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複:如是觀(清穿)vip章節46 - 雍正之死

雍正之死


皇上近兩年來常病,但是沒有哪 次如 次 般凶險,太醫以為是長期服用丹藥,五髒皆虛的緣故。弘曆懇切勸皇父莫再輕信張太虛,還是由太醫來負責診治,徐徐調理身體才是。但是皇上聽不進去,將太醫院 幹人全斥為庸醫,比以前更加寵信張太虛,封他為“衝元真人”,賜圓明園中的長春仙館為他的修煉之所,並隻肯服用張太虛煉製的丹藥。

  蘇菲的不安與日俱增, 曾經以為自己對於皇上不過是員工對待老板的態度,盡職盡責的服侍而已,若論感情則談不上。 與他已有近兩年沒有見麵, 也未曾覺得有多麽的思念,如今聽 他病入膏肓 ,蘇菲才猛然發覺在自己的心底,他 向占著極重的位置, 旦逝去,自己的生命也必將失去大半的光彩。

   思慮再三,終於斟酌著詞句,寫 本請安的折子,表達自己對皇上聖體安康的關心,並婉轉提出去圓明園探病的請求。折子遞上去 ,就如石沉大海,再也沒有回音。蘇菲從夏等到秋,又從秋等到 冬,受傷的自尊在 失落的等待中被緩緩的磨成 粉末,直等得自己都絕望 ,卻等來 皇上恩準的命令。

   捏著那紙上諭,自己也分不清初時的牽念在 等待中,還剩下 多少。 弄不懂皇上在延宕 麽久之後,為什麽又同意自己前去探望 , 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請求是否明智之舉。現實 次又 次的告訴過 ,不能心軟,心軟的人不長命;亦不能先愛,先愛的人易受傷。那聖旨上的寥寥數語回答不 的疑問, 隻能懷著忐忑的心匆匆就道。

  再踏入九洲清晏的大門時,蘇菲有恍若隔世的感覺, 掃視著熟悉的 草 木,心中未始沒有感慨。蘇培盛躬身過來引 進去,蘇菲輕聲問:“皇上今兒身體怎樣?”蘇培盛小心的左右瞅瞅,輕聲回道:“今兒精神還好,能坐 坐,不頭暈 。隻是性氣不好,動不動發怒,娘娘要留神。”蘇菲微微 頭,隨手塞他 塊比目魚形玉佩。

  有宮 挑起門簾,蘇菲深吸 口氣,穩步邁進 門檻。皇上就半躺半臥在床上,手中拿著 本奏折,正在看。聽到有人進來,也沒有抬頭。他比從前更瘦 些,握著奏折的手上青筋顯露,臉頰越發瘦削,更襯得他的劍眉緊鎖,額頭的川字皺紋非常明顯。

  皇上已顯出 老相,不知為什麽,蘇菲卻覺得老相很適合皇上,他反而變得比從前更耐看 ,雖然帶著病容,成熟 人的魅力依然不減當年。

  蘇菲盈盈的跪下行禮:“臣妾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上 才如夢初醒般放下手中的奏折,看向蘇菲,蘇菲不敢抬頭,就 樣拜伏於地。半晌,當 隱隱有細汗滲出時,皇上才輕咳 聲,淡淡的 道:“起來吧。”

  蘇菲謝恩起身,皇上依舊用平緩不帶感情的語調 道:“ 竟是 兒也不見老,反比原先更標致 。”蘇菲低垂著頭, 今 來並沒有敢著意打扮,隻撿那半新不舊的素淨衣裳穿 來,珠翠也戴得不多,卻不料皇上 樣評 。

  皇上有些倦怠的在床上欠伸 下身子, 道:“好嘛,朕 算是見 ,弘曆和弘晝贏 。 若還有什麽話就不妨 給朕聽聽。”蘇菲猛得 震,原來是弘曆和弘晝…… 股莫名的委屈和傷心籠上 的心頭。

  蘇菲忍著湧上來的淚水,低頭 道:“聽 皇上病著,臣妾心裏很是掛念……”蘇菲聲音哽咽, 不下去 。皇上隻“哼” 聲,沒有開口,反把眼睛閉上 。蘇菲用帕子拭 拭淚,繼續輕聲 道:“臣妾聽弘曆 皇上不肯服用太醫開的藥,心裏急得跟油煎似的,那張太虛隻是個道士,有些道行,也不過是旁門左道,皇上的萬金聖體怎可托付此人?”皇上依舊不回答,反而有些像是睡著 。

  蘇菲也就不再 話,隻是細細端詳著皇上的麵容,原本翻騰著的心緒慢慢平靜 下來。 想:難道真的就無可挽回 嗎?生命苦短啊,何必為 自尊心讓自己的後半生遺恨不已? 樣想著, 輕輕上前坐到床邊上,慢慢撫摩皇上垂下的手,那手的皮膚有些粗糙 ,但是依然很溫暖。

  良久,蘇菲俯身將臉頰貼在那隻手上,喃喃細語道:“皇上,還是讓臣妾來服侍您吧。”皇上半晌沒有動靜,就在蘇菲以為他將要依允的時候,皇上的手猛得抽 回去。

  蘇菲吃 驚,從床邊站 起來,皇上的眼睛已經睜開,目光冷冽,他用幹澀的聲音 道:“朕 裏有謙嬪服侍就已經足夠 。來人,送熹貴妃回宮!”蘇菲的心像是浸到 雪水裏, 黯然而退。

  新年前夕,皇上從圓明園回宮,繼續養病。讓人慶幸的是,在皇子和朝臣們的規勸下,他又開始讓太醫們給診療開藥,而不依賴張太虛的丹藥 。他精神不濟,已經把政事大多交給弘曆去處理,自己隻決斷大事,因此呆在後宮的時間很多。蘇菲知他心意堅決,在他的心裏,自己的罪過不是時間能夠消磨掉的,於是也不再試探,安靜呆在永壽宮中過自己的日子。

  皇上不再招蘇菲陪伴,可也不再刻意的避免與 見麵,在很多公開的節慶場合,他也會與 起出席,給 應有的體麵。隻是, 樣反而讓蘇菲更加難過,因為他不再叫 的名字“阿秀”,每次需要與 講話,他總是刻板生硬的稱 “熹貴妃”。

  有很多次,越過重重的華幕與喧嘩,蘇菲能感覺到皇上在銳利的審視 , 知道他心裏 直在盤算著什麽,他的身體不可遏製的衰弱 下去,但是他的意誌依然如從前 樣堅定。

  謙嬪無疑是 段時間裏後宮裏最得意的 子。 雖是個嬪,皇上卻將年貴妃曾住過的儲秀宮指給 ,而且 所生的六阿哥弘瞻如今是宮裏唯 未成年的皇子,自然無限風光。可是謙嬪顯然不是個聰明的 人,聖寵獨占,卻不懂得韜晦,得意形之於色,未免招人嫉恨。蘇菲對於愚蠢的 人 向不太關注,隻冷眼旁觀而已。

  元霄節過後的 傍晚,蘇菲約 耿氏到禦花園散步,恰遇謙嬪也在園中逗弄自己的兒子玩耍。蘇菲 們本不欲與 有什麽交集,正想從歧路走開,避免頂頭碰上,誰知那弘瞻卻掙脫 嬤嬤的手,搖搖擺擺的追逐著 隻錦雞,向蘇菲 邊跑來,到 近前,蘇菲才發現, 孩子是想拔下錦雞尾巴上的漂亮長羽。

  蘇菲還從來沒有仔細打量過弘瞻,細看 小皇子,果然與皇上形似,高挺的鼻梁、細長的眼睛、 字入鬢的劍眉,隻是淘氣得很,在小太監的幫助下,他終於抓住 錦雞,咯咯笑著將錦雞的尾羽 根根拔下,也不管那錦雞疼得拚命掙紮,撲騰得塵土飛揚。

  蘇菲滿有興趣的看那 歲大剛會走路的孩子毫無顧忌的為所欲為,耿氏便皺緊 眉頭,輕聲念 聲佛,然後責備跟隨弘瞻的嬤嬤們道:“ 們是怎麽當差的,主子行 樣殘忍的事,也不規勸著?六阿哥的教養嬤嬤和教他禮儀的諳達呢?”

  下人們還未答話,謙嬪已經過來 ,謙嬪今年還不到二十歲,正是青春年少之時,生得很是嬌豔,本性懦弱優柔,然皇後去世後,沒有人適時引導 ,意外得寵,便生出些狂妄的性氣,很不把蘇菲和耿氏放在眼裏。!

當下謙嬪勉勉強強的給兩人行 個半禮,還未等蘇菲叫起,自己就已經起來 ,原來弘瞻又往半山亭上跑,謙嬪生怕兒子在石階上磕破 頭,便親自追過去,把他給拉回來。 向注重禮節的耿氏,眉頭皺得更緊,但 是穩妥人,不去與謙嬪計較。

  蘇菲卻笑容滿麵的誇讚起弘瞻來,聽得謙嬪心花怒放,也不再苦著 張臉,像被人欺負 似的。蘇菲看謙嬪穿著 件織成九鳳朝陽圖案的蜀錦的袍子,可惜月白的底子上很鮮明的印上 個黑色的小手印,心裏卻知 圖案隻有妃子以上的宮眷才可以穿著,謙嬪 樣無疑是僭越 自己的身份,當下不由得 笑, 道:“謙妹妹 件衣裳可真是出色得很!”

  謙嬪便有些悻悻的,口中隻 :“ 是皇上的恩典,賜給臣妾年下做衣裳的。”蘇菲含笑 頭,不 會兒,弘瞻閑不住,又要到池塘看鯉魚去,便把謙嬪給磕磕絆絆的拽著跑 。

   裏耿氏搖頭道:“可惜 六阿哥的好皮相,竟生生的給慣壞 性子, 樣下去可怎麽得 ?”蘇菲忽的想起頭 弘曆過來請安時, 起自己的 個幼弟,也是 樣皺著眉頭 :“養育皇子,祖宗有成法。像六弟 樣養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 著,也是像耿氏 樣搖頭歎息,蘇菲不由得失笑。

  無論是服飾上僭越,還是舉止上失儀,得寵時便都不是過失,所有到皇上那裏去告謙嬪的妃嬪都碰 個灰頭土臉。可是皇上到底也沒有如 謙嬪的意,把 晉位為妃。蘇菲想:他雖病得厲害,卻是 兒也不糊塗呢。

  皇上的病時好時壞,把人的心也揪得七上八下,就 樣度過 雍正十二年。雍正十三年的春 ,皇上的病勢日漸沉重,從太醫們閃爍的言辭裏,不難猜到皇上的大限已到。皇上自己似乎也有預感,清明節後,突然下令召見久已摒退在宮外的張太虛,當 就讓他搬進宮裏,且搬進來大堆的煉丹工具和材料。

  時至今日,弘曆對皇父的 做法也不再有什麽異議,隻勉從他的心願而已,蘇菲卻是聽人 提張太虛,便感覺脊背發涼,不安的感覺油然而生。從舊年皇上臥病開始,就不再出席公開的慶典,蘇菲也便沒有機會見到皇上,可是 卻總覺得周圍有 雙眼睛無時無刻不在監視著 。

  五月裏,陰雨連綿,連接十幾 ,沒有 放過晴,蘇菲的心情就如那 空 般的陰霾。 個午後,皇上突然毫無預兆的派蘇培盛過來宣召蘇菲,蘇菲吃 驚,錦屏在 出門時,悄聲問是不是去告訴兩位皇子,蘇菲想 想,輕輕搖頭:他若真想現在處置 自己,那是任誰都無能為力的。

  半年多沒有見到皇上,皇上麵容的變化令蘇菲吃驚:他已經完全脫 形,臉頰深陷下去像個骷髏,眼睛渾濁無神。那 下午,皇上絮絮的跟蘇菲 好多話,都是回憶從前兩人在 起時的好日子,蘇菲不知該作何回答,隻能默默的聽著,心裏暗暗驚懼。

  末 ,皇上告訴蘇菲,自己時日無多,不想在臨死時還彼此怨恨,因此兩人之間應彼此體諒和寬容。蘇菲覺得 些話不像是 所認識的那個皇上嘴裏 出的話,表麵上隻得應承著。但是 感覺皇上的 番話裏有不詳的意味,他的眼中閃亮著 股熱烈的光芒。  宮裏宮外的人隻知道,從那 起,失寵三年多的熹貴妃又重新得寵,

皇上令她朝夕不得離開自己半步。很多個日夜,蘇菲忐忑不安的守在皇上的床邊,看他昏睡著,夢裏也不得安寧的緊皺著眉頭,皇上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蘇菲擔心他隨時會死去。

  六月初, 氣晴朗 ,皇上的精神突然恢複 些,竟下旨要駕幸圓明園。蘇菲詢問太醫,太醫都 致認為皇上目前的身體狀況,即使是短途的旅程也是承受不住的,但是皇上的意誌終究占 上風。

  雍正十三年六月二十三,鑾駕出紫禁城向圓明園進發,傍晚到達九洲清晏時,皇上需要在太監的攙扶下才能進屋上床躺下。見他被安頓好,蘇菲便去偏殿沐浴整裝,剛收拾停當,蘇培盛就急匆匆過來, 是皇上請貴妃立刻過去。蘇菲歎 口氣,隻得跟著過來。

  皇上的精神比剛到時好 些,他已經吃 半碗燕窩粥,感到自己恢複 些力氣,便叫蘇菲來陪伴。蘇菲在他身邊坐下之後,他對蘇菲 ,派人去東安市場買 夏 最喜歡飲用的信遠齋的酸梅湯,,要蘇菲與他 起品嚐。蘇菲警覺起來: 酸梅湯, 定不能喝!

   看到桌上有 個西洋玻璃瓶,裏麵盛著瑪瑙般的液體,旁邊放著 對杯子,淺碧的底色上,皎皎的白玉蘭,喋喋切切的 對黃雀,正在遙遙相望。蘇菲心中 陣微顫, 想起來, 對杯子還是當年在避暑山莊兩情相悅時,自己送給皇上的。蘇菲不忍再想下去,走到桌前,那雌雀的杯中已經倒 半杯酸梅湯。

  “ 這杯是要 我喝嗎?”蘇菲忍著淚問。
  皇上 點 頭,閉上眼睛。蘇菲緩緩端起杯子,沾 沾唇,但沒有喝。

  “滋味不錯,上口冰涼,酸甜適度。”蘇菲的聲音止不住的打顫。

  皇上渾然不覺的 道:“ 知道 會喜歡的。”他的聲音裏有 種滿足和釋然。蘇菲放下杯子,走到床邊,為皇上掖 掖被角, 道:“皇上,您太累 。為大清殫精竭慮,如今是您卸下些重擔的時候 。”

  “的確是時候 。”他的聲音如許輕柔,似乎從前的那個四爺又回來 。然而蘇菲從 輕柔中聽出 殘忍:他是要自己去陪葬呢。

  “朕覺得好熱,好難受。”他突然不安的蠕動起來。

  “皇上是口渴 吧?要不要也喝 兒酸梅湯?”蘇菲問。皇上 頭。

  蘇菲走到桌邊,將自己原先那杯中的液體倒進另外 隻繪著雄雀的杯裏,然後提起玻璃瓶,將杯子注滿。 的手指顫抖得幾乎拿不住瓶子, 麵 樣做, 麵在心裏斥責自己: 在幹什麽? 怎麽能忍心?可是另外 個聲音悄悄發言:如果他不是有意要毒死 ,那麽什麽事都不會發生,如果他真的 麽幹 ,又怎麽能怪 呢?

  蘇菲將杯子遞給皇上,看他將杯子舉到嘴邊的時候,幾乎想 把將杯子奪過。可是 什麽也沒有做,就那樣看著皇上喝完,皇上似乎舒服 些,又沉沉睡去,蘇菲就默默的退 出來。

  幾十年之後,蘇菲還是無法忘記第二 早上的情景,清楚得就像發生在昨 。六月二十四日, 氣是入夏以來最熱的 ,蘇菲還沒有起床,蘇培盛就急匆匆求見,他渾身顫抖的 ,皇上的情形不對,他疑心皇上是不是駕崩 。

  蘇菲不敢自己去看,太醫很快被傳進來,不幸的消息隨即被證實,雍正皇帝就在 早晨駕崩於圓明園。

  他竟然真的死 ,蘇菲不禁愕然, 無法揮掉自己捧著酒杯來到床前遞給他的情景,他喝的正是原先他要蘇菲喝的那杯……然而他死 。

  蘇菲 遍又 遍的對自己 ,他的身體那麽衰弱,又病 那麽長的時間,死亡是遲早的事情,此時發生 兒也不奇怪。可是 依然不能 服自己。

  以後的很多天 ,蘇菲渾渾噩噩,全然不知道周圍都發生 什麽事情。 的心神已失, 部分的生命已經隨著皇上離開 個世界,被他如願以償的帶走。

  周圍隻是白茫茫的 片,哭聲,哭聲,還是哭聲。蘇菲不知自己是在哭,還是在笑。 隻記得皇上臨終時的樣子,時而空洞、時而光芒閃耀的眼神,夢魘 樣的糾纏著 ,讓 恐懼得都不敢叫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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