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觀(清穿) - 55 皇帝之一日流水

皇帝之一日流水

弘曆醒來時, 天還未亮,身邊的綠萼猶自香夢沉酣,他輕手輕腳的起來,不去驚擾 她 的好眠。在庭院打 兩趟布庫,又舞 會兒劍,他感覺全身的血脈都運行 起來。回到正殿,高俅兒領著幾個貼身服侍的太監捧著朝服,早就等在簾外 。時候已將入秋,早晚已可以感到絲絲的涼意,弘曆穿戴齊整,邁步出 正殿,清晨的空氣讓他精神為之 振。

  高俅兒手裏托著件披風要給他披上,弘曆 擺手,步履矯健的向著前殿走去。早朝隻是例行公事,沒有什麽特別重要的軍國大事,很快就結束 。日常政務的處理 般會放到早膳之後,由軍機處大臣單獨向皇上稟告。 段時間正好用來去給太後請安, 般也會陪著太後 起用早膳。

  弘曆立刻回去更衣,換上便服,此時綠萼也醒 ,正對鏡梳妝,弘曆心裏有些怪 她懶,都這個時候還未整理好儀容。可是綠萼回眸嬌媚一 笑,他便又什麽火氣都沒有 。弘曆自己心裏都從來不肯承認,他寵愛綠萼,完全是因為綠萼的神情、態度像 個人,尤其是撒嬌時、生氣時、回眸 笑時,真是惟妙惟肖。讓他不由自主的心軟,答應 那些原本不該答應的請求。

  催促綠萼裝扮好 ,兩人攜手去太後處請安,弘曆發現太後很樂意看見自己與綠萼 起出現,每當 個時候,對他總比平時和悅親切,便養成 等綠萼 起去的習慣,其他妃嬪,甚至皇後在侍寢後都是沒有 個待遇的。

   些日子,弘曆的心情 直很好,自從塞外回到暢春園之後,他的十四叔恂郡王就 直跟太後別扭著,呆在自己的靜宜園裏,既不向太後請安,也不麵聖。而且前 傳來消息,恂郡王已經向內務府報備,將皇上賞給他的高大人的 兒高佳氏封為側福晉。太後的心情有些沉鬱,但是也不肯像從前似的,主動示弱,派人去請恂郡王來,而是不聞不問,過自己的日子。

  弘曆真不知心裏有多麽痛快,為 讓 僵持繼續下去,他趁熱打鐵的稟告太後, 是目前國泰民安,正是帝王巡幸各地,視察風俗的時候,他要仿聖祖南巡。對於正百無聊賴的太後來 , 個消息有著足夠的吸引力,讓 打起精神,寄希望於江南秋景帶來的樂趣,可以平複目下心情的鬱結。

  他今 早晨去請安,正是要向太後請示月底啟程的具體路線和隨行人等。他感到,不論怎樣,讓皇額娘遠離那個危險因素,才是萬全之策。時間長 ,誤會深 ,心意灰 ,自然也就撂開手 。

  到 凝春堂,依然是皇後已在院中等候,今 皇後的神情有些淒楚,似是沒有聽到皇上進來,依然盯視著那宮牆的 角。弘曆明知緣故,他是在為昨日鮫綃帳的事兒生氣,覺得應該給皇後 個教訓,讓 知道自己的話是不容違背的,尤其不允許假政治之名來限製他的任何行動。

  不過皇後今 脆弱無助的樣子,是他從來沒有見到的, 有些打動 他,有些後悔自己做得過分 。他沒有開口,身邊的綠萼已經搶先發言 :“姐姐昨兒個是在賞花,今兒個剩個樹坑 ,不知是在賞什麽?” 邊 , 邊抿著嘴笑 起來。皇後驟然蒼白的麵龐,忽的讓弘曆覺得 很可憐,正想扭頭製止住綠萼,皇後卻冷靜的給皇上福 福,帶著 絲古怪的笑容,慢吞吞對弘曆 道:“皇上今兒個來得不巧,皇額娘恐怕沒功夫見您——十四叔剛才進去 呢。”

  弘曆的眸子精光閃爍 下,很快就回複 正常,他卻不再理睬皇後,隻命宮人進去稟告。半 的功夫,才見錦屏戰戰兢兢的出來,朝著院裏的三人福 福, 道:“太後 ,今 精神不濟,想靜養 ,請皇上、皇後、貴妃娘娘回吧。”弘曆厲聲問道:“皇額娘有什麽不舒服嗎?為什麽不傳太醫? 們都是怎麽伺候的?”

   邊斥責著, 邊 一把推開錦屏,大步闖進殿內。然而將要進入內殿時,他又猶豫 , 樣闖進去,自己算 什麽呢?治十四穢亂宮闈的罪嗎?那又將皇額娘置於何地?將自己置於何地?

  他在內殿的珠簾外停步躑躅,耳邊卻聽到從裏麵傳出來的話音,是十四的聲音:“ 你這個傻女 人!……”然後是衣裳窸窣、吸吮推搡的聲音,半晌十四猛然停住,微喘著慍怒的低吼:“難道 不知道皇上的心思?什麽巡幸江南,他是處心積慮的想要把 我們 拆開。 你就上當?”

  弘曆的心提起來,屏住呼吸靜聽太後的回答。半晌那熟悉的輕柔聲音回答:“弘曆的打算 自然清楚,隻是 做的選擇卻跟他沒什麽關係。 隻是覺得,與其勉強廝守在 起,將情意消磨成彼此的怨恨;倒不如遠遠相望,還能留下 點兒念想。”

  十四的情緒突然暴怒起來:“ 不要遠遠相望, 在壽皇殿被關 十年, 天天望, 天天 想,想的都是 你就在那裏,在他的懷裏…… 我輸給 了他,不能再輸給他的兒子……”

  弘曆的嘴角的笑容越來越明顯,他 向精明的十四叔顯然犯 個致命的錯誤:跟他那既隨性又冷靜的額娘談輸贏,嗬,感情還是可以用輸贏來計算的,十四叔真應該再回府去鑽研十年 人的心思,再來勾引他的額娘。

  他無需再聽下去 ,靜靜的退出,神情自若的對等待在階下的眾人吩咐道:“太後精神不爽,正好跟十四叔聊聊家常,鬆快鬆快, 們誰都不許進去打擾。”眾人 齊應是。弘曆又轉向皇後:“皇後就守在 裏,各宮的嬪妃和各王府的命婦來向太後請安的, 都先打發 們回去,明兒再來。”

  他拉起綠萼的手正要走,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回頭問道:“皇後,昨兒朕命 宣傅恒的福晉進宮的事兒, 傳旨 嗎?”雲瑛木然的搖頭,卻不知該用什麽言語來解釋, 心裏隻有 個聲音在叫囂:他是個瘋子! 他們 些人都是些瘋子! 我也快發瘋了 !

  弘曆卻也無須皇後解釋,就替 解釋道:“皇後事務繁多,忘記 樣的小事情也很平常。 樣吧,就由貴妃出麵請 姐姐進園來陪伴太後吧。”綠萼笑道:“臣妾早就想請姐姐來作伴呢,每次都是姑姑攔著, 人家少年夫妻不可長久分離。如今有皇上 句話, 明兒就派人去把姐姐接來。”弘曆淡淡笑道:“太後 的原不會錯。隻是傅恒不是到外省辦差去 嗎?本就夫妻分離,進宮來還可以撫慰相思之苦。”

  弘曆神清氣爽的去勤政親賢殿會同軍機處大臣處理政事,還未踏進殿門,卻聽見裏麵嗡嗡的低語聲,幾個大臣全都站在當地,台階下麵跪著 個著親王服色的人。弘曆定睛 看,卻原來是緘親王允祕。允祕排行第二十四,是聖祖康熙最小的兒子,先帝登基時,允祕才六歲,卻是聰敏好學,深得先帝的喜愛,越過他上麵的幾個哥哥,單獨把他封為親王。

  輩分上他是弘曆的叔叔,其實比弘曆還要小五歲,今年剛剛二十三。因為從小與弘曆兄弟 起在上書房讀書,感情比別的叔侄要好,弘曆不明白他為什麽會跪在那裏。但是帝王權術使他沒有即刻去問,而是先進殿在寶座上坐好,喝 口茶,才緩緩的問起緣由:“小叔叔為什麽跪在殿外?”

  張廷玉等幾個大臣麵麵相覷 會兒,終於張廷玉上前 步回道:“回皇上,是因為今 早朝之後,緘親王把和親王給打 。”饒是弘曆素來城府很深,也忍不住把口裏的茶噴 出來:“咳咳……什麽?為什麽?打得重不重?弘晝人呢?”

  張廷玉不失廷臣的體麵,晃動著須發皆白的腦袋,不緊不慢的回稟:“皇上別著急,和親王並沒有受傷,緘親王 衝過去,他就兔子 樣的躥 ,隻腦袋上被緘親王擲出去的靴子招呼 下子,太醫看過,應該沒有大礙。和親王 會子大約在自個兒府上冷敷著呢。”

  “唔。傳緘親王進殿。”

  緘親王垂頭喪氣的進來,跪地磕頭。弘曆又喝 口茶,才問:“小叔叔,按 您是長輩,打弘晝呢,也打得。隻是 不是在自家的後院裏,是國家莊嚴議政之地,朝廷重臣追逐擲打,成何體統?”他的語氣並不重,但是就連站在 邊的張廷玉、鄂爾泰等人,都禁不住打 個寒戰。

  緘親王又叩 個頭,伏地 道:“臣知罪,請皇上責罰。”弘曆微微 笑, 道:“自家骨肉,隻要是明白己非,及時悔改,能包容的,朕自然要包容。何況小叔叔 向勤慎忠直,朕何忍加罪?隻是弘晝幹什麽事惹惱 小叔叔,才大庭廣眾之下追打他呢?”

   提起弘晝來,允祕便氣不打 處來,卻不敢再在皇上麵前鬧意氣,便 五 十的 出 事情的始末:“皇上興許還不知道吧?弘晝最近 半個月, 直在近支的皇親中間募集黃金, 是年底太後千秋節之時要大家夥 起送太後 份壽禮,就是鑄 座黃金佛塔來儲藏太後掉落的頭發,以為太後祈福增壽。”

“ 是件好事嘛!弘晝孝心可嘉!”

  允祕咽 口唾沫,答道:“是。 本是件好事。奴才等開始也都衷心擁護,奴才自個就出 二千兩金子,把府裏的金庫都搬空 。可弘晝 ,遠遠不夠, 他要造的金發塔得是古今第 金塔,共有九層,高 丈八尺,上鑄八百金羅漢,飛簷掛三百六十個金鈴……”

  弘曆都聽呆 :弘晝 是要把 下所有的金子都搜集到 起,來建 個金發塔呀!試問太後 才掉幾根頭發,需要用高 丈八尺的金塔來供奉?

  弘曆正自 麽想著,耳邊聽著允祕繼續訴 :“奴才想 麽高的金塔,別 太後掉落的頭發 ,就算太後的頭發全都……也用不到 麽大的地方呀!”

  弘曆迅速掃 允祕 眼,允祕立刻吞聲。弘曆反而笑 ,提醒道:“ 還沒有 今 的事情呢。”“是,今 弘晝下朝時,對奴才 ,他已經知會 各位叔伯兄弟,若是家裏的金庫空 ,什麽金碗、金盤、金匙也不嫌棄,奴才責他有些強人所難 ,他卻瞅見 奴才掛在腰間的金蟬,那是聖祖生前親手賜給奴才的,被弘晝 把逮 去, 也要熔化 鑄塔去。奴才氣急 ,才……”

  弘曆已經被氣愣在椅子上 , 疊聲的宣弘晝進見。高俅兒答應 聲,正要去傳旨,卻被張廷玉抬手攔住,張廷玉隨即跪下奏道:“皇上,臣有些淺陋之見。” 著,卻看看在場的眾人,閉上 嘴,弘曆知道他有些話不方便當眾 ,便揮手令眾人退出,扶起張廷玉道:“張相請起,又什麽話隻管講來。”

  張廷玉躬身道:“皇上盛氣傳和親王進見,是要治他的罪吧?難道皇上忘 上次劫道的事兒 嗎?處罰得輕 ,不足以服眾,處罰得重 ,太後就要 話。皇上至孝,自然是不敢觸犯太後,結果可想而知。”

  弘曆長歎 聲,道:“張相 的有理,可 弘晝斂財都把主意打到 太後頭上,難道就隨他去?”

  “隨他去,又有何不可?”張廷玉笑道,“和親王隻是任性胡鬧, 到底,壞處也就是有些費錢;可若是和親王禮賢下士、廣得人望,臣以為才是大大的不妙,聖祖時眾阿哥奪嫡之爭,攪亂 朝局,到先帝時,費盡力氣,才整頓下去,先帝到底落 些譏評。前轍猶在,皇上怎能不引以為戒?”

  弘曆連連 頭,氣也平順 好多。當 皇上下旨,從宮裏內庫出 萬兩黃金助和親王為太後鑄金發塔,各王公貝勒量力而行,弘晝不可強行攤派,才算 結 段公案。

  晚上就寢時,弘曆翻 哲妃的牌子,偶然的他也喜歡換換口味,哲妃性情冷傲,清高自詡,是個冷美人,妙處在於飽讀詩書,與 談談詩文,還是頗有見地的,而且精於彈箏,也算是政務之餘的 種休憩。

  晚膳後,弘曆懶散的躺在矮榻上,聽哲妃彈奏《花流水》,流暢的樂音發揮 舒緩神經的作用,他漸漸有些朦朧欲睡。就在他與自己的意識做最後抗爭的時候, 個念頭突如其來的從他腦子中冒 出來:弘晝真的是為 給太後進壽禮才大張旗鼓的募集黃金嗎?其實弘晝的品格、才學,他比任何人都 解得清楚。 個擅長標新立異的弟弟,不會是因為對皇上以孝敬太後之名聚斂珍奇、巡幸江南不滿,才用 麽個辦法諷諫吧?

  弘曆的眉頭皺 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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