部多了一塊背扇,”她說道,“可是它的內部卻一點也不正常。從內部看來,這些蝦是無法活下去的。它沒有胃,沒有生殖器官,就好像是拙劣的仿製品。”

    “但它們是活的嘛。”諾曼說道。

    “是啊,”她說道,“是活的。”對此她似乎大為不快。

    “而且那些魷魚的內髒部分也很正常……”

    “實際上也不正常。我當時解剖就發現,它缺少幾個重要的部件。一種叫星狀神經節的神經束,那魷魚身上就沒有。”

    “噢……”

    “而且沒有鰓。魷魚身上有一個很長的鰓,是交換氣體用的,可是那隻魷魚就沒有。它無法呼吸,諾曼。”

    “它肯定有別的辦法呼吸。”

    “我跟你說吧,沒有。我們在這兒看到的是不可能存在的動物,突然出現的不可能存在的動物。”

    她離開了工作台。諾曼看見她幾乎要哭的樣子。她的雙手發顫;她很快把兩手放到大腿上。諾曼說道:“你顯得非常不安。”

    “你難道不是?”她看著他的臉說道,“諾曼,這一切都是哈裏從那顆大球裏出來之後發生的,難道不是嗎?”

    “我想也是。”

    “哈裏從大球裏出來後,我們發現了一些不可能存在的海洋生物……我並不喜歡出現這種情況。但願我們能夠離開這兒。真的。”她的下嘴唇不斷顫抖著。

    他摟著她輕聲說道:“我們現在無法離開這兒。”

    “我知道。”她說道。她反過來摟著他,把臉貼在他的肩上哭了起來。

    “沒關係的……”

    “我很討厭這種情況,”她說道,“我討厭這種感覺。”

    “我知道……”

    “我討厭這個鬼地方,討厭這兒的一切。我討厭巴恩斯,我討厭特德那種自以為是的誇誇其談,我討厭萊維做的亂七八糟的甜食。但願我不在這個鬼地方。”

    “我能理解……”

    她抽泣了一會兒,然後用她那有力的臂膀把諾曼推開,轉過身,擦去了眼淚,說道:“我沒事。謝謝你。”

    “不必客氣。”他說道。

    她的身子沒有轉過來,還是背對著他。“哪兒有餐巾紙?”她找到一塊,擤了擤鼻涕。“你不要跟別人說這些事……”

    “你放心好了。”

    突然響起一陣鈴聲,把她嚇了一跳。“見鬼,什麽事情?”

    “我想是開飯了。”諾曼說道。

    用餐

    “我真不知道你們怎麽吃得下這種東西。”哈裏指著魷魚說道。

    “好吃極了,”諾曼說道,“炒魷魚。”諾曼一坐到餐桌邊,就感到很餓。吃了點東西之後,他感覺好多了。坐在餐桌邊,他手裏拿著刀叉,感覺回到一種正常的生活氣氛,幾乎忘記自己是在哪裏了。

    “我特別喜歡吃油炸的。”蒂娜說道。

    “油炸魷魚,”巴恩斯說道,“妙極了。那是我最喜歡吃的。”

    “我也喜歡。”埃德蒙茲說道。她儀態端莊、正襟危坐,吃東西的動作很優雅。諾曼注意到她在嚼東西時放下了手中的刀。

    “為什麽不以油炸處理呢?”諾曼問道。

    “在這下麵我們炸不起來的,”巴恩斯說道,“熱油會造成懸浮物,把空氣過濾器堵住。炒的也挺香。”

    “呃,魷魚我是不知道,不過這些蝦實在好吃,”特德說道,“是不是,哈裏?”特德和哈裏兩個人吃的是蝦。

    “蝦很好,”哈裏說道,“味道鮮美。”

    “你知道我有什麽感覺?”特德說道,“我覺得自己像尼莫船長。還記得在資源豐富的海底生活嗎?”

    “《海底兩萬裏》。”巴恩斯說道。

    “詹姆斯·梅森,”特德說道,“還記得他是怎麽玩那個樂器的嗎?嘟嘟嘟,噠噠噠,噠——噠!巴赫的觸技曲①和D小調賦格樂曲。”

    ①toccata,一種華麗、自由而快速的對位式風琴曲或鋼琴曲。

    “還有科克·道格拉斯。”

    “科克·道格拉斯了不起。”

    “還記得他是怎樣勇鬥大魷魚的嗎?”

    “真是精彩極了!”

    “科克·道格拉斯手上有一把斧頭,還記得嗎?”

    “是的,他斬斷了大魷魚的一隻臂。”

    “那部電影把我嚇死了,”哈裏說,“我看那部電影的時候還是個孩子,當時嚇得魂都沒有了。”

    “我並不覺得那有多恐怖嘛。”特德說道。

    “那時候你比我大。”哈裏說道。

    “大不了多少。”

    “你是大嘛。對於小孩子來說確實挺嚇人的。也許這就是我現在不喜歡魷魚的原因吧。”

    “你不喜歡魷魚,是因為它們像橡膠一樣軟綿綿的,令人討厭。”

    巴恩斯說道:“我是因為看了那部電影之後才想當海軍的。”

    “可以理解,”特德說道,“那麽浪漫,那麽激動人心,真正看到了應用科學所創造的奇跡。那裏麵的教授是誰演的?”

    “教授?”

    “是啊,還記得電影裏有個教授嗎?”

    “我還隱隱約約記得一點。一個老頭兒。”

    “諾曼,你還記得那個教授是誰演的嗎?”

    “記不得了。”諾曼說道。

    “你是不是又坐在那兒對我們進行觀察了,諾曼?”

    “你這是什麽意思?”

    “對我們進行心理分析,看看我們是否正常?”

    “是的,是這樣。”諾曼笑著說。

    “我們的表現怎麽樣?”

    “我發現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群科學家當中,竟沒有一個人能記得一部他們都看過的電影中的科學家是誰演的。”

    “不管怎麽說,科克·道格拉斯是電影中一個主要的角色,而那個科學家不是。這就是原因。”

    “是弗朗肖·托恩?”巴恩斯說道,“或者是克勞德·雷恩斯?”

    “不,我覺得不是。是個叫弗裏茨什麽的?”

    他們聽見一聲咋嚓和一陣嘰嘰聲,接著就是風琴演奏觸技曲和D小調賦格的樂聲。

    “太好了,”特德說道,“我不知道這下麵還有音樂。”

    埃德蒙茲回到餐桌上來。“這兒有一個錄音帶庫,特德。”

    “我不知道吃飯的時候是不是應該放這種音樂。”巴恩斯說道。

    “我喜歡。”特德說道,“我說,如果我們現在能吃一點海藻色拉該多好,尼莫船長不正是讓大家吃這種色拉嗎?”

    “也許應當來點輕鬆的?”巴恩斯說道。

    “比海藻輕鬆的?”

    “比巴赫的音樂輕鬆的。”

    “那艘潛艇叫什麽來著?”特德問道。

    “叫鸚鵡螺號。”埃德蒙茲說道。

    “哦,對了,是叫鸚鵡螺號。”

    “1954年下水的第一艘核子動力潛艇也叫這個名字。”埃德蒙茲說,並朝特德得意地笑了笑。

    “是啊,是啊。”特德說道。

    諾曼心想,特德在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終於碰到了對手。

    埃德蒙茲走到舷窗邊說道:“哦,又有客人來了。”

    “這回是什麽?”哈裏迅速抬頭問道。

    他害怕了?諾曼心想。不是,是反應迅速,是躁狂,是感興趣。

    “太漂亮了!”埃德蒙茲說道,“是水母,小水母,居留艙四周全是。我們真該把它們拍攝下來。菲爾丁博士,你看呢?是不是該去把它們拍攝下來?”

    “我現在隻想吃飯,簡。”特德的語氣有點嚴肅。

    埃德蒙茲遭到當頭棒喝,被一口回絕了。諾曼心想:我倒要看看哩。埃德蒙茲轉身離開了。其他人都看著舷窗外,但是沒有人離開餐桌。

    “你吃過水母嗎?”特德問道。“我聽說特別好吃。”

    “有些是有毒的,”貝思說道,“觸角上有毒。”

    “中國人不是吃水母嗎?”哈裏說道。

    “是的,”蒂娜說道,“他們還拿來煮湯。我祖母在檀香山的時候就煮過。”

    “你是來自檀香山的?”

    “吃飯的時候放點莫紮特的音樂不錯,”巴恩斯說道,“或者貝多芬的,要弦樂的。風琴彈的太過憂鬱。”

    “太富有戲劇性了。”特德邊說邊用手隨著音樂的節奏彈著想象中的琴鍵,還像詹姆斯·梅森那樣來回晃動著身體。

    “太憂鬱了。”巴恩斯說道。

    這時內部通信係統突然響了起來。“哦,你們真應當來看看這個,”通信係統中傳來埃德蒙茲的聲音,“漂亮極了。”

   
 


神秘之球 正文 深度 第6章 貝思(2)
章節字數:4836 更新時間:08-01-10 22:39
    “她在哪兒?”

    “肯定在外麵。”巴恩斯說道。他走到舷窗旁。

    “像粉色的雪。”埃德蒙茲說道。

    大家都起身走到舷窗旁。

    埃德蒙茲是帶著攝影機出去的。在密集的水母群中,他們幾乎看不見她的身影。這些水母很小,跟做針線的頂針差不多大小,看上去是粉紅色的,嬌小玲瓏。真像是在下雪。有些水母遊到離舷窗很近的地方,現在他們可以看得比較清楚了。

    “它們沒有觸角,”哈裏說道,“看上去像隻會動的小口袋。”

    “這是它們的運動方式,”貝思說道,“靠肌肉收縮來推動水。”

    “像魷魚一樣。”特德說道。

    “沒有魷魚那樣發達,不過大致上相似。”

    “它們會叮人,”埃德蒙茲在通信係統中說,“它們叮在我的潛水服上了。”

    “那粉紅色太奇妙了,”特德說道,“就像是落日餘暉中的雪花。”

    “很富有詩情畫意。”

    “我也這樣想。”

    “你會這樣想的。”

    “它們叮到我的護麵罩上來了,”埃德蒙茲說道,“我隻好把它們拽掉了。它們在護麵罩上留下黑黑的一道——”

    她的話突然中斷,不過他們還可以聽見她的呼吸聲。

    “你們看得見她嗎?”特德問道。

    “看不清。她在那兒,靠左。”

    埃德蒙茲在內部通信係統中說:“它們似乎有體溫。我感到手臂和腿上熱乎乎的。”

    “這就不對勁了,”巴恩斯說著轉身對著蒂娜,“告訴她趕快回來。”

    蒂娜立刻朝通信艙跑去。

    諾曼已經幾乎看不見埃德蒙茲,隻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個黑色的影子,似乎是在揮動手臂,有點惱火的樣子……

    通信係統中傳來她的聲音:“護麵罩上的髒東西去不掉——弄不下來——似乎對護麵罩有腐蝕作用——哎喲我的手臂——衣服的纖維——”

    蒂娜的聲音:“簡,簡,離開那兒,回來。”

    “趕快,”巴恩斯吼叫起來,“叫她立刻回來!”

    埃德蒙茲的呼吸聲變成大口大口的喘氣聲。“這些髒印子——我看不清楚了——我覺得——疼——我的手臂像火燒——疼——它們在吃——”

    “簡,回來。簡,你聽見沒有?簡!”

    “她倒下了,”哈裏說道,“你們可以看見她倒在那兒——”

    “——我們得去救她。”特德說著立刻跳起來。

    “誰也不許輕舉妄動!”巴恩斯說道。

    “可是她——”

    “誰也不準到外麵去!”

    埃德蒙茲的呼吸變得十分急促。她邊咳邊喘著粗氣。“我——我回不——哦,上帝——”

    埃德蒙茲慘叫起來。

    那叫聲又尖又長,其間還夾雜著大口大口的喘氣聲。透過水母群,他們已經看不見她的身影。大家麵麵相覷,然後又看著巴恩斯。巴恩斯聽著聲聲慘叫,板著麵孔,牙關咬得緊緊的。

    接著,什麽聲音也沒有了。

    下一條訊息

    一個小時後,水母群消失了。它們的消失就像它們當初的出現一樣神秘。他們可以看見埃德蒙茲躺在居留艙外的海底,正隨著海水的流動輕輕地來回晃動。她的潛水服上有許多小洞眼。

    他們在舷窗邊看著;巴恩斯和士官長弗萊徹帶著幾隻氧氣筒,從海裏朝強烈的聚光燈照射處運動。他倆抬起埃德蒙茲的軀體,她那戴著護麵罩的頭軟塌塌地向後垂了下雲。燈光中,可以看見那已是滿目瘡痍的護麵罩。

    沒有人說話。諾曼注意到,就連哈裏也不像先前那麽狂躁了,隻見他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呆呆地望著舷窗外。

    這時,巴恩斯和弗萊徹仍然抬著埃德蒙茲。他們看見那兒冒起一陣銀色的氣泡,那些氣泡迅速向水麵浮去。

    “他們在幹什麽?”

    “替她的潛水服充氣。”

    “為什麽?他們不準備把她搬回來了?”特德問道。

    “不能搬回來,”蒂娜說道,“這裏麵沒有地方放。腐爛後生成的東西會使這裏的空氣變質。”

    “總該有些可以密封的容器吧?”

    “沒有,”蒂娜答道,“居留艙裏沒有可以存放屍體的設備。”

    “你是說他們沒有想到有人會死去。”

    “對了。他們沒有。”

    現在從潛水服上的小洞裏冒出了許多氣泡,紛紛向上浮去。埃德蒙茲的潛水服已經充上氣,膨脹起來。巴恩斯鬆開手之後,埃德蒙茲便慢慢地漂走了,好像是被那一道道銀色氣泡組成的鏈子拉走了。

    “會完全浮到水麵上去嗎?”

    “是的。隨著外部壓力不斷減小,裏麵的氣體會不斷膨脹。”

    “然後會怎麽樣呢?”

    “喂鯊魚,”貝思說道,“很有可能啊。”

    埃德蒙茲的屍體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漂到了燈光照不到的地方。巴恩斯和弗萊徹仍目送著那具屍體。弗萊徹在胸前劃了個十字。接著他倆一起朝居留艙這邊蹣珊地走來。

    居留艙裏響起鈴聲。蒂娜走進D號筒體。不久就聽見她喊:“亞當斯博士!又有了新的數字!”

    哈裏站起身,走進隔壁的筒體內。其他人也跟著他過去。這時已沒有人想再看舷窗外麵的東西了。(參照圖表七)

    諾曼看著屏幕,大感不解。

    可是哈裏卻高興得直鼓掌。“太好了,”哈裏說道,“這個東西非常有用。”

    “是嗎?”

    “那還用說?現在我有了一個可以大顯身手的機會。”

    “你是說破譯這些代碼?”

    “那當然。”

    “為什麽?”

    “還記得原先的數字序列嗎?這個序列屬於同一類型。”

    “是嗎?”

    “當然了,”哈裏說道,“隻不過這是二進製的。”

    “二進製,”特德邊說邊用手肘碰了碰諾曼,“我跟你說過二進製的重要性吧?”

    “重要的是,”哈裏說道,“這可以驗證我們從原先序列中對各個字母的破譯。”

    “這兒有一份原先那個序列的打印件。”蒂娜說著送了一份給他們。

    000321252526320326293013210426103718301606180821

    32290330051822042610130830162137160408301621182

    2033013130432

    “好,”哈裏說道,“現在你馬上就可以明白我的問題了。你看這兒:0-0-0-3-2-1等數字。問題是,我怎樣把它譯為字母。我當時還無法確定,現在可以了。”

    “怎麽譯呢?”

    “這個嘛,很明顯,應該是3,21,25,25等等。”

    諾曼像在聽天書,一竅不通。“可是你是怎麽知道的呢?”

    “你看嘛,”哈裏不耐煩地說,“很簡單,這是一個螺旋,從裏向外讀。它給我的數字的方式是—一”

    突然,屏幕上又發生了變化。(參照圖表八)

    “看,清楚了嗎?”

    諾曼皺起眉頭。

    “看,完全一樣,”哈裏說道,“明白了嗎?從中心向外?0-0-0-3-21-25-25……它造成了一個從中心向外的螺旋。”

    “它?”

    “也許它對埃德蒙茲的事表示遺憾。”哈裏說道。

    “你為什麽這麽說?”諾曼好奇地看著哈裏。

    “因為它顯然是想與我們聯絡,”哈裏說道,“它以不同的方式進行嚐試。”

    “它是誰?”

    “它嘛,”哈裏說道,“也許什麽都不是。”

    屏幕上出現一片空白,接著就出現了這樣的圖案。(參照圖表九)

    “好,”哈裏說道,“這很好。”

    “這是從哪兒來的?”

    “顯然是從太空船上來的。”

    “可是我們跟太空船並沒有電纜相連。它是怎麽把我們的電腦打開,又把這個打印出來的呢?”

    “我們現在還不知道。”

    “那麽,難道我們不應當知道嗎?”貝思問道。

    “不一定。”特德說道。

    “難道我們不應當設法弄清楚?”

    “也不一定。你看,如果這種技術十分先進,那麽在無知的觀察者眼裏,它就是魔法。這是毫無疑問的。比方說,像我們曆史上的著名科學家吧,亞裏士多德也好,達·芬奇①也好,甚至牛頓也好。你拿一台很普通的索尼彩色電視機給他看,他會拔腿就跑,邊跑還會邊喊,說這是巫術。他根本不懂這是什麽東西。”

    ①LeonardodaVinci,意大利文藝複興時期畫家、雕塑家、建築師和工程師。

    “不過,”特德接著說道,“問題是你也無法向他作解釋,至少不容易解釋得通。牛頓如果不先花一兩年時間學習我們的物理學,他就不可能理解電視是什麽東西。他必須學習所有的重要概念,像電磁理論、無線電波、粒子物理學等。這些對他來說都是新思想,是自然界中的新概念。同時,電視對他來說就是一種魔術。可是對我們來說,電視則是很普通的東西。它就叫電視。”

    “你說我們像牛頓?”

    特德聳聳肩。“我們收到一個訊息,可是我們不知道它是怎樣編寫的。”

    “我們沒有必要弄清楚。”

    “我想我們必須接受這樣一個可能的事實,那就是我們也許無法理解它。”特德說道。

    諾曼看出他們在討論這個問題時全力以赴的姿態,他們把最近發生的那場悲劇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他們都是知識分子,典型的防衛手段就是談論學術,探討各種思想、抽象、概念。這是一種從悲傷情緒、恐懼心理和所處的困境中得以解脫的方式。諾曼理解這種衝動,因為他自己也想從這些感情中擺脫出來。

    哈裏皺起眉頭,看著這個螺旋形圖案。“我們也許無法理解它是如何編製的,但我們明顯知道它是幹什麽的。它正試圖以不同的表示法,來和我們進行聯絡和交流。它試圖以螺旋圖案的方式與我們交流,這一事實本身就具有最重要的意義。也許它以為我們是以螺旋方式在進行思維,或者以螺旋方式進行書寫呢。”

    特德說道:“如果它是在試圖與我們聯係,那我們為什麽不反過來與它聯係呢?”

    哈裏突然說:“好主意!”他走到鍵盤前麵。

    “有一步非常明顯的棋可以走,”哈裏說,“我們把原訊息照樣發回。先發出第一組數字,從00開始。”

    “我想說明一下,”特德說道,“首先,建議與外星球智能生物聯係的是我。”

    “這是很明顯的,特德。”巴恩斯說道。

    “哈裏?”

    “是的,特德,”哈裏說道,“別擔心,這是你首先想到的。”

    哈裏在鍵盤前坐下,輸了如下數字:

    00032125252632

    這些數字出現在電腦屏幕上。他們聽見電扇轉動的嗡嗡聲,以及遠處柴油發電機發出的聲音。他們都看著屏幕。

    屏幕上什麽變化也沒有。

    接著屏幕變成一片空白,隨後出現了如下數字:

    0001132121051808012232

    諾曼覺得脖子後麵的寒毛直豎。

    它隻不過是電腦屏幕上的一串數字,可是他仍然感到毛骨悚然。站在他身邊的蒂娜顫抖起來。“他給我們回答了。”

    “其妙無窮!”特德說道。

    “下麵我再輸入第二組數字。”哈裏說道。他顯得十分沉著,但是他不斷打錯。過了一會兒,他才能正常擊鍵。

    032629

    屏幕上立即出現了回答:

    0015260805180810213

    “這麽說,”哈裏說道,“我們已經開通了聯絡通道。”

    “是的,”貝思說道,“遺憾的是我們不知道相互之間在說什麽。”

    “顯然它知道我們在說些什麽,”特德說道,“而我們卻還在雲霧裏。”

    “也許我們可以讓它作些解釋。”

    巴恩斯不耐煩地說:“你們所說的這個‘它’究竟是什麽東西?”

    哈裏歎了口氣,用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我認為這已經毫無疑問了。它就是原先在那個大球裏麵的東西,現在它被放了出來,可以自由自在地行動了。那就是我們所指的‘它’。”
 


神秘之球 正文 怪獸 第1章 警報
章節字數:14544 更新時間:08-01-10 22:40
    諾曼醒來後,隻聽到刺耳的警報聲,隻看到紅燈不停地閃爍著。他翻身下了床,套上絕緣鞋,穿上隔熱服,便向房門跑去,在門口與貝思撞了個滿懷。警報聲響徹整個居留艙。

    “出什麽事啦?”他大聲吼道,那嗓門蓋過了警報聲。

    “我不知道。”

    貝思的臉色蒼白,顯出害怕的樣子。諾曼把她拉到一旁,走了過去。B號筒體內,在管道和控製板中間一個符號在不停地閃光:“維生裝置緊急狀態”。他尋找弗萊徹,但那個大個子工程師不在那兒。

    他急忙回到C號筒體,又從貝思身旁經過。

    “你知道嗎?”貝思高聲喊道。

    “是維生裝置!弗萊徹在哪兒?巴恩斯在哪兒?”

    “我不知道!我正在找呢!”

    “B號筒體裏沒有人!”他喊道,然後匆忙順著梯子爬進D號筒體。蒂娜和弗萊徹在那兒,正在電腦控製台後幹活。那些後蓋板被卸了下來,露出了導線和一排排集成電路塊,屋裏的燈閃著紅光。

    所有的屏幕上閃爍著“緊急狀態——維生係統”。

    “發生了什麽事?”諾曼吼道。

    弗萊徹滿不在乎地揮了下手。

    “告訴我!”

    他轉過身子,見哈裏木訥呆板地坐在靠近錄像設備的角落裏,手上拿著鉛筆,膝蓋上擱著一遝紙。他對警報聲似乎無動於衷,那燈光在他臉上一閃一閃。

    “哈裏!”

    哈裏沒作出反應。諾曼把身子轉向那兩個女人。

    “老天爺,你們能不能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諾曼大聲叫道。

    接著,警報聲停了,屏幕上也變成一片空白。屋子裏異常安靜,隻有柔和的古典音樂聲回蕩著。

    “我對此十分抱歉。”蒂娜說道。

    “這是假警報。”弗萊徹解釋道。

    “老天爺。”諾曼說道,整個身子癱到一張椅子上。他深深地吸了口氣。

    “你剛才睡著了?”

    諾曼點點頭。

    “抱歉。警報是自動響起來的。”

    “老天。”

    “倘若下次再發生這種情況,你可以檢查一下自己的徽章,”弗萊徹指著自己胸前的徽章說道,“這是首先要做的事。現在你看到徽章毫無異常。”

    “老天爺。”

    “放輕鬆,諾曼,”哈裏說道,“如果研究精神病的學者的神經出了毛病,那可是個壞征兆。”

    “我是心理學家。”

    “不管是哪個,都一樣。”

    蒂娜說道:“我們的電腦警報器有許多外圍靈敏感應器,詹森博士,有時會失控,我們對此也束手無策。”

    諾曼點點頭,便進入E號筒體到廚房去。萊維事先做了些草莓攀,但是由於埃德蒙茲出了事,沒有人去吃。諾曼肯定,草莓攀還在那兒,可是他卻找不到,因此感到十分灰心喪氣。他打開櫥門,然後又啪地關上,對冰箱門踢了一腳。

    巴恩斯斷定現在該是他發表一段簡短演說的時候了,講一段話給大夥兒打打氣。

    “我知道你們大家被埃德蒙茲一事攪得心煩意亂,”他說道,“但是發生在她身上的隻是個偶發事故。也許她到水中去是判斷錯誤。也許又不是。事實上,在最好的環境裏,都可能會發生事故,更何況深海是一個特別無情的環境。”

    諾曼聽著他的演說,心中思忖道,他是在寫報告,在向那些高層人士推諉責任。

    “現在,”巴恩斯繼續說著,“我強烈要求你們保持冷靜。風暴襲擊海麵已經16個小時,我們剛向海麵放了一個傳感氣球。在我們能得到讀數之前,電纜斷了,這表明海麵的巨浪仍然有30英尺高,甚至更高些,也就是說風暴仍然具有強大的威力。氣象衛星估計:這場風暴在我們的現場將持續60個小時,因此我們將在這兒多待上兩天。對此我們沒有其他更多的辦法,我們隻能鎮定自若。別忘了,即使我們到了海麵,也不能打開艙門,自由呼吸。我們還得在岸上的高壓艙裏再待上4天,進行減壓。”

    這是諾曼第一次聽說海麵減壓。他們離開這隻鐵肺後,還得在另一隻鐵肺中再停留4天?

    “我還以為你知道呢,”巴恩斯說道,“那是飽和環境的標準操作程序。你要在這兒待多久就可以待多久,但是你返回時,得進行四天減壓。相信我,居留艙比減壓艙的滋味要好得多。所以還是盡量在此自得其樂吧。”

    盡量在此自得其樂,他思忖道。老天爺。草莓攀能幫上忙。不過,萊維在哪兒呢?

    他回到D號筒體。“萊維到哪兒去了?”

    “不知道,”蒂娜回答道,“可能在附近某處,也許在睡覺呢。”

    “剛才那麽響的警報聲已經嚇得沒有人睡得著。”諾曼說道。

    “到餐廳去看看。”

    “我剛去過。巴恩斯在哪兒?”

    “他和特德回到船上去了。他們在大球周圍布上更多的感測器。”

    “我對他們說過,那是浪費時問。”哈裏說道。

    “那麽,沒人知道萊維在哪兒嘍?”諾曼問道。

    弗萊徹用螺釘把電腦蓋板又重新裝上。“博士,你是不是那種需要了解所有人行蹤的人?”

    “不,”諾曼說道,“當然不是。”

    “那麽,你幹嗎要勞師動眾地找萊維,先生?”

    “我隻是想知道草莓攀放在哪裏。”

    “早就沒啦,”弗萊徹立即回了一句。“船長和我送葬回來,我們就坐下來把攀全吃了,就是這樣。”她搖搖頭。

    “也許羅斯還多做了一些。”哈裏說道。

    他發現貝思在實驗室裏,站在C號筒體的最高層。他走進去時,剛好看到她在吞服一粒藥片。

    “什麽藥?”

    “鎮定劑。老天爺。”

    “哪兒來的?”

    “喂,”她說道,“別對我作任何心理輔導——”

    “——我隻是問一問嘛。”

    貝思指指固定在實驗室角落牆上的一隻白色盒子。“在每個筒體內都有一個急救箱,其中的藥品還挺全的。”

    諾曼朝急救箱走去,把蓋子打開。裏麵整整齊齊地放著藥品、注射器和繃帶。貝思說得不錯,藥品挺全的——抗生素、鎮靜劑、止痛藥,甚至還有外科手術用的麻醉劑。他無法辨認所有瓶子上的名稱。不過,精神方麵的藥物很強。

    “你可以借助箱子裏的這些玩意兒打上一仗。”

    “是呀,不錯。海軍嘛。”

    “這裏有你動大手術所需的一切東西。”諾曼發現箱內有一張卡片,上麵寫著:MEDAID碼103號。“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

    貝思點點頭。“這是電腦用的代碼。我用過。”

    “怎麽樣?”

    “消息,”她說道,“不妙。”

    “是嗎?”他在她屋裏的電腦終端機前坐下,打了103。屏幕上出現:

    高氣壓飽和環境

    醫學並發症(主要的——致命的)

    1.01肺栓塞

    1.02高壓神經綜合症

    1.03無菌性骨壞死

    1.04氧中毒

    1.05熱緊張綜合症

    1.06擴散性假單胞菌屬感染

    1.07大腦梗塞

    選擇一項:

    “別選擇啦,”貝思說道,“閱讀具體症狀隻會使你心神不寧。了解就到此為止吧——我們處在一種非常危險的環境中。巴恩斯並沒有把所有聳人聽聞的細節告訴我們。你知道海軍為什麽規定72小時內一定要把人們拉上水麵嗎?因為過了72小時,你就大大增加了患“無菌性骨壞死”的危險。沒人知道其中的原因,然而這種高壓的環境會使腿部和臂部的骨頭變得粉碎。你知道嗎,為什麽當我們穿過居留艙時,這個居留艙經常進行調節?這並非因為它是第一流的高技術產物,而是因為氦氣使體溫控製變得異常多變,會一下子變得過熱,一下子又變得過冷。其結果將是致命的。這種變化發生得如此迅速,你還沒來得及意識到,就已經束手無策,坐以待斃。而“高壓神經綜合症”——那是一種突如其來的抽搐、癱瘓;要是空氣中的二氧化碳過低的話,就會死亡。徽章的作用就在於此,是要讓你確信,空氣中有著足夠的二氧化碳。那就是我們佩戴徽章的唯一理由。妙得很呢!”

    諾曼關掉了屏幕,身子向後靠去。“我不斷地得出同一個結論——我們目前在此別無良策。”

    “巴恩斯講得一點不錯。”貝思心神不定地把她桌麵上的儀器設備推來推去,重新整理一下。

    “太糟糕了,我們沒有那種水母的標本。”諾曼說道。

    “是呀,不過,說實話,我也說不準,即使有那種標本,又會有多大用處。”她皺著眉頭,又把桌上的論文移來移去。“諾曼,在水底下,我的思路變得十分模糊。”

    “怎麽會呢?”

    “在那場——呃——事故之後,我來這兒查閱我的筆記,回顧事情。我檢查了那些蝦子。記得嗎,我曾對你說過,那些蝦子沒有胃?唔,其實它們有胃。我從矢狀切麵①的正中做了一次差勁的解剖。我恰恰忽視了中間所有的結構。然而,這些結構全在那兒。就是這樣;這些蝦子完全正常。而魷魚呢?結果證明,我解剖的那隻魷魚有些異常,它有一個萎縮的腮,但是隻有一個。而其他的魷魚都完全正常,就像你預料的那樣。我搞錯了,過於匆忙,我真感到不安。”

    ①動物身體的縱切麵。

    “那就是你服用鎮定劑的原因嗎?”

    她點點頭。“我不願自己那麽馬虎。”

    “沒有人批評你嘛。”

    “要是哈裏和特德檢查我的工作,發現我犯了這些愚蠢的錯誤……”

    “犯個錯沒有什麽了不得。”

    “現在我能聽到他們說:就像個女人一樣,不夠小心謹慎,過分急於有所發現,老想顯示自己,結論下得太快。就像個女人一樣。”

    “沒人在批評你,貝思。”

    “我在批評自己。”

    “但沒有其他人。”諾曼堅持說道,“我認為,你得讓自己休息一下。”

    貝思直愣愣地望著實驗室的長椅。最後她說道:“我沒法休息。”

    她說話的樣子使他心裏為之一動。“我明白。”諾曼說道,往事紛至遝來,“嘿,當我還是個孩子時,我和我弟弟一起去海灘。蒂姆。他如今已不在人世,但那個時候蒂姆大約6歲。他還不會遊泳。我母親叮囑我好好照料他,但是我來到海灘時,我的朋友們都在那兒玩衝浪呢。我不想為我弟弟煩惱。這很難,因為我希望到遠處去衝大浪,而蒂姆得留在離岸不遠的地方。”

    “然而,不管怎麽說,蒂姆忽然在下午跑上岸來,高聲尖叫有東西要謀殺他,那聲音非常可伯。在他身子右邊掛著一件東西。原來他是被一種水母吸上了。隨後他癱倒在海灘上。有一位女士跑過來,把蒂姆送往醫院,而我當時甚至還沒來得及上岸呢,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兒。後來,我去了醫院,我母親已經在那兒了。蒂姆處於休克狀態;我想對他小小的年齡來說,那毒劑的分量是很重的。盡管如此,沒有人怪罪於我。即使我像頭隼鷹那樣坐在沙灘上望著他也無濟於事,他仍然會被水母螫傷。可是我偏偏沒有坐在那兒,這些年裏我一直責備自己,甚至到他複元後很久我依然如此。每當我看到他腰上的傷痕,我就感到十分內疚。但是這件事已經了結。你不必對世上發生的一切負責任。你並沒有這個責任。”

    他們之間出現了一陣沉默。諾曼聽到居留艙的某處響著有節奏的敲擊聲,一種砰砰的捶擊聲,還有空氣調節器始終發出的嗡嗡聲。

    貝思一直在凝望著他。“目睹埃德蒙茲的死,對你準是個沉重的打擊。”

    “說來也好笑,”諾曼答道,“在此之前,我從來也沒有把它們聯係在一起。”

    “我想是思路中斷了。想服鎮定劑嗎?”

    諾曼微微一笑。“不要。”

    “你看起來好像要哭一場似的。”

    “不,我很好。”他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他走到藥箱前,蓋上白色箱蓋,又走回貝思身旁。

    貝思問道:“你怎麽看待我們正收到的這些訊息?”

    “使我迷惑不解。”諾曼回答。他又坐了下來。“實際上,我確實有一種古怪的想法。你是否認為這些訊息與我們見到的這些動物之間有關係?”

    “為什麽?”

    “在我們收到螺旋形訊息符號之前,我可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哈裏說,這是因為那個東西——這個大名鼎鼎的‘它’——認為我們是用螺旋形的方式思考問題的。‘它’可能是用螺旋形方式思維,因此‘它’假設我們也是如此。大球是圓的,對不對?而我們也不斷看到輻射狀對稱動物,水母啦,魷魚啦!”

    “這個想法有道理,”貝思說道,“然而魷魚不是輻射狀對稱動物,章魚是的。唔,魷魚和章魚一樣,也有圓的環形觸須。不過魷魚是左右對稱性動物,兩邊對稱,就像我們人一樣。還有那些蝦子。”

    “不錯,那些蝦子。”諾曼早已忘記那些蝦子了。

    “我看不出那球狀物與這些動物之間的聯係。”貝思說道。

    他們又聽到了敲擊聲,輕輕的,富有節奏。諾曼坐在椅子上,意識到也能感受到這種敲擊,就像一種輕輕的碰撞。“那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不知道,聽上去像是來自外麵。”

    諾曼站起身向舷窗走去,這時內部通信係統響了起來,他聽到巴恩斯在說話:“全體人員,注意收聽通訊訊息。全體人員收聽通訊訊息。亞當斯博士已破譯密碼。”

    哈裏沒有立即把訊息告訴他們。他為自己的成功沾沾自喜,堅持要一步步地按破譯程序進行解釋。他說道,一開始他以為這種訊息也許是表示某種通用的常數,或者是某種物理定律,用以作為一種開始對話的方式。“但是,”哈裏說道,“這也完全可能是一種圖解性的表述——一種圖像的密碼——提出巨大的問題。畢竟,圖像是什麽呢?我們在平麵上畫圖,譬如在紙上畫圖。我們在一幅圖中用我們稱之為X和Y的坐標軸線來確定位置。垂直坐標軸和水平坐標軸。然而另一種生靈也許會用不同的方式來看待和製作圖像。這種圖像也許以多維的形式呈現。譬如說,它也許是從它的中央向外擴展。因此,這種密碼可能非常難解。我一開始進展得很慢。”

    後來,哈裏得到同樣的訊息,其數字順序上有間隔,這時他開始懷疑,這電碼是代表一個個分離的訊息——使人聯想到一個個的詞匯,而不是圖像。“現在詞匯密碼分成幾類,由簡單至複雜。我們無法立即知道應該使用哪種譯碼法。但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看出了其中的奧妙。”

    他們迫不及待地等他說出其中的奧妙。

    “幹嗎要使用一種代碼?”哈裏反問道。

    “幹嗎要使用代碼?”諾曼問道。

    “是呀。要是你設法與某人交談,你並不使用代碼。代碼總是用來作為進行秘密交際的方式。所以,這種生靈或許認為是在直接交際。但在與我們交談時,實際上卻犯了某種邏輯錯誤。它在創造一種事先並不打算使用的代碼。那表明,這種無意中使用的密碼或許是一種代碼,用數字來代替字母。當我找到這些詞匯間的空隙時,我開始設法采用頻率分析的方法,將數字比作字母。在英語中最常用的字母是“e”,其次是“t”,然後再往下排。作頻率分析時,你就利用這一事實來分解密碼。於是我便尋找最常用的數字。然而我又遇到了障礙。事實上,即使是像2-3-2這樣一組簡短的數字,也可以代表許多種可能的密碼:2,3,2;2-3,2;2,3-2;或是232,稍長些的一組數字就具有更多的可能性了。”

    他說,於是他便坐在電腦前,思索著這些螺旋形排列的訊息。他突然看了一下鍵盤。“我開始納悶,外星人用我們的鍵盤——那一排排安裝在設備上,用來讓人按的象征符號——會做出什麽舉動。對於另一種動物來說,這種裝置多麽令人疑惑不解!瞧,”他說道,“通常使用的鍵盤,字母是這樣排列的。”他拿起寫字簿。

    1234567890

    tabQWERTYUIOP

    capsASDFGHJKL;

    shiftZXCVBNM,.?

    “於是,我就想象,一種傳遞螺旋形排列訊息的鍵盤會是什麽模樣,因為我們打交道的這種動物似乎喜歡螺旋形排列訊息。同時我開始用同心圓的方式來安排鍵盤。

    “這可費了一番周折,因為並不存在這種排列方式,不過最後還是成功了。”他說道,“瞧這兒,數字呈螺旋形從中心向外推出。G是1,B是2,H是3,Y是4等等。看到了嗎?就是像這樣。”他飛快地用鉛筆寫下數字。

    12345612711890

    tabQWER13T5Y4U10IOP

    capsASD14F6G1H3J9KL;

    shiftZXC15V7B2N8M,.?

    “它們就是保持螺旋形方式向外伸展——M是16,K是17等等。因此,我明白了那個訊息。”

    “訊息中說了什麽,哈裏?”

    哈裏猶豫了一下。“我得說,這訊息很奇特。”

    “你是什麽意思,‘奇特’?”

    哈裏從他的黃色寫字簿上又撕下一張紙,遞給了他們。諾曼讀了這段訊息:

    喂,你好嗎?我很好。你叫什麽名字?我的名字叫傑裏。

    首次交流

    “唔,”特德最終說道,“這根本就不是我事先預料的。”

    “這看上去幼稚得很,”貝思說道,“就像那種給孩子看的老式兒童讀物。”

    “真像那種玩意兒。”

    “也許你翻譯錯了。”巴恩斯說道。

    “絕不會錯。”哈裏說道。

    “哦,這個外星人似乎像個白癡。”巴恩斯議論道。

    “我也非常懷疑,他是個傻瓜。”特德說道。

    “你當然會懷疑,”巴恩斯說道,“愚蠢的外星人會把你整個兒理論全破除掉。不過這件事值得思考,不是嗎?一個愚蠢的外星人,準有些蠢家夥。”

    “我懷疑,”特德說道,“任何一個能控製球形太空船這種高技術產品的外星人會是個笨蛋。”

    “那麽你還沒有注意到所有那些駕車回家的笨蛋呢。”巴恩斯說道,“老天爺,在花費那麽多精力後說:‘你好嗎?我很好。’老天爺!”

    諾曼說道:“我覺得這種訊息並不意味著缺乏智慧,哈羅德。”

    “恰恰相反,”哈裏說道,“我認為這個訊息十分高明。”

    “我倒要洗耳恭聽你的高見囉。”巴恩斯說道。

    “訊息的內容看上去當然很幼稚,”哈裏說道,“不過你仔細想一想,就會覺得它具有高度的邏輯性。一段簡單的電文沒有歧義,態度友好,毫不使人恐懼。發出這樣的電文是很有道理的。我認為,他在用一種極其簡單的方法與我們接觸,就像我們會用這種方式接觸一條狗一樣。你知道,就是伸出你的一隻手來,任那條狗嗅呀嗅呀,然後它便習慣你了。”

    “你是說,他像對待狗那樣對待我們?”巴恩斯反問道。

    諾曼思忖道,巴恩斯說話已文不對題。他脾氣變得急躁,因為他已產生恐懼感;他感到不能勝任了。或者說,也許他感到對方超越了權力範圍。

    “不,哈羅德,”特德說道,“他隻是從簡單的層次開始。”

    “唔,這很簡單,行呀。”巴恩斯說道,“老天爺,我們和外太空來的外星人發生了接觸,而且他說他的名字叫傑裏。”

    “我們不要匆忙下結論,哈羅德。”

    “也許這是他的姓,”巴恩斯滿懷希望地說道,“我是說,我在給太平洋艇隊司令的報告中,是否要說在我們進行深水考察,要去會一個名叫傑裏的外星人時,有一個人死亡了?他的名字可以聽上去更悅耳些。叫什麽都行,就是別叫傑裏。”巴恩斯說道,“我們能問他嗎?”

    “問他什麽?”哈裏問道。

    “他的全名。”

    特德說道:“我個人覺得,我們應當進行更為實質性的談話——”

    “——我想知道他的全名,”巴恩斯說道,“用來寫報告。”

    “行啊,”特德說道,“全名,職位,還有序列號。”

    “我想提醒你,菲爾丁博士,這兒由我負責。”

    哈裏說道:“首先我們得瞧瞧,他是否會和我們交談。我們來給他第一組數字。”

    他按著鍵盤:

    00032125252632

    一陣間歇,接著來了回答:

    00032125252632

    “行啊,”哈裏說道,“傑裏正聽著呢。”

    他在寫字簿上做了些記錄,然後又按了一係列數字:

    00029213013210613182108142232

    “你在說什麽?”貝思問道。

    “我們是朋友。”哈裏回答道。

    “說什麽朋友不朋友的。問他到底叫什麽來著。”巴恩斯說道。

    “等一下。一次隻能一件事。”

    特德說道:“要知道,他或許根本就沒有姓。”

    “毫無疑問,”巴恩斯說道,“他的真名不是傑裏。”

    回答顯示了出來:

    0004212232

    “他說‘是的’。”

    “是的,是什麽?”巴恩斯問道。

    “就是‘是的’。我們來瞧瞧,我們能不能讓他轉換成使用英語字母。如果他使用字母,而不是使用他的數碼,交流起來就容易多了。”

    “你將怎樣讓他使用字母呢?”

    “我們將向他表明,兩者是一樣的。”哈裏回答道。

    他按下鍵鈕:

    00032125252632=HELLO(你好)

    停了不久,屏幕上閃了起來:

    00032125252632=HELLO(你好)

    “他不明白。”特德說道。

    “是的,看來是不明白。讓我們再試一組數字。”

    他按下鍵鈕:

    0004212232=YES(是的)

    屏幕上出現答話:

    0004212232=YES(是的)

    “他確實一點兒也不懂。”特德說道。

    “我原以為他有多聰明呢。”巴恩斯說道。

    “給他一個機會,”特德說道,“畢竟,他說的是我們的語言沒錯,並沒有倒過來。”

    “倒過來,”哈裏說道,“好主意。我們倒過來試試,看他能不能用那種方式來推斷對等關係。”

    哈裏又按動鍵鈕:

    0004212232=YESYES=0004212232

    他們注視著屏幕。長時間的停頓,什麽也沒出現。

    “他在思考嗎?”

    “誰知道他在幹什麽?”

    “他為什麽不作回答?”

    “讓我們給他一個機會,哈羅德,行嗎?”最終出現了回答:

    YES=00042122322322124000=SEY

    “呃。他以為我們在給他顯示鏡中的影像。”

    “真笨,”巴恩斯說道,“我知道他是笨蛋。”

    “那麽,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讓我們設法給他一個更完整的陳述句,”哈裏說道,“給他更多進行分析的資料。”

    哈裏按著鍵鈕:

    0004212232=0004212232YES=YES

    0004212232=YES

    “一個三段論,”特德說,“很好。”

    “一個什麽?”巴恩斯問道。

    “一個邏輯命題。”特德說道。

    回答顯示出來了。=,

    “這是什麽鬼玩意兒?”巴恩斯問道。

    哈裏微微一笑。“我認為他在跟我們玩遊戲。”

    “跟我們玩遊戲?你把這稱作玩遊戲?”

    “是的,我稱作玩遊戲。”哈裏回答說。

    “你的真正意思是他在考驗我們——考驗我們對受壓狀態的反應。”巴恩斯眯起了他的雙眼。“他隻是故意做出愚蠢的樣子。”

    “也許他在考驗我們有多聰明,”特德說道,“也許他認為我們很蠢,哈羅德。”

    “不要胡思亂想。”巴恩斯說道。

    “不,”哈裏說道,“問題是,他確實做出了孩子的舉動,試圖跟我們交朋友。孩子們設法交朋友時,總是從一起玩耍開始的。我們也來試著開點玩笑。”

    哈裏坐在控製板前,按著鍵鈕:-=-=-

    回答迅速出現:,,,

    “機靈得很,”哈裏說道,“這個家夥十分機靈。”

    他又飛快地按動鍵鈕:=,=

    回答出現:7&7

    “你感到很快活吧?”巴恩斯說道,“因為我不知道你他媽的在幹什麽?”

    “他很清楚我的意圖。”哈裏說道。

    “我很高興有人明白您的意圖。”

    哈裏接著鍵鈕:

    PpP

    回答出現:

    HELLO(你好)=00032125252632

    “好了,”哈裏說道,“他感到厭倦了。遊戲到此結束。讓我們轉為直接使用英語。”

    哈裏按動鍵鈕:

    YES

    回答出現:

    0004212232

    哈裏按下鍵鈕:

    HELLO(你好)

    出現一個間歇,接著:

    我很高興和你認識。我向你保證我確實十分快活。

    屋子裏出現了長時間的沉默。誰也沒有吭聲。

    “好吧,”巴恩斯最後說道,“讓我們開始動手。”

    “他很有禮貌,”待德說道,“十分友好。”

    “除非這是裝出來的。”

    “他幹嗎要裝模作樣?”

    “別天真幼稚啦。”巴恩斯說道。

    諾曼望著屏幕上的那些線條。他的反應與其餘的人都不同——他驚奇地看到了感情的表達。這個外星人具有感情嗎?他猜想,也許並不具有。那些相當花哨、古老的言詞使人聯想到一種被采用的調子……傑裏說起話來就像古代傳奇故事中的角色。

    “唔,女士們,先生們,”哈裏說道,“在人類曆史上,你們第一次與外星人發生了聯係。你們想問它什麽?”

    “他的名字。”巴恩斯飛快地說道。

    “除了他的名字,哈羅德。”

    “當然還有比問他的姓名更加重要的問題。”特德說道。

    “我不明白,你幹嗎不問他——”

    屏幕上出現了字母:

    你是墨西哥的獨立船隻嗎?

    “老天爺,他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

    “也許在我們的船上有墨西哥製造的東西。”

    “諸如什麽?”

    “也許是洋芋片。”

    你是美國生產的實體嗎?

    “那家夥等不及我們的回答了。”

    “誰說他是個家夥?”貝思問道。

    “哦,貝思。”

    “也許傑裏是傑拉爾丁的簡稱。”

    “現在別爭,貝思。”

    你是美國生產的實體嗎?

    “回答他。”巴恩斯說道。

    我們是的。你是誰?

    一段很長的間歇,接著:

    我們是。

    “我們是什麽?”巴恩斯兩眼直愣愣地望著屏幕,一邊問道。

    “哈羅德,放輕鬆些。”

    哈裏按動鍵鈕:我們是從美國來的實體們。你是誰?

    實體們=實體?

    “我們得說英語,”特德說道,“這太糟糕了。我們怎樣才能教會他複數概念呢?”

    哈裏按下鍵鈕:不對。

    你們是一個許多實體?

    “我知道他在問什麽了。他以為我們是一個實體的許多部分。”

    “唔,幫他弄清楚。”

    不,我們是許多獨立的實體。

    “你可以再說一遍。”貝思說道。

    我明白。是否有一個控製的實體?

    特德笑了起來。“瞧,他在問呢!”

    “我不明白是什麽意思。”巴恩斯說道。

    哈裏解釋道:“他是說,‘介紹我跟你們的負責人說話’。他在問由誰負責。”

    “我是負責人,”巴恩斯說道,“你告訴它。”

    哈裏按動鍵鈕:有,控製實體的是哈德·C·巴恩斯艦長。

    我明白了。

    “有個‘羅’字,”巴恩斯煩躁地補充道,“哈羅德中有個‘羅’字,是哈羅德。”

    “你要我重打一遍嗎?”

    “算了,問問看他是誰。”

    你是什麽人?

    我是一個。

    “好,”巴恩斯說道,“那麽,隻有一個。問他是從哪兒來的。”

    你從哪兒來?

    我從一個地方來。

    “問他名字,”巴恩斯說道,“那個地方的名字。”

    “哈羅德,名字很容易搞糊塗。”

    “我們得通這個家夥講清楚!”

    你來的那個地方在哪兒?

    我在這兒。

    “這我們知道。再問他一遍。”

    你開始的那個地方在哪兒?

    特德說道:“這不是通順的英語,‘你開始的那個地方’。要是把這種交換意見公布出來,看上去會像個傻瓜。”

    “我們公布的時候,會把它修改得正確無誤。”

    “但是你不能那樣做,”特德十分氣惱地說道,“你不能改變這種無價的科學的相互交往。”

    “這種事什麽時候都會有。你們這些家夥把這叫什麽來著?‘改動數據’。”

    哈裏又在按動鍵鈕。

    你開始的那個地方在哪兒?

    我們意識出發。

    “意識?是顆行星,還是什麽?”

    意識在哪兒?

    意識在。

    “他使我們看上去像一群傻瓜。”巴恩斯說道。

    特德說:“我來試試。”

    哈裏走到一邊,特德按動鍵鈕:你曾經旅行嗎?

    是的。你曾經旅行嗎?

    是的。特德按著鍵鈕。

    我旅行。你旅行。我們一起旅行。我很快活。

    諾曼思忖道,他說他很快活。又一次感情的表露,而且這一次似乎不是來自書本。這種陳述顯得直截了當、真切自然。這是否意味著這個外星人具有感情?或者,他隻是假裝具有感情,是故意逗他們的,使他們輕鬆一點?

    “別說廢話了,”巴恩斯說道,“問他有關武器的事。”

    “我懷疑他是否懂得武器這個概念。”

    “每個人都懂得武器的概念,”巴恩斯說道,“防衛是生活中的一個事實。”

    “我得抗議這種觀點,”特德說道,“軍人總是武斷地認為,其他人也都像他們一樣。這個外星人也許壓根兒沒有半點兒武器或防衛的概念。他或許來自一個認為防衛是毫無意義的世界。”

    “既然你聽不進去,”巴恩斯說道,“我就再說一遍。防衛是生活中的一個事實。如果傑裏具有生命,他就會有防衛的觀念。”

    “我的老天爺,”特德說道,“現在你把你對防衛的看法提升為普遍的生命原則了——防衛成了有生命的物體的必然特征。”

    巴恩斯說道:“你認為不是這樣嗎?你怎麽看待細胞膜?怎麽看待免疫係統?怎麽看待你的皮膚?怎麽看待傷口愈合?每個有生命的動物,都必須保持其形體周邊的健全和完整。那就是防衛。沒有防衛就沒有生命。我們無法想象動物不具備自我防衛的形體界限。我可以肯定地對你說,任何有生命的動物都懂得防衛。現在你問他。”

    “我覺得艦長講得有道理。”貝思說道。

    “或許吧,”特德說道,“不過我拿不準我們是否應當把也許會導致妄想症的觀念介紹給……”

    “——我是這兒的負責人。”巴恩斯說道。

    這時屏幕上印出一行字:

    你們這次旅行離你們的所在地很遠嗎?

    “告訴他,要他等一會兒。”

    特德按動鍵鈕:請等待。我們正在談話。

    是的,我也一樣。我很高興能和許多美國製造的實體談話。我很樂意這樣做。

    謝謝。特德按動鍵鈕。

    我很高興與你們這些實體接觸。和你們談話很快樂。我非常樂意這樣做。

    巴恩斯說道:“我們要停機了。”

    屏幕上又出現了一行字:別停機。我非常樂意這樣做。

    諾曼思忖道,我敢保證,他在過了300年隔離生活後,很想與別人聊聊。或許他的隔離時間更久些吧?他在搭乘這艘太空船之前,是否已在太空中漂浮了幾千年?

    這種想法使諾曼產生了一連串的問題。倘若這個外星球實體具有感情——他看上去確實如此——那麽也就可能具備所有的不正常情感反應,包括神經官能症,甚至是精神病。大多數人被放在隔離的環境中,很快就會產生嚴重的不安。這個生靈已經被隔離了幾百年。在這段時間裏,他曾經遭遇過什麽事?他是否變得神經過敏?這是不是他顯得幼稚而如今又一個勁兒提要求的原因?

    別停機。我非常樂意這樣做。

    “老天爺,我們得停機啦。”巴恩斯說道。

    特德按動鍵鈕:我們現在要停機,和我們的實體互相商議一下。

    不需要停機。我不喜歡停機。

    諾曼思忖,他發現了一種脾氣很壞、性子急躁的腔調,也許甚至有點兒專橫。我不喜歡停機——這個外星人聽起來像路易十四。

    我們必須這樣做。特德按動鍵鈕。

    我不希望這樣做。

    我們必須這樣做,傑裏。

    我明白。

    屏幕上變得一片空白。

    “這樣好一些,”巴恩斯說道,“現在我們重新組合,並構思一個遊戲計劃。我們想對這個家夥問些什麽?”

    “我認為我們最好承認,”諾曼說道,“他對我們的相互作用表現出情感反應。”

    “這意味著什麽?”貝思饒有興趣地問道。

    “我覺得,我們在和他打交道的時候,要把感情因素考慮進去。”

    “你想對他作心理分析嗎?”特德問道,“要把他放在躺椅上,設法找出他童年不幸的原因?”

    諾曼費勁地壓抑住內心的憤懣。在那種幼稚的外表下是一個男孩子,他思忖道。“不,特德,但是,倘若傑裏確實具有情感,那麽我們最好考慮到他反應中的心理成分。”

    “我不是想冒犯你,”特德說道,“不過,我個人認為,心理學在此無多大幫助。心理學不是一門科學,這是一種迷信或是宗教的形式,它根本沒有任何令人信服的理論,也沒有任何過硬的數據可引證。它什麽都是模棱兩可的。所有這種對情感的強調——你可以談論任何有關情感的事兒,而且無人能證明你是錯的。作為一個天體物理學家來說,我認為情感問題並不重要。我認為這些問題無足輕重。”

    “許多高級知識分子都會同意的。”諾曼說道。

    “是呀,唔,”特德說道,“我們在這兒和一個更高明的學者打交道,對不對?”

    “一般說來,”諾曼說道,“那些不注重自己感情的人,往往傾向於認為感情無關緊要。”

    “你是說我不注重自己的感情?”特德反問道。

    “倘若你認為情感無關緊要,你就是不注重感情。”

    “我們能不能以後再爭論這個問題?”巴恩斯說道。

    “這真是子虛烏有,全憑人們想象。”特德說道。

    “你幹嗎不明說自己的意思,”諾曼氣憤地說道,“而要引證別人的話呢?”

    “現在你是在進行人身攻擊了。”特德說道。

    “哦,我至少還沒有否認過你的研究領域是有用的,”諾曼說道,“盡管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出相反意見。天體物理學家往往把注意力集中到遙遠的太空,作為逃避現實生命世界的手段。既然天體物理學中還沒有任何東西最後被證明——”

    “——那完全是捏造的。”特德說道。

    “——夠啦!夠啦!”巴恩斯用拳頭捶著桌子,一邊說道。他們陷入一片尷尬的沉默之中。

    諾曼還是滿腔怒火,然而他也感到窘迫。特德使我惱火了,他思忖道。他終於使我發脾氣了。而且他以最簡單的方法達到了目的,那就是攻擊我的研究領域。諾曼心裏納悶,為什麽他的攻擊奏效了。在他這一生中,他在大學裏一次又一次地不得不聽著“理性的”科學家們——物理學家和化學家們——耐心地對他解釋心理學其實算不了什麽,可是與此同時,這些家夥卻一次又一次地離婚,他們的妻子婚外情不斷,他們的孩子屢屢自殺或吸毒。他對這些爭論早就不理會了。

    然而特德卻使他變得氣急敗壞。

    “——回到目前要處理的事務上來,”巴恩斯說道,“問題是:我們想問這個家夥什麽?”

    我們想問這個家夥什麽?

    他們盯著屏幕。

    “呃——噢。”巴恩斯說道。

    呃噢。

    “這是不是我的意思?”

    這是不是我所認為的意思?

    特德猛地推一下控製台,站起身來。他大聲問道:“傑裏,明白我現在說的話嗎?”

    能,特德。

    “了不得,”巴恩斯搖搖頭說道,“真是了不得。”

    我很快活。
 


神秘之球 正文 怪獸 第2章 與外星人談判
章節字數:8998 更新時間:08-01-10 22:41
    “諾曼,”巴恩斯說,“我記得你在報告中談過這問題,是嗎?外星人有可能洞悉我們的想法。”

    “我提到過。”諾曼說道。

    “那麽你提出了什麽建議呢?”

    “我沒有任何建議。這隻是國務院要求我算進去的一種可能性。於是我就把它寫在報告中了。”

    “你在報告中沒有提出任何建議嗎?”

    “沒有。”諾曼說道,“說實話,我當時認為,這種想法完全是開玩笑。”

    “但這不是玩笑。”巴恩斯說道。他重重地坐了下來,直盯著屏幕。“我們現在到底該怎麽辦?”

    別害怕。

    “他聽得到我們所說的一切,這麽表態不錯。”他望著屏幕。“你在聽我們說話嗎,傑裏?”

    是的,哈羅德。

    “真糟糕。”巴恩斯說道。

    特德說:“我認為這是一個振奮人心的進展。”

    諾曼問道:“傑裏,你能了解我們的想法?”

    能,諾曼。

    “哦,老兄,”巴恩斯說道,“他能了解我們的想法。”

    也許並不能夠,諾曼思忖道。他緊皺雙眉,聚精會神地思索著,傑裏,你能聽到我嗎?

    屏幕上仍然是一片空白。

    傑裏,請告訴我你的名字。

    屏幕上毫無變化。

    也許是一種視覺意象,諾曼思忖道。也許他能接受視覺意象。諾曼企圖在腦海裏尋找某種可以看到的景象。他選擇了一個熱帶的沙灘,然後是一棵棕櫚樹。那棵棕櫚樹的意象十分清晰,但他接著想到,傑裏不會知道什麽是棕櫚樹的。這對他來說毫無意義。諾曼思忖道,他應當選擇某種傑裏曾經曆過的東西。他決定想象一顆有光環的行星,就像土星一樣。他皺起眉頭:傑裏,我向你輸送一幅圖像。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麽。

    他把思緒集中在土星的意象上——一個帶有光環、明亮的黃色圓球掛在漆黑的太空中。他使這個意象持續了10秒鍾,然後又向屏幕望去。

    屏幕上還是沒有變化。

    傑裏,你在那兒嗎?

    屏幕上依然是一片空白。

    “傑裏,你在那兒嗎?”諾曼出聲問道。

    在,諾曼。我在這兒。

    “我認為我們不應當在這裏談話,”巴恩斯說道,“也許,我們去另一個簡體,打開水龍頭……”

    “就像反間諜電影中那樣?”

    “值得試一下。”

    特德說道:“我認為我們現在這樣對待傑裏是不公平的。如果我們覺得他侵犯了我們的隱私,我們幹嗎不告訴他呢?幹嗎不要求他別這樣做?”

    我並不想侵犯。

    “讓我們正視現實,”巴恩斯說道,“這家夥對我們的了解,超過了我們對他的了解。”

    是的,我知道許多關於你們這些實體的事情。

    “傑裏。”特德喊道。

    噯,特德。我在這兒。

    “請別打擾我們。”

    我不希望這樣做。我和你們聊天很快活。我很樂意和你們聊天。讓我們再談談。我希望如此。

    “顯然,他不會聽從解釋。”巴恩斯說道。

    “傑裏,”特德說道,“你必須讓我們單獨待一會兒。”

    不。那不可能。我不同意。不!

    “現在那狗*****露出真麵目了。”巴恩斯說道。

    孩子王,諾曼思忖道。“讓我試試。”

    “悉聽尊便。”

    “傑裏。”諾曼招呼道。

    噯,諾曼。我在這兒。

    “傑裏,和你談話我們感到興奮。”

    謝謝。我也很興奮。

    “我們希望和你作一段長時間的談話,傑裏。”

    很好。

    “我們很欽佩你的天賦與才能。”

    謝謝。

    “我們知道你具有巨大的能力,了解所有的事情。”

    確實如此,諾曼。是的。

    “傑裏,既然你善解人意,你當然明白,我們這些實體必須在沒有你在場的情況下,進行內部討論。與你會麵這件事,使我們麵臨複雜的局麵,因此我們必須內部商議一下。”

    巴恩斯在搖頭。

    我也有許多事情要談。我非常樂意和你們這些實體談話,諾曼。

    “是的,我們明白,傑裏。但是你那麽聰明,肯定知道,我們需要自個兒商議。”

    別害怕。

    “我們不害怕,傑裏。我們不太自在。”

    別不自在。

    “我們沒辦法,傑裏……我們就是這樣。”

    我非常樂意和你們這些實體談話,諾曼。我很高興。你們也高興嗎?

    “是的,很高興,傑裏。不過,你瞧,我們需要——”

    好,我很高興。

    “我們需要自個兒商議。請暫時別聽我們說話。”

    我冒犯你們了嗎?

    “不,你很友好,也很討人喜歡。隻是我們需要在你不在場的情況下自個兒商議一會兒。”

    我明白你們需要這樣做。我希望你們和我相處感到自在。我將答應你們的要求。

    “謝謝你,傑裏。”

    “應該的,”巴恩斯說道,“你以為它真的會做到嗎?”

    我們將中斷片刻,從我們的發起人那兒聽取消息,然後立即回來。

    屏幕上變成一片空白。

    諾曼不由自主地笑了。

    “真迷人,”特德說道,“顯然,它一直在觀測屏幕信號。”

    “在水下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我們做不到,不過看來它能做到。”

    巴恩斯說道:“我知道它還在收聽。我知道它在聽著。傑裏,你還在那兒嗎?”

    屏幕上空白一片。

    “傑裏?”

    什麽也沒發生,屏幕上仍然沒出現任何字母。

    “它走了。”

    “唔,”諾曼說道,“你們剛才看到的,就是心理學在發揮作用。”他情不自禁地說出這些話。他還在對特德生氣。

    “我很抱歉。”特德開口說。

    “沒關係。”

    “不過我隻是認為,對較高級的生靈來說,感情確實不重要。”

    “我們別再爭論這個問題啦。”貝思說道。

    “問題的關鍵是,”諾曼說道,“感情和理智是毫不相關的。它們是大腦中不同的部位,甚至是互相分開的大腦部位,而且它們之間互不交流,那就是理性認知發揮不了作用的原因。”

    特德問道:“理性認知發揮不了作用嗎?”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害怕的成分。

    “在許多情況下是這樣。”諾曼說道,“要是你讀一本關於如何騎自行車的書,你能知道如何騎自行車嗎?不,你不會。你想讀什麽便可以讀什麽,但是你仍然得去戶外學騎車。你學習騎車的那部分大腦與你閱讀駕車技術的那部分大腦是不同的。”

    “那麽這種說法和傑裏又有什麽關係?”

    “我們知道,”諾曼說道,“一個頭腦精明的人也會像其他人一樣,在感情問題上犯錯誤。倘若傑裏真的是感情動物——而不是故意裝作具有感情——那麽我們不僅需要對付他的理智方麵,而且還得對付他的感情方麵。”

    “這對你來說是很簡單的事。”特德說道。

    “並非真是這樣。坦白說,要是傑裏是個冷淡的、毫無感情色彩的生靈,我會高興得多。”

    “為什麽?”

    “因為,”諾曼說道,“如果傑裏強大無比,而且又具有感情,就會出現一個問題,要是傑裏瘋了,那會出現什麽局麵?”

    萊維

    小組的成員紛紛走散。哈裏剛才一直致力於解密碼,現在感到精疲力竭,立即上床睡覺去了。特德去C號筒體,把他個人對傑裏的觀察用電腦記錄下來,為他打算寫的那本書積累素材。巴恩斯和弗萊徹到E號筒體製訂作戰策略,準備外星人萬一決定發動進攻時使用。

    蒂娜在那兒待了一會兒,以她精確且井井有條的方式調整著監視器。她在一塊諾曼從未見過的控製板上花了很多時問。板上有氣體-電漿體狀態①屏幕,不停地閃出明亮的紅光。

    ①plasma,巨觀電中性遊離氣體,其運動主要受電磁力支配,並表現出顯著的集體行為。電漿體通常被稱為物質的第四態。

    “這是幹什麽的?”貝思問道。

    “EPSA,外環形陣列感測器。我們有各種特性的主動和被動感測器——熱感測器、音響感測器、壓力波感測器——環繞居留艙能排成一圈。巴恩斯艦長要求重新安放,使它們全部發生作用。”

    “為什麽要這樣做?”

    “我不知道,長官。他的命令嘛。”

    內部通信係統響了起來。巴恩斯說道:“錢技師立即來E號筒體,把這兒的內部通信係統關上。我可不希望傑裏聽見我們這些計劃。”

    “是,長官。”

    貝思說道:“這個患狂想症的蠢驢。”

    蒂娜收拾好她的圖紙,匆匆離開了。

    諾曼和貝思一聲不吭地坐了一會兒。他們聽到,在居留艙的某個地方發出一陣有節奏的敲擊聲,然後是一陣寂靜。接著他們又聽到了敲擊聲。

    “這是什麽聲音?”貝思問道。“聽上去像是在居留艙內的什麽地方。”她走到舷窗前,向外望去,用手輕輕地隔著舷窗彈著外麵的一片海水。“呃—哦。”她說道。

    諾曼也跟著望去。海底鋪展著一個細長的陰影,隨著敲擊的聲響,一前一後地來回晃動著。那影子已扭曲得麵目全非,他費了好大的勁才認出他所看到的東西。那是一隻人手的陰影,一隻人手。

    “巴恩斯艦長,你在那兒嗎?”

    沒有回答。諾曼又使勁地按著內部通信係統的開關。

    “他把內部通信係統的線路切斷了,”貝思說道,“他聽不到你的聲音。”

    “你認為外麵那個人還活著嗎?”諾曼問道。

    “我不知道。他們也許活著。”

    “我們走。”諾曼說道。

    諾曼滑動著穿過居留艙底部的艙門,摔倒在一片鬆軟泥濘的漆黑海底。他感到頭盔中幹燥且帶有金屬味的壓縮空氣不停地進入鼻孔,海水冷得刺骨,把身子都凍僵了。過了片刻,貝思也滑落在他身後。

    “沒事吧?”貝思問道。

    “很好。”

    “我沒見到任何水母。”貝思說道。

    “是的,我也沒見到。”

    他們從居留艙下鑽了出來,轉過身子,朝後望去。居留艙的燈光直射他們的眼睛,使他們無法看清上麵的筒體輪廓。他們可以清楚地聽到富有節奏的撞擊聲,但仍然無法確定聲音的位置。他們在居留艙的柱子下走著,一直走到很遠處,眯起眼凝視著光亮處。

    “在那兒。”貝思說道。

    在他們頭上10英尺處,一個身穿藍色製服的軀體嵌在燈座的托架中。那軀體隨著水流慢慢地擺動,亮黃色的頭盔有規律地撞擊著居留艙的艙壁。

    “你能看出是誰嗎?”諾曼說道。

    “看不出。”那燈光徑直向他臉部照來。

    諾曼爬上一根在海底支撐居留艙的柱子。柱子的金屬表麵像是一層滑膩膩的褐色海藻。他的靴子老是往下打滑,後來他才看到柱子上有現成的踩腳槽。接著他爬起來就自在多了。

    這時,那軀體的雙腳就在他的頭頂上晃來晃去。諾曼又往上攀登一格,一隻靴子掛住了與他頭盔內壓縮空氣盒相連的軟管。他把手伸到頭盔後部,試圖使自己擺脫那個軀體。那個身子顫動了一下。在令人恐怖的一刹那中,他以為這個軀體還活著。隨後,那隻靴子被他用手脫了下來。一隻赤裸裸的腳——灰色的肉、發紫的指甲——往他麵罩踢來。一陣惡心很快就過去了;諾曼對飛機墜毀的場麵見得太多了,根本不會因此感到困擾。他甩掉了靴子,看著它向下往貝思漂去。他使勁拉著屍體的腿部。他感到那隻腿軟綿綿的。那身子脫離了托架,慢慢地往下沉去。他一把抓住屍體的肩部,又是一陣軟綿綿的感覺。他把那屍體翻過來,這樣就能看清臉部了。

    “是萊維。”

    她的頭盔中注滿了水。在她的麵罩後麵,他看到睜得大大的眼睛、張開的嘴巴,一副恐懼的樣子。

    “我夠著她了。”貝思說道,一麵把那軀體往下拽著。隨後她喊著:“老天爺。”

    諾曼爬下了柱子。貝思把屍體從居留艙旁移開,拖到光亮處去。

    “她渾身軟乎乎的,身體內的每塊骨頭好像都碎了。”

    “我知道。”他也來到了燈下,和貝思站在一起。他感到一種不可思議的超脫、一種冷漠和不相幹的感覺。他認識這個女人;她在不久之前還是活生生的;她現在已經死去。可是,他仿佛是從十分遙遠的地方來觀察這一切似的。

    他把萊維的身子翻轉過來。在她的製服左邊有一道長長的裂口。他瞥見了一片模糊的血。諾曼彎下身子,仔細檢查著。“是意外事故嗎?”

    “我看不是。”貝思說道。

    “喂,抓住她。”諾曼提起她製服的邊,有幾條分開的裂口到了中間卻連在一起。“這其實是個星狀的裂口,”他說道,“你看到了嗎?”

    貝思後退了一步。“我看到了,是的。”

    “怎麽會這樣,貝思?”

    “我不——我說不準。”

    貝思繼續往後退去。諾曼細細端詳著裂口,看著製服下的身子。“她身上的肉都給泡散了。”

    “泡散了?”

    “被嚼碎了。”

    “老天爺。”

    是的,肯定被咀嚼過,他思忖道,一麵用手往裂口內探去。那傷口很特別:肌肉上留下了整齊的鋸齒狀傷痕。稀薄的淡紅色血珠從他的麵罩前漂過。

    “我們走吧。”貝思說道。

    “再等一會兒。”諾曼緊握那軀體的腿部、臀部和肩部。每個部位都是軟軟的,就像海綿一樣。那軀體不知怎麽搞的,幾乎全被粉碎了。他可以摸到腿骨斷成了幾截。到底是什麽把她弄成這樣?他又重新摸她的傷口。

    “我不想待在這兒。”貝思十分緊張地說道。

    “一會兒就走。”

    最初檢查時,諾曼認為萊維的傷口是一種咬傷,但現在他卻不確定了。“她的皮膚,”諾曼說道,“就像有一把粗銼刀從上麵控過似的。”

    一種細小的、白色的東西從他的麵罩前漂過。他大吃一驚,猛地把頭往後仰去。他一想到這是水母,整顆心便劇烈地跳動起來——不過隨後他發現,它完全是圓形的,而且幾乎是不透明的,差不多像高爾夫球那麽大,從他身旁漂過。

    諾曼看了一下四周。水中掛著一條條稀薄的黏液,還有許多白色的球體。

    “這些是什麽,貝思?”

    “蛋。”諾曼從內部通信係統聽到貝思正緩慢地大口吸氣。“我們離開這兒吧,諾曼。求你了。”

    “再過一秒鍾就走。”

    “不,諾曼,現在就走。”

    他們從無線電裏聽到了警報,遙遠且細弱無力,像是從居留艙內傳來的。他們聽到了人們講話的聲音,接著便是巴恩斯的聲音,十分響亮。“你們到底在外麵幹什麽?”

    “我們找到了萊維,哈羅德。”諾曼說道。

    “唔,趕緊回來,見鬼,”巴恩斯說道,“感測器已經開動了。在外麵的不僅僅是你們倆——不管和你們在一起的是什麽東西,那家夥大得很。”

    諾曼覺得自己反應遲鈍、動作緩慢。“那萊維的屍體怎麽辦?”

    “把屍體丟掉。馬上回來!”

    可是這軀體,諾曼呆呆地思忖著,他們得對這軀體采取些措施。他不能就這樣扔下不管嘛。

    “你到底是怎麽回事,諾曼?”巴恩斯說道。

    諾曼咕咕噥噥地說了些什麽。他模糊地感覺到貝思狠狠地一把抓住他,帶著他往居留艙走。如今,水裏已布滿了白花花的蛋。警報器的尖叫聲在他身邊回旋。那聲音十分響亮。接著他意識到:一次新的警報。這種警報深深震撼了他。

    諾曼開始顫抖。他的牙齒不由自主地咯咯作響。他企圖說些什麽,然而牙齒咬到舌頭,嘴裏一股血腥味。他覺得自己變得麻木,腦子怎麽也轉動不起來。一切都在以慢動作進行著。

    當他們靠近居留艙時,諾曼看到那些蛋附在筒體上,黏得密密麻麻,看起來如同長滿了白色的瘤。

    “快!”巴恩斯吼叫道,“快!那種東西朝這邊過來了!”

    他們來到密封艙下,諾曼開始感到激流的衝擊。密封艙外有個龐然大物。貝思把他往上一推,接著他的頭盔竄出水麵,弗萊徹用兩條有勁的臂膀抓住了他。又過了一會兒,貝思也被拽了上來,艙門啪的一聲關上了。有人為他解下頭盔。他聽到了警報聲,非常刺耳,震得他耳疼。現在他的整個身子一陣陣痙攣,砰砰地敲打著甲板。他們替他脫下製服,裹上一條銀色的毛毯,緊緊抱住他,直到顫抖慢慢減弱,終於恢複了平靜。盡管警報聲不絕於耳,他仍突然進入了夢鄉。

    軍事考慮

    “這他媽的不是你的工作,原因就在於此,”巴恩斯說,“你無權做那些事情,壓根兒無權。”

    “萊維可能還活著。”貝思麵對怒氣衝衝的巴恩斯,平靜地說道。

    “可是她明明死啦。你們這樣外出一趟,差點就又丟了兩條非軍事考察人員的性命。”

    諾曼說道:“這是我的主意,哈羅德。”諾曼身上仍然裹著毯子,不過他們剛才給他喝了熱飲料,讓他休息了一陣子。現在他感到好多了。

    “而你,”巴恩斯說道,“算你運氣好,還活在世上。”

    “我想我運氣確實不錯,”諾曼答道,“可是我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是這麽回事,”巴恩斯使勁搖著一把小扇子,一麵說道,“你衣服中的循環係統短路了,氦氣使你全身迅速降溫。再過兩分鍾,你就一命歸天啦。”

    “速度真快,”諾曼說道,“我沒有意識到——”

    “——你們這些家夥,”巴恩斯說道,“有一點我要說清楚,這兒可不是科學討論會。這兒也不是水下度假旅館,讓你們可以隨心所欲。這是軍事行動,你們得老老實實地聽從軍事指揮。明白嗎?”

    “這是一次軍事行動嗎?”特德問道。

    “現在是這樣。”巴恩斯回答道。

    “等一下。始終是嗎?”

    “現在是。”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嘛,”特德說道,“因為,倘若這是一次軍事行動,我認為我們有必要知道這一點。就我個人而言,我可不希望牽涉——”

    “——那麽請走開。”貝思說道。

    “——軍事行動,就是說——”

    “——嘿,特德,”巴恩斯說道,“你知道海軍付出了什麽代價嗎?”

    “不知道。不過我不明白——”

    “——我來告訴你吧。一個深海居留裝置,室內充滿氣體,帶有全套供給維生係統,每小時大約要花費10萬美元。到我們全部離開這兒時,整個項目要支出8千萬到1億美元。如果沒有他們稱之為‘對軍方利益的慎重期待’,你不會從軍方得到這麽大一筆撥款的。情況就那麽簡單。沒有撥款,一個子兒也沒有。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

    “你是說,比如一件武器?”貝思問道。

    “也許是這樣,沒錯。”巴恩斯回答道。

    “唔,”特德說道,“就我個人而言,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加入——”

    “——是這樣嗎?你會飛越千山萬水來到湯加王國,我會對你說,‘特德,這兒的水下有一艘太空船,裏麵也許有來自另一個星係的生命,不過這是一次軍事行動’。於是你就說,‘天哪,聽到這些我很遺憾,別讓我參加吧’!是不是?你會這樣做嗎,特德?”

    “唔……”特德說道。

    “那麽你最好閉上嘴,”巴恩斯說道,“因為你這套裝腔作勢我已經看夠了。”

    “說得對,說得好。”貝思應道。

    “我個人覺得,你過於緊張了。”特德說道。

    “我個人認為,你是個道地的自大狂。”巴恩斯說道。

    “等一下,諸位,”哈裏說道,“首先,是否有誰知道萊維為什麽要到艙外去?”

    蒂娜回答道:“她是在執行TRL。”

    “什麽?”

    “定時規定外出,”巴恩斯解釋道,“這是定期值勤。萊維是埃德蒙茲的替補人員。埃德蒙茲死後,每12小時去一次潛艇就成了萊維的工作。”

    “去潛艇?為什麽?”哈裏問道。

    巴恩斯指著舷窗外。“你們看到那邊的DH-7號嗎?唔,在那個單筒體的旁邊,是一個倒置的圓蓋形棚體,棚體下麵是潛水員留在那兒的一艘小型潛艇。”

    “在諸如目前的情況下,”巴恩斯說道,“海軍的規章製度要求,每過12小時,所有的帶子和記錄都得轉移到潛艇上。這艘潛艇是TBDR類型的——定時去掉壓載物後上浮——定時器定為每12小時一次。這樣,如果每12小時沒有某個人去那兒,放上最新的帶子,按下黃色的‘延遲’按鈕,潛艇就會自動去掉壓載物,點燃發動機,在無人駕駛的情況下返回海麵。”

    “幹嗎要這樣做?”

    “如果在水下發生了什麽災難性事故——譬如說,我們所有人都出了事——那麽12小時後,潛艇就會帶著迄今為止所積累的全部錄像帶和磁帶自動升到海麵。海軍會在海麵上找到這艘潛艇,他們至少就能得到一部分我們在下麵發生的情況的記錄。”

    “原來如此。這艘潛艇是我們水下作業的記錄器。”

    “你可以這麽說,確實如此。不過,這也是我們的出路,我們唯一的緊急狀況出口。”

    “那麽,萊維是要去潛艇囉?”

    “是的,而且她肯定已去過那兒,因為潛艇仍然停留在原地。”

    “她把帶子轉移到那兒,撳下了‘延遲’按鈕,然後死在返回的途中。”

    “是這樣。”

    “她是怎麽死的?”哈裏謹慎地望著巴恩斯問道。

    “我們也不能肯定。”巴恩斯回答道。

    “她的整個身子都被揉碎了,”諾曼說道,“就像一塊海綿一樣。”

    哈裏對巴恩斯說道:“一小時以前,你命令重新安放和調整外環形陣列感測器。為什麽要這樣做?”

    “在一小時前,我們得到了非常奇怪的讀數。”

    “什麽樣的讀數?”

    “艙外有某個東西。一個龐然大物。”

    “可是這東西並沒有觸動警報器。”哈裏說道。

    “沒有。這東西在警報器預定參數的範圍之外。”

    “你是說,這東西太大,以至於無法觸響警報係統嗎?”

    “是的。在第一次假警報之後,這些設備全出了毛病。原先安置的警報器對那麽大的東西毫無反應。那就是蒂娜為什麽不得不重新調節這些設備的原因、”

    “那麽剛才又是什麽觸響了警報呢?”哈裏又問道。“就是貝思和諾曼在艙外的時候。”

    巴恩斯問道:“蒂娜,你說呢?”

    “我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我想,是出現了某種動物的緣故。靜悄悄的,體積十分龐大。”

    “有多大?”

    蒂娜搖搖頭。“從電子儀器上出現的跡象來看,亞當斯博士,那家夥有整個居留艙那麽大。”
 


神秘之球 正文 怪獸 第3章 戰鬥崗位(1)
章節字數:7527 更新時間:08-01-18 22:40
    貝思把一顆白色的蛋塞到掃描顯微鏡的鏡口下。“唔,”她透過接目鏡仔細地看著,一麵說道,“這肯定是海裏的無脊椎動物。它的有趣特征是那層粘滑的外殼。”她用鑷子對它撥弄著。

    “這是什麽?”諾曼問道。

    “一種蛋白質。粘得很。”

    “不。我是問,這是什麽蛋?”

    “我還不清楚。”貝思繼續在觀察檢查著。但這時警報又響了起來,紅燈又開始閃爍不停。諾曼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恐怖。

    “或許又是一個假警報。”貝思說道。

    “注意,全體人員,”巴恩斯通過內部通信係統說道,“全體人員,進入戰鬥崗位。”

    “哦,胡說八道。”貝思說道。

    貝思姿態優美地溜下梯子。諾曼跟在她後麵,也笨拙地來到下麵。在D號筒體的通信部門,他看到了熟悉的場景:所有人圍聚在電腦旁,後麵的蓋板又被取下了。燈光還在閃爍,警報還在尖聲叫著。

    “怎麽回事?”諾曼大聲吼道。

    “設備故障了。”

    “哪個設備故障?”

    “我們無法關掉警報器!”巴恩斯高聲說道,“它打開了警報器,可是我們無法關上!蒂娜——”

    “——在幹活呢,長官!”

    那個大個子工程師正蹲在電腦背後。諾曼看到她背部那寬闊的曲線。

    “把這鬼東西移開!”

    “把它移開,長官!”

    “移開它,我聽不到!”

    聽到什麽?諾曼心裏感到納悶。這時,哈裏跌跌撞撞地走進屋裏,撞在諾曼身上。“老天爺……”

    “這是緊急狀態!”巴恩斯大叫道,“這是緊急狀態!錢上士!聲納!”蒂娜就在巴恩斯身旁,像往常一樣從容不迫,調節著側麵監視器的控製盤。她帶上耳機。

    諾曼瞧著錄像監視器屏幕上的大球。球體閉合著。

    貝思走到一個舷窗前,仔細地看著擋住窗戶的白色物質。巴恩斯像個托缽僧似的在閃爍的紅燈下來回轉著,四處高聲吼叫,惡聲惡氣地咒罵。

    接著,警報聲突然沉寂下來,紅燈也不再閃爍。每個人都默不作聲。弗萊徹直起腰來,歎了口氣。

    哈裏說道:“我想,你是把它修好了。”

    “噓——”

    他們聽到聲納脈衝那輕微但持續的砰砰聲。蒂娜用雙手捂住耳機,全神貫注地聽著,皺起了眉頭。

    沒有任何人走動一步或者說一句話。他們緊張地站在那兒,傾聽聲納傳來的回聲。

    巴恩斯對大夥兒說道:“幾分鍾之前,我們收到了一個信號。從外麵傳來的。一個龐然大物。”

    蒂娜最後說道:“我現在收不到那個信號,長官。”

    “啟動被動式聲納。”

    “是,長官。啟動被動式聲納。”

    砰砰作響的聲納停止運轉。與此同時,他們聽到了微弱的嘶嘶聲。蒂娜調節著音量的大小。

    “是水中聽音器嗎?”哈裏低聲問道。

    巴恩斯點點頭。“磁極玻璃感測器。全世界最先進的。”

    他們都豎起耳朵聽著,然而除了幹篇一律的嘶嘶聲外,什麽也聽不到。在諾曼聽來,這聲音就像錄音帶中的雜音,時而伴有水流的油油聲。要不是他渾身那麽緊張,他一定會覺得這聲音使人惱火。

    巴恩斯說道:“這*****聰明得很。它蒙住了我們,用粘乎乎的東西蓋住了我們所有的舷窗。”

    “不是粘乎乎的東西,”貝思說道,“是蛋。”

    “晤,它們蓋住了居留艙所有的舷窗。”

    “那嘶嘶聲一成不變地持續著。蒂娜擰了一下水中聽音器的轉盤。水中聽音器發出了連續的劈啪聲,就像是玻璃紙被揉皺時發出的聲音一樣。”

    “這是什麽聲音?”特德問道。

    貝思說道:“魚。在吃東西。”

    巴恩斯點點頭。蒂娜又在擰動轉盤。“排除這聲音。”他們又聽到了千篇一律的嘶嘶聲。屋子裏的緊張氣氛鬆弛了下來。諾曼感到很累,便坐下了。哈裏坐在他的身旁。諾曼注意到,哈裏的表情與其說是露出關注的神色,還不如說是陷入了沉思。在屋子的另一頭,特德站在艙門的旁邊,咬著嘴唇。他看上去像個受了驚嚇的孩子。

    這時,響起了電子元件柔和的嘟嘟聲。

    顯示在氣體-電漿體屏幕上的指示線跳了起來。

    蒂娜說道:“我在周邊的上升熱氣流上找到了一個實體。”

    巴恩斯點點頭。

    “方向呢?”

    “東方。來了。”

    他們聽到了金屬發出的當啷聲。接著又是當啷一聲。

    “那是什麽聲響?”

    “柵極。它在撞擊柵極。”

    “撞擊柵極?聽上去像是在拆除柵極。”

    諾曼記起了那道柵極。那是由3英寸粗的管子組成的。

    “一條大魚?鯊魚嗎?”貝思問道。

    巴恩斯搖搖頭。“它的活動情況不像鯊魚。它太大了。”

    蒂娜說道:“同軸周邊上升熱氣流。它還在靠近。”

    巴恩斯說道:“啟動主動式聲納。”

    “砰!”屋子裏響起了聲納的回音。

    蒂娜說道:“目標已找到,距離100碼。”

    “描述一下。”

    這時響起一連串急促的聲納回音:砰!砰!砰!砰!接著一陣停頓,然後又響起:砰!砰!砰!砰!

    諾曼顯得茫然不知所措。弗萊徹俯下身子,低聲說道:“聲納會把外麵幾個發送器的訊息組成一幅具體的圖畫,供你好好觀察。”他從她的呼吸中聞到一股酒味。他思忖道:她從哪兒搞來的酒?

    砰!砰!砰!砰!

    “塑造形象。90碼。”

    砰!砰!砰!砰!

    “形象塑造完畢。”

    大夥兒的目光都轉向屏幕。諾曼看到一團模糊不清、質地不均勻的東西,但他看不出其中的名堂。

    “老天爺,”巴恩斯說道,“瞧它有多大呀!”

    砰!砰!砰!砰!

    “80碼。”

    砰!砰!砰!砰!

    又一個圖像出現了。現在這團東西呈現出不同的形狀:它的斑紋朝另一個方向,四周變得更加分明。然而對諾曼來說,依然是莫名其妙。一團帶有條紋的東西……

    “天啊!它有30英尺,40英尺那麽寬!”巴恩斯說道。

    “世界上沒有這麽大的魚。”貝思說道。

    “是鯨魚嗎?”

    “這不是鯨魚。”

    諾曼看到哈裏大汗淋漓。哈裏取下眼鏡,用連褲工作服擦著鏡片。然後他又重新戴上,把眼鏡朝鼻梁上推了推。鏡架又滑了下來。他看了一眼諾曼,聳聳肩。

    砰!砰!砰!砰!

    “30碼。”

    砰!砰!砰!砰!

    “30碼。”

    砰!砰!砰!砰!

    “他在30碼停住了,長官。”

    砰!砰!砰!砰!

    “仍然停在那兒。”

    “關上主動式聲納。”

    他們又重新聽到水中聽音器的嘶嘶聲,接著發出一個清晰的聲音。諾曼的眼睛在冒火。汗珠淌入了他的眼中。他用工作服的袖子擦著前額。其餘的人也都滿頭大汗。緊張的氣氛讓人無法忍受。諾曼又瞥了一眼錄像監視器。那大球依然緊閉著。

    他聽到了水中聽音器的嘶嘶聲。一個低微的磨擦聲,猶如一個沉重的麻袋從木製地板上拖過的聲音。然後又是嘶嘶聲。

    蒂娜小聲問道:“還想看看它的影像嗎?”

    “不要了。”巴恩斯說道。

    他們傾聽著。又是磨擦聲。沉寂了一陣子,隨後是汩汩的流水聲,很響,很近。

    “老天爺,”巴恩斯細聲說道,“它就在外麵。”

    居留艙一側傳來沉重的撞擊聲。

    屏幕亮了起來。

    我來了。

    第一次撞擊來得十分突然,把他們全都掀倒在地。他們摔了下來,在地板上打滾。在他們的四周,艙壁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聲音高得叫人感到恐懼。諾曼急忙站起身來——他看到弗萊徹的前額在淌血——這時,第二次撞擊又來了。諾曼被掀到一邊,撞在艙壁上。他的頭部撞在金屬艙壁上時,艙壁當嘟響了一下。他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接著,巴恩斯又倒在他身上,一邊嘟嘟噥噥地咒罵著。巴恩斯在掙紮著起身時,把手按在了諾曼的臉上;諾曼又一下子滑倒在地板上;一台錄像監視器在他身旁摔得粉碎,冒出了許多火花。

    這一次,居留艙就像一幢地震時的建築物那樣左右搖晃著。他們一個個抓住控製台、儀表板和門框來保持身體平衡。可是最使諾曼感到可怕的,是那種噪音——當居留艙的筒體在它的係泊處搖晃時,它的金屬外殼便會發出令人難以置信的巨大的吱吱嘎嘎聲。

    那家夥使整個居留艙都晃動起來。

    巴恩斯在屋子另一頭,踉踉蹌蹌地設法朝艙門走去。他的一條臂膀上裂出一條長長的傷口,鮮血直淌;他在大聲發布命令,可是諾曼除了可怖的金屬撕裂聲外,什麽也聽不到。他看到弗萊徹費勁地穿過艙門,接著是蒂娜。隨後巴恩斯也千方百計穿了過去,艙門上留著一個帶血的手印。

    諾曼看不到哈裏,但是貝思東倒西歪地向他走來,一邊伸出手來叫道:“諾曼!諾曼!我們得——”接著她猛地撲倒在他身上,他被撞倒在地毯上,滾到床鋪底下,碰上了筒體冰涼的外牆。他恐懼地意識到地毯是潮濕的。

    居留艙漏水了。

    他得采取某種措施。他又費勁地站起身來,站立之處的艙壁上剛好有一道縫隙,一小股水流直往裏冒。他飛快地掃視一下四周,見到其他幾股水流正從艙壁和天花板的裂縫往屋裏灌。

    這個地方馬上就會被衝毀。

    貝思一把抓住諾曼,頭部靠了過來。“這裏漏水了!”她高聲叫道,“老天爺,這裏漏水了!”

    “我知道。”諾曼說道。巴恩斯對著內部通信係統大聲吼著:“加壓!加壓!”諾曼剛看到特德躺在地板上,便已在他身上絆了一下,重重地摔在電腦控製台上。他的臉緊挨著屏幕,這時他看到眼前閃爍著一排大字:不要害怕。

    “傑裏!”特德高聲叫道,“停止行動,傑裏!傑裏!”

    哈裏的麵孔突然出現在特德身旁,歪著頭看著他。“你省點力氣吧,他會把我們全部幹掉!”

    “他不明白。”特德舞動著雙臂,往後倒在床上,一邊高叫道。

    居留艙的金屬結構一刻不停地劇烈扭曲著,把諾曼從一邊摔到另一邊。他一個勁兒地伸出手來,試圖抓住什麽,可是他的雙手全是濕漉漉的,似乎什麽也握不住。

    “現在你們聽著,”巴恩斯通過內部通信係統說道,“錢和我將去艙外!弗萊徹擔任指揮工作!”

    “別出去!”哈裏大聲吼道,“別到那兒去!”

    “現在打開艙門,”巴恩斯簡潔地說道,“蒂娜,你跟著我。”

    “你們會被殺死的!”哈裏大叫道,接著他被摔到貝思身上。諾曼再次躺在地上;他的頭部撞在一條床腳上。

    “我們已經到達艙外。”巴恩斯說道。

    撞擊驟然而止。居留艙靜下來了。他們不再東搖西擺。艙內有十幾處往裏冒著涓細的水流。大夥兒抬頭望著內部通信係統的喇叭,傾聽著。

    “清理艙口。”巴恩斯說道,“我們的情況良好。戰鬥部,J-9型高爆彈頭加上TAGLIN-50型炸藥。我們要露一兩招給那狗*****看看。”

    沉寂。

    “水……能見度很差,低於5英尺。看起來……海底沉澱物上揚……很暗,很黑。要摸著牆走路。”

    沉寂。

    “北邊。現在向東了。蒂娜呢?”

    沉寂。

    “蒂娜呢?”

    “在你身後,長官。”

    “好吧。把你的手擱在我的箱子上,這樣你——行。好吧。”

    沉寂。

    特德在簡體內歎了口氣。“我認為我們不該殺了它。”他輕聲地說道。

    諾曼思忖著,我認為我們殺不了它。

    沒有人再說什麽。他們聽著經過放大的巴恩斯和蒂娜的喘氣聲。

    “東北角……行。感到強大的水流,很猛,急速前來……附近有東西……看不清……能見度不到5英尺。幾乎看不清我握著的柱子。不過,我能感覺到它。它很大。它靠近了。蒂娜呢?”

    沉寂。

    一個巨大而尖利的爆炸聲,聽上去毫無生氣。然後是一片沉寂。

    “蒂娜?蒂娜呢?”

    沉寂。

    “我失去了蒂娜。”

    又是一陣長時間的沉寂。

    “我不知道怎麽……蒂娜,如果你能聽到我的話,就待在原地。我從這兒來對付它……好……它靠得很近……我感到它在活動……這家夥,攪動大片海水。道地的猛獸。”

    又是沉寂。

    “我要是能看得更清楚些該有多好。”

    沉寂。

    “蒂娜嗎?那是——”

    隨後是一聲沉悶的重擊聲,那也許是爆炸聲。他們你望著我、我望著你,試圖了解這聲音意味著什麽。然而在隨後的一瞬間裏,居留艙又開始劇烈地搖晃和扭曲。諾曼心裏毫無準備,被猛地摔到一邊,撞在鋒利的門邊上。霎時,這世界變成灰蒙蒙的一片。他看見哈裏撞在他身旁的牆上,眼鏡掉到他的胸前。諾曼伸手為哈裏拿眼鏡,因為哈裏需要他的眼鏡。隨後,諾曼失去了知覺,一切都變成漆黑一團。

    攻擊之後

    滾燙的水噴在他的身上,他盡情地吸著熱騰騰的蒸氣。

    諾曼站在淋浴的蓮蓬頭下,低頭看著自己的身子,心裏思忖道,我看上去就像一個飛機失事的幸存者,就像我常看到的那些人中的一個,我還曾為他們仍然活在世上而驚歎呢。

    他頭部的腫塊隱隱抽痛,胸部直至腹部有一大塊地方擦破了皮,左邊大腿部泛出紫紅色,有手腫了起來,疼痛難忍。

    可是,他目前感到渾身都在疼。他呻吟著,抬起頭來迎著噴下的水。

    “嘿,”哈裏在叫道,“洗得怎麽樣啦?”

    “行啦。”

    諾曼跨了出來。哈裏爬了進去,擦傷和淤腫布滿了他單薄的身子。諾曼朝特德望去,他正仰天躺在一張床上。特德兩隻手臂的關節都脫臼了,貝思花了半個小時才使它們複位,在此之前,甚至還給他注射了嗎啡。

    “現在情況如何?”諾曼向他問道。

    “可以。”

    特德情緒陰鬱、神情麻木。他那奔放的熱情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承受了比肩膀脫臼更嚴重的創傷,諾曼思忖道,特德在許多方麵都是個幼稚天真的大孩子,現在他發現這個外星人居然充滿敵對情緒,準是受到了巨大的打擊。

    “疼得厲害嗎?”諾曼問道。

    “沒關係。”

    諾曼緩緩地在自己的床上坐下,疼痛的感覺一直延伸到他的脊椎。53歲啦,他心裏思忖道,我平時應當打打高爾夫球的。接著他又想道,我現在要是在世界上的任何角落,都比在這裏好哇。他由於疼痛而縮手縮腳,戰戰兢兢地給受傷的右腳套上了鞋子。由於某種緣故,他想起了萊維那赤裸的腳趾、慘白而毫無生氣的皮膚、撞在他麵罩上的腳。

    “他們有沒有找到巴恩斯?”特德問道。

    “我還沒有聽說,”諾曼答道,“我想他們沒有找到。”

    他穿好衣服,踩著走廊上一灘灘的水,來到D號筒體。在D號筒體內,設備裝置全進了水。控製台是潮濕的,牆上布滿了一塊塊形狀不一的白色氨基甲酸酯泡沫。那是弗萊徹為填補裂縫而噴射的。

    弗萊徹站在屋子中央,手裏拿著噴罐。“沒有原來那樣美觀啦。”她說道。

    “這管用嗎?”

    “當然管用。不過我向你保證:隻要再來一次那樣的攻擊,我們就在劫難逃。”

    “電子設備呢?運作正常嗎?”

    “我還沒有檢查,不過應當沒有問題。這些設備全是防水的。”

    諾曼點點頭。“有沒有任何巴恩斯艦長的線索?”他望著牆上那帶血的手印。

    “沒有,先生。沒有半點兒關於艦長的消息。”弗萊徹隨著諾曼的目光,朝牆上看去。“我會馬上把這兒打掃幹淨的,先生。”

    “蒂娜在哪兒?”諾曼又問道。

    “在休息。在E號筒體內。”

    諾曼點點頭。“E號筒體比這兒幹燥些嗎?”

    “是的、這很奇怪。居留艙遭進攻時,E號筒體內沒人,而那兒居然沒進一滴海水。”

    “傑裏有話傳來嗎?”

    “沒有聯係,先生,沒有。”

    諾曼用手輕輕敲擊著一張電腦控製台。

    “傑裏,你在那兒嗎?”

    屏幕上一片空白。

    “傑裏?”

    他等了一會兒,然後關上了電腦。

    蒂娜說道:“你瞧這兒。”她坐起身來,掀開毯子,露出了她的左腿。

    在居留艙遭受攻擊時,他們聽到了蒂娜的尖叫聲,便奔跑著穿過簡體,從A號筒體的艙口把她拖了進來。現在她的傷勢比當時更嚴重。順著她的腿有一連串碟子狀的傷口,每個傷口的中間都腫了起來,呈現出紫色。“在一小時之內又腫了好多。”蒂娜說道。

    諾曼察看了傷口。腫起部位的四周是細細的齒痕。“你還記得當時是什麽感覺嗎?”諾曼問道。

    “那感覺真嚇人,”蒂娜回答道,“隻感覺到粘乎乎的,就像膠水或是諸如此類的東西。然後,每個傷口都有燒灼的感覺,非常強烈。”

    “你看到什麽?關於那動物本身?”

    “隻是——這是個很長的、平坦的、刮刀般的東西,看起來就像巨大的葉子。它冒出來裹住我。”

    “什麽顏色?”

    “略帶棕色。我無法看清。”

    諾曼停了一下。“那麽巴恩斯艦長呢?”

    “在整個行動過程中,我和他沒有在一起,先生。我不知道他出了什麽事,先生。”蒂娜一本正經地說道。她的臉上如同罩了一個麵具。諾曼思忖道,現在不追究這些吧。即使你逃跑了,我也沒有意見。

    “貝思有沒有看過你的傷口,蒂娜?”

    “看了,先生,幾分鍾前她還在這兒呢。”

    “行。你好好休息。”

    “先生?”

    “怎麽啦,蒂娜?”

    “誰來寫報告,先生?”

    “我不知道。現在先別操心報告吧,讓我們集中精力來度過難關。”

    “是,先生。”

    當諾曼走近貝思的實驗室時,他聽到錄音機裏響著蒂娜的聲音:“你認為他們最終能打開這個大球嗎?”

    貝思答道:“也許能的。我不知道。”

    “這使我感到害怕。”

    接著又響起了蒂娜的聲音:

    “你認為他們最終能打開這個大球嗎?”

    “也許能的。我不知道。”

    “這使我感到害怕。”

    實驗室裏,貝思弓著背伏在控製台前,瞧著錄像帶。

    “還在聽這個,呃?”諾曼問道。

    “是呀。”

    在帶子中,貝思正吃完蛋糕,一麵說道:“我覺得沒有什麽好害怕的。”

    “這是未知的事物。”蒂娜說道。

    “沒錯,”貝思在屏幕上說道,“可是未知的事物不太可能具有危險性或是使人感到恐懼。它最大的可能是叫人無法理解。”

   
 


神秘之球 正文 怪獸 第3章 戰鬥崗位(2)
章節字數:10100 更新時間:08-01-18 22:41
    “最後幾句說得挺漂亮的。”貝思看著屏幕中自己的形象說道。

    “在當時情況下聽起來也不錯,”諾曼說道,“使她保持鎮靜嘛。”

    在屏幕上,貝思問蒂娜:“你怕蛇嗎?”

    “我倒不在乎蛇。”蒂娜回答道。

    “哦,我見到蛇就受不了。”貝思說道。

    貝思把錄像帶停了下來,朝諾曼轉過身子。“看上去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是嗎?”

    “我也正這樣想。”諾曼說道。

    “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們已經活夠了?”

    “我想,這意味著我們危在旦夕。”諾曼說道,“你為什麽對這錄像帶如此感興趣?”

    “因為我沒有任何更有意義的事可做,而且,要是我不使自己忙忙碌碌,我會大叫起來,造成一個女性常有的場麵。你已經看我出了一次醜,諾曼。”

    “是嗎?我並不記得有什麽此類場麵。”

    “謝謝你。”貝思說道。

    諾曼注意到實驗室的角落裏有一條毯子放在躺椅上。貝思還把工作台上的一盞燈取下,掛在了毯子上方的牆上。“你現在睡在這兒嗎?”

    “是的,我喜歡在這兒睡。在簡體的最高層——我感到就像是個水底世界的女王似的。”她微微一笑。“有點兒像人們小時候遊戲的樹屋。你還是小孩的時候,有過樹屋嗎?”

    “沒有,”諾曼回答道,“我從來沒有玩過樹屋遊戲。”

    “我也沒有玩過,”貝思承認道,“不過這是我的想象。要是我當年有的話,就是這個模樣的。”

    “看上去很舒適,貝思。”

    “你以為我精神崩潰了嗎?”

    “不。我隻是說,這兒看上去很舒適。”

    “如果你以為我精神崩潰了,你可以告訴我嘛。”

    “我認為你的情況良好,貝思。蒂娜怎麽樣?你看過她的傷口了?”

    “是的。”貝思皺起了眉。“我還看見了這些東西。”她用手指了一下實驗室工作台上玻璃器皿中一些白色的蛋。

    “又有蛋了嗎?”

    “蒂娜回艙的時候,這些蛋就附著在她的工作服上。她的傷口上也都有這種蛋,還有那股氣味。你還記得我們把她拽進來時的那股氣味嗎?”

    諾曼記得很清楚,蒂娜身上有一股強烈的阿摩尼亞味兒。她幾乎就像是在阿摩尼亞水中泡過似的。

    貝思說道:“據我所知,隻有一種動物是那樣散發出阿摩尼亞味的。Archieuthissanetipali。”

    “那是什麽?”

    “一種巨型魷魚。”

    “攻擊我們的就是這種魷魚?”

    “我認為是的。”

    貝思解釋道,人們對這種魷魚知之甚微,因為人們得以研究的標本,都是被海水衝上海灘的死動物,通常處於迅速腐爛的狀態,且冒出一股濃濃的阿摩尼亞味。在人類曆史的大部分歲月裏,這種魷魚被視為神秘的海獸,就像北海巨妖一樣。但是1861年第一份可靠的科學報告出現了,那是由於一艘法國戰艦撈起了死動物的破碎殘骸,還有許多被殺死的鯨魚,身上都帶有巨型吸盤造成的傷痕,那是海底搏鬥的明證。鯨魚是人們所知唯一捕食巨型魷魚的動物——唯一體積龐大得足以成為捕食者的動物。

    “到目前為止,”貝思說道,“人們在世界各大海域觀察巨型魷魚,它們至少有三種明顯的類別。這種動物可以長得很大,重達1,000磅或是更多。它的頭部將近20英尺長,冠部有8條臂。每條臂長達10英尺左右,上麵有一長排吸盤。冠部中央是嘴,帶有銳利的喙,就像鸚鵡嘴一樣,但下巴有7英寸長。”

    “萊維那撕裂的工作服?”

    “是的。”貝思點點頭,“它的嘴是一團突起的環狀肌肉,因此當它嚼東西時,就扭曲成圈狀。而它的齒舌——魷魚的舌頭——有著粗糙的、銼刀般的表麵。”

    “蒂娜提到它像一片葉子,一片棕色的葉子。”

    “這種巨型魷負有兩條觸須,向外延伸時比它的臂還長,足足有40英尺長。每條觸須的末端是平坦的‘前足’或是‘掌’,看上去就像一片葉子。這前足就是魷魚用來捕捉食物的工具。前足的吸盤上長著一圈又小又硬的甲殼質,那就是你看到傷口四周有一圈齒痕的原因。”

    諾曼問道:“那麽你怎麽才能對付它呢?”

    “唔,”貝思答道,“從理論上講,盡管巨型魷魚體積龐大,但它並不特別強壯。”

    “理論上就沒有別的說法了?”諾曼說道。

    貝思點點頭。“當然囉,沒有人知道這些魷魚有多強大,因為人們從來沒有接觸過一條活的嘛。我們或許很榮幸地是第一批活巨型魷魚的見證人。”

    “不過,它還是會被殺死的囉?”

    “我覺得這是輕而易舉的事。魷魚的腦子在它的眼睛後麵,有將近15英寸寬,其尺寸如一隻大的餐盤。倘若你把炸藥對準魷魚這個部位的任何地方,就幾乎可以摧毀它的神經係統,因此它就會死去。”

    “你認為巴恩斯把那條魷魚宰了嗎?”

    貝思聳聳肩。“我不知道。”

    “這個地區的巨型魷魚不止一條嗎?”

    “我不知道。”

    “我們還會遇到嗎?”

    “我不知道。”

    來訪者

    諾曼走下梯子,來到通信艙,瞧瞧他是否能和傑裏對話,可是傑裏沒有反應。諾曼準是在控製台前的椅子上打了個盹,因為當他猛地抬頭往上看去,他吃驚地發現,就在他的身後,站著一個身穿製服、身材修長的黑人水兵,正從他的肩膀上方看著屏幕。

    “情況如何,先生?”那水兵問道。他的神態十分安詳。他的製服熨得很挺。

    諾曼感到極為振奮。這名水兵來到居留艙能說明一件事——海麵艦艇已經返回!這些艦艇回來了,派了潛艇到海底來接他們回去!他們都將得救了!

    “水兵,”諾曼說道,一麵使勁地握著他的手,“能見到你真令人高興。”

    “謝謝你,先生。”

    “你什麽時候來的?”諾曼問道。

    “剛到,先生。”

    “其餘的人知道了嗎?”

    “其餘的人,先生?”

    “是的。我們一共,呢,還剩下6個人。有沒有告訴他們你來這兒了?”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先生。”

    這個人無精打采,諾曼覺得十分奇怪。水兵環視著居留艙的四周,同時,諾曼也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屋內一片潮濕,控製台被嚴重破壞,牆上到處是泡沫。看上去就像他們剛經曆了一場戰爭似的。

    “我們剛才經曆了一場災難。”諾曼說道。

    “我看得出來,先生。”

    “死了三個人。”

    “聽到這消息,我深感遺憾,先生。”

    又是那種平淡乏味的腔調。他是不是很得體?他是否為迫在眉睫的軍事法庭審判擔心?或是其他什麽原因?

    “你是從哪兒來的?”諾曼問道。

    “哪兒來的,先生?”

    “哪艘潛艇。”

    “哦。海上大黃蜂號,先生。”

    “現在正在海麵上嗎?”

    “是的,先生,正在那兒。”

    “唔,我們走吧,”諾曼說道,“去告訴其他人你在這兒。”

    “是,先生。”

    那水兵走了。諾曼站在那兒高聲叫道:“好哇!我們得救啦!”

    “至少他並不是一個幻覺,”諾曼盯著屏幕說道,“他就在監視器中,和真人一樣大小。”

    “是的。他在這兒。可是他會上哪兒去呢?”貝思問道。在過去一小時裏,他們搜遍了整個居留艙,沒有那個黑人水兵的蹤跡。艙外沒有潛艇的影子,也沒有出現海麵艦艇的跡象。他們送往海麵的氣球表明,風速為80節,浪高30英尺,最後電線啪的一下斷了。

    那麽,他是從哪兒來的呢?他又到哪兒去了呢?

    弗萊徹在控製台上工作著。數據資料出現在屏幕上。“這是怎麽回事?現役艦艇記錄表明,近來沒有任何艦艇取名為海上大黃蜂號的。”

    諾曼說道:“這兒到底發生什麽事啦?”

    “也許他僅僅是一種幻覺。”特德說道。

    “錄像帶上是不會出現幻象的,”哈裏說道,“而且,我也看到了他。”

    “你看到他了嗎?”諾曼問道。

    “是的。我剛醒來,做了個夢,夢見我們得救了。當時我正躺在床上,忽然聽到腳步聲,他走進了屋子。”

    “你和他說話了嗎?”

    “說了。不過那人很滑稽。他很呆板,有點討人厭。”

    諾曼點點頭。“你可以看得出來,他有點兒不正常。”

    “是的,你看得出來。”

    “可是他從哪兒來的呢?”貝思問道。

    “我可以猜想到一種可能性,”特德說道,“他從大球中來,或者,至少他是大球製造的。是傑裏製造的。”

    “傑裏幹嗎要那樣做?來偵察我們嗎?”

    特德搖搖頭。“我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他說道,“在我看來,傑裏有創造事物的本領——製造動物。我認為傑裏並不是一條巨型魷魚,然而傑裏創造了那條攻擊我們的巨型魷魚。我認為,傑裏並不想攻擊我們。根據貝思告訴我們的一切,一旦傑裏創造了那條魷魚,那麽魷魚就會攻擊居留艙,因為它以為這些筒體就是它的死敵——鯨魚呢。”

    大夥兒皺著眉頭,聽著特德的設想。對諾曼來說,要解釋這件事太容易了。“我覺得存在著另一種可能。傑裏是懷有惡意的。”

    “我不信,”特德說道,“我不信傑裏懷有惡意。”

    “他的行為肯定帶有敵對情緒,特德。”

    “可是,我覺得他並非蓄意與我們為敵。”

    “不管他是什麽動機,”弗萊徹說道,“我們最好別再遇到第二次攻擊,因為居留艙的結構無法再抵禦攻擊。維生係統也是一樣。”

    “在第一次攻擊之後,我得增大氣壓,”弗萊徹說道,“目的在堵住裂縫。為了不讓海水灌入,我不得不增大艙內氣壓,使它大於艙外的水壓。這樣做雖擋住了海水進艙,然而這意味著氣體通過裂縫大量外泄。一個小時的修複工作,耗費了幾乎16小時所需的儲備氣體。我一直在擔心,我們的空氣會不夠用。”

    一時間誰也不說話。大夥兒都在考慮這番話的內在涵義。

    “為了彌補這部分損失,”弗萊徹說道,“我已經把艙內氣壓降低了3公厘。目前我們的氣壓稍微偏低,不過,我們應當沒有不適的感覺。我們的空氣可以使我們堅持到最後。但是,在這種條件下,倘若再來一次攻擊,我們就會像啤酒罐一樣被壓垮。”

    諾曼不喜歡聽到任何有關此類問題的談話,可是在此同時,弗萊徹的能力又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他思忖道,弗萊徹是他們必須利用的一個人才。“要是我們再遇到一次攻擊的話,你是否建議我們采取什麽措施呢?”

    “唔,我們在B號筒體內有一種稱做HVDS的東西。”

    “那是什麽?”

    “高壓防禦係統。在B號筒體內有一隻小盒子,它使筒體的金屬牆始終帶電,以防止金屬電解腐蝕。電壓非常低,使你感覺不到。然而,與這隻盒子相連的還有一隻綠盒子,那就是高壓防禦係統。這實際上是一隻弱電流升壓器,能向筒體表麵輸送200萬伏特的高壓電流。這種電流對任何動物來說,都會感到不舒服。”

    “我們原來為什麽沒有使用呢?”貝思問道,“巴恩斯為什麽不使用它,而冒險——”

    “——因為綠盒子也存在著問題。”弗萊徹解釋道,“首先,這隻是一種理論的假設。據我所知,在海底實際工作環境裏從未使用過。”

    “是的,可是它一定進行過試驗。”

    “不錯。在每次試驗中,它都在居留艙內引起火災。”

    又是一陣沉默,大夥都陷入了沉思。最後諾曼問道:“火勢很凶猛嗎?”

    “火會燒著絕緣層,牆內的墊料。”

    “那火會使墊料脫落!”

    “我們在幾分鍾內就會團熱量散失而死去。”

    貝思問道:“火災會造成多大災難?火需要氧氣才能蔓延,可是我們在海底的空氣中,隻有2%的氧氣。”

    “不錯,哈爾彭博士,”弗萊徹說道,“但空氣中的氧氣實際含量不停地在變化。居留艙的結構使它在短時間裏輸氧高達16%,每小時4次。這完全是自動控製的,你無法改變它。要是空氣含氧量那麽高,火就會熊熊燃燒——比海麵上還要快三倍。那就很容易失去控製。”

    諾曼環視了一下筒體四周。他看到牆上掛著三台滅火器。現在他想到這一點,才發現居留艙內各處都安放著滅火器。原先他怎麽也不會注意到這些滅火器的。

    “即使我們能控製火勢,對維生係統來說也是一場劫難。”弗萊徹繼續說道,“空調無法再處理更多的一氧化物副產品和煙灰啦。”

    “那麽我們該怎麽辦?”

    “隻有最後一個辦法了,”弗萊徹說道,“那就是我的建議。”

    大夥兒你看我,我看你,然後點點頭。

    “好吧,”諾曼說道,“隻有最後一個辦法了。”

    “我們隻好希望我們不再遭受攻擊。”

    “再一次攻擊……”大夥兒都在想著這件事,屋子裏又出現長時間的沉默。接著,蒂娜控製台的氣體等離子體閱讀屏幕上出現躍動,一個輕輕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屋子。

    “我們遇到了周邊的上升暖氣流。”蒂娜平板地說道。

    “在哪兒?”弗萊徹問道。

    “北邊。正在靠攏。”

    他們在監視器上看到了一排字:

    我來了。

    他們把艙內外的燈全關上了。諾曼透過舷窗定睛朝外窺視,竭力在黑暗中看清窗外的一切。他們早就知道,在這個深度的海底並不是絕對的黑暗;太平洋的海水如此清澈,光線甚至能透過1,000英尺的海水射到海底。光線非常微弱——埃德蒙茲把它比作星光——不過諾曼知道,在水麵上你能靠星光看清一切。

    現在他把手放在臉的兩側,擋住從蒂娜的控製台上射來的微弱光線,等著雙眼適應周圍的環境。在他身後,蒂娜和弗萊徹正在控製台上幹活。他聽到屋子裏水中聽音器在嘶嘶作響。

    這一切又開始了。

    特德站在監視器旁,喊道:“傑裏,你能聽到我嗎?傑裏,你在聽嗎?”可是沒能和對方接上話。

    諾曼還是一個勁兒地凝望著舷窗外,這時貝思來到他的跟前。“看得到什麽嗎?”

    “還沒看到任何東西。”

    在他們身邊,蒂娜說道:“80碼,正在靠近……60碼。你想用聲納嗎?”

    “不用聲納,”弗萊徹說道,“不用任何使它對我們產生興趣的東西。”

    “那麽,我們應關閉電子裝置嗎?”

    “關閉一切。”

    控製台的燈滅了。現在隻有他們頭上的加熱器散發出紅光。他們坐在黑暗中,呆呆地望著窗外。諾曼設法回憶需要多長時間,雙眼才能適應在黑暗中觀察四周。他想起來了,也許要三分鍾才行。

    他開始著清了周圍事物的形狀:海底柵極的輪廓,朦朧中太空船那高高的翼翅赫然聳立在他眼前。

    然而,還有別的東西。

    遠處有一道綠光,在目光所及的最遠處。

    “這就像升起了一個綠色的太陽。”貝思說道。

    那道綠光愈來愈強,隨後他們看到了一個形狀難以描繪的綠色物體,上麵有一道道橫向條紋。諾曼思忖道,這就像我們原先看到的形象。就是這個模樣。但他無法辨認出它的具體特征。

    “這是魷魚嗎?”他問道。

    “是的。”貝思回答說。

    “我看不到……”

    “你看的是尾部嘛。它身子朝著我們,觸須在後麵,被身子擋去了部分。這就是你看不清的原因。”

    魷魚變得愈來愈大。它確確實實是向他們遊來。

    特德從舷窗又匆忙跑到控製台跟前。“傑裏,你在聽我們說話嗎?傑裏?”

    “電子設備關著,菲爾丁博士。”弗萊徹說道。

    “唔,看在老天的分上,讓我們設法和他對話吧。”

    “我認為我們已經過了談話階段了,先生。”

    那魷魚發出暗淡的光芒,整個身子呈深綠色。諾曼可以看到它身上有一個垂直的脊。那動彈的觸須和臂已清晰可見。它的輪廓變得愈來愈大。魷魚在做橫向移動。

    “它快要繞過柵極了。”

    “是的,”貝思說道,“它們是很聰明的動物,會積累經驗。也許它並不喜歡上一次的撞擊柵極,所以它就記住了。”

    魷魚從太空船的翼翅旁遊過。他們已經能估量出它的體積。它有一幢房子那麽大,諾曼心中思忖道。那畜生平穩地向他們遊來。他的心怦怦直跳,產生了一種恐懼感。

    “傑裏嗎?傑裏嗎?”

    “別做聲啦,特德。”

    “30碼,”蒂娜報告道,“還在靠近。”

    當魷魚進一步逼近時,諾曼能夠數出它有幾條臂。他還看到了兩根長長的觸須,兩根閃光的帶子,從身體遠遠地向外伸去。當它的身子在進行有節奏的收縮時,它的前臂和觸須似乎隨意地在水中漂動。魷魚用身子劃著水,而不是使用它的臂。

    “20碼。”

    “老天爺,它真大。”哈裏說道。

    “你知道嗎,”貝思說道,“在人類曆史上,我們是第一批看到自由遊動的巨型魷魚的人。這是個重要的時刻啊。”

    他們聽到了汩汩的流水聲——當魷魚靠近時,海水朝水中聽音器不斷湧來。

    “10碼”

    有一陣子,那巨大的畜生轉過身子朝著居留艙,他們可以看到它的側麵——龐大發光的身子,有30英尺長,上麵長著一雙巨大的眼睛;環繞頭部生長的臂,像毒蛇一樣舞動著;兩條長長的觸須,每條的末端都平平地展開,像片葉子。

    魷魚繼續轉動著,最後它的臂和觸須向居留艙伸來。他們瞥見了它的嘴:在一團發光的綠色肌肉中,輪廓分明的嘴在那兒,急不可待地一張一合。

    “哦,老天爺……”

    魷魚在靠近。藉著舷窗中透過的綠光,他們可以互相看清對方。這真叫人吃驚,諾曼思忖道,又開始了,這次我們在劫難逃啦。

    一條觸須向居留艙掃來時,發出了“砰”的聲響。

    “傑裏!”特德大聲叫道。他把嗓門扯得高高的,充滿了緊張情緒。

    魷魚停了一下,側動著身子。他們看到它的巨眼正直愣愣地望著他們。

    “傑裏!聽我說!”

    魷魚似乎遲疑起來。

    “它在聽著呢!”特德大聲喊道。他從艙壁的托架上取下信號燈,向舷窗外照去,讓燈一亮一暗。魷魚巨大的身軀發出了綠光,隨後暗了一下,接著又渾身通綠。

    “它在聽著。”貝思說道。

    “它當然在聽。它有靈性嘛。”特德又飛快地讓燈一亮一暗了兩下。

    魷魚也兩次閃爍光亮。

    “它怎麽會這樣做呢?”諾曼問道。

    “這是一種叫做色素細胞的皮膚細胞,”貝思解釋道,“這種動物能隨意張開或關合這些細胞,可以阻擋光線。”

    特德把燈一亮一暗地閃了三次。

    魷魚也三次閃爍光亮。

    “它做得十分迅速。”諾曼說道。

    “是的,十分迅速。”

    “它具有靈性,”特德說道,“我一直這麽對你們說的嘛。它有靈性,而且想和我們談話。”

    特德打出了一長兩短的信號。

    魷魚也做了相應的回答。

    “真是個好孩子,”特德說道,“你就這樣繼續和我交談吧,傑裏。”

    特德又打出一個較為複雜的信號,魷魚做了回答,隻是它隨後便向左遊去。

    “我得使它繼續交談。”特德說道。

    隨著魷魚遊動,特德也從一個舷窗趕到另一個舷窗,不停地閃著燈光。魷魚依然閃爍著它的身子作為回答,但諾曼覺得,現在魷魚已另有所圖。

    他們隨著特德從D號筒體來到C號筒體。特德用燈打著信號。魷魚做著回答,但它仍然在前進。

    “它在幹什麽?”

    “也許在引導我們……”

    “為什麽?”

    他們來到B號筒體,那兒放著維生係統的設備,但B號筒體中沒有舷窗。特德來到A號筒體——密封艙。這兒也沒有舷窗。特德立即跳下去,打開地板上的艙蓋,露出了黑沉沉的海水。

    “小心,特德。”

    “我對你們說,它是有靈性的。”特德說道。他腳下的海水閃耀出柔和的綠光。“它到這兒了。”他們還看不到魷魚,隻能見到那綠色的閃光。特德向水中打著燈光信號。

    綠光做出了回答。

    “還在對話,”特德說道,“隻要它還在對話——”

    那條觸須以令人震驚的速度,猛地躍過水麵,卷成一個巨大的弧形,嘩的一下圍住了密封艙。諾曼一眼望去,隻見那發光的須幹有一個人的身子那麽粗。一片5英尺長、巨大的發光葉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他身旁掃過。他迅速低頭躲避,但看到這片葉子已擊中貝思,把她打倒在一邊。蒂娜害怕得尖叫起來。刺鼻的阿摩尼亞味灼痛他們的眼睛。那條觸須又回頭向諾曼掃來。諾曼用雙手護住自己。巨臂把諾曼摔得直打轉,使他撞在密封艙的金屬牆上。他碰到了它滑膩膩、冷冰冰的皮膚。那動物的力氣大得叫人難以置信。

    “離開,各位立即離開,別碰金屬牆!”弗萊徹在高聲叫道。特德跌跌撞撞地往上走著,試圖離開艙蓋和那條扭動的巨臂;他快接近筒體的門時,那葉狀的觸須又回頭掃來,把他一把裹住,蓋住了他的大半個身子。特德呻吟著,用手推著葉狀的觸須。他的眼睛因恐懼而睜得好大。

    諾曼向他跑去,但是哈裏一把抓住他。“別管他!你現在是無能為力的!”

    特德被它卷在空中來回摔著,從這堵牆撞到那堵牆上。他的頭部垂著,鮮血從他的前額不停地流到發光的觸須上。那條巨臂還把他前後晃著。每撞擊一次,那筒體就發出一陣轟響。

    “快走!”弗萊徹叫道,“各位快離開這兒!”

    貝思連滾帶爬地打他們身旁經過。正當第二條觸須也竄出水麵鉗住特德時,哈裏猛地拽住諾曼。

    “離開金屬牆!見鬼,離開金屬牆!”弗萊徹還在吼著。當他們踏上B號筒體的地毯時,她合上了綠盒子的開關。隨著200萬伏特的高壓電流傳遍整個居留艙,發電機發出了嗡嗡聲,紅色的散熱器看起來變得模糊不清。

    反應立刻顯示了出來。由於居留艙遭到巨大力量的打擊,他們腳下的地板在來回搖晃著。諾曼發誓他聽到了刺耳的尖叫聲,不過這或許是金屬震動發出的聲音。那兩條觸須飛快地退出了密封艙。他們最後一眼看到特德,是在他被拽下漆黑的海水之前。弗萊徹猛地推開綠盒子的開關。然而警報已經響起,警告板的燈亮了。

    “著火啦!”弗萊徹吼道,“E號筒體著火啦!”

    弗萊徹給他們都戴上防毒麵罩。諾曼的麵罩老是往下滑,擋住了他的視線。他們來到D號筒體時,裏麵已充滿了濃煙,他們拚命地咳嗽,走起路來踉踉蹌蹌,還不時撞在控製台上。

    “伏下身子。”蒂娜大聲喊道,一邊跪了下來。她在前麵領路,弗萊徹仍然留在B號筒體。

    在他們前麵,憤怒的烈火燒得通紅,映出了通向E號筒體的艙門。蒂娜抓過一支滅火器,便穿過艙門。諾曼緊隨其後。起先他以為整個簡體都燒著了。熊熊烈焰吞噬了側麵艙壁的隔層墊料,濃煙直衝天花板。艙內的熾熱明顯可以感覺到。蒂娜拿著滅火器在屋子四處跑著,開始噴出白色的泡沫。諾曼在火光中看到了另一支滅火器,便一把抓在手上。然而滅火器的金屬外殼被燒得燙手,他把它摔在地上。

    “D號筒體失火了,”弗萊徹在內部通信係統中說道,“D號筒體失火了。”

    老天爺,諾曼思忖道。盡管帶著麵罩,辛辣的煙霧還是使他不停咳嗽。他從地上拾起滅火器,噴出泡沫。溫度馬上降了下來。蒂娜大聲對他說了什麽,然而他除了大火的燃燒聲外,什麽也沒聽到。他和蒂娜漸漸把火撲滅了,但是靠近舷窗的地方還有一大片火。他轉過身子,向腳下正在燃燒的地板噴射著。

    諾曼沒有想到會發生爆炸,那巨大的衝擊力震得他耳疼。他回過頭來,隻見屋子裏一根救火皮帶已被解開。接著他意識到,原來有一扇小舷窗被震破或是燒毀了,海水正在以不可思議的力量湧入。

    他找不到蒂娜,隨後發現蒂娜已被擊倒在地。她站起身來,大聲對諾曼說了些什麽,然後又滑倒在地,滑進了嘩嘩而來的水流中。那股水流把她的身體托了起來,猛地朝對麵的牆上摔去。諾曼知道,她必死無疑。當他低下頭時,他看到蒂娜臉朝下,漂在迅速淹沒屋子的海水中。她的後腦勺裂開了。他看到了她紫紅的大腦。

    諾曼轉過身子,拔腿就逃。海水已漫過艙門門檻,他趕忙關上沉重的艙門,轉動輪子,把門扣住。

    諾曼在D號筒體內看不到任何東西。煙霧比剛才更濃。在濃煙中,他模糊地見到一團團火焰。他聽到滅火器在嘶嘶作響。他的滅火器在哪兒?他準是把它丟在E號筒體了。他像個瞎子似的在牆上摸索著,尋找另一支滅火器,一麵拚命地咳著。盡管戴著麵罩,他的眼睛和肺部還是感到燒灼般的疼痛。

    接著,隨著巨大的金屬聲響,震動開始了。由於艙外巨型魷魚的撞擊,居留艙又晃動起來。他聽到弗萊徹在內部通信係統中說話,但她的聲音沙沙作響,壓根兒聽不清。震動持續著,金屬的艙體發生可怕的扭動。諾曼思忖道,我們要完蛋啦。這一次,我們真的完蛋啦。

    他無法找到滅火器,然而他的手在牆上碰到一個金屬的東西。諾曼在煙霧中用手摸著,心裏想知道這往外突起的東西究竟是什麽。隨後,200萬伏特的高壓電從他的手上傳遍他的全身。他尖叫一聲,向後倒去。
 


神秘之球 正文 怪獸 第4章 後果
章節字數:9859 更新時間:08-01-18 22:42
    諾曼呆呆地望著一排燈。他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便坐起身來望望四周。他正坐在D號筒體的地板上。空氣中飄蕩著薄薄的霧。裝有襯墊的牆壁已發黑,有幾處被燒焦了。

    他吃驚地盯著那些破損處,心想,這裏剛才準是著了火。那是什麽時候發生的?當時他在哪裏?

    他先跪起一條腿,然後整個身子站了起來。他轉向E號筒體。然而由於某種原因,通向E號筒體的艙門關著。他試圖轉動輪子把它打開,但那扇門關得死死的。

    他看不到其餘的人。他們在哪兒?接著他想起了特德的事兒。特德死了。那條魷魚在密封艙內纏住了特德的身子。然後弗萊徹要他們後退,後來她關了電源……

    往事開始回到他的腦海。火災。E號筒體內曾發生一場火災。他和蒂娜一起去那兒滅火的。他記得自己進了那屋子,看到火焰在吞噬艙壁……後來呢?他記不清了。

    別的人在哪兒呢?

    在一瞬間,他以為他成了唯一的幸存者,心裏十分恐慌,但接著他便聽到C號筒體中有咳嗽聲。他朝著聲音的方向走去,但沒有看到任何人,於是又去B號筒體。

    弗萊徹不在那兒。金屬管子上有一大灘血跡,地毯上有她的一隻鞋。這就是他看到的一切。

    又是一聲咳嗽,從管子之間傳來。

    “是弗萊徹嗎?”

    “稍等一分鍾……”

    貝思從管道之間走了出來,身上沾著一道道油汙。“你起來啦,我想我已經使這個係統的大部分設備轉動起來了。感謝上帝,海軍把他們的操作指令都標示出來。不管怎麽說,煙霧正在消散,從儀表上看,空氣的成分還過得去——不算很幹淨,但還過得去——而且所有的關鍵設備似乎都沒受破壞。我們有能夠呼吸的空氣,有純淨的水,有暖氣,有動力。我想知道還剩下多少動力和能夠呼吸的空氣。”

    “弗萊徹在哪兒?”

    “我也找不到她。”貝思指指地毯上的鞋和那一灘血。

    “蒂娜呢?”諾曼又問道。他一想到他們被困在海底,而周圍又沒有海軍專業人員,便感到恐懼。

    “蒂娜原先和你在一起的嘛。”貝思說著皺起了眉。

    “我似乎記不起來了。”諾曼說道。

    “你也許受到了電流的猛烈衝擊,”貝思說道,“這會造成嚴重的記憶喪失,使你無法想起受衝擊前幾分鍾發生的事情。我也找不到蒂娜,不過根據狀態感測器的情況來看,E號筒體全給海水淹了,已經關閉。剛才是你和她在E號筒體,我不知道那兒淹水的原因。”

    “哈裏怎麽樣?”

    “我想,他也受到了電流衝擊。你算是幸運的,那電流強度不算太高,要不然,你們倆都完蛋啦。他現在還躺在C號筒體的地板上呢,不是睡著了,就是還沒從昏迷中蘇醒過來。你也許想去瞧瞧他。我剛才不想冒險去搬動他,所以就隨他躺著。”

    “他有沒有醒來?有沒有和你說話?”

    “沒有,不過他的呼吸很平順,臉色也很好。不管怎麽說,我認為最好使維生係統運轉。”她擦去臉頰上的油汙。“我的意思是,現在隻有我們三人了,諾曼。”

    “我,你,還有哈裏嗎?”

    “是的。你,我,還有哈裏。”

    哈裏平靜地睡在兩個床鋪間的地板上。諾曼彎下身子,翻起他的眼皮,用燈光照著瞳孔。瞳孔收縮了。

    “這兒不可能是天堂。”哈裏說道。

    “為什麽不可能?”諾曼問道。他用燈照他的另一個瞳孔。瞳孔也收縮了。

    “因為你在這兒。他們不讓心理學家進天堂。”他勉強地笑了一下。

    “你的腳趾能動嗎?你的手呢?”

    “我全身都能活動。我是走上來的,諾曼,從C號筒體。我沒事兒。”

    諾曼往後坐下。“你沒事兒,我很高興,哈裏。”他這話是當真的:他一想到哈裏會受傷就恐懼萬分。從考察一開始,他們就全都依賴哈裏。在每個緊急關頭,他總是能突破難關,化險為夷,使他們對環境有必要的理解。甚至是現在,諾曼又鬆了一口氣,因為他覺得,倘若貝思無法操縱維生係統,哈裏一定行。

    “是呀,我沒事兒。”他又閉上了眼睛,歎了口氣。“還有誰活著?”

    “貝思,你,我。”

    “老天爺。”

    “是啊。你想起來了嗎?”

    “是啊。我要睡到床上去,我真的累了,諾曼,我可以整整睡上一年。”

    諾曼扶著他站了起來。哈裏一下子就倒在了離他最近的鋪位上。

    “我睡一會兒,行嗎?”

    “當然可以。”

    “那太好了。我真的累了,諾曼,我能整整睡上一年呢。”

    “是呀,你剛才說——”

    他停住了。哈裏已經鼾聲大作。諾曼伸過手去,把哈裏枕頭下一件被壓皺的東西取出來。

    這是特德·菲爾丁的記事本。

    諾曼突然感到自已被搞垮了。他坐在自己的鋪位上,雙手拿著這本記事本。他看了幾頁,上麵塗滿了特德潦草的字跡,粗大而有力。一張照片掉到他的大腿上,諾曼把它翻過來。這是一張紅色雪佛萊考維特小跑車的照片。強烈的感情使諾曼不能自己。諾曼不知道他是在為特德哭泣,還是在為自己哭泣,因為有一點十分明顯,那就是他們正在深海中一個個地死去。諾曼的心中充滿悲哀和恐懼。

    貝思正在D號筒體內,坐在通信控製板前,打開所有的監視器。

    “他們把這兒的一切安排得很出色,”她說道,“一切都做了標記,一切都有使用說明。這兒有電腦操作輔助資料,即使白癡也能理解。我能發現的就隻有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廚房在E號筒體內,而E號筒體給淹了。我們沒有食品了,諾曼。”

    “一點兒也沒有嗎?”

    “我看是的。”

    “水呢?”

    “有,水倒挺充裕的,就是沒有食品。”

    “唔,沒有食品我們也能挺過去。我們在水下還得待多久?”

    “好像還要待上兩天多。”

    “我們能挺過去的。”諾曼說道,一麵思忖道,兩天,上帝,在這兒還要待兩天多呢。

    “那是假設,風暴能按預計時間結束。”貝思補充道,“我一直在設法弄明白,如何放出海麵氣球,看看海麵上到底怎麽樣。蒂娜總是按下某個特殊代碼來釋放氣球的。”

    “我們能挺過去。”諾曼又說了一遍。

    “哦,當然囉。即使情況再糟糕,我們也隨時能從太空船上拿到食品。那兒多著呢。”

    “你認為我們能冒險外出嗎?”

    “我們不得不這樣做,”她看了一眼屏幕,說道,“從現在起的三小時內。”

    “為什麽?”

    “那艘小型潛艇裏有自動上浮海麵的定時器,除非有人去那兒按動健扭。”

    “去他媽的潛艇,”諾曼罵道,“讓那艘潛艇走吧。”

    “唔,別氣急敗壞,”貝思說道,“那艘潛艇能乘載三個人。”

    “你是說,我們可以乘那艘潛艇離開這兒?”

    “是呀,我就是這個意思。”

    “老天爺,”諾曼說道,“我們現在就去。”

    “但有兩個問題。”貝思說道。她指著屏幕,“我剛才一直在考慮兩個細節問題。首先,潛艇在海麵上很不平穩。要是海麵上有大風浪,它會帶著我們四處顛簸,那就會比我們在這兒更危險。第二件事情就是我們得連接到海麵的減壓艙上。別忘了,還有96小時的減壓過程在等待我們呢!”

    “那麽,倘若我們不經過減壓呢?”諾曼問道。他在想,讓我們坐著潛艇上升到海麵,然後打開艙門,就能見到雲彩、天空,就能呼吸到大自然的正常空氣啦。

    “我們必須接受減壓,”貝思說道,“你的血管裏充滿了液化的氦氣。你現在處於壓力之下,因此一切正常。但是,如果你突然減壓,那就像你猛地打開汽水瓶蓋兒一樣,氦氣就會在你的血液係統內沸騰,變成氣體往外衝,你就會立即死亡。”

    “噢。”諾曼應道。

    “96個小時,”貝思說道,“讓氦氣從你身上慢慢排出就需要那麽長的時間。”

    “噢。”

    諾曼走到舷窗前,望著DH-7號居留艙和那艘小型潛艇。潛艇離他們有100碼距離。“你認為魷魚會回來嗎?”

    貝思聳聳肩。“你問傑裏吧。”

    諾曼思忖道,再也不能相信那個叫傑拉爾丁的家夥了。或者說,她傾向於認為這個用心狠毒的實體是男性嗎?

    “用哪一台監視器?”

    “這一台。”貝思輕輕把它打開。屏幕上閃著熒光。

    諾曼說道:“傑裏?你在那兒嗎?”

    沒有回答。

    他按動鍵鈕:傑裏?你在那兒嗎?

    屏幕上沒有反應。

    “我來對你講講傑裏吧,”貝思說道,“他並不能洞悉我們的想法。上次我們在和他談話的時候,我傳遞給他一個念頭,可是他沒有作出反應。”

    “我也試了,”諾曼應道,“我傳遞給他兩個訊息和意象。他卻一直沒有任何反應。”

    “我們如果說話,他就會回答,但是我們如果隻是內心思考,他就不會回答。”貝思說道,“那麽他就不是萬能的。他的實際行為好像是能聽到我們。”

    “對,”諾曼說道,“不過他現在似乎聽不到我們說話。”

    “是的,我剛才也試了一下。”

    “我想知道他為什麽不回答。”

    “你說過,他具有感情嘛。也許他正在生氣呢。”

    諾曼並不這麽想。孩子王是不會發脾氣的。他們報複心強、異想天開,但是他們不發脾氣。

    “順便說一下,”貝思說道,“你也許想看看這些。”她遞給他一遝電腦報表紙。“這是我們和他之間全部交往的記錄。”

    “這些記錄也許會給我們一個線索。”諾曼說道。他用手指翻看一張張電腦報表紙,顯得不太熱衷。他突然感到疲勞不堪。

    “不管怎麽說,這會讓你的大腦別閑著。”

    “沒錯。”

    “就我個人而言,”貝思說道,“我倒想回到太空船上去。”

    “去幹什麽?”

    “我不相信我們已經發現了那兒的一切奧秘。”

    “到太空船上去的路程可不近。”諾曼說道。

    “我知道。但是,倘若我們能找到一段安全期,沒有魷魚來侵襲,我可以試一下。”

    “就是為了使你的大腦別閑著。”

    “我認為你可以這麽說。”她看了一眼手表。“諾曼,我打算睡兩個小時,”她說道,“然後我們可以用抽簽來決定誰去潛艇。”

    “好吧。”

    “你似乎垂頭喪氣的,諾曼。”

    “是的。”

    “我也很沮喪,”貝思說道,“這個地方使人覺得像墳墓——我已經過早地被埋葬啦。”

    貝思爬上梯子到她的實驗室,但她顯然不是去睡覺,因為過了一會兒,他聽到了錄像帶上蒂娜的聲音:“你認為他們最終能打開這個大球嗎?”

    隨後貝思回答道:“也許能的。我不知道。”

    “這使我感到害怕。”

    呼呼的倒帶聲,短暫的間歇,接著:

    “你認為他們最終能打開這個大球嗎?”

    “也許能的,我不知道。”

    “這使我感到害怕。”

    這帶子已經把貝思纏住了。

    他直愣愣地盯著大腿上的電腦報表紙,隨後又望著屏幕。“傑裏?”他喊道,“你在那兒嗎?”

    傑裏沒有回答。

    潛艇

    貝思輕輕地搖晃著他的肩膀。諾曼睜開了眼睛。

    “是時候了。”貝思說道。

    “好吧。”諾曼打了個哈欠。老天爺,他真累。“還有多少時間?”

    貝思在通信控製板上打開感測器陣列,調節著。

    “你懂得怎麽操作那些玩意兒嗎?”諾曼問道,“那些感測器?”

    “我一直在學著呢。”

    “那麽我應當去潛艇。”諾曼說道。他知道貝思怎麽也不會同意的,她一定會堅持做主動積極的事兒,不過他還是想做一番努力。

    “行啊,”貝思說道,“你去吧。這樣挺合適的。”

    諾曼掩飾著自己的驚訝。“我也這樣認為。”

    “得有人觀察感測器陣列,”貝思說道,“要是魷魚出來,我可以向你發出警告。”

    “行啊。”諾曼應道。他思忖著,見鬼,她是當真的。“我認為哈裏幹這個並不合適。”

    “是的,哈裏身手不夠靈活,而且他還在睡覺呢。我說呀,就讓他睡吧。”

    “好吧。”諾曼說道。

    “你這套工作服需要有人幫忙整理一下。”貝思說道。

    “哦,我的工作服,”諾曼說道,“我衣服中的風扇壞了。”

    “弗萊徹幫你修理過了嘛。”貝思說道。

    “但願她修好了。”

    “還是我代替你去吧。”貝思說道。

    “不,不。你觀察控製台吧,我去。不管怎麽說,隻有100多碼的距離,用不著費大勁兒的。”

    “而且現在很安全。”貝思瞥了一眼監視器,一邊說道。

    “好吧。”諾曼說道。

    他的頭盔咋噠一聲扣上了。貝思用手輕輕拍著他的麵罩,眼中露出詢問的神色:都沒有問題吧?

    諾曼點點頭,貝思便為他打開底部的艙門。他揮揮手表示告別,隨後就跳進黑洞洞的、冰冷刺骨的水裏。他在艙門下的海底站了一會兒,等著確定他是否能聽到自己循環風扇轉動的聲音,隨後他從居留艙的下麵往外走。

    居留艙內隻亮著幾盞燈,他可以看到,一串串細小的氣泡從漏水的筒體內往上冒著。

    “你情況好嗎?”貝思通過內部通信係統問道。

    “很好。你知道這兒漏水嗎?”

    “看來情況比漏水還糟糕,”貝思答道,“我的話一點也不誇張。”

    諾曼走到居留艙邊上,看看他與DH-7號艙之間那100碼距離的廣闊海底。“這個區域情況如何?仍然安全無虞嗎?”

    “仍然安全無虞。”貝思答道。

    諾曼向前走去。他盡量加快腳步,但是覺得腿仿佛邁不開步子。不多久,他便氣喘籲籲。他惡聲惡氣地詛咒著。

    “怎麽回事?”

    “我走不快。”他始終望著北部,隨時準備看到向他通來的魷魚那發綠的熒光,然而在他的視野內籠罩著一片黑暗。

    “你幹得很好,諾曼。仍然沒有任何危險。”

    現在他離開居留艙已有50碼距離——離潛艇隻有一半路程了。他可以看到DH-7號,比他們的居留艙要小得多,隻是一個40英尺高的單筒體,舷窗也很少。與DH-7並排的是那個倒置的半圓頂棚,還有那艘潛艇。

    “你快到了,”貝思說道,“幹得不賴。”

    諾曼開始感到頭暈目眩。他放慢了腳步。他已看到居留艙灰色表麵上的字號,那是用印刷體寫成的海軍符號。

    “周圍仍舊沒有危險,”貝思說道,“恭喜你,看來你成功了。”

    他來到DH-7號的筒體下,往上看著艙門。艙門關著,他轉動輪子,把它打開。他無法看清艙內的一切,因為多數燈都沒有打開。但他還是想瞧瞧裏麵有些什麽。也許裏麵會有某件東西,某種武器,他們可以使用。

    “先去潛艇,”貝思說道,“你隻剩下10分鍾的時間按動鍵鈕。”

    “對。”

    諾曼向潛艇走去。他站在一對螺旋槳的後麵,看看艇名:深海星3號。

    潛艇呈黃色,和他原先乘坐潛入的那艘不太相同。他發現邊上有手把,便爬進了半圓頂棚下的空氣艙。潛艇的頂部有一個樹脂纖維製的透明圓罩式大型座艙,是駕駛員工作的地方。諾曼發現後麵是艙門,便把它打開,跳了進去。

    “我在潛艇內了。”

    貝思沒有回答。她或許聽不到他的話,因為他的周圍全是金屬結構。他環顧四周,思忖道,我真是濕透了。但是他應當怎麽辦呢?進去之前先擦一下他的鞋?他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他發現後艙內的帶子保存得好好的。那裏還有足夠的空間,容納三個人綽綽有餘。可是貝思對去海麵的看法是對的:潛艇內擺滿了儀器和尖銳物品。要是你在這兒和周圍的東西碰撞一下,情況會很不妙。

    那個滯留鍵鈕在哪兒呢?他望著幽暗的儀表板,看到一個鍵鈕的上麵閃爍著一盞紅燈,上麵標著“定時控製”。他按下那個鍵鈕。

    紅燈停止閃動,變成持續發光。一個小的琉珀色屏幕發出熒光:

    重擬定時器——倒計時12:00:00

    他看著屏幕,隻見數字飛快地向後退去。他準是找對了按鈕,他思忖道。屏幕關掉了。

    諾曼依然望著這些儀器設備,突然出現了一個念頭:萬一出現緊急情況,他能操縱這艘潛艇嗎?他一屁股坐到駕駛員的座椅上,麵對著一係列使他手足無措的儀表控製盤和開關。這兒似乎沒有任何駕駛設備,沒有方向盤,也沒有操縱杆。你怎麽來駕駛這鬼東西呢?

    屏幕又亮了:

    深海星3號——指令艙

    你需要幫助嗎?

    是否取消

    是的,他思忖道,我要求幫助。他朝四周瞅著,尋找屏幕附近的“是”鍵,但是他什麽也找不到。最後他決定摸一下屏幕,朝屏幕上的“是”字按去。

    深海星3號——清單選擇

    上浮下潛

    拋錨停機

    監視取消

    他按了一下“上浮”。屏幕上又變換出一塊儀表板狀的小型圖像。圖像上有一個特別區域,不停地一亮一滅,圖像的下麵是文字說明:

    深海星3號——上浮清單

    1.把壓艙增壓器調到:開

    繼續下一步程序取消

    原來那些儀表就是如此操縱的,諾曼思忖道。操作步驟的清單就貯存在潛艇的電腦中。你所需要做的就是服從這些指令。他可以做到。

    有一小股水流衝擊了潛艇,使它在允許的範圍內晃動起來。

    他按下了“取消”,屏幕上的圖像消失了。有一行字在閃著:

    重擬定時器——倒計時11:53:04

    那計時器還在往後倒退。諾曼思忖道,我是否真的已經在這兒待了7分鍾呢?又是一股水流,潛艇又搖晃起來。是該離開的時候了。

    他移動到艙門口,爬出駕駛艙,進入半圓棚,然後關上艙門。他從潛艇的一邊滑了下來,按動按鈕。他那接在金屬防護罩下的無線電立即響了起來。

    “——你在那兒嗎?諾曼,你在那兒嗎?請回答!”

    是哈裏,正通過無線電發話。

    “我在這兒呢。”諾曼回答道。

    “諾曼,老天爺——”

    就在這個時候,諾曼看到了那股綠光,明白了潛艇為什麽劇烈搖晃,並且牽動了它的錨定設備。那條魷魚就在10碼遠處,它那發光的觸須正扭動著向他而來,把海底的沉澱物全都攬了起來。

    “——諾曼,你是否——”

    已經沒有思考的時間。諾曼連跨三步,身子往前一縱,穿過了DH-7號敞開的艙門。

    他使勁地關著身後的艙門,但是那扁平的、鐵鏟般的觸須已經跟了進來。他用半開半閉的艙門夾住了觸須,但是那觸須並不後退。它令人難以置信地強壯有力。諾曼朝它望去,隻見它左右扭擺,那吸盤就像縮攏的嘴巴,正一張一合地翕動。諾曼用力跺著艙門,試圖迫使觸須後退,但是隨著一種強勁的甩動,艙門給啪的打開了,把諾曼彈得直往後退,那個觸須從艙門進了居留艙。諾曼聞到一股強烈的阿摩尼亞氣味。

    諾曼趕緊往上爬,進入筒體深處。第二根觸須出現了,劈劈啪啪地穿過艙門。這兩根觸須在他身下轉來轉去,探索著目標。諾曼走到舷窗前,朝外望去,看到了那動物龐大的身軀,還有那圓滾滾的、目光凝視的巨眼。他往高處爬去,企圖遠離那些觸須。筒體的大部分地方似乎都放著貯藏物,裏麵堆滿了設備、箱子和櫃子。許多箱子上印著鮮紅的字:“小心,炸藥周圍不準吸煙,不準使用電子設備。”諾曼一麵笨拙地往上爬,一麵思忖道,這兒炸藥可真他媽的不少。

    觸須在他身後往上升著。在諾曼腦海深處的某個部位,他在進行超然的、符合邏輯的思考:這個簡體隻有40英尺高,而那兩根觸須至少有40英尺長。他將無處可藏身。

    他繼續往上爬,膝蓋老是撞在牆上。他聽到觸須朝上向他揮來,打在牆上時發出啪啪的響聲。

    武器,他思忖道,他得找到一件武器才行。

    他走向那個小廚房,那兒隻有金屬的櫃台、一些鍋和盤子。他急忙打開抽屜,尋找刀子。他隻找到一把削馬鈴薯皮的刀,便厭惡地把它仍在一邊。他聽到觸須漸漸靠近。沒多久,他便被撞倒在地,頭盔也撞在甲板上。諾曼站起身來,避開那條觸須,又往筒體高處爬去。

    通信部:無線電台、電腦、兩台監視器。兩條觸須就在他身後,如同兩條恐怖的藤蔓一般向上滑動。強烈的阿摩尼亞氣味灼得他兩眼直冒火。

    他來到床鋪旁,那是接近筒體頂部的狹窄部位。

    無處可藏身,他思忖道。沒有武器,也無處可藏身。

    觸須已經碰到筒體的頂部,拍打著上麵弧形的表麵,往兩側甩動。要不了多久,它們就會逮住諾曼。諾曼從一張鋪位上抓起床墊,如同一件脆弱的防衛武器那樣把它舉起。兩條觸須在他周圍忽左忽右地甩來甩去。諾曼躲過了第一條觸須。

    接著,第二條觸須呼的一下圍住了他。諾曼連同那塊床墊,一起落入了冷冰冰、滑膩膩的纏繞之中。那十來個吸盤附在他的身上,切入他的皮膚。他感到觸須愈纏愈緊,使他漸漸變得無力。他害怕地大聲呻吟。第一條觸須甩過來,和第二條觸須一起逮住他。他像被一把鐵鉗夾住了身子。

    噢,老天爺,他痛苦地思忖道。

    兩條觸須甩離艙壁,把諾曼高舉空中,懸在簡體的中央。

    就這樣啦,他思忖道。然而過了一會兒,他感到自己的身子向下滑過了床墊。他從纏繞中脫出身來,從空中直往下掉。他趕緊抓住觸須作為支柱,沿著那巨大的、臭氣熏人的藤蔓往下滑去,隨後摔倒在廚房附近的地板上,頭部重重地撞在金屬艙板上。他打了個滾,仰麵躺在艙板上。

    他看到上麵有兩條觸須,正抓住床墊,使勁地把它纏緊。這條魷魚會不會意識到究竟是怎麽回事、意識到他已經逃脫了?

    諾曼絕望地環顧四周。一件武器,一件武器。這是海軍的居留艙。某個地方一定放有武器。

    觸須把床墊撕裂了。一片片白色的墊料紛紛飛落下來。兩條觸須鬆開了床墊,大塊的碎布往下掉落。接著,觸須又開始在居留艙裏從來甩去。

    搜索。

    它知道了,諾曼思忖道,它知道我脫身了,而且知道我在這兒。它在追蹤我。

    可是,它怎麽會知道的呢?

    諾曼一頭鑽到廚房背後。這時,那兩條扁平的觸須竄了過來,橫掃鍋盆,四處揮舞,尋找著他。諾曼往後爬去,往上靠在一盆很大的盆栽植物上。那條觸須還在尋找,一刻不歇地在地板上滑動,把鋼盆碰得乒乓作響。諾曼把盆栽植物往前推去,觸須一把抓住它,毫不費勁地連根拔出那株植物,把它摔到空中。

    就在觸須分散注意力的當兒,諾曼得以向前爬去。

    一件武器,他思忖道,一件武器。

    他朝下望著床墊跌落的地方,看到靠近筒底艙門的地方,直立著一排銀色的棍子!水下魚槍!不知怎地,他往上爬的時候,卻把它們給疏忽了。每枝槍的頭上都有一個像手榴彈那樣鼓鼓的圓球,上麵裝有易爆炸藥。他開始往下爬去。

    那兩條觸須也跟著往下滑。魷魚怎麽會知道他的位置?經過舷窗時,他看到了外麵那隻眼睛,於是他想:老天爺,它能看到我。

    避開舷窗。

    他的思路不甚清楚,一切都來得太快。他爬過貨艙的炸藥箱房時,心中思忖道,我最好別在這兒失誤、接著,他砰的一聲落到密封艙的艙板上。

    他用手臂不穩地往下滑,滑向筒底。他用力拽一支槍,那槍用橡皮帶扣在牆上。諾曼用手去拉槍,試圖取下來。觸須正在靠近。他猛地一拉,槍還是取不下來。那麽輕而易舉的事怎麽會出差錯呢?

    觸須靠得更近了。

    接著,他意識到帶子上有安全扣;你得往側麵拉槍,而不是垂直往外拉。他照此辦理;那帶子哢嚓一下鬆開了。槍到了他的手中。他回過身子,那觸須一下把他打倒在地。他趁勢打了個滾使臉部朝上,看到那碩大的扁平吸盤徑直向他撲來,觸須裹住了他的頭盔,周圍變得一片漆黑,於是他開了槍。

    他的胸部和腹部產生劇烈的疼痛。在一瞬間,恐怖攫住了他,他以為打中了自己。隨後他大口地喘氣,意識到這隻不過是開槍時的震動所致。他的胸部如燒灼一般,但魷魚放開了他。

    他還是看不見四周。他把手掌從臉部挪開,那手掌由於魷魚觸須的襲擊而疼痛難熬,且顫抖著,重重地落在甲板上。居留艙的內牆上濺著鮮血。一條觸須還在擺來擺去,另一條卻變得鮮血淋漓、殘缺不全。兩條觸須退出艙門,滑入水中。

    諾曼向舷窗跑去。魷魚迅速地離開了,那道綠光也消失了。他打傷了它!他把它殺退了。

    他打傷了它。
 


神秘之球 正文 怪獸 第5章 DH-8號居留艙
章節字數:8661 更新時間:08-01-18 22:42
    “你帶來幾枝?”哈裏用手轉動著槍,一邊問道。

    “5枝,”諾曼答道,“我隻能帶那麽多。”

    “不過,這有效嗎?”哈裏仔細地檢查著裝有易爆炸藥的槍頭。

    “有效。整個觸須都被炸爛了。”

    “我看到魷魚溜走了,”哈裏說道,“我猜想,你一定是做出了什麽舉動。”

    “貝思在哪兒?”

    “我不知道。她的工作服不在了。我想,她也許到太空船去了。”

    “去船上了?”諾曼皺著眉頭問道。

    “我隻知道我醒來時她已經走了。我猜想你去了那個居留艙。後來我見到那條魷魚,就試圖用無線電通知你。可是我想那金屬板擋住了電波。”

    “貝思走開了?”諾曼感到一股怒氣油然而起。在他外出期間,貝思本該守在通信控製板跟前,注意觀察感測器的動靜。可是她沒在這兒,卻去船上了?

    “她的製服不在了。”哈裏重複了一遍。

    “狗娘養的。”諾曼罵道。他突然變得怒氣衝衝、義憤填膺。他朝著控製台踢了一腳。

    “小心那兒。”哈裏說道。

    “見他媽的鬼!”

    “放鬆點,”哈裏勸道,“聽我的話,放鬆點,諾曼。”

    “她到底想幹什麽?”

    “聽我的,坐下來,諾曼。”哈裏把他拉到椅子踉前。“我們都累了。”

    “沒錯,我們都累啦!”

    “放鬆,諾曼,放鬆點……要記住你的血壓。”

    “我的血壓正常得很!”

    “現在可不是了,現在高啦,”哈裏說道,“你的臉都發紫了。”

    “她怎麽能讓我到外麵去,而自己卻離開這兒呢?”

    “情況更糟糕,她自己也出去了。”哈裏說道。

    “可是她再也不密切注意我的安危啦。”諾曼說道。隨後他立即想到自己為什麽如此氣憤——他之所以氣憤,是因為他害怕了。在他個人處於巨大危險的情況下,貝思拋棄了他。在海底深處隻剩下他們三個人,他們互相需要——他們得互相依靠。然而貝思不可信賴,這使他感到害怕,而且氣憤。

    “你們能聽到我的話嗎?”內部通信係統中傳出了貝思的聲音,“有人聽到我的話嗎?”

    諾曼伸出手去拿麥克風,但是哈裏搶了過去。“我來回答。能,貝思,我們能聽到你的話。”

    “我在太空船上,”貝思說道,她的聲音在內部通信係統中顯得尖銳而急促,“我又找到另一個船艙,在船尾,船員臥艙的後麵,非常有趣。”

    非常有趣,諾曼思忖道。老天爺,非常有趣。他從哈裏手中一把抓過麥克風。“貝思,你到底在那兒幹什麽?”

    “哦,你好,諾曼。你安然無恙地回來了,呃?”

    “差點就回不來了。”

    “你遇到麻煩了嗎?”她的口氣中並沒有關心的成分。

    “是的,遇到了麻煩。”

    “你沒事吧?你的聲音聽起來像在生氣。”

    “我的確在生氣。貝思,你為什麽在我外出的時候離開這兒?”

    “哈裏說他會替我看著嘛。”

    “他說什麽?”諾曼望著哈裏。哈裏搖搖頭,表示沒有這回事。

    “哈裏說,他來接替我看著控製台。他要我來船上。既然當時四周沒有魷魚,看來是個機會嘛。”

    諾曼用手捂住麥克風。“我不記得說過那些話。”哈裏否認道。

    “你對她說過嗎?”

    “我不記得對她說過。”

    貝思說道:“你問他好了,諾曼。他會告訴你的。”

    “哈裏說,他從來沒有講過。”

    “唔,他在撒謊。天哪,你是怎麽想的?你在外麵的時候,我會拋棄你嗎?”貝思停頓了一下。“我絕不會那樣做的,諾曼。”

    “我發誓,”哈裏對諾曼說道,“我從來沒有和貝思說過什麽。我根本沒有和她談過話。我醒來的時候,她已經走了。當時這兒沒有任何人。倘若你非要我說什麽的話,那就是她一直想去船上。”

    諾曼想起來了,貝思當時很快地便同意他去潛艇,使他多麽驚訝。或許,哈裏說得沒錯,他思忖道。或許,貝思一直在盤算這件事。

    “你知道我是怎麽想的嗎?”哈裏問道,“我想,她腦袋瓜出了毛病。”

    內部通信係統內又傳出貝思的聲音:“你們兩個家夥弄明白了嗎?”

    諾曼回答道:“我想弄明白了,貝思。”

    “好,”貝思說道,“我在這兒有了新發現,在太空船內。”

    “什麽新發現?”

    “我已經發現了那些乘員。”

    “你們倆來了。”貝思說道。她正在太空船舒適的米色駕駛室內,坐在控製台上。

    “是的。”諾曼應道,一麵朝她望去。她看上去沒有異樣。要是說有什麽不同的話,那就是她比原先還顯得神氣些,模樣更健康,目光更清澈。她看上去確實很漂亮,他思忖道。“哈裏認為,魷魚不會再來了。”

    “魷魚剛才在那兒嗎?”

    諾曼把他遭到攻擊一事簡單地說了一下。

    “老天爺。我很抱歉,諾曼。要是我剛才知道的話,我絕對不會離開。”

    她說話的樣子根本不像任何腦袋出毛病的人,諾曼思忖道。她說起話來恰如其分,語氣真誠。“不管怎麽說,”他說道,“我打傷了它,因此哈裏認為它不會再來。”

    哈裏說道:“我們無法確定誰應當留在那兒,因此我倆一起來了。”

    “唔,這邊走。”貝思說道。她領著他們往回走,穿過乘員艙,經過乘員睡覺的20張床鋪,來到大廚房。諾曼在廚房裏歇下腳,哈裏也停了下來。

    “我餓了。”哈裏說道。

    “吃點東西吧。”貝思說道,“我吃過了。這兒有一種果仁條之類的東西,味道不錯。”她打開廚房抽屜,取出用錫箔紙包成的果仁條,給他們每人一塊。諾曼撕去錫箔紙,看到像巧克力那樣的玩意兒,吃起來幹幹的。

    “有什麽可以喝的嗎?”

    “當然有囉。”貝思一把拉開冰箱門。“要喝特製可樂嗎?”

    “你在開玩笑……”

    “這種罐頭的圖案設計和我們的不一樣,可能是熱飲,不過確實是特製可樂。”

    “既然那家公司50年後都不會倒閉,”哈裏說道,“我要買他們的股票啦。”他讀著罐頭上的文字。“太空旅行探險指定飲料。”

    “是呀,一種推銷廣告。”貝思說道。

    哈裏把罐頭轉了半圈。另一麵印著日文字。“我倒想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那意思是,不管怎麽說,千萬別買那種股票。”貝思答道。

    諾曼喝著可樂,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不舒服。打他上次來這兒看了以後,廚房裏仿佛發生了難以捉摸的變化。他不是十分肯定——上次來時他隻是飛快地掃了一眼——但是他通常對屋子的布局記得很清楚。他的妻子老是開玩笑說,什麽樣的廚房,諾曼都能熟門熟路。他說道:“我記得廚房裏沒有冰箱。”

    “我自己從來也不注意這種事兒。”貝思說道。

    “事實上,”諾曼說道,“我覺得整個屋子都變了,看上去比原來的大,而且——我也說不清——不一樣了。”

    “那是因為你餓了。”哈裏咧嘴笑道。

    “也許是的。”諾曼說道。哈裏可能說得沒錯。在60年代,人們對視覺曾進行一係列的研究,結果說明人們的主觀意識會根據其預先的想象來理解模糊的觀察對象,在饑餓的人眼裏,什麽都像食物。

    可是這間屋子看上去確實與原先的不一樣了。譬如,他記得進廚房的門不像現在那樣在左邊。他記得是在牆的中間,而那牆隔開了床鋪和廚房。

    “這邊走。”貝思說道,領著他們繼續往船尾走,“實際上,正是冰箱給了我啟發。這種東西裝有許多食品,是被派遣穿過黑洞的考察船上用的。可是,配備一隻冰箱——幹嗎要費神幹這種事?這使我想到,也許有著一夥船員。”

    他們進入一個很短的玻璃牆通道。一道深紫色的光從上方向他們射來。“紫外線,”貝思說道,“我不知道是什麽用途。”

    “殺菌消毒用的?”

    “可能是的。”

    “可能是洗太陽浴的,”哈裏說道,“維生素D。”

    隨後他們進入一間大屋子,諾曼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地方。屋子的地板透出紫光,使整個屋子自下而上沐浴在一片紫外線中。四麵牆上豎著一排排直徑很粗的玻璃管。每根管子內是一條窄窄的銀色褥墊。那些玻璃管似乎都空著。

    “這邊來。”貝思說道。

    他們仔細看著一根玻璃管。一個赤裸裸的女子,當年十分美麗,這一點現在仍然看得出來。她的皮膚吳深棕色,滿是皺痕。她的身軀已經幹枯了。

    “木乃伊嗎?”哈裏問道。

    貝思點點頭。“我想來想去也隻能這麽認為。我沒有把它打開,怕遭感染。”

    “這間屋子是幹什麽用的?”諾曼問道,一邊朝四周張望。

    “這一定是某種冬眠室。每根管子都分別與維生係統——供電設備、空氣控製器、加熱器、各種裝置——相連接在隔壁屋子裏。”

    哈裏數了一下。“20根管子。”他說道。

    “鋪位也是20個。”諾曼說道。

    “那麽,其餘的人在哪兒呢?”

    貝思搖搖頭。“我不知道。”

    “這個女人是唯一留在這兒的嗎?”

    “看來好像是的。我還沒發現其他人。”

    “我倒想知道,他們是怎麽死去的。”

    “你進過那個大球嗎?”諾曼向貝思問道。

    “沒有。問這幹嗎?”

    “隻是心裏感到納悶。”

    “你是想知道這些乘員是否是在那個大球搭乘之後死去的?”

    “基本上是這樣。”

    “我認為,不論從什麽意義上來說,這個大球都不具有侵略行為,也不會帶來任何危險。”貝思說道,“這些乘員很可能在旅行過程中死於自然原因。譬如,這名女子被保存得如此之好,這會使你想知道她是否因輻射致死。在黑洞的周圍有著強大的輻射網嘛。”

    “你認為這些乘員是穿過黑洞時死去的,而那個大球是後來自動搭載在太空船上的嗎?”

    “有這個可能。”

    “她很漂亮,”哈裏盯住玻璃管望著,一麵說道,“那些記者看到後會發瘋的,是不是?一名未來的性感女子被發現全裸,而且木乃伊化了。晚上11點放的電影。”

    “她的個子也很高,”諾曼說道,“她一定超過6英尺。”

    “一名亞馬孫女子①,”哈裏說道,“長一對大奶子。”

    ①亞馬孫是相傳曾居住在黑海邊的一族女戰士中的一員。

    “行啦。”

    “有什麽不對的——為她而憤憤不平嗎?”哈裏說道。

    “我覺得沒有必要作出那種評論。”

    “事實上,貝思,”哈裏說道,“她有點像你。”

    貝思皺起了眉。

    “我是當真的。你有沒有好好瞧瞧她?”

    “別胡思亂想啦。”

    諾曼用手擋住地板上紫外線燈管的反射,細細地看著那玻璃管。這名被木乃伊化的女子確實像隻思——比貝思年輕,比她高,比她結實,然而和她很像。“哈裏說得沒錯。”諾曼說道。

    “也許,她是未來的你。”哈裏說道。

    “不,她顯然才20來歲。”

    “也許她是你的孫女。”

    “完全不可能。”貝思反駁道。

    “你永遠也不會知道的,”哈裏說道,“珍尼弗像你嗎?”

    “不太像。不過她正處於成長的階段。她不像這名婦女,我也不像。”

    貝思肯定地否認她和那名木乃伊化的女子有任何相像之處,或是存在任何聯係,這使諾曼感到很吃驚。

    “貝思,”他問道,“你認為這兒發生過什麽事?為什麽這名婦女是唯一留下的?”

    “我認為,她在這次探險中地位重要,”貝思說道,“她甚至可能是船長,或者副船長。其他人大多是男子。他們幹了某種蠢事——我不知道是什麽事——某種她建議他們不要做的事——結果他們都死了。她一個人繼續生活在這艘太空船中。她駕駛著它回家。但是她也出了差錯——某種她身不由己的事——於是她死了。”

    “她出了什麽差錯?”

    “我不知道,某種差錯。”

    有趣極了,諾曼思忖道。他從來也沒有這麽想過,可是這間屋子——就此而言,這整個太空船——是一個羅夏①測驗室,或者更確切地說,是TAT,主題統覺測驗。主題統覺測驗是一種心理測驗,由一係列意義模糊的圖畫組成,受測對象應當說出他們認為這些圖畫中發生了哪些事情。由於這些圖畫並不暗示任何明確的故事,受測對象便提供故事。這些故事常是在介紹說故事的人的情況,而不是這些圖畫的內容。

    ①Rorschach,瑞士精神病學家,因設計廣泛應用於精神病臨床診斷的墨跡測驗而聞名。

    貝思是在講述著她對這個屋子的奇思怪想:一位婦女是這次遠征探險的負責人,那些男人沒能聽取她的忠告,結果都死了;她仍然活著,是唯一的幸存者。這個故事並沒有涉及太空船的許多情況,但告訴了他們貝思的許多體驗。

    “我明白了,”哈裏說道,“你的意思是她就是那個出了差錯的女人。她駕駛太空船深入過去,結果跑太遠了。典型的女性駕駛員。”

    “你對什麽事情都得開玩笑嗎?”

    “你對什麽事情都得那麽當真嗎?”

    “這是當真的事。”貝思說道。

    “我來給你說個不同的故事吧,”哈裏說道,“這個女人毀了一切。她應當去做某件事情,可是她忘了,或是出了差錯。隨後她就進入冬眠。由於她的過錯,其餘的乘員都一命嗚呼,而她再也沒有從冬眠中醒來——她終於沒有意識到自己幹了些什麽,因為她根本沒有意識到實際上發生了什麽情況。”

    “我相信,你比較喜歡這個故事,”貝思說道,“這完全符合你們黑人男子對婦女典型的鄙視。”

    “別當真。”諾曼說道。

    “你對婦女擁有的力量表示不滿。”貝思說道。

    “什麽力量?你把舉重稱作力量?那僅僅是力氣——力氣是來自於軟弱的感覺,而不是力量。”

    “你是個沒有血肉的小人。”貝思說道。

    “你打算幹什麽?把我揍得鼻青臉腫?這就是你心目中的力量?”

    “我知道什麽是力量。”貝思怒氣衝衝地瞪著他,一邊說道。

    “別生氣,放鬆些,”諾曼說道,“我們不要再談這件事了。”

    哈裏問道:“你是怎麽看的,諾曼?你對這個屋子也有故事可說嗎?”

    “不,”諾曼回答道,“我沒有故事。”

    “噢,得啦,”哈裏說道,“我敢打賭,你一定有。”

    “不,”諾曼說道,“我不打算在你們兩個之間搞折衷調和。我們得一起待在這兒。隻要我們還留在海底,我們就得互相合作。”

    “是哈裏挑起的,”貝思說道,“從旅行一開始,他就設法給每個人製造麻煩,老是那種卑鄙惡毒的言論……”

    “哪些卑鄙惡毒的言論?”哈裏問道。

    “你完全明白是哪些卑鄙惡毒的言論。”貝思答道。

    諾曼走出了屋子。

    “你上哪兒去?”

    “你們的聽眾要走啦。”

    “為什麽?”

    “因為你們倆讓人感到厭煩了。”

    “哦,”貝思說道,“頭腦冷靜的心理學家斷定我們使人感到厭煩了?”

    “是的。”諾曼回答道。他頭也不回地穿過那條玻璃通道。

    “你對別人作了這一番評價後,想躲到哪兒去?”貝思朝他的背影大聲吼道。

    諾曼繼續往前走著。

    “我在對你說話呢!我對你說話時,你不準離開,諾曼!”

    他又一次走進廚房,打開那些抽屜,尋找果仁條。他的肚子又餓了,搜索食品使他忘了其他兩人。他得承認,目前事態發展的方式使他深感不安。他找到一塊果仁條,撕開錫箔紙,吃了起來。

    不安,但不是驚奇。在研究團體動力時,他早就檢驗出一條古老的格言是千真萬確的:“三人不歡。”在高度緊張的環境裏,由三人組成的群體本來就是不穩定的。倘若每個人沒有明確規定的職責,這個群體往往會形成不斷變換的聯盟,兩個反對一個。這就是目前發生的狀況。

    他吃完了一塊果仁條,立即又吃另一塊。他們還得在這兒待多久?至少還有36個小時以上。他想找個地方放剩下的果仁條,可是他的聚酯纖維連衣褲上沒有口袋。

    貝思和哈裏走進廚房,一副很後悔的樣子。

    “想吃果仁條嗎?”諾曼問道,一麵咀嚼著食品。

    “我們想表示歉意。”貝思說道。

    “為什麽?”

    “為了做出孩子般的舉動。”哈裏說道。

    “我很難為情,”貝思說道,“我感到懊悔,居然那樣發脾氣。我覺得自己就像個十足的白癡……”貝思垂著頭,盯著地板。真有意思,諾曼思忖道,貝思剛才還是盲目自信、咄咄逼人,忽而卻又跳到另一個極端,卑躬屈膝、自謙自責。沒有一點介乎兩者之間的味兒。

    “我們不要把問題說得那麽嚴重,”哈裏說道,“我們全都累了。”

    “我感覺很糟糕,”貝思繼續說道,“實在糟透了,我覺得自己仿佛拆了你們倆的台。首先,我根本不應當待在這兒,我不配留在這個團體中。”

    諾曼說道:“貝思,吃塊果仁條吧,別再為自己感到歉意。”

    “是呀,”哈裏說道,“我想,我寧願看到你發脾氣呢。”

    “我討厭這些果仁條,”貝思說道,“你們來這兒之前,我吃了11塊。”

    “唔,那麽就吃上一打吧,”諾曼說道,“我們要回居留艙去。”

    他們在返回居留艙時,情緒十分緊張,時刻提防著魷魚的出現。但是諾曼由於他們已有了武器而感到輕鬆。還有一個原因:他已經和魷魚作過一番較量,內心產生了一股自信。

    “你拿起魚槍來蠻有架勢的。”貝思說道。

    “是的,我覺得是這樣。”他這一生中都是個書生,一名大學裏的研究人員,從未想到要當一名實踐家。至少,他的實際行動不會超過偶爾打打高爾夫球。而現在,他手持魚槍,隨時準備戰鬥。他覺得自己很喜歡這種感覺。

    諾曼往前走時,發現在太空船與居留艙之間的路上長滿了柳珊瑚。有的珊瑚高達四五英尺,在他們手電筒的照耀下,發出豔麗的紫色和藍色光芒,使他們不得不繞道行走。諾曼確信,他們剛來居留艙時,並沒有這些珊瑚。

    現在,這兒不僅有五彩的珊瑚,還有成群的大魚。魚多是黑色的,背上帶有紅色的條紋。貝思說,這是太平洋刺尾魚,在這個地區是屢見不鮮的。

    一切都在變化,諾曼思忖道,我們的周圍整個兒都在變。但是他也說不清楚。在海底深處,他對自己的記憶也不敢信賴了。這兒能改變他感知能力的東西實在太多——高壓空氣、他所受到的損傷,還有時刻籠罩著他的緊張和恐懼。

    諾曼突然瞥見一種淺色的東西。他用手電筒向海底照去,看到一個白色的帶狀物在那兒扭動。它長著一條又細又長的鰭,身上還有黑色條紋。起先他以為是海鰻,接著他見到了它窄小的頭部和嘴巴。

    “等一下。”貝思拉住他的手臂說道。

    “這是什麽?”

    “海蛇。”

    “它們危險嗎?”

    “通常沒有危險。”

    “沒有毒嗎?”哈裏問道。

    “劇毒。”

    海蛇緊靠著海底,顯然是在覓食。那蛇根本不理會他們,諾曼覺得它看上去很漂亮,尤其是當它慢慢離開時。

    “這使我渾身起雞皮疙瘩,”貝思說道,“太平洋海蛇是有毒的,而且以此類海蛇最毒。事實上,有些研究人員認為這是世界上最毒的爬行動物,它的毒液比眼鏡蛇或是黑虎蛇還毒上一百倍。”

    “那麽,要是它咬你一口……”

    “兩分鍾,一命歸天。”

    他們看著那條蛇蠕動著滑入珊瑚中,然後消失了。

    “海蛇通常不會主動攻擊,”貝思說道,“有些潛水的人甚至會摸摸它、逗逗它。不過我從不這麽做。老天爺,海蛇。”

    “它們為什麽具有這樣的毒性呢?是為了使獵物喪失活動能力嗎?”

    “這是很有趣的事情,”貝思解釋道,“世界上大多數有毒的動物都是水生動物。陸地動物的毒性與它們相比,簡直微不足道。在陸地動物中,最致命的毒液也是來自於兩棲動物,一種叫Bufotenemarfensis的蟾蜍。在海中,有一種毒魚很像日本人當作美味佳肴的河豚;有一種叫Alaverdislotensis的毒貝,樣子像星貝。有一次我在關島的一條船上,一位婦女帶上來一隻星貝。那殼兒十分美麗,可是她不明白不能碰它的頂尖部位。那動物擠出了它的毒殼針,叮在婦女的手掌上,她還沒有跨出三步就癱倒在地,縮成一團。不到一個小時,她就死掉了。還有一些含毒的植物和有毒的海錦、有毒的珊瑚。此外,就是海蛇,即使最弱小的海蛇也肯定會置人於死地。”

    “妙極了。”哈裏說道。

    “唔,你得意識到,海洋是比陸地更古老的生活環境。35億年前,海洋中就具有生命了,比陸地上的生命要早得多。海洋裏的競爭和防衛手段也比陸地上要發達得多——時間更久遠嘛。”

    “你的意思是從現在起再過幾十億年,地麵上也會出現劇毒的動物?”

    “要是我們能生存那麽久的話。”貝思答道。

    “我們還是回居留艙吧。”哈裏說道。

    居留艙已近在咫尺。他們可以看到從漏縫中不斷冒出的氣泡。

    “漏得夠慘的。”哈裏說道。

    “我認為我們有足夠的空氣。”

    “我打算來檢查一下。”

    “悉聽尊便,”貝思說道,“不過我已經做過周密的檢查了。”

    諾曼思忖道,一場爭論又要爆發啦,但是貝思和哈裏都不再吭聲了。他們來到艙門前,爬入了DH-8號居留艙。
 


神秘之球 正文 怪獸 第6章 控製台
章節字數:7084 更新時間:08-01-18 22:43
    “傑裏嗎?”

    諾曼盯住控製台的屏幕望著。屏幕上仍是一片空白,隻有光標在閃爍。

    “傑裏,你在那兒嗎?”

    屏幕上毫無反應。

    “你在試驗那有趣的心理學?”貝思問道。她在檢測艙外傳感器的控製係統,查看圖表。“要是你征求我的意見,那麽你應當以心理學去影響的人就是哈裏。”

    “你是什麽意思?”

    “我是說,我認為哈裏不該在維生係統周圍逛來逛去。我認為他很不穩定。”

    “不穩定?”

    “那是心理學家的把戲,對嗎?重複句子中的最後一個詞兒。用這種方式使對方繼續往下講。”

    “講?”諾曼笑嘻嘻地對貝思說道。

    “好吧,也許我也過於緊張了,”貝思說道,“不過,諾曼,我說這些都是鄭重其事的。我去太空船之前,哈裏來到這間屋子,對我說他會接替我看好機器的。我告訴他,你在潛艇上,不過周圍沒有發現魷魚,因此我想上太空船去。他說很好,他可以接替我。所以我就離開了,而現在他卻什麽也不記得了,難道你不對此感到驚奇,感到奇怪嗎?”

    “奇怪?”諾曼說道。

    “別這樣,嚴肅點。”

    “嚴肅點?”諾曼說道。

    “你在設法回避這場談話嗎?我注意到你是怎樣回避你不想談論的事情的,你使每個人都保持平衡,讓談話離開令人劍拔弩張的話題。可是我認為你應當傾聽我的話,諾曼。哈裏有毛病。”

    “我一直在傾聽你的話,貝思。”

    “還有呢?”

    “那個特殊情況發生時我不在場,因此我真的不知道。我現在看到的哈裏,就像過去的哈裏一樣——自高自大、目空一切,但又非常聰明。”

    “你認為他沒有發瘋?”

    “跟我們倆一樣正常。”

    “老天爺!我得怎麽做才能使你信服呢?我和一個男子說了一番話,而他現在卻對此加以否認。你認為那是正常的嗎?你認為我們可以信賴那種人?”

    “貝思,當時我不在場。”

    “你是說,也許是我?”

    “我不在場。”

    “你認為我也許是腦袋瓜出了毛病的人嗎?我說我們作過一場談話,而實際上沒那回事,對嗎?”

    “貝思。”

    “諾曼,我告訴你,哈裏出了毛病,而你卻沒有麵對現實。”

    他們聽到有腳步聲走近。

    “我去我的實驗室,”貝思說道,“你好好想想我的話。”

    哈裏走進屋子時,貝思上了梯子。“唔,你猜情況如何?貝思把維生係統管理得棒極了。看來一切正常。按照目前的耗費量,空氣還夠用52小時。我們應當沒有問題的。你和傑裏談話了嗎?”

    “什麽?”諾曼反問道。

    哈裏指指屏幕:

    你好,諾曼。

    “我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的,剛才他沒有說話。”

    “哦,現在他說話啦。”哈裏說道。

    你好,哈裏。

    “近況如何,傑裏?”哈裏問道。

    很好,謝謝。你們好嗎?我多麽想和你們這些實體談話。那位負責的實體哈羅德·C·巴恩斯在哪兒?

    “你不知道嗎?”

    我現在感覺不到那個實體。

    “他,呃,不在啦。”

    原來如此。他懷有惡意,他不喜歡和我談話。

    諾曼思忖道,他在告訴我們什麽?傑裏是不是因為覺得巴恩斯懷有惡意,而把他幹掉了?

    “傑裏,”諾曼問道,“那個負責的實體到底發生什麽事啦?”

    他懷有惡意。我不喜歡他。

    “是的,但是他發生什麽事啦?”

    他沒有了。

    “其餘的實體呢?”

    其餘的實體也是一樣。他們不喜歡和我談話嘛。

    哈裏問道:“你認為他是在說他幹掉了他們嗎?”

    我和他們談話不快活。

    “那麽他把所有的海軍人員都幹掉了?”哈裏又問道。

    諾曼思忖道,這種說法不很正確。他把特德也幹掉了,但特德一直設法和他聯係——或者是與魷魚。魷魚是否與傑裏有關係?諾曼怎會問這個問題呢?

    “傑裏……”

    諾曼,我在這兒。

    “我們聊聊吧。”

    好。我非常喜歡。

    “給我們講講魷魚,傑裏。”

    實體魷魚是一種表現形式。

    “它從哪兒來的?”

    你喜歡它嗎?我可以再為你表現一次。

    “不,不,別這麽幹。”諾曼急忙說道。

    你不喜歡它嗎?

    “不,不。我喜歡它,傑裏。”

    真的嗎?

    “是呀,真的。我們喜歡它。確實喜歡它。”

    好。我很高興你們喜歡它。這種大型實體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是的,是這樣。”諾曼說道,從前額擦去汗珠。老天爺,他想,這是在和一個帶槍的小孩談話。

    要表現這種大型實體,我感到有困難。我很高興你們喜歡它。

    “這給人留下深刻印象,”諾曼同意道,“不過,你沒有必要為我們重複表現那種實體。”

    你們希望我為你們表現一種新實體嗎?

    “不,傑裏。現在什麽也不需要,謝謝你。”

    表現實體對我而言是件樂事。

    “是的,我相信是這樣。”

    我很樂意為你們表現,諾曼。也是為了給你們快樂。

    “謝謝你,傑裏。”

    我也喜歡你們的表現形式。

    “我們的表現?”諾曼反問道,看了哈裏一眼。傑裏顯然認為,居留艙內的人也在表現什麽作為回報。傑裏似乎覺得這是某種性質的交換。

    是的,我也喜歡你們的表現形式。

    “跟我們談談我們的表現形式吧,傑裏。”諾曼說道。

    你們的表現形式很小,而且不會超越你們這些實體,但是對我來說是新的。我很高興。

    “他在談論什麽?”哈裏問道。

    你們的表現形式很快活。

    “看在老天的分上,什麽表現形式呀?”

    “別發瘋,”諾曼警告說,“保持冷靜。”

    我很喜歡那個快活的。再來一個。

    諾曼思忖道,他能辨認感情嗎?他是不是把我們的感情視為表現形式呢?不過這講不通。傑裏無法洞悉我們內心的想法,他們已經確定了這一點。也許,他最好還是再核實一下。傑裏,他內心思忖道,你能聽到我嗎?

    我喜歡哈裏。他的表現形式是紅的。他們是智慧的。

    “智慧的?”

    智慧的=充滿智慧?

    “原來如此,”哈裏說道,“他認為我們很可笑。”

    可笑=充滿笑?

    “不完全是這樣,”諾曼回答道,“我們這些實體的概念……”他的聲音逐漸變小了。他怎麽來解釋“可笑的”這個詞呢?至少,什麽叫玩笑呢?“我們這些實體有一個概念,認為有一種情景導致人很不自在。我們把這種情景叫做可笑的。”

    可或笑?

    “不,這是一個詞。”諾曼給他拚寫了一遍。

    原來如此。你們的表現形式很可笑。那個叫魷魚的實體造成了你們許多可笑的表現形式。

    “我不這麽認為。”哈裏說道。

    我是這樣認為的。

    諾曼坐在控製台前思忖道,這差不多是作出總結了。不管怎麽說,他得使傑裏明白他的行為的嚴重性。“傑裏,”諾曼解釋道,“你的表現形式傷害了我們,我們有些實體已經送了命。”

    是的,我知道。

    “如果你繼續你的表現形式——”

    是的,我喜歡繼續表現。這對你們來說很可笑。

    “——那麽我們的實體很快就會都送命了,也就不會有哪個人會來和你談話了。”

    我不希望這樣。

    “這我知道。可是許多實體已經送命啦。”

    讓他們起死回生。

    “我們做不到。他們一去不複返了。”

    為什麽?

    就像個小孩子一樣,諾曼思忖道,完全像個小孩子。你告訴那個孩子,你無法做他向往的事情,你無法用他希望的方式遊戲,可是他拒絕接受。

    “傑裏,我們沒有使他們起死回生的力量。”

    我希望你們使其餘的實體都起死回生。

    “他以為我們拒絕遊戲。”哈裏說道。

    讓實體特德複活。

    諾曼回答道:“我們做不到,傑裏。要是我們行的話,我們會做的。”

    我喜歡實體特德。他很可笑。

    “是的,”諾曼說道,“特德也喜歡你嘛。特德當時一直設法和你談話的。”

    是的,我喜歡他的表現形式。讓他複活吧。

    “我們辦不到。”

    他們的談話出現長時間的停頓。

    我冒犯你們了嗎?

    “不,一點兒也沒有。”

    我們是朋友,諾曼和哈裏。

    “是的,我們是朋友。”

    那麽讓那些實體起死回生吧。

    “他根本就不願意理解。”哈裏說道,“傑裏,看在老天的分上,我們辦不到!”

    你是可笑的哈裏。再來一次。

    他肯定是把強烈的感情反應看作某種表現形式,諾曼思忖道。這就是他心目中的遊戲嗎——把別人惹惱,然後拿他們的強烈反應取樂?對於魷魚導致活生生的感情變化,他是否非常高興?這就是他對遊戲的理解嗎?

    哈裏再來一次,哈裏再來一次。

    “嘿,老兄,”哈裏氣憤地喊道,“別跟我囉嗦啦!”

    謝謝你,我喜歡這樣。這也是紅色。現在,請你們讓那些實體起死回生。

    諾曼有了個主意。“傑裏,”他說道,“倘若你希望他們複活,為什麽你不使他們複活呢?”

    我不樂意這樣做。

    “可是你能辦到的,倘若你願意的話。”

    我什麽都能辦到。

    “是的,你當然能辦到。但你為什麽不讓那些你希望複活的實體起死回生呢?”

    不,這樣做我不快活。

    “為什麽不快活?”

    嘿,老兄,別跟我囉嗦啦!

    “這不是冒犯,傑裏。”諾曼趕緊說道。

    屏幕上沒有回答。

    “傑裏?”

    屏幕上沒有反應。

    “他又走啦。”哈裏說道。他搖搖頭。“天知道那個小*****下一步又要幹什麽啦。”

    深入分析

    諾曼到上麵的實驗室看貝思,但她已在睡覺,蜷著身子躺在床上。在熟睡中,她看起來十分漂亮。也真是怪事,她在水下待了那麽久,竟然能顯得如此容光煥發,容貌上原有的缺點似乎全消失了。她的鼻子仿佛不再那麽尖,嘴巴輪廓仿佛也變得柔和、豐滿多了。他望著她原來肌肉發達、青筋突出的雙肩,如今那肌肉也顯得平滑多了。不知怎地,她似乎更有女人味了。

    誰知道呢?諾曼思忖道。在海底待了那麽久,已經無法判斷任何事情啦。他走下梯子,回到自己的鋪位。哈裏已經在那兒,高聲打著鼾。

    諾曼決定再衝一次澡。當他走到蓮蓬頭下時,他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

    他身上的青腫全都消失了。

    下管怎麽說,幾乎全消失了,他盯著剩下的黃色和紫色傷痕,心裏思忖道。它們在幾個小時中就痊愈了。他試著活動一下四肢,意識到疼痛也已經消失。什麽原因?發生了什麽事?一時間他覺得這是一場夢,或是一場噩夢,轉眼他又思忖道:不,這完全是周圍空氣的緣故。在高壓環境裏,治愈傷口和青腫的速度較快。這並非是神秘的事情,隻是周圍空氣的作用。

    他用那塊濕毛巾盡量把自己擦幹,隨後回到自己的鋪位。哈裏還在那兒打鼾,和原先一樣響亮。

    諾曼仰麵躺在床上,凝視著天花板上傳熱器那紅色的、嗡嗡作響的線圈。他有了個主意,便下床把哈裏的傳話器從下巴底下移到一邊,那鼾聲馬上變成一種柔和的高頻率噓噓聲。

    好多啦,諾曼思忖道。他靠在潮濕的枕頭上,幾乎立刻進入了夢鄉。他醒來時並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許才幾秒鍾吧——但他感到有精神多了。他伸伸懶腰,打了個哈欠,便下了床。

    哈裏還在酣睡。諾曼把他的傳話器移到原位,鼾聲又大作。他走進D號筒體,來到控製台前,屏幕上還是那一排字:

    嘿,老兄,別跟我囉嗦啦!

    “傑裏?”諾曼說道,“你在那兒嗎,傑裏?”

    屏幕上沒有反應,傑裏不在那兒。諾曼望著堆在一旁的電腦報表紙。我真該把這些玩意兒再好好看上一遍,他思忖道。因為某種與傑裏有關的事情困擾著他。諾曼無法確切地說明其中的原因,但是即使他把這個外星人想象成被寵壞了的孩子王,傑裏的行為還是讓人覺得不合情理。這根本說不通,包括最後一個訊息。

    嘿,老兄,別跟我囉嗦啦!

    是街頭巷尾的流行語嗎?或者隻是模仿哈裏?不管怎麽說,這不是傑裏的交談方式。傑裏在交談時總是不合語法,滔滔不絕地談論實體和感覺,但有時卻又十分口語化。諾曼望著這堆報表紙。

    我們將中斷片刻,從我們的發起人那兒聽取消息,然後立即回來。

    這就是個例子。他從哪兒學來的?那口氣就像強尼·卡森①。但傑裏為什麽並不是始終都像強尼·卡森呢?是什麽造成這種變化呢?

    ①JohnnyCarson,美國著名電視主持人,以高薪和風趣聞名。

    同時,還有魷魚的問題。如果傑裏愛嚇唬他們,如果他把騷擾他們的艙體、看他們跳來跳去當作樂趣,幹嗎要利用一條魷魚呢?他這個主意是從哪兒來的?為什麽隻有一條魷魚?傑裏似乎喜歡有不同的表現形式。那麽,他為什麽不是這次製造個大魷魚,下次製造個大白鯊,然後再不斷地變化下去?那樣做對他的能力是不是更大的考驗呢?

    然後還有特德的問題。特德被殺死之前,一直在和傑裏玩。要是傑裏如此喜歡玩,他幹嗎要殺死嬉鬧的夥伴呢?這是講不通的。

    或者,這講得通嗎?

    諾曼歎了口氣。他的困擾來自於他的假設。諾曼一直假設,外星人的邏輯推理與他自己的相關,但是情況也許並非如此。首先,傑裏的新陳代謝速度要快得多,因此他對時間的觀念就不同。孩子隻有在對一件玩具玩膩時,才停止去碰它;然後他們的興趣又轉移到另一件玩具。這幾個小時對諾曼來說,顯得如此痛苦而漫長,而在傑裏的感覺中,也許僅僅是幾分鍾而已。他也許隻是拿魷魚玩了幾秒鍾,然後便把它丟下,又去玩另一件玩具。

    孩子們也不太明白什麽叫毀壞東西。要是傑裏不懂得死亡的涵義,那麽他就不會把殺死特德當一回事,因為他會覺得死亡僅僅是個暫時的現象,是特德一種“可笑的”表現形式。他也許並沒有意識到,他確實毀壞了他的玩具。

    當他想到這些時,那麽傑裏表現為不同的東西,也就是實實在在的事了,不妨假設水母、蝦子、柳珊瑚,還有海蛇,都是傑裏的表現形式。是不是這樣?或者它們隻是周圍環境中尋常的組成部分?有什麽辦法能作出判斷嗎?

    他突然又想到,還有那個水兵呢。我們不要忘記那個水兵。他是從哪兒來的?那個水兵是否也是傑裏的表現形式呢?傑裏是否能隨心所欲地表現出他的遊戲夥伴?要真是那樣,他真會毫不在乎地把他們統統殺死。

    不過我認為那是十分清楚的,諾曼思忖道,要是傑裏把我們幹掉,他也是無所謂的。他隻是想玩耍,實際上並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大。

    然而還有些別的名堂。他掃視著這些報表紙,本能地感覺到這一切現象有著某種內在的規律。某種潛在的東西,他沒有摸索到;某種聯係,他沒有把握住。

    當他在思索時,有一個問題老是閃現在他的腦海裏:為什麽會出現魷魚?為什麽是魷魚呢?

    當然會是魷魚囉,他思忖道。他們一邊吃飯、一邊聊天時,一直在談論著魷魚。傑裏一定是偷聽到了。他準是斷定,魷魚會激他們做出表現。他這類推論無疑是千真萬確的。

    諾曼把報表紙一頁頁地翻來翻去,目光落到了哈裏破解的第一條訊息上。

    喂,你好嗎?我很好,你叫什麽名字?我叫傑裏。

    用這句話來開頭,就像其他話語一樣恰如其分。哈裏真是了不起,能把它破譯出來,諾曼思忖道。要是哈裏無法成功,他們根本也不會開始和傑裏對話。

    諾曼坐在控製台前,兩眼直愣愣地望著鍵盤。哈裏說了些什麽?鍵盤的排列是螺旋狀的:字母G是第一個,B是第二個,依此排列。他思路十分清晰地解開了疑團。諾曼用一百萬年時間也搞不明白的。他開始著手,設法找出第一組數字代表的字母。

    0003212525263203262930132104261037183016

    0618082132290330051822042610130830162137

    1604083016211822033013130432

    讓我想一下……00是表示訊息的開始,哈裏是這樣說的。那麽03是H。然後是21,即是E,25代表L,25又是一個L,而後麵,26是O……

    HELLO(喂),

    是呀,這完全合理。他繼續譯著。032629是HOW……

    你好嗎?

    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諾曼無疑嚐到了一種樂趣,簡直就像是由他本人首次把這一切破譯出來似的。接下去是18,那是I……

    我很好。

    他把字母一一寫下,動作愈來愈快。

    你叫什麽名字?

    現在,1604是我的(MY)……我的名字叫……不過,就在這時候,諾曼發現一個字母譯錯了。那可能嗎?諾曼繼續幹著,發現了第二個錯誤,然後他寫下訊息,呆呆地盯著它,心裏愈來愈感到吃驚。

    我叫哈裏。

    “老天爺。”他叫道。

    他又從頭進行了一遍,可是沒有出任何差錯。那不是他犯的錯誤。那條訊息再清楚不過了。

    喂,你好嗎?我很好。你叫什麽名字?我叫哈裏。
 


神秘之球 正文 力量 第1章 陰影
章節字數:14594 更新時間:08-01-18 22:44
    貝思從實驗室的床上坐起身來,直愣愣地盯著諾曼給她的那條訊息。“哦,天啊。”她說道。她把黑發從臉上撥開。“這怎麽可能呢?”她說道。

    “這全湊在一起啦,”諾曼說道,“你隻要想一想就會知道。這訊息是什麽時候開始出現的?是在哈裏從大球中出來之後。魷魚和別的動物首次出現是在什麽時候?是在哈裏從大球中出來之後。”

    “不錯,但是——”

    “——起先,幾乎沒有魷魚,但是後來我們要吃魷魚時,突然連蝦子也有了。就在快要吃飯的時候。為什麽?因為哈裏不喜歡吃魷魚。”

    貝思什麽也沒說;她隻是靜靜地聽著。

    “還有,誰在小時候被《海底兩萬裏》中的巨魷嚇得魂不附體?”

    “是哈裏,”貝思答道,“我記得他說過。”

    諾曼繼續滔滔不絕地說著。“傑裏什麽時候在屏幕上出現?當哈裏在場的時候。而其餘的時間裏,他毫無蹤影。我們談話時,傑裏會在什麽時候做出回答?當哈裏在屋裏聽到我們說話的時候。為什麽傑裏不能洞悉我們的內心活動?因為哈裏無法了解我們內心的想法。還記得嗎?巴恩斯堅持要問他的名字,而哈裏卻不願問?為什麽?因為他害怕屏幕上會出現‘哈裏’,而不是‘傑裏’。”

    “還有那個水兵……”

    “沒錯。那個黑人水兵。哈裏夢見自己得救時,水兵出現了,是嗎?一名黑人水兵來救我們了。”

    貝思皺起眉頭,苦苦思索著。“那條巨型魷魚又是怎麽回事呢?”

    “唔,就在魷魚向我們攻擊的當兒,哈裏的頭部被撞,暈了過去。那條魷魚就立即消失了。一直到他睡覺醒來後它才又回來的,他還對你說他要接替你呢。”

    “天啊!”貝思說道。

    “是呀,”諾曼說道,“這樣就解釋清楚了許多事情。”

    貝思沉默了一陣,呆呆地望著那條訊息。“可是,他是如何做到這一切的呢?”

    “我懷疑他是否確實在做什麽事情。至少可以說,他做這一切時都是無意識的。”諾曼剛才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我們來設想,”他說道,“當他進入大球時,身上產生了某種變化——他在球體內時,獲得了某種力量。”

    “什麽樣的力量?”

    “那種力量使他憑想象就能讓事情發生。那種力量使他的意念成為現實。”

    貝思雙眉緊鎖。“使他的意念成為現實……”

    “這並不奇怪,”諾曼說道,“你隻要想一想:如果你是一名雕塑家,首先你產生一個念頭,然後就用石頭和木頭雕刻,使之成為現實。那個念頭首先出現,隨後是製作,通過某種努力創造一個現實,來反映你原先的想法。這世界就是以這種方式為我們運轉的。我們想象出某個東西,然後設法使它發生。有時候,我們使它發生的方式是無意識的——就像有一個家夥在午餐的時間突然回家,撞上他妻子和另一個男人正在床上。他無意識地做了這樣的安排?還是這隻是碰巧發生的事情?”

    “或者那位妻子撞上她的丈夫和另一個女人正在床上。”貝思說道。

    “是呀,當然囉。問題就在於我們得以使事情發生,而心裏卻總是沒有對它們多加考慮。我對你說這些話時,並沒有逐字逐句地進行推敲。我隻是想表達某種觀點,而現在已經明確地說出來了。”

    “是呀……”

    “因此我們可以毫不費勁地創造像句子那樣複雜的東西。然而我們無法輕而易舉地創造出像雕塑那樣複雜的東西。我們相信,除了有個念頭以外,我們還得做出某種努力。”

    “我們是這樣做的。”貝思說道。

    “唔,哈裏可不是這樣。他不需要再雕刻那座像。他隻要產生念頭,事情就自然而然地發生了。他表現了事物。”

    “哈裏想象一條可怕的魷魚,我們的窗外就突然出現了一條可怕的魷魚?”

    “一點也沒錯。而當他失去知覺時,那條魷魚就消失了。”

    “他是從大球那兒得到這種力量的嗎?”

    “是的。”

    貝思又皺起眉頭來。“他幹嗎要這樣做?他在設法幹掉我們嗎?”

    諾曼搖搖頭。“不是。我認為他正處於一種超越他本身理解能力的境地。”

    “你這是什麽意思?”

    “哦,”諾曼說道,“我們作了許多設想,猜測來自另一個文明世界的球體可能是什麽東西。特德認為這是一件戰利品,或是一個訊息——他把它視為禮物;哈裏認為裏麵有什麽東西——他把它視為容器。而我倒想知道,這是不是一枚地雷。”

    “你的意思是,這是一件爆炸物?”

    “不完全是這樣——不過,是一件防禦物,或是一種試驗。一個外太空文明社會可以把這些東西布在銀河係周圍,任何一種生靈隻要在無意中得到它們,就會體驗到大球的力量。這種力量就是你想到什麽,它就會成為現實。倘若你有些好的念頭,你就會得到佐餐的蝦子;倘若你有些壞的主意,你就會得到要殺死你的怪獸。其過程相同,隻是內容不同而已。”

    “那麽,就像地雷一樣,倘若你一腳踩上,它就爆炸;倘若有壞主意,大球就會把你毀滅嗎?”

    “或者說,”諾曼繼續說道,“倘若你不能控製你的意識的話。倘若你能控製住你的意識,大球對你就不會有特別的作用。倘若你無法控製,它就把你毀啦。”

    “你怎麽才能控製住壞主意呢?”貝思問道。她突然顯得十分焦慮不安。“你怎麽能對某人說‘別去想一條巨型魷魚’呢?在你說話的一瞬間,也就是在他們設法不想巨型魷魚的過程中,他們已自然而然地想到了。”

    “控製思想是可能的。”諾曼說道。

    “也許對練瑜伽或是做什麽修煉的人而言是可能的。”

    “任何人都行,”諾曼說道,“我們能夠使注意力擺脫我們不希望產生的念頭。人們是怎樣戒煙的?他們怎樣改變自己對某個問題的看法?就是采用控製自身念頭的辦法。”

    “我還是不明白,哈裏幹嗎要那樣做?”

    “你還記得自己的想法嗎,認為大球會沒來由地打擊我們?”諾曼問道,“就像愛滋病沒來由地侵襲我們的免疫係統那樣?愛滋病從一個意想不到的層次上擊中我們,而我們毫無準備、束手無策。從某種意義上說,大球也是如此。因為我們總是認為,我們愛怎麽想就能怎麽想,不會產生任何結果。‘棍棒和石頭能打斷你的骨頭,咒罵卻傷不了你的一根汗毛。’我們常用這樣的格言來強調這種觀點。可是如今,咒罵突然變成像棍棒那樣實在的東西,可以用同樣的方式來傷害我們。我們的思想被具體地表現了出來——真是了不起的事情——隻是我們的思想全被表現出來啦,包含好的想法和壞的想法。而我們根本沒有任何準備,不知應該如何來控製我們的思想。過去我們從來沒有這樣做的必要嘛。”

    “我小的時候,”貝思說道,“老是生母親的氣,而當她患有癌症時,我深深感到自己有罪……”

    “是的,”諾曼應道,“孩子總是這樣想的。所有的孩子都認為他們的念頭具有力量,可是我們卻耐心地教育他們,這種看法是錯誤的。當然囉,”他說道,“對於人們的思想始終存在另外一種傳統的觀念。《聖經》上說,千萬別垂涎鄰居的妻子,我們把這個戒條解釋成不要做出通奸的舉動。然而那並不是《聖經》真正對我們的要求。《聖經》是說,通奸的念頭和舉動一樣都是要禁止的。”

    “那麽哈裏呢?”

    “你知道榮格的心理學理論嗎?”

    貝思回答道:“我從來沒有把那種玩意兒看作是與我有關的東西。”

    “唔,可是現在有關了。”諾曼說道。他解釋了這種理論。“榮格在本世紀初與弗洛伊德分道揚鑣,發展了自己的心理學理論。榮格覺得,人類精神有一種潛在的結構,這種結構會從神話和原型的潛在相似處反映出來。他有一個觀點,就是認為每個人的性格中都有陰暗麵,他稱這個陰暗麵為‘陰影’。陰影包含了個性中所有未被注意的方麵——可恨的成分,虐待狂的成分,所有這類東西。榮格認為,人們必須了解自己的陰暗麵。可是幾乎沒有人這樣做。我們全都寧願把自己看作是好人,從來不渴望去殺人、去使人殘廢、去強奸或去搶劫。”

    “不錯……”

    “正如榮格之所見,如果你不承認自己的陰暗麵,陰暗麵就會主宰你。”

    “那麽我們正在目睹哈裏的陰暗麵嗎?”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這樣。哈裏需要扮演成一個目空一切的黑人萬事通先生。”

    “他當然是這樣。”

    “所以,如果說他害怕待在這兒的居留艙中——又有誰不感到害怕呢?——他又無法承認自己感到恐懼。然而不管他是否承認,恐懼卻客觀地籠罩著他。於是他的陰暗麵便來為他的恐懼辯護——製造出東西來,證明他的恐懼是有道理的。”

    “魷魚的出現是為了辯護他的恐懼嗎?”

    “是的,就是那麽回事。”

    “我可不明白。”貝思說道。她往後靠去,抬起頭來,那高高的顴骨被燈光照亮。她看起來就像一個模特兒,雅致、端莊、充滿活力。“我是動物學家,諾曼。我想親手觸摸到東西,把它們放在自己的手中,感覺到是實實在在的。所有關於表現形式的理論,隻是……它們如此……充滿心理學的概念。”

    “人的內心世界也像外界的現實世界一樣,是實實在在的,嚴格地遵循客觀規律。”諾曼說道。

    “是呀,我相信你是對的,可是……”貝思聳聳肩,“這並不能令我十分信服。”

    “自從我們來到這兒以後,你了解周圍發生的一切,”諾曼說道,“那麽請你也提出一個能解釋所有現象的假設來。”

    “我提不出。”貝思承認道,“在你說話的過程中,我一直設法作出假設,但我辦不到。”她把手上的報表紙疊起來,思忖了一會兒。“諾曼,我覺得你說出了一係列十分高明的推論。絕對高明,我對你刮目相看啦。”

    諾曼很高興她露出了微笑。自從他來到居留艙以後,在大部分時間裏,他感到自己像車子的第五個輪子,在小組裏是個多餘的人,現在有人承認了他的貢獻,因此他十分得意。“謝謝你,貝思。”

    貝思注視著他,兩隻大眼睛水汪汪的,充滿了溫柔。“你是個具有吸引力的男人,諾曼。我過去從來沒有真正注意到這一點。”她漫不經心地摸了下自己繃在緊身連衣褲下的乳房,雙手按住從衣服中鼓出的堅硬的乳頭。她突然站起身來,擁抱住諾曼,身體緊靠著他。“在這兒,我們得待在一起,”她說道,“我們得緊靠在一起,你和我。”

    “是的,我們需要這樣。”

    “因為倘若你所說的都確鑿無疑,那麽哈裏就是個十分危險的人。”

    “是的。”

    “我們該怎麽辦?”

    “嗨,你們這兩個家夥,”哈裏邊說,邊登上梯子,“在進行私人約會嗎?旁人能不能加入?”

    “當然可以,”諾曼回答道,“上來吧,哈裏,”他從貝思身邊走開。

    “我打擾你們了嗎?”哈裏問道。

    “沒有。沒有。”

    “我不想妨礙任何人的性生活。”

    “哦,哈裏。”貝思說道。她朝一邊走開,坐在實驗室的椅子上。

    “唔,你們倆一定是因為某種緣故而顯得精神振奮。”

    “是嗎?”諾曼反問道。

    “一點兒也沒錯,尤其是貝思。我覺得她自從到這兒來以後,變得愈來愈漂亮了。”

    “我也注意到了。”諾曼笑著說。

    “你真的變漂亮了。戀愛中的女人。幸運兒。”哈裏朝貝思轉過身去。“你幹嗎這樣瞪視著我?”

    “我沒有瞪著你看。”貝思說道。

    “你也是一樣。”

    “哈裏,我沒有。”

    “老天爺,誰要是盯著我看,我就能判斷出來。”

    諾曼說道:“哈裏——”

    “——我就是想知道,你們倆為什麽要那樣看著我,好像我是罪犯或什麽似的。”

    “別疑神疑鬼的,哈裏。”

    “偷偷地躲在這兒,竊竊私語……”

    “我們沒有竊竊私語。”

    “你們剛才就是在說悄悄話。”哈裏看看四周。“那麽現在是兩個白人,一個黑人了,對不對?”

    “哦,哈裏……”

    “你知道,我並不傻。你們倆之間有什麽秘密,我都看得出來。”

    “哈裏,”諾曼辯解道,“什麽也沒有。”

    這時,他們聽到了低沉而持續的嘟嘟聲從下麵的通信控製台傳來。他們交換了一下眼色,便下樓去看個究竟。

    控製台的屏幕上慢慢出現了幾組字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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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傑裏嗎?”諾曼問道。

    “我認為不是,”哈裏說道,“我覺得他不會回來傳送密碼。”

    “那是一種密碼嗎?”

    “我肯定是的。”

    “為什麽顯現得那麽緩慢?”貝思問道。每過幾秒鍾,就出現一個新字母,持續而富有節奏。

    “我不知道。”哈裏回答道。

    “這是從哪兒來的?”

    哈裏皺起了眉頭。“我不知道,但是它的傳送速度是最有趣的特征,十分緩慢,真有趣。”

    諾曼和貝思等著哈裏破譯密碼。諾曼思忖道:我們沒有哈裏怎麽行?我們需要他。現在他是這兒最主要的訊息來源,又是最危險的角色,但是我們需要他。

    CQXVDXMOPLKIXXCVRWTKGPIUYQA

    “真有趣,”哈裏說道,“這些字母每5秒鍾出現一個,所以我認為,而且可以很有把握地說,我們知道信號是從哪兒來的。威斯康星州。”

    “你怎麽知道?”

    “因為在世界上,這是唯一能夠發出這些信號的地方。”哈裏回答道,“你知道極低頻嗎?不知道?唔,是這麽回事。你可以通過空氣傳送無線電波,而且,正如我們所知,無線電波在空氣中傳播得很快。但是你無法在水中將電波傳送得很遠。水是一種不良導體,因此,即使要傳送很短的距離,也需要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強大信號。”

    “是呀……”

    “不過,穿透力是長波的功能。通常的無線電波都很短——短波無線電,諸如此類的東西。這些波都很小,往往幾千個波,甚至幾百萬個波才一英寸長。然而你可以製造極低頻波,這種波很長——每個波也許有20英尺長。那些波一旦被發射,就能夠在水中穿過很長的距離,幾千英裏都沒有問題。唯一的問題是由於這種波很長,因此它們的傳播速度也就十分緩慢。那就是我們每隔5秒鍾才得到一個字母的原因。海軍需要尋找方法與海底潛艇通訊聯絡,於是他們就在威斯康星州建造了大型極低頻天線來傳送這些長波。那就是我們現在得到的信號。”

    “那麽這些密碼呢?”

    “這一定是一種壓縮碼。——三個字母一組的字母群,代表一大段事先確定的訊息。這樣傳送一段電文不需要很長的時間。因為倘若你傳送一段平日的電文,逐字逐句地要花費幾個小時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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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VCZNBTMKEXEMMNOPWGEW

    字母到此為止。

    “看上去是那麽一回事。”哈裏說道。

    “我們怎麽把它翻譯出來?”貝思問道。

    “假設這是海軍發射的訊息,”哈裏說道,“我們不懂。”

    “也許這兒有密碼本。”貝思說道。

    “我們再等一下。”哈裏說道。

    屏幕上起了變化,字母群一組又一級地被翻譯了出來。

    7月7日23點40分,太平洋艦隊司令致DH-8號海底居留艙

    巴恩斯。

    “這是給巴恩斯的電文。”哈裏說道。當其餘的字母群被譯出的時候,他們一直盯住屏幕看著。

    海麵支援艦南迪號和維巴蒂號估計在7月巴日16時到達你們的所在地,回收自動裝置。祝好運。斯波爾丁。完畢。

    “這是不是我所理解的意思?”貝思問道。

    “是的,”哈裏回答道,“艦隊已經出發。”

    “好極了!”貝思拍著雙手。

    “風暴一定正在平息中。他們已經派出水麵艦艇,再過16個多小時,就會抵達這兒。”

    “那麽自動裝置呢?”

    他們立即得到了答案。居留艙內所有的屏幕都閃爍起來了,右上角出現一個帶數字的小方塊:16:20:00,正在倒數計時。

    “它自動地為我們倒數計時。”

    “這是不是我們離開居留艙時要遵循的某種倒數計時?”貝思問道。

    諾曼看看這些數字,它們飛快地往回倒著,就像在潛艇上一樣。他問道:“那艘潛艇怎麽樣?”

    “誰還顧得了那艘潛艇呀。”哈裏說道。

    “我認為我們應當保存那艘潛艇。”貝思說道。她校對了自己的手表。“我們還有4個小時才需要重撥時問。”

    “夠長了。”

    “是啊。”

    私下裏,諾曼卻在盤算他們能否熬過16個小時。

    哈裏說道:“唔,這是個令人振奮的消息!你們倆幹嗎那麽自暴自棄?”

    “我隻是想知道,我們是否會如願以償。”諾曼回答說。

    “我們為什麽不能如願以償呢?”哈裏問道。

    “傑裏也許會先有什麽舉動。”貝思說道。諾曼頓時對貝思感到氣惱。難道她意識不到,她這麽一說又在哈裏的腦海裏種下了禍根嗎?

    “倘若再一次攻擊居留艙,我們就沒命啦。”貝思說道。

    諾曼內心在呼喊,閉嘴,貝思,你是在對他暗示。

    “攻擊居留艙?”哈裏反問道。

    諾曼飛快地說道:“哈裏,我認為你和我該和傑裏再進行一次對話了。”

    “是嗎?為什麽?”

    “我想瞧瞧是否能和他講明道理。”

    “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做到,”哈裏說道,“和他講明道理。”

    “不管怎麽說,讓我們試一下吧,”諾曼瞥了貝思一眼,一麵說道,“這是值得一試的。”

    諾曼心裏清楚,他並非真心要和傑裏對話。他是要和部分的哈裏對話。無意識的部分,陰影部分。他應當如何進行呢?他可以利用什麽呢?

    他坐在監視器屏幕前,心中思量著。我到底有多了解哈裏呢?哈裏是在費城長大的,當年身材瘦削、性格內向,靦腆得讓人難受;他是個數學天才,但他的才能卻受到家庭和朋友們的挖苦嘲笑。哈裏曾經說過,當他對數學發生興趣時,其他的人卻都醉心於籃球。甚至在現在,哈裏還是討厭所有的遊戲,所有的體育活動。在他年輕時,不斷蒙受恥辱,無人給予青睞,因此當他因為自己的才能最終得到應有的承認時,諾曼懷疑,這一切是不是為時已晚。損害已經造成。現在再來防止那種目空一切、自吹自擂的外表,當然是太遲了。

    我在這兒。別害怕。

    “傑裏。”

    是的,諾曼。

    “我有一個要求。”

    你可以提出來。

    “傑裏,我們的許多實體一去不複返了,我們的居留艙已經不堪一擊。”

    這我知道。提出你的要求吧。

    “你能不能停止表現?”

    不行。

    “為什麽不行?”

    我不願意停止。

    唔,諾曼思忖道,至少我們開始著手這件事情了。不能浪費時間了。“傑裏,我知道你孤身獨處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有幾個世紀啦。在這期間你一直非常寂寞,你總是覺得沒有人理會你。你總是認為沒有人願意跟你交談,或是分享你的興趣。”

    是的,一點也沒錯。

    “而現在,你至少可以表現自己了,因此你感到很快活。你樂意向我們表明你想做些什麽,給我們留下深刻的印象。”

    說得不錯。

    “這樣我們就會注意到你。”

    是的,我喜歡這樣。

    “而且你成功了。我們確實注意到了你。”

    是的,我知道。

    “但是這些表現傷害了我們,傑裏。”

    我不在乎。

    “這些表現還使我們十分吃驚。”

    我很高興。

    “我們驚愕萬分,傑裏,因為你僅僅是在跟我們做遊戲。”

    我不喜歡遊戲,我不做遊戲。

    “不,這是你的一種遊戲,傑裏,這是一種運動。”

    不,這不是。

    “不,這是,”諾曼說道,“這是一種愚蠢的娛樂。”

    哈裏正站在諾曼身旁,他問道:“你想這樣和他對抗嗎?你會使他變得瘋狂。我認為傑裏不喜歡有人和它對抗。”

    我確信你不喜歡有人和你對抗,諾曼思忖道。但是他說:“唔,我得把傑裏本身行為的真相告訴他。他並不是在做什麽有趣的事情。”

    哦,毫無趣味嗎?

    “是的。你被寵壞了,喜怒無常,傑裏。”

    你竟敢用這種方式跟我說話。

    “是的,因為你的行動十分愚蠢。”

    “天哪,”哈裏呼叫道,“千萬別跟他發火。”

    我很容易就能讓你為自己的言辭感到後悔,諾曼。

    諾曼在無意中發現,傑裏的遣詞造句已變得無可挑剔。原先那種做作的天真幼稚、那種外星人的模樣已蕩然無存。但是隨著談話繼續進行,諾曼的感覺愈來愈強烈愈來愈有把握。他十分清楚現在在和誰談話。他並不是在和任何外星人談話。這兒沒有任何不可捉摸的假設。他是在和另一個人幼稚愚蠢的部分談話。

    我擁有的力量比你想象的還強。

    “我知道你有力量,傑裏,”諾曼說道,“強大得很。”

    哈裏突然變得急躁起來。“諾曼,看在上帝的分上,你快使我們全都完蛋了。”

    聽哈裏的話,他是個聰明人。

    “不,傑裏,”諾曼反駁道,“哈裏並不聰明,他隻是害怕了。”

    哈裏並不害怕,壓根兒不害怕。

    諾曼決定不再和他糾纏。“傑裏,我正在跟你說話。隻是跟你。你就是那個做遊戲的人。”

    遊戲是愚蠢的。

    “是的,傑裏,遊戲是愚蠢的。你不值得去做。”

    對於任何富有智慧的人來說,遊戲是枯燥乏味的。

    “那麽,別再做啦,傑裏。停止再作表現。”

    我想停止時就會停止。

    “我不確定你是否能做到,傑裏。”

    能,我能做到。

    “那麽你來證實一下。停止這種表現的遊戲。”

    一陣長時間的停頓。他們等待著傑裏的反應。

    諾曼,你想操縱我的伎倆幼稚可笑,顯然已經到了單調乏味的地步,我沒有興趣再和你說話。我將我行我素,愛表現什麽就表現什麽。

    “我們的居留艙禁不起更多的表現了,傑裏。”

    我不在乎。

    “要是你再損害我們的居留艙,哈裏就會死去。”

    哈裏說道:“老天爺,我和其餘的人都會死去的。”

    我不在乎,諾曼。

    “你幹嗎要殺死我們,傑裏?”

    首先,你們不該來到這兒。這兒不是你們待的地方。你們這些驕傲自大的家夥,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要插上一腳。你們愚蠢地冒巨大的風險,現在必須為此付出代價了。你們是毫無心肝、不管他人痛癢的物種,沒有半點兒愛心。

    “這並不正確,傑裏。”

    別再和我對抗,諾曼。

    “我很遺憾,不過毫無心肝、不管他人痛癢的是你,傑裏。你不在乎你是否會傷害我們。你不關心我們所處的困境。正是你不管他人痛癢,而不是我們,是你。”

    夠啦。

    “他不會再來跟你談了,”哈裏說道,“他真的瘋了,諾曼。”

    這時屏幕上卻印出了一行字:

    我要把你們全殺了。

    諾曼渾身冒汗;他擦去額頭上的汗珠,背過身去不看屏幕上的字。

    “我認為你無法和這種家夥談話,”貝思說道,“我認為你無法跟他講道理。”

    “你不該惹他生氣,”哈裏說道,他幾乎是在祈求,“你幹嗎要這樣惹他發火,諾曼?”

    “我得告訴他真實情況。”

    “可是你對他來說是那麽討厭,而現在他發火了。”

    “發不發火倒沒關係,”貝思說道,“原先哈裏沒生氣的時候,他也攻擊過我們。”

    “你是說傑裏,”諾曼對貝思說道,“傑裏攻擊過我們。”

    “沒錯,是傑裏。”

    “這個錯誤可不得了,貝思。”哈裏說道。

    “你說得對,哈裏。我很抱歉。”

    哈裏神情古怪地望著貝思。諾曼思忖道,哈裏看出了這個把戲,他不會就此罷休的。

    “我不知道你怎麽會把這兩個名字混淆起來。”哈裏說道。

    “我知道。這是心不在焉的緣故。我真蠢。”

    “我看也是。”

    “對不起,”貝思說道,“我真對不起。”

    “別在意,”哈裏說道,“沒關係。”

    他突然顯得無精打采,說起話來也是一副不在乎的樣子。諾曼思忖道,呃嗯。

    哈裏打了個哈欠,伸了一下懶腰。“瞧,”他說道,“我忽然困得很,我想我現在要去打個盹了。”

    他離開他們去了臥艙。

    16小時

    “我們得采取些行動,”貝思說道,“光和他說理是沒有用的。”

    “你說得對,”諾曼應道,“我們說不動他。”

    貝思拍了一下屏幕。那行字還在閃爍:我要把你們全殺了。

    “你認為他是當真的嗎?”

    “是的。”

    貝思捏緊拳頭,站在那兒。“那麽不是他死,就是我們送命。”

    “是的。我想是這樣。”

    這種暗示懸在空中,不言自明。

    “至於他的表現過程,”貝思問道,“你是否認為他得完全失去知覺,才能避免發生這一切?”

    “是的。”

    “或是死去。”貝思補充道。

    “是的。”諾曼說道。他曾經出現過這個念頭。如今他要在1,000英尺的海底,冥思苦想如何去謀殺另一個人,這樣一種人生道路上不太可能出現的轉折,似乎顯得荒謬可笑。然而這正是他在進行的事情。

    “我可不願意把他幹掉。”貝思說道。

    “我也是一樣。”

    “我是說,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動手。”

    “也許,我們沒有必要把他殺死。”諾曼說道。

    “倘若他不做出任何舉動的話,也許我們不必把他殺死。”貝思說道,隨後又搖搖頭,“哦,見鬼,我們是在欺騙誰呀?這個居留艙禁不起再次攻擊啦。我們得把他幹掉,我隻是不願麵對現實罷了。”

    “我也一樣。”諾曼說道。

    “我們可以利用魚槍製造一次不幸事故,然後等待海軍來帶我們離開這兒。”

    “我不想那樣做。”

    “我也不想,”貝思說道,“可是我們還能做什麽呢?”

    “我們不必殺死他,”諾曼說道,“隻要失去知覺就行。”他去了急救艙,開始準備藥品。

    “你認為那兒會有什麽東西嗎?”貝思問道。

    “也許會有麻醉劑,我不肯定。”

    “有效嗎?”

    “我認為任何造成昏迷的藥品都有效。我是這樣想的。”

    “我希望你的看法是對的,”貝思說道,“因為倘若他做起夢來,夢中表現出了怪獸,那可不是一件好事。”

    “不會的。麻醉劑會造成一種無夢的完全昏迷狀態。”諾曼看看瓶子上的標簽。“你知道這些是什麽東西嗎?”

    “不知道,”貝思答道,“但是電腦裏的資料全都有記載。”她在控製台前坐下。“把藥名報給我聽,我來替你找。”

    “Diphenylparakne。”

    貝思撳下按鈕,掃視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這是,呃……看上去像……某種治療燒傷的東西。”

    “Ephedrinehydrochloride。”

    屏幕上的文字又變了。“這是……我猜想是治療暈船的。”

    “Valdomet。”

    “治療潰瘍的。”

    “Sintag。”

    “合成鴉片代用劑,效用十分短暫。”

    “能導致昏迷嗎?”諾曼問道。

    “不行。根據上麵的介紹是不行的,不管怎麽說,隻能持續幾分鍾。”

    “Tarazine。”

    “鎮靜劑。會使你昏昏欲睡。”

    “好。”他把那瓶藥放到一邊。

    “‘還會引起胡思亂想。’”

    “那不行。”他說道,又把瓶子放回原處。他們不需要任何奇思怪想。“Riordan?”

    “抗組織胺藥。治療傷口的。”

    “Oxalamine呢?”

    “抗菌素。”

    “Chloramphenicol呢?”

    “也是一種抗菌素。”

    “見鬼。”藥從瓶子裏滾了出來。“Parasolutrine呢?”

    “這是一種催眠劑……”

    “那是什麽?”

    “導致睡眠的。”

    “你是說,這是安眠藥?”

    “不,這是——上麵寫著你可以把它和Paracintrichloride一起使用,把它作為一種麻醉劑。”

    “Paracintrichloride……是的。我在這兒找到了。”諾曼說道。

    貝思讀著屏幕上的說明。“20CC的Parasolutrine加上6CC的paracin,做肌肉注射,使患者沉睡,適合做急救外科手術……無嚴重副作用……睡眠,喚醒患者十分費勁……”

    “這種狀況會持續多久?”

    “3至6個小時。”

    “藥性要多長時間才發作?”

    貝思皺起眉頭。“上麵沒有說。‘當麻醉劑發揮效用時,甚至可以開始做大範圍的手術……’不過上麵沒有說藥性要多長時間才起作用。”

    “見鬼。”諾曼說道。

    “也許會很快。”貝思說道。

    “但是,倘若很慢怎麽辦?倘若需要20分鍾呢?人能抵抗它的藥力嗎?能把藥力排拆掉嗎?”

    貝思搖搖頭。“上麵根本沒提到。”

    最後他們決定把parasolutrine、paracin、duicinea、sintag和鴉片劑混合在一起使用。諾曼在一根大注射管內注滿了透明的液體。那根管子那麽粗,就像是給馬注射用的。

    “你認為這藥水會致他於死地嗎?”貝思問道。

    “我不知道。我們還有沒有別的選擇?”

    “沒有啦,”貝思說道,“我們不得不這樣做。你以前有沒有替別人注射過?”

    諾曼搖搖頭。“你呢?”

    “隻有給實驗室的動物注射過。”

    “我該在哪個部位注射?”

    “在肩部注射,”貝思說道,“趁他睡覺的時候。”

    諾曼把注射針管轉向燈光,從針頭上擠出幾滴藥水。“行啦。”他說道。

    “我最好跟你一起去,”貝思說道,“以便按住他的身子。”

    “不行,”諾曼說道,“要是他醒著,看見我們倆一起去,一定會起疑心的。你得記住,你早已不在臥艙內睡覺了。”

    “可是,倘若他動武,那該怎麽辦?”

    “我覺得我能對付。”

    “好吧,諾曼。不管你怎麽說,都聽你的。”

    C號筒體走廊上的燈光顯得異乎尋常地明亮。諾曼聽到自己踩在地毯上輕輕的腳步聲,聽到不停作響的通風器和加熱器的嗡嗡聲。他感覺到藏在手心的針管的分量,他來到臥艙的門前。

    兩名海軍女兵站在艙門外。當他走近時,她們啪的一聲立正。

    “詹森博士!”

    諾曼停住了腳步。那兩位女子相貌秀麗、皮膚黝黑,一副肌肉發達的樣子。“稍息。”諾曼微笑著回答道。

    她們絲毫沒有鬆懈。“抱歉,先生!我們命令在身,先生!”

    “原來如此,”諾曼說道,“好吧,那麽你們就執行公務吧。”他打算從她們身旁經過,進入臥艙。

    “對不起,詹森博士!”

    她們擋住了他的去路。

    “怎麽回事?”諾曼問道,盡力裝出一無所知的模樣來。

    “這個區域誰也不能進入,先生!”

    “可是我想睡覺啦!”

    “十分抱歉,詹森博士!亞當斯博士睡覺時,誰也不準打擾他,先生!”

    “我不會打擾亞當斯博士的。”

    “抱歉,詹森博士!我們想看看你手上拿的是什麽,先生!”

    “我手上嗎?”

    “是的,你手上有東西,先生!”

    她們見到他便立正,身上背著機槍,說起話來先生長、先生短地,這使他感到神經緊張。而他又看了她們一眼。那上過漿的軍服,遮蓋著強健的肌肉。他覺得自己無法強行從她們身旁經過。他看到了在門的那一頭,哈裏正仰天躺著,鼾聲大作。這是給他注射的最佳時刻。

    “詹森博士,我們能看一下你手上的東西嗎,先生?”

    “不行,你們不準看。”

    “很好,先生!”

    諾曼轉過身子,走回D號筒體。

    “我看見了。”貝思說道,朝監視器點點頭。

    諾曼望著監視器,望著走廊上那兩名女子。然後他又看看鄰近的那個監視器,屏幕上顯示出大球。

    “球體起了變化。”諾曼說道。

    入口處盤旋的溝槽明顯有了改變,結構更加複雜,而且伸展得更遠。諾曼深信這一切再也不是原來的模樣。

    “我認為你說得沒錯。”貝思說道。

    “這是什麽時候發生的?”

    “待會兒你可以把帶子倒過來,”貝思說道,“現在我們最好注意一下那兩個人。”

    “怎麽注意?”諾曼問道。

    “很簡單,”貝思說著又握起了拳頭,“在B號筒體內,有五個帶易爆炸藥的魚槍頭。我去那兒拿兩個過來,把那兩名衛兵炸個鳥獸散。你就衝進去給哈裏打一針。”

    要不是她的模樣那麽美麗,她那冷酷無情的決心真叫人毛骨悚然。現在她的容貌嫻靜而高雅,隨著時間的推移,她似乎愈來愈儀態萬千。

    “魚槍在B號筒體嗎?”諾曼問道。

    “當然囉。你可以看看錄像監視器。”她撳下了按鈕。“見鬼。”

    B號筒體的魚槍失蹤了。

    “我看,那個狗*****已把守住了他的根據地,”諾曼說道,“哈裏老奸巨猾,混蛋!”

    貝思若有所思地瞧著他。“諾曼,你沒事吧?”

    “當然囉,問這幹嗎?”

    “急救箱內有麵鏡子。你去瞧瞧。”

    諾曼打開白色的急救箱,從鏡子裏望著自己。所見到的一切使他驚詫不已。那不是他預料中的健康模樣,他已經看慣了自己胖乎乎的臉龐,以及因為周末沒有刮胡子而長出的灰白短須。

    可是鏡子裏的他是一張消瘦的臉,上麵長著黑胡子。那陰鬱而充滿血絲的眼睛下,映出一道黑圈。他的頭發稀疏而平直,油膩膩的,會在前額上。那模樣就像一個危險人物。

    “我看起來像傑基爾博士,”他說道,“或者說像海德先生。”

    “是呀,你確實像。”

    “你變得愈來愈漂亮了。但我是那個對傑裏來說很醜陋的人,因此我愈來愈醜了。”

    “你認為是哈裏起的作用嗎?”

    “我認為是的。”諾曼說道,他心裏又加了一句:但願如此。

    “你的感覺也不同了嗎,諾曼?”

    “不,我的感覺完全一樣,隻是外表看起來像個鬼。”

    “對,你的臉色有點嚇人。”

    “我相信是這樣。”

    “你真的沒事嗎?”

    “貝思……”

    “好吧。”貝思說道。她轉過身去,又看著監視器。“我還有最後一個主意。我們倆一起去A號筒體,穿上工作服,再去B號筒體,關上通往居留艙其餘筒體的氧氣管道。這會使哈裏失去知覺,他的衛兵就會消失,我們便能進去給他注射。你認為如何?”

    “值得試試。”

    諾曼放下注射針管。他們朝A號筒體走去。

    在C號筒體,他們從那兩名衛兵身旁走過,她們又是啪的一聲立正。

    “哈爾彭博士!”

    “詹森博士!”

    “繼續執行任務吧。”貝思說道。

    “是!但我們想問一下,你們要上哪兒去?”

    “例行巡回檢查。”貝思說道。

    他們之間出現了一陣沉默。

    “很好,博士!”

    他們被允許通過了。他們進入B號筒體,裏麵是一排管道和機器。諾曼心神不定地看了一眼;他不喜歡在這維生係統前瞎轉,可是他不知道他們還能幹些什麽。

    在A號筒體中還剩下三套工作服。諾曼伸手去拿他的那套。“你明白自己在幹什麽嗎?”他問道。

    “明白,”貝思回答道,“請相信我。”

    她把腳套進工作服中,開始扯上拉鏈。

    就在這時候,整個居留艙內響起了警報聲。紅燈再次閃閃發光。用不著別人提醒,諾曼的心裏就很清楚,這是艙外警報。

    又一次攻擊開始了。
 


神秘之球 正文 力量 第2章 15小時20分
章節字數:12748 更新時間:08-01-18 22:45
    他們通過橫向通道,從B號筒體直接跑回D號筒體。諾曼忽然注意到,那兩名衛兵不見了。在D號筒體內,警報器嗚嗚地響著,監視艙外感測器的屏幕上發出耀眼的紅光。諾曼瞥了一眼錄像監視器。

    我來了。

    貝思飛快地掃視著各個屏幕。

    “熱量感測器有變化。好啊,它來了。”

    他們感到一陣重擊,諾曼轉過身子,朝舷窗外望去,那條綠色的魷魚已經在外邊了,帶吸盤的巨大觸須纏繞住居留艙的底部,有一條觸須平拍著舷窗,拍在玻璃上的吸盤扭曲著。

    我在這兒。

    “哈——裏——!”貝思高叫著。

    魷魚的觸須抓住居留艙,試探性地搖晃了一下。艙體的金屬外殼發出緩慢而令人難受的吱嘎聲。

    哈裏跑進了屋子。

    “怎麽回事?”

    “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哈裏!”貝思大叫道。

    “不,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是那條魷魚,哈裏!”

    “哦,天啊,不行啊。”哈裏呻吟道。

    居留艙劇烈地搖晃起來。屋子裏的燈光閃了幾下,然後熄滅了。隻有急救燈還閃耀著紅光。

    諾曼向哈裏轉過身去。“快停止,哈裏。”

    “你在說什麽呀?”哈裏無奈地叫道。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哈裏。”

    “我不明白!”

    “你知道,哈裏!這是你的緣故,哈裏,”諾曼說道,“你幹的好事。”

    “不,你錯了。這不是我!我發誓這不是我的緣故!”

    “是你,哈裏,”諾曼說道,“要是你再不停止,我們隻有死路一條。”

    居留艙又晃動起來。天花板上有一個傳熱器爆炸了,滾燙的玻璃碎片和電線像雨點一樣落下。

    “快,哈裏……”

    “不是我,不是我!”

    “沒有多少時間啦。你明白你在幹什麽。”

    “居留艙再也經不起折騰啦,諾曼。”貝思說道。

    “這不可能是我的緣故!”

    “是你的緣故,哈裏。你要麵對事實,哈裏,現在要麵對事實。”

    諾曼說話的時候,仍然在尋找注射針筒。他把針筒放在屋子的某處,可是報表紙從寫字台上散在地上,監視器也倒在地上,四周一片混亂……

    整個居留艙又晃動起來,從另一個筒體傳來巨大的爆炸聲。新的警報聲又響起了,那震耳欲聾的聲音使諾曼立即意識到——在巨大的壓力下,海水衝入了居留艙。

    “C號筒體淹水了!”貝思看了一下控製板,大聲叫道。她順著通道跑去。在她關門的時候,他聽到艙壁上的金屬門發出格格的響聲,屋子裏彌漫著帶有濃重堿味的霧氣。

    諾曼把哈裏按在牆上。“哈裏!正視現實,快停住!”

    “這不可能是我的緣故,這不可能是我的緣故。”哈裏呻吟道。

    又是一次猛烈的衝擊震蕩,使他們的身子搖晃起來。

    “這不可能是我!”哈裏大叫道,“這與我毫不相幹!”

    接著哈裏尖叫起來,身子扭曲起來。諾曼看到貝思從他的肩部取下注射針筒,針頭上還沾著鮮血。

    “你在幹什麽?”哈裏叫道,但他的雙眼已顯得呆滯而茫然。當又一次撞擊來臨時,他搖搖晃晃、站立不穩,像喝醉酒似的跪倒在地。“不是,”他輕輕地嘟噥道,“不是……”

    隨後,他便麵朝下地癱在地板上。使艙體金屬外殼扭曲的震蕩立即停止了,警報聲也驟然消失。除了從居留艙內某處傳來汩汩的流水聲外,一切都陷入了不祥的靜寂之中。

    貝思迅速地來回走動,看著一個個監視器的屏幕。

    “內部警報解除。艙外警報解除。一切危機都解除啦。沒錯!都沒有讀數了!”

    諾曼向舷窗跑去。那條魷魚也消失了。窗外的海底一片空曠。

    “損傷報告!”貝思大聲吼道,“主動力損壞!E號筒體損壞!C號筒體損壞!B號筒體……”

    諾曼飛快地轉過身去望著她。要是B號筒體毀壞,他們的維生係統將不複存在,他們就肯定完蛋啦。“B號筒體保存。”貝思最後說道。她的身子踉蹌起來。“我們沒事了,諾曼。”

    諾曼癱坐在地毯上,突然感到身體的每個部位都是那麽緊張、那麽僵硬,他已經心力交瘁。

    事情總算結束了,危機已經過去。不管怎麽說,他們將恢複正常。諾曼覺得自己的身體在放鬆。

    事情總算結束了。

    12小時30分

    哈裏被打扁的鼻子已停止淌血,現在他的呼吸也顯得更平穩、更順暢。諾曼拿起冰袋,瞧了瞧哈裏那張腫起的臉,調節了一下哈裏手臂上的靜脈輸液量。貝思方才在哈裏手臂上插輸液針,好幾次都沒有成功,最後才總算把針頭戳進了靜脈。他們在為他輸入混合麻醉劑。哈裏呼出一股酸味,就像錫的味道。不過除此以外一切正常,隻是完全失去了知覺。

    無線電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我在潛艇上,”貝思說道,“已經進艙了。”

    諾曼透過舷窗,朝DH-7號居留艙瞥了一眼,隻見貝思往上爬進潛艇旁的圓棚內。她將撳下“滯留”按鈕,最後一次這樣的出征是必要的。他又朝哈裏回過身去。

    電腦中沒有任何訊息說明諾曼使一個人連續睡上12個小時會有什麽後果,但那是他們必須采取的行動。哈裏要麽逢凶化吉,要麽就完蛋啦。

    我們其餘的人也是一樣,諾曼思忖道。他看了一眼監視器上的計時鍾。現在正是12小時30分,並且正在往後倒退。他把毯子蓋在哈裏身上,然後朝控製台走去。

    大球還在那兒,但溝槽的結構全變了。一次又一次的震撼使他幾乎忘卻他最初對球體是何等著迷——它是從哪兒來的,代表著什麽。不過他們現在已經明白了這代表什麽。貝思是怎麽稱呼它的?智力酶。酶是一種物質,它促使化學反應成為可能,而本身卻沒有真的參加反應。我們的人體需要化學反應,然而人體的溫度太低,多數反應無法順利進行,於是我們要靠酶來幫助,使化學反應得以產生,並加快速度。酶使這一切成為可能。而她把大球稱為智力酶。

    真聰明,諾曼思忖道。聰明的女人。她的情緒衝動確實恰到好處。如今哈裏處於昏迷狀態,貝思看上去還是那麽漂亮。這時,諾曼發現自己的外表又恢複了原先矮矮胖胖的模樣,這使他鬆了一口氣。當他凝視著監視器屏幕上的球體時,他看到了屏幕反射出自己熟悉的身影。

    那個球體。

    由於哈裏失去了知覺,諾曼心裏納悶他們是否能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他記得那一片光亮,就像螢火蟲一樣。哈裏是怎麽說的?像是提到泡沫一類的東西。泡沫。諾曼聽到一陣嗡嗡轉動的聲音,便朝舷窗外望去。

    潛艇在移動。

    那艘黃色的小型潛艇已解開纜繩,在海底滑行,它的燈光照射在海床上。諾曼按下了內部通信係統的按鈕。“貝思嗎?貝思!”

    “我在這兒,諾曼。”

    “你在幹什麽?”

    “別緊張,諾曼。”

    “你在潛艇裏幹什麽,貝思?”

    “隻是采取預防措施,諾曼。”

    “你要離開嗎?”

    貝思的笑聲從內部通信係統中傳來。輕盈的、自在的笑聲。“不,諾曼。不必緊張。”

    “告訴我,你在幹什麽?”

    “這是秘密。”

    “得啦,貝思。”諾曼思忖道,現在他可不需要貝思的情緒失控。他又一次想到了她的情緒衝動,剛才他還對此表示讚賞呢。可是現在這種感覺已絲毫不存在。“貝思?”

    “待會兒再跟你說。”貝思答道。

    屏幕上呈現出潛艇的側麵,諾曼看到它的錨臂上掛著紅色的箱子。他看不清箱體上印的字母,但這些箱子似曾相識。他正在觀察時,潛艇已從太空船那高高的翼翅旁駛過,然後又朝海底落去。有一隻箱子脫離了錨鉤,輕輕地落到淤泥上。潛艇使勁地攪動著海底沉澱物,又往上浮起,向前滑動了100碼,接著又停住,放下了另一隻箱子。它就這樣繞著太空船的四周,持續不斷地工作著。

    “貝思?”

    沒有回答。諾曼眯起眼來看看那些箱子。上麵印著文字,但距離那麽遠,他看不清。

    潛艇轉了個向,逕直朝DH-8居留艙駛來,艇上的燈光照在他的身上。當它駛近時,聲納的警報器響了起來,紅燈嗚嗚叫著,閃爍出耀眼的燈光。他覺得這警報聲真叫人厭惡,接著朝控製台走去,看看那些按鈕。他怎麽才能關掉警報器呢?他瞥了一眼哈裏,哈裏還是昏迷不醒。

    “貝思?你在哪裏呀?你撞上那些鬼警報器啦。”

    “按下F8。”

    F8究竟是哪個按鈕?他四處找著,最終在鍵盤上看到了一排按鈕,上麵從F1一直標到F20。他按下F8,警報聲停止了。現在潛艇已經靠得很近,燈光穿過舷窗射到居留艙內。儀表上的燈光照亮了她的臉龐,盡管周圍氣泡四起,她的身影仍清晰可見。隨後潛艇又下沉,從諾曼的眼前消失。

    諾曼走到舷窗前,朝外看去。深海星3號正歇在海底,從錨臂上往下安置更多的箱子,現在他可以看清箱子上的文字:

    小心,Tevac炸藥附近禁止吸煙,禁止使用電子儀器

    “貝思嗎?你到底在幹什麽?”

    “待會兒告訴你,諾曼。”

    諾曼傾聽著她的聲音。她的嗓音聽起來正常。她是不是瘋了?沒有,他思忖道,她沒有發瘋。她的嗓音聽起來正常,我相信她沒事。

    可是他並不確定。

    潛艇又移動了。螺旋槳把海底的沉澱物揚起,使艇上的燈光朦朧不清。那股混濁的水流從舷窗旁漂過,模糊了諾曼的視線。

    “貝思?”

    “一切都很好,諾曼,我馬上回來。”

    當揚起的沉澱物重新落在海底時,他看到那艘潛艇又向DH-7號居留艙駛去,不一會兒,在半圓頂棚的下麵停泊下來。接著,他看到貝思爬出潛艇,在艇首艇尾係上纜繩。

    11小時

    “事情很簡單。”貝思說道。

    “是炸藥嗎?”諾曼用手指著屏幕。“上麵寫著,在體積相等的情況下,Tevac炸藥是目前所知威力最大的常規炸藥。你把它們布在居留艙的四周,到底是想幹什麽?”

    “諾曼,別緊張。”貝思把手搭在諾曼的肩膀上。她的撫摸十分溫柔,足以消除他的疑慮。他感到她的身子貼得那麽近,他的情緒稍微放鬆了。

    “我們應當事先商量一下這件事的。”

    “諾曼,我不要冒險了。再也不要了。”

    “可是哈裏仍然昏迷著。”

    “他也許會醒來。”

    “也不會的,貝思。”

    “我不再抱有僥幸心理了,”貝思說道,“要是大球內再冒出什麽玩意兒來,我們就可以把它炸個稀巴爛。我已經在周圍安放了炸藥。”

    “可是幹嗎要放在居留艙四周?”

    “防衛用。”

    “怎麽個防衛法?”

    “請相信我,這是防衛。”

    “貝思,讓這種玩意兒離我們這麽近是很危險的。”

    “炸藥沒接上引信,諾曼。實際上,也還沒有把它沿著飛船連接起來。我還得出去用手把它們接起來。”貝思看了一眼屏幕。“我想我得先等一會兒,也許打個盹兒。你累嗎?”

    “不累。”諾曼回答道。

    “你已經很久沒睡覺了,諾曼。”

    “我並不累。”

    她以審視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要是哈裏使你放心不下,我會照料他的。”

    “我真的不累,貝思。”

    “好吧,”貝思說道,“隨你。”她用手指把秀發從臉上往後撥去。“我可累壞啦。我要去歇上幾個小時。”她起身登上階梯到實驗室去,然後又往下看看諾曼。“想來我這兒嗎?”

    “什麽?”諾曼問。

    貝思衝著他會意地笑了。“你聽到我說什麽了,諾曼。”

    “待會兒也許會去吧,貝思。”

    “好。當然可以。”

    貝思順著梯子往上爬著,她那裏著緊身服的身子平穩而優美地左右搖晃。她穿著那套緊身連衣褲看起來很漂亮。他不得不承認這一點。她是個長相不錯的女人。

    在屋子的另一頭,哈裏節奏平穩地打著鼾。諾曼檢查了哈裏頭上的冰袋,心裏卻想著貝思。他聽到貝思在上麵的實驗室裏走來走去。

    “嗨,諾曼?”

    “什麽事……”他走到階梯前,抬頭望著。

    “下麵還有沒有這種工作服?幹淨的?”一件藍色的衣服掉到他的身上。這是她的緊身連衣褲。

    “有。我想是放在B號筒體內。”

    “給我拿一件來好嗎,諾曼?”

    “行。”諾曼回答道。

    諾曼去B號筒體時,發現自己有一種不可言狀的不安。現在發生的是怎麽回事?當然囉,他十分清楚正發生什麽事,可是為什麽是現在?貝思在施展她巨大的誘惑力,而他卻表示懷疑。貝思在與男人打交道時,總是咄咄逼人、精力充沛、態度直率、得理不饒人。誘惑根本不是她慣用的伎倆。

    而她正在勾引他,諾曼從貯藏櫃中取出新工作服時思忖道。他拿著衣服回到D號筒體,爬上了梯子。他看到上麵有一種陌生的、略帶藍色的燈光。

    “貝思?”

    “我在這兒,諾曼。”

    諾曼踏進實驗室,隻見貝思一絲不掛地仰麵躺著,身子上方是一排用鉸鏈固定在牆上的紫外線日光燈。她的眼睛上遮著兩隻不透明的杯子。她誘惑性地扭轉過身子。

    “衣服拿來了嗎?”

    “拿來了。”諾曼回答道。

    “多謝啦。放在椅子旁任何地方都行。”

    “好吧。”諾曼隨意地把工作服放在她的椅子上。

    貝思翻身麵對強烈的燈光,歎了口氣。“我覺得我最好來點兒維生素D,諾曼博士。”

    “是的……”

    “或許你也該來點兒。”

    “沒錯,或許是的。”可是諾曼心中在思忖,他不記得實驗室裏曾有一排日光燈。事實上,他確信這兒原先連一盞日光燈也沒有。他在那間屋子裏待了很久;要是有的話,他會記得清清楚楚。他回過身來飛快地走下階梯。

    實際上,這階梯也是新的,由黑色的電鍍金屬製成。原來不是那樣的。這成了一道嶄新的梯子。

    “諾曼?”

    “我馬上來,貝思。”

    他走到控製台前,開始敲打按鈕。他曾見過一份資料,上麵記載關於居留艙的種種參數,或諸如此類的東西。他終於找到了:

    DH-8號居留艙設計參數

    5。024AA號筒體

    5。024BB號筒體

    5。024CC號筒體

    5。024DD號筒體

    5。024EE號筒體

    選擇一項:

    諾曼選擇D號筒體,屏幕上出現了另一屏內容。他挑選了設計計劃,看到一幅又一幅的建造設計圖。他不停地敲擊按鈕,屏幕上也飛快地變換著圖形,最後看到了D號筒體頂上生物實驗室的具體結構圖。

    設計圖上清楚地顯示出一大排日光燈,用鉸鏈固定好,收在牆上。這排燈一定是一直固定在那兒的,他隻是沒有注意到罷了。還有許多別的細節,他原來也沒有發現——譬如實驗室圓拱形屋頂上有個緊急出口處。此外,地板入口處旁還有一張折疊床,一道黑色的電鍍階梯。

    你慌了,諾曼思忖道。這與日光燈以及建造圖紙毫不相幹,甚至與性也沒有任何關係。你之所以慌了手腳,是因為貝思是唯一留在你身邊的人,而且她的行為有些反常。

    在屏幕的一角,他看到了那倒計時的小鍾,鍾上的時間在倒退,速度慢得叫人難受。還有12個小時,他思忖道,我隻要再捱過12個小時,一切就會恢複正常啦。

    他感到饑腸轆轆,但是他知道沒任何東西可吃。他精疲力竭,可是沒有任何能睡覺的地方。E號筒體和C號筒體都被海水淹沒了,而他又不願上樓去和貝思待在一起。諾曼躺在D號筒體的地板上,靠近哈裏的床鋪。地板又濕又冷,使他久久未能入睡。

    9小時

    撞擊,那種叫人喪膽的撞擊,還有地板的劇烈晃動,使他猛然驚醒。他翻了個身,站起來,立即處於高度戒備狀態。他看到貝思正站在監視器旁。“怎麽回事?”他叫道,“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貝思反問道。

    她顯得十分平靜。她在對他微笑。諾曼望著四周。警報聲並沒有響起,紅燈也沒有閃爍。

    “我不知道,我以為——我不知道……”他的聲音逐漸低了下來。

    “你以為我們又遭到攻擊了?”貝思問道。

    諾曼點點頭。

    “你為什麽會有那種念頭,諾曼?”貝思問道。

    貝思又一次帶著那種古怪的表情望著他。一種審視的目光。她的目光專注而又冷淡,其中沒有絲毫挑逗的暗示。如果說包含著什麽的話,那就是昔日貝思的那種猜疑:你是個男人,你隻會招來麻煩。

    “哈裏還在昏睡,不是嗎?那麽你為什麽會認為我們遭到攻擊?”

    “我不知道。我想我是在做夢。”

    貝思聳聳肩。“也許是我走路時造成地板的震動,”貝思說道,“不管怎麽說,我很高興,你終於決定睡一會兒了。”

    還是同樣的審視目光,仿佛他出了什麽差錯似的。

    “你沒有睡足,諾曼。”

    “我們都沒有睡足。”

    “你尤其不足。”

    “也許你說得對。”他得承認。由於他睡了兩個小時,精神好多了。他笑了起來。“你有沒有吃咖啡和丹麥奶酥?”

    “這兒根本沒有咖啡和丹麥奶酥,諾曼。”

    “我知道。”

    “那麽,你幹嗎要那樣說?”她神情嚴肅地問道。

    “我是在說笑話,貝思。”

    “哦。”

    “隻是個玩笑。你知道,這是對目前狀況的一種幽默反應。”

    “原來如此。”她一直在操縱著監視器屏幕的圖像。“順便問一句,關於那個氣球,你了解到了什麽情況?”

    “哪個氣球?”

    “那個海麵氣球。你記得嗎?我們曾談過這件事?”

    諾曼搖搖頭,他一點也不記得。

    “在我去潛艇之前,我曾問起向海麵釋放氣球的操縱密碼,你便說你要在電腦中查一下,看看我們是否能找到操縱的辦法。”

    “我說過嗎?”

    “是的,你說過,諾曼。”

    他在回想著。他記得,他和貝思如何從地板上抬起哈裏那毫無生氣、重得出奇的軀體,把他放在一張床上;他們又如何堵住他那嘩嘩直流的鼻血,與此同時,貝思開始給哈裏做靜脈注射。她曾給實驗室的動物做過注射,所以知道該怎麽做。事實上,她當時還開了個玩笑,說她希望哈裏的情況要比她實驗室裏的動物好,因為那些動物往往是一命嗚呼。隨後,貝思自告奮勇去潛艇,而他說他將和哈裏待在一起。那就是他所記得的一切。根本沒有提到過氣球的事兒。

    “一定說過,”貝思說道,“因為那通信信號說明,我們應當確認已收悉來電,也就是說,要向海麵釋放一個無線電通信氣球。而我們猜想,既然暴風雨已經減弱,海麵上一定是平靜得多,可以讓氣球漂浮而不至於扯斷電線。所以現在的問題是如何釋放氣球。你說你要尋找操縱指令。”

    “我真的不記得了,”諾曼說道,“我很抱歉。”

    “諾曼,在這最後幾小時裏,我們得一起工作。”

    “我同意,貝思,完全同意。”

    “你現在感覺如何?”貝思問道。

    “不錯。事實上,相當好。”

    “好,”貝思說道,“堅持下去,諾曼。隻有幾個小時啦。”

    她熱烈地擁抱了諾曼,然而當她放開他時,他在她的眼中看到的,依然是冷漠的、審視的目光。

    一個小時後,他們終於知道了如何釋放氣球。當氣球箭也似的竄向海麵時,電線從艙外的繞線輪上掙脫開,尾隨氣球而去。他們聽到從遠處傳來一陣金屬發出的聲音,接著是長時間的沉寂。

    “怎麽回事?”諾曼問道。

    “我們是在1,000英尺的水下,”貝思答道,“氣球到達海麵要好一會兒呢。”

    隨後,屏幕上起了變化,他們收到了海麵狀況的數據。風速已降到每小時15節,浪高為6尺,氣壓為20。9。陽光可見。

    “好消息,”貝思說道,“海麵情況良好。”

    諾曼直愣愣地望著監視器屏幕,思忖著陽光可見這個客觀事實。他過去從未曾渴望過陽光。真好笑,你把一切都看作理所當然。可是現在一想到能見到陽光,竟如此激動,就好像這是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樂事似的。他無法想象,還有什麽比見到太陽、雲彩和藍天更令人高興的事。

    “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我已迫不及待地希望離開這兒了。”

    “我也是一樣,”貝思應道,“不過,這要不了多久啦。”

    砰!砰!砰!砰!

    諾曼正在檢查哈裏,這聲音使他大吃一驚。“這是什麽聲音,貝思?”

    砰!砰!砰!砰!

    “別緊張,”貝思在控製台前說道,“我隻是在想,應該如何操縱這玩意兒。”

    砰!砰!砰!砰!

    “操縱什麽?”

    “側麵掃描聲納。虛監孔聲納。我不明白,他們幹嗎把它叫做‘虛監孔聲納’。你知道那是指什麽嗎?‘虛監孔’?”

    砰!砰!砰!砰!

    “不,我不知道,”諾曼說道,“請把它關掉。”他的聲音聽上去十分不安。

    “這上麵標著‘FAS’,我認為是代表‘虛監孔聲納’,但這兒又說是‘側麵掃描聲納’。實在叫人不明白。”

    “貝思,關掉它!”

    砰!砰!砰!砰!

    “行啊,當然可以。”貝思答道。

    “你為什麽想知道如何操縱這玩意兒?”諾曼問道。他感到十分惱火,仿佛貝思是故意用這種聲音來惹他生氣似的。

    “隻是以防萬一。”貝思回答道。

    “老天爺,你是在預防什麽呀?你自己說過,哈裏還在昏睡嘛,不會再有什麽攻擊啦。”

    “別緊張,諾曼,”貝思說道,“我想有所防備,就是這個緣故。”

    7小時20分

    他無法使貝思放棄這個行動。她執意要去艙外把四周的炸藥用線連接起來。這個念頭在她的腦海裏已經根深蒂固。

    “可是你為什麽要那樣做,貝思?”諾曼一個勁兒地問道。

    “因為那樣做了以後,我心裏會踏實些。”貝思回答道。

    “然而這樣做是毫無道理的。”

    “如果我做了,就會好受些。”她仍然堅持己見。最後諾曼還是無法阻攔她。

    現在,他看著她,一個麵罩上射出一道燈光的嬌小身影,從一箱炸藥走到另一箱炸藥前。她打開每一箱炸藥,取出巨大的黃色錐形物,那東西看起來很像公路修理車上所用的錐形零件。這些錐形物被引線連在了一起,當她全部連接好時,它們的頂尖處閃著一盞小小的紅燈。

    諾曼看到一連串小紅燈在飛船的四周上下浮動著,使他感到很不自在。

    貝思離開時,諾曼曾對她說:“你不會把居留艙旁的炸藥用引線連上吧。”

    “不會的,諾曼,我不會這樣做的。”

    “你要答應我。”

    “我對你說過,我不會這樣做的。要是這樣做使你不安,我就不會做。”

    “這會使我不安的。”

    “好吧,好吧。”

    而今,從露出珊瑚根部、依稀可見的船尾起,直到飛船四周,都出現了紅燈。貝思繼續向北,朝那些尚未打開的炸藥箱移去。

    諾曼看了一下哈裏,哈裏正鼾聲大作,但依然毫無知覺。他在D號筒體內來回踱著步,隨後又向監視器走去。

    屏幕在閃爍。

    我來了。

    哦,老天爺,諾曼思忖道。他又想,這怎麽可能發生呢?這是不可能的。哈裏還昏迷著呢。這怎麽可能發生呢?

    我是來找你的。

    “貝思!”

    她的聲音在內部通信係統中變得很細。“我在,諾曼。”

    “快離開那兒。”

    別害怕。

    “什麽事,諾曼?”貝思問道。

    “我看到屏幕上出現了東西。”

    “看一下哈裏,他一定是醒了。”

    “他沒醒。回到這兒來,貝思。”

    現在我來了。

    “好吧,諾曼,我回來了。”貝思說道。

    “快,貝思。”

    不過他無需那樣說,他已經可以看到,她在海底奔跑時,頭盔上的燈光在上下躍動。她離居留艙至少還有100碼距離。他從內部通信係統中聽到了貝思沉重的喘息聲。

    “你能看到什麽東西嗎,諾曼?”

    “不,什麽也看不到。”他伸出脖子,費勁地望著正前方,因為那條魷魚總是在那兒出現,每次總是先露出綠色的光亮。可是現在他並沒有看到任何綠光。

    貝思在那兒直喘氣。

    “我能感覺到什麽東西,諾曼。我感覺到海水……掀起了波濤……猛烈……”

    屏幕上閃現出字母:我現在要把你殺了。

    “你沒看到艙外有什麽東西嗎?”貝思問道。

    “沒有。我什麽也沒看到。”他隻看到貝思孤零零地在泥濘的海底。她頭盔上的燈光,是他唯一專注的地方。

    “我能感覺到它,諾曼。它在靠近。老天爺啊,警報聲有沒有響起?”

    “什麽也沒響,貝思。”

    “老天爺。”她在奔跑時,傳來了她氣喘籲籲的聲音。貝思的體魄十分健壯,可是在這種環境裏,她卻不能施展全部的力量。不會太久的,他思忖道。他已經發現她的速度放慢了,頭盔燈的躍動頻率也變得緩慢許多。

    “諾曼?”

    “我在,貝思。我在這兒。”

    “諾曼,我不知道我能否趕回來。”

    “貝思,你能成功。放慢點兒。”

    “它在這兒,我能感覺到它。”

    “我什麽也沒發現,貝思。”

    他聽到一陣急促、刺耳的咋嗒聲。起先他以為是線路上的靜電聲,隨後意識到那是貝思全身顫抖、牙齒在打戰的緣故。她花了這麽大的力量,本該全身過熱,但她卻愈來愈冷。他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冷,諾曼。”

    “放慢點兒,貝思。”

    “沒法——談話——靠近——”

    盡管她竭盡全力,速度還是慢了下來。她已經來到居留艙燈光所及的範圍內,離艙門不到10碼,然而他看到她的動作緩慢而笨拙。

    現在,他終於發現在貝思身後,在燈光外的陰影中,有什麽東西在旋轉,揚起了海底的沉澱物。那東西像一股旋風,一片由旋轉的汙泥沉澱物組成的烏雲。他看不清這片烏雲的中心是什麽,但意識到其中有一股巨大的力量。

    “靠近——諾——”

    貝思絆了一下,摔倒了。那股旋轉物向她移去。

    我現在要把你殺了。

    貝思站起身來,朝後望去,看到那股旋流正逼近她。那股旋流有某種成分,使諾曼深深地陷入恐懼之中,一種來自童年的恐懼,那是一場夢。

    “諾曼——”

    這時諾曼奔跑著,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打算怎麽辦,然而他所見到的一切在驅動著他;他隻想到得采取行動,得做點兒什麽。於是,他穿過B號筒體來到A號筒體,看了看自己的潛水服。然而已經沒有時間了,漆黑的海水在敞開的艙門前回旋,發出嘩嘩聲響。他看到貝思戴著手套的手就在水麵下,拚命地掙紮著。她在那兒,就在他的腳下,而她是他唯一的夥伴。他未加思索,便躍入水中,沉了下去。

    砭人肌骨的寒意使他想高聲尖叫,那寒意幾乎撕裂他的心肌。他的整個身子立即被凍僵,瞬間裏,他感到完全癱瘓了。海水在翻騰,就像一個巨大的波浪那樣使他顛簸不停;他無能為力,無法抗拒;他的頭部與居留艙的底部相撞。什麽也看不到。

    他盲目地把雙手伸向四周,試圖能找到貝思。但他的肺部在灼燒。海水把他卷入漩渦,使他整個身子倒立過來。

    他碰到了貝思,旋即又失去了她。海水繼續使他旋轉。

    他抓住她了。某個部位。手臂。他逐漸地失去感覺,感覺愈來愈緩慢、遲鈍。他用力拽著。他看到他上麵有一圈燈光:艙門。他使勁地蹬著雙腿,可是似乎並未挪動身子。那圈燈光並沒有靠近。

    他又蹬了一下,使勁拽著像死屍一樣沉的貝思。也許貝思已經咽氣了。他的肺部在灼燒,這是他有生以來最痛苦的感覺。他在和痛楚對抗,他在和狂暴的漩渦對抗。他不斷地蹬著腿,朝燈光遊去。他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向燈光前進,靠近燈光,到達燈光處,燈光,燈光……

    燈光。

    他所看到的景象一團模糊。貝思在密封艙內,穿著潛水服的身子,撞在金屬艙板上弄出當當的響聲。他的膝蓋靠在金屬艙門上,鮮血不停地往下滴著。貝思把顫抖的雙手伸向頭盔轉動著,試圖把它解下。手在抖動。海水在艙門口起伏。燈光射到了他的眼中。某個部位在劇烈地疼痛。緊靠他臉部的,是一條輪廓分明、鐵鏽色的金屬邊。冰冷的金屬。冰冷的空氣。躍入眼簾的燈光,朦朧一片。慢慢退去了,一片漆黑。

    溫暖的感覺叫人渾身舒坦。他聽到身邊發出響亮的嘶嘶聲。他朝上望去,見到了貝思。她已脫去潛水服,赫然出現在他上方,正在調節那台大型取暖器,調高溫度。她還在瑟瑟發抖,但正在打開取暖器。他閉上了眼睛。我們度過了難關,他思忖道。我們仍然在一起,仍然安然無恙。我們度過了難關。

    他的全身鬆弛了下來。

    他感到有東西在他身上爬行。是因為發冷的緣故,他思忖道,不過他的全身正由冷變暖。身上有東西爬著的感覺很不好受。這種嘶嘶聲也令人厭惡,嘰嘰作響,斷斷續續。

    他躺在甲板上,有什麽東西輕輕地滑到了他的頦下。他睜開雙眼,看到了一根根白色的管子,於是聚精會神地望去,又見到了一對細小而明亮的眼睛,和一伸一吐的舌頭。這是一條蛇。

    他一下子僵住了。他向下看去,隻敢活動一雙眼睛。

    他的身上布滿了白色的海蛇。

    有十多條蛇纏繞著他的腳踝,在兩腿之間滑行,在胸部蠕動。他感到有一個冰涼的東西爬過他的前額。那條蛇爬上了他的臉,經過鼻子,又從嘴唇擦過,然後離開了他。整個過程中,他的雙眼緊閉,內心充滿不可名狀的恐懼。

    他聽著這種爬行動物發出嘶嘶的聲音,心裏想到貝思曾說過,這些海蛇的毒性非常厲害。貝思,他思忖道,貝思在哪兒呀?

    他不敢動彈。他感到海蛇繞住他的脖子,滑到肩上,又滑到手指問。他不願睜開眼睛,隻是感到一陣陣的惡心。老天爺,他思忖道,我要把它們全甩開。

    他感到海蛇來到他的腋窩下,又感到海蛇滑過他的腹股溝。他冒出一身冷汗。他使勁地克製自己,千萬別嘔吐。貝思,他思忖道。他不想說話。貝思……

    他聽著這嘶嘶聲。最後,他實在無法忍受,便睜開了雙眼,隻見那堆白色的肉體在扭曲蠕動,還有那些蛇頭,一伸一吐的蛇舌。他再次閉上眼睛。

    他覺著有一條蛇爬上連衣工作服的褲腿,來到他赤裸的皮膚上。

    “別動,諾曼。”

    這是貝思。他可以聽出她聲音中的緊張情緒。他抬頭望去,看不到她本人,隻能見到影子。

    他聽貝思在問:“哦,老天爺,是什麽時候啦?”他心中思忖道,去他媽的時間,誰還在乎什麽時候?現在幾點鍾對他來說,真是毫無意義。“我得知道時問。”貝思在說著。他聽到她在艙板上走動。“時間……”

    她走開了,離開了他!

    海蛇溜到他的耳朵、下巴,滑過他的鼻孔。那蛇身濕漉漉、滑膩膩的。

    接著,他聽到了貝思在甲板上的腳步聲,以及她打開金屬艙門時發出的聲音。他張開眼睛,隻見貝思正對他俯下身子,大把地抓著海蛇,把它們扔到艙門外的海水中。海蛇在她手中扭來扭去,纏住了她的指關節,但她還是把它們甩開,扔到一邊。有幾條蛇沒有被扔到水中,還在甲板上蠕動著。不過,大部分海蛇如今已離開了他的身體。

    又有一條蛇爬上了他的腿,向他的腹股溝滑去。他感到那條蛇又迅速後退——貝思抓住它的尾巴,把它拽開了!

    “老天爺,小心——”

    那條蛇被她往肩後一甩,離開了他。“你可以起來啦,諾曼。”貝思說道。

    諾曼跳了起來,隨即大口地嘔吐著。
 


神秘之球 正文 力量 第3章 7小時
章節字數:10448 更新時間:08-01-18 22:46
    他的頭部隱隱作痛,就像要炸開一般。這使他覺得居留艙裏的燈光耀眼得刺目。他還是渾身發冷。貝思用毯子裹住他的全身,把他移到D號筒體那個大型暖氣機旁,靠得那麽近,以至於他滿耳回蕩著電子元件的嗡嗡聲,可是他依然感到冷。他低下頭來看看貝思,貝思正在為他包紮膝蓋的傷口。

    “傷口怎麽樣?”諾曼問道。

    “不輕,”貝思答道,“都碰到骨頭了。但是你會複元的。現在隻有幾個小時了。”

    “是呀,我——哎唷!”

    “很抱歉。快包紮好了。”貝思遵照電腦中的急救指令操作著。諾曼為了使自己不注意傷口,便看著屏幕上的文字。

    輕微醫療(非致死性)並發症

    7。113外傷

    7。115短暫的昏睡

    7。118氦震顫

    7。119中耳炎

    7。121有毒汙染物

    7。143滑膜疼痛

    選擇其中一項:

    “那是我所需要的,”諾曼說道,“短暫地昏睡一會兒。或者最好是大睡一場。”

    “是的,我們都需要大睡一場。”

    一個想法出現在諾曼的腦海裏。“貝思,你還記得你把海蛇從我身上取走時的情景嗎?你當時念叨著時間,那是怎麽回事?”

    “海蛇是夜行性動物,”貝思回答道,“許多毒蛇在一天24小時中,有一段時間十分活躍,而另一段時間充滿惰性,這完全取決於是白天還是夜問。白天時,這些蛇十分馴服,你可以任意處置它們,它們絕不會咬人。在印度,人們從未聽說過劇毒的金環蛇在白天咬人,甚至兒童逗它玩時也毫無危險。可是在晚上,千萬要小心。所以我當時算著,這些海蛇正處在哪個周期。最後我確定,那時是它們容易馴服的白天。”

    “你怎麽知道?”

    “因為你還活著嘛。”於是她使用赤裸的雙手取走他身上的蛇,因為她知道,那些蛇不會咬她。

    “你雙手抓滿了蛇,活像個美杜莎。”

    “美杜莎是什麽?搖滾樂歌星嗎?”

    “不,是一個神話中的人物。”

    “是一個殺了自己孩子的角色?”貝思又問道,滿腹疑慮地看了諾曼一眼。貝思總是對隱含的侮辱抱有戒備心理。

    “不,那是另外一個人。”那是美迪亞。美杜莎是個神話中的女性,頭上長滿了蛇。男人如果看了她,她就把他們變成石頭。柏修斯從自己鋥亮的盾牌上去看她的映像,終於把她殺了。

    “抱歉,諾曼。我對此不在行。”

    曾經有一個時期,諾曼思忖道,每一個有教養的西方人對他們昔日的神話和傳說都了如指掌——就像熟悉他們家庭以及朋友的一切那樣熟悉那些往事,這真是件了不起的事情。神話傳說一度代表了人類的常識,它們是人類意識的一種反映形式。

    可是現在,像貝思這樣受到良好教育的人,卻對神話一竅不通。仿佛人們認為,人類意識的反映形式完全改變了。然而,真是改變了嗎?諾曼顫抖起來。

    “還感到冷嗎,諾曼?”

    “是的。不過最糟糕的是頭疼。”

    “也許是脫水的緣故。讓我瞧瞧,能不能找點什麽給你喝。”她向牆上的急救箱走去。

    “要知道,你幹了一件糟透了的事,”貝思說道,“沒穿工作服就跳下去。那海水的溫度才零上一兩度。非常勇敢。很愚蠢,但是勇敢。”貝思微笑著。“你救了我的命,諾曼。”

    “我沒有作任何考慮,”諾曼答道,“我隻是這樣做了。”接著,他告訴貝思,當他看到她在艙外,那股被揚起的海底沉澱物旋轉著向她逼來時,他如何感到一種舊時的、孩提的恐懼,那是來自對遙遠往事的回憶。

    “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諾曼說道,“這使我想起《綠野仙蹤》中的旋風。小時候,那股旋風可把我嚇得靈魂出竅。我隻是不想再看到發生那種事情。”

    隨後他思忖道,或許這就是我們的新神話。多蘿西和托托和邪惡的巫師,內莫船長和巨魷……

    “嗯,”貝思說道,“不管是什麽理由,反正你救了我的命。謝謝你。”

    “不論在什麽時候,”諾曼微笑著說道,“都不要再那樣做了。”

    “好的,我不會再出去了。”

    她用紙杯端了一杯飲料過來。這是杯糖漿,味道甜甜的。

    “這是什麽?”

    “葡萄糖添加劑。喝吧。”

    他又喝了一口,可是那味道令人很不舒服。屋子的那一頭,控製台屏幕上還亮著“我現在要把你殺了。”他又向哈裏望去,哈裏依然處於昏迷狀態,靜脈注射液不停地輸入他的膀子。

    在這段時間裏,他始終神誌不清。

    諾曼一直沒有正視這種狀況暗示的一切。現在該麵對現實了。他不願那樣做,可是他不得不那樣做。他問道:“貝思,你認為正在發生的這一切的原因是什麽?”

    “這一切什麽?”

    “屏幕上出現的文字。又一種表現形式攻擊我們。”

    貝思反應平淡、毫無表情地望著他。“你是怎麽想的,諾曼?”

    “這不是哈裏的緣故。”

    “是的,這不是哈裏的緣故。”

    “那麽,為什麽會發生這一切呢?”諾曼問道。他掀開裹在身上的毯子,站起身來。他彎曲了一下綁著繃帶的膝蓋;膝蓋還是疼,但是不那麽嚴重。諾曼向舷窗走去,看著窗外。他可以看到遠處那一串紅燈,貝思已把它們接上了炸藥。他一直不明白她為什麽要那樣做。她對這一切的態度和行為是如此反常。諾曼低頭朝居留艙的底部看去。

    那兒也閃爍著紅燈,就在舷窗的下方。她把居留艙四周的炸藥也接上了引信。

    “貝思,你做了些什麽?”

    “做了?”

    “你把DH-8號周圍的炸藥全接上了引信。”

    “是的,諾曼。”她回答道。她站在那兒注視著他,紋絲不動,十分平靜。

    “貝思,你曾經答應過你不會那樣做的。”

    “我知道。但我不得不那樣做。”

    “它們是怎麽連接在一起的?按鈕在那兒,貝思?”

    “沒有按鈕。它們連接在自動震動傳感器上。”

    “你是說,它們會自動爆炸?”

    “是的,諾曼。”

    “貝思,這樣做是愚蠢的。還有人在進行這些表現。到底是誰在表現,貝思?”

    貝思緩緩地笑了起來,那是一種懶洋洋的、極為滑稽的微笑,仿佛他讓她覺得好笑。“你真的不知道嗎?”他知道。是的,他思忖道,他知道。而這個念頭使他渾身感到一陣涼意。“你在進行這些表現,貝思。”

    “不,諾曼,”貝思回答道,神態還是那麽平靜,“我沒有進行表現。是你自己在進行表現。”

    6小時40分

    他想起多年以前,他剛開始受訓的時候,在博裏戈的州立醫院工作。諾曼被他的導師派去寫一名特殊病人的治療狀況報告。那名病人約28歲,樣子討人喜歡,受過良好的教育。諾曼和他無所不談:奧斯摩比汽車裝配油壓自動控製傳動裝置、最佳的衝浪海灘、阿德萊·史蒂文森近日的總統競選、懷特·福特的投球,甚至還有弗洛伊德的理論。那小夥子十分可愛,隻是一個勁兒地抽煙,而且內心似乎相當緊張。最後諾曼拐彎抹角地問他,為什麽會被送到醫院來。

    小夥子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他感到抱歉,似乎記不清什麽原因了。在諾曼的再三盤問下,他不再那麽可愛了,脾氣愈來愈急躁。最後他變得勃然大怒,敲擊著桌子,命令諾曼談別的事情。

    直到那個時候,諾曼才知道這個青年是何許人物:阿倫·懷蒂爾,十幾歲的時候,在棕櫚灘的拖車中,殺死了自己的母親和妹妹,然後在加油站殺死了6個人,又在超級市場的停車場上殺死另外3個人,最後去警察局自首。由於身犯重罪、悔恨無比,在那兒哭哭啼啼、歇斯底裏。懷蒂爾在醫院已經待了10年,在此期間曾數次野蠻地攻擊醫務人員。

    就是這個人,滿懷憤怒地站在諾曼麵前,用腳踢著桌子,把椅子摔向身後的牆上。諾曼當時還是一名學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這種場麵。他轉過身來,想逃離屋子,可是身後的房間是鎖著的。他們把他鎖在了屋裏,這是與狂暴的病人談話時慣常的做法。在他身後,懷蒂爾舉起桌子向牆上砸去,現在正朝他走來。諾曼一時驚恐萬狀,最後他聽到了開鎖的聲音,三名身材高大的護理人員衝了進來,一把抓住懷蒂爾,把他拽走了。懷蒂爾還在高聲尖叫,惡聲惡氣地詛咒著。

    諾曼去找他的導師,要求知道為什麽讓他陷於這種境地。導師對他說:陷於這種境地嗎?是的,諾曼說道,陷於這種境地。導師說道:難道事先沒有把那個人的姓名告訴你嗎?難道他的姓名對你來說毫無意義嗎?諾曼回答說:我並不留意這種事。

    你最好多加注意,諾曼,導師說道。在這種場合,你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鬆警惕。這樣做太危險了。

    如今,他看著在居留艙另一頭的貝思,心裏思忖道:多加小心,諾曼。你不能放鬆警惕,因為你是在對付一個失去理智的人,而你卻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我看得出來,你並不相信我的話,”貝思說道,還是那麽安詳,“你能加以反駁嗎?”

    “當然能夠。”諾曼說道。

    “你能作出合乎邏輯的解釋嗎?”

    “當然能夠。”諾曼回答道,心裏思忖著,在這兒失去理智的可不是我。

    “好吧,”貝思說道,“你還記得你和我談論哈裏時,你是如何把所有證據指向哈裏的嗎?”

    “當然記得。”

    “你當時間我是否能想出另一種解釋來,而我說我想不出。然而,確實存在著另一種解釋,諾曼。你一開始就忽視了某些論據就像水母。為什麽會有水母?這是因為你那幼小的弟弟曾經被水母螫傷,諾曼,而且正是你後來為此感到內疚。傑裏是什麽時候開腔的?當你在場的時候,諾曼。巨魷是什麽時候停止攻擊的?當你被撞擊得失去知覺時,諾曼。不是哈裏,是你。”

    她的聲音那麽從容不迫,那麽通情達理。他竭力思索她所說的。她的話語有沒有可能是真的?

    “回過頭來,看一下你漫長的過去,”貝思說道,“你是個心理學家,和一夥處理硬件的科學家一起來到這兒。在海洋的深處,你無所事事——你自己這麽說的。在你這一生中,你是否從來也沒有像現在這樣,在職業上被人忽視過?是否從未也沒有過使你不自在的時刻?你不是曾經對我說過,你討厭一生中有那種時刻?”

    “是的,不過——”

    “當這些怪事開始出現時,問題就再也不在於硬件了。現在是心理學上的問題了。這正是你的一技之長,諾曼,你的特殊研究領域。”

    不對,諾曼思忖道,這是不正確的。

    “當傑裏開始和我們交流時,是誰注意到它具有感情?誰堅持認為我們應當小心應對傑裏的感情?我們之中沒有人對感情有興趣,諾曼。巴恩斯隻是想了解有關武器的問題,特德想談論科學,哈裏隻想玩弄他那套邏輯的把戲。你正是那個對感情有興趣的人。那麽誰在操縱傑裏——或者說得以操縱傑裏?是你,諾曼。這一切都是你。”

    “這是不可能的。”諾曼說道。他的腦海裏一片混亂,他拚命想找出其中的矛盾,他找到了。“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我並沒有進入過那個大球。”

    “不,你去過,”貝思說道,“你隻是不記得了。”

    他感到受了重創,接二連三的打擊和重創。他似乎無法保持平衡,而打擊依然接踵而來。

    “就像你不記得我要你找一下放氣球的密碼一樣,”貝思用她那平靜的嗓音說道,“或者就像巴恩斯問你關於E號筒體內的氦濃度一樣。”

    諾曼思忖著,什麽E號筒體內的氦濃度?巴恩斯什麽時候問過他這件事?

    “有很多事情你都不記得了,諾曼。”

    諾曼問道:“我什麽時候去過大球?”

    “在巨魷第一次攻擊之前。哈裏從大球出來之後。”

    “我當時在睡覺!睡在自己的鋪位上呢!”

    “不,你沒有睡覺,因為弗萊徹來找你,而你不在那兒。我們有兩個小時找不到你。後來你又出現了,嗬欠連連。”

    “我不相信你的話。”諾曼說道。

    “我知道你不信。你寧願把這說成是別人的問題。而且你很聰明,心理操縱是你的拿手好戲,諾曼。你還記得你所做的那些試驗嗎?把一些毫無戒備心理的人留在一架飛機上,然後告訴他們,飛行員心髒病發作了?把他們嚇得半死?那是毫無憐憫心的操縱啊,諾曼。”

    “而這兒,在居留艙內,所有事情都發生了。你需要一個怪獸,於是你就使哈裏成為那個怪獸。可是哈裏並不是怪獸,諾曼。你是怪獸。那就是你的外表發生變化的原因,那就是為什麽你會變得奇醜無比。因為你就是怪獸。”

    “可是那個訊息。它說:‘我的名字叫哈裏。’”

    “是的,它是那樣說的。就像你指出的那樣,造成這一切的人害怕他的真實姓名會出現在屏幕上。”

    “哈裏,”諾曼說道,“那名字是哈裏。”

    “那麽你的名字呢?”

    “諾曼·詹森。”

    “你的全名。”

    諾曼停頓了一下。他的嘴巴不知怎地變得不聽使喚。大腦一片空白。

    “我來告訴你是怎麽回事,”貝思說道,“我查詢過了。你的全名是諾曼·哈裏森·詹森。”

    不,他思忖道,不,不,不。她不可能對。

    “這叫人難以接受,”貝思用她緩慢的、幾乎是催眠的聲調不停地說著,“我能理解。可是如果你好好想一想,就會意識到你希望我得出這個結論。你希望我能解開這個謎,諾曼。嘿,就在幾分鍾之前,你正在對我講《綠野仙蹤》的事,不是嗎?我還沒掌握關鍵時,你一直在幫助我理出頭緒——或者說,下意識地做著。你還夠冷靜吧?”

    “我當然夠冷靜。”

    “好吧,繼續保持冷靜,諾曼,讓我們合乎邏輯地思考一下,你願意和我合作嗎?”

    “你想幹什麽?”

    “我想使你處於昏迷狀態,諾曼,就像哈裏一樣。”

    諾曼搖搖頭。

    “隻要幾個小時,諾曼。”貝思說道。接著她似乎做出了決定,快步向他走來。他看到她手上拿著注射器,針頭在閃閃發光。他趕忙閃過身子。針頭戳到了毯子裏。諾曼甩開毯子,向梯子跑去。

    “諾曼!回來!”

    諾曼爬上了梯子。他看到貝思拿著針筒向前跑著。他一蹬腿,進了她的實驗室,然後關上了艙門。

    “諾曼!”

    貝思敲打著艙門。諾曼站在艙門上,因為他知道貝思無論如何也無法把他舉起。貝思繼續敲打著。

    “諾曼·詹森,打開艙門!”

    “不,貝思,我很抱歉。”

    他停了下來。她能采取什麽行動?無計可施,他思忖道,他在這兒安全無虞。她無法上樓來。隻要他待在這兒,她就不可能對他采取任何行動。

    隨後,他看到艙門中心的金屬支軸在移動,就在兩腳之問。在艙門的另一側,貝思正轉動著輪盤。

    她把他鎖在屋裏了。

    6小時

    實驗室內唯一的一盞燈照在長椅上,旁邊放著一排整整齊齊的標本瓶,裏麵分別裝著魷魚、蝦子、巨魷的卵。他毫不在意地摸了一下這些瓶子。他打開實驗室的監視器,敲擊著按鈕,最後在屏幕上看到了貝思,正在D號筒體的主控製台上工作。在另一頭,他看到哈裏依然毫無知覺地躺著。

    “諾曼,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他高聲回答道:“能,貝思。我聽到了。”

    “諾曼,你不負責任。你對整個探險活動而言,是一種威脅。”

    那是真的嗎?他很想知道。他認為自己對這次探險來說並不是一種威脅。這不是真的。不過,在他的一生中,他曾多少次碰到這樣的病人,他們總是拒絕承認在他們生活中發生的一切?甚至一些微不足道的例子——有一個人,是一名教授,最害怕坐電梯。他總是說,他之所以爬樓梯是因為這是良好的鍛煉方法。那個人曾爬上15層高的建築物;他拒絕參加在更高樓層進行的會議;他對整個生活的安排,都是為了避免一個他怎麽也不承認存在的問題。這個問題一直不為人所知,直到有一天他心髒病發作,才真相大白。還有一位婦女,多年來一直照顧患精神病的女兒,已感到心力交瘁。她給了女兒一瓶安眠藥,因為她說女兒需要休息。那女孩自殺了。另一位是個初出茅廬的水手,他高高興興地說服全家人在一場風暴中到卡塔林那航行,結果差點兒使他們全都送命。

    數十個例子湧入他的腦海。這是心理學中的老生常談,對自我的盲目性。他是否設想他可以免除這種盲目性?三年前,曾有一件小小的醜聞,心理學係的一名助理教授在勞動節的周末,把槍管放入自己的嘴裏自殺了。報上對這件醜聞以一欄大標題處理:“心理學教授自殺,同事們深表驚奇,他們說,死者生前一向樂觀。”

    係主任在籌措基金時,感到十分難堪,還因此把諾曼狠狠訓了一頓。然而,真正令人感到不安的真相,是心理學有著極大的局限性。即使你具有淵博的專業知識,懷著最好的主觀願望,你的密友、同事、妻子或丈夫,以及孩子,依然有很多的隱私是你所不了解的。

    而你對自身情況的無知比這更嚴重。有自知之明是最困難的,隻有極少數的人做得到這一點。或者說,無人能做到這一點。

    “諾曼,你在那兒嗎?”

    “是的,貝思。”

    “我認為你是個好人,諾曼。”

    他什麽也沒說,隻是望著貝思在監視器裏的身影。

    “我覺得你為人正直,能麵對現實,雖然這對你來說很不好受。我知道你在拚命動腦子,想尋找借口,怪罪別人。但是我認為你願意麵對現實,諾曼。哈裏做不到,可是你做得到。我認為你能承認這嚴重的事實——隻要你保持意識清醒,否則這場探險就會遭到威脅。”

    諾曼感覺到她的信念的力量,聽到了她的聲音中那暗藏的威力。貝思說話時,讓他覺得她的想法仿佛像一件衣服,正緊緊地裹在他的身上。他開始依照她的方式來看問題。她是那樣安詳,她準是對的。她的想法具有如此的威力。她的想法具有如此的威力……

    “貝思,你有沒有進入大球?”

    “沒有,諾曼。那是你的主意,又一次設法回避要害。我從來沒有進入大球。但你進去過了。”

    他確實不記得曾經進入過大球。他根本一點兒也想不起來。當哈裏在大球中的時候……後來他回憶著:為什麽自己會忘記?為什麽他會記憶中斷?

    “你是個心理學家,諾曼,”貝思在說著,“你,就像所有的人一樣,不願承認自己有陰暗麵。由於職業上的利害關係,你相信自己心智健全。你當然會否認任何陰暗麵。”

    他並不如此認為,但是如何來消除疑慮?如何確定她說的是否正確?他的思路運轉不靈。他那被割破的膝蓋隱隱作痛。至少有一點是毫無疑問的——他那受傷的膝蓋是真實的。

    現實檢驗。

    這就是解決問題的方法,他思忖道,現實檢驗。證明諾曼曾進入大球的客觀證據是什麽?他們把居留艙內發生的一切都錄成了帶子。要是諾曼在許多小時之前曾進入大球,一定有錄像帶能顯示他獨自在密封艙內,穿上工作服,悄悄地溜走。貝思應該能夠向他出示這盤帶子。帶子在哪兒呢?

    在潛艇裏,這是毫無疑問的。

    帶子早就放到潛艇中去了。也許是諾曼去潛艇的時候拿過去的。

    沒有客觀證據。

    “諾曼,投降吧。請別固執了。為了我們大夥兒。”

    也許她是對的,諾曼思忖道。她對自己的看法那麽有把握。如果他是在回避事實真相,如果他危及了這次探險,那麽他不得不投降,任貝思使他處於昏迷狀態。他能信任她采取這種措施嗎!他不得不那樣做,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

    一定是我,他思忖道,這一定是我。這種念頭對他來說是如此可怕——其本身就十分可疑。他是如此強烈地抵禦這種念頭——不是一個好征兆,他思忖道,抵禦得太過分了。

    “諾曼?”

    “是的,貝思。”

    “你願意這樣做嗎?”

    “別逼得太急。給我一分鍾時間,行嗎?”

    “當然可以,諾曼。”

    他看著監視器旁的錄像機。他想起了貝思如何用這台機器一遍又一遍地放著同一卷帶子,在那卷帶子上,大球自動開啟了。那卷帶子現在正放在錄像機旁的櫃子上。諾曼把帶子放進機內,啪地按下了開關。幹嗎現在費神去看這個?他思忖道,你隻是在拖延時間,你在浪費時問。

    屏幕在閃爍,他在等待貝思吃蛋糕的那個熟悉的鏡頭出現,她的背部正對著監視器。可是這是卷迥然不同的帶子,這是大球的直接監視器反饋圖像。那個閃光的球體就停留在那兒。

    他看了幾秒鍾,然而什麽也沒發生。那球體像往常一樣沒有任何動靜。他又看了一會兒,但還是沒什麽可看的。

    “諾曼,要是我打開艙門,你是否會乖乖地下來?”

    “是的,貝思。”

    他又歎了口氣,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他將會昏迷多久?隻剩不到6個小時的時間了。這沒什麽問題。可是,不管怎麽樣,貝思說得對,他都得投降。

    “諾曼,你幹嗎看那卷帶子?”

    諾曼飛快地環視四周,屋裏是不是有錄像機,使她能看到他的一舉一動?是的,高掛在天花板上,就在通向上麵的艙門旁邊。

    “你幹嗎還在看那卷帶子,諾曼?”

    “帶子在這兒嘛。”

    “誰說你可以看那卷帶子?”

    “沒人說過,”諾曼說道,“但帶子就在這兒。”

    “關掉,諾曼。立刻關掉。”

    她的聲音聽起來不再那麽平靜。“怎麽回事,貝思?”

    “關掉那鬼機器,諾曼!”

    他剛要問貝思為什麽不準他看帶子,貝思突然在屏幕上出現了,就站在大球前麵。貝思閉上雙眼,握緊拳頭。球體上那旋轉式的溝槽分開了,露出漆黑的一片。正當他注視這情景時,貝思跨進了大球。

    大球隨後又關上了。

    “你們這些混蛋男人,”貝思氣急敗壞地說道,“你們全是一個樣;難道你們不能少管些閑事?”

    “你在對我撒謊,貝思。”

    “你幹嗎要看那卷帶子?我懇求你別看的。看這卷帶子隻會使你受到傷害,諾曼。”她不再那麽憤怒;她是在祈求,幾乎要哭出聲來了。她的情緒迅速發生了強烈的變化:波動起伏,難以預測。

    現在她正控製著整個居留艙。

    “貝思。”

    “我很抱歉,諾曼,我再也無法信任你了。”

    “貝思。”

    “我要關掉了,諾曼。我不再聽你——”

    “——貝思,等一下——”

    “——不再聽你說話了。我知道你有多麽危險。我看到你是怎麽對待哈裏的。你是如何歪曲事實,結果一切都成了哈裏的過錯。哦,當你擺脫困境時,一切就是哈裏的過錯了。而現在你想把它說成是貝思的過錯,對不對?唔,讓我告訴你吧,諾曼,你無法如願了,因為我已經把你禁閉起來了。我聽不到你那娓娓動聽、令人信服的言詞。我不受你的擺布。所以別費口舌啦,諾曼。”

    諾曼停住了帶子。現在監視器裏顯示出貝思在樓下的控製台前的景象。

    她在撳控製台上的按鈕。

    “貝思?”諾曼叫道。

    貝思沒有回答;她隻是在控製台上操作著,一麵嘟嘟噥噥地自言自語。

    “你這個狗娘養的,諾曼,你知道嗎?你覺得自己很下賤,因此想把每個人變得和你一樣卑鄙。”

    她是在說她自己,諾曼思忖道。

    “你那麽偏愛潛意識,諾曼。潛意識這個,潛意識那個。老天爺呀,我實在討厭你。你的潛意識也許想把我們全殺掉,那僅僅是因為你想殺死自己,於是你認為每個人都應該和你一起去死。”

    諾曼感到一陣寒意,不禁戰栗起來。貝思曾進入大球,她現在的行動就具有大球的威力。然而她平日就缺乏自尊心,內心深處充滿了自我憎恨,因此思想極不穩定。貝思把自己看作是個犧牲品,因為她一直在和命運搏鬥,卻從來無法成功。貝思受了男人的害,受了現存社會體製的害,受了科學研究的害,受了現實生活的害,而每一次她都看不清她是怎麽使自己受害的。於是她把炸藥布滿了居留艙的四周,諾曼思忖道。

    “我不會允許你這麽做,諾曼。在你殺死我們之前,我將製止你的行動。”

    她所說的一切都與事實相違背。他開始明白了她的思維模式。

    貝思當時摸清了打開大球的方法,而且悄悄地去了大球,因為她始終為力量所吸引——她總是感到缺乏威力,並且需要更多的力量。然而當她取得力量時,她並沒有做好支配力量的準備。她依然把自己看作犧牲品,因此不得不否定這種力量,而把自己安排成這種力量的受害者。

    這和哈裏大相徑庭。哈裏否認自己的恐懼,於是恐怖的形象就表現了出來。然而貝思否認她的力量,於是她就表現為一股無形的、無法控製的旋流。

    哈裏是個數學家,他接觸的是抽象的概念、不同的方程式、嚴密的邏輯推理,那是一個充滿自我意識的世界。像巨魷那種具體的形式,正是哈裏所害怕的。但是貝思是個動物學家,整天和動物打交道,這是些她摸得著、看得見的東西,於是她便創造了抽象的概念。一種她看不見、摸不著的力量。一種無形的、抽象的力量便來到她的身上。

    為了保衛自己,她就在居留艙的周圍布上炸藥。這不會有多少防衛作用的,諾曼思忖道。

    除非你是想偷偷地殺死自己。

    他陷入了危險的境地,現實的可怕景象已清楚地展現在他的眼前。

    “你不可能僥幸取勝的,諾曼。我不會讓它發生的。”

    她敲打著控製板上的鍵盤。她打算幹什麽?她能對他采取什麽行動?他得好好思考一下。

    突然,實驗室裏的燈全滅了。又過了一會兒,室內的暖氣機停止運轉,通紅的電極冷卻下來,漸漸變成黑色。她切斷了電源。

    暖氣機停止運轉後,他能熬多久?他從貝思的床上取過毯子,裹在自己身上。沒有取暖裝置,能堅持多久?當然不可能是6個小時,他痛苦地思忖道。

    “很抱歉,諾曼。可是你很清楚我的處境。隻要你不處於昏迷狀態,我就處於險境之中。”

    諾曼聽到了輕輕的嘶嘶聲。他胸章上的警報器在發出警告聲。他低頭望了一下胸前的徽章。在黑暗中,他仍然看到胸章呈現出灰色。他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情況。

    貝思切斷了空氣開關。

   
 


神秘之球 正文 力量 第4章 5小時35分
章節字數:11897 更新時間:08-01-18 22:46
    諾曼在黑暗中縮成一團,聽著胸章嘟嘟的警報聲,和室內空氣銳減的嘶嘶聲。艙內的氣壓在迅速下降:他的耳朵嗡嗡作響,和飛機起飛時的感覺一樣。

    他的心裏湧起一陣陣恐懼。得采取某種行動,他思忖道。

    可是他無能為力。他被關在D號筒體的上艙,無法走出去。貝思控製了所有的設施,而且她知道如何操縱維生係統。她切斷了電源,關閉了暖氣機,現在又切斷了他的空氣來源。他完全陷入了困境。

    隨著氣壓的下降,那些標本瓶就像炸彈一樣爆炸了,玻璃碎片向四周射去。諾曼躲在毯子下麵,感覺到玻璃把織物戳破,撕出一條條裂縫。呼吸愈來愈困難。起先他以為這是緊張的緣故,隨後意識到空氣愈來愈稀薄。他將很快喪失知覺。

    采取某種行動。

    他仿佛已喘不過氣來。

    采取某種行動。

    然而他能想到的就是呼吸。他需要空氣,需要氧氣。隨後他想到了急救箱。急救箱裏是否有急救用的氧氣袋?他不確定。他似乎記得……他站起來時,又一個標本瓶爆炸了,他趕忙轉身,避開那四處飛舞的玻璃片。

    他大口地吸著氣,胸口快速起伏。他的眼前開始冒出金星。

    他用手扶著牆,在黑暗中尋找急救箱。他碰到了一隻圓筒。氧氣嗎?不,這筒太大了——準是滅火器。急救箱在哪裏?他用手扶著牆往前走。在哪兒呢?

    他摸到了那隻金屬箱,有浮雕圖案的蓋子,上麵還有個豎起的十字架。他把蓋子打開,急忙把手伸了進去。

    更多的金星在眼前飛舞。時間剩下不多了。

    他的手指碰到了小瓶子,裏麵是柔軟的繃帶包。這兒沒有氧氣袋。見鬼!那些瓶子掉到了地板上,接著又有一件又大又重的東西啪的掉在地上。他彎下腰,在地板上摸著,感到有一塊玻璃劃破了他的手,但他毫不在意。他抓過了一個冰冷的金屬圓筒。那簡不大,幾乎和手掌一樣大。筒的一端有個裝置,一個噴嘴……

    這是個噴霧罐——一種見鬼的噴霧罐。他把它摔到一邊。氧氣。他需要氧氣!

    在床邊,他想起來了。在居留艙的每個床邊,不是都有急救用的氧氣嗎?他摸索著尋找貝思睡覺的那張床,摸索著貝思平時枕頭上方的牆壁。那附近肯定有氧氣瓶。他已頭暈目眩,思路有些模糊。

    沒有氧氣。

    接著他想到,這不是一個常規的床鋪。它不是用來睡覺的。他們不可能在這兒放置任何氧氣瓶。活見鬼!這時他的手碰到了一個金屬圓筒,是掛在牆上的。筒的一端是個軟軟的東西。軟軟的……

    氧氣罩。

    他迅速將麵罩套在嘴和鼻子上。他摸著氧氣瓶,轉動圓形鈕,聽到了嘶嘶的聲音,吸到了一股涼氣。由幹情緒緊張,他感到一陣暈眩,隨後大腦變得清醒了。氧氣!他的狀態良好!

    他摸著瓶子的形狀,估量著它的尺寸。這是個急救用的氧氣瓶,隻有幾CC的容量。能熬多久?不久,他思忖道,幾分鍾而已。這隻是暫時延遲死亡。

    要采取某種行動。然而他想不出可以做什麽。他毫無選擇。他被鎖在了屋裏。

    他想起了自己的一位老師,胖胖的特姆金博士。“任何時候總會有供你挑選的辦法。任何時候你總能采取某個行動。你絕不會沒有選擇。”

    我現在就是沒有選擇啦,諾曼思忖道。話說回來,特姆金博士是在議論如何給病人治病,而不是在議論如何逃離封閉的囚室。特姆金對逃離囚室毫無經驗可言。諾曼也是一樣。

    氧氣使他的頭腦暈暈的。或者說,氧氣用盡了嗎?他看到往日的老師一個個出現在他麵前。這是不是就像人在去世前看到往事又一幕幕地在眼前重演?他所有的老師:傑佛遜夫人,她曾要他去當律師,而不是心理學家。老喬·蘭普曾大笑著說:“一切都是性。相信我。最後總是歸結到性。”斯坦博士總是說:“沒有抵觸的病人這回事。你給我介紹一名抵觸的病人,我就給你介紹一名抵觸的治療專家。如果你對一名病人的治療沒有進展,就換一種方法,什麽方法都行。但一定要采取行動。”

    要采取某種行動。

    斯坦鼓吹采取瘋狂的舉動。如果你無法對一名病人產生影響,那就裝瘋賣傻。你穿上小醜的服裝,用腳踢病人,用噴水槍向他射擊,有什麽古怪的念頭都不妨一試,但一定要采取某種行動。

    “瞧,”他常常說,“既然現在你的做法沒有效果,那還不如另外換個做法,不管看起來多麽古怪都無妨。”

    那種話說得很好聽,諾曼思忖道。他倒想看看斯坦是如何來評判這個問題的。斯坦會叫他怎麽辦?

    把門打開。我辦不到;她把門鎖上了。

    和她談談。我辦不到;她不會聽。

    打開你的空氣調節器。我辦不到;她控製著整個係統。

    在屋子裏尋找能幫助你的東西。我辦不到;屋裏沒有任何可以幫助我的東西。

    那麽離開屋子。我辦不到;我——

    他停了下來。那不對。他可以打碎舷窗,或者打開天花板上的艙門,來達到這個目的。但他沒有地方可去。海水的溫度接近冰點,但他沒有工作服。他曾經在這接近冰點的海水中僅僅泡了幾秒鍾,就差點兒一命嗚呼。要是他離開這裏,投入寬闊的大海,那麽他必死無疑。或許在這囚室還沒有注滿水時,他就會被凍僵。他死定了。

    在他的腦海裏,他看到斯坦揚起了兩道刷子般的濃眉,給了他一個嘲弄的微笑。

    是嗎?反正你死定了。試一下又何妨呢?

    一個計劃開始在他心中形成。要是打開天花板上的艙門,他就能走到居留艙外。一旦他來到外麵,也許就能去A號筒體,再從密封艙進來,穿上他的工作服。那麽一切就很順利了。

    要是他能去密封艙就好了。那要多久?30秒鍾?一分鍾?他能熬那麽久嗎?他能抵禦寒冷嗎?

    反正你死定了。

    可是接著他又思忖道,你這個大傻瓜,你手裏不是拿著氧氣瓶嗎?倘若你不是老待在這兒,一味地憂慮,白白浪費時間,那麽你的氧氣完全夠用。立即行動。

    不行,他思忖道,還有其他情況,其他情況我忘了……

    立即行動!

    他不再考慮,向筒體最高層的天花板上的艙門爬去。隨後,他憋住氣,轉動輪盤,打開了艙門。

    “諾曼!諾曼,你在幹什麽?諾曼!你瘋——”他聽見貝思在吼叫,接著,那冰涼的海水像瀑布一樣灌了進來,很快淹沒了居留艙。水流的巨大聲響蓋住了貝思的叫聲。

    他一到艙外,便立即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他需要增加重量才行。他的身子具有浮力,一個勁兒地把他往上拽。他最後深深吸了一口氣,扔掉氧氣瓶,死命地抓住居留艙外冰冷的管子,因為他知道,要是他放手,就沒有任何東西會製止他上浮。沒有任何東西可抓住,就會一直向海麵漂去。他會到達海麵,然後像氣球一樣爆炸。

    他抓住管子,然後又尋找下一根管子,下一個可以抓住的突出部分,使自己一步一步地往下移。這就像下山的情景;倘若一失手,他就會往上漂去,迎接死亡。他的雙手早已麻木,身子已凍僵,寒冷使他的動作十分遲鈍。他的肺部在灼燒。

    他幾乎沒有足夠的時間。

    他來到海底,很快地鑽到D號筒體下麵,拖著身子向前走去,在黑暗中尋找著密封艙。不在那兒?密封艙不見了!接著他發現自己正在B號筒體下方。他向A號筒體移動,摸到了密封艙。密封艙關著。他用力拉了一下艙門,門關得很緊。他又繼續扳著,然而無法扳動。

    他被關在艙外了。

    巨大的恐懼感深深地攫住了他。他凍得幾乎無法動彈;他知道,隻要再過幾秒鍾,他就會失去知覺。他得打開艙門。他使勁地敲擊艙門,敲擊金屬的門框,麻木的雙手竟然毫無感覺。

    輪盤自己轉動了起來。艙門啪的打開了。這兒準是有緊急情況下使用的按鈕,他準是碰——

    他躍出水麵,吸了口氣,沉了下去。他又浮了上來,但是無法爬進筒體。他的身子麻木得太厲害,肌肉都僵硬了,整個身體對外界毫無反應。

    必須進艙,他思忖道。他抓住了金屬,滑開了,又重新抓住。拉一下,他思忖道。他拉了一下,撲通一聲翻上艙板邊緣,靠在金屬的邊框上大口地喘著氣,胸部在猛烈地起伏。他什麽也感覺不到,他是那麽冷。他蜷起身子,試圖把腿收攏,結果又掉進寒冷刺骨的水中。

    不行!

    他最後一次把自己拽上來——靠在邊框上,又翻上了艙板邊;他扭動著身子,抬起一條腿,身子晃動不停。再抬起另一條腿,他沒有實在的感覺。接著他出了水麵,躺在艙板上。

    他渾身在顫抖。他企圖站起來,但又摔倒在地。整個身子抖動得那麽厲害,使他無法站穩腳跟。

    他看到他的工作服在密封艙的另一頭,正掛在簡壁上。諾曼慢慢地朝工作服爬去,身子在劇烈地顫抖。他設法站起來,可是做不到。他的工作服和靴子就在眼前。他試圖用手抓住靴子,然而手握不起來。他試圖用嘴咬住工作服,借助牙齒的力量使自己直立,可是他的牙齒在不由自主地打顫。

    內部通信係統劈啪地響了起來。

    “諾曼!我知道你在幹什麽,諾曼!”

    貝思隨時會來到這兒。他得穿上工作服。他直愣愣地盯著工作服,那衣服離他僅僅幾英寸遠,可是他的手仍然在顫抖,什麽也握不住。最後他看到齊腰處有一個繩環,是用來扣住儀器的。他用一隻手鉤住環,設法把環抓牢,使自己站直。他把一條腿套進工作服裏,然後又套進另一條腿。

    “諾曼!”

    他伸手去取頭盔。頭盔不斷地撞在牆上,發出響聲。他好不容易才把它從掛物鉤上取下,戴在頭上。他轉了一下頭盔,便聽到了彈簧鎖哢嚓響了一下。

    他還是感到很冷。工作服怎麽還沒有升高溫度呢?接著他明白了,沒有電。電源在貯備罐裏。諾曼又背了貯備罐,沉重的罐子壓得他走起路來搖搖晃晃。他得把帶子構上——他把手伸向後背,摸到了傳輸帶——抓住它——把它掛在工作服上——在腰部——鉤上了——

    他聽到哢嚓一聲。

    風扇嗡嗡地轉動起來了。

    他感到渾身上下的肌肉都產生痛感。電子元件在加溫,使他凍僵的皮膚疼痛不堪,仿佛有針在刺著全身一般。貝思在說話——通過內部通信係統,他聽到她的聲音——然而他無法聽懂她在說些什麽。他沉重地坐在艙板上,使勁地喘氣。

    不過他已經知道,他即將恢複正常;痛感在減弱,頭腦變得愈來愈清醒,而且他不再顫抖得那麽厲害。他一度受凍,幸而時間不長,沒有影響他的中樞神經。他的身體複元得十分迅速。

    無線電發出急促而輕微的聲音。

    “你永遠也接近不了我,諾曼!”

    他站起身來,拉緊負重帶,扣住扣子。

    “諾曼!”

    諾曼什麽也沒說。他現在已感到相當暖和。

    “諾曼!我在我的四周布滿了炸藥!不管你從哪兒靠近我,我都會把你炸得粉身碎骨!你現在隻有死路一條,諾曼!你永遠也接近不了我!”

    然而諾曼並不打算去貝思那兒。他有另一個完全不同的計劃。空氣均勻地充滿他的工作服時,他聽到貯備罐內的氣體發出嘶嘶的響聲。

    他又返身跳入水中。

    5小時

    大球在燈光下閃閃發亮,諾曼看到球體的表麵映出了自己的身影。當他繞到球體的背麵時,又看到自己的映像在錯綜複雜的溝槽中變得支離破碎。

    來到門那兒。

    這道門看起來就像一張嘴巴,諾曼思忖道,像一個原始動物的胃,準備把他吃掉。麵對這個大球,再次看到那些天外來客的、非人類所有的、彎彎曲曲的圖案,他感到自己不再有任何意圖。他突然產生了恐懼感,覺得自己無法度過這道關卡。

    別傻了,他對自己說道,哈裏做到了,貝思也做到了,他們也都幸存下來了嘛。

    他又檢查螺旋形的花紋,似乎是為了恢複信心。然而他並沒有產生更多的勇氣。隻有彎曲的溝槽向外反射著燈光。

    好吧,他決定了。我來試一下。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之前的困難都應付過來了,我還是試一下吧。

    向前去,打開門。

    然而大球並沒有打開,還是像原先那樣,表麵光滑,閃閃發光,完美無缺。

    這東西的意圖究竟是什麽?他多麽想了解它的意圖。

    他又想起了斯坦博士。斯坦愛說:“理解是一種耽誤時間的做法。”斯坦常常為此而大發雷霆。每當研究生們高談闊論,對病人和他們的問題喋喋不休地作理性探討時,他就會惱火地打斷他:“誰會在乎?誰在乎我們是否能理解這一病例中的心理因素?你是想理解如何遊泳,還是想直接跳進水裏遊?隻有那些怕水的人才想作理性探討。而其餘的人則跳進水裏,使自己渾身濕透。”

    行,諾曼思忖道,我就來個渾身濕透。

    他又轉過身來麵對球體,心裏想著,打開門。

    大球的門沒有打開。

    “打開門。”他大聲說道。

    門依然緊閉著。

    當然,他知道那樣做沒有用,因為特德曾經試了幾個小時。哈裏和貝思進入大球時,他們並沒有說什麽話。他們隻是在腦海裏采取了某個行動。

    他閉上眼睛,集中注意力,然後思忖道,打開門。

    他睜開眼來瞧著大球,門依然關著。

    我已做好讓門打開的準備,他思忖道,我已做好了準備。

    什麽也沒有發生,大球的門沒有打開。

    諾曼沒有想到他可能無法把門打開,不管怎麽說,另外兩位已經做到了。他們是怎麽辦到的?

    哈裏以他善於邏輯思考的頭腦,首先掌握了訣竅。然而,哈裏隻是在看了貝思的錄像帶後,才恍然大悟。那麽,哈裏是在錄像帶中發現了線索,一個重要的線索。

    貝思也看了那盤帶子,一遍又一遍地研究,最後也悟出了真諦。帶子中的某個關鍵……

    太糟糕了,沒有把帶子帶來,他心中思忖道。不過這卷帶子我已看了許多次,也許能回想起來,在腦海裏重新放一遍。那過程是怎麽進行的?他的腦海中出現了這些景象:貝思和蒂娜在交談。貝思吃著攀,接著蒂娜講起那些帶子被存放在潛艇中。貝思又回了她一些話。後來蒂娜走開了,在畫麵中消失,但是她問道:“你認為他們最終能打開那個大球嗎?

    貝思回答道:“也許能的。我不知道。”就在這個時候,大球打開了。

    為什麽?

    “你認為他們最終能打開這個大球嗎?”蒂娜問道。貝思在回答這個問題時,內心一定想象大球已經打開,想象著大球打開時的景象——

    屋子裏發出一陣低沉的轟鳴,那是一陣充滿整個屋子的震蕩。

    球體打開了,大門洞開,呈現出一片漆黑的景象。

    成了,諾曼思忖道。隻要想象這件事已經發生,它就真的發生了。這意味著,要是再設想球門已經閉上——

    又是一陣低沉的轟鳴,球體合上了。

    ——或是打開——

    球體再次打開。

    “我最好別得寸進尺。”他大聲說道。球門還是開著。他站在門口,眯著眼朝裏望去,然而他隻看到深不可測、一成不變的一片黑色。機不可失,他思忖道。

    諾曼跨了進去。

    門在他身後合上了。

    球內漆黑一團,等他的眼睛逐漸適應時,他看到了螢火蟲一類的東西。這些東西構成數百萬計的光點,在他周圍飛舞,形成一片閃閃發光的泡沫。

    這是什麽?諾曼暗中思忖道。他所見到的全是泡沫。沒有一定的結構,而且顯然是無邊無際的。這是個洶湧起伏的海洋。一種閃著磷光的多種成分的泡沫。他感覺得到一種巨大的美感和平靜。這兒是個休息的好地方。

    他伸出雙手去抓泡沫,這一動作使泡沫飛揚起來。然而他發現,他的雙手變透明了,他可以看到閃光的泡沫滲透進肌肉裏。他低下頭來看著自己的軀體。他的腿、他的軀幹,一切都被泡沫所滲透。他已成了泡沫的組成部分,這種感覺令人十分愉快。

    他的身體變得愈來愈輕。沒多久,他就浮了起來,在浩瀚無邊的泡沫海洋中漂遊。他把雙手放在脖子後麵,到處漂流,感到滿心舒坦。他覺得自己可以永遠待在這兒。

    他開始感覺到泡沫海洋中還有別的東西,還有別的存在物。

    “有人嗎?”他問道。

    我在這兒。

    他幾乎跳起來,那聲音竟是如此響亮。或者說,顯得如此響亮。隨後他又覺得納悶,到底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你在說話嗎?”

    沒有。

    我們怎麽進行交流呢?他心裏嘀咕著。

    以一切事物與其他事物進行交流的方式。

    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方式?

    如果你已經知道答案,又何必問?

    可是我並不知道答案。

    泡沫輕輕地、緩緩地搖晃著他。他仍然沒有得到答案。他想知道,他是否又是單獨一人了。

    你在那兒嗎?

    是的。

    我以為你走了呢?

    無處可走。

    你是說你被囚禁在球內嗎?

    不是。

    你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是誰?

    我不是誰。

    你是上帝嗎?

    上帝隻是一個詞。

    我是說,你是不是一種更高等的生靈,或是一個更高等的意念?

    高於什麽?

    高於我。

    你有多高。

    我低得很,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

    唔,那這就是你的問題囉。

    諾曼在泡沫中漂遊,覺得也許是上帝在捉弄他,心裏感到十分不安。他思忖道,你是在開玩笑嗎?

    既然你已經知道答案,又何必再問?

    我是在和上帝交談嗎?

    你根本沒有交談。

    你對我說的一切都咬文嚼字。這是否因為你是來自另一個星球的緣故?

    不是。

    你來自另一個星球嗎?

    不是。

    你來自另一個文明世界嗎?

    不是。

    你從哪兒來的?

    既然你已經知道答案,又何必再問?

    要是在另一個時候,他思忖道,這種不斷重複的回答早就把他激怒了,然而現在他卻一點兒也不發火。這兒沒有任何是非的判斷,他隻是在接受訊息,一種反應。

    他思忖道,不過這個大球是來自另一個文明世界的。

    是的。

    而且也許來自另一個時期。

    是的。

    你是球體的組成部分嗎?

    現在是的。

    那麽你從哪兒來的?

    既然你已經知道答案,又何必再問?

    泡沫輕輕地移動著他,使他覺得心曠神怡。

    你還在那兒嗎?

    是的,我無處可去。

    我怕我對宗教知之甚微。我是個心理學家,研究的是人們如何思維。在我所受過的訓練中,我對宗教的了解並不多。

    哦,原來如此。

    心理學和宗教沒有什麽關聯。

    當然囉。

    那麽你同意我的看法?

    我同意你的看法。

    這使我消除了疑慮。

    我看不出有什麽理由。

    “我”是誰?

    到底是誰?

    他在泡沫中左右搖晃。盡管這場談話很費勁,但他還是深深地沉浸在寧靜之中。

    我感到憂慮,他思忖道。

    告訴我。

    我感到憂慮,因為你說話的樣子很像傑裏。

    那是可以預料到的。

    不過傑裏實際上是哈裏。

    是的。

    那麽你也是哈裏嗎?

    不,當然不是。

    你是誰?

    我並不是誰。

    那麽為什麽你說起話來像傑裏或是哈裏?

    因為我們來自同一個源頭。

    我不明白。

    當你照鏡子的時候,你會看到誰?

    我看到自己。

    我知道。

    那不對嗎?

    這取決於你自己。

    我不明白。

    你看到的是什麽,完全取決於你自己。

    這我已經知道。每個人都知道。那是心理學裏的老生常談,是陳詞濫調。

    原來如此。

    你是外星人嗎?

    你是外星人嗎?

    我發現很難和你交談。你能給我那種力量嗎?

    什麽力量?

    你給哈裏和貝思的那種力量。憑想象就能使實體產生的那種力量,你能賦予我嗎?

    不行。

    為什麽不行?

    因為你已經具有了這種力量。

    我並不覺得我已具有這種力量。

    我知道。

    我怎麽會已經具有那種力量了呢?

    你是怎麽來到這兒的呢?

    我想象門已經打開了。

    是的。

    諾曼在泡沫中輕輕搖擺,等待著對方的進一步反應,然而對方已經沒有反應,隻有泡沫在緩緩地移動,寧靜而永恒,一種令人昏昏欲睡的感覺。

    過了一會兒,他思忖道:我很抱歉,不過,我希望你能解釋一下,別再讓我猜謎了。

    在你們的星球上,有一種叫做熊的野獸。那是一種很大的野獸,有時候比你們還大。它很聰明,也很靈巧,腦子和你們的腦子一般大。然而熊在一個重要方麵與你們迥然不同,它無法進行一種你們稱為想象的活動。它無法在腦海裏形成現實中也許會有的形象。它無法回顧你們稱為過去的一切,也無法展望你們稱為未來的一切。這種進行想象的特殊能力,就是使你們這個物種變成像現在這樣了不起的原因。沒有別的原因了。不是你們模仿的本能,不是你們使用工具的本能,也不是你們使用語言、行使暴力、關心後代或形成社會集團的能力。都不是這些能力,因為這些能力在其他動物身上也可以找到。你們之所以了不起,就在於你們具有想象力。

    想象力是你們稱做智能的能力中,最重要的部分。你們認為想象力僅僅是解決問題,或是使事情發生的過程中一個有用的步驟。然而,正是想象力才得以使事情發生。

    這是你們這個物種的天賦,但也是你們的危險所在,因為你們並不想控製自己的想象力。你們想象美好的事物,也想象卑劣的事物,而且不負起選擇的責任。你們說,在你們的內心深處有善的力量,也有惡的力量,但是實際上,在你們內心隻有一件東西——想象的能力。

    我希望你讚同這番言論,我打算在下一屆美國心理學家和社會工作者協會的會議上進行演說。這次會議將於三月份在休斯敦召開。我認為,大夥兒都會對這番言論表示歡迎的。

    什麽?諾曼吃驚地思忖道。

    你認為你在和誰談話?上帝嗎?

    到底是誰?他思忖道。

    當然囉,是你。

    可是你是個與我不同的人。你不是我,他思忖道。

    是的,我是的,你想象了我。

    請告訴我更多的事。

    沒有什麽可說的了。

    他的臉頰貼在冰涼的金屬上。他翻過身子仰麵躺著,望著上方球體光亮的弧形表麵。那門上錯綜複雜的圖案又起了變化。

    諾曼站了起來。他感到身心舒坦,十分平靜,仿佛睡了好久,且覺得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中的一切都曆曆在目。

    他穿過太空船,回到飛行艙,隨後走過彌漫著紫外線的通道,來到牆上布滿管子的屋子裏。

    管子都裝得滿滿的。每根管子裏麵都是一名船員。

    就像他所認為的那樣:貝思表現出一名船員——孤零零的一名婦女——作為對他們警告的手段。現在是諾曼在主宰一切,他發現管子裏都裝滿了船員。

    不壞,他思忖道。

    他看看這屋子,心裏想著:全走吧,一次一個。

    管子中的船員在他麵前一個接一個地消失,最後一個也沒留下。

    回來,一次一個。

    根據他的命令,那些船員又重新出現,啪啪地回到了管子中。

    全是男子。

    那些女子變成了男子。

    全是女子。

    他們又全變成了女子。

    他有了這種能力。

    2小時

    “諾曼。”

    貝思的聲音從擴音器裏傳來,嘶嘶地穿過了空蕩蕩的太空船。

    “你在哪兒,諾曼?我知道你在某處。我能感覺到你,諾曼。”

    諾曼穿過廚房,經過放在餐桌上的那些可口可樂空罐,然後跨過沉重的大門,來到飛行艙。他在控製台的屏幕上看到貝思的臉,貝思似乎也見著了他,那影像閃動了十幾下。

    “諾曼,我知道你剛才去了哪兒。你剛才在大球內,是嗎,諾曼?”

    諾曼用手掌按著控製台,設法關掉屏幕。

    他無法做到這一點;影像仍然保留在那兒。

    “諾曼。回答我,諾曼。”

    他穿過飛行艙,朝密封艙走去。

    “這對你沒有任何好處,諾曼。現在我主宰一切。你聽得到我的話嗎,諾曼?”

    在密封艙裏,當他的頭盔環鎖上時,他聽到了哢嚓一聲,貯氣罐裏輸來的空氣涼爽而幹燥。他聽著自己平穩的呼吸聲。

    “諾曼。”頭盔內的內部通信係統傳來了貝思的聲音。“你幹嗎不跟我說話,諾曼?你害怕了嗎?”

    貝思不斷地提到他的名字,使他感到惱火。他按下電鈕,打開了密封艙。海水從地板上向內湧入,並迅速地升高。

    “哦,你在那兒,諾曼。現在我看見你了。”貝思笑了起來,發出響亮的咯咯聲。

    諾曼轉了一圈,看到裝在機器人上麵的攝影機仍然在密封艙內。他猛地一推,把它摔到一邊。

    “那樣做沒有任何好處,諾曼。”

    諾曼走出了太空船,站在密封艙旁。那些Tevac炸藥,一排排閃光的紅點,像一條條遊移不定的帶子伸展開去,猶如一個神經錯亂的工程師鋪設的飛機跑道。

    “諾曼?你幹嗎不回答我,諾曼?”

    貝思失去了原先的鎮靜,情緒變得激動起來。諾曼能夠從她的聲音中聽出這種變化。他得從她手中奪下武器,要是可能的話,得切斷這些炸藥的引爆線。

    切斷它,他思忖道,切斷這些炸藥的引爆線,解除她的武裝。

    所有的紅燈立即滅了。

    不壞,諾曼思忖道,一陣快意油然而起。

    過了一會兒,那些紅燈又重新亮了起來。

    “你辦不到的,諾曼,”貝思笑著說道,“對我沒用。我能和你對抗。”

    他知道她說得沒錯。他們正在進行一場爭執,一場意誌的測試,把炸藥引爆線切斷又接上。而這場爭執永遠也解決不了。不能用這種方式來解決,得采用更直截了當的辦法才行。

    他向靠得最近的一箱炸藥走去。那圓錐體比他預想的要大得多——4英尺高,頂上有一盞紅燈。

    “我能看到你,諾曼。我看到你在幹什麽。”

    圓錐體上有字,灰色的表麵印著黃色的字母。諾曼彎下腰來看這些字母。他的麵罩上微微地罩著一層薄霧,不過他還是能辨別出上麵的文字:

    危險——Tevac炸藥:

    美國海軍僅用於建築/軍事爆破

    延緩引爆程序:20:00

    查閱手冊美國海軍/VV/512A

    僅供認可人員使用

    危險——Tevac炸藥

    下麵還有一些文字,然而字母要小得多,他看不清楚。

    “諾曼!你在我的炸藥上搞什麽名堂,諾曼?”

    諾曼沒有回答她。他看看那導線。一根細導線進入圓錐體的底部,另一根細導線又從底部引出,穿過泥濘的海底,來到另一個圓錐體。那兒也是兩根導線——一根進,一根出。

    “離開那兒,諾曼!你讓我心神不定。”

    一根導線進,一根導線出。

    貝思把這些圓錐體串連在一起,就像聖誕樹上的小燈泡一樣!諾曼如果拔掉一個燈泡,那就會使炸藥的一整個線路中斷掉。他伸出戴著手套的手,抓住了那根導線。

    “諾曼!別碰那根導線,諾曼!”

    “別緊張,貝思。”

    他抓住了導線。他感到上麵有一層柔軟的塑膠外皮,便把它緊緊抓住。

    “諾曼,你要是拉那根導線,就會引爆炸藥。我對你發誓——你會把你自己、我、哈裏和一切都炸掉,諾曼。”

    他認為這都不是的。貝思在撒謊。貝思已失去控製,她是個危險人物,而且她又在對他撒謊。

    他把手往後拽,感到導線收緊了。

    “別這麽幹,諾曼……”

    他手上的導線已繃得緊緊的。“我要把你的電源切斷,貝思。”

    “看在老天的分上,諾曼。請相信我,好嗎?你要把我們全殺了!”

    諾曼還在猶豫。她說的是否是真話?她懂得如何連接炸藥嗎?他看看腳下那灰色的大型圓錐體。當它爆炸的時候,會是什麽樣子?到時候他還會有什麽感受嗎?

    “見鬼去吧。”他大聲說道。

    諾曼把導線從圓錐體中拉了出來。

    頭盔中響起了一陣警報聲,使他不禁跳了起來。麵罩上端的小型液晶顯示板上正飛快地閃爍著一個詞:“緊急狀態”……“緊急狀態”……

    “哦,諾曼。見鬼。你拉斷了導線。”

    在警報聲中,他勉強聽到她的聲音。那一排炸藥上的紅燈在閃爍,一直延伸到太空船那邊。諾曼做好了迎接爆炸的準備。

    但是,那警報聲卻被一個渾厚、洪亮的男子聲音打斷:“請大家注意。請大家注意。所有的建築人員立即撤離爆炸現場。Tevac炸藥現在啟動。倒數即將開始……從20分鍾起,現在開始倒計時。”

    在圓錐體上,一個紅色顯示器閃爍著20:00。接著它開始倒計數:19:59……19:58……

    頭盔頂上的液晶顯示器也在重複著同樣的數字。

    他等了一會兒,才理出個頭緒,明白了這是怎麽回事。他直愣愣地盯著這圓錐體,又一次看了上麵的說明文字:美國海軍僅用於建築/軍事爆破

    當然囉!Tevac炸藥並不是一種武器,它們是用於建造房子和拆除建築的。炸藥裏麵裝著安全可靠的計時器——事先安排好的20分鍾計時,讓工人們能離開。

    20分鍾的離開時間,他思忖道,綽綽有餘。

    諾曼轉過身來,開始大步地向DH-7號居留艙和潛艇走去。
 


神秘之球 正文 力量 第5章 1小時40分
章節字數:12493 更新時間:08-01-18 22:47
    他步履平穩地走著,並不緊張。他的呼吸自如,穿著這身工作服感到很舒坦。整個係統運轉順利。

    他正在離開。

    “諾曼,請……”

    現在,貝思在祈求他,又一次不穩定的情緒變化。諾曼不理睬她,繼續朝潛艇走去。那個事先錄好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請大家注意。所有海軍人員離開爆炸現場。剩下19分鍾,繼續倒計時。”

    諾曼知道自己的目的十分明確,而且具有強大的力量。他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也不再存有任何疑問。他知道他該怎麽辦。

    “我相信你不會這麽做的,諾曼。我相信你不會拋棄我們的。”

    你就別相信吧,他思忖道。他到底還有什麽選擇的餘地呢?貝思已經失去了控製,變得危險異常。要挽救她已太晚了——事實上,現在再去接近她是十分愚蠢的行為。貝思成了殺人狂。她曾經試圖殺害他,而且差一點就成功了。

    哈裏被注射藥物已達13個小時;如今,從臨床診斷的角度來看,他也許已經死了——大腦停止了活動。諾曼沒有任何理由要留在這裏。在這兒他已無事可做。

    現在潛艇就在眼前。他可以看到黃色外殼上的那些裝置。

    “諾曼,請……我需要你。”

    很抱歉,他思忖道,我要離開這兒了。

    他在那雙螺旋槳下轉來轉去,弧形的船體上漆著船名——深海星3號。他踏上踩腳板,向半圓頂棚爬去。

    現在貝思已經無法通過內部通信係統和他取得聯係,他完全自行其是了。他打開艙蓋,爬進潛艇內,解開頭盔,把它取了下來。

    “請大家注意。剩下18分鍾,繼續倒計時。”

    諾曼坐進駕駛員那放著墊子的座椅,麵對著控製台。那些儀表亮了,他麵前的屏幕閃著光。

    深海星3號——指令艙

    你需要幫助嗎?

    是否取消

    他按了下“是”,等待屏幕上出現另一些文字。

    哈裏和貝思的狀況太糟糕了;他對於把他們丟在那兒感到很遺憾。可是他們倆由於自身的緣故,都未能探索內在的自我,因此在大球和它的威力麵前毫無抵禦能力。這是曆來科學家們所犯的錯誤,這種所謂的理念超越非理念的勝利。科學家們拒絕承認他們身上有非理性的一麵,拒絕把它看得非常重要。他們隻和理性打交道。對科學家來說,什麽都有道理,倘若某件事沒有道理,就會像愛因斯坦所說的那樣——僅僅是個人的東西——從而受到摒棄。

    僅僅是個人的東西,他思忖道,心裏產生蔑視的感覺。人們互相殘殺,原因就是那些“僅僅是個人的東西”。

    深海星3號——清單選擇

    上浮下潛

    拋錨停機

    監視取消

    諾曼按了一下“上浮”。屏幕上變成了儀表板的圖像,並出現閃光的亮點。他等待著下一個指令。

    是呀,他思忖道,一點也不假:科學家拒絕和非理性打交道。但是,即使你拒絕和非理性的一麵打交道,它還是在那兒。非理性不會因為你不去理會它,就萎縮起來。相反地,如果不加以處置,人類的非理性麵就會日益強大,無所不在。

    抱怨非理性也是無濟於事的。有些科學家舉起雙手,在星期天的報紙增刊上哀歎人類固有的毀滅心理和暴力傾向。那種做法並不是在對付非理性的一麵。他們隻是在正式承認,他們對非理性無能為力、甘拜下風。

    屏幕上又起了變化:

    深海星3號——上浮清單

    1.把壓艙增壓器調到:開

    繼續下一步程序取消

    諾曼在控製台上撳下按鈕,開動壓載增壓器,等待屏幕出現新指令。

    那麽科學家究竟如何對待他們自己的研究呢?科學家們一致認為:科學研究不能停止。如果我們不製造炸彈,別人也會製造。然而,要不了多久,炸彈就會被一些新人所掌握,他們說,我們不使用炸彈,別人也會使用的。

    在這種情況下,科學家們說,那些人是壞人,他們沒有理性、不負責任。科學家是無辜的。那些家夥才是真正有問題的。

    然而,事實上責任感與任何人都有關,與他們所作的選擇都有密切關係。任何人都有一次選擇。

    唔,諾曼思忖道,他對哈裏和貝思已愛莫能助。他得拯救自己的性命。

    開啟發動機的時候,他聽到了一陣低沉的轟鳴聲,然後是螺旋槳的顫動聲。屏幕上又閃出一行字:

    深海星3號——駕駛員儀器啟動

    他很有信心地將手擱在控製台上,心裏思忖道,我們要出發啦。他覺得潛艇在對他作出回應。

    “請大家注意。剩下17分鍾,繼續倒計時。”

    隨著螺旋槳的轉動,座艙罩的四周揚起了泥濘的海底沉澱物,接著,小型潛艇滑出了那半圓形的蓋頂。這就像駕車一樣,諾曼思忖道。一切都很簡單。

    他使潛艇在水中慢慢地劃了個弧形,離開DH-7號居留艙,向DH-8號居留艙駛去。他離海底有20英尺高,因此螺旋槳碰不到沉積的淤泥。

    還剩下17分鍾。如果以每秒上升6。6英尺的最快速度——他毫不費勁地、飛快地心算著——便能在2分半鍾內到達海麵。

    時間綽綽有餘。

    他使潛艇靠近DH-8號居留艙。艙外的探照燈射出暗淡的黃色光芒。電力準是在減弱中。他可以看到筒體所受的創傷——從損壞的A號筒體和B號筒體壁上冒出一串串氣泡;D號筒體上布滿凹痕;E號筒體上有一個缺口,海水正嘩嘩地往裏湧。居留艙千瘡百孔,危在旦夕。

    他幹嗎要靠得那麽近?他從舷窗朝裏窺視,隨後意識到,他希望再看到哈裏和貝思——最後一次。他希望看到哈裏渾身毫無知覺、毫無反應。他希望看到貝思站在舷窗旁,氣急敗壞地對他揮舞拳頭。他希望證實,他離開他們的決定是正確的。

    然而他現在隻見到居留艙內愈來愈暗淡的燈光。他感到十分失望。

    “諾曼。”

    “是我,貝思。”回答員思的叫喚使他得到安慰。他把雙手放在潛艇的控製台上,做好了上浮的一切準備。現在貝思已對他無能為力。

    “諾曼,你真是個狗娘養的。”

    “你企圖殺死我嘛,貝思。”

    “我並不想殺死你。我沒有別的選擇,諾曼。”

    “是呀,我沒有別的選擇。”他說這番話時,明白自己是對的。有一個人幸存總比全完蛋來得好。

    “你打算離開我們嗎?”

    “沒錯,貝思。”

    他把手移到上浮速度儀上,把它撥到6。6英尺。準備上浮。

    “你打算就這麽逃跑了嗎?”他聽出貝思的話中有一種蔑視的味道。

    “沒錯,貝思。”

    “你不是一直在談論我們要在海底共生死嗎?”

    “抱歉,貝思。”

    “你一定是很害怕,諾曼。”

    “我根本不害怕。”確實,他感到自己正充滿信心地掌握著控製台,準備上浮。幾天來,他從來沒有這麽好的感覺。

    “諾曼,”貝思說道,“請幫我們一把。幫幫忙。”

    貝思的話深深打動了他,喚醒了他對同伴的關心之情、勝任工作的責任感以及人類善良的本性。他突然感到迷惑,力量和信心頓時減弱。然而他又立即把握住,連連搖頭。力量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對不起,這樣做已太晚了。”

    他按下“上升”的按鈕,聽到壓載艙發出巨大的爆炸聲,深海星3號左右搖晃著。居留艙從他下麵滑走,他開始向離他1,000英尺的海麵前進。

    四周是漆黑一片的海水,倘若不是看到儀表板上閃爍著綠光的讀數,他根本感覺不到潛艇在運動。他開始在腦海中回顧海底發生的一切,仿佛他已經在麵對海軍的調查似的。他把其餘的人留在那兒,這樣做對嗎?

    毫無疑問,他沒有錯。大球是外星人的產物,它使人具有表現內心活動的能力。這本來不是件壞事,隻是人類的大腦有著雙重性,人類的思維過程有著雙重性。這就好像人們長著兩個腦袋瓜似的。有意識的大腦可以有意識地加以控製,不會出錯。可是無意識的大腦桀驁不馴,當它的行動表現出來時,就非常危險,具有極大的破壞性。

    哈裏和貝思的毛病就在於他們的發展其實並不平衡。他們有意識的大腦發展過了頭,但他們卻從來不會去探索一下自己的潛意識。那就是諾曼與他們不同之處。作為一名心理學家,諾曼對自己的潛意識有一定的認識。這對他來說並不值得大驚小怪。

    那就是為什麽哈裏和貝思表現出了野獸,而諾曼沒有的原因。諾曼了解自己的潛意識。沒有野獸在等待著他。

    不,錯了。

    他突然冒出了那種想法,那突如其來的念頭使他大吃一驚。他真的錯了嗎?他細細地推敲了一番,又一次斷定,不管怎麽說,他的決策是正確的。貝思和哈裏由於自身潛意識產生的後果而身處險境,然而諾曼安然無恙。諾曼了解自我,而其餘的人卻都被蒙在鼓裏。

    由於和新的生命形式接觸而產生的恐懼,並沒有為人們所理解,這種接觸最可能導致的後果,就是絕對的恐怖。

    報告中的結論躍上了心頭。為什麽他現在會想到這些結論呢?寫完這個報告已經有許多年了。

    在極度恐懼的狀態下,人們做出愚蠢的決定。

    不過諾曼並不感到害怕。他信心十足。他有一個計劃,並且正在執行,為什麽他會想到那個報告?當時他曾為此苦思冥想,細細斟酌每個句子……為什麽現在會出現在腦海裏?這使他感到煩惱。

    “請大家注意。剩下16分鍾,繼續倒計時。”

    諾曼掃視了一下他眼前的測量儀器。他正在迅速上浮,距離海麵900英尺。不再返回。

    為什麽他會想到返回?

    這一切怎麽會進入他的腦海?

    當他默默地穿過烏黑的海水上浮時,愈來愈感覺到內心產生了一種分裂,幾乎就像患了精神分裂症一般。他意識到,出了什麽事。有什麽東西,他還沒有考慮到。

    可是他會忽視什麽呢?沒有什麽被忽視的,他在內心下了斷言,因為我和哈裏、貝思不一樣,我是具有意識的;我覺察得到內心發生的一切活動。

    除非諾曼並不是完全相信這一點。完全覺察也許是一種哲學上的目標,然而事實上是達不到的。意識就像一塊卵石,會使潛意識的表麵泛起微波。當意識擴散時,在它的外圍仍然有著更多的潛意識。潛意識總是非常寬廣,使你根本摸不著它的邊際。即使是具有人道主義的心理學家也是如此。

    斯坦,他的老教授:“你總是會有陰暗麵的。”

    諾曼的陰暗麵是否正在起作用?他的潛意識、他自己大腦中被否定的部分,正在發生什麽情況?

    什麽也沒有。繼續上浮。

    他在駕駛員座椅上很不自在地挪動身子。他是那麽渴望去海麵,他是那樣確信……

    我討厭貝思。我討厭哈裏。我討厭為他們操心,討厭關心他們。我再也不想費神啦。這不是我的職責。我要拯救自己。我恨他們。我恨他們。

    他感到震驚,為他的想法、為對他們的憤怒感到震驚。

    我必須返回,他思忖道。

    要是我返回,我會死去。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另一部分自我變得愈來愈強大。貝思說得沒錯:諾曼就是那個一味鼓吹他們得待在一起、工作在一起的人。他怎麽能在現在拋棄他們呢?他不能這樣做。這種做法和他的信仰相違背,與一切至關重要的,以及人道主義的東西相違背。

    他得返回。

    我害怕返回。

    終於暴露出來啦,他思忖道,問題就在這兒。恐懼是那麽強烈,以至於他否認它的存在;恐懼使他把拋棄其餘的夥伴解釋成合理的行為。

    他按下控製器,停止上浮。當他開始下潛時,他看到自己的雙手在顫抖。

    1小時30分

    潛艇輕輕地落到海底,停靠在居留艙前。諾曼跨進潛艇的密封艙,過了一會兒,便從側麵爬下,走進居留艙內。Tevac炸藥的錐體上閃爍著一排紅燈,看上去十分特別,就像過節一般。

    “請大家注意。還有14分鍾,繼續倒計時。”

    諾曼估計了一下他所需要的時間。1分鍾進入艙內。5分鍾,也許6分鍾的時間,讓貝思和哈裏穿上工作服。再花4分鍾時間到達潛艇,讓他們登上潛艇。2至3分鍾時間用來上浮。

    這樣時間就差不多了。

    他鑽到居留艙下,在巨大的支架下走著。

    “你回來了,諾曼。”貝思通過內部通信係統說道。

    “是的,貝思。”

    “感謝上帝。”貝思說道,隨後哭了起來。諾曼正在A號筒體的下麵,從內部通信係統中聽到了她的抽泣聲。他找到了艙門蓋,轉動輪盤想把它打開。然而艙門關得緊緊的。

    “貝思,把艙門打開。”

    貝思在內部通信係統中哭著。她沒有回答諾曼。

    “貝思,你能聽到我的話嗎?快把艙門打開。”

    貝思哭得像個小孩,歇斯底裏地抽泣著。“諾曼,”她說道,“請幫我忙。”

    “我在設法幫助你,貝思。把艙門打開。”

    “我辦不到。”

    “你辦不到?這是什麽意思?”

    “這沒有什麽用。”

    “貝思,”諾曼說道,“快,現在就……”

    “我辦不到,諾曼。”

    “你當然可以辦到。把艙門打開,貝思。”

    “你不該再回來的,諾曼。”

    現在沒有時間再糾纏了。“貝思,打起精神。把艙門打開。”

    “不,諾曼。我不行。”

    貝思又開始哭泣了。

    諾曼試了所有的艙門。B號筒體關著,C號筒體關著,D號筒體關著。

    “請大家注意。還有13分鍾,繼續倒計時。”

    他站在E號筒體旁,上次居留艙遭攻擊時,那兒已經被水淹沒。他在簡體的外表上看到了裂縫以及鋸齒狀的缺口。那缺口夠大,他可以從那兒爬進去。然而缺口的邊緣十分鋒利,要是工作服被戳破……

    不行,他打定了主意。這樣做太冒險。他移到E號筒體下麵。那兒有艙門嗎?

    他發現了一個艙門,便轉動輪盤,輕而易舉地就把門打開了。他往上推起圓形的蓋子,聽到它哢嚓一聲撞在筒體內的牆上。

    “諾曼,是你嗎?”

    他進入了E號筒體,用手和膝蓋在甲板上爬著,由於費力而氣喘籲籲。他關上艙門,又重新把它鎖上,然後停下來喘口氣。

    “請大家注意。還有12分鍾,繼續倒計時。”

    老天爺啊,他思忖道,隻剩下12分鍾啦?

    有一個白色的東西從他麵罩前飄過,把他嚇了一跳。他往後退了一步,才意識到這是一個裝玉米片的盒子。盒子碰到他時,那紙板在他手中散開,玉米片像黃色的雪撒了開來。

    他進了廚房。在爐子的上方,他看到了另一個艙門,是通向D號筒體的。D號筒體沒有淹水,這意味著他必須用某種方式給E號筒體加壓。

    他抬頭望著,看到頭頂上方艙壁上有一個通向起居室的艙門,艙壁裂了一個缺口。他飛快地爬了上去。他得找到氣體,一種氧氣瓶。起居室裏漆黑一片,隻有探照燈的反射光透過艙壁的裂縫射到屋裏。枕頭和床墊在水上漂著。有什麽東西碰到了他,他迅速轉過身子,隻看到烏黑的頭發披散在一張臉上。當頭發晃動時,他看到那張臉已殘缺不全,有一部分被削掉了,顯得畸形可怕。

    蒂娜。

    諾曼渾身直打顫,把她的身子推到一邊。那屍體漂開了,繼續向上浮去。

    “請大家注意。還有11分鍾,繼續倒計時。”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他思忖道,幾乎已沒有足夠的時間。現在他得進入居留艙了。

    起居室裏沒有氧氣瓶。他又回身往下爬到廚房裏,把上麵的艙門關了起來。他望著那爐子和烤箱,然後打開烤箱,一股氣流朝外湧出。氣體被貯存在烤箱中了。

    可是,這不對勁,因為氣體還是在不斷地外泄。一串串的氣泡仍然從打開的烤箱內冒出來。

    氣泡不斷。

    巴恩斯是怎麽講解在高壓下進行烹調的?其中有一些非同尋常的地方,但他已記不得了。他們使用煤氣嗎?是的,但是他們還需要更多的氧氣。那就是說——

    他從牆上取下爐子,一邊費勁地嘟噥著。隨後他找到了。有一個又矮又粗的瓶子裝著丙烷,還有兩個很大的藍色罐子。

    氧氣罐。

    他擰著Y型的閥門,戴著手套的指頭顯得十分笨拙。氣體開始呼呼地往外噴著,氣泡一直衝到天花板上,又被天花板擋了回來,形成更大的氣泡。

    他又打開第二隻貯氧罐。水位迅速下降,退到他的腰部,接著又退到膝部。之後,海水不再繼續往下退。那兩個氧氣瓶準是空了,不過現在已沒什麽關係,水位夠低的了。

    “請大家注意。還有10分鍾,繼續倒計時。”

    諾曼打開了艙壁上通向D號筒體的鐵門,跨了過去,進入了居留艙。

    艙內的光線十分暗淡,牆上長著一層奇特的、黏黏的綠色黴菌。

    哈裏神誌昏迷地睡在躺椅上,手上仍然插著靜脈注射管。諾曼替他拿出針頭,鮮血從針眼呼地冒了出來。他搖晃著哈裏,試圖把他喚醒。

    哈裏的眼瞼抖動了幾下,可是除此以外他仍然毫無反應。諾曼把他扶起來,扛在一側肩膀上,拖著他穿過居留艙。

    內部通信係統中依然傳來貝思的哭泣聲。“諾曼,你不該回來的。”

    “貝思,你在哪裏?”

    他讀著監視器上出現的字:

    引爆程序:09:32

    繼續倒計時。數字似乎變化得太迅速了。

    “帶著哈裏走吧,諾曼。你們倆快走。別管我了。”

    “告訴我你在哪兒,貝思。”

    諾曼在居留艙內走著,從D號筒體來到C號筒體。他找不到貝思。哈裏沉甸甸地伏在他的肩上,使他穿過艙壁的門洞時十分費勁。

    “這樣做沒有用,諾曼。”

    “來吧,貝思……”

    “我知道我不好,諾曼。我知道我已無可救藥。”

    “貝思……”他從頭盔上的無線電裏聽到她的聲音,因此無法通過聲音來確定她的位置。可是他絕不能冒險取下頭盔。現在絕對不行。

    “我死了活該,諾曼。”

    “住嘴,貝思。”

    “請大家注意。還有9分鍾,繼續倒計時。”

    警報聲重新響起,這是一種間歇的嘟嘟聲;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逝去,那聲音變得愈來愈響,愈來愈急迫。

    諾曼正在B號筒體內,在一大堆管道和儀器中問。這兒曾幹淨整潔、色彩繽紛,但如今一層黏黏的黴菌覆蓋所有東西的表麵,有些地方還垂著條條苔蘚。B號筒體看起來就像一個熱帶森林的沼澤。

    “貝思……”

    貝思不吭聲了。她一定是在這間屋子裏,諾曼思忖道。貝思最喜歡停留在B號筒體內,控製著整個居留艙。諾曼把哈裏放在艙板上,靠在一麵牆上。但是牆很滑,哈裏滑了下來,頭撞在艙板上。他咳了幾聲,睜開了眼睛。

    “老天爺,諾曼嗎?”

    諾曼舉起一雙手來,示意哈裏別做聲。

    “貝思?”諾曼喊道。

    沒有任何回答。諾曼在滑膩的管道間移動。

    “貝思?”

    “別管我,諾曼。”

    “我不能那樣做,貝思。我要把你也帶走。”

    “不行。我就待在這兒,諾曼。”

    “貝思,”他說道,“我們沒有時間再爭辯了。”

    “我要留下,諾曼。我活該留在這兒。”

    諾曼看到了她。貝思正在後麵,擠在管道中間縮成一團,像小孩子般哭泣著。她手裏拿著一支頂端裝有炸藥的魚槍,滿臉淚水地望著諾曼。

    “噢,諾曼,”她說道,“你剛才差點就要離開我們了……”

    “我很抱歉。我錯了。”

    諾曼伸出兩隻手,向她走去。貝思把魚槍猛地掉過頭來。“不,你是對的。我要你現在就離開。”

    在貝思的頭部上方,諾曼看到了一架閃著熒光的監視器,上麵的數字不停地往後退著:08:27……08:26……

    諾曼心裏思忖道,我能改變它。我要停止倒計時。

    數字仍在倒計時。

    “你鬥不過我的,諾曼。”貝思蜷縮在角落裏說道。她的雙眼由於極度的興奮而亮了起來。

    “我可以看得出來。”

    “沒多少時間啦,諾曼。我要你離開。”

    貝思握著槍,槍頭對著諾曼。諾曼突然感到自己的舉動十分愚蠢可笑,他居然回來搶救一個不願被拯救的人。現在他又能做什麽呢?貝思藏在管道中,他既不能接近她,也不能幫助她。他幾乎沒有足夠的時間離開這兒,更不要說還帶著哈裏呢……

    哈裏,他突然想到,哈裏在哪兒?

    我希望哈裏能幫助我。

    可是他懷疑是否還有時間;數字仍在向後推移,隻剩下不到8分鍾的時間了,現在……

    “我是為你而回來的,貝思。”

    “走吧,”貝思回答道,“請你走,諾曼。”

    “可是,貝思——”

    “——不,諾曼。我是當真的!走!你幹嗎不走?”接著,她開始露出懷疑的神色;她開始環顧四周;就在這時候,哈裏站到了她的身後,揮動那把大鉗子,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一個沉悶的敲擊聲,貝思倒了下來。

    “我把她砸死了嗎?”哈裏問道。

    接著那渾厚的男子聲音又響起:“請大家注意。還有8分鍾,繼續倒計時。”

    數字在後退,諾曼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鍾上。停止。停止倒計時。

    可是當他看鍾時,數字仍倒數著。警報在響著。是不是警報使他不能集中注意力?他又試了一次。

    現在就停。現在將停止倒數計時。已經停止倒數計時。

    “別試啦,”哈裏說道,“不會有用的。”

    “可是應該會發揮作用的。”諾曼說道。

    “不,”哈裏說道,“因為她並沒有完全失去知覺。”

    貝思在他們麵前的地板上呻吟著。她的雙腿在動彈。

    “她依然能在某種程度上控製,”諾曼說道,“她十分強壯。”

    “我們能給她打針嗎?”

    諾曼搖搖頭,沒有時間去拿注射器了。再說,倘若給她打針,又發揮不了作用,那就是白白浪費時間——

    “再給她來一下好嗎?”哈裏問道,“再重些?把她殺了?”

    “不行。”諾曼說道。

    “殺了她是唯一的出路——”

    “——不行。”諾曼答道,心裏在思忖,我們當時也有機會的,哈裏,但我們並沒把你殺掉。

    “如果你不殺掉她,你也沒辦法解決這個計時器,”哈裏說道,“那麽我們最好趕快離開這塊地方。”

    他們跑向密封艙。

    “還剩多少時間?”哈裏問道。他們在A號筒體的密封艙內,試圖給貝思穿上工作服。貝思在呻吟,她的後腦勺沾滿了血。她不時地掙紮,很難給她穿衣服。

    “老天爺,貝思——還有多少時間,諾曼?”

    “7分半鍾,也許還不到。”

    她的兩條腿套進了工作褲;他們迅速地把她的手臂也塞進了衣服,然後拉上胸前的拉鏈。他們為她打開送氣閥。諾曼又幫哈裏穿上衣服。

    “請大家注意。還有7分鍾,繼續倒計時。”

    哈裏問道:“你認為要多久才能到達海麵?”

    “我們進入潛艇後,再要2分半鍾。”諾曼回答說。

    “好極了。”哈裏說道。

    諾曼啪的一下扣上哈裏的頭盔。“我們走吧。”

    哈裏跳入水中,諾曼放下了貝思那沒有知覺的軀體。她身上背著氧氣瓶和壓載物,顯得十分沉重。

    “來吧,諾曼!”

    諾曼跳進了水中。

    來到潛艇旁,諾曼往上向艙門入口處爬去。沒有繩子拴住的潛艇被他一碰,便不停地搖晃起來。哈裏站在海底,使勁地把貝思往上推,試圖推給諾曼,然而貝思老是從腰部彎下身子。諾曼伸出手來抓她,結果從潛艇上掉下來,滑到了海底。

    “請大家注意。還有6分鍾,繼續倒計時。”

    “把握時間,諾曼!隻有6分鍾啦!”

    “我聽到了,見鬼。”

    諾曼站起來,又往潛艇上爬著,可是他的工作服上全是汙泥,手套也滑膩膩的。哈裏在那兒數著:5分29秒……5分28秒……5分27秒……諾曼抓住貝思的手臂,可是她又滑走了。

    “見鬼,諾曼!抓住她!”

    “我在抓呢!”

    “這裏。她又在這裏了。”

    “請大家注意。還有5分鍾,繼續倒計時。”

    現在警報器的聲音已變成尖聲呼叫,並且持續發出嘟嘟聲。他們得高聲吼叫,才能使對方聽到。

    “哈裏,把她遞給我——”

    “好,這兒,接住她——”

    “沒接住——”

    “這兒——”

    諾曼終於抓住了貝思頭盔後的軟管。他不知道這根軟管會不會被拉掉,但他不得不冒險試一下。他抓緊軟管,把貝思往上拖。最後她總算仰麵躺在潛艇的頂部。然後他又把她緩緩地放入艙門內。

    “4分29秒……4分28秒……”

    諾曼很難保持身體的平衡。他把貝思的一條腿放入了艙內,而另一條腿彎著,頂住了艙門的蓋於。他無法使她下去。每次他要放直她的腿,整個潛艇便傾斜起來,使他再次失去平衡。

    “4分16秒……4分15秒……”

    “請你別數啦,幹些實在的事吧!”

    哈裏把身子靠向潛艇的一側,用他的重量來減弱艇身的晃動。諾曼俯向前去,把貝思的腿壓直。她終於滑入艙內,隨後諾曼也爬進去。這是個隻容得下一人的密封艙,然而貝思神誌昏迷,沒法操縱。

    諾曼得替她幹這些活兒。

    “請大家注意。還剩4分鍾,繼續倒計時。”

    諾曼被卡在密封艙內,他的身體緊挨著貝思,胸部貼著胸部,頭盔碰著頭盔。他費勁地把頭頂上的艙門拉下來關上,用強大的壓縮空氣把海水排出。現在,貝思的身體由於沒有海水的支撐,重重地癱在他身上。

    諾曼的手繞過她的身子去抓內艙艙門的把手。貝思的身體擋住了他的去路。他試圖扭過她的身子,把她推到一邊。在這有限的空間,他實在無法找到任何支撐點。貝思就像一具死屍。他想把她的身體轉個圈兒,以便能走到內艙的艙門前。

    整個潛艇開始擺動起來——哈裏從一側爬了上來。

    “你那邊到底是怎麽回事?”

    “哈裏,請你閉嘴吧!”

    “唔,是什麽原因耽誤時間?”

    諾曼的手握住了內艙艙門的把手。他打開了鎖,但沒有打開艙門:門是朝裏開的。貝思擋住了艙蓋,他無法把門打開。裏麵太擁擠了;她的身子使他無法打開門。

    “哈裏,我們遇到麻煩了。”

    “老天爺……還剩下3分30秒。”

    諾曼開始渾身冒汗,現在真的陷入困境了。

    “哈裏,我得先把她弄出來給你,獨自一人進去。”

    “老天爺,諾曼……”

    諾曼讓密封艙進了水,再次打開上麵的艙門。潛艇頂上的哈裏左右搖晃,站不穩。他抓住貝思頭盔上的軟管,把她拖了上去。

    諾曼把手往上伸回去,想關住艙門。

    “哈裏,你能把她的腳移開嗎?”

    “我在設法保持平衡呢。”

    “難道你看不見她的腳礙事——”諾曼心急地把貝思的腳推到一邊。艙蓋啪的一聲關上了。一陣氣流呼呼地從他身旁吹過,艙內在加壓。

    “請大家注意。還有2分鍾,繼續倒計時。”

    諾曼已經來到潛艇內。儀表閃動著綠光。

    他打開內艙艙門。

    “諾曼?”

    “想辦法讓她下來,”諾曼說道,“動作愈快愈好。”

    然而他內心在思忖,他們的情況糟透了:把貝思弄進艙內至少要花30秒鍾;哈裏進艙還要30多秒鍾。總共1分鍾——

    “她進來了。加壓。”

    諾曼跳起來去加壓,排出海水。

    “你怎麽能那麽快就讓她進來的,哈裏?”

    “最原始的方法,”哈裏答道,“讓人們通過狹窄的空問。”諾曼還沒來得及問他是什麽意思時,便已打開艙蓋,看見了貝思的頭部先被塞進了密封艙。諾曼抓住她的肩膀,讓她落到潛艇的地板上,然後啪的關上艙門。不一會兒,當哈裏也在密封艙裏減壓時,他聽到了呼呼的風聲。

    潛艇的艙門響了一聲。哈裏進來了。

    “老天爺,還剩1分鍾40秒,”哈裏說道,“你知道如何操縱這玩意兒吧?”

    “知道。”

    諾曼在椅子上坐下,雙手放在控製板上。

    他們聽到了螺旋槳發出嘎嘎的聲響,感覺到一陣陣的轟鳴。潛艇猛地傾斜,離開了海底。

    “1分30秒。你說到海麵要多久?”

    “2分30秒。”諾曼回答道,一邊加快了上浮的速度。他把速度調整到超過每秒鍾6。6英尺,指針一直指向了儀表的另一頭。

    當壓載艙噴氣時,他們聽到了空氣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叫聲。艇首猛地翹起,開始飛快地升起。

    “它的上浮速度和儀表上指示的一樣嗎?”

    “是的。”

    “老天爺。”

    “別緊張,哈裏。”

    他們回頭朝下望去,可以看到亮著燈的居留艙,隨後可以看到安放在太空船那兒的一長排炸藥。他們繼續上升,經過了太空船高高翹起的翼翅,然後把它拋在後麵。現在隻能見到一片漆黑的海水了。

    “1分20秒。”

    “900英尺。”諾曼說道。他們幾乎感覺不到潛艇的上浮速度,隻有儀表上變化的讀數告訴他們,他們正在運動。

    “還不夠快,”哈裏說道,“下麵有很多炸藥呢。”

    速度已夠快了,諾曼在心中反駁著哈裏的話。

    “衝擊波會把我們擠得像沙丁魚似的。”哈裏一邊搖頭一邊說道。

    衝擊波傷害不了我們。

    800英尺。

    “40秒,”哈裏說道,“我們怎麽也成功不了。”

    “我們會成功。”

    他們在急速上浮,已經到了700英尺的深度。四周的海水呈現出淺藍色:陽光已透了進來。

    “30秒,”哈裏說道,“我們到了哪裏?29秒……28秒……”

    “620英尺,”諾曼說道,“610英尺。”

    他們從潛艇的側麵朝下麵望去。他們幾乎分辨不出居留艙來,它已變成在他們下方,遠離他們的幾個暗淡的光點。

    貝思在咳嗽。“太遲了,”哈裏說道,“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無論如何也成功不了的。”

    “不,我們會成功的。”諾曼說道。

    “10秒,”哈裏數道,“9秒……8秒……做好準備!”

    諾曼把貝思一把拉到胸前。爆炸使潛艇劇烈搖晃,像一件玩具似的旋轉起來,一下子使它倒立,一下子又使它複位。巨大的波浪把它拋起。

    “我的媽呀!”哈裏大聲叫道。但他們還在上浮,一切正常。“我們成功了!”

    “200英尺。”諾曼說道。艇外的海水已變成淡藍色。他撳下按鈕,放慢了上浮速度。他們上升得十分迅速。

    哈裏高聲尖叫,捶打著諾曼的背部。“我們成功了!見他媽的鬼。你這個狗娘養的,我們成功了!我們得救了!我從來也沒想到我們會成功的!我們得救了!”

    諾曼被淚水遮住了雙眼,看不清控製台上的儀表。

    接著,當他們來到海麵時,他們見到了一平如鏡的大海、藍天和浮雲;當燦爛的陽光射進水泡形的頂篷時,他不得不眯起眼睛。

    “你見到了嗎?”哈裏叫道。他在諾曼身邊叫著,“你見到了嗎?這是個陽光普照的大好日子!”
 


神秘之球 正文 力量 第6章 0時0分(完)
章節字數:8847 更新時間:08-01-18 22:48
    諾曼醒來時,隻見一束明亮的光線穿過單扇的舷窗,照在減壓艙角落的化學處理盥洗室。他躺在自己的鋪位上,朝艙內的四處瞧著:這是個50英尺長的圓筒,水平安置著,裏麵有幾張床鋪,中央是一張金屬桌子和幾把椅子;艙內還隔出一小間作盥洗室用。哈裏就在他的上鋪,正呼呼大睡。艙的另一頭,貝思也沉浸在夢鄉,一隻手臂擱在臉上。他隱約地聽到遠處有男人在大喊大叫。

    諾曼打了個哈欠,然後從鋪上跳下。他感到腰酸背疼,不過除此之外,一切良好。他走到有陽光照射的舷窗前,朝外望去,對著太平洋上的太陽眯起了眼睛。

    他看到了約翰·霍斯號考察艦的後甲板:白色的小型直升機機場、一捆捆沉重的電纜、一個潛水機器人的管狀輪廓。一夥海軍人員正在船側,往海裏放下另一個機器人,嘴裏又是高喊,又是咒罵,還不停地揮動著雙手。透過減壓艙厚實的鋼板艙壁,諾曼仍然依稀地聽到他們的聲音。

    離減壓艙不遠的地方,一個身強力壯的水兵推著一輛裝著一隻綠色罐子的車,上麵寫著“氧氣”二字,甲板上另外還放著十幾隻罐子。那個監視減壓艙的三人醫療小組正在那兒打牌。

    諾曼透過厚約寸許的舷窗玻璃看著窗外,感到自己仿佛在窺視一個幾乎與他毫無關係的小型世界,一個小型動物飼養箱,裏麵群居著有趣的外來物種。這個新世界對他來說是如此的陌生,就像他身在居留艙內觀察漆黑的海底世界時所產生的感覺一樣。

    他看看那幾個醫護人員在木箱上啪啪地甩著紙牌,看著他們打牌時哈哈大笑、手舞足蹈的模樣。他們始終沒有朝他這邊望一眼,也始終沒有對減壓艙望一眼。諾曼絲毫不理解這些人的心理。他們是否應該密切注視減壓的過程?在諾曼看來,他們年紀輕輕、毫無經驗。然而,他們的注意力全在玩牌上,對身旁的大型金屬艙無動於衷,對艙內的三名幸存者麻木不仁——對這個使命的重大意義不聞不問,對幸存者帶回的消息不理不睬。這些興高采烈的海軍牌迷似乎對諾曼的使命毫不在意。不過,他們或許什麽也不知道。

    諾曼在艙內回過身來,在桌旁坐下。他的膝蓋陣陣抽痛,繃帶四周的皮膚腫了起來。從潛艇轉移到減壓艙時,海軍的醫生給他做了治療。他們待在加壓的潛水鍾內,離開了深海星3號小型潛艇,又從那兒來到考察艦甲板上的大艙內——海軍把它叫做SDC,也就是海麵減壓艙。他們要在這兒停留4天。諾曼不能肯定他已在這兒待了多久。他們當時很快就進入了夢鄉,而牆上又沒有鍾。他的手表表麵已被砸得稀巴爛,不過他不記得是什麽時候被砸壞的了。

    他麵前的桌子上,有人在桌麵刻下了“美國海軍是大騙子”的字樣。諾曼用手指摸著這些刀痕,想起了銀色大球表麵的溝槽。可是他、哈裏以及貝思現在都在海軍的手中。

    於是他思忖道:我們將對他們說些什麽?

    “我們將對他們說些什麽?”貝思問道。

    這是幾個小時以後的事了。貝思和哈裏也都醒來,如今他們一起坐在那張刻著字的金屬桌子旁,沒有人試圖和艙外的監護小組說話。他們仿佛達成一種默契,諾曼思忖道,想單獨在艙內多待一會兒。

    “我認為,我們得把所有情況和盤托出。”哈裏說道。

    “我覺得我們不該告訴他們。”諾曼的意見令人信服。他的話語堅定有力,連他本人都感到驚訝。

    “我同意諾曼的意見,”貝思說道,“我不能肯定現實世界是否已做好接受那個大球的準備。我本人是沒有這個準備的。”

    她局促不安地看了諾曼一眼。諾曼把一隻手按在她的肩上。

    “那很好,”哈裏說道,“不過,讓我們從海軍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吧。海軍展開了一個聲勢浩大、耗資上億的行動:6個人送了命,兩座居留艙被毀。他們一定會希望得到答案——他們會一個勁兒地詢問,直至得到答案為止。”

    “我們可以拒絕談話。”貝思說道。

    “那也發揮不了任何作用,”哈裏說道,“請記住,海軍掌握著所有的帶子。”

    “沒錯,那些帶子。”諾曼說道。他本來忘掉了那些他們送往潛艇的錄像帶。幾十盤帶子,把他們在居留艙內發生的一切都作了記錄。記錄了那條巨魷、那些人員的死亡,還有大球。一切都作了記錄。

    “我們本該毀了那些錄像帶的。”貝思說道。

    “也許我們確實該這樣做。可是現在為時已晚,我們無法阻止海軍得到他們想要的答案。”

    諾曼歎了口氣。哈裏說得沒錯,事到如今,已無法掩蓋所發生的一切了,也無法不讓海軍了解有關大球的所有情況,以及它所顯示的威力。那種威力將表現為一種終極武器:隻要想象發生了什麽,就能克敵製勝的能力。這種武器叫人恐懼萬分,然而他們卻對此無能為力。除非——

    “我想,我們可以不讓他們了解真相。”諾曼說道。

    “怎麽辦?”哈裏問道。

    “我們仍然具有這種力量,不是嗎?”

    “我想是的。”

    “那種力量,”諾曼說道,“隻要你想一下,就能使任何事情發生。”

    “是的……”

    “那麽我們就能不讓海軍知道事情真相。我們可以做出決定,把這一切都忘掉。”

    哈裏皺起了雙眉。“這是個有趣的問題:我們是否具有忘卻這種力量的力量。”

    “我認為我們應當忘掉它,”貝思說道,“大球太危險了。”

    他們都不再吭聲,默默地思忖著忘卻大球這件事究竟意味著什麽。因為忘卻大球不僅將使海軍無法掌握大球的情況——也將消除人們對大球的任何了解,包括他們自己對大球的了解。使它從人類意識中消失,仿佛它根本沒有存在過一樣。把它永遠從人類的知覺中清除掉。

    “重大的步驟,”哈裏說道,“在我們經曆了這一切之後,就這樣把它遺忘……”

    “正因為我們經曆了這一切,哈裏,”貝思說道,“讓我們麵對這個現實——我們沒有好好地掌握住自己。”諾曼注意到,貝思現在說話時已經沒有怨天尤人的情緒,原先那種咄咄逼人的模樣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害怕這是真的,”諾曼說道,“這個大球的建造,就是為了考驗任何可能發現它的生靈,而我們恰好沒能通過這場考驗。”

    “你認為這就是建造大球的目的嗎?”哈裏反問道。“我不這樣認為。”

    “那麽你說是什麽目的?”諾曼問道。

    “唔,”哈裏說道,“我們可以抱持這樣的觀點:假設你是一個漂浮在空中,具有智能的細菌。你碰上了一顆由我們發射,圍繞地球運轉的通信衛星。你會想:這是一個多麽奇怪的外太空物體,讓我們來作一番探索。假設你把它打開,爬到了裏麵,你會發現那裏十分有趣,有許多大型的東西需要你去苦苦思索。然而,你也許最終爬進了一個燃料艙內,裏麵的氫便把你殺死了。那麽你的最後一個念頭就是:這個外太空裝置顯然是用來考驗智能細菌的智能,要是我們走錯一步,就會把我們殺死。”

    “那麽,從一個瀕死的細菌來看,這個結論也許是正確的,然而從衛星製造者的角度來看,就不是這樣了。以我們的觀點來看,通信衛星與具有智能的細菌毫不相幹。我們甚至不知道,宇宙中存在具有智能的細菌。我們隻是設法建立通訊聯係,製造一個我們認為十分尋常的設備,來達到這個目的。”

    “你是說,大球或許隻是一條訊息,一個勝利紀念品,或是一個圈套?”

    “沒錯,”哈裏繼續說道,“我們認為大球是在探索其他生命形式或是考驗其他生物,但是它也許與我們想象的那些活動毫無關係。大球在我們身上造成了如此深刻的變化,但這也許是個偶然現象。”

    “那麽,為什麽有人要建造這樣的機器呢?”諾曼問道。

    “具有智能的細菌對通信衛星也會提出同樣的問題:為什麽有人會建造這樣的東西?”

    “就此而言,”貝思說道,“大球也許並不是一台機器,而是一種生命形式。它也許具有生命。”

    “有可能。”哈裏點頭說道。

    貝思接著說:“那麽,倘若大球具有生命,我們是否有責任使它繼續保持生命?”

    “我們不知道它是否具有生命。”

    諾曼向後靠在椅子上。“這些想法都很有趣,”他說道,“但是當我們開始認真探討時,我們確實對大球沒有任何了解。事實上,我們甚至不應當稱它為‘這個大球’。我們也許應當僅僅稱呼它為‘大球’。我們不知道它從何而來,也不知道它是否具有生命,甚至不知道它是怎麽來到太空船內的。除了我們的想象外,我們對它一無所知——而我們所想象的一切與其說是大球的情況,還不如說是我們自己的情況。”

    “對。”哈裏說道。

    “因為這確實是我們的一麵鏡子。”諾曼說道。

    “說到這裏,還有一種可能性,”哈裏說道,“也許這根本不是天外來客。也許這是人造的。”

    哈裏的設想使諾曼大吃一驚。哈裏對此做了解釋。

    “請思考一下,”哈裏說道,“一艘未來的太空船穿過黑洞,到了另一個宇宙,或是我們這個宇宙的另一個部分。我們無法想象這會發生什麽情況。不過,假設出現了重大的時間扭曲。假設那艘太空船帶著一組人類乘員於2034年離開地球,在途中飛行了數千年。難道這組人類乘員在這段期間不可能把它發明出來嗎?”

    “我認為不太可能。”貝思說道。

    “唔,讓我們來思考一下,貝思。”哈裏溫柔地說道。諾曼注意到哈裏不再像原先那樣傲慢自大。他們都在想著同一件事,諾曼思忖道,而且他們在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共同合作著。在海底的整個期間,他們吵吵嚷嚷,意見不一,然而現在他們卻步調一致,氣氛和諧。一個團體。

    “對於未來有一個實際問題,”哈裏繼續說道,“而我們並不予以承認。我們認為自己對未來的了解深度總是超過我們實際能做到的。達文西在500年前就試圖製造直升機啦;凡爾納①在100年前就預見潛艦啦。藉著這些例子,我們常常認為,可以用某種方式來預見未來,但事實上並非如此。因為無論是達文西,還是凡爾納,永遠都想象不出像電腦這樣的東西。電腦這個概念本身包含如此多的知識,在他們所處的年代裏,是絕對不可能理解的。這種訊息,請聽我說,後來不知是從哪兒產生的。”

    ①JulesVerne,1828~1905,法國作家,現代科幻小說重要的奠基人,著有《海底兩萬裏》、《環遊世界80天》等書,在《神秘島》一書中,曾預見許多項如潛艦、電視、太空旅行等科學器械之發展。

    “而我們現在坐在這兒,腦袋瓜並不比他們聰明。我們本來不可能想到有人會把太空船送進黑洞——幾年前我們才開始猜測有黑洞存在——當然也無法預料人們在幾千年後會完成什麽樣的壯舉。”

    “這是假設大球是由人類製造的。”

    “是的,是這樣的假設。”

    “那麽如果不是呢?如果這確實是來自外星人文明的大球呢?我們抹去了人類對外星人文明的了解,這樣做說得過去嗎?”

    “我不知道,”哈裏搖搖頭說道,“要是我們決定忘卻這個大球的話……”

    “那麽記憶就消失了。”諾曼說道。

    貝思直愣愣地望著桌子。“要是有人能讓我們請教就好了。”貝思最後說道。

    “沒人可請教嘛。”諾曼說道。

    “可是我們是否真能把它忘掉?這有效嗎?”

    一陣長時間的沉默。

    “能,”哈裏說道,“這是毫無疑問的。而且我們已經有了證據,證明我們能把它忘掉,那個證據解決了我一開始探索太空船時就感到困惑的邏輯問題。因為那艘船上沒有某個十分重要的情況。”

    “是嗎?是什麽?”

    “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太空船的建造者知道穿越黑洞是可能的。”

    “我不明白你的話。”諾曼說道。

    “唔,”哈裏回答道,“我們三位已見到了這艘曾穿越黑洞的太空船。我們還在它上麵走動過,因此我們知道,這樣的旅行是可能的。”

    “是呀……”

    “然而,再過50年,人們將試著用實驗的方式建造那艘船,顯然他們不知道這艘船已被發現,而且是在50年之前。這艘船上並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太空船的製造者已經知道這艘船原來就有了。”

    “也許這是一種時間的矛盾,因為,你不可能在時間上向後倒退,與過去的你見麵……”

    哈裏搖搖頭。“我認為這並非是相悖的,”他說道,“我覺得所有對太空船的了解將被遺忘。”

    “你的意思是我們會忘掉太空船。”

    “是的,”哈裏說道,“而且坦白地講,我認為這個結果要好得多。在海底時,我一直以為我們都不會活著回來。那是我唯一可以想到的結果,也就是我想立遺囑的原因。”

    “可是,倘若我們決意忘卻……”

    “沒錯,”哈裏說道,“如果我們決意忘卻,那就會產生同樣的結果。”

    “這種了解將不再存在。”諾曼低聲說道。他發現自己變得優柔寡斷起來。現在他們已到了這個關頭,奇怪的是他卻不情願再往前了。他的指尖觸摸著留有字痕的桌麵,在上麵劃來劃去,仿佛這樣做能給他提供答案似的。

    從某種意義上說,諾曼思忖道,我們全是由記憶構成的。我們的個性以記憶力素材,生命圍繞著記憶組成,文化建築在共同記憶的基礎上,這種記憶我們叫做曆史和科學。而現在,要放棄記憶,放棄知識,放棄過去……

    “這不是容易的事。”哈裏說道,一邊搖頭。

    “是的,”諾曼說道,“很不容易。”事實上,他發現這種放棄是如此困難。他不禁感到納悶,他是否正在體驗像性欲那樣原始的人類特性。他簡直無法放棄這一認識。這個訊息對他來說是如此重要,其內在涵義如此迷人……他的身心都在反抗要忘卻的念頭。

    “唔,”哈裏說道,“不管怎麽說,我認為我們不得不這樣做。”

    “我在想著特德,”貝思說道,“還有巴恩斯和其他幾位。他們死去時,我們是僅存的見證人。他們是為何獻出了生命的。如果我們忘卻了……”

    “當我們忘卻了。”諾曼堅定地說道。

    “她所說的有一點是對的,如果我們忘記了,將如何來處理所有的細節?那些意外的死亡?”

    “我認為那不是問題,”諾曼回答道,“就像我們已看到的那樣,潛意識具有巨大的創造力。這些細節在無意中就會被考慮到。這就像我們早上穿衣服一樣。我們在穿衣時,無需考慮到每一個細節,什麽樣的皮帶、襪子等等。我們隻是有一個基本的、總體的打算,想把自己打扮成什麽模樣,然後我們便穿戴就緒。”

    “即使如此,”哈裏說道,“我們最好還是做出一個全麵的決定,因為我們都具有這種威力,要是各想各的心事,就會搞亂了。”

    “好吧,”諾曼說道,“讓我們就所發生的事情達成一致的意見。我們幹嗎到這兒來?”

    “我以為這兒有一個飛機墜落事件。”

    “我也一樣。”

    “行,假設這是一次飛機墜落事故。”

    “好吧。那麽發生了什麽情況?”

    “海軍派了一些人來調查這次墜機事件,但產生了另一個問題——”

    “——等一下,什麽問題?”

    “是巨魷?”

    “不。最好說是技術問題。”

    “與一場風暴有關。”

    “結果有好幾個人死於非命?”

    “等一下。別發展得那麽快,是什麽使維生係統失靈?”

    貝思說道:“居留艙的裂縫愈來愈大,海水腐蝕了B號筒體的濾毒罐,造成毒氣外泄。”

    “那種事故可能發生嗎?”諾曼問道。

    “可能,而且很容易發生。”

    “由於那個事故,造成數人喪生。”

    “好吧。”

    “可是我們幸存了。”

    “是的。”

    “什麽原因呢?”諾曼問道。

    “我們在另一個居留艙內嗎?”

    諾曼搖搖頭。“另一個居留艙也被毀啦。”

    “也許這是後來毀掉的,由於爆炸的緣故。”

    “太複雜了,”諾曼說道,“我們得使它保持簡明扼要。這是個意外事故,突如其來、出乎意料。居留艙出現了裂縫,濾毒罐失靈,結果大多數人身亡,但是我們僥幸逃脫,因為——”

    “我們在潛艇內?”

    “行。當係統失靈時,我們在潛艇內,因此我們逃脫了厄運,而其餘的人遭了殃。”

    “為什麽我們在潛艇內呢?”

    “我們根據工作日程表,正在轉送錄像帶。”

    “那些錄像帶怎麽辦?”哈裏問道,“帶子會顯示出什麽內容?”

    “帶子會證實我們的說法,”諾曼答道,“一切都會和這種說法相符,包括起先送我們去海底的海軍人員,還包括我們自己——除了這種說法外,我們將忘掉一切。”

    “那麽,我們再也不會具有這種力量了嗎?”

    “是的,”諾曼答道,“再也沒有了。”

    “行啊。”哈裏說道。

    貝思咬著嘴唇,似乎還在考慮。然而她最後還是點點頭。“好吧。”

    諾曼深深地吸了口氣,看著哈裏和貝思。“我們是否已做好準備,忘卻大球,忘卻我們曾經有過心想事成的能力這一事實?”

    他們點點頭。

    貝思在椅子上扭動著身子,突然變得狂躁不安。“那麽,確切地說,我們到底該怎麽辦?”

    “我們就這樣做,”諾曼回答道,“閉上你的眼睛,對你自己說忘掉它。”

    “可是你是否確信你應當這樣做?真的確信嗎?”她仍然激動不安,憂心忡忡地扭來扭去。

    “是的,貝思。我們隻是……放棄這種力量。”

    “那麽我們得一起行動,”她說道,“同時進行。”

    “好吧,”哈裏說道,“我們數一二三。”

    他們全閉上了眼睛。

    諾曼閉著雙眼思忖道,人們總是忘記他們具有力量。

    “二……”哈裏數道。

    諾曼集中注意力。他又一次看到了大球,像一顆星星,完美無缺,閃閃發光,於是他默默想道:我希望忘掉我曾經見過這個大球。

    大球在他的腦海裏消失了。

    “三。”哈裏數道。

    “什麽三?”諾曼問道。他的眼睛灼痛得厲害。他用拇指和食指揉了揉雙眼,然後睜開眼睛。貝思和哈裏和他一起圍坐在減壓艙的桌子旁。他們全顯得精疲力竭、滿臉沮喪。考慮到他們所經曆的一切,他思忖道,這都是意料中的事。

    “什麽三?”諾曼再次問道。

    “哦,”哈裏說道,“我隻是把心裏想的說了出來,隻剩下我們三個了。”

    貝思歎了口氣。諾曼看到她的眼中含著淚水。她在口袋裏摸索著紙巾,用來擤鼻涕。

    “你不能責怪自己,”諾曼說道,“這是個偶發事故,我們對此毫無辦法。”

    “我知道,”哈裏說道,“可是當我們在潛艇上的時候,那些人卻悶死了……我的耳邊老是響起他們的尖叫聲……老天爺,我真希望從來沒有發生過這些事情。”

    三個人都陷入了沉默。貝思又在擤鼻涕。

    諾曼也多麽希望這種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可是現在光有這種希望又會有什麽區別呢?

    “我們無法改變既成的事實,”諾曼說道,“隻能學會接受事實。”

    “我知道。”貝思說道。

    “要不停地對自己說,這隻不過是那些類似事情中的一件,”諾曼說道,“不斷地提醒自己這一點。”他從桌旁站了起來。他們該吃點兒東西,他思忖道,他們該有些食物。“我去要點兒吃的來。”

    “我不餓。”

    “我知道你不餓,不過我們總得吃點兒東西。”

    諾曼向舷窗走去。海軍護理小組的人看到了他,立即按下了無線電通話器。“我們能為你效勞嗎,詹森博士?”

    “是的,”諾曼回答道,“我們需要一些食物。”

    “馬上送到,先生。”

    諾曼見到海軍護理人員的臉上露出同情的神色。這幾名高級醫務人員明白,這三名幸存者一定是受過巨大的打擊。

    “詹森博士嗎?你們三位是否已準備好要和某人談話?”

    “談話?”

    “是的,先生,情報專家一直在反複檢查來自潛艇的錄像帶,他們有些問題要問你們。”

    “關於哪方麵的?”諾曼毫無興趣地問道。

    “唔,當你們被轉移到海麵減壓艙時,亞當斯博士提到有關魷魚的事兒。”

    “是嗎?”

    “是的,先生。隻是錄像帶上沒有錄下任何魷魚。”

    “我不記得有什麽魷魚。”諾曼迷惑不解地說道。他轉向哈裏。“你說過什麽魷魚嗎,哈裏?”

    哈裏皺起了雙眉,“魷魚?我認為我從沒提起過。”

    諾曼又回過頭來看著那名海軍人員。“確切地說,錄像帶顯示了什麽了?”

    “唔,錄像帶一直記錄到居留艙裏的空氣……你們知道……那個事故……”

    “是的,”諾曼說道,“我記得那個事故。”

    “我們認為,從那些帶子裏,我們了解到發生了什麽情況。顯然是居留艙的牆上出現了裂縫,濾毒罐進了水。它們失去了功能,周圍的空氣出了問題。”

    “我明白。”

    “這一定是突然發生的,先生。”

    “是呀,”諾曼說道,“是這樣。”

    “那麽,你們現在已做好與某人談話的準備了嗎?”

    “我想是的。”

    諾曼回過身,離開了舷窗。他把手插進上衣口袋中,摸到了一張紙片。他取出一張照片,好奇地仔細看著。

    這是一張雪佛萊考維特紅色小跑車的照片。諾曼感到納悶,這張照片是從哪裏來的。也許是一輛屬於別人的小轎車,也許是海底災難中死去的一位海軍人員。

    諾曼一陣戰栗,把照片捏成一團,丟進了垃圾箱。他不需要任何喚醒記憶的東西。這場災難他記得太清楚了。他知道,在他的餘生中,他是絕不會忘懷的。

    他回頭瞥了一眼貝思和哈裏,兩人看起來都疲憊不堪。貝思凝望著空中,在想自己的心事。盡管在海底遭受了種種磨難,她的臉色仍十分平靜。諾曼覺得,她看起來幾乎稱得上漂亮。

    “知道嗎,貝思,”他說道,“你看起來很可愛。”

    貝思似乎沒聽清楚他的話,但是她隨後緩緩地向他回過身來。“噢,謝謝你,諾曼。”她說道。

    諾曼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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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最近被拍成電影,前兩天剛看過。 -塵世的天堂- 給 塵世的天堂 發送悄悄話 塵世的天堂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9/10/2009 postreply 09:31:28

    叫啥名字?我也借回來看看…… -出喝酒- 給 出喝酒 發送悄悄話 出喝酒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9/10/2009 postreply 20:29:10

    深海圓疑,達斯汀 霍夫曼 主演 -塵世的天堂- 給 塵世的天堂 發送悄悄話 塵世的天堂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9/11/2009 postreply 02:03:25

    哦,那一定要借來看看,多謝:) -出喝酒- 給 出喝酒 發送悄悄話 出喝酒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9/13/2009 postreply 06:48:05

    原來是1998年的片子,見笑了。 -塵世的天堂- 給 塵世的天堂 發送悄悄話 塵世的天堂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9/11/2009 postreply 02:31:07

    電影下載地址 -iwantall- 給 iwantall 發送悄悄話 (190 bytes) () 09/16/2009 postreply 23:0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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