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觀(清穿) - 番外之雍正篇

番外之雍正篇



空洞的大殿,隻餘一個同樣空洞的。坐擁他天下,孑然一身,難以言喻的孤寂在攻城掠地,無往不勝。曾經以為就算天下人都誤解他,就算兄弟親人都憎恨他,他也還有她知他、懂他,卻不料全是謊言,全是欺騙,全是刻骨的傷痛。

  他在養心殿裏籠閉一室,已經三天。外麵正在為皇後的葬儀忙得一塌糊塗,可是他不聞不問,他憎恨那個女人,憎恨這個虛偽的世界,憎恨不得不虛情假意的自己。

  曾經他不覺得女人對他有多麽重要,隻是公餘閑暇時用來愉悅身體的,或者隻有一個女人有些不同,就是他的嫡福晉那拉氏,他把她看成是個賢內助,好幫手。

  阿秀,原先在後院女人中是不起眼的,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在他心裏有了一席之地。種下顆溫柔的種子,讓他驀然發現原來自己也可以愛,也可以享受柔情。

  心意在不斷改變中,漸漸的他不再願意去碰別的女人,雖然他從來不認為臨幸別的女人有什麽不對,可就是隻願意有她。奇怪的是,她倒是從來不在意他有別的女人,他聽說女人都是善妒的,越是心裏愛重,就越是要獨占那人,那麽他在她心裏到底有多重呢?

  他開始希望她表現出不滿,隻要她有隱約的暗示,他也不會去碰別的女人了。他有些恐懼,他竟這樣的在乎一個女人,這是為君者的大忌。好在她不幹政,他觀察了很多次,確是如此,她對於權力沒有興趣,他甚至不再避諱她旁聽他處理政務。

  有很多次,在與王公重臣商定好足以震動天下、影響無數人命運的大政方針之後,他心潮澎湃的走進後殿時,經常看到的是她已經斜倚在榻上香夢沉酣了,一本書落到上,旁邊的小爐上煨粥的小砂鍋還在快活的冒著熱汽。他的心便會平靜安妥,就像找到港灣的歸舟,他也在她身邊找到家的感覺。

  然而還有許多阻礙橫亙在他們中間,首先是關於身份的,他多麽想立她做皇後,可是群臣會說話,多年的相濡以沫也讓他對那拉氏有些歉疚,那個皇後的位子是他能給她的唯一的報償。

  他總可以給她僅次以皇後的身份吧?可是也做不到,很多時候,最有權勢的不是皇帝,也是傳統,還有時勢,他還用得到年羹堯,就不得不將年氏封為貴妃,並且讓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為他生育子嗣。

  那天夜裏,當他坐穩了寶座,壓製住所有的懷疑和反抗之後,他第一個想到的人、唯一想要的人都是她。可是年氏卻恰在此時生了一個皇子,他無奈,但是他附耳對她說:“你放心。”隻有他自己知道這句“你放心”裏包含多少承諾,他希望她明白,他會竭盡所能給她最好的。

  她很懂事,也不妒忌,可是如今他卻很奇怪的希望她別那麽懂事,希望她表現出妒忌,所以有時他會留宿到皇後的宮裏,在她為他精心挑選的那些年輕的女子身邊睡一夜,但是他不動她們,宮裏再也沒有孩子降生,因為除了她,他不想再讓任何人為他生育皇子。

  除了耿氏那次,那是一個意外,那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去的也快,卻是他向阿秀敞開心扉的時刻。山盟海誓,他是發自肺腑,耿氏的小產成了一次諷刺,他本想解釋,那是一次偶然,是薄醉後麵對伺候自己半生的女人的眼淚的一次心軟,可是她卻淡得像春風一樣,那低垂的眼簾後麵有沒有短暫的失意?他睜大眼睛探索,卻得不到答案,隻得帶著自嘲的苦笑離去。
  
他默察自己的心境,竟在盼著她哭鬧,盼著看到她欺侮排斥其他的妃嬪,他想那是她愛他的標誌,愛不就是要獨占嗎?那天夜裏她的表現讓他有瞬息的心疼,他開始放棄自己一向對待後宮的做法,執拗的偏寵著她,三千寵愛在一身的滋味可以讓一個女人飄飄然吧?可是她沒有,她隻是很享受,卻無恃寵而驕,依舊由衷的尊重皇後的權威,藹然的與其他妃嬪相處。他不懂她,有些失落,卻已成癮。

  他為她棄絕了六宮,為她移居圓明園,盡管他知道皇後也很想離開陰氣森森的皇宮,住到園裏來,卻一次也沒有恩準過,因為他不想看她小心伺候、察言觀色的在皇後麵前做小伏低,那會讓他心疼。他為她提早處置了年羹堯的勢力,其實那是有風險的,但是他還是做了,隻為了能將年氏遠遠的甩開。

  他已經老了,老得不再控製自己的感情,老得承受不住她的背棄。其實很久以前他就有過懷疑,卻下意識的避免去窺探,他害怕那個真相,寧可一直這樣下去,如果不是皇後臨死時的那次談話,他們也許就真的這樣下去了。

  那個淒風苦雨的夜晚,那個憔悴枯槁、垂死掙紮的老嫗,那些惡毒的詛咒,那些證據確鑿的揭發,成了他愛新覺羅8226;胤禛永遠的夢魘。離開坤寧宮時,他的身體在瑟瑟發抖,他的手神經質的一會兒緊握,一會兒鬆開,他的牙齒咬得咯吱作響,事實本就無須懷疑,可他還是一路闖進了永壽宮,去質問她,她低頭沉思,咬著嘴唇。在等著她回答的短短的時間裏,他在心裏狂呼:否認吧,隻要你說不是真的,我就會相信那些指控從來沒有發生過。

  可是她隻是淡淡的道:“皇上這麽問,顯見得是信了,何必再有此一問。”她的世界在那一瞬間崩潰了,心被撕裂一樣的疼痛,難道連騙一騙他,她都這樣的不屑嗎?他下意識的舉起手臂,想要一掌擼過去。她不躲閃,反而帶著釋然的神情,微微揚起蒼白的臉,閉上眼睛等待著。

  有什麽利器突然洞穿了心髒,疼得窒息,他踉蹌了一步,垂下手臂護住心口,一股酸熱的東西從心口湧到咽喉處,他沒有經過大腦,就說出了本不該出自帝王之口的怨言:“朕為了你,幾乎棄絕了六宮……”他還想說:甚至還想過晉封你為後,讓你能與我並肩立在這個王朝的最高處,相依相伴。

  可是她卻反唇相譏,似乎她所做的事情並無不對,最起碼她不後悔。他被傷害了的自尊激起了他的磅礴怒氣,他將她囚禁在永壽宮裏,也將自己的心囚禁在冰窟裏。
  整個世界變得索然寡味,因為沒有了她。他被如此羞辱,本該立即將她賜死以卸心頭之恨,然而他沒有,他對自己說是因為不想這種皇家醜聞流布出去,不想讓弘曆、弘晝、阿滿和青兒這些孩子傷心,可是內心深處他不願意承認的原因是:他不舍得,他本該恨她,卻還是忍不住愛她,想念她。

  他派了無數的眼線監視探查她的一舉一動,每天晚上,處理完繁瑣的公事,他坐在冷清的寢宮裏,看那些事無巨細的報告:她總是出神,吃得很少,也懶怠活動。後來才偶爾到庭院裏,照料幾株傲霜的秋菊……他莫名其妙的對蘇培盛下令:“明天將養心殿裏擺滿菊花。”

  但是無論何等的牽掛,他下定決心不原諒她,他的驕傲,他與十四半輩子的爭鬥,他的尊嚴都不允許他原諒她,他想要不就將她困死在永壽宮裏吧,永不相見,隻當她已經死了。可是為什麽她的心又止不住的疼痛?

  除夕之夜,他無法麵對身心分離的自己,終於做了一件今生從未做過的事情:他強要了她。也許是內心早已按捺不住的渴念,也許是她赤足踩在冰涼磚地上的刺激,他放任了自己一次,她的掙紮、哀哭都在在鼓勵著他,一次次攀到□的頂峰,他要讓她來承受一下他所受到的痛苦,可是不論他如何蹂躪、摧殘她,總感覺未及他之痛苦的十分之一。

  當清晨的人聲將他驚醒的時候,懷中尚在昏睡的人兒白玉般的脖頸上的吻痕提醒他昨夜發生的事情,他無法麵對她,更無法麵對自己,隻得匆匆離去。可是這之後他撤掉了永壽宮的禁足令,不消他的吩咐,那些奴才已經很有眼色的恢複了她原有的待遇。他還是忍不下心來看她吃苦。

  為了安慰自己受傷的自尊,他對自己說沒有她其實日子也照常過的,於是他開始重新臨幸後宮的嬪妃,出乎意料之外的是,謙貴人居然就有孕了,這十多年來,他本以為自己不會再有子嗣,如今看來,隻是她不想給他生養罷了。受騙的感覺重新激起了已經有些沉寂的憤怒,於是他大張旗鼓的偏寵謙貴人,給那個女孩兒以少有的體麵,公開表示對這個還沒有出世的孩子的期待。

  夏天到了,往年每到這個季節他最盼望的就是去圓明園,今年他卻單把她一人甩在宮裏,帶領宮眷入居圓明園,他就是要她知道,盛衰榮辱都在他的一念之間。他派人密切監視她的一舉一動:她很安靜的呆在永壽宮裏,沒有怨言,甚至連宮門都很少走出,她是在竭力避免惹出事端觸怒他吧?

  他恨自己會心疼她,可還是忍不住將第二批進貢來的蝶影紗賞給弘晝,他自然知道弘晝會把它們給誰送去。很多個月夜,他站在水木明瑟的露台邊遐想她穿起那湖綠色蝶影紗的樣子,應該就如這月光下的湖水一般吧?

  弘瞻出世,滿宮裏都有賀儀,出乎意料的是一向謹慎和衷的她卻一點兒表示都沒有,宮裏的人都傳言貴妃是妒恨得忘了規矩,謙貴人也在一邊故作可憐的煽風點火,他沒有表示,可是心裏卻有絲絲的快意。

  他越發給謙貴人體麵,把她晉封為謙嬪,並且允許她自己教養自己的兒子,這是大清開國以來除皇後之外沒有嬪妃能夠享受的殊恩,他卻給了謙嬪。非關愛寵,隻為了讓永壽宮裏的那個人更加忌妒,有妒才有愛,不是嗎?否則他為何會在一個個夜晚被妒恨的火焰燒得徹夜難眠?

  這樣的煎熬,先是毀掉了他的精神,然後掏空了他的身體,隻有張太虛的丹藥能幫他短暫的忘卻,在□中尋求片刻的歡愉。

  他沒有想到她會上折子來請求探病,在那麽多彼此的傷害之後,他本以為今生他與她已經無緣再見。他每天都要讀幾遍那短短的信箋,那確是她的親筆,一字一句,都流露出關切,也許她對他還有真情在吧?隻是想到那真情不是唯獨屬於他一人的,滾燙的心便又冰冷,這樣的冰火兩重天,他每天都要經曆幾遍。對她的答複便一天又一天的延宕著。

  他等著她再次的請求,但是他卻聽憑那第一次的請求石沉大海。一直等到冬雪初下,他才召她到圓明園來探病。為了這次的見麵,他調集起了對她全部的恨意來克製自己,可是她還是那麽打動他的心神。素淡的藕荷色的衣裙,依稀是她曾經穿過的,就是那次在月光下隔著湖水聽《花流水》,他讚她飄逸得像是月宮中的仙子,他說什麽了?已經忘了。可是那時的快樂卻怎麽也忘不 。

  但是他拗不過自己的自尊,冷淡的對她,她含著委屈勸他不要服用張太虛的丹藥。他本盼著她能說點兒別的,誰知道卻是這個,這是弘曆弘晝兩兄弟天天嘮叨一遍的話,莫不是她要來探病不是出於本意,而是弘曆特請來做說客的嗎?

  怒氣又一次撞擊著他的心,恰在這時候,她卻將臉頰貼到了他的左手上,喃喃道:“皇上,還是讓臣妾來服侍您吧。”喜悅、傷感、警覺、鬱怒交替在心裏翻騰,他想伸出手去撫摸她的秀發,告訴她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可是他出口的卻是冰冷無情的話:“朕這裏有謙嬪服侍就已經足夠 。來人,送熹貴妃回宮!”

  她走了,他的世界也真正進入了嚴冬。

  他的身體一天天衰弱下去,由慢到快,他預感離大去的日子不遠了。他有多少未完成的事業,有多少未實現的心願,他怎甘心這樣離去?最放不下的,就是她。他該把她怎麽辦呢?

  反反複複的糾結之後,他終於下了決心。他將張太虛召進宮來,令他重新配製那種不會給人帶來任何痛苦,也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的毒藥;他讓蘇培盛找出來那對玉蘭黃雀對杯,從佟秀雯的事情之後,他就再也沒有用過,她也不再用,隻讓人妥善收藏;他派人出宮去京城的信遠齋買來她最愛的酸梅湯。

  一切妥當,他派人去請她來,不論她曾犯過怎樣的過失,死亡都會將罪孽洗幹淨,不論是現在,還是以後,她都隻會陪伴他一人,也必然是他一人,他無比滿足的倚在枕上,力氣正一點點的消失,生命也是如此,但是他已做好了準備,有她陪伴,他可以泰然的麵對死亡。

  她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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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有鬼阿,仙阿? -若蘭- 給 若蘭 發送悄悄話 若蘭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8/31/2009 postreply 13:23:46

什麽意思啊? -天鑰橋路- 給 天鑰橋路 發送悄悄話 天鑰橋路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8/31/2009 postreply 13:5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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