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緣更新

來老龍當年曾經遭遇過被背叛的傷心事,導致他頹廢憤懣,撿個機會要抒發下對整個世間的絕望。

從他的言語分析,這件事十有八九和成仙的師祖卿遙有關。


樂越小心翼翼的繞開他的瘡疤,道:“倘若如此,我不是成了貨真價實的光杆皇帝?除了我沒別的活人,我吃什麽,穿什麽,用什麽?連碗麵都吃不上了。”

迎澤沉吟道:“那就把賣麵的留下吧,其餘的都滅掉。”

樂越道:“您老人家也喝不成女兒紅了。”

應龍道:“唔,那麽把買酒的也留下,別的滅掉。”

樂越麵無表情道:“我看您老人家還是把所有人都留下,隻滅掉我就可以了。”

應澤定定的看著他,半晌後道:“你竟然打算寧死不從?本座在你眼中竟然比不上一條百無一用的小龍?它哪裏強過本座?”

昭沅湊到樂越身旁,緊緊抓住他的胳膊。

樂越在心裏道,它再百無一用,也比你正常。

經過這幾天,樂越越發感覺,“正常”是一種最難能可貴的品格。

應澤一言不發的看著樂越和昭沅,片刻之後,半眯起眼道:“算了,看來此事對你來說太過突然,你的確需要考慮一下。本座從來不做強人所難之事,就暫時跟著你,等你的決定。”他充滿威儀的踱開,走向棚子外。

昭沅輕聲道:“他的話是什麽意思?”

樂越望著應澤直徑走向包子鋪的身影:“他的意思就是,他會繼續跟著我們,蹭吃蹭喝。”

不遠處應澤在包子鋪前的對話順著熏熏然的春風飄來——

“你們店鋪中,都有什麽包子?”

“醬肉包,雪菜包,豆沙包,大肉包,三鮮包……什麽都有,大約十來種,小少爺你要吃什麽餡的?要幾個?”

“唔,每樣先來兩隻嚐嚐吧。那邊棚子裏的人付錢。”

……

樂越抬手捂住眼,琳箐按了按太陽穴,杜如淵長長歎息。

昭沅碰碰樂越:“有沒有什麽可以賺錢的方法,我幫你。”

隻有商景依舊趴在杜如淵頭頂酣睡,雷打不動。







晚上,一眾人等投宿到客棧內。

合計後,樂越決定聽從杜如淵的意見,去定南王處,至於鎮西王那邊,主動贏得楚齡郡主芳心一事,他仍然不妥協。

杜如淵道:“也罷,反正隻要說服了定南王,和定南王與鎮西王兩方的兵力,一定可以打敗平北王,所以說不定不用娶楚齡郡主,隻要雙方聯手出兵就可搞定。”

他的這番話,樂越覺得可以接受。

琳箐道:“你為什麽如此篤定可以說服定南王,還說有你一人就可以?”

杜如淵笑嘻嘻道:“自然因為我有獨門妙計。”他口風嚴實,似乎打算在這件事上賣個大關子,一直不肯透漏會用什麽辦法說服定南王。

琳箐切了一聲,抱起雙臂:“裝模作樣。”

琳箐最近有些心浮氣躁,她要找的亂世梟雄人選遲遲沒有出現,她曾動用法力占卜,卻一無所獲。想到護脈神中,眼下隻剩下她要護持的人選未能確定,便覺得十分丟麵子。

簡單合計完畢後,各自散去睡覺。
因為杜如淵的盤纏所剩不多,為了節省開支,他們隻要了兩間客房。琳箐單獨睡一間,樂越,昭沅,杜如淵,商景加上應澤擠在一間。

琳箐走後,剩下的幾個開始分床,房間窄小,地上隻能鋪下一張地鋪。

樂越道:“我睡地下吧,杜兄床上請。”

杜如淵道:“不不,你我一同睡地鋪,請應澤殿下床上歇息。”

昭沅道:“我變回原形睡就好,不占地方。”他念動咒語,嘭的變回原身,趴到地鋪枕頭邊的被角處。

應澤雙手背在身後,看了看昭沅,道:“本座也能變小,少年,我就和這條小龍一道,和你擠擠吧。”

樂越立刻說:“不敢不敢,應澤殿下您還是床上請。”

應澤道:“本座從不計較這種小事,你不用太小心。”說話間,他渾身冒出一股黑煙,也變成半尺大小,他忌諱如今原身的模樣像條長翅膀的蜥蜴,太難看,隻是變小了尺寸,依然是人形。

樂越在地鋪上睡下,應澤蹲到他的枕邊:“少年,我今日所說之事,你要好好考慮清楚。能得到本座當你龍神是你幾輩子都難得的福氣。隻要你不是想打倒天庭,自己當玉帝,其他的事情,隻要你想,本座便能為你辦到。”

他的後背處伸出一對黑漆漆的翅膀,撲撲地扇動。

應龍乃有翼之龍,樂越隻聽過傳說,如今當真見到,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應澤側首看他:“你似乎對本座的雙翼很感興趣。”他雙拍打了幾下翅膀,向樂越鼻子尖處湊了湊,“想不想摸摸看?本座恩準你摸。”

樂越還真有些想碰碰,昭沅抬爪在他後頸撓了一下,小聲說:“千萬別摸。”他也是第一次看見應龍,但他聽父王說過,應龍有翼,觸碰龍翼者便視為與應龍訂立誓約,有生之年,不離不棄。

應澤引誘樂越摸他翅膀,是想讓樂越稀裏糊塗便認他做了龍神。

昭沅覺得這種搶人的方法很不恥。

應澤哼道:“沒想到你這條小龍還懂一些事情,罷了,本座從不強人所難,今日便算了。”背後的雙翼噌的收起,鑽進被中。

昭沅還是不放心,便繞著地鋪的席子邊緣從樂越的枕頭左側爬到右側,擋在應澤和樂越中央。

應澤陰森森道:“小龍,你難道懷疑本座會食言?”

昭沅不回答,把頭埋在被子裏。
半夜,昭沅在夢中,感覺到自己駕雲般飛了起來。

有什麽捏著它的後頸,讓他懸在半空中,風涼涼的吹在身上,昭沅下意識的扭動抓撓幾下,什麽也抓不到。

昭沅打了個激靈,猛地睜開雙眼,醒了。

他發現自己的確在天上飛,頭頂是明月寒星,腳下房屋的屋頂像山巒般連綿。有隻手捏著它的後頸,昭沅有些驚慌,立刻拚命掙紮起來。

頭頂上一個聲音道:“不用怕,本座隻是想讓你出來陪我看看月亮。”

跟著,它的身體在半空停住,然後落到一片屋瓦上。

昭沅立刻變回人形,站起身揉了揉眼,它正在一處房屋的房頂上,應澤坐在它身邊的屋脊之上,腳邊還放著兩個圓圓的壇子。

應澤拍拍身側:“來這裏坐下,陪本座賞月。”

昭沅皺眉,謹慎的在屋脊上坐下。他搞不懂,這位應龍殿下剛剛還企圖和它搶樂越,為什麽突然又把它弄到這裏看月亮?

應澤望向夜空:“從凡間看天上,月有時盈有時缺,不管多少年,都是一樣。”

應澤的身影在夜空下看起來很寂寞。昭沅忍不住道:“在天庭,月亮是什麽模樣?”

應澤道:“在天庭月亮叫做月宮,由太陰星君掌管,他與太陽星君輪流當值,這樣人間就有了黑夜白晝,月宮中還有很多美貌的仙女,很多桂花樹,有最香甜的桂花酒。”他側首瞧了瞧昭沅,“你對天庭有興趣?”

昭沅點頭,應澤道:“我已經有幾千年沒回過天庭了,不知如今的天庭有沒有變模樣。”他看向月亮,目光很寂寞。

昭沅小心翼翼問:“你是不是很想回天庭?”

應澤沉默片刻,突然拎起腳邊的一個壇子,打開封蓋,湊到嘴邊,風中頓時酒香四溢。他仰首飲了幾口,舉著壇子向昭沅晃了晃:“要麽?”

昭沅猶豫的伸出雙手捧過酒壇,舉到嘴邊抿了一口,刺強辛辣的味道頓時順著舌頭蔓延入腹中,昭沅被嗆得皺起臉咳了兩聲。

應澤哈哈笑道:“看來你是第一次喝酒,酒要大口喝才痛快。”

他從昭沅手中拿過酒壇,耳邊似乎有一個聲音從幾百年前傳過來:“澤兄此言差矣,大口喝固然淋漓酣暢,淺斟慢酌亦有怡然之趣。”

應澤猛地舉起酒壇,往口裏灌去。

昭沅擦著充滿酒氣的嘴角欽佩地看著他喝,待壇中酒盡,應澤方才放下空壇,問昭沅:“今日本座要做那少年的龍神,你是不是不高興?”

這個問題很不好回答,說不高興會不會惹到這位應龍殿下?昭沅謹慎的沒有做聲。
應澤揚起嘴角:“我隻是有意試探,看看那少年品德如何,如今看來,他目前還勉強湊合。”他盯著昭沅,“不過,千萬不要相信凡人。”

昭沅覺得不能苟同,但他依舊沒有說出來。應澤挑眉:“怎麽,看你的神色,你覺得本座的話不對?你似乎很喜歡那個少年。”

昭沅恩了一聲:“我要幫助他當上皇帝,把父皇丟掉的護脈龍神位置拿回來。”

應澤拍拍他肩頭,滿臉讚許:“這句話說得好,記住,這個凡人,隻是你奪回護脈龍神位置的工具。”

昭沅終於還是忍不住反駁:“不是工具,樂越和我是朋友。”

應澤嗤鼻:“朋友?你還乳臭未幹,不知道凡人究竟是什麽東西。連他們自己都定論說,人心難測。你也隻不過是他的工具。”

“工具”兩個字讓昭沅覺得很刺耳。

“樂越根本不想當皇帝,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就是我要找的人,他就幫了我很多忙,如果不是他,我早就被鳳凰抓去了。”

應澤像聽到了什麽很好笑的事情一樣,嗬嗬大笑:“他是不是還和你說,他無心權勢,隻想逍遙自在?他是不是一直好像不圖回報的和你在一起,說你和他是朋友?”

昭沅點頭。

應澤又嗬嗬兩聲:“果然啊,果然不愧是卿遙的徒孫,果然這些凡人的伎倆全都一樣。”他又拎起一個酒壇,拍開,“本座知你不服,不再多說,等到有一天你後悔時,就會明白本座告訴你的道理多麽正確。”

昭沅沒做聲。
應澤仰頭喝了口酒:“我問你,假如你不是護脈龍神,打算做什麽?”

昭沅老實的回答:“我想變成敖廣表舅公那樣的龍,可以呼風喚雨,法力高強。”

應澤哼道:“敖廣兄弟那四條小泥鰍,愚忠玉帝,不值得效仿。真正的龍,當無拘無束,天上天下任意縱橫。所謂世間凡人,不過都是渺小塵埃,轉瞬無影無蹤,不足掛礙。”

把迎澤關進鴨蛋中的樂越的祖師,一定對應澤刺激很深,昭沅同情的看他,小心轉開話題:“你現在有什麽打算?”

應澤沒有回答,沉默的喝酒。昭沅也就不再說什麽,默默地陪他坐著。


酒漸漸又要喝盡,殘缺的月偏離了中天,應澤眯眼看著星光,耳邊似有笛聲響起。

他總記不住那些曲子的名字,隻覺的悠揚婉轉如同九天上繚繞的浮雲,讓他忍不住想睡,半迷蒙中,身側淺青的衣袂在夜風中飛揚。

那真的已是許多許多年前。




次日清晨,樂越從酣夢中乍醒,先聞到一股刺鼻的酒氣,從房內的一個角處飄來。他詫異的望過去,隻見正常尺寸的應澤正躺在牆角的地上,睡成一個大字。

樂越戳戳枕頭邊的被子,昭沅睡眼朦朧的從被角處露出腦袋,樂越指指應澤:“你知道這位應龍殿下怎麽了麽?”

招遠抬起前爪揉揉眼:“唔,他昨天抓我去房頂看月亮,喝了很多酒,最後在房頂上睡著了,我費了很大勁才把他背回來。”當時應澤睡的像攤淤泥,它好不容易扛著他找回了客棧,現在背後還隱隱作痛。

樂越痛心疾首的看著他:“你幹嗎不把他扔在房頂上自己回來就好。”

昭沅愣了愣,片刻後道:“可是我覺得他醒來之後還是會找過來繼續跟著我們。”

樂越長歎一聲。

應澤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樂越一行退房結賬。
出了客棧,就聽見街邊有閑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你說奇怪不,幾壇二十年的竹葉青,就跟長了翅膀一樣從地窖裏丟了,空壇子跑到了殺豬劉大家房頂,王掌櫃氣得半死,說是黃鼠狼精作怪。”“黃鼠狼隻偷雞,怎麽會偷酒喝,我覺得另有蹊蹺。”……

昭沅瞄了一眼應澤,隻見他麵不改色的奔向路邊的小吃攤,向攤主露齒一笑,充滿一個普通的十歲孩童應有的稚氣,天真爛漫:“五碗豆腐腦,十屜小籠包。”

樂越喃喃道:“總有一天他會逼我和他同歸於盡。”

杜如淵拍拍他肩膀:“大丈夫當忍一時之氣,淡定。”





按照杜如淵的計策,樂越一行出了廣福鎮後,折轉向南,直奔定南王的封地。

應澤對於凡間美食的熱情一直有增無減,大概過了四五天後,杜如淵的盤纏就被吃了個精光。

一時之間搞不到錢,他們連城鎮都進不得,隻好落魄的在郊外露宿。

樂越打開包袱,拿出最後幾隻幹燒餅,分給杜如淵琳箐商景和昭沅各一隻,自己留下一塊隻剩半截的,捧起最後一隻完整的燒餅給應澤。

應澤看著燒餅,表示了對這種粗糙食物的不屑:“本座不吃。”

樂越道:“隻剩這個了,如果應澤殿下您不怕餓肚子,不吃也行。”

應澤踱開到一邊,忽然拋下一句“我去去就來”,冒出一股黑煙,蹤跡不見。

樂越和其他人都懶得問他要去哪裏,真心希望他就此不回來了更好。

昭沅跑去附近的河邊接了點水,大家圍坐在幾棵大樹間的空地上,升起一團火,就著涼水啃燒餅,一旁的草叢裏忽然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樂越側首聽了聽,精神大振:“難道有野兔?”油汪汪的烤野兔,乃露宿荒野安慰漫漫長夜的最佳滋補。

琳箐搖搖頭:“不想,好像有妖氣,是隻小妖怪。”

妖怪當然不能吃,樂越興趣頓失。

琳箐道:“懶的理它,它如果趕過來,我們就修理修理它,如果不過來就算了。”

杜如淵道:“很是,現在主動找事就是浪費力氣,浪費力氣等於浪費食物。”


也不知道草叢裏的妖怪是不是聽到了他們的談論,窸窸窣窣的聲音突然消失了。

琳箐道:“沒有走,好像藏在草叢裏偷看我們呢。”

大家都覺得,既然現在他們身上沒什麽值錢的東西,被一隻妖怪偷窺一下並無什麽不妥,於是全都坦蕩蕩的坐著,任憑它看。
啃完燒餅後,樂越摸摸肚皮,就地躺下,準備閉上眼睛一覺睡到大天亮,正在此時,突然有陣陰風吹過,火堆抖了兩抖,接著,又一股黑煙冒出,應澤無聲息的站在火堆邊,撲的將手中提的一個包袱丟到地上。

一股濃鬱的燒雞香味從包袱裏散發出來,應澤簡潔的吐出兩個字:“晚飯。”

樂越翻身坐起,拆開包袱,兩隻肥碩的燒雞,三個豐滿的鹵豬蹄躺在荷葉包中,冒著熱騰騰的白煙,在火光下反射出銷魂的油光。應澤坐到地上,又放下一個酒壇。

樂越吸了吸鼻子:“呃,這些東西,您老人家從哪裏弄來的?”

應澤仍然簡潔的說:“城裏。”

樂越道:“我知道是城裏,但,怎麽弄到這些的?”老龍身無分文,一路吃來,全是杜如淵付賬,如今能抱來這些東西,除非……

應澤道:“哦,我看見城裏有個錢莊,就進去拿了點錢。”

樂越的手抖了一下:“這叫搶劫。被官府抓住,要坐牢的。”您老人家不會坐牢,我們就不一定了。

應澤聳拉著眼皮道:“搶劫被做見過,本座這是拿,不是搶。”

樂越道:“不告而取非竊即搶。”

應澤道:“那麽本座現在回去告訴他們一聲,錢是本座拿了,有膽他們就從我手中再拿回去。”

樂越扶住額頭:“這更叫搶了。”

應澤噌的站起身:“凡人就是忒多規矩,吃飯要付錢,拿點錢叫做搶,這裏哪裏都要講規矩,滿口禮儀規矩,卻俱是利用,到最後都無情無義。”他一甩衣袖,卷起一隻燒雞和那壇酒,走到遠處的樹下,自啃自飲。

琳箐眨眨眼,看看樂越:“你那位師祖,當年到底對他做過什麽?”

樂越揉揉太陽穴:“我也很想知道。”

包袱裏的燒雞和豬蹄散發出勾人的香氣,樂越十分猶豫是吃還是不吃。反正應澤搶也搶了,東西也買了,放著不吃也挽回不了什麽,但吃的話又實在對不住江湖道義和自己的良心。

樂越從一旁的草叢中掐了一片草葉,拋起來,假如落到地麵正麵朝上,就吃,背麵朝上,就不吃。

草葉畢竟不是銅板,輕飄飄地在空中打了個轉,被一陣過路風一吹,竟落進火堆之中。

樂越隻得再去掐一片。

昭沅在一旁看樂越的掙紮和矛盾,眼角的餘光忽然發現樹後有團黑影悄悄探出了頭。昭沅訝然,對麵坐的琳箐向它眨眨眼,示意它不要說話。

樂越也有所察覺,仍然裝作不知情,彎腰掐草葉
黑影探頭探腦地從樹後跳出,悄悄地,一點一點,跳向裝著燒雞和豬蹄的包袱,用嘴叼住包袱皮的一角,一點點往樹的陰影中拖。

樂越猛地轉身,一個健步加一個餓虎撲食勢,牢牢將黑影擒獲在掌下。
昭沅琳箐和杜如淵紛紛湊上前,連在一旁孤獨的啃燒雞的應澤都向這邊望來,隻有商景還趴在杜如淵肩頭酣睡。

那隻黑影是隻野兔,灰撲撲的,樂越拎著它的耳朵晃了晃,野兔瑟瑟發抖,突然口吐人言:“大俠饒命。”

會說話,的確是妖。而且聽說話的聲音,好像是隻雌兔妖。

樂越從來不為難女孩子,立刻將兔子放回地上。

琳箐蹲下身,用鞭子柄戳戳它:“兔子不是吃草嗎?你為什麽偷肉吃?”

兔子匍匐在地上梗咽道:“麒麟大仙饒命,我是這座山裏的兔精,修行兩百年,從來不曾傷人。我本不敢打攪各位,但,我洞中有一個人命在旦夕,假如再不吃點好東西,他就要死了……”

兔子抖動了兩下,身周泛起淺淺的光芒,頃刻後變成了一名灰衣少女,相貌倒還算甜美標致,雙眼盈滿淚水。

兔精少女說,前幾天她在山上采集芝草,看見山邊的道路上有幾個人圍住一個人,好像在爭執,然後那個被圍住的人想要離開,其餘的幾人中為首的一個突然從背後刺了他一劍,他們可能以為那個人立刻會死,拔出劍後把他拋進了路邊的土坑邊走了。她跑過去察看,發現那人還有氣息,便把他拖回洞裏,日夜照顧。

兔精哭道:“可是,我道行很淺,不會治傷的法術,我怕被道士發現,也不敢進城。他一直不見好轉,馬上要死掉了……我想如果能弄點補養的東西給他,他是不是會好起來。”

妖精救人是件很感人的事,尤其是一位柔弱的妖精少女不顧自己安危拯救一個落難之人,更加令人感動。樂越的俠義之情頓時熊熊燃燒:“姑娘,你帶我們去看看那個重傷之人吧,我們或許能幫上忙。”
摸黑走過九曲十八彎的小路,翻過一個土坡,方才到了兔精姑娘的洞穴。
兔精姑娘的洞穴和狐老七家自然相差了十萬八千裏,隻是一個普通的土洞,洞裏囤積了一些野菜青草,洞內最深處,靠著石壁的草甸上躺著一個人,頭邊擱了一隻盛滿清水的碗。
昭沅跟著樂越湊到近前,看清那人的摸樣,都大吃一驚。
怎麽會是他?怎麽可能是他?
草墊上的人衣衫髒汙,頭發枯黃淩亂,隻有一張臉即使灰敗枯瘦,仍透出一種虛弱的俊美。
可能他真要感謝這張臉,假如他不是擁有這張臉,打動了路過的兔精姑娘,而是像他師傅重華子那樣,年近黃昏,腦滿腸肥,一臉齷齪,大概他早已經是一具路邊的屍體,閻王殿裏又多出一縷冤魂。
兔精姑娘癡癡地望著他,淚盈盈道:“就是他了。”
樂越喃喃道:“怎麽會是洛淩之……”
昭沅幫著樂越一起扶起洛淩之,樂越解開他的衣襟,洛淩之身上在論武大會被妖獸所傷之處剛剛愈合,痕跡清晰,前胸和後背又各有一處新傷,糊著厚厚的顯然是兔精姑娘自製的草藥。
杜如淵彎腰仔細瞧了瞧:“現在傷口處有藥,不好察看,不過看位置,應該是被鋒利的兵器穿胸而過。”
琳箐道:“他是胸與背受傷,不應該仰躺,應該側臥呀。”
兔精又低頭:“我,我沒有照顧過傷患,對不起。”她眼中的淚水終於掉下來,“是不是因為我沒有照顧好,所以他要死掉了?”
樂越急忙安慰她:“沒有沒有,要不是因為你,他可能早就沒命了,你放心,我們不會讓他死。”琳箐在一旁看著樂越和兔精,哼道:“你別忙著保證,還不知道要怎麽救他呢。”杜如淵摸著下巴:“他這傷我們幾個救不了吧?”他將詢問的目光投向另外的兩人一獸,見那三個非常默契地點頭,接著道,“所以得找大夫,要找大夫當然要進城。”
大夫不可能來這荒山野嶺的兔子洞救人,隻能把洛淩之運進城去,問題是,進城找了大夫後,這診金要拿什麽付……
還有,洛淩之前胸有傷,背後有傷,不能背,不能扛,傷勢很重,還要輕運輕放,如何將它運進城去也是一個問題。
琳箐道:“我可以用法術將他瞬間弄進城去,路遠的話不太好辦,還好這裏離城很近……哎呀!”她突然一拍手,“差點忘了,我帶著麒麟組的療傷秘藥,應該有點用處。”
樂越看著琳箐匆匆給洛淩之塞下兩顆藥丸,用清水服下,心中稍安,又不免沉思猶豫,進城的問題解決了,可診金該怎麽辦呢……
跟著過來的應澤抱著雙臂靠在洞口:“怎麽,少年,缺錢用了?要不要本座借你?”
樂越猛抬頭,鏗鏘有力地向應澤道:“多謝應龍殿下。”
半個時辰後,洛淩之安穩的躺在永壽鎮最好的客棧裏最柔軟的床上,樂越要了桶溫水,幫洛淩之擦洗了一下,拿自己的幹淨衣袍替他換上。

收拾完後,正好杜如淵也領來了城中最好的大夫。

洛淩之受的傷的確是被利器從背後刺入胸而過所致,還好行凶之人的準頭有些偏,未傷到心髒,利器應該是一把雙刃鋒利的長劍。

大夫把過脈,開了藥方,樂越憂心地問:“這位傷患有生命危險麽?”

大夫猶豫了一下,道:“他受的原本是致命傷,又拖了幾天,按理說這位公子早該……但他脈象平穩,好像內傷已愈,隻有皮肉刀傷仍在,實在奇怪,老夫行醫多年,從未見過這等怪事。”

樂越幹笑兩聲:“那個,可能因為這位少俠是大名鼎鼎的清玄派首席弟子,從小修習玄法,有法術護佑吧。”

大夫遂連連感歎:“所謂道法之術,果然玄妙也!”

大夫走後,樂越大大誇讚了一番琳箐的靈藥。

昭沅趴在洛淩之床邊看了看,見他麵上的死灰已經褪去,呼吸平穩,像在安詳的沉睡。

昭沅抬爪探探他的鼻息:“如果再給他塞一顆丸藥,他是不是就能醒了?”

琳箐拍手道:“是耶,我試試看!”

樂越表示讚同:“說不定連外傷也一起好了。”

隻有杜如淵謹慎的道:“飯可以多吃,藥不宜多服,萬一治過頭了,會不會出現別的毛病?”

琳箐從腰間的袋中翻出藥瓶:“怎麽可能,這藥是用我們昆侖山上的多種珍奇藥材配製而成,頂多就是吃太多他能多活一二百年,不會有其他顧慮。”

樂越從她手裏接過藥瓶,拔開瓶塞,倒出一顆藥丸,為洛淩之服下。

昭沅屏住呼吸,趴在床沿眼也不眨地看,洛淩之的臉色漸漸泛紅,額頭滲出薄薄的汗,突然嗆咳一聲,吐出一大口暗黑的血。

樂越和昭沅頓時手忙腳亂,樂越扶起洛淩之,昭沅趕緊拿過一塊收進去擦血漬。

杜如淵涼涼的在一旁道:“我說過會治過頭吧。”

原來琳箐是火麒麟,所以長老們專門給她配置的傷藥都偏暖性,洛淩之的重傷之軀難以承受,導致內火攻心。

商景在杜如淵頭頂探出頭來,甕聲甕氣道:“用偏寒的法術替他稍微順順氣,會好一些。”

昭沅就懂得偏寒的法術,他立刻卷卷袖口,躍躍欲試。

樂越回想起頭一次見它時它噴的水霧,以及之後施展的種種法術,將手按在它肩上,語重心長道:“你還是算了吧。”

昭沅唔了一聲,浮起失望的神情,低頭默默的走到一邊。

琳箐道:“喂,你不讓他試試,我們這邊還懂寒性法術的,就隻剩那位應龍殿下了。”

應龍殿下正在一旁的桌邊吃宵夜,用筷子夾著一隻蒸餃往辣醬碟中蘸,他老人家顯然在留意這邊的動靜,雖然裝作不在意,但正襟危坐的姿勢和大模大樣的表情都明白的表達著一句話——“來求本座吧。”

琳箐把聲音壓到最低:“你不覺得他更不靠譜麽?”

洛淩之氣息微弱,樂越有些茫然了。

商景搖搖頭:“你們這群淺薄的後生,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老夫真是為將來擔心。”

光芒一閃,他已從杜如淵頭頂瞬間移動到床上,慢慢爬到洛淩之胸前,從他身上發出暗綠色光芒將洛淩之整個罩住,很快,他的麵色又漸漸恢複正常,呼吸平穩,眼皮忽然微微顫動……

洛淩之醒了。
昭沅蹲在房間角落的小火爐邊,拿著一把破蒲扇煽爐火,爐子上熬著傷藥。不過昭沅覺得洛淩之好像不怎麽需要喝這個東西了。

坐在窗邊的洛淩之除了臉色還有點蒼白之外,行動舉止都與平常無異,很難看出他昨天晚上還是個隻剩下半口氣的重傷患。

如果不是他建議再多給洛淩之塞一顆藥,可能洛淩之連那點蒼白的臉色都不會有,昭沅心中湧起一股愧疚,繼續賣力的煽火煽火。

洛淩之正在向樂越道謝:“越兄,你兩次救了我的命,這份恩情,不知將來該如何答謝。”

樂越爽朗笑道:“我和洛兄算是多年的交情,談什麽報答,說不定哪天,我也需要洛兄救命,所以多謝之類的客套話就不必說了。”他轉過話風,問出從昨天疑惑到現在的話,“究竟是誰把洛兄傷成這樣?”

根據兔精姑娘的說法,洛淩之顯然是被人暗算,而且之前有過爭執場麵,代表洛淩之與暗算者認識,說不定還很熟。

洛淩之是清玄派大弟子,武功高法術好,一向待人寬厚溫和,會是什麽人和他有如此深仇大恨,還能在洛淩之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一招得手?

還有,永壽鎮距離清玄派足有數百裏路,洛淩之為何會來這裏?

洛淩之斂眉,凝起神色:“越兄,我也有事相詢,你在永壽鎮,難道是和鶴機子掌門已經知道太子煉妖之事,讓你前來打探阻止?”

樂越茫然:“什麽太子煉妖?打探阻止什麽?”

洛淩之雙眉緊皺:“你竟然不知情?那你為何……”

樂越抓抓後腦:“洛兄,實不相瞞,太子放火燒了青山派後,我就被師父逐出師門,至於因何緣故,以及問什麽會在這裏,說來話長。看來你要說的事情比較要緊,還是你先說吧。”

洛淩之頷首,長長歎息:“此事緣由,還是在太子從你們青山派搶走的那件法器上。”

樂越在心中偷笑兩聲,看來太子還抱著那隻鹹菜壇當寶貝,不過,那日倘若他真的帶走了關著應澤的蛋,樂越也十分願意。
洛淩之道:“越兄,你還記得迎春花麽?”

何隻記得,簡直畢生難忘,樂越點頭。怎麽忽然又從法器上調到迎春花身上?
洛淩之再歎息:“當日安順王府的那位幕僚桐先生擒獲噬骨妖獸後,華山掌門便將那名弟子逐出師門,把妖shou交由家師處置,後被太子殿下討去,說要把它帶到京城。”

樂越驚訝:“噬骨妖獸是凶獸,除了傷人之外沒別的作用,太子帶它回京城幹嘛?”

洛淩之蹙眉:“當時我也百思不得其解,還曾從旁勸說,但太子執意為之,之後,他又帶人從貴派搶回那件法器。安順王與那位桐先生先太子一步回京,太子啟程時,師父怕妖獸與法器在半路出差錯,遂派我和其餘十九名師弟護送太子返京。”
樂越道:“可是京城在東,永壽街在南,根本不是一個方向啊。”

洛淩之道:“我和師弟們護送太子出了鳳澤鎮,太子忽然下令調轉方向,改向南行,我們不能抗命,隻好相隨。走到永壽鎮附近郊外,我無意中聽到太子與少南師弟的談話內容,才知道原來太子殿下是要去雲蹤山煉妖。”

當年,德中子離開師門,自創新的清玄派時,除了盜走“天下第一派”的令牌外,還卷走了幾本道法武學秘籍和記錄秘事的卷宗。其中,由創派祖師傳下的一本異聞錄裏,提到了雲蹤山和斬神劍。

相傳,數千年前,有一位神將違反天條,被天庭的仙帝親手打下凡間,用劍釘在寒潭之下,再壓一座高山,使其萬年不得翻身。

釘住神將的神劍叫斬神劍,得此劍者,能上斬天兵,下誅妖魔,橫掃整個凡間更是輕而易舉。

太子應該是在清玄派做弟子時,讀過這本書,對斬神劍向往已久。

樂越挖挖耳朵,這個被釘在寒潭下的神將傳說,聽起來有點耳熟,好像和最近誰說的哪個故事有點雷同。

太子對法器的執著也讓他很不理解,何必呢,反正他都是太子了,聽說皇帝已經半隻腳踏進閻王殿,馬上整個天下都是他的,他幹嘛還要辛辛苦苦去找什麽神兵法器,這不是給自己找累嗎?

難道太子和鳳凰已經察覺到他們的存在,要預先好對付他們的東西?

樂越道:“太子既然有意得到那把傳說中的神劍,那為什麽要勞師動眾,拖著迎春花帶著我們門派的寶壇前往?”

他不打算把寶壇其實是個普通的鹹菜壇這個悲傷的事實說出來,洛淩之為人太君子,被他知道了,一定回去告訴太子。

樂越衷心希望,最好太子能一輩子都把鹹菜壇當成寶貝。

洛淩之道:“太子得了貴派的寶壇,卻不知如何使用。”

樂越誠懇的道:“是,那個壇子在我們廚房當了無數年的鹹菜壇,我們都沒有發現,可見它必須用特定的,秘密的方法才能啟動。”

洛淩之無奈道:“太子拿到手後也試過種種方法,都沒能找出使用的竅門,我想他這次帶著迎春花,應該是想用血祭大法。”

樂越皺眉:“血祭大法,那不是歪門邪道麽?”

一般妖魔邪教中煉製魔器時,才用血祭大法,以妖魔之血祭養器皿,器皿可獲得魔性。

應澤,杜如淵和錄取琳箐一直坐在牆角,假裝替昭沅看著藥鍋,正大光明的偷聽,琳箐道:“不對啊,假如他隻是想拿那把劍,沒必要帶收妖的器皿還用血祭大法。”

商景在杜如淵頭頂慢吞吞道:“得神劍,斬神將,吞元神,獲長生。他打的是這個主意吧。”

樂越和洛淩之驀然回首,洛淩之應該看不到杜如淵頭頂上的烏龜,因此把這句話當成是杜如淵所說,若有所思的望著他:“你的意思是,太子殿下打算拔出寶劍,拿那隻寶壇困住神將,再得到其元神,一次長身不老?”

在人間,攀上權勢最巔峰莫過於做皇帝,目前,皇位已唾手可得,太子竟然還想長身不老,千秋萬世,永遠做皇帝。真是個追求不俗的有誌青年。

樂越在心中搖頭,不知道他這種遠大誌向是自修成才還是鳳凰教導有方。
洛淩之神色凝重:“這種做法有違天地自然,以血祭煉妖極容易走火入魔,取神劍斬罪神更是違背天軌,恐怕會招來彌天大禍。”他站起身,“越兄,我必須立刻告辭,趕回清玄派,稟告家師。”
樂越也起身,攔住他去路:“洛兄,你重傷尚未痊愈,不宣趕路勞累,而且,恕我直言,你覺得回到清玄派,令師重華子掌門會管這件事麽?說句不好聽的,說不定你師父早就知道此事,才派你們師兄弟前去幫著太子。”
洛淩之麵色堅定:“越兄,你對清玄派有些誤會,家師並非這種人。”
樂越冷笑:“不是這種人?洛兄,你一直沒說暗算你的人到底是誰,那人就是太子吧!”
洛淩之是清玄派大弟子,其餘弟子一定不敢輕易對他下手,倘若是太子的侍從,他又會有所防備,能一招得手者隻有太子。
樂越道:“你發現了太子和令師弟商量的事情,便現身勸諫,但太子肯定是不會聽的,所以發生了爭執,於是你打算回去稟告你師父,就被太子從背後偷襲。”
洛淩之道:“太子既然偷襲我,便表明家師不知道此事,因此家師必定是不讚成他的所作所為。太子一方人數眾多,隻有快些告訴家師,他老人家和師叔們聯手,才能阻止太子。”
樂越覺得洛淩之實在太頑固不化:“我想太子不是怕你回去告訴令師,而是怕你在告訴令師之外,又將此事泄漏給別人。”
洛淩之肅起神色:“越兄,請不要隨便說出‘我想’這種沒有真憑實據的推測言辭。”
樂越無奈地點點頭:“好吧,算我說錯了,但是洛兄,永壽鎮離清玄派有幾天的路程,恐怕你拖著重傷未愈的身體勉強趕回去,你的師夫和師叔們再趕到雲蹤山,太子早就大功告成,回到京城準備做皇帝了。”
洛淩之道:“假如我使用禦劍術,加上輕功,一路趕回去,說不定還來得及……”
樂越變色道:“洛兄,你不要命了?”
禦劍術十分消耗元氣和內力,洛淩之剛從鬼門關回來,這樣飛一飛,再用用輕功,等趕到清玄派,必虛脫而死。
樂越一把拽住他胳膊:“舍身成仁不是這樣耍的,洛兄。”
洛淩之神色從容道:“越兄,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他將衣袖從樂越手中扯出,又道“我將這件事告訴你,也存有些打算,我知道,你身邊的小師弟和那位姑娘,還有這位以一本韓非不戰而勝的公子,都不是尋常人。”他側首看了看牆角火爐邊的昭沅和林箐等人,又注視樂越:“越兄你一向俠義正氣,必定不會對這件事袖手旁觀,倘若我師父和師叔們不能及時趕去雲蹤山,阻止太子之事就拜托越兄和幾位了,此是不情之請,望越兄能答應。”
老天啊,這不是在交代遺言嗎?
洛淩之為啥就這麽迂腐這麽不變通這麽不懂拐彎呢?
樂越長於短歎:“洛兄,你為什麽一定要選返回清玄派這條死路啊,你和我們一道去阻止太子不行麽?”他盯著洛淩之的雙眼,“該不會,太子除了要煉妖血祭拿神劍之外,還想幹點什麽別的事情,你目前不好說吧。”
洛淩之垂下目光,不言語。
杜如淵坐在火爐邊開口道:“洛少俠,容我插句嘴,如果你想找令師重華子道長的話,不用回清玄派。我今早去替你買藥時聽見街巷間的閑談,九華山地藏宮將於四月初八開一場佛道法會,各大佛門寺院與玄道門派均會參加,天下香客蜂擁前往,據說貴師門在參與法會的名單之內,大概令師幾天前已經率人前往了,而且,佛道法會由安順王發起,這些門派的一舉一動他應該都會知道吧。”
洛淩之神色微變。
杜如淵慢悠悠道:“洛少俠,就算你師父和安順王幾太子不是一路的,現在你想阻止太子,也隻能選擇和我們一路了。”

終於,在迫不得已之下,洛淩之還是留了下來。
樂越等人讓他在房內休息養傷,準備歇息一天後,立刻動身趕往雲蹤山。
雲蹤山正好在定南王的勢力範圍內,與他們本來的打算恰好相合。
現在唯一思慮的就是,到底是先去定南王府,還是先去雲蹤山。
樂越、昭沅和林箐都一致認定當然應該先去雲蹤山,及時阻止太子,如果彎道一刻,就什麽都難以挽回了。
那個泡菜壇子根本不是法寶,如果殺掉迎春花血祭,一點用處也沒有,誰知道太子仗著一顆比天還大的雄心,亂用些半吊子的歪門邪道的法術,會在取神劍、企圖殺神將奪元神時發生什麽?
樂越冷笑:“雖然我們打算去阻止他,但說不定,到最後變成去救他的命。”
杜如淵卻堅持應該先去定南王府說服定南王。
林箐看著他道:“你這個書生,平時文縐縐的滿嘴仁義,想不到比我們哪個都狠,你是不是算準了太子頂多懂些半吊子法術,又抱著個泡菜壇子當寶貝,一定不會成功,想讓他幹脆在取劍斬神的時候掛掉,我們就不用費事了?”
杜如淵道:“不是的,吾隻是覺得去定南府處借點親兵一同前往會好一點,畢竟我們人少,太子人多嘛,我們又不可能傷人。”可惜他嘴上這樣說,滿臉別有居心的表情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杜如淵說,畢竟雲蹤山是定南王府的地盤,假如不打個招呼就闖進去不太好,而且太子秘密前往,定南王並不知情,萬一太子在雲蹤山出了什麽差錯……定南王會很難辦,鳳凰和安順王悲憤之下,說不定會滅掉定南王發泄悲痛,那時候局麵就不好控製了。
他說的話有點像歪理,又很有道理,雙方僵持不下。
林箐道:“要麽,看哪個意見支持的多,就聽哪個嘍。”
樂越舉手讚同直接去雲蹤山,昭沅也跟著抬起一隻前爪:“我和樂越一樣。”
杜如淵無奈地看它一眼。
樂越摟住昭沅的肩膀:“好兄弟!”
昭沅喜滋滋地傻笑。
林箐理所當然也站在樂越一邊。
杜如淵和商景堅持應該先去定南王府。
林箐道:“我們這邊三個,你們兩個,你輸了耶。”
杜如淵微笑:“誰說的?”他卷著手中的書卷,敲敲一旁的小桌,“應澤殿下,您讚同哪一方?”
應澤剛剛吃完早飯不久,現在正在吃午飯前的開胃飯,他夾著一個春卷,甚有威儀地道:“本座覺得,不用去雲蹤山。”
林箐氣憤地道:“你耍詐,你給老龍買春卷收買他!”
杜如淵挑眉:“隻要有結果,用哪種手段有什麽所謂?”
林箐恨恨。
應澤咽下口中的春卷:“小麒麟,不得亂喊本座老龍,本座正當盛年。”
三對三打平,依然僵持不下。
林箐道:“那就叫上洛淩之,我和你賭腦袋,他肯定站在我們這邊。”
杜如淵搖搖手中的書:“其一,我們隻是在商量一件普通的有點意見不一致的事情,不需要賭腦袋這麽悲壯。其二,你如果讓洛淩之選擇,首先要把我們為什麽去定南王府告訴他。定南王府就在去雲蹤山的路上,我們直接說要去知會一聲定南王,頂多隻耽誤半天功夫,按照洛淩之的個性,應該不會拒絕。”
林箐嗤笑:“頂多隻耽誤半天,你還真自信,你覺得半天就能說服定南王幫我們?”
杜如淵微笑:“我肯定,要不要和我賭?”
樂越張張嘴,還麽來得及開口,林箐已經噌地站起身,斬釘截鐵地說:“好,我和你賭!”
樂越捂住額頭,長歎一聲:“林箐,你上他的套了。”
昭沅撓撓頭,看看林箐,又看看笑咪咪的杜如淵,突然明白了過來。
林箐和杜如淵打賭,就等於答應了要和他一同去定南王府。這樣一來,林箐就變成了讚同去定南王府的一方,現在成了二對四,就算加上洛淩之讚同樂越,也是杜如淵一方站穩上方。
樂越唏噓不已,林箐慢慢挪到他身邊,慢慢蹲下,小小聲說:“對不起。”
樂越向杜如淵抱抱拳頭:“佩服佩服。”
杜如淵笑吟吟道:“好說好說。”
大局已定,由樂越前去告訴洛淩之,去雲蹤山前順路先知會一聲定南王,以免給定南王帶來麻煩。
洛淩之果然很能理解地同意了。
洛淩之繼續在房內休息,預備第二天啟程,他單獨睡一間房,樂越昭沅還是和杜如淵、商景、應澤擠在一間,林箐單睡一間。
計劃商議完畢,無事可做,吃過午飯後,林箐來敲他們的房門,向樂越道:“反正下午沒有事情,我們一道逛逛城裏的市集吧。”
她換了件嫩黃色的新衣服,發辮也綁的和平時不大一樣,漂亮的眼睛難得一點也不凶巴巴的,笑盈盈地望著樂越,昭沅忽然覺得,房間裏好像開滿了芍藥花。
了月卻顯然缺少欣賞美麗鮮花的那根筋,皺眉道:“我們現在吃住的錢都是應澤搶來的,囊中空空,逛市集隻能徒然傷感,還是在房裏睡覺吧。”
林箐道:“逛市集未必要買東西呀,隻是四處看看嘛,我很久都沒有逛過凡間的市集了。在房裏睡覺有什麽好,你們房裏這麽擠,一下午呆在裏麵,多憋悶啊。”
樂越一臉為難道:“可我真的懶得動,要麽這樣,讓如淵兄陪你去吧。”
杜如淵立刻道:“我和龜兄下午預備去幾間書坊轉轉,想來林箐姑娘肯定會嫌無聊,就不和你們一路了。”
林箐繼續鍥而不舍地望著樂越:“隻當出去活動活動筋骨,好不好?”
樂越打個哈欠:“這幾天趕路,活動可夠多了。”他向一旁張望張望,一把拽住昭沅,“要麽這樣,昭沅沒怎麽逛過凡間的市集,你和它一起去逛吧。”
變小了鑽在地鋪中睡覺的應澤從被角露出頭:“本座也有興趣一逛。”
林箐依然隻盯著樂越,突然收起笑容:“算了,我沒興趣了,也要回房睡覺,你好好休息吧。”她轉身離去,帶起一股涼風。
樂越躺回地鋪繼續睡覺,昭沅變回龍形縮在枕頭邊。
杜如淵和商景出去後不久,昭沅在睡夢中,聽見身邊****,似乎是樂越起身,悄悄走出了房間,昭沅抬起充滿倦意的腦袋看了看,了月果然不見了。
奇怪,他一個人要去哪裏?
昭沅困惑地抬爪揉揉眼,又繼續鑽回被子裏睡了。
過了一個多時辰,昭沅睡飽了起床,樂越還是沒有回來,他去洛淩之和林箐那裏找了一下,洛淩之和林檎都說沒有看見過樂越。
林箐哼道:“不肯和我一起去逛街,卻偷偷跑出去,有什麽神秘的事情要做?”
她拉著昭沅一道去樓下大堂找小夥計打聽,剛下樓,就看見一個人從外麵匆匆進來,正是樂越。
林箐立刻快步衝上前:“你跑到哪裏去了,我還以為你被鳳凰抓了,我都快……我……”她忽然結巴起來,一把撈過昭沅,“我……幫著它找你,它很擔心你,都快擔心死了。”
昭沅覺得林箐最近變得有點奇怪,樂越的懷裏鼓鼓的,揣著一件很大的東西,那東西還會蠕動。
樂越滿臉神秘道:“我自然是想到了一件特別重要的事情,才跑出去的。”
林箐緊緊盯著他懷裏鼓起的那團:“這就是你覺得特別重要的事情?怪不得我讓你和我一起逛街你都不去。”她咬住嘴唇,猛地轉過身,走回樓上。
昭沅莫名其妙地眨眨眼,抬頭看樂越,樂越也是一臉莫名其妙。
昭沅跟在樂越身後,看他徑直上樓,敲開洛淩之的房門:“洛兄,我覺得有個人
你應當見見,實際上是她救了你的命,她很想見你,可是不敢進城,我就特意把她帶來了。”
樂越從懷中捧出灰毛茸茸的一團,輕輕放在地上,灰色的毛團在地上蹦跳兩下,跳到洛淩之身邊,怯怯地抬頭,抖抖豎起的耳朵,用晶亮晶亮的紅色眼睛望著他。
原來是那位兔精姑娘。
洛淩之俯身,溫柔地撫摸灰兔的頭頂,然後再站起身,深深一揖:“多謝,救命之恩,永生難報。”
灰兔紅紅的眼睛裏盈滿了淚水,迅速幻化成那個灰衣少女,垂著頭低聲道:“我知道你是修道門派的弟子,我隻是一隻兔精,你一定很看不起我。我隻想能和你說說話就可以……”
洛淩之低頭望著她,目光清澈而溫和:“仙又如何,人又如何,妖又如何,對我來說,天地萬物,沒有高下之分。”
兔精姑娘的雙肩輕輕地顫抖,不敢相信一般抬起頭:“你……真的這麽想?”
洛淩之輕輕頷首:“姑娘,能否告訴我你的名字?”
兔精姑娘又垂下頭:“我沒有名字,認識我的精怪都叫我灰灰。”
洛淩之微笑:“若你不嫌棄,我送你一個名字吧,古人常說月中有兔,天庭有瑤池,你叫月瑤如何?”
“月瑤月瑤……”兔精驚喜在口中喃喃念著,臉上泛出淡淡的紅暈,“雖然,人與妖殊途,但我會永遠記得你。”
到了傍晚,樂越又將灰兔揣進懷中,趕在天黑之前送她回郊野。
這次昭沅和他一起去,琳箐也跟來了。
樂越在山道邊放下灰兔:“月瑤姑娘,就此別過,你好好修煉,願你有朝一日,真的能飛升天庭,成為瑤池中的仙女。”
兔精姑娘化做身形,向樂越福身道:“多謝少下相助,這份恩情,我永遠記得。”
樂越笑道:“不用那麽誇張,姑娘你救人才是最積福報之事,我不過順手幫幫忙而已。”
兔精姑娘再福了福身,方才離去,她一麵走,還一麵頻頻回頭。
樂越一直等到看不見她的身影,方才轉身回城。
等回到客棧,杜如淵,洛淩之和應則已經在樓下大堂內吃晚飯了,應澤埋首在一隻碩大的麵碗中,吱溜溜的喝湯。
樂越昭沅和琳箐也湊上前坐下,各自點了飯。
應澤從碗中拔出頭,又跟著要了一碗麵。
洛淩之初次看見應澤進食,還不太習慣,低聲向樂越道:“越兄,這位小公子這樣吃,不會脹食麽?”
樂越道:“放心,他把這個客棧吃下去都脹不到。”
杜如淵斯文地喝著粥道:“我們明日加油趕路,大約兩三天後就能趕到定南王府所在的承州城,然後再去雲蹤山,大約再需要一天就可以。”
樂越道:“但願一切順利嘍。”
應澤臉埋在麵碗中含糊道:“雲蹤山,無需去,白費力氣。”
洛淩之的神情有點詫異,樂越打了個哈哈:“小孩子,大人說話喜歡亂插嘴。”
應澤抬起頭,皺眉:“本座……”樂越立刻抓起桌上的一隻肉包,遞到應澤麵前,應澤接過,塞住了嘴。
樂越心知應澤這種狀態很難漫過洛淩之的眼,讓他相信應澤是個尋常人,便小聲道:“他叫應澤,是昭沅的弟弟。小黑蛇。”洛淩之一臉了然,樂越的聲音再小點,“脾氣古怪,能吃。”
樂越一臉真誠的痛苦,洛淩之理解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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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謝謝 -三日三- 給 三日三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8/05/2009 postreply 19:19:56

co: 謝謝 -reckon- 給 reckon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8/05/2009 postreply 21:49:07

多謝!回複:龍緣更新 -N.- 給 N. 發送悄悄話 N.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8/05/2009 postreply 22:17:52

好看,謝謝,俺跟這個了 -金羊媽媽- 給 金羊媽媽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8/06/2009 postreply 06:34:46

真好看,多謝, 俺也跟了! -kkxin- 給 kkxin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8/06/2009 postreply 10:04:33

謝謝,真是太好看了 -大臉貓小丸子- 給 大臉貓小丸子 發送悄悄話 大臉貓小丸子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8/06/2009 postreply 11:22:12

謝謝更新。太好看了 -Neko--- 給 Neko--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8/06/2009 postreply 19:44:07

請您先登陸,再發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