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紅》作者:盈風

來源: 天涯宅女 2009-07-04 02:43:05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289478 bytes)
錦繡緣 楔子

  江南好,

  山水如畫描秀麗,

  傾城美人譜傳奇,

  能不憶江南?

  暮春三月,草長鶯飛,整個江南籠罩在煙水迷離中。

  蘇州城中雨絲紛飛,纏綿無盡惹旅人鄉愁。沿街小販有氣無力地叫賣,一家家店鋪也是門可羅雀。畢竟這糟糕的雨天,非到必要人人皆是閉門不出。

  三頂綠呢小轎晃晃悠悠從遠處而來,不知誰人最早瞥見,一聲大叫“洛家三位小姐來白雲庵進香了!”,口口聲聲次第相傳,頓時各家各戶開窗的開窗,啟門的啟門,英俊兒郎連傘都顧不得打就跑入雨中癡心侯著小轎經過。

  白雲庵前裏裏外外早已聚了三層圍觀者,仿佛這些人突然間就從蘇州城的各個角落冒了出來,一改方才寂寥蕭索的景象。

  白雲庵側對的回雁樓上,三個俊美非凡的年輕貴公子憑欄而立。飛翹的拱簷滴水潺潺,和簷外紛紛揚揚滿天細雨相映成趣。

  “不知是何等天姿國色,竟然能驚動全城百姓。”三人中看上去年歲稍長的一個輕搖折扇,挑眉笑道。

  “就怕是庸脂俗粉汙顏色,世人偏當金鑲玉。”另一華麗耀眼的少年不屑冷哼。三人中以他的容貌最為俊俏,精致麵容雖常常被比作美人,少年卻絲毫不乏男子英挺之氣。

  陪少年喝酒的花娘嬌弱無力依偎著身邊的美男子,吃吃笑道:“三位公子有所不知,來的人可是鼎鼎大名的絕代佳人。”

  “比你更美嗎?”始終沉默著的邪魅男子勾起懷中花娘小巧的下巴,淺嚐朱唇。被吻得脫力的美貌女子整個身子貼上了男子偉岸的身軀,媚眼如絲接著同伴的話繼續道:“洛家堡主生得三個女兒,美貌如花暫且不說,各個都有響當當的名號。洛希翎,一手刺繡無人能及,外號‘神針’;洛希遙,得食王真傳,人稱‘女易牙’;洛希晴,足智多謀神機妙算,被稱為‘女諸葛’。”

  “有意思。”搖著折扇的公子望著樓對麵的白雲庵。三頂轎子已在庵前落轎,丫環挑起轎簾,三個身穿錦繡羅裙的少女同時走了出來,一時間圍觀者鴉雀無聲,似乎都沉迷於絕色麗容中。

  遠遠的看不清五官,單那娉娉婷婷的身姿已有十分動人。

  華麗少年端著白玉酒杯,輕蔑的眼神掃過樓下呆若木雞的人群,冷冷評價道:“嘩眾取寵。”

  “公子有所不知,洛家堡新當家前幾日宣布為三個妹妹說媒選婿,今日三位小姐是來白雲庵進香許願,但求覓得如意郎君。”

  “如意郎君,嗬嗬。”折扇公子側過頭望了望同伴,嘴角牽起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要不要打個賭?”

  白雲庵內,洛家三姐妹在觀音像前的蒲團上跪下,手持三柱清香低聲祝禱。

  洛希翎,年方十七,生母為洛家堡已故堡主洛誠之妾羅氏。

  洛希遙,年方十七,生母為洛家堡已故堡主洛誠之妾王氏。

  洛希晴,年方十七,生母為洛家堡已故堡主洛誠之妾趙氏。

  這三個如花似玉的少女皆為庶出,說起個中緣由不免要牽扯到洛誠之年輕時的風流情史。昔年英俊倜儻的洛家堡少堡主同江南名妓林瑤琴山盟海誓,奈何紅顏美人多薄命,在洛誠之三媒六聘到來之前,林瑤琴感染風寒一病不起。傷心欲絕的洛誠之在家人逼迫下雖娶了正妻劉氏,但終非自己所愛,因此又納了三個與林瑤琴麵貌相似的美妾。

  “你們有何打算,難道乖乖聽任洛子政擺布?”一進內殿,洛希遙忍不住搶先開口。家裏耳目眾多不便詳談,三人便借進香機會來白雲庵商討對策。

  “若非要為父親守孝三年,大哥怕是早就按耐不住了。”洛希翎輕歎一聲。

  “你還叫他大哥!他和大娘可是橫看豎看我們不順眼,巴不得我們和娘越快消失越好。”希遙憤憤不平把茶碗往幾上一擱。“我把話說在前頭,要我嫁給他挑中的人選,我一定逃婚。”

  洛希晴吹開浮在水麵上的茶葉,慢慢啜了一口。放下茶碗,她淡淡一笑道:“二姐少安毋躁,我已經想好了對策。”

  “是什麽?”希翎、希遙異口同聲問道。

  “說是選婿,以大哥貪財好利的性子,他豈會白白放過賺銀子的機會。”希晴仍是淡淡的語氣。

  “怎麽說?”希遙不解。

  “大姐的刺繡神技可以同五十年前‘天下第一繡’尉遲五娘相提並論,五娘唯一傳世的繡品百鳥朝鳳如今下落不明,大姐就要求以百鳥朝鳳為男方聘禮。”

  聽了小妹的建議,洛希翎頻頻點頭。

  “我呢?”希遙性急追問。

  “二姐乃食王傳人,天下要找出第二個人能勝過你的靈舌,怕是難於登天。”

  “哈哈,我就辦一個饕餮盛宴,好好招待那些癡心妄想的家夥。”希遙爽朗地笑出聲。

  “小妹,你怎麽辦?”希翎憂心忡忡問。三人雖同父異母,但向來姐妹情深互相幫扶。

  洛希晴望著殿門外連綿雨絲,飄忽一笑。“我嘛,準備會一會天下才子。”

  於是在這個雨天,他們和她們的命運被一條看不見的紅線緊緊牽係,剪不斷理還亂。

第一章

  劈裏啪啦的鞭炮,如雷貫耳的爆竹,一聲聲敲打著洛希翎惶恐不安的心。銅鏡中滿頭珠翠著大紅喜服的少女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掛著晶瑩的淚珠。

  “娘,翎兒舍不得你。”希翎轉身撲進給自己梳頭的母親懷中。“我不嫁!”

  羅氏緊緊抱著女兒顫動的身子,鼻子不由發酸。“翎兒,娘也舍不得你。女大當嫁,娘不能守著你一輩子。”

  “小姐,迎親的轎子到了。”丫環春桃清脆的嗓音遠遠的就傳了過來,伴隨著吧嗒吧嗒快速的跑動。

  “快點擦擦眼淚。出嫁之日哭,會把夫妻情份哭掉。”羅氏舉起衣袖抹淚。

  希翎慌忙拿起桌上的紅巾,飛快抹去淚痕。

  她嘲諷地想: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從何而來夫妻之情?

  一個月前,洛希晴教她以尉遲五娘繡品百鳥朝鳳作為男方聘禮,一時間難倒眾多求親者。就在希翎暗自慶幸計策成功之際,遠在京城的寄傲山莊卻突然遣人下聘,聘禮正是失傳已久的百鳥朝鳳。

  洛希翎第一眼看到這幅栩栩如生的繡品就知道確為尉遲五娘親手所繡。巧手繡娘多不勝數,但能將一百多隻鳥兒繡得各有特色活靈活現,除了“天下第一繡”再無他人。

  幾乎是同時,希遙的饕餮盛宴和希晴的以文擇婿都遭遇了挑戰。洛希遙貫徹了自己最初的決定——逃婚,洛希晴則忍不下被人輕視的怨氣,擅自出走。留下的希翎禁不住娘親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勸說,終於答應出嫁。

  媒婆跟著春桃進入希翎的香閨,誇張無比地讚歎:“啊呦,洛家小姐果然是傾國傾城,我做了這麽多年媒人,第一次見到這麽漂亮的新娘子。”

  羅氏塞了封紅包給媒婆,拜托她這一路送親好好照顧希翎。媒婆墊了墊紅包份量,笑逐顏開叫道:“吉時已到,新娘子出閣了。”

  一方紅蓋頭覆住了洛希翎的視線,她茫然起身,邁向未知的命運。她隻知道求親下聘的是寄傲山莊大公子卓君揚,八字和她相合能保家庭和美兒孫滿堂,除此之外一無所知。

  此去京城路途遙遠,寄傲山莊特意派遣一隊護衛隨總管一同前來迎親。這位名叫季鷹的總管大人長身玉立儀表不俗,甚至稱得上俊美無疇,惹得洛家堡一幹懷春少女各個心如鹿撞,隻盼能當上洛希翎的陪嫁丫頭跟著他遠上京城。

  希翎身在深閨,和寄傲山莊的人從未謀麵。每每聽到春桃說起季總管如何英俊神氣,如何舌燦蓮花,她隻是淺淺一笑。春桃見狀便會安慰自家小姐,說總管都這般出色,那位未來姑爺卓大公子想必更是人中龍鳳。

  說洛希翎完全不關心卓君揚的外貌人品是自欺欺人。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無從反抗,她隻能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一生的喜怒哀樂都係在遠方那個良人身上。

  拜別高堂、兄長,洛希翎低頭準備上大紅花轎。一陣大風吹過,紅蓋頭飄然落地。

  “好漂亮的新娘子!”

  “洛大小姐今天更美了!”

  “卓公子真是好福氣!”

  圍觀的人群議論聲一浪高過一浪。希翎窘迫,喜娘正要撿起掉在地上的紅蓋頭,一隻白皙如玉的手搶先拾起。

  “大少奶奶受驚了。”磁性的嗓音不疾不徐說道,希翎下意識轉過了頭。花轎邊站著一個身著藍色長衫的年輕男子,劍眉入鬢,迥然有神的雙眼含著戲謔的神色正上上下下放肆地打量她。他手中抓著她的紅蓋頭,帶點故意的拖延著時間不肯交給心急的喜娘。

  他,就是傳說中的季鷹總管?

  “季先生,客氣了。”希翎不動聲色,冷冷的瞥了一眼後,彎腰鑽進花轎。

  季鷹將紅蓋頭交給喜娘,臉上閃過一絲興味。一個多月前回雁樓上匆匆一瞥,他隻看到她窈窕的身形,出於無聊答應了赫連宗臣提出的賭局——誰能先摘下一朵名花。

  洛希翎的要求對天下人都是難題,唯獨難不倒他,因為百鳥朝鳳真品就在寄傲山莊。他不費什麽力氣就成為了洛家的乘龍快婿,這讓卓君揚贏得相當無趣。

  所以他假扮總管親自迎娶洛希翎。離京城有十天的路程,他會好好和她玩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

  讓她無可自拔地愛上他,然後毫不留情地丟棄。

  洛希翎的楚楚動人讓遊戲更添樂趣,他忽然很想看看她發現真相後的模樣。想到此,風流倜儻的俊臉浮現了一抹邪魅的笑。難道沒有人告訴過她,寄傲山莊的大公子卓君揚是個喜歡折磨人的惡魔嗎?真是可惜呢!

  “起轎。”他朗聲吩咐。

  震耳欲聾的鞭炮和鑼鼓喧天的喜樂混響聲中,迎親隊伍漸漸遠去。

  出了蘇州城,迎親隊伍在郊外停下。希翎不解,遣春桃詢問季鷹。不一會兒,他來到喜轎外。

  “大少奶奶,按照現在的腳力算,此去京城大約有十天路程。這一路有多處盜匪橫行,出發之前大少爺就已吩咐小人,務必保護大少奶奶平安周全。”他站在雕花的轎窗旁,半透明的油紙影影綽綽映出轎中人的側像。

  “你想說什麽?”季鷹說了半天,希翎仍然沒搞清楚他的意思。

  如出穀黃鶯般嬌柔婉轉的嗓音讓卓君揚的心微微一蕩,他忙收束心神回答她的問題。“小人想請大少奶奶輕移蓮步,改乘馬車。”

  “馬車?”她從小到大出門坐慣了轎子,從沒坐過馬車。聽出她話語中小小的興奮,他漂亮的嘴角勾起了笑痕。

  “大少奶奶,小人已備好馬車,隻等大少奶奶移步上車了。”他低聲訴說前路艱險,“卓洛兩家聯姻轟動天下,尤其大少爺的聘禮是失傳已久的百鳥朝鳳,寄傲山莊這一趟迎親極為引人注目,我們還是小心為妙。”

  希翎沉吟半晌,“季先生的意思,莫非是準備分開行路?”

  卓君揚略微訝異地挑起了一邊的眉毛,他並未明確說出這個意思,沒想到她卻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不錯,大少奶奶冰雪聰明,小人正是這個意思。”

  洛希翎掀開轎簾,彎腰出轎。她穿著大紅色的喜服,昂貴綢緞上繡著盛開的金線百合,寓意夫妻同心百年好合。她翻起紅蓋頭,深深呼吸郊野清新的空氣。

  卓君揚隻覺眼前一花,紅豔豔水靈靈的人兒毫無預兆地出現在麵前,輕易奪走了他的視線。她很美,但更吸引人的是她自然流露的典雅恬靜,小巧的瓜子臉龐帶著讓人舒心的溫柔笑意。

  “啊呦,洛小姐,新娘子怎麽能出來拋頭露麵?”媒婆搖著扇子過來,難為三寸金蓮的小腳居然能健步如飛。

  希翎看了看季鷹,見對方一臉打算袖手旁觀的意思,放下了心。“穿成這樣的確太顯眼也不方便避人耳目。”甩手推開媒婆,洛希翎大步走向春桃。“春桃,打開衣箱找幾件替換衣物,我們和季先生一同坐馬車上京城去。”

  “啊?”除了卓君揚之外,在場人士莫不被這個不合常規的新娘子嚇得心驚肉跳。

  卓君揚遠遠看著洛希翎埋頭在嫁妝中尋找適合換穿的衣物,春桃皺著小臉跟在她身側接她隨手拋出的衣裙,他生平第一次產生了不確定的感覺。

  洛希翎,究竟是怎樣一個女子?

第二章

  經過一個時辰的重新整隊,卓君揚將整個迎親隊伍分成三撥人馬走不同的道路前往京城。

  一路偽裝成行鏢,由寄傲山莊最精幹的護衛護送洛希翎的嫁妝;一路裝扮成回鄉省親,由媒婆、喜娘和轎夫同行;另一路則是由他駕馬車護送希翎以及她的丫環春桃。

  洛希翎脫下了那身惹眼的大紅喜服,換上素日常穿的鵝黃色長裙,滿頭花鈿也給她三下五除二拆了個精光,春桃將那頭如雲烏發綁成了長長一條辮子。當她散開發髻,任長發隨風飄揚時,那幅畫麵美好的讓他差一點衝動地提出命令要求她就保持這個模樣。幸好理智及時提醒了卓君揚,此刻他的身份隻是寄傲山莊的總管而已。

  揚鞭抽馬,輪軸轆轆轉動,向京城方向駛去。

  四月底的天氣已漸炎熱,路上雖有綠樹濃蔭,但不通風的馬車內卻悶熱得很。希翎讓春桃卷起車簾,她晃悠悠離開了座位。卓君揚察覺到身後的動靜,勒住韁繩讓馬兒停下。

  “大少奶奶,有什麽事?”回過頭,眉目如畫的小臉近在咫尺,他稍一怔愣。

  “車內太熱,我能不能坐到你旁邊?”希翎不好意思地垂著頭。和青年男子同座雖於禮教不合,但他們行經皆是小路,並無多少過往行人。再說,她真的很怕熱。

  卓君揚含笑點點頭,挪開地方讓她跨上車座。她提著裙裾坐下,淡黃色的繡花鞋在長裙下探了探頭。他留意到她並未纏足。

  “你是天足?”他一時間忘了加敬語,提的問題也超越了總管職責,但他們都未留意。

  “嗯。”希翎轉過頭看著他俊挺的側麵,疑惑地問道:“媒人都知道洛家堡的女子從不纏足,卓大公子沒有聽媒人提過此事?”

  纏足是當時流行,男子皆以三寸金蓮為美。而洛誠之卻堅持不給三個女兒纏足,以天足為榮。

  也許媒婆覺得一雙大腳的女人根本入不了寄傲山莊的大門,因此避而不談了。卓君揚笑了笑,抽了馬兒一鞭,一邊趕車一邊回答希翎的問題。“我家大公子不在乎這個。”

  “寄傲山莊,不知是個怎樣的地方。”希翎望著路邊桃紅柳綠,低聲呢喃。

  怎樣的地方?他聽到了她刻意壓低的嗓音,不由半轉過頭,剛好捉住她憂愁的眼神。短短半日,從接她出閣到此刻比肩而坐,他看到的她無一時相同。

  最初麵對他的戲弄,她冷淡而矜持,表現一如端莊自重的大家閨秀;方才聽說要坐馬車去京城,她的興奮激動如這個年齡無憂無慮的少女;此時說起將要麵對的夫君,她終於顯露了被壓抑著的擔憂。

  “很美的地方,有小橋流水,有花鳥魚蟲,不比洛家堡遜色。”他輕描淡寫地回答。

  洛希翎輕輕歎氣,不再說下去了。兩人身份尷尬,一個是未過門的大少奶奶,一個是任山莊總管的年輕男子,若非出於安全顧慮,這一路理應避嫌。

  “大少奶奶,天色不早了。小人記得前麵有一家悅來客棧,我們今晚就在那裏借宿,好嗎?”他抬頭望望天際,太陽漸漸向西移去。若是錯過了投宿的客棧,按照他們此刻所行的路線,下一個客棧還在十裏地外。一路風吹塵揚,洛希翎的臉上沾染了塵土。汗水蜿蜒流下,路過的地方洗出了原先白皙的膚色。

  卓君揚忍俊不禁,瞅著她笑容古怪。希翎覺察到異樣,轉過身向車廂內的春桃詢問。春桃探頭出來隻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抱著肚子笑起來。

  “小姐,你成小花貓了。”春桃一邊笑一邊拿了條絹帕給自家小姐擦拭俏臉。

  希翎早就覺得臉上汗水沾著灰塵黏黏的不舒服,奈何貪看沿路田園風光舍不得坐進車廂。這下可好,在季鷹麵前丟了這麽大的臉。

  她又羞又惱,不顧一切在顛簸的馬車上站了起來,想躲進車廂。不巧的是,鄉間小路高低不平,馬兒一個趄趔,洛希翎就在春桃的驚呼聲中一頭栽向身旁的卓君揚。

  他順勢張開右臂,接住她軟綿綿的身子。

  “放,放開,我。”第一次和一個成年男子近距離接觸,希翎的臉不可避免泛起了紅暈。她結結巴巴地說著,掙紮著要離開他的懷抱。

  卓君揚刹那間生出了捉弄她的念頭,他猛抽一鞭,馬兒開始狂奔。洛希翎勉強離開他的身子,因為突如其來的加速度又倒向了他的懷中。

  “小姐。”春桃抓著車廂的門,眼看洛希翎和季鷹曖昧地摟抱在一起,不由心急如焚。自家小姐循規蹈矩自然不會主動對男人投懷送包,那就肯定是季鷹不安好心占小姐便宜。想不到他外表如此斯文,竟是個道貌岸然的家夥。

  “你,放開我。”環在她腰際的手力氣大得驚人,她越是想掙脫卻纏得越緊。希翎心頭的恐懼如漲潮般湧上,這個自稱寄傲山莊總管的男人對於她來說,太可怕了。

  玩笑到此結束。卓君揚斜睨花容失色的希翎,嘴角勾起某種名為愉悅的淺笑。他一勒韁繩,馬兒猛地收起蹄子停下奔馳。

  洛希翎不待車停穩,立刻推開他的擁抱起身躲進車內。方才還軟玉溫香抱滿懷,此時空蕩蕩的讓君揚平添傷感,一縷屬於她的芳香還留在空氣中。

  “對不起,大少奶奶。情勢危急,小人唐突了。”他當然明白她在為什麽而別扭。遊戲若現在就結束,那就一點都不好玩了。

  希翎連作幾個深呼吸,平穩飛快的心跳。他的擁抱,竟然讓她的情緒產生了紊亂,她不該對夫君以外的男人產生這樣的反應。季鷹的道歉傳入耳中,聽上去誠意十足,但那低沉磁性的聲音卻讓人覺得他是在挑逗。春桃的膝蓋微微發抖,希翎丟臉地發現自己也無法控製指尖的輕顫。

  “大少奶奶,你沒事嗎?”許久未聽到答複,他探身向車廂內望去。

  風流倜儻的俊臉出現在車廂門口,兩個毫無思想準備的少女不由發出一聲驚呼。卓君揚好笑地瞧著強自鎮定的洛希翎,邪邪挑起了眉。

  “我很好,繼續趕路吧。”希翎吞咽了一口口水,盡量讓自己的聲音穩定不發抖。她是寄傲山莊未過門的大少奶奶,而他不過是一個總管而已,自己絕對不能在他麵前示弱。

  她逞強的樣子,莫名讓他感覺很好。卓君揚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故意的,用折磨人的調情口吻一字一句道,意料之中發現她的嬌軀打了一個寒顫。

  調教她,或許能給他帶來意想不到的快感呢。想到此,他的下腹猛然一緊。君揚回過身重新打馬上路,再看著她,他不敢保證自己火熱的眼神會不會讓她起疑。

  這個遊戲,看起來會非常有趣。

第三章

  馬車停在悅來客棧門外。卓君揚瀟灑地跳下馬車,站在車邊攙扶洛希翎和春桃下了車。眼尖的掌櫃瞅見氣度不凡的卓君揚,滿臉堆笑親自迎出客棧,一旁的店小二接住君揚扔來的馬鞭,將車趕到客棧後的馬廄。

  “三位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

  “兩間上房,再預備一桌酒菜。”卓君揚摸出一錠銀子揚手一拋扔進掌櫃懷中。白花花沉甸甸的銀子讓掌櫃的笑眯了眼,點頭哈腰請他們入內。

  卓君揚和洛希翎甫一入客棧,就立刻成為焦點人物。一個是英俊瀟灑的美男子,一個是花容月貌的美人兒,兩者任一已是人群中的光芒所在,更何況兩人一組同時出現。

  對那些纏繞在洛希翎身上色迷迷的目光,卓君揚憑空升起了怒氣,似乎是專屬於自己的寶貝忽然間為別人所覬覦,一種酸溜溜的心態。他不露聲色讓希翎主仆走在樓梯的裏側,自己則用大半個身子擋住了眾人窺伺的眼神。

  “小二,酒菜備好後就送到我房裏。”君揚改變了主意。他不想讓其他男人看見她的美好,這是他一個人享有的特權。

  “大少奶奶,等你梳洗後請到小人房內用餐。”他送主仆倆到房門口,恭恭敬敬道。

  “有勞季先生了。”希翎微微頷首。剛才上樓時他刻意替她擋住了其他人的視線,令她心中湧起小小的感動。雖是小事,但足可見到他的細心體貼。洛希翎自及笄後便美名遠播,再加上“神針”之名如雷貫耳,每逢出遊都能引得蘇州城內百姓競相觀看。說實話那人頭攢動的氣勢著實讓她恐慌,活像是戲台上濃妝豔抹娛人的戲子。

  她不喜歡受到矚目,隻想安安靜靜在自己的世界做些想做的事。無奈造化弄人,天賦和一雙巧手給了她名聲,也讓同父異母的兄長把她視作一棵搖錢樹。

  在家從父,父死從兄,出嫁從夫,她的人生從來無權自作主張。

  洛希翎曼妙的身姿消失在緊閉的門後,卓君揚才回到對麵自己房內。匆匆梳洗完畢,卓大少爺不由苦笑。以往出行,他通常是和美女舒舒服服坐在馬車內喝酒談心,今天倒好居然做起了車夫。

  誰讓他沒事找事不以真實身份前往洛家堡迎親,非要弄出一個季鷹總管來增加遊戲的樂趣性。結果,雖然如願以償見到洛希翎被自己誘惑時慌亂無措的神情,卻也必須忍受被她推拒的煎熬。在車上見到她含羞帶怯的嬌俏模樣,君揚承認自己有擁抱她的衝動,真實清晰的反應。

  仰天長歎,看來在回到寄傲山莊之前他不得不一直使用這個身份了。

  店小二擺上了一桌酒菜,按他的吩咐用了最好的食材。剛擺上最後一碟冷菜,對麵的房門打開,俏麗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他的門敞開著,她一眼就看到坐在桌前等著她的俊美男子。含笑的眉眼,嘴角勾起的笑痕,手撐著下巴的慵懶模樣,不由回憶起馬車上他的擁抱,腰間頓時竄起了火燙的觸感。

  洛希翎,你怎麽可以對夫君以外的男人心動!她趕緊斥責自己的心猿意馬。雖與卓君揚尚未謀麵,但她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是寄傲山莊的大少奶奶。

  她神態自若走進君揚的房間,在他對麵坐下。“讓季先生久等了。”她客氣生疏地笑了笑。

  “沒關係。”希翎梳洗過後換了一條湖水藍的長裙,衣襟上繡著迎風搖曳的金色蘆葦,仿佛置身於夕陽餘輝下碧藍清澈的湖水邊。她是湖中仙子,飄然如仙。“‘神針’稱號果然名不虛傳,這幾簇蘆葦當真是天然巧妙意趣橫生。”君揚執起酒壺,往她的杯中注入清酒。

  “那當然,我家小姐的繡品巧奪天工,天下無雙。”春桃不無驕傲地應和。

  “春桃!”希翎秀眉微皺,顯然對丫環的誇耀覺得不自在。“季先生謬讚了。和寄傲山莊送上的聘禮百鳥朝鳳相比,希翎隻能算雕蟲小技班門弄斧。”她端起酒杯,向卓君揚做了一個手勢,“這一路還要勞煩季先生多加照顧,希翎先幹為敬。”以袖掩麵,她一口氣飲盡杯中佳釀。

  “想不到大少奶奶竟是如此爽快的女中豪傑。”他淺淺啜飲一口酒,聽不出究竟是調侃還是嘲諷的口吻。

  洛希翎窘迫,不自覺的就在他麵前露出了和希遙、希晴相處時才會有的不拘小節。一絲慌亂爬上她的心頭,他和她不過是剛認識半日的陌生人而已。

  她拿起筷子,吩咐春桃坐下和他們一同進餐。飯菜口味一般,顏色造型也不夠吸引人,春桃隻嚐了一口就嘟嘟噥噥抱怨和二小姐的廚藝根本沒辦法比。

  想到下落不明的兩個妹妹,希翎放下筷子沒了胃口。“抱歉,季先生,希翎身體不適,先回房休息了。”她站起身,微微福了一禮告辭離去。

  洛希翎眉宇間的擔憂明明白白落在卓君揚眼裏,他清楚她在擔心兩個妹妹的安危。君揚差點叫住她和盤托出和赫連宗臣、赫連昱聖兩人的賭約,所幸理智先一步行動。

  他眼睜睜看著她走進對麵房間,一言不發。

第四章

  夜闌人靜,整個客棧都陷於熟睡中。深濃的夜色掩映下,一道黑影從客房越窗而出,幾個騰躍後消失於夜幕籠罩。

  黑衣人來到郊外,放出信號彈。不一會兒,一條人影由遠處飛掠而來。

  “屬下參見大公子。”來人在黑衣人麵前跪下。

  淡淡星光下,隻見一張俊朗英挺的臉,竟赫然是寄傲山莊大公子卓君揚。他略微點頭示意對方站起來說話。

  “找到赫連王爺和三殿下的行蹤沒有?”

  “據探子來報,赫連王爺曾在杭州府出現過,目前行蹤不明。至於三殿下,他在揚州城已雇船北上。”

  “京裏可有動靜?”

  “暫時風平浪靜。”

  君揚略一沉吟,“很好,我還有件事要你去辦。”

  一番耳語後,他揮手讓屬下離去,背負著手仰望星空。稀稀疏疏的幾枚星子散落於濃黑色的天之幕布上,看上去異常孤單。

  就像此刻的他。

  一抹俏生生的影子不期然浮現眼前,猝不及防讓他措手不及。君揚啞然失笑,在他難得茫然脆弱的時刻,竟然想起了最不該想念的人。

  洛希翎,一個多月前偶然成為賭局主角的女子,僅僅用了半天時間就讓他念念不忘。他想了解她,想看到更多被她隱藏起來的情緒。

  卓君揚第一次對女人產生了探究的興趣。過去,確切地說在不久之前,女人予他的意義還隻是暖床的工具而已。

  不,她也一樣。一旦我得到了她的心,等待她的命運同樣是被舍棄。

  君揚否定內心瞬間產生的動搖,一絲冷酷邪肆的笑緩緩爬上了他的嘴角。

  悄無聲息回到客棧,卓君揚換下夜行衣。對麵房間忽然亮起了燭光,他心中一動,悄悄靠近門邊從縫隙間向外張望。

  洛希翎輕悄悄地推開門,小心翼翼舉著油燈邁出門檻。轉身,像是怕驚吵到房內的春桃,她輕手輕腳合攏房門,朝樓梯口走去。

  卓君揚起先以為她要上茅房,轉而一想店家在每間上房都備有馬桶,她大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另一個可能性立刻躍入他的腦海——她要逃婚!

  也不是不可能,洛希遙在饕餮盛宴上輸給了赫連宗臣,還不是出爾反爾跑得無影無蹤了。洛希翎一定是想效法希遙,一走了之。虧得她對這樁婚事表現得這般柔順乖巧,原來一早就打定主意在半路上逃跑。

  滔天怒火熊熊燃燒,卓君揚無法解釋自己的火氣從何而來。她迫不及待要逃開他的事實,竟讓他不可遏製的感到挫敗。

  君揚打開門,毫不猶豫跟著她下了樓。他不在乎她會怎麽看待自己半夜不睡覺跟蹤她的理由,該解釋的人是洛希翎!

  她披散著長發,從背後看柔美動人。即便卓君揚正在火頭上,他也不得不說她連背影都能勾魂攝魄。

  桌上的油燈將她的身影投影到門板上,長長的如放大數倍的巨人。他站在樓梯口,望著門上的陰影。洛希翎奮力拔開門栓,打開了客棧的大門。她沒有拿燈,徑直走到了院子裏。君揚冷冷一笑,翻身躍到樓下。

  假若她想逃,天涯海角他都不會放過她。

  出乎卓君揚意料,洛希翎隻是站在院中仰望天空。和他前一個時辰出去時不同,雲層散開了,一彎弦月高掛蒼穹。

  清冷的月光灑向人間,灑在洛希翎纖弱的身軀,鍍上一層讓人目眩神迷的銀光。君揚頓時口幹舌燥,饑渴的眼神緊緊盯著前方的嫋嫋婷婷。

  夜風夾帶著絲絲涼意撲麵而來,希翎張開雙臂,好像是一個頑皮的孩子妄想捉住風的蹤跡。風吹動她的長發,衣袂飄飄如淩波仙子踏月而來。

  卓君揚衝動地走上前,走到她的身邊。聽到腳步聲,受驚的希翎驚懼回頭。待看清是他,她就像是正在貪玩的孩子被當場抓住那樣慚愧地垂下了頭。

  “季先生,”她小小聲囁嚅著,“我睡不慣客棧的床,所以出來吹吹風。”

  她的稱呼喚回了他的理智。對了,他的身份是季鷹,並非寄傲山莊大公子卓君揚。該死的!他真的痛恨無事生非的自己了。

  “我見到大少奶奶下樓,不放心跟了過來,大少奶奶莫見怪。”還要裝模作樣說些冠冕堂皇的話。

  希翎俏皮地笑了笑,“莫非季先生是怕我逃婚吧?”

  被她說中心事,卓君揚一陣尷尬。難得他也有了被別人的話噎住找不到語言回應的體驗。期期艾艾半天,他才裝作慍怒地說道:“大少奶奶,請不要和小人開這種玩笑。”

  她已轉開頭,眺望著遠方某一處。很輕很輕的聲音,柔柔隨風而至。“你放心,我無處可逃。”

  洛希翎話語中深濃的悲哀擊中了他的心。他上前半步,凝視著她的眼睛。星星映在如黑曜石般的瞳仁中,璀璨的讓人移不開視線。他就這樣沉溺於這雙眼睛中,直到她羞澀地垂下眼簾,長長的眼睫毛覆蓋住了那一對靈動的黑瞳。

  卓君揚滿是失落與惋惜,他真的很想再多看一眼。但比之這個,更讓他煩悶的是她剛才所說的話。

  我無處可逃!這五個字在他耳畔轟鳴,他被她的哀怨緊緊捆住,逃不掉的窒息感沉甸甸壓住了靈魂。自己,是不是正在做一件殘忍的事?

  “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卓君揚突兀地問道。他對自己說,如果得到了肯定的答複,那麽他會放她走。忘記賭約,忘記婚約,哪怕是因新娘逃婚淪落為百姓茶餘飯後的笑料也要讓她遠走高飛。

  “喜歡的人?”希翎一字一句重複了一遍,眼底升起了迷惘。許是麵前俊朗男子的問題從來沒有人問過,她忽略了深夜同他獨處於禮不合,甚至於他提的問題也逾越了一個山莊總管的職責。“喜歡,是怎樣一種感覺?”

  “很重要,每天都會想起,想到的時候會很快樂。”君揚慢慢說著,磁性的聲線在黑夜中有著別樣的誘惑。“見不到的時候,心仿佛是被石頭壓著,很痛苦很難過。”

  希翎望著他,澄澈的雙眸浮現同情之色。“季先生,能被你喜歡的人一定會覺著幸福。”她柔聲勸慰,直覺這個為自己解釋喜歡究竟是何種感覺的男人正被憂傷折磨,若非他有切身之感,又如何能描述得這麽詳細?

  君揚失笑,信口胡謅幾句從素日交好的青樓女子口中聽來的情話,竟引起了她的誤解。這個小女人,莫非是在安慰他?他索性裝糊塗,不置可否。

  “啊,我該回房了。”夜裏的露水輕輕吻在額頭,洛希翎警覺到夜已深,而他和她是孤男寡女。

  “我會羨慕能被你喜歡的男人。”在她經過他身邊時,卓君揚低聲說道。

  希翎驚訝地回過頭,他的背影在月光下蕭索而寂寥。她看了一眼,低下頭匆匆離去。

第五章

  春桃對自家小姐眼下明顯的黑眼圈相當好奇,以前隻有在構思大幅繡品圖樣的時候希翎才會失眠。昨夜她因為旅途勞頓睡得太死,壓根兒沒聽到小姐輾轉反側的聲響。

  “小姐,我沒照顧好你。”她自責不已,咬著唇懺悔,“也對不起二小姐和三小姐的囑托。”

  希翎“噗哧”一笑,“好了啦,春桃。現在不是在家裏,而且,”她的語氣低沉了下去,“不知道她倆去了哪裏?”

  提起失去蹤跡的兩個妹妹,飯桌上的氣氛明顯低落下去。卓君揚挑了挑眉,故作興趣地問道:“在家又會怎樣?”

  “三小姐看到大小姐沒睡好,會罰我們抄經書;二小姐生起氣來會在我們的飯菜裏偷偷放辣椒。”春桃撅著嘴絮絮叨叨抱怨,後怕不已。

  他慶幸自己選擇了洛希翎,和她那兩個古靈精怪的妹妹比起來,她的溫柔和善解人意讓他無端生出了幸福感。

  君揚一驚,幸福感?老天,他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啊。為掩飾心中刹那的無措,他故意咳嗽兩下轉移了話題。“大少奶奶不必擔心,兩位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平安無事的。今日小人打算在無錫城借宿,不知大少奶奶意下如何?”

  “季先生作主就是了。”她看了看他,想起昨夜的對話,臉上不禁掠過一抹緋紅。

  他轉過身吩咐掌櫃為他們準備幹糧,錯過了這絕美的一景。等他再回過頭,她神色自若地端著茶盞飲了一口。

  重新上路後,卓君揚發現洛希翎在刻意回避和他相處。昨日她嫌車內悶熱坐到了他的身邊,今天同樣晴朗的天氣,她卻極力忍耐著。

  這個認知讓他不快,還生出了些許惱怒。他不能忍受她的拒絕,光是猜測她在故意疏遠自己就讓他受不了。

  想到此,君揚拉住韁繩,在密林中停下。

  “季先生,出了什麽事?”春桃探頭出來問道。

  他回過了頭,似笑非笑地看著春桃秀氣的小臉。他的笑容顯得頗為古怪,春桃心慌意亂縮回車廂內。

  “小姐,季先生有點奇怪。”春桃拽著洛希翎的胳膊,用力將她搖醒。

  希翎昨夜回房後,想著季鷹的問題輾轉反複一夜未睡,晃動的車廂增加了催眠效果,她居然不知不覺睡著了。現下被春桃的叫聲喚醒,一時間反應不及。

  “你說什麽?”她揉了揉眼睛。

  春桃還沒來得及為她答疑解惑,那個被認為舉止異常的男子已身體力行證明了這一點。卓君揚飛身縱入車廂,抱起希翎又掠了出去。迅捷如電的動作,讓人連驚呼都不及發出。

  “你,你,你要幹什麽?”被季鷹緊緊摟在懷裏,希翎的臉漲得通紅。他足尖輕點樹梢,抱著她在林間飛奔。

  “帶你去一個地方。”他沒看她,腳下速度不減。

  “放肆,你放開我!”他的氣息弄亂了她的心跳,至此希翎才想到自己該擺出寄傲山莊大少奶奶的架子,命令他放手。

  卓君揚放聲大笑,低頭斜睨懷中嬌俏的人兒。他的狂浪舉止氣得她雙唇發顫,嬌軀直打哆嗦,連那雙一直漾著溫柔波光的漂亮眼睛中也燃起了憤怒仇恨的火焰。

  “我不放。”他近似於無賴的說著,臉上笑容痞痞的讓她咬牙切齒。

  “你不放手,我就咬舌自盡。”想到比女子比生命更重要的貞節,希翎把心一橫就要咬下。

  君揚飛快出手扣住她的下顎,邪邪瞧著她微張的櫻桃小口,他挑起了眉笑得飛揚跳脫。“我是不是該認為你在邀請我品嚐?”

  希翎慌亂,礙於下巴被扣無法說話,隻能拚命搖頭。卓君揚惡劣的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讓我不要拒絕嗎?”

  他俯下頭,薄薄的嘴唇印上她粉嫩的頰,希翎臉上的血色一下子退得精光。她蒼白的好像是寒冬臘月隻著單衣走在冰天雪地中,君揚興起了一絲不舍。可是她此刻無助的模樣太誘人,他順從了自己的欲望,柔軟的舌尖掃過她的上下唇後,肆無忌憚探入她的檀口。

  懷中的身軀停止了顫抖,完全呈現出僵直的狀態。他躍下樹梢,輕巧落地後將她的身子按上樹幹,狂猛地掠奪她口中的甜蜜。

  整個過程,他始終不曾退開侵入她唇腔中的靈舌,饒洛希翎是個未經人事的處子也能深刻感覺到他的饑渴。

  這個男人,是一心一意要侵犯她!

  雙腳站上了地麵,她有了依靠似的開始掙紮。她的反抗挑起了卓君揚更深的征服欲,男子偉岸的身軀將她的身子壓製得無法動彈,她不僅感受到男女力量上的懸殊對比,更可怕的是抵在她腿間的硬挺正隔著柔軟的布料廝磨著她最私密的一處。

  洛希翎的臉色接近於慘白,她閉上眼睛一付任人宰割的模樣,豆大的淚珠從眼角滑下,滑過唇邊。

  卓君揚嚐到了鹹鹹的淚水,一股電流竄過五髒六腑讓心髒疼痛。肆虐的性感薄唇不甘心地放開銷魂的甜蜜,他看著她梨花帶雨泣不成聲的樣子,五味雜陳。

  “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得到自由的雙手捂住臉,不想讓輕薄自己的登徒子看到如此丟臉的一幕。但除了哀求,她別無他法。

  變故來得太快,她措手不及。誰能料到寄傲山莊的總管竟然在迎親的半道上劫持了大少奶奶?況且像她這樣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歹人”二字即使認得也從未真正見識過。

  “季先生,今天的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洛希翎用力抹去眼淚,強自鎮定的同他談條件,帶著濃濃泣音的嗓音有一點點顫抖。

  卓君揚兩手撐著樹幹,將她禁錮在雙臂之間。他盯著她的眸光深沉,似乎內心善惡的掙紮全寫在狹長的鳳目中。她不敢逃離,一瞬不瞬注視這兩泓能將自己吸入的深幽古井,她的生死現下掌握在這雙漂亮卻陰冷的眼睛中。

  “你,這麽喜歡卓君揚?”他嫉妒得問,莫名其妙吃起了另一個自己的醋。

  卓君揚是誰?愣了好一會兒她才想起那是寄傲山莊大公子,自己夫君的名諱。素昧平生,談何而來的喜歡?她小心翼翼窺伺季鷹的神色,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索性避重就輕說道:“全天下都知曉希翎和卓公子共結連理……”

  話還沒說完就被他粗暴地打斷:“回答我,你喜不喜歡他?”

  她嚇了一跳,剛想好的說辭忘得一幹二淨。被他這一嚇,她的怒氣也上來了,不假思索喝斥:“你太放肆了,季鷹。就憑你那小小的總管身份,怎麽可以這樣對我?”

  “哈哈哈。”他肆無忌憚大笑,都到這個地步了,她還沒發現異常?卓君揚好心為她指點迷津,“洛希翎,你還天真地以為我真是寄傲山莊總管?”

  她瞪圓了眼,後知後覺明白墮入了設計巧妙的陷阱。“你,你,是誰?”天啊,做夢都沒想到搶親這種事居然發生在了自己身上!

  “我會告訴你的,洛大小姐。”君揚湊近希翎,以邪魅的語調緩慢說道:“用我的身體。”一字一句,仿佛刻意折磨她脆弱的神經。

  洛希翎羞怒攻心,一氣之下竟然暈了過去。

  他抱著她輕盈的身子,勾起一個邪惡的微笑。

第六章

  洛希翎睜開眼看到的是輕軟細紗織就的床帳,淡淡的粉紅色。身上蓋著的絲被輕而薄,還有時斷時續的花香傳入鼻端。

  她驚惶地坐起身,先低頭檢查身上的衣服。還好,衣衫整齊不像被人動過。稍稍安心後,希翎才有空想此處究竟是哪裏。

  她記得昏倒前和季鷹獨處於密林中。他邪惡的宣言又在耳邊轟鳴,如催命符時刻糾纏不放,希翎隻差沒捂住耳朵尖叫:“不要再說了!”

  難道是有人恰巧經過那裏,發現季鷹意圖對她不軌,因此仗義出手相助?希翎翻身下床,穿上自己的繡鞋急急忙忙向房門走去。

  門先開了,一個圓臉的丫環端著水進來,看到希翎站在桌前不由笑逐顏開。“小姐醒了,快通報主人。”

  主人,會是誰?希翎呆愣愣接過丫環絞好的熱毛巾,擦了擦臉。“姑娘……”不知該如何稱呼,希翎含混地叫道,這句“姑娘”卻叫得圓臉丫環誠惶誠恐,“小姐,叫我小青好了。”她忙不迭應聲。

  “小青,這裏是什麽地方?”她抬眼四下張望,房內家具物件皆小巧雅致,書案上擺放的碎瓷花瓶中插了一枝嬌豔的玫瑰,像是特意為女孩子準備的閨房。

  小青臉上掠過了訝異之色,顯然未料到希翎對此地一無所知。“這是盤龍寨。”

  “盤龍寨。”她下意識重複,心頭升起不好的預感。怎麽聽上去像是強盜窩?難道是那個狂放無禮男子的巢穴不成?“你家主人是誰?”她火燒火燎追問。

  “主人,就是主人啊。”小青被問得一頭霧水。

  “洛大小姐如此關心在下,著實讓我受寵若驚呢。”隨著帶笑的戲謔聲音從門邊傳來,希翎雙腿無力,癱軟的在桌邊圓凳上坐下。

  季鷹!她還是逃不開他的手掌心。

  卓君揚見到她挫敗懊惱的模樣,臉上的表情愈發愉悅。他用眼神示意小青離去,長腿一伸邁進房內,並隨手關上了門。

  “你,你想幹什麽?”洛希翎驚恐地瞧著他關門的動作,不知哪裏來的勇氣飛快撲到門邊,“我要回家,讓我走!”

  “回家?”他挑挑眉,眼裏浮起不懷好意。“回哪個家?洛家堡如今由你兄長當家,巴不得把你和你娘掃地出門,你以為他還會接收你?寄傲山莊迎親隊伍早就被我一網打盡,誰能證明你就是卓家大少奶奶?”

  希翎踉蹌退後兩步,他說的話雖然冷酷卻也是事實。就算能安然無恙離開盤龍寨,她的名節已毀,天下之大竟不知何去何從。

  “你還是乖乖留在這裏,做我的壓寨夫人吧。”他笑得囂張跋扈,算準她無處可去。

  “寧死不從!”洛希翎轉身抓起書案上的剪子,鋒利的刀尖對準自己的咽喉。“季鷹,我沒辦法殺了你逃出這裏,但我至少能以死保全清白。”

  卓君揚微眯起眼,垂下的眼簾遮住了欣賞的眸光。她剛烈倔強的這一麵讓他心動,光是想象折下這朵清蓮,就能讓他興奮不已。

  “好啊,請便。”他整了整身上月牙白的綢衫,好整以暇在桌前落座,一臉等著看戲的表情。“別指望我會救你。”

  這個男人,可惡到極點!

  洛希翎咬了咬牙,泛著冷光的利刃讓她的手不由自主發抖。她抬起左手覆在執剪子的右手上,雙手合力往下刺去。

  “你舍得扔下春桃?”卓君揚倒了一杯茶,優雅地端起杯子,慢條斯理的話語成功阻止了希翎驚險的自裁行為。

  季鷹挾持自己離開了馬車,把春桃孤零零扔在小路上。希翎本以為她能僥幸逃脫季鷹魔掌,繼而向官府求救,沒想到春桃也落在了他的手中。“她沒事吧?”春桃從小跟著自己情同手足,她沒法不在乎。

  “現在還不錯,但將來就不知道了。”君揚放下茶盞,手指托著下巴笑望著希翎。“她的好,取決於你的合作。”

  “合作?”她的臉上閃過疑惑,不解他的意思。

  “我要你,洛希翎。”卓君揚不耐煩再和她捉迷藏,直截了當說出要求。“乖乖聽話,沒有我的命令不準死掉,否則我就把春桃賣入妓院。”

  她張口結舌,找不到自己的聲音。這個霸道狂妄的男人,他有什麽權利對她予取予求!

  “你最好明白,我說到做到。”冷冷的警告打破她殘存的反抗幻想,她鬆了手,烏黑的剪子掉落在地板上。

  “卑鄙,混蛋,無恥。”她抖著唇,氣憤地指責。

  卓君揚微笑,笑意卻未到那雙冷漠的眼。“我不否認。”

  和這樣一個厚臉皮的男人對話,被活活氣死的絕對會是自己。洛希翎硬生生別轉過臉,不屑與他對視。

  “我允許你動手殺我,隻要你有這本事。”他的話讓她回過了頭,想看清楚他是否在開玩笑。風流倜儻俊臉上的表情十分認真,他並非說笑。“殺了我,你才能自由。”

  “你,為什麽要我殺你?”希翎平日連殺雞都不敢,更別提殺人了。

  卓君揚走到她麵前,輕佻地抬起她的下巴。“希翎,男人在床上的時候防備最鬆懈。我迫不及待等著那一刻。”他垂下頭,輕咬她的唇瓣。

  該死的男人!洛希翎萬分懊惱那把剪子為何此刻不在自己手中?

第七章

  雖說洛希翎被軟禁在盤龍寨,但她的待遇卻是貴賓級別。卓君揚不但讓她和春桃見了麵,甚至還允許她在盤龍寨中隨意走動。

  至於他的要求,則是光打雷不下雨。希翎在忐忑不安度過幾個不眠之夜後,算是暫時放下了心。

  她並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這裏屬哪州哪府管轄,不過從丫環廚娘口中大致了解到此處名為盤龍山。

  他們在深山之中!難怪眺望所見隻有層巒疊嶂,密林幽深。確認到這一點,洛希翎的挫敗感更深一層,這意味著除非季鷹自動放了她和春桃,否則她倆插翅難飛。

  難道真要如他所說,殺了他才能重獲自由?

  被這個問題困擾得不勝其煩的希翎,終於在來到盤龍寨第五天的午後走進了卓君揚的書房。

  丫環打開門請她入內,然後向他福了一禮,關上門離去。

  和他獨處於同一空間,逼仄感頓時向希翎壓迫下來。她不自在地轉換站立的重心,垂著頭一言不發。

  卓君揚饒有興味地瞧著局促不安的她,站起身將手中的書放回滿滿的書架,他向她走了過去。

  “讓我猜猜你來找我的目的。”長臂一伸,勾著她纖細的腰肢攬入自己懷抱,“想我了?”他壞壞地笑著,意料之中見到她羞紅了臉。“或者是來殺我?”

  希翎身子一僵,未料到他竟以輕鬆的口吻說著生死攸關的話。見她遲疑,他毫不猶豫封住她的嘴唇。

  她的反應極為生澀,和那些善於逢迎的青樓女子完全不可比,可偏偏是無技巧可言的她讓君揚沉迷於親吻的樂趣中不可自拔。他喜歡逗弄她的舌尖,在她害羞的閃躲中緊緊纏住不放開,然後他就能聽到細碎的呻吟從兩人相連的唇瓣逸出。

  他有時候不免想入非非:僅僅是吻她時聽到的呻吟就已然能將他的理智逼到極限,若是和她共享魚水之歡,會不會讓自己徹底瘋狂?

  他最興奮的經驗是第一次擁抱女人,從青澀少年成長為男人。後來他抱過很多很多女人,可再沒有第一次瘋狂的體驗。

  那是理智徹底讓位於本能,完全被欲望灼燒的感覺。

  卓君揚放開了希翎,好笑地看著她忙不迭大口呼吸空氣。她的各種反應都讓他覺得可愛無比,促使他一次次罔顧她的抗議吻上她的唇,就是想多看幾遍。

  “季鷹!”洛希翎終於緩過神來,想起此行目的。每次見麵都會被他強行奪去嘴唇,然後他丟下被吻得七葷八素的自己揚長而去,害她丟臉不已。“把我和春桃關在這裏,你究竟想做什麽?”

  白皙修長的手指刮著她的臉頰,慢慢移到下巴用力勾起。幾次交鋒的經驗告訴希翎,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否則難保不會有再一輪作為懲罰的熱吻加諸於身上。

  “怎麽,你急不可待地想邀請我享用你嗎?”卓君揚輕佻地說著,笑得萬分邪惡。

  “去你的!”在盤龍寨住了幾天,洛希翎最大的收獲是總算能麵不改色說出罵人的話了。她用力扳開卓君揚扣著自己下巴的手指,轉身向門口跑去。“我就知道和你這個混蛋沒什麽好說的!”

  他的小女人,連發脾氣都這麽可愛呢。君揚笑著放她離去,在她打開門即將跨出書房門檻前慢悠悠說道:“我想做的,是得到你的心。”

  希翎一愣,情不自禁回頭。他火熱的眼神膠著在她身上,讓她心如鹿撞。真是奇怪,即便被他吻得分不清南北西東,她亦不曾有過如此飛快的心跳。

  似乎,有一些東西正在悄悄地發生改變。

  她沒說什麽,徑直走出書房,體貼地替他關上了房門。

  睡不著的夜裏,洛希翎喜歡一個人靜靜眺望星空。此刻,她就在自己屋外的院落中,抱膝坐於石階。山上的夜晚較平地略微清冷,她在打第二個噴嚏的時候,一件披風覆上她的肩頭。

  “謝謝。”不知身後是誰,她邊道謝邊回頭看。

  風流俊雅的男子一襲白色長衫站於她背後,希翎慌忙站起,尷尬地解釋:“我,我覺得山上的星星好美。”

  她已不是第一次被他發現半夜溜出來看星星了。他不責怪她,反而把伺候她的小青責罵了一通,讓希翎分外過意不去。

  “我帶你去一個更適合看星星的地方。”卓君揚寵溺地笑了笑,抬起手為她係好披風的係帶。

  “嗯?”她歪著頭疑惑地看著他。

  “山上風大,你身子弱。”他捏捏她柔嫩的臉頰,牽起柔若無骨的小手。

  卓君揚帶著洛希翎沿著寨後的山路向上步行。樹影憧憧,風吹林間猶如嗚咽,若是獨行此間,她肯定害怕的一步都走不了。可是他在她身邊,竟讓她萬分安心,好像天塌下來他也會為她支撐起一片天空。

  她不明白自己是從何時何處有了這樣的感覺,對一個強行擄走還屢次輕薄自己的惡人,竟然產生了戀戀不舍。

  希翎不斷譴責自己,和他刻意拉開了距離。

  她的猶疑盡數落在他眼底,忍俊不禁。真是個藏不住心事的小女人!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不知她會是什麽表情。

  兩人各自沉浸於自己的心事,默不作聲往山頂方向走。

  前行了約摸半個時辰,不知不覺已走到山頂。置身於空曠的平台,四麵風光一覽無遺。可惜月黑風高,看得不甚清晰。

  “看上麵。”君揚握著希翎的手,指點她抬頭看天空。

  一條長長的銀河高掛蒼穹,無數星子浮沉其間,此番美景希翎生平僅見,不由震愣當場。

  “我過去和你一樣,很喜歡看星星。”他緩緩訴說著,“在京城住得久了,差不多忘了星星有這麽美。”那裏是你死我活的利益戰場,根本不容他有時間做這等風花雪月的事。

  她沉默半晌,方才試探著開口:“希晴對我說過,隻有徹底放下,才能找到桃源樂土。看星星也是同樣道理,有太多事情在眼前,再美的星星也會視而不見。”

  能輕易放下嗎?恐怕連那個“女諸葛”洛希晴都不得不卷入這場太子之位的鬥爭中了。誰讓她遇見了赫連昱聖,這個誌在天下的男人!

  卓君揚當然不會對希翎坦白這一切,他隻是指著天邊劃過的一顆流星,讓她快點許願。他性急的樣子,讓她不自覺笑了出來。

  “笑什麽?”看著她燦爛的笑靨,君揚一怔。這恐怕是頭一次,洛希翎發自內心的微笑。

  她搖搖頭,決心把他孩子氣的那一麵當作心底的小秘密珍藏起來。又一顆流星落下,她閉上眼睛喃喃自語:“我希望,我們能開開心心再見。”

  天下之大,江湖之遠,她不清楚究竟哪一天會和希遙、希晴重逢,但她誠心祈禱兩個妹妹能找到幸福。

  卓君揚伸手將她摟進懷中,重複了多次的親密擁抱讓洛希翎由最初的抗拒逐漸進展到默許,她像是明白了掙紮不過是少許延長他得逞的時間,因而聰明地選擇不再白白浪費力氣做無謂抵抗了。

  “讓我抱抱你。”第一次,他向她征求擁抱的允許。希翎的驚訝隻一瞬,即刻被湧起的悸動湮沒。

  她抬起手,摟住他寬寬的肩膀。閃爍的星光下,這個男人的寂寞讓她心疼。

  是不是喜歡一個人,也會為他的孤單而難過?

第八章

  將希翎送回房間,卓君揚手扶著門框淡淡調笑道:“可不可以請我喝杯茶?”

  洛希翎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房裏也有。”她打算關門。

  “可是,少了活色生香的人。”君揚挑著眉,滿意地看到她臉上的紅暈。他飛快地探過身,在她額頭印下輕吻。“晚安,希翎。”

  希翎目送他離開的背影,直到他走過轉角再無法看見才依依不舍關上房門。一個時辰前他陪著她在山頂看星星,漫天群星璀璨,竟比不上他雙眸中的明亮讓她失神。

  那一刻的溫柔與傷感,足以令她溺斃其中。

  她清醒地看到內心的動搖,卓君揚是她名義上的夫君,但她與他素昧平生更談不上喜歡與否。麵對季鷹,麵對那些足以焚燒理性的親吻,她做不到無動於衷。

  心,漸漸淪陷在這個狂野放肆的男人身上。她不了解他的真實身份,也不懂盤龍寨究竟是個怎樣的地方,就這樣一頭栽了下去。

  他狂傲地宣布:“洛希翎,我要你的心!”而她悲哀地發現,這顆心已不由自主向他靠攏。不行,她不能任由季鷹掌握主動權。繼續留在他身邊,她真的會拋下所有獻上這顆坦蕩蕩的心。

  想到此,希翎立刻整理了一個小小的包袱,躡手躡腳出了房門,潛入春桃居住的下人房。

  “小姐。”發現搖醒自己的人是希翎,春桃詫異地呢喃。

  她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附在春桃耳邊說道:“趁夜黑風高,我們逃出去。”

  春桃會意地點頭,胡亂揀了幾件衣物打成包袱。兩人輕手輕腳開了盤龍寨的大門,沿著下山的方向走上山路。

  回到自己房間的卓君揚也正努力克製著不顧一切想要占有洛希翎的渴望。上天作證,為了不嚇壞她,他用盡所有的意誌力和欲望辛苦對抗。

  他是她第一個在乎的女人,他想要得到她全心全意的愛,所以這一次他心甘情願等待。不強求,希望她能慢慢發現他的好,慢慢把心交給他。

  至於那個賭約,認輸也算不上什麽丟臉的事。

  卓君揚對著窗外隱約可見的北鬥七星舉起了酒盞。一聲尖厲的哨響忽然刺破長夜的寂靜,君揚明白這是山寨發現有人闖入而發出的報警聲。與此同時一條黑影在前方屋頂幾個騰躍後落入君揚院中,在他的窗前跪下。

  “屬下有要事稟告主人。”黑衣人恭恭敬敬道。

  卓君揚正在為警報聲疑慮,按理說以他訓練的人才絕對不可能觸發到機關,難道還有人闖入不成?“警報聲是你發出的?”他不動聲色問道。

  “這是第二件屬下要匯報的事。我剛到前院就見到寨門大開,因此才出聲示警。”黑衣人單膝跪地,沒有君揚的吩咐連頭都不敢抬。

  他略一沉吟,對匆忙趕來聽候指示的侍衛下令嚴加徹查,接著吩咐黑衣人進入內房和自己詳細說明京城的動靜。

  “大公子日前吩咐屬下帶給三殿下的口信已經送到,三殿下說已有了對策,請主人暫且按兵不動。”

  對策?莫非是洛希晴!眼前浮現希翎為兩個妹妹祈福時虔誠的模樣,他頓了頓,仿似漫不經心問道:“三殿下身邊,是不是多了一個謀士?”

  “這個,屬下未曾見到三殿下本人,由王府管事代為通傳。”黑衣人稍停片刻,遲疑不決接著說道:“但屬下聽到些閑言碎語,說是三殿下此趟蘇州之行,惹來了一個大麻煩。”

  卓君揚笑了笑,但馬上他就笑不出來了。侍衛向他匯報山寨內並無外敵闖入,反而是洛希翎主仆二人不見了蹤影。

  “裏裏外外都查過了?”話雖如此,君揚卻已明白她是真的走了。否則大半夜的,不好好在屋內睡覺能去哪裏。尤其是作為要挾她留下的人質春桃也一並失蹤了。

  “四處都查了個遍。”前院人聲鼎沸火光衝天,那聲尖銳的哨音把整個山寨的人集體驚醒。

  卓君揚咬了咬牙,“點五十人分成兩隊跟我搜山。”距離他們上山頂看星星回來沒多久,以兩個弱女子的腳力,走不了多遠。

  關鍵是不知她走了哪一條路。一條確實是通往山下,而另一條則是用來迷惑入侵者實則通向懸崖峭壁的絕路。

  若她不幸選了後者,他沒辦法想下去了。

  就在盤龍寨內鬧得人仰馬翻的同時,洛希翎和春桃兩主仆正坐在山路旁的石頭上揉著酸脹的腳心,幸好她們都不是三寸金蓮,否則怕是連一步都走不了。

  一個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一個是從小被賣入豪門的丫頭,實事求是的說,這兩人的腳力比普通的弱女子更弱。因此走不到半裏地,希翎就忍不住找了塊石頭坐下休息了。她今晚已經走了很多路,雖然從山頂下來的時候因為她走不動,是由季鷹抱著她回到寨內。

  “小姐,我們在逃命誒。”幾次三番說服自家小姐休息的時間差不多了,奈何都被希翎以腳痛為由駁回,春桃無奈中手搭蓮蓬眺望盤龍寨的方向觀察動靜,隱隱見到火光照亮了那邊的天空。她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肯定是發現我們逃走了!”

  她這一叫讓希翎慌了神,急急忙忙將被磨出血泡的柔嫩雙腳套進繡花鞋,她扯住春桃的手就往山下猛衝。

  “小,小姐,慢一點。”

  追趕的馬蹄聲逐漸逼近,追兵手中熊熊燃燒的火把甚至替她們照亮了前麵的路。洛希翎停下腳步,驚慌失措望向來人。

  一馬當先最前方的男人俊逸的臉上噙著冰冷的微笑,居高臨下看著如喪家之犬的她。

  “洛希翎,我說過你無路可逃。”看到她的那一秒,滿溢在他心頭的真實感覺是如釋重負。謝天謝地,她誤打誤撞走對了下山的路。可立即,另一種惱怒的情緒占據了卓君揚的靈魂。原來,當自己幻想著她會愛上他的時候,她所想的是迫不及待逃開他。

  熱切的眼神瞬時為冷冽替代,淩厲的目光是她從所未見。等待的時間已經磨光了他的耐性,接下來他要用自己的方式來得到她的心。說他不擇手段也好,卑鄙無恥也罷,他決定收回主動權了。

  “你,你別過來!”希翎害怕的後退,隻恨自己平日走路不多,應該是能跑多遠就多遠才對。

  他從馬上躍起,幾個起落已到了她麵前。“你沒資格命令我。”伸出手,馬上就要碰觸到那張傾城絕色的小臉。

  洛希翎飛快向旁邊一退,整個人因為重心不穩向後跌倒。那是一段陡坡,她一聲慘叫止不住向下滑落。

  “希翎!”卓君揚被這番變故嚇得是魂飛魄散,毫不猶豫縱身躍下。兩人身上的衣物被沙土石礫摩擦著,背部火辣辣的疼痛。

  君揚借力再度向前躍起,這次成功地抱住了希翎。他就地一個翻滾,借山間樹木阻擋止住了下滑的趨勢。

  擔憂地看向懷中佳人,她已陷入昏迷。

第九章

  盤龍寨的大夫替洛希翎檢查了傷勢,幸運的是她隻受了皮外傷,並未傷到筋骨。讓卓君揚震怒的是,擦傷的部位是她粉白瑩潤的後背。一道道細長的紅色印痕就像鞭子抽打著君揚的心髒,每一條都在訴說著她不惜代價要逃離他的事實。

  “一條疤痕都不許給我留下。”卓君揚冷冷下達指示。他轉頭看著守在床邊不停哭泣的春桃,這個小丫頭的哭聲讓他心煩意亂,間接想起洛希翎對她的重視程度,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沉下臉將閑雜人等統統趕出房間,他表情陰沉地坐在床邊等她醒來。

  她睡得極不安穩,秀氣的眉毛緊緊糾結,紅豔的小嘴微微翕動,似乎在慌亂地解釋著什麽。卓君揚低下了頭,在她耳邊用冰冷的聲音邪惡地說道:“是在向我道歉嗎,洛希翎?可是我比較希望你醒過來親自對我說‘對不起’,或者你想用其他方法?”

  他輕輕咬著她小巧的耳垂,被騷擾的希翎出於本能反應的瑟縮了一下,眉頭皺得更緊。

  “不喜歡?”他邪邪笑道,嘴唇移向她的臉頰,在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肌膚上留下蜿蜒的痕跡,柔嫩的感覺和她身上陣陣的幽香將卓君揚的理智逼到了懸崖邊緣,他忽然抬起了頭,目光凝固在依然昏睡中的希翎——那兩片水潤嬌豔的紅唇。

  不可抗拒的吸引力,他再度俯下身,薄唇帶著挑逗意味在她唇瓣一遍遍刷過。麻癢的觸感比剛才的騷擾威力更大,長長的羽睫不住輕顫,她快要蘇醒了。

  “希翎,翎兒,該醒來了哦。”他的聲音含著最煽情的誘惑,霸道的侵入她的世界,而且不肯離去。

  洛希翎睜開眼睛,占據整個視界的是一張放大數倍的俊臉,除了那雙含著冰冷笑意的眸子,她再也看不到其他。

  “呃……好痛。”昏迷時沒有那麽強烈的感覺,一旦蘇醒後整個背部火辣辣的痛感立刻擊中了希翎。再說,她肯定自己會被季鷹痛罵,幹脆扮可憐博取同情。她以前看希遙經常使用這一招逃避爹的責罰,屢試不爽。

  “當然痛了,小笨蛋。”看到她這付可憐兮兮的模樣,卓君揚愛恨皆不是,語氣不善地說道。為了救她,他也經曆了與她相同的磨難。以他練武之人的強健體魄都覺得背部灼傷般的痛,何況她這個纖纖弱女子。

  “轉過身,我替你上藥。”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洛希翎變了臉色。她連忙擺手拒絕,小腦袋在枕上動來動去以示反抗的決心,“不用勞煩季先生親自動手,讓春桃來就可以了。”她的身體,怎麽能隨隨便便被陌生男子觸碰?

  “我說過,在這裏我的話就是命令。”他用眼神瓦解了她的抵抗,“除非殺了我,你才能自由。洛希翎,你已經犯過一次規了。”

  “什,什麽?”她期期艾艾。為什麽這個男人不斷重複著要自己殺了他?她不想靠傷害他的方法重獲自由啊。希翎苦惱地思索脫身的方法,一個從來不曾想過的念頭突然如流星劃過腦海:難道,難道這也是他的算計之一?他算準了自己絕不忍心動手,才會若無其事說出這樣的話?

  他從頭至尾,根本就是以玩弄她為樂!

  洛希翎明亮的瞳仁緊緊盯著麵前俊美非凡的臉,他將情緒控製的很好,無懈可擊。希翎默不作聲,在心中掂量和他對決的勝算。她什麽把握都沒有,除非如他所說,用那個方法殺了他。

  否則她和春桃,一輩子都會被困在這個惡劣的男人手中成為籠中之鳥。

  她狠狠咬著嘴唇,慢慢轉過身從側臥改成俯臥的姿勢,將背部對準了他。

  卓君揚揭開覆蓋在她身上的輕柔絲被,剛才為了診斷和上藥方便,春桃已經替她褪去了外衣,她的上半身僅著一個粉色的肚兜,而後背除了一條紅色的係帶,別無他物。

  他從桌上拿過盛藥膏的罐子,手指伸入罐中挖出晶瑩剔透的翠綠色膏體,輕輕抹上紅色的傷處。

  清涼的藥膏減緩了痛楚,但緊接著一股可怕的熱力卻從他的手指和肌膚相觸的地方竄升而起,並隨著他的指尖移動,在整個背脊點燃星星之火。

  這種感覺,太奇怪了!

  希翎咬著唇,手指近乎痙攣地抓著絲被。該死的登徒浪子,他到底有完沒完!遇到季鷹,她大家閨秀的形象算是顛覆的徹底了。不但學會了罵髒話,還被他又親又抱之後忍辱偷生活了下來,若是過去她早就一頭撞死以表清白了。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樣逼我?”洛希翎近乎咬牙切齒的恨聲道。

  卓君揚放肆大笑起來。“洛大小姐,這點程度你就不能承受了?接下來我要做的事,可是會讓你發瘋的哦。”

  她尚未領會他話中的含義,愕然發現他已經爬上了自己的床。

第十章

  這個厚顏無恥的浪子!她該一腳把他踹下去!

  洛希翎顧不得背部剛塗了藥膏,挺直身子坐了起來。“你下去!不準你上來!”她用力推著麵前懶洋洋斜倚床柱的男人。見雙手力氣不夠,她從絲被中抽出雙腿,猛地踢向他。

  卓君揚出手如電扣住她纖巧的腳踝,輕輕提拉,希翎便再也坐不安穩地跌入柔軟的絲被中。絲綢擦過她赤裸的背部,輕柔的觸感點醒她上半身僅著一個肚兜,俏麗的小臉刹那間布滿紅潮。

  才發現嗎?這個可愛的小女人!飽覽春光無限的君揚暗自偷笑,但一股他無法忽視的渴望在心底萌芽,並以瘋狂的速度抽枝開花結果。

  他舔了舔幹燥的嘴唇,雙眼緊盯著近在咫尺的希翎。

  驚惶的大眼失神地瞧著麵前英挺帥氣的男子,為何這個舔嘴唇的動作,竟能讓她看直了眼?甚至希望自己就是那兩片薄薄的唇,被他粉色的舌尖輕輕舔噬。

  希翎趕緊搖頭,想要搖去腦海中不純潔的思想。她的頭發本就鬆鬆挽了一個髻,這番猛搖後,黑發如瀑布般披泄,覆住雪白的身子。強烈的色彩對比刺激著卓君揚的欲望,他忍不住一聲低吼,欺身上前緊緊吻住她的唇。

  有別於往常,這一吻霸道而狂野,仿佛是他決心將她小腦袋裏所有的禮教統統趕走似的。靈活的舌頭探入她口中,時而刷過她細小的齒,時而輕觸她的舌尖,時而又強迫她的舌與自己糾纏。卓君揚不遺餘力地挑逗著希翎,要逼出她真實的感覺。

  待他稍稍移開嘴唇放她自由呼吸,希翎已支撐不住癱軟在他懷中。潔白如玉的小手攀附著他的肩膀,楚楚動人的模樣讓他愛意如泉湧。

  “這不過是剛剛開始。”邪惡地扔下這句宣言,他又一次封緘她的唇。

  卓君揚的手沿著她修長的頸項向下緩慢移動,隔著肚兜覆上她的渾圓。察覺到胸前不安份的揉捏,洛希翎從令人沉迷的親吻中乍然清醒,她抬起手抵擋他的侵犯。

  對她的逗弄似乎上了癮,特別是她的抗拒反而撩撥了他的興致。嘴唇不放鬆的在她唇腔中肆虐,君揚和她玩起了捉迷藏的遊戲,反正她身上可以摸的地方多著呢。

  希翎辛苦的四處捕捉他討厭的手,被他碰觸的地方象發燒一樣燃起高熱。和他老練的調情手法相比,她這個新手連反抗都顯得水平差勁,不一會兒就已是嬌喘籲籲,額際甚至沁出了點點汗珠。

  “這樣就累了?”卓君揚嘖嘖搖頭,深感惋惜地說道。

  洛希翎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她的疑惑越來越深,他口口聲聲說這些隻是遊戲的開端,他究竟想對她做什麽啊?

  不用她費神思考,君揚已給出了答案。趁她喘息之機,他的手滑進肚兜之下,攀上她高聳的胸脯。希翎的驚呼尚未出口,他的唇再次覆蓋。

  帶著魔力的手指夾著她敏感的蓓蕾用力拉扯,快感和微微的疼痛席卷身體,洛希翎渾身一顫,這股陌生的感覺讓她害怕。她隱隱預感到,有令人恐懼的事即將發生。

  按照他的說法,這場折磨人的遊戲才剛開始。

  卓君揚埋首於她的雙峰之間,在洛希翎白玉無暇的身體上烙下一個個專屬於他的印記。當他不顧希翎的拚死掙紮撕裂那片遮蓋春光的肚兜,彈跳出的雪白胸脯讓他一瞬間忘了呼吸。

  希翎條件反射般雙手護住胸前,蜷縮起身子不讓他靠近。出閣前母親的殷殷教導回響在耳邊,她想起了一些過去聽得懵懵懂懂此刻豁然開朗的話。

  他對她做的事,也就是所謂的夫妻之禮,隻能和自己的夫君做。

  這個可惡的男人劫持了她不說,還一門心思打算毀了她的清白。

  她的小小抵抗殺傷力為零,君揚輕而易舉將洛希翎拉到自個兒身下。他單手扣住她的雙手拉高至頭頂,炙熱的吻長驅而下,很快來到了她的胸口。

  她扭動著身子掙紮,殊不知在他眼裏傾向於邀請。他惡劣的伸出舌尖,刷過敏感的粉色蓓蕾。希翎倒吸一口氣,停下不動了。

  她瞥到他在吻粉色的蓓蕾,嬌嫩而敏感的部位立刻變得又硬又痛。身體背叛了希翎的意誌,變得不像她自己的了。

  “你看,還是你的身體比較誠實。”他,他絕對是希晴搜集的野史筆記中記載的妖魔鬼怪化身,連他說話的口氣都像是惡魔。

  “夠,夠了。”她抖著聲說,幻想著哀求是不是能讓他放過自己。

  卓君揚抬起頭看著她寫滿恐懼的小臉,“還不夠。”冷酷的話粉碎了希翎微末的希望,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不想看到我,是嗎?他勾起邪肆的微笑,我會讓你永遠記得我,洛希翎。手指微微使力,他褪下她的褻褲。

  下身突然的涼意讓希翎警覺,但緊接著一雙火燙的手撫上了她最私密的部位,高溫帶走了身體暴露在空氣中的微涼。她下意識夾緊雙腿,不料也夾住了他的手。

  君揚笑著調侃:“想不到,你這麽歡迎我。”聲音暗啞的不似平常。隻有他心裏明白,在戲弄她的同時,欲望差不多已燒穿了他。

  還不到時候。他告訴自己,用殘存的理性約束腿間叫囂著發泄的昂揚。

  聽到他的揶揄,洛希翎羞憤交加,抬起一條修長的腿向他攻擊。卓君揚眼明手快抓住雪白的腿兒順勢打開,手指毫不留情探入她身體內部。

  異物進入體內的不適感讓希翎差點跳了起來,她難耐地想要擺脫,但一股熱流不聽她使喚的向下腹部湧去,她惶恐地感覺到這股熱流不僅在身體的各處遊蕩,還流出了體外,沾濕了他的手掌。

  錯覺,一定是錯覺!

第十一章

  他低沉猖狂的笑聲證實了這一羞人的事實。她握緊了拳,想自己立刻昏死過去也比繼續丟人現眼要好。

  他不讓她昏厥,貪婪地奪走她所有的情緒。手指在她體內深深淺淺的刺探,令她羞慚不已的花蜜汩汩流淌。她控製不住這具在他惡意玩弄下臣服的身軀,一切自然的反應她都有。

  希翎的眼淚掉了下來,在陌生的情欲和陌生的他雙重折磨下,她忍不住嘶聲慟哭。哭得梨花帶雨肝腸寸斷,他抽出食指,默不作聲看著她號啕大哭。

  “季鷹,你太過分了!為什麽要對我做這樣的事?折磨我,羞辱我,就讓你這麽痛快?”她尖叫道。快感、空虛、後背同被褥摩擦造成的痛楚三管齊下,讓洛希翎忍無可忍地爆發了。

  她不顧自己赤裸著身子,緊緊抓住卓君揚的衣襟,逼視著他漠然的雙眼。“放我走,我不要留在這裏!”

  “不。”他清晰地吐出拒絕的詞匯。拂開她的手,君揚翻身下床,順手撫平身上的衣衫。“我說過,除非我死,你才能得到自由。”

  混蛋!洛希翎狠狠一拳捶在床鋪上,他又來了!用這句話逼得她別無選擇。

  “你想死?好,我成全你!”她跳下床,胡亂抓起絲被裹住前胸,拖著長長的被子在屋內四處尋找剪子。

  卓君揚雙手環胸看著她轉來轉去忙個不停,冷冷一笑。“不用麻煩了,我借給你。”說著,他彎腰從靴筒中抽出防身用的匕首,扔到了桌上。

  希翎愕然看了看桌上泛著寒光的匕首,視線轉到高大男子清冷的俊容上。他的眼眸如蘇州城冬季的冰雪,冷徹肺腑。

  “不敢嗎?”君揚輕蔑的冷笑,“剛才是誰口口聲聲要成全我?”他的激將法收效不錯,洛希翎走到桌前拿起了匕首。

  經過一夜的折騰,窗外已是黎明破曉時分,早起的雄雞“喔喔喔”高聲打著鳴。她不由得一陣恍惚,剛過去的這一夜在洛希翎短短十七歲的人生中,前所未有的刺激。

  這個男人帶著她去山頂看璀璨的星空,溫存體貼得讓人止不住動搖;然後是她生平第一次出逃,結果仍未逃脫他的魔掌;同樣是這個男人,卸下了溫柔的假麵具,用狂野放肆的情欲羞辱折磨她。而現在,他直挺挺站在她麵前,等著她動手殺了他。

  希翎向他步步逼近,她希望看到他流露出害怕的神色主動往後退。但這個名叫季鷹的男人似乎完全將生死置之度外,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冷靜地看著她走到身前。

  她一手按著止不住向下滑落的絲被,一手舉高匕首。良知和對自由的渴望在她心中不斷交戰,她拿不定主意該怎麽做。

  “你,可不可以為我留下?”在她舉棋不定的時候,卓君揚凝視著她,慢慢問道。

  啊?希翎愣愣地維持著別扭的姿勢,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為了他留下?她是寄傲山莊大公子的新婚妻子,她不能就這樣一聲不吭無故失蹤。她仿佛已看見洛家堡中的娘親承受著兄長和大娘的責難,同時還為下落不明的自己哭紅了雙眼。

  她不能留下,不能自私的忽略這些事這些人。

  洛希翎搖了搖頭,將匕首交還於他。“我累了,今天殺不了你。”轉身,她拖著被子走回床上。

  她不肯為他留下!

  卓君揚再度確認這個事實後,冷笑著離去。寄傲山莊大少奶奶的頭銜,或許比他本身更有吸引力。

  她認為自己做了一場旖旎的春夢,夢裏的他在她未經人事的身子上製造了一浪高過一浪的風暴潮。直到日上三竿她被陽光晃花了眼醒來,她才從被撕裂的貼身衣物證實那並非是夢。

  她對他的碰觸產生了反應,這讓洛希翎羞愧得恨不能找個地洞鑽下去。等到和卓君揚坐到同一張桌前吃飯,她的窘迫更是由始至終沒半刻消停。

  希翎不敢看他,隻顧低著頭猛吃白飯。她的羞澀悉數落在君揚眼裏,他不動聲色夾了一筷子菜放入她碗中。

  她嚇了一跳,差點捏不住筷子。結結巴巴到了謝,她又垂著頭往嘴裏扒拉飯粒。

  他玩得太過火了,嚇著了她。卓君揚對洛希翎的心態異常矛盾,他既氣她不肯放棄寄傲山莊大少奶奶的虛榮,又對她的瑟縮不安心生愛憐。他幾乎衝口而出坦承卓君揚和季鷹等於同一人的真相,可一方麵他怕她接受不了,另一方麵京城的事情也需要他以這個身份作掩護。

  他還不能告訴她,在充分信任她之前。

  “我吃飽了。”希翎好不容易將最後一粒米飯掃入口中,急切地放下碗筷,巴不得趕快逃離他身旁。

  “吃了它。”他夾了一個雞腿到她麵前。她隻吃這麽一點東西,難怪身材纖瘦。回憶起她的身體,他握筷的手竟然不再穩定。

  洛希翎自然不明白他腦子裏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她盯著黃澄澄的雞腿,為難地皺起眉頭。“我吃不下了。”

  “要不要我再提醒你,我的話就是命令?”他故意勾起壞壞的笑。

  霸道的男人!希翎認命地接住雞腿,哀怨地琢磨自己是否在哪一天進香時對觀音菩薩產生了不敬,因此才招致這場無妄之災?

  “吃完了。”她秀秀氣氣地吐出雞骨頭,接過丫環遞上的手巾擦完嘴,才發現他早已吃完了飯,悠閑地看著她啃雞腿。

  洛希翎學聰明了,不和他計較。反正無論做什麽她都占不到上風,索性悶不吭聲。

第十二章

  午飯後兩人分道揚鑣。卓君揚去後院監督部下操練,而希翎則在他特意為她開辟的繡房指導盤龍寨的姑娘刺繡。

  蘇繡與湘繡、蜀繡、粵繡並稱為四大名繡,“精、細、雅、潔”是它的特色。心靈手巧的蘇州美女不僅容貌秀麗,繡品更是名滿天下。而洛希翎更以自己慧黠的心思,別致的構圖獨占鼇頭。

  難怪當聽說主人的貴賓就是天下皆知的“神針”洛希翎,盤龍寨一幹女眷競相示好,以求能得到希翎的一二真傳。

  她很快樂地做這件事,昨天才教了姑娘們切針繡法,今天的課程是鞏固教學成果。她在繡房內不停地走動,一旦空閑下來,她怕自己會情不自禁想到季鷹,包括他在她身上所做的羞人的事。

  “小姐,小姐!抱歉,我有事要找我家小姐商量。”春桃匆匆忙忙跑進繡房,拽住她的衣袖將她拖出屋外,一直拖到洛希翎的房間。

  希翎不解,這丫頭怎麽一臉兵荒馬亂的樣子,昨晚逃跑都沒見她這般慌張過。“春桃,出了什麽事?”

  春桃小心謹慎四下望望,確信無人在外監視才關上房門。“小姐,這裏不能留。”

  “我知道,所以昨天才要你跟我一起逃。”希翎在心底小心眼地附加注解,而且這裏的主人還是個大惡棍。

  “小姐,你根本不清楚盤龍寨是什麽地方。”春桃看自家小姐一頭霧水的模樣,一古腦兒把自己所見全都說了出來。“我剛剛無意中經過後院,發現季先生在操練兵馬。老爺在世說過當年帶兵打仗的陣勢,和那會兒說的一模一樣。”

  操練兵馬?希翎掩住櫻桃小嘴,大大的眼睛裏露出了驚怖之色。難不成他意圖謀反!

  “小姐,小姐,我們一定要想辦法逃走。”謀逆之罪株連九族,春桃顯然被嚇壞了,一個勁敦促洛希翎想辦法逃跑。“萬一官兵攻了上來,不僅我們性命不保,還會牽扯到夫人、二小姐、三小姐。”她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預想了最糟糕的情況。

  “鎮定,春桃。你轉得我頭暈了。”希翎為自己倒了一杯茶,力圖冷靜分析形勢。起初她隻當盤龍寨是強盜窩,但所接觸到的侍衛都非窮凶極惡之徒,也漸漸放鬆了警惕,把這裏想成是山民聚居所在。萬萬料不到,此處竟然隱藏著天大的秘密。

  “你回繡房指導姑娘們,切忌萬萬不可露出慌張。我去後院查探一下虛實,若果真如此,我會想辦法帶你離開這裏。”希翎放下茶盞,和春桃分頭行事。

  後院在季鷹居住的院落之後,那晚上山看星星他曾帶她經過。希翎留心察看四周動靜,見無人經過,才躡手躡腳穿過季鷹的居所向後院走去。

  還沒到目的地,一陣陣呼喝聲以雷霆萬鈞之勢灌入耳中。她忙閃避到粉牆後,探出小半個腦袋偷窺。

  那晚他牽著她的手走過,她一心撲在他帶她去哪裏這個問題上,壓根兒沒注意後院麵積驚人。這已不能算是院落,簡直就是校場。

  密密麻麻近千人站成整齊的數列,校場高台上端坐著一個英明神武的男人。離得太遠,她看不清他的麵貌,但那身影卻和季鷹一般無二。

  希翎悄然離去,她已經得到了答案。擺在麵前兩條路,離開或者留下。由始至終他都對她說:“殺了我,你才能走。”

  她一定要走,絕不能令洛家堡的親人被扣上謀反的罪名。她不得不,殺了他!

  夜涼如水,洛希翎依舊坐在台階上仰望深黑色的天空。今夜月明星稀,清冷的月光讓人覺得很孤單。

  “會著涼的。”溫和的嗓音在背後響起,不用回頭也知道是那個男人。

  希翎迅速武裝出羞怯的微笑,半垂著頭回過身。“為什麽,每一次都會被你抓到?”稍稍帶著撒嬌的口吻。

  因為我每天都會守著你入睡才離開。卓君揚走上前,什麽話都沒說,隻是玩味地笑了笑。

  “笑什麽?”她的心跳悄悄加快。接下來她的計劃成功與否,就看現在了。

  他說過男人在床上防備最鬆懈。要想殺了他,看來隻能用這個法子。她可不相信這個男人會真的任由自己在身上戳個窟窿而不還手。那天幸好沒有上當,否則不知道他又會想出什麽樣的方法來折磨她了。

  “你呢?這麽晚還不睡。”她羞澀的表情讓君揚心情大好,繼續逗弄。

  “我,我在,想……”她一句話說得吞吞吐吐,成功引起他的注意。

  “讓我猜猜看。”卓君揚惡劣地湊近她的耳朵,曖昧的氣息噴灑在她的頸項,“你在想念我的吻,對不對?”

  “不是,當然不是。”希翎心虛的忙否認。

  他故作傷心地挑起眉,“那麽,我們溫習一下來加深印象吧。”說著,他俯下英俊的臉,溫暖的嘴唇覆蓋了她。

  很暖的吻,可為何他偏偏要做忤逆犯上的事?希翎別無選擇,她不能拿洛家堡幾十條人命陪自己冒險。在這個草木皆兵的年代,朝廷寧可錯殺一千也不容許放過一個亂臣賊子。

  她和他並無深仇大恨,即便他曾作出輕薄她的事,她對他也沒有置之死地而後快的念頭。希翎為自己將要采取的行動在心底默默說著抱歉。

  卓君揚略微差異,僅僅是一個白天,洛希翎對自己的態度有了雲泥之別。她反常的非但沒有推拒他的親昵舉止,竟還刻意做出了迎合的反應。

  一個女人,尤其還是個很美的女人在有意無意釋放著誘惑,能忍住得還算得上男人嗎?君揚不諱言自己的衝動,他想要她繼續那場未完的遊戲,想得身體疼痛。

  抱起希翎,他一腳踢開房門,徑直走向柔軟的床褥。將她放上紋絲不亂的床鋪,他居高臨下俯視她。

  “我要你。”卓君揚不給她反對的機會,挑起邪肆的微笑封住她的櫻桃小口,汲取她口中的甜蜜。

  希翎抬起手抓住他的頭發,黑色的發絲糾纏著她細長的手指,和他本人一樣,深深刻在她的心版上了。

  無論她去到哪裏,她都會記得這個男人,原因不單單是她將要殺了他。

  君揚扯開她的衣襟,滾燙的嘴唇在她裸露的肌膚上印下灼熱的吻。情欲同時煎熬著他和她,空虛的感覺讓大腦暫時遺忘了一切。

  她隱約覺察到自己的身體在渴求著更大的滿足,是什麽?她說不出。

  他聽到自己的欲望在吼叫著準備衝入她的體內,再忍耐下去他不如去做太監算了。卓君揚飛快地脫去礙事的衣物,赤裸的身體和她緊密貼合。一個挺身,他的昂揚刺入了緊至的幽穀,貫穿她的身體。

  洛希翎痛得驚聲尖叫,直覺是他發現了她的企圖,故意來折磨她了。左手探入故意擺放在最近位置折疊成四方形的絲被底下,她猛地抽出剪子刺入他的腹部。

  “你……”卓君揚猝不及防,翻下了她的身體。他的欲望抽離帶出了紅色的處子之血,緩緩流下她雪白的長腿。

  “我,我,對不起,我不能拿洛家堡陪你冒險。”希翎顧不得下身的疼痛,眼見鮮血不斷湧出他的傷口,她六神無主不知道做什麽才好。她不想他死,這是此刻唯一清晰的想法。“季鷹,我不是真的要殺你。我害怕,怕自己和你在一起會連累娘和兩個妹妹。”她趴在氣息奄奄的君揚身側,拚命搖著他。“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我從來沒有真的想殺你啊!”

  若不是他現在身受重傷沒力氣罵人,卓君揚一定會狠狠痛責洛希翎有時間懺悔不如去喊人來救自己。

  總算,在他失血過多昏厥之前,希翎的尖叫引來了頭腦比較清楚的管家。大夫立刻被召喚來為他止血治療。

  這一夜,錦衾羅被上沾染了斑斑血跡——他和她的。

第十三章

  幸好洛希翎心急慌忙刺中的部位並非致命傷,因此卓君揚雖然流了很多血,看上去隨時都會一命嗚呼的樣子,但實際上好好調理半個月靜靜養好傷就無大礙了。

  整個急救過程,希翎一直含著眼淚守在他床邊,順便證明了一件事——她的確不適合扮演心狠手辣的角色。

  由於被害人處於昏迷狀態,行刺案的從犯春桃作為人質被看管起來。盤龍寨上空盤旋著惶惶不安的低氣壓,似乎一旦主人有所不測,那麽罪魁禍首洛希翎主仆逃不了幹係。

  不管是為了良心上的不安還是春桃的安危,希翎都誠心誠意向觀世音菩薩禱告:求求您,保佑他平安無事,趕快醒過來。

  他沉沉睡著,洛希翎趁房內無人,偷偷打量他的睡顏。她知道他長相俊美,但平日相處哪敢仔細瞧瞧他的五官究竟如何。還不要被他嘲笑至死!此時枯坐無聊,哭得紅腫不堪的雙眼也流不出眼淚了,她想自己看看他的模樣應該不會被人責怪吧?

  撥開他額前被汗水浸濕的亂發,她絞了一方手巾替他擦汗。柔軟的織物從他的額頭開始,逐漸將一張線條完美五官精致的臉展現於她眼前。長而微卷的睫毛覆蓋著他的眼睛,她記得他炙熱的眼神是如何膜拜她身體的每一寸;薄薄的嘴唇緊緊閉著,她記得滾燙的觸感侵襲過她的唇腔。

  他是她第一個男人。下身撕裂般的痛楚明明白白告訴洛希翎,她從一個少女變成了完完全全的女人。是他,奪走了她的清白之軀。

  希翎指尖輕顫,帶著她自己也無法解釋的柔情蜜意撫過他的臉頰。她該恨季鷹的,若非他劫持了自己,她白璧無瑕的身子已交給了寄傲山莊大公子卓君揚,而不是這個圖謀犯上作亂的男子。

  她記得在客棧那一夜,他們並肩站在院中,他問她有沒有喜歡的人。

  喜歡一個人,是怎樣的感覺?那時候,懵懂的她這樣問他。

  他說:“每天都會想起,想到的時候會很快樂,見不到的時候,心仿佛是被石頭壓著,很痛苦很難過。”

  她想起他的時刻,心裏酸酸脹脹的淒楚無法言說。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並不是喜歡,對不對?

  洛希翎垂目瞥見他的傷口又有了血跡滲出。她拿過剪子剪開繃帶,準備替他換藥。

  卓君揚的腹部纏了一圈又一圈的細紗,大夫囑咐過一旦傷口裂開有血跡滲出就要重新上藥換繃帶。

  吃力地扶起君揚,讓他半倚靠著自己肩頭而坐,希翎再看到觸目驚心的傷口後忍不住淚眼朦朧。

  不行,現在不能哭。她抬起空閑的手擦去眼淚,細心的將金創藥抹上他的腹部。他身上淡而清爽的氣息一陣陣竄入她鼻端,希翎的手不可抑製地發抖。

  一隻無力的手忽然捏住了她的手腕,順著手臂看到他疲憊的眼神。他醒了!希翎喜形於色,可是高興勁沒一會兒就煙消雲散了。

  為什麽,他要以這樣心灰意懶的目光看著自己?

  “對,對不起,我……”道歉蒼白無力,她傷了他這是事實,而那一瞬間她真實的想法是殺了他。

  “我不怪你。”他的嗓音嘶啞,一字一句慢慢說道。說這四個字就像耗費了全身的氣力,君揚氣喘籲籲。

  “別說了,讓我替你上藥。”洛希翎動動手腕,輕易從他的桎梏中掙脫。他是真的乏力,否則她不可能逃得如此輕鬆。

  卓君揚再次費力地舉起手,擋住她的手掌落下。“讓絲絲來。”絲絲是他的貼身侍女,服侍他日常起居。

  他臉色蒼白,神情卻異常堅決。希翎咬著唇,委屈地紅了眼眶。“說到底,你還是恨我真的對你動了手。”

  “沒有。”君揚虛弱無力,話越說越短。

  她定定看著他,確認他的意思。直到從他冷淡的眼眸再次傳達出拒絕的訊息,希翎漠然地點了點頭。

  她是洛家堡的大小姐,和這個男人的交鋒中自尊早已丟盔棄甲,但至少還殘留最後一絲尊嚴讓她能在被拒絕後冷靜地走出他的房間。

  他討厭她,不過如此。

第十四章

  接下來的幾天,洛希翎留在自己房間繡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饒是她哪兒都不去,關於他的傷勢複員情況仍源源不斷傳入她耳中,好像大家想當然地認為她非常希望了解似的。

  春桃在卓君揚的命令下重獲自由,還被派到她房裏做事。

  他還下了一條指令:洛希翎主仆可以離開盤龍寨。

  管家客客氣氣將希翎請到議事廳,拿出滿滿一盒閃著耀眼光芒的金錠請她當做盤纏收下。洛希翎自然聽出對方話語中的逐客之意,過去她巴不得能發生的好事從天而降,她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了。

  她讓管家派人把盤纏送到自己房中,不管她多有骨氣不想要季鷹一分一毫,她都不得不麵對最實際的問題。她和春桃身無分文,若是沒有路費,她和春桃怕是很快就要餓死他鄉了。

  在她走之前,她必須和他見上一麵。

  “煩勞總管大人通報季先生,希翎叨擾多日還讓先生身受重傷,想當麵和他道別並致以謝意。”

  管家麵色為難踟躕了半天,但仍走進內院替她通報。好一會兒他才匆匆忙忙走出來,帶著歉意開口道:“主人說了,洛小姐的心意他心領了,不如就此別過不必再見。”

  這個小氣的男人!希翎氣不打一處來,忽然做出了與她大家閨秀形象極為不符的舉止來。隻見她一把推開上前欲攔阻她闖進內院的管家,氣勢洶洶直衝而入。

  卓君揚坐在廊簷下,背靠著柱子懶洋洋抬起了眼睛。管家緊跟著希翎,忙不迭向自家主子辯解勸阻不及,讓人打擾了他靜養。

  洛希翎一聲不吭,鼓著腮幫子瞪著他。君揚牽起淡淡的笑容,示意管家退下。

  “這就是洛家堡的門風?洛大小姐的風度還真是讓我等粗鄙之人歎為觀止。”他含諷帶刺道。

  她怎會聽不出他的譏諷,這樣刁蠻任性的洛希翎是第一次現諸於世,連她自己也暗暗吃驚。

  “季鷹,我隻問你一句話。”希翎決定忽略他語氣中的不善,“你真心要我走?”

  卓君揚一怔,本能地想要否認。可是耳邊響起了她刺傷他那一夜的哭訴,她不能拿洛家堡幾十條性命陪葬。他不知道她從何處得知自己養兵操練的目的,但她的話點醒了現實的殘酷。

  他和景王赫連昱聖暗中謀劃布局,目標直指東宮太子之位。京城風聲漸緊,訓練精兵就是為了迫不得已之時實施兵諫。不成功便成仁,爭奪天下的路途上沒有僥幸逃生者。

  他喜歡這個女子,欣賞她的倔強,所以他不能害了她。

  “難道,你忘不掉我了?”故意讓自己的眼神很邪惡,舌尖刷過唇瓣,他挑逗地舔了舔嘴角,“還是,你要我負責?”

  那一夜,他破了她的處子之身,他清楚記得洛希翎痛苦的表情。糟糕,小腹有熱流升起,雙腿之間也蠢蠢欲動了。

  身體的反應,總是比較誠實的。卓君揚無奈苦笑,慶幸此時的坐姿很好地掩護了他的尷尬。

  聽出他在暗指那夜的交歡,希翎俏麗的臉龐陣紅陣白。她難堪地站在原地,手指絞著衣角,神色淒楚。

  “對於你,我究竟算什麽?”

  是你,在那一晚先說不要我的!為什麽時至今日,你還要讓我產生希望?

  卓君揚不耐煩地挑起眉,賭氣說道:“那麽多黃金還不夠嗎?你是我所有女人中身價最……”輕蔑的侮辱被她的問題打斷了,她仿佛並不在意他負氣的話,一心一意等待答案。

  “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她拋開自尊,拋開身為洛家堡大小姐肩負的責任,鼓起勇氣問道。隻要他說喜歡,那麽她也能勇敢地承認喜歡他的心情。

  要離開,才知道有多不舍。不僅是因為兩人有了肌膚之親才如此在乎,他無意中的溫柔體貼,早就一舉攻陷了她的心。

  喜歡?當然喜歡!而且是很喜歡很喜歡!

  卓君揚的眼神很冷,從上到下不屑掃視著希翎,性感的薄唇吐出兩個字:“沒有。”

  原來這就叫自作多情。洛希翎嬌軀一晃,差點站不住腳。沒關係,反正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她凝望著君揚,抬手輕輕一挽被風吹亂的發絲。“我明白了,我馬上帶春桃離開這裏。”

  “你去哪兒?”身不由己,君揚脫口而出。心下暗自懊惱,明明說了不在意,這不是欲蓋彌彰嗎?

  他還會關心?希翎扯了扯嘴角,微笑顯得有幾分嘲弄。“季先生放心,天下之大,總有我洛希翎的容身之處。”

  她蓮步輕移,一步步走到他麵前停下。“我們,扯平了。”向他俯下身,她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很短,隻有一瞬,恍惚卻像一生那樣漫長。

  “我喜歡你,記住從此以後,是你欠了我。”希翎笑了笑,澄澈靈動的雙眸令他目眩神迷。

  “告辭。”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洛希翎翩然而去。

  我喜歡你,記住從此以後,是你欠了我。

  卓君揚的腦海始終盤旋著這句話。他萬萬料不到,和自己的對抗從未占到過上風的洛希翎,竟然在離去之前說了這麽漂亮的一句話。

  漂亮的,讓他不由想鼓掌喝彩。

  他站起身,牽動到了傷口,隱隱有些作痛。君揚苦笑,這回他是徹底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若是被赫連叔侄倆知曉,定會被笑掉大牙,從此不用在京城煙花柳巷廝混了。

  那又怎樣?比起逢場作戲四處留情,擁有一個真心喜歡的女子有什麽不好?

  他正試圖說服自己留下她。認清自己此刻的心思,卓君揚盡情地嘲笑自己。剛才明明是不希望她被卷入奪位之爭,現在又想要去挽留。真是一個口是心非的男人!不就是說了一句“喜歡你”嘛,沒什麽大不了!

  他心底最深處明白,這件事很了不得,簡直就是驚天動地了。她喜歡他,那麽他能不能幻想未來的歲月有她陪伴在身側?有一個真心所愛的人生死與共?

  卓君揚穿過長長的回廊,走到希翎所住的院落。她剛來山寨,怕她住不慣,他幾乎每夜都在一旁窺伺,直到確信她安睡才放心回房。他以前從未對其他女人花費過這麽大的心思,以後或許也不會。

  記得小時候,娘曾經對他說過:“每個人都會遇到一個命中注定特別的人。你說不上她有什麽好,但是你心裏明白她就是自己一直在找的人。”

  洛希翎,就是卓君揚命中注定要遇上的人。

  房門洞開,室邇人遐。她走得灑脫,毫不留戀。書桌上擺放著他讓管家送去的一盒黃金,她隻取了一錠金子,其餘原封不動。

  織錦盒子下壓著一張花箋,他抽出打開,秀麗的蠅頭小楷映入眼簾。

  “那一夜不是交易,盤纏不需要那麽多,我和春桃背不動。”

  君揚辛苦地忍住笑,怕笑得前仰後合讓傷口崩裂。洛希翎,你讓我怎麽舍得放你走?端莊慧黠中帶著俏皮,性子剛烈不服輸,這樣的女子是他夢中所見。江南水鄉,怎樣的雅趣風情才孕育出這般鍾靈毓秀的女子?

  我欠你的,我會還給你,就用這輩子剩餘的歲月。

  洛希翎和春桃自離了盤龍寨,默默朝山下進發。春桃亦步亦趨跟著自家小姐,偷偷打量她的神色。

  那夜小姐刺傷季鷹,據衝進房內的丫環背地裏說,兩人都是衣衫不整。她幾次三番想問小姐是不是被惡人糟蹋了,但總問不出口。

  “小姐,我們上哪兒去?”憋了半天,春桃忍不住了。

  希翎一路都在沉思何去何從,寄傲山莊是萬萬不能去了,難道她還有臉跑去以大少奶奶自居?洛家堡也回不了,自己做出了這樣有辱門風的事,大哥和大娘必定饒不了自己。思來想去,竟真的如他先前所說,無處容身。

  哼,決不能讓那個可惡的男人看輕了自己。洛希翎昂起五官秀麗的臉,向著頭頂的綠蔭展開笑顏。我會活下去,活得很好!!

  “春桃,我們用這錠金子在山腳鎮上開一家繡坊,等安定下來,再悄悄把娘、三娘、四娘一並接來,你說好不好?”她興致勃勃規劃未來。

  春桃含著眼淚點了點頭,“小姐,你,你有沒有被那個禽獸糟蹋了?”她緊緊抓著希翎的手,心糾成了一團。

  洛希翎陷入沉默,她不願春桃為自己難過,可說謊騙她也非良策。正當她左右為難,夾雜著馬蹄和轆轆車輪滾動的聲音傳入耳中,主仆倆同時回頭,隻見一部錦麗的馬車在麵前停下。

第十五章

  車夫拉開竹簾子,一張她們都熟悉的蒼白俊臉露了出來。他似乎有氣無力靠坐在軟榻上,朝洛希翎虛弱地笑了笑。

  “我去鎮上辦事,要不要搭便車?”卓君揚慢條斯理道。

  希翎看都不看他,和春桃繼續行路。君揚也不強求,隻命馬車遠遠跟著。逞強的小女人,我倒要看看這段山路你能堅持走多遠。他又一次興起了捉弄她的念頭。

  “小姐,怎麽辦?那個登徒子還跟著我們。”春桃回頭看了一眼,車夫仍是一派悠閑的趕著車,不緊不慢跟在她們身後。

  “別管他,走我們自己的路。”洛希翎猜不透他葫蘆裏究竟賣什麽藥,索性不予理會。這個男人給予她的羞辱在他們道別的時候統統結束,她不想再和他有所牽扯。

  走走停停大半日,兩個纖弱女子又累又渴,不顧形象的在山路上席地而坐,洛希翎接過春桃遞上的絲帕,擦了擦汗。

  “小姐,還要走多久才能下山?”眼看日頭西斜,這一帶渺無人煙,春桃膽戰心驚地問。

  希翎舔舔幹燥的嘴唇正要用“不遠了”鼓舞春桃士氣,一個戲謔的聲音飄過來。“以你們的腳程,走上一夜的話,明早能到山腳下。”

  她回頭對上雲淡風輕的笑容,神不知鬼不覺他竟已下了車,還走到了她們身後。“多謝你好心提醒。”希翎沒好氣地道謝。她搞不懂季鷹到底想玩什麽花樣,以不變應萬變。

  “喝點水。”君揚遞上羊皮水袋。看她容顏憔悴嘴唇裂開,他忽然恨起自己的惡作劇。不管她會不會乖乖合作,這次他非要把她拖上車不可。

  雖說很不想承他的情,但走了大半天,她和春桃都幹渴的快頭頂冒煙了。略微遲疑,洛希翎還是接過了水袋。剛喝了第一口,清冽的泉水即刻讓全身的毛孔都舒服地張開,她暫時放下和季鷹的恩怨,咕嘟咕嘟喝個暢快之後把水袋遞給了春桃。

  “謝謝你。”她的態度稍稍和緩,向他福了一禮。

  “願意上車了嗎?”卓君揚搖著折扇,白色的長衫覆蓋著高大健美的身軀,仿佛翩翩濁世佳公子。

  他這付外表,假若不是她清楚他有多惡劣,多無情,十足會被他欺騙。

  她靜靜望著他,淡漠的視線緊鎖他的眼眸,像是要探究他這麽做背後真正的目的。他神色自若,她根本看不出端倪。

  柔嫩的雙腳估計又磨出了水泡,天黑以後的山路難走不說,也許還會有猛獸出沒。這是那次她逃脫未果後,寨內的姑娘給她的警告。

  “到了鎮上,我們就分道揚鑣。”她提出了條件。

  卓君揚點了點頭,指著腹部受傷的部位說道:“你用這個得到了自由。”

  故意的,這個男人是故意挑起她的罪惡感!洛希翎狠狠咬住嘴唇,甩開他向馬車走去。他望著她的背影,莫測高深笑了起來。

  三人坐上馬車後,車夫揚鞭驅馬重新啟程。搖搖晃晃的車廂有催眠的效果,走了半天山路累個半死的主仆倆雖盡力打起精神不讓自己睡著,但終抵擋不住疲倦的召喚,一前一後沉沉睡去。

  真是沒有警戒心的小女人。卓君揚搖頭歎息,吩咐車夫將車停在路邊。他抱起希翎,向林深處走去。

  清澈的小溪在夕陽餘暉中閃耀著粼粼金光,君揚脫下她的鞋襪,果不其然看到腳底磨出了水泡。

  我該拿你怎麽辦,希翎?一旦你知道季鷹就是寄傲山莊大公子卓君揚,那個惡意戲弄你的男人就是你的夫君,你肯不肯原諒我?

  一向精明的頭腦不知所措,隻能祭起“拖”字訣,能拖一天是一天。他沒有把握希翎不會拂袖而去,尤其她仍在火頭上,火上澆油的後果難保不是一場燎原之火。

  他將她的雙腳浸入溪水中,清涼的感覺減緩了腳底的痛感,舒服得讓希翎微微呻吟。

  該死!她怎麽能發出這麽誘人的聲音。

  卓君揚翻轉懷中的佳人,讓她跨坐在自己腿上,湊過身奪走她紅潤的嘴唇。

  突然的呼吸困難驚醒了希翎,睜開眼立刻發現他在吻她。洛希翎神色一凜,猛地推開君揚。“季鷹,我和你扯平了。”

  “希翎,聽我把話說完。”卓君揚按住腹部,一臉痛苦的模樣。“你推到我的傷口了。”

  有嗎?自己推的地方難道不是他的胸口?看他痛苦的表情不像裝模作樣,她不敢輕舉妄動,乖乖保持跨坐在他身上的姿勢。很曖昧也很丟人,她暗自慶幸此處人跡罕至。

  “我是景王殿下的人。”他言簡意賅說明,“皇上年事已高,眾位皇子為了太子寶座明爭暗鬥多年,不僅在朝廷就連江湖中都各有心腹。我和十四王爺赫連宗臣都是三殿下赫連昱聖的支持者,不過是一個在明一個在暗。”

  她凝視著他平靜無波的臉,這樣一個生死攸關的秘密,他為何要告訴自己?“為何要對我說這些?”

  “我不是亂臣賊子,但我所作的事同樣危險。如果赫連昱聖不能一登大統,我們都難逃一死。”卓君揚熱切的眼神愛撫著她美麗的臉,緊緊捉住她的視線,“我告訴你,是想知道前途生死難料,你還願不願意喜歡我?”

  他將自己的性命交托付,隻為了賭她那一顆心。

  她的眼淚奪眶而出,雙手握拳捶打著他的胸口。“季鷹,你又狡猾又過分,你這個大惡人!”伏在他肩頭嚶嚶哭泣,“你這樣對我,讓我怎麽離得開你?”

  抓起他的手臂,洛希翎檀口微張,拚命咬了下去。等她鬆開細小潔白的牙齒,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一圈紅紅的牙印。

  “答應我,無論你所作的事成功抑或失敗,不要丟下我。”她漲紅了臉,鄭重許下自己的諾言。

  不離不棄,生死相隨。

  卓君揚摟緊了她,嘴唇貼近她的耳廓,他低聲呢喃:“希翎,我還欠了你一個洞房花燭。”

  低沉磁性的聲線,性感的讓人雙腿發軟。洛希翎想起了那夜痛得要命的經曆,掙紮著要起身:“不,不用了。”老天,她才不要再痛一次呢。

  “太晚了,翎兒。”君揚低低一聲歎息。

第十六章

  傍晚天氣,紅彤彤的晚霞在樹頂留連,灼燒著天空。溪邊芳草鮮美,青翠欲滴的顏色。洛希翎跨坐於卓君揚身上,無力掙紮。

  她清楚地感覺到他的硬挺隔著衣裙在自己的柔軟處緩慢地廝磨,過於強烈的存在感讓她慌得一動不敢動,隻能用雙手攀附著他的肩膀,幻想能不能用哀求的姿態逃過疼痛的折磨。

  “放鬆一點,翎兒。這次不會痛了。”君揚嗓音低啞,呼出的熱氣吹拂著她敏感的耳垂和頸項,她渾身一抖。

  “真的?”她不放心,追問著要求保證。

  “騙你就是小狗。”這句話用來哄天真無邪的小女人最有用了,她果然放鬆了戒備神情。

  卓君揚自動自發將之解讀成默許,不安分的手迅速拉開她的衣襟,隔著肚兜吻上她的渾圓。薄薄的絲綢即刻被濡濕,凸現了形狀優美的突起。

  他被這一幕美景刺激地口幹舌燥,下半身的火熱益發難耐,迫切地想要衝進她的體內一解渴望的疼痛。

  可是,他承諾過補償她銷魂的洞房花燭,他不能隻想到自己。

  勉強按下欲念,君揚扯開她背後的係帶,脫下粉紅色的兜兒。洛希翎雪白的上半身暴露在空氣中,還有他的眼前。瑩潤的身子泛起害羞的粉紅,斜陽晚照中鍍上了金色的餘輝。

  “你好美。”他舔吻著粉色的蓓蕾,癡迷地瞧著它們暈深了顏色。

  微微的刺痛增加了快感,和以往不同之處在於,當希翎想到正對她做這些事的男人愛著自己時,快感成倍累加。

  細碎的呻吟從她口中逸出,她被這種混合著興奮與不滿足的淫靡聲音嚇了一跳,張口結舌。這麽羞人的聲音,是自己發出的?

  感覺到她的身子瞬間的僵硬,卓君揚微笑了。他親昵地咬著她的紅唇,輕輕說道:“很好聽,我喜歡你的聲音。”

  今天的他,比平日更加溫柔。洛希翎笑顏如花,舒展了身體把自己安心地交給這個她愛的男人。

  他撩起她的裙裾,將其推至腰間。右手探入她的褻褲,撫上她的私處。幾乎是立刻,她的身體就有了反應,插入的食指被溫熱的花蜜沾濕了。

  “你真熱情。”他邪魅一笑,手指向裏推進。他調情的話語讓她羞澀無比,下意識地收縮讓鮮明的緊縮感從他的手傳遞給身體各處,他的額際沁出了汗珠,欲火焚身。

  再忍耐,再忍耐一下就好。卓君揚不斷提醒自己。

  他深深吻她,手指在她體內不斷旋轉著觸摸敏感點。她嬌喘微微,空虛感有增無減,似乎渴求著某種更深的占領。

  是什麽?那是什麽?模模糊糊的腦海中浮現初夜,她漸漸明白自己要的是他,盡管會很痛很痛。

  “季鷹,我,我要你。”她抱著他的脖子,細語呢喃。

  沾滿花蜜的手指暗示她已為他做好了準備,卓君揚將希翎推倒在草地上,褪去身上的衣物。早已勃起的碩大分身看得希翎滿臉通紅,趕緊別開臉。

  “看著我,翎兒。”他捏住她尖尖的下巴,強迫她正視自己。“看著我的眼睛,你會知道我多想要你。”

  火熱的昂揚抵在花徑入口,他一個挺身衝進她體內。

  痛,還是痛。這個男人又騙了她。洛希翎迸出了眼淚,小臉皺成一團。

  “季鷹,你這個大騙子!”她尖叫,舉起手奮力推拒,“我不要了,不要你了。”

  剛才口口聲聲說“要”的人是誰啊?卓君揚無奈地歎息,忍著勃發的欲望等待她適應。難得他也有了憐香惜玉的一麵。

  低頭封住她抗議聲,唇舌的糾纏轉移了注意力。她淚眼朦朧中看到他眼中的柔情,是的,他是她同生共死的夫君。

  “我不痛了。”希翎咬牙皺眉,看他拚命忍耐的樣子於心不忍,說出了違心之言。

  他的手揉捏著她的渾圓,讓情火燒得更旺。聽了她的話,君揚低聲一笑:“翎兒,我來讓你忘了痛。”

  他慢慢動了起來,漸漸加快動作。交合的不適感果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快感衝撞著靈魂,她不能自己的高叫出聲。

  “啊!停下,停下來。”聲音破碎,她快承受不住這猛烈的衝擊。

  “現在停下,你會恨我一輩子。”君揚低聲笑著,吞噬她微弱的反對。

  她隻知道此刻,自己快要溺斃在他製造的情潮中。洛希翎無力的任由他帶著自己攀上高峰,終於在他全力一擊後,風暴停止了。

  卓君揚怕自己的體重壓壞了她,抱著希翎一個翻身讓她伏在自己胸膛上。激情過後的兩人沉浸在餘韻中,隻聞彼此綿長而滿足的歎息。

  飽滿的胸膛擠壓著胸前的敏感點,他的欲望再度蠢蠢欲動。腹部初愈的傷口不適合如此劇烈的運動,君揚苦笑著想禁欲的滋味果真不好受。

  “你,那裏在痛嗎?”希翎看到他隱忍痛楚的表情,直覺是他的傷處在作痛。想到那是自己造成的創傷,她心裏一陣難受。

  他將她的頭按下,俯在自己頸窩中。“那是你給我的印記,生生世世輪回,我都會記得你。”

  希翎溫熱的眼淚熨燙著他的皮膚,那是另一種刻印。

第十七章

  待兩人回到馬車停靠處已是暮色蒼茫,急得六神無主的春桃遠遠看到朦朧的人影,立即迎了上前。

  “小姐,你去哪裏了?這個惡徒有沒有欺負你?”她惡狠狠瞪了卓君揚一眼,滿是防備之色。

  希翎尷尬無比,該怎麽向春桃解釋自己不但被他欺負了,還欺負得相當徹底?她期期艾艾,想先甩開他的手再說。

  他不肯放,像宣示主權般舉起兩人相連的手,讓春桃看個清楚。他挑釁的朝這個把自己完全等同於登徒浪子的小丫頭笑了笑,含義不明。

  “小,小姐,這是……”不出所料,春桃目瞪口呆瞧著這一幕。最多是一個時辰不見,他們怎麽就有了突飛猛進的發展?

  “還不明白嗎?”君揚笑得風流倜儻狂妄自負,“記得改口叫我姑爺。”

  “厚臉皮,誰答應嫁給你了。”洛希翎羞紅了臉。用力甩脫卓君揚的手,她當下向馬車走去。

  “難道你不是我的娘子?”君揚沒空搭理尤處於發呆狀態的春桃,大步追上希翎。挽住她的手臂,他嬉皮笑臉地反問。

  她既不好意思承認,又不能否認兩人已有了肌膚之親的事實。他卻已不管不顧,當著外人的麵霸道地吻上她的唇。

  “放開我。”希翎的臉色好像熟透的櫻桃,滴得出血來。她捶打著他的肩膀,被他的舌頭侵襲的嘴吐出的句子支離破碎,聽起來更像呻吟。

  卓君揚帶著惡作劇得逞的笑容,凝視洛希翎俏麗的小臉。“翎兒,我想讓大家做個見證,你是我這輩子最愛的人。”

  她嬌羞無限垂下了頭,清亮的嗓音柔柔說道:“我心裏明白。”

  “姑爺,小姐的幸福就交給你了。”眼見這一切,盡管沒搞明白他是怎麽軟化了自家小姐,但春桃已隨風轉舵改口叫起了“姑爺”。不管怎麽說,這位季先生長得一表人才相貌堂堂。雖然暗中操練兵馬意圖不軌,可說不定哪天真的能當上皇帝,那小姐不就成了皇後娘娘?她的小腦瓜中盡是美好幻想,傻笑了起來。

  再說,小姐看季先生的眼神好溫柔好幸福,比起那個不知是圓是扁的卓家大公子,和季先生在一起的小姐比較快樂吧?

  想到此,春桃拋開最後一絲擔憂,高高興興跳上馬車坐在車夫旁邊,把車廂留給了那對有情人。

  “真是個伶俐的小丫頭。”卓君揚懶洋洋地摸著希翎柔軟的頭發,淡淡笑道。

  她瞥了他一眼,隻不過叫了他一聲“姑爺”而已,看把他樂得,活像隻偷腥的貓。他微一用力,將希翎拖進懷中。

  “我很高興遇到了你,真的。”一個多月前的江南之行,一場為了好勝心而加入的賭局促成了與她的相逢。

  她是特別的,為了在他空白的人生繡上最美的圖畫。

  希翎依偎在他溫暖的懷抱中,甜甜笑著入睡。

  車行飛快,不消兩個時辰已下了山。踏足平地,抬眼瞧瞧四周熱鬧的景致,洛希翎半轉過頭嬌嗔:“你騙我,哪裏需要走到明早才能到城裏?”

  若非他危言聳聽,她也不會上當受騙和他同坐一輛馬車,乖乖把自己送到他懷裏附帶被吃幹抹淨。

  他攬著她的纖腰,得意洋洋大笑。“翎兒,你現在才明白我很狡猾嗎?”看她又羞又惱,卓君揚心情大好,旁若無人摟著她邁進自家的清風樓,也是整個鎮上最大的一間酒樓。

  秀水鎮是盤龍山的前哨口,清風樓充當情報中轉站的角色。他這個老板不僅是風流瀟灑之士,出手闊綽更是人人皆知。因此君揚甫一踏入酒樓,熟識的客人紛紛過來打招呼,同時也見到了他懷裏摟著的絕色美人。

  “好久不見季兄,原來是和美人兒風流快活去了。”上前寒暄的青年身著錦袍,色迷迷的眼神上下打量著洛希翎。“是哪個青樓裏新來的姑娘?”

  希翎美目一掃,馬上認出這件錦袍上的猛虎圖正是自己的繡品,順帶她也想起了當日向洛家堡繡坊訂貨的人是翠玉閣少東王二公子。想不到自己心愛的繡品,竟然穿在這樣討厭的蒼蠅身上。

  “春桃。”希翎離開君揚的懷抱,轉聲揚起聲叫來丫環,手指對麵笑容猥瑣的男子吩咐道:“翠玉閣王二少的訂單,以後一律回絕。”

  “是,小姐。”春桃狠狠一瞪顯然還未搞清楚狀況的翠玉閣少東,敢說我家小姐是青樓女子,真是沒眼光。

  卓君揚撫掌勾起淺笑,其他男人覬覦希翎美貌的目光早就讓他心生不快,就差沒吩咐掌櫃趕人關門了。萬萬沒料到他的小女人也有鋒利的爪子。眼角一瞥,角落裏某個熟悉的身影驀然闖入眼簾。糟糕,他怎麽在這裏!君揚連忙垂下頭彎下身輕咳,好像牽動了傷口痛楚難忍。春桃連忙上前,想扶起他。

  “你,你是神針洛希翎!”眼拙的王二公子這才認出微慍的美人兒正是蘇州城洛家堡三美之一。隻不過天下皆知她已遠嫁京城寄傲山莊大公子卓君揚,絕沒想到竟會在秀水鎮出現,而且還依偎在季鷹懷中,他怎麽都不會聯想到是正主兒。

  洛希翎三字一出,連原本並未留意到他們的人也紛紛向這邊觀望。她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就差沒雙手叉腰像大娘罵人時那樣做茶壺狀了。剛想開口,角落裏走過來一名少年公子,風神秀朗溫潤如玉,五官看上去似曾相識。

  “敢問姑娘,真是洛家堡大小姐?”少年公子風度翩翩拱手為禮。

  希翎欠身一福。“我就是洛希翎,不知公子有何指教?”她不記得在哪裏見過他。

  少年微笑,自報身份。“在下寄傲山莊二公子,姓卓,草字君玉。”

  寄傲山莊二公子卓君玉!天啊,人家上門討人來了。希翎愣愣地瞧著笑容溫和的少年公子,第一反應是拉著春桃落跑。

  “前往洛家堡迎親的護衛、喜娘全都到了京城,唯獨不見大哥和大嫂,小弟甚為掛懷,特南下尋訪兄嫂蹤跡。”卓君玉彬彬有禮地說道,“今日見大嫂安然無恙,小弟甚是安慰。不知大哥現在何處?”

  洛希翎聽得莫名其妙,腦中一片混亂。他在說什麽啊?自己壓根兒沒見到卓君揚,來迎親的人明明是假冒寄傲山莊總管的季鷹。難道,難道卓君揚被季鷹殺死了?想到這裏,希翎慌得六神無主。她越想越覺得很有可能。

  大事不妙!若卓君玉發現自己旁邊的季鷹是害死他大哥的凶手,一定不會放過他。冷靜一點,趕快想辦法掩飾過去。沒有一刻她如此希望足智多謀的希晴能在身旁。

  “姑爺,你的傷不要緊吧?”偏偏此時春桃不合時宜的叫了起來,洛希翎心裏一聲慘叫,期望老天讓卓君玉恰好沒聽到這聲“姑爺”。

  老天爺肯定沒聽到她的禱告,卓君玉一臉關切看向她身後。“莫非大哥受了傷?”說著他就想繞過希翎,走向那個背對他們站立的男子。

  她迅速攔住了他,咬咬牙破釜沉舟道:“卓君玉,我沒見過你大哥。他已經死了。”

  卓君揚聽到這一句隻差沒昏厥過去。本來還想在路上趁情濃之際向她表露身份,沒想到與二弟在秀水鎮乍然相逢,看來是逃不過去了。

  卓君玉正被希翎的話驚得呆怔,然後就見到她身後的男子慢慢轉過了身,赫然是他那“已經死了”的大哥卓君揚。

  “大哥,你又在開什麽玩笑!”幾乎是立刻,他就明白這必定是以整人為樂趣的兄長想出的又一個遊戲。卓君玉不禁可憐起眼前這一楚楚動人的女子,看她的樣子,想必還蒙在鼓裏。

  大哥?他稱呼得人難道是季鷹!左看右看,希翎都沒有看到身後有其他男人,除了這個笑得一臉討好模樣的俊美男子。

  “在下卓君揚,表字季鷹。娘子,這廂有禮了。”

  如五雷轟頂,洛希翎不敢相信地望著他。他,就是寄傲山莊大公子卓君揚!他,就是明媒正娶要接她過門的夫君!他,就是騙了她無數眼淚下定決心即使背上不貞罪名也要一世廝守的男人!他媽的大混蛋!

  整個酒樓靜悄悄,靜得連一根針掉地的聲音都聽得見,人人都摒著氣看熱鬧。就在這死一般的沉寂中,洛希翎的尖叫聲劃破每個人的耳膜。

  “該死的卓君揚,你耍我很開心是不是?你給我聽著,我洛希翎決定休夫!”

第十八章

  “大哥,送你四個字,玩火自焚。”卓君玉倒了一杯酒,笑吟吟調侃從聽到洛希翎大叫“休夫”後就再也笑不出來的卓君揚。

  君揚接過君玉遞上的酒,一飲而盡。“休夫,我才不會由著她胡鬧。”一杯酒下肚,他總算緩過勁來。好不容易才認定了她就是今生所愛,他決不會放她擅自逃離。

  君玉壓低了聲音,湊近兄長小心翼翼問道:“這些日子,她都在盤龍寨?”在京城未等到兄長歸來,他隱約猜到他們或許會上盤龍山,但轉念一想自家兄長並不是個會對女子交心的人,不可能將未知底細的洛希翎帶入山寨。如此一琢磨,他便猜測他們路上遭遇了不測,匆匆趕來秀水鎮。

  被君玉的話提醒,君揚暗暗心驚。那日衝動的將她擄上山,他根本沒想到被她發現會有何下場,似乎就在第一次四目相視的時候,他的心底已經認定了她。不管她願不願意,他都會用綿綿密密的情絲捆住她,讓她再無處可逃。

  “我,很喜歡翎兒。”麵對弟弟溫和的笑臉,卓君揚直陳心意。

  卓君玉微微一笑,斯文儒雅的俊臉閃過戲謔之色。“和我說沒有用,你該告訴上麵那個嚷著要‘休夫’的人。”

  君揚端起酒壺為自己的空杯滿上,痛痛快快飲盡杯中瓊漿,他站起身優雅地撫平長衫上的褶皺。“好了,我去哄我的娘子,保證讓她的怨氣煙消雲散。”

  “用什麽法子?”君玉曖昧地笑笑,帶著揶揄的口吻。

  卓君揚倜儻一笑,挑釁地衝弟弟抬了抬下巴。“等你成親後,我自然會教你。”

  這個大哥,看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知那位傾國的美人,會不會繳械投降束手就擒?君玉悄悄喟歎,這麽有性格的美人,為何我無福遇見?

  樓上客房內的洛希翎坐在桌前生悶氣,春桃也默不作聲陪著生氣。希翎本來還為逃婚愧疚不已,卻怎麽都料不到搶親的男人正是寄傲山莊的大公子本人。他太過分了,把她當白癡耍著好玩啊!

  她用力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盞跳了起來,可見她有多生氣了。更令人氣憤的是,當騙局被拆穿那一刻,他非但沒有悔意,竟然還沾沾自喜。

  “拿文房四寶來。”希翎吩咐春桃,“我要寫休書。”

  春桃很讚成自己小姐的想法,可是她隻能愛莫能助攤開兩手,第三次重複道:“小二和掌櫃都說沒有。”

  豈有此理!不用想也知道是受了卓君揚的指使,誰讓他是酒樓的老板得罪不起。希翎站起身,“好,我們去別家寫。”賭氣說完,她大步流星向房門口走。

  拉開門,店小二立即笑臉迎人的上前。“大少奶奶,有什麽吩咐讓小的去做就行了。”

  哼,還派人監視我!希翎更氣,沉著臉一言不發。春桃趨前,充當起了她的發言人。“讓開,我家小姐不要住這裏了。”

  “萬萬使不得啊,大少奶奶。您走了,大公子會讓小的吃不了兜著走。”小二哭喪著臉,盡職盡責地完成卓大公子交待的使命——看住大少奶奶。

  “你退下。”卓君揚上樓來正巧目睹這一幕,希翎冷冷瞥了他一眼,轉開了頭。

  店小二識趣地立刻消失,春桃打賭他沒安好心,護在希翎身前。

  “我想和你單獨談談,翎兒。”他看著希翎,目露憂傷之色。

  洛希翎遲疑片刻,緩緩點了點頭。“春桃,你在外候著。卓公子,請。”說著,她側讓開身,作了一個請進的手勢。

  他苦笑,為她生疏客套的稱呼。傍晚時夢幻般的擁抱,皮膚尚留有高溫的灼熱,可她卻已視他如陌路。

  洛希翎,我竟然不了解,你的愛恨如此決絕。

  假若此時他知曉赫連宗臣與洛希遙、赫連昱聖與洛希晴的故事,卓君揚的感慨會更深。原以為折取長在溫室中的三朵花易如反掌,但其實是這三個剛烈倔強驕傲自尊的奇女子折服了他們。

  愛情不是戰爭,太執著於輸贏勝負,反而潰不成軍。

  希翎坐在君揚對麵,冷淡的表情,翦水雙瞳凝視著他背後的虛空,就是不肯看他。

  “翎兒,對不起。”高傲的卓大公子第一次低下尊貴的頭顱向女人道歉。“我不該欺騙你。可是,我對你是真心誠意的,相信我。”

  她總算把視線移到了他身上,淡淡一笑。“卓公子,這個笑話並不好笑。”她斂容正色道:“如今你說什麽我都不會再信了。我和你一刀兩斷,從此各奔前程。”

  卓君揚這才明白休夫之說並非她一時氣話,她是真的決定離開他,沒有轉圜的餘地。“希翎,你不能這麽殘忍的因為我的惡作劇就否定我對你的愛,這不公平!”他為自己上訴。

  “公平?”希翎冷笑,“那麽請問卓大公子,你對我所作的事難道就是出於公平嗎?是誰將我半路劫持上盤龍寨?是誰強占了我的身子?是誰讓我以為自己背叛了洛家堡的親人寄傲山莊等待我的夫君,但其實這個混蛋正是我要嫁的人?”她不能原諒,不想原諒這個任意玩弄他人感情的惡魔,即使離開他之後會思念成疾。

  男人把女子當作附屬品,視女人如衣服隨手即可丟棄,但女人不可忘卻自己也有尊嚴和驕傲。愛他,但不卑微。

  她放緩呼吸,平複了激動的情緒。安安靜靜看著卓君揚,洛希翎平靜地開口:“讓我走。”

第十九章

  這是第幾次她說離開?

  卓君揚望著她清冷的眼神,隻覺得心一陣陣發緊,疼痛無邊無際蔓延開來將他拖入深淵漸漸滅頂。

  他從未預料到惡作劇會有如此嚴重的後果,或許以前也有過,但他不在乎。卓君揚向來是隻顧著自己利益的男人,其他人並不在他考慮之中。

  他遇到了她,生命中特別的意外。她怎麽能夠,在他剛剛開始學習如何愛人之際,轉身離去?

  不行,我一定要想個辦法留下她。君揚飛快地轉著念頭,俊眉一挑計上心來。

  “你決定休夫?”他淡淡開口道,麵上掛著邪魅的淺笑。

  卓君揚的表情讓洛希翎稍稍心亂,這個男人莫測高深,實在無從琢磨他究竟想玩什麽花樣。如果小妹在這裏就好了,憑她的機智一定可以和他針鋒相對。

  心下忐忑,隱約有一絲不安,希翎依然點了點頭給出肯定答複:“嗯。”

  “決不反悔?”見她一步步往陷阱裏跳,他的笑容慢慢加深,神情倒像是如釋重負。

  希翎越發狐疑,遲遲疑疑中不敢答下去。見狀,卓君揚曖昧的微眯起眼,不懷好意道:“怎麽,還是舍不得夫君我?”

  “見你的鬼去。”他的厚臉皮激發了她的怒火,明知是激將法她仍奮不顧身往裏跳了。洛希翎花容變色,竭力維持的端莊鎮定形象不攻自破,她簡直要被這個無恥之徒活活氣死了,天下哪裏有這等厚顏無恥之徒?明明做錯了事,還一付自以為是的樣子!

  “卓君揚,你給我好好聽著,我要休了你。洛希翎決無反悔之心,若是有假情願天打……。”她舉著被氣到發抖的手,麵色鐵青一字一句發起了毒誓。但話還沒說完,君揚已伸出手飛快掩住了她的嘴。

  他以心痛的眼神凝視她,眼底是碎了一地的驕傲。他不曾想到,為了擺脫自己她居然情願發毒誓。她真有這麽討厭自己?

  被捂住了嘴,希翎說不下去。她張開口,用力咬下去逼使他放手。卓君揚一動不動,任由她發泄般嘶咬,有一絲血腥味在她口中彌漫。

  希翎鬆開牙齒,看著他被咬破的手掌。“為什麽不躲開?”她顫聲問道。既然是玩弄,又何必做出這一付深情款款的模樣?

  “好過一點了嗎?”他看都不看自己的手,雙眸全心全意注視希翎,眼裏的柔情醉人。她別開了臉,半晌才悶悶不樂開口說道:“希晴說過做女人其實很悲哀,把一生的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無非是得遇良人,夫君一心一意就是最好的歸宿。我不像她和希遙有逃脫的勇氣。”

  他沒有說話,聽著她繼續說下去。哀婉的聲音徐徐陳述著,如展開一幅絕妙經綸的刺繡,密密麻麻一針一線皆是她的少女心事。她屈服於母親的淚眼,順從了兄長安排,把寄傲山莊中素未謀麵的陌生男子當作自己托付終生的良人。

  “我不認識他更談不上愛,但這就是女人的命。”希翎的目光終於回到他臉上,烏黑濕潤的瞳仁閃過異樣的神采,“我很高興遇到了你,讓我明白何謂情愛。我的確下了決心跟你到天涯海角,生死相隨。”那一抹亮光迅速泯滅,她的眼神黯然,麵色也灰暗了下去。

  卓君揚的心揪成一團,自己對她究竟做了什麽!

  “想不到你就是卓君揚,太諷刺了,不是嗎?我為了得到自由付出了貞節,刺傷的男人竟然就是我的夫君。”她笑了笑,笑聲短促而尖銳。“你曾經說過,殺了你我就能自由。我要你這句話,放了我吧。我已經沒有辦法相信你了。”

  “我不會放手,希翎。”他默然半天,深思熟慮後慢慢說道:“在我確認了愛你的心意後,我根本不能放你走。”

  這一回換她默默看著他,等待他接著往下說。

  “你走了,我的愛怎麽辦,還能給誰?”他閉上眼睛,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的脆弱。

  她輕輕一笑,“卓君揚,那和我無關。”希翎狠下心拒絕,誰知道這會不會是他又一個圈套。

  洛希翎的冷淡激怒了君揚,他睜開雙眼,眸子裏一片冰寒之色。“我不會放你走,你和我一起回寄傲山莊。”他走到她麵前,一把扯起她。“沒有女人敢拒絕我,洛希翎,你也不例外。”說完,他的嘴唇霸道地封住她的反抗。

  他受夠了她不厭其煩說“離開”,受夠了她說“和我無關”,這張誘人的小嘴還是適合發出甜蜜的呻吟。他撬開貝齒,舌尖剛探入她的口中,猛然被刺痛襲擊。

  君揚麵無表情地退開,舌頭被咬破,腥甜的血不斷湧出。洛希翎毫不示弱瞪著他,嫌惡的用手背擦拭嘴唇。

  他一言不發離開她的房間,吩咐掌櫃加派人手看守住洛希翎主仆。

第二十章

  洛希翎萬般無奈下被逼上了馬車,沉著臉和卓君揚共處同一車廂內。春桃被君揚踢給了卓君玉,就在他們後麵那輛車上。

  他明白她不會扔下春桃自己逃走,惡劣地分開主仆倆讓她們無法一致行動。到了客棧,無論是打尖還是住店,卓君揚總會變戲法似的變出人手分別看守兩人。希翎一方麵痛恨他限製了自己的人身自由,另一方麵也對寄傲山莊的勢力不由心驚。

  路經之處皆有卓家的產業,而不管是哪行哪業的人,隻要聽到寄傲山莊卓大公子的名號,莫不是畢恭畢敬立刻提供最上等的服務。

  卓君揚這一路對洛希翎極盡寵愛。在市集上隻要她對某樣物件多看了一眼,他就立刻拿出銀票買下。希翎知道他在討好自己,他的百般遷就落在旁人眼中不啻於在眾人麵前豎起了“卓大公子又癡情又溫柔”這一金字招牌,反過來對他愛理不理的自己倒像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得到天下少女都仰慕不已的卓大公子愛慕還擺起架子裝模作樣。

  洛希翎氣得咬牙切齒,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奈何大庭廣眾不得不維持大家閨秀的風度,隻得打落牙齒和血吞。一回到車上兩人獨處時,她就火冒三丈質問卓君揚到底安得什麽心。

  “證明我的誠意。”他瀟灑地搖著折扇,說得雲淡風輕好不悠閑。

  我看,證明你的無聊才是真的。她偏轉頭看車窗外風光,把他當做空氣無視。

  君揚無奈苦笑,看著希翎的側影。她趴在窗棱上看風景,陽光輕撫著她細致的側麵,他居然嫉妒起陽光能同她親密的接觸。

  直到失去,方才知情根深重。欲連根拔起,盤根錯節撼動不了分毫。

  他丟了一顆心在她身上,再拿不回來。

  卓君揚移到她身側,伸出手臂將她摟緊。希翎一怔,隨即醒悟過來開始掙紮。

  “放開我,卓君揚。”她轉過來,用力推拒。

  君揚不肯放手,任由她掙紮得嬌喘微微,雲鬢散亂。此刻的洛希翎美得讓他目不轉睛,他低下頭毫不猶豫奪取她口中甜蜜的津液。

  狂猛霸道的吻讓她不能呼吸,破碎的呻吟自然流泄。她想如法炮製再咬他一口,他卻聰明地隻引誘她的舌尖與自己共舞,不動聲色避開她的牙齒攻擊。

  可惡的男人!更令她羞愧的是,自己居然對這個混蛋的挑逗有反應。天啊,信誓旦旦說什麽要離開,隻不過一個吻就軟了腿腳,太不像樣了。

  她自我譴責無數遍,憤怒地張大眼瞪著占領自己唇舌不肯放棄的男人。

  像吻了一輩子這麽長久,君揚總算放開了希翎。兩人都有些喘息,邊大口吸氣邊不甘示弱互相盯著彼此。

  不明就裏的人或許會認為他們在含情脈脈對視,但實際上一個想要征服,另一個則抵死不從。

  “你還愛著我。”他挑起眉沾沾自喜道。剛才的吻她並非無動於衷,熟諳此道的情場老手自然不會錯認。

  她權衡利弊,否認會被他輕易看穿隻說明心虛,索性坦率承認。“那又怎樣?”她整了整衣襟遠遠退開,臉上端莊的神色不容人輕侮。

  這比否認更讓卓君揚惱火,他舔著嘴唇仿似在回味她美妙的滋味,邪惡放肆的目光瀏覽她全身,意在提醒她兩人已有了夫妻之實。

  希翎在他的視線騷擾下微有動容,身體的自然反應她控製不了。隨著他的眼神四處遊走,被他看到的地方竄起了火熱。

  她低下了頭,喉間滾動著挫敗的咒罵。有什麽辦法能讓她逃離這個邪肆的男人?她不想賠上身心後發現是再一次的玩弄。

  卓君玉曾經為自己大哥求過情,卓君揚遊戲人間的態度眾所周知,被他整過的人不計其數。君玉懇求希翎看在君揚悔不當初的份上,高抬貴手原諒他一次。每晚,卓君揚都在自己房中借酒澆愁,他從沒見過自己一向玩世不恭的兄長會脆弱如斯。

  但第二天出現在洛希翎麵前的男人,依然是風流瀟灑若無其事。

  希翎淡淡回答:“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她知道卓君揚在為往事後悔,但她過不了自己那一關,還做不到再次相信他。

第二十一章

  江南水鄉小巧雅致的風情逐漸淡去,所到城鎮就連空氣中也多了屬於北方的豪爽大氣。菜的口味偏辣偏重,對於習慣了甜而清淡菜色的希翎主仆,卓君揚每到一處都吩咐廚子重新買新鍋另起爐灶,就怕她們吃不慣北方的飯菜。

  “小姐,其實卓公子也不是犯了什麽十惡不赦的大罪。”替她擦背的春桃受卓君玉所托,幫忙替君揚說好話。盡管姑爺欺騙小姐在前,但看在他盡心盡力悔改,自家小姐也不能太絕情是不是?再說了,卓大公子可是搶手的很,位列京城十大名公子之首。說實話,打破頭想嫁入寄傲山莊的千金小姐多如過江之鯽。

  希翎“嗯”了一聲當作回應。溫熱的洗澡水洗滌了一身疲憊,她舒服地想打瞌睡了。

  “小姐,不如你原諒了姑爺吧。你們夫妻恩愛,春桃也好向二夫人交待。”見洛希翎並未如前幾次一聽卓君揚的名字就不給自己好臉色看,春桃大膽地說了下去,甚至再次用上了“姑爺”這個稱呼。

  她眼皮直打架,意識迷迷糊糊,春桃說的話左耳進右耳出,壓根兒沒往心裏去。就連響起了叩門聲,春桃離開澡桶跑去開門都沒發現。

  卓君揚站在外麵,手裏拿著一盤櫻桃。北方氣候幹燥比不上江南濕潤多雨,他留意到希翎說話的聲音略顯嘶啞,便在飯後特意去市集買了水果給她潤肺。

  “她呢?”隔著屏風沒聽到希翎的聲音,君揚關切地問道。

  “小姐還在洗澡,她好像在澡盆裏睡著了。”春桃機靈地轉著眼珠義無反顧出賣了自家小姐,“姑爺,我去把櫻桃洗洗,小姐醒來就能吃了。”接過卓君揚手中明顯洗過的紅櫻桃,她嘻嘻笑著替他們關上了門。

  君揚轉過屏風,房中央擺著洗澡用的木桶,希翎背對著門坐著。他屏息走到她麵前,長長的睫毛蓋住了眼睛,他早該料到若非她睡著了,怎會任春桃讓自己入內。

  水波蕩漾,她白皙的身子在水中勾魂攝魄。強烈的視覺衝擊讓君揚的下身忍不住立即脹痛起來。他苦笑著把手伸入水中摸了摸,已微微帶了點涼意。假如放任她睡下去,難保不會著涼。

  可是現在叫醒她,以洛希翎對自己的討厭程度,必定是毫不留情趕走他,而且會更厭惡。左思右想下,卓君揚出手如風先點了她的睡穴,然後雙臂用力將赤裸的美人抱出水。

  美人新浴,恰如海棠帶雨芙蓉出水,說不盡的風情萬種。他忍耐不住近在咫尺的渴望,俯首咬住她胸前嬌嫩的花蕾用力吮吸。

  希翎雖在昏睡中,但身體卻有自主意識似的對外界刺激做出了反應。無意識的誘惑將君揚逼至崩潰的邊緣,若是不能擁抱她,他會因過度的渴望而瘋掉。

  抓過一旁的絲巾,他擦幹希翎的身子,將她平放在柔軟的被褥上。手掌從她的額頭向下愛撫,沿著誘人的曲線一直到她的幽穀地帶。探入一指,察覺異物入侵的甬道立刻緊縮,讓他全身繃緊。君揚急促地呼吸著,拂開她的睡穴後遠遠退開。

  他不可以再做傷害希翎的事情,哪怕是在她無意識的情況下。強忍著欲火燃燒的痛苦,君揚替她蓋上薄被,出門叫來春桃收拾。

  洛希翎對發生的事一無所知,隻是隔天早晨起身穿衣時發現潔白如玉的手臂上多了些紅色的印痕。

  “昨天洗完澡,是你服侍我上床的?”臨上馬車,希翎將春桃拽到一邊問。

  春桃神色慌張看了看遠處的卓君揚,低下頭小聲應道:“是啊,小姐。”

  有問題,一定有問題。希翎狐疑地掃一眼滿麵春風的君揚,坐進馬車。

  馬上就要到京城了,昨天和溫和的君玉閑聊,聽他說起約摸還有一日的路程。幸好有他同行,稍稍緩和了自己與卓君揚劍拔弩張的氣氛。但若不是他的出現,她至今無從得知真相。

  “卓君揚,昨晚你有沒有來過我的房間?”臂上和胸口紅色印痕不尋常,和與他歡愛時留下的吻痕極為相似,何況入浴後的記憶留了一處空白,她根本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是如何離開浴桶上了床。

  君揚故作驚訝地轉過頭,挑眉笑道:“翎兒,難得你主動和我說話呢。”

  她沒好氣地撇撇嘴,“別轉移話題,我問你昨兒有沒有進過我的房間?”話音未落,但見他突然神色一凜,一聲尖銳的呼嘯從他雙唇間迸出,然後在她尚未回過神時,卓君揚已抱著她滾到車座下。刻不容緩瞬息之間,數把長劍從四麵八方刺進車廂,往他們方才所坐的位置亂砍一氣。

  希翎在他懷中簌簌發抖,壓低聲音問他是不是強盜?

  軟玉溫香抱滿懷,若不是生死關頭,君揚倒是很享受此刻與她接近的溫馨。覺察到懷中小女人的不安,他微微一笑附在她耳邊說道:“我原先告訴你的,都是真的。皇位之爭,是場你死我活的決鬥。”

  她伏在他胸膛上方,看清楚他眼中的無奈和身不由己。她想起這個男人對自己說“隻要你殺了我,你就能得到自由”,對於深陷這場漩渦中的他而言,他也是無法得到自由的人吧。

  “卓君揚你記著,你還欠我很多沒還,所以你不準死!”希翎低著頭,在他脖子上輕輕咬了一口。生死關頭,她對他的恨悄悄隱匿到不知名的角落去了。

  君揚深邃的眼眸閃過了驚喜,豪氣幹雲宣布:“好,我們殺出去。”緊緊抱著洛希翎,他一掠而起,單手劈開車頂飛身而出。

  希翎這才看清,大約有十幾個黑衣蒙麵人圍住了馬車。回頭望去,卓君玉已跳出車外,同五六個蒙麵人交上了手。

  “無膽鼠輩,何不光明正大與本公子交手?”他一手摟著她,一手搖著折扇站於樹梢之上,穿過枝葉的陽光細碎地灑在他衣衫上,恍如天神般俊美。

  “卓君揚,今日就叫你們兄弟倆葬身於此處。”為首的黑衣人大手一揮,身後兩名屬下已縱身飛撲過來。

  “等我料理了他們就回來。”君揚握了握希翎的手,翻身躍下樹梢的同時抽出袖劍與刺客纏鬥到一處。

  他武功奇高,騰挪閃躍間招招致敵於死地。帶頭之人眼看本方人手不斷中劍倒下,狡猾的目光轉到一臉緊張之色的希翎身上。他悄然而動,向她飛撲過去。

  “大膽!”卓君揚料理完最後一名黑衣人,赫然見到令他魂飛魄散的一幕,未及思索他合身撲上,後背硬生生承受一劍。

  溫熱的血噴灑在洛希翎臉上,見她平安無事君揚含著笑昏倒在她懷抱中。樹枝承受不住這番猛力衝擊,“啪”一聲折斷,兩人一同摔落在地。

  “君揚,君揚。”希翎連滾帶爬摸到他身邊,他後背的傷口極深,紅色的血大量湧出。再看他的麵色,蒼白如紙。

  “小美人,他死定了。看你這麽漂亮,不如從了大爺吧。”黑衣人本想斬草除根,但希翎秀麗絕倫的美貌讓他失了神。蹲下去踢開卓君揚的屍體,捏住她的下巴帶著惡意調戲道:“大爺保證讓你欲仙欲死。”

  話剛說完還來不及在美人櫻桃小嘴偷個香,胸口忽然傳來尖銳的刺痛蔓延至四肢百骸,他低頭一看,發現前胸一截帶著血跡的銀亮劍尖。

  愕然回頭,卓君揚揮手拔出自己的劍,“她是我的。”他慘白著臉,眼睛卻異常明亮。

  “你……好……”黑衣人應聲倒下。

  “君揚!”洛希翎喜極而泣,爬過來抓住了他的手。“你沒死,太好了。”剛才以為他死掉的刹那,她的心跳也好像停止了一樣。她根本就放不開他,他若死了她也不能獨活。

  “你、平、安、就、好。”他一字一句道,用盡全力支撐。背部劍傷造成的劇痛撕扯著他的靈魂,不斷流失的血液帶走了他的體力,他朝著環抱自己的希翎露出虛弱的一抹笑,在她唇上輕輕一觸。

  如花瓣那樣輕柔的吻,他的身子隨即癱軟。

  希翎看著他倒下,看著自己滿手滿身的鮮血,聲嘶力竭叫著他的名字:“卓君揚,你給我醒過來!你答應我不會死的!你聽到了沒有,卓君揚!”

  “大哥!”解決完最後一名對手的卓君玉才發現這邊的異常,他一邊讓躲在車內的春桃出來幫忙,一邊飛掠過來。

  從淚流滿麵的希翎手中奪過自己的兄長,君玉先點了幾處穴道為他止血。希翎見他動作熟練,不由升起了希望。

  “君玉,他還有沒有救?”她眼淚汪汪地看著卓君玉,那付神情就像公堂上等待判決的犯人。若是他說出“沒救”,她將會當場死去那樣。

  “幸好這一劍沒刺穿心髒。”他從袖中摸出金創藥,撕開卓君揚的衣衫為他上藥。聽到他的答複,希翎噴出一口血,身子一軟仰天倒在趕過來的春桃懷中。

  “小姐。”春桃被這番變故嚇得六神無主。剛剛還陽光燦爛鳥語花香的,怎麽一下子變成這樣淒淒慘慘的景象?抱著自家小姐軟綿綿的身子,春桃哭著替她擦去唇邊的血跡。“二公子,小姐會不會有事?”

  卓君玉看了一眼洛希翎,安慰春桃她隻是憂心如焚如釋重負下昏過去而已。相比之下卓君揚的傷勢似乎更為棘手,尤其是在諸位皇子間的爭鬥愈演愈烈的情勢下,他的受傷對赫連昱聖無疑是折損一名大將。

  風吹過林中,樹葉颯颯作響。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被風一吹,淡了。卓君玉眺望著京城的方向,憂傷的微笑浮現在斯文儒雅的俊臉上。

  那裏,怕是有更殘酷的血雨腥風在等待著他們。

第二十二章

  星光滿天,襯托著遠處高大偉岸的男子似真似幻。他轉過頭看著她微微含笑,揮揮手飄然而去。

  她伸手想抓住他,拚命邁開步子追上去。可是他越走越快,她抓不住他。

  “君揚,卓君揚!”

  洛希翎尖叫著猛地坐起身,一雙手從旁邊伸過來,握住了她的手。她惶惶不安轉頭,身邊的人是春桃。

  “小姐,你總算醒了。”春桃鬆了一口氣,眼眶裏含著喜悅的淚花。“太好了,二公子沒有騙我。”

  “卓君揚呢?”希翎急切追問。剛才的噩夢讓她膽戰心驚,緊緊抓住春桃的小手,她還怕萬一聽到噩耗自己會馬上暈死過去。

  “姑爺沒事,原來二公子是京城有名的大夫……”春桃絮絮叨叨表達著她對卓君玉的無限敬仰之情。洛希翎在聽到“沒事”二字時徹底鬆了口氣,狂喜的情緒席卷全身,以至於忽略了春桃對卓君玉的誇獎還有那一聲“姑爺”。

  她翻身下床,沾血的衣裙已經換過,這才發現自己置身於一間精致玲瓏的臥房之內。不同於一般客棧,房內每一物件看樣子就是價值不菲,但都擺設得恰到好處,不顯俗氣反而處處顯出主人匠心獨運。

  “這是,這是什麽地方?”她穿上繡鞋,邊走向房門邊隨口問道。

  “這裏就是寄傲山莊,小姐你已經昏睡整整一天了。”

  難怪,她似乎作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從風吹起紅蓋頭四目相對那一眼開始,她的夢裏全是卓君揚。

  這個男人,連她的思想都不肯放過,霸道的要侵占全部。

  希翎生氣地拉開門,當先走了出去。“春桃,你剛才叫卓君揚那個混蛋什麽?”火氣上來,她想起了先前被自己忽略的事,嚴厲的目光射向反應敏捷的小丫頭。

  春桃心虛地轉移話題,“小姐,去卓大公子的房間往這邊走。”她跑到前頭領路,百思不解自家小姐的性子怎麽突然別扭起來了?在洛家堡,大小姐希翎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氣,知書達理進退得宜,不像二小姐希遙潑辣火爆,也不像三小姐希晴伶牙俐齒古靈精怪。偏偏遇上和卓大公子有關的事就來個天翻地覆乾坤大挪移,怎麽想怎麽奇怪。

  “誰說我要去看他?”被說破心事,希翎惱羞成怒。她硬生生停住腳步,賭氣站在回廊裏裝做欣賞廊外深紅色的睡蓮。

  “那小姐,你要去哪裏?”春桃進退不得,小心翼翼窺探著她的神色問道。

  洛希翎咬著唇,心裏懊悔一時賭氣的話。她變得越來越不像平日的自己,卓君揚牽引出了她率直自然的一麵,她想到做到不再循規蹈矩困於禮教約束。

  想到此處,希翎認命地歎了口氣。“他畢竟是我的救命恩人,去看看也無妨。”找了個台階順勢而下,拍了拍仍在發呆的春桃,秀眉一挑:“還不帶我去。”

  穿過回廊,走過一道月牙拱門,過了一座九曲玲瓏橋,終於來到卓君揚所住之處——忘塵軒。朱紅色院門緊閉,希翎吩咐春桃上前叩門。

  “誰啊?”裏頭傳出了丫環的詢問聲。

  說是大少奶奶嗎?小姐肯定不會高興。春桃左右為難,背後洛希翎的眼光像芒刺戳得她難受,似乎在警告她不準亂叫自己。她翻了翻白眼回答道:“是洛家堡大小姐。”

  “等一等,我去通報。”

  好一會兒,門裏傳出了如是回答:“大少爺說了,有傷在身不便相見,洛小姐請回吧。”

  什麽!他拒絕見她!洛希翎氣不打一處來,柳眉倒豎搶步上前。“卓君揚,你還沒死的話就滾出來見我。我們的帳還沒算清呢。”

  春桃驚得合不攏嘴巴,小姐什麽時候學得這般粗魯的言辭?罪過罪過,二夫人你千萬別怪到我的頭上。

  “大少爺說,男女授受不清,洛家堡大小姐的清譽若是受損,他會過意不去。”伶牙俐齒的丫環可沒被希翎嚇住,忠心耿耿傳達卓君揚的話。

  她都被他吃幹抹淨了,還談什麽清譽!卓君揚是故意的,故意逼迫她承認自己的身份。哼,你以為我就這麽想來看你?做你的白日夢去吧!

  希翎拂袖而去,順原路而返。氣鼓鼓走進湖岸邊的訪花亭,在光滑的石凳上坐了下來。春桃不明就裏,苦著臉問她要不要找卓君玉打聽卓大公子的傷勢。

  “小姐,怎麽說卓公子是為了救你才受的傷,於情於理都該關心一下。”心裏順便打打小算盤,最好你們能就此冰釋前嫌拜堂成親兒孫滿堂。

  這個道理她當然懂。希翎心中頗感無奈,卻沉著臉指示春桃去找卓君玉打探消息。

  “小姐,那你呢?”

  “我在這裏坐坐,然後回房等你的消息。”打死都不會承認自己要去看望卓君揚。

  待春桃離開視線,洛希翎站起身向忘塵軒走去。匆匆的步履泄露她迫不及待的心情,她很想馬上見到他。

  重新叩門,不待詢問直接叫道:“大少奶奶來了。”臉頰發燙,她想自己此刻必定是滿麵潮紅。

第二十三章

  很快打開,眉清目秀的丫環恭敬地將她迎入庭院。“大少奶奶,大少爺已等你多時了。”

  翎紅著臉,不習慣被下人盯著瞧的窘迫感。想來大家都對初來乍到的大少奶奶感到好奇,特別是這位大少奶奶正和她們無比仰慕俊美瀟灑笑一笑都能讓人眩暈的大少爺慪著氣。

  洛希翎隨著帶路的丫環來到君揚房門外,“大少奶奶,請。”聽到門外的動靜,屋裏兩個丫頭退出來向她問了聲好。

  希翎剛跨過門檻走了兩步,身後的丫頭已手腳麻利關上了門。她急忙回身想阻止,轉念一想她們不過是奉命行事,說了也沒用。

  她掀起竹簾走進內室,一眼就看到卓君揚有氣無力俯臥在床上。眼眶立時濕潤了,想起他奮不顧身擋在自己身前受了一劍,想起他在自己險遭侮辱之際硬撐著殺了惡人,想起他說“她是我的”那句話時囂張霸道得仿佛認定了是一生一世……她咬咬唇,止不住就掉下了眼淚。

  “你來看我,我很開心。”君揚勉強抬著頭向她笑道,尤其在他小小的詭計下她承認了“大少奶奶”這個身份。

  她坐在床邊,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他心疼不已,比背部的傷口更痛。“別哭了,翎兒。我不會死。”

  自昏迷中醒來,聽替他療傷的君玉說了希翎為自己擔憂得昏過去之後,他就想不顧一切去看她。但卓君玉堅決不讓他移動分毫,他隻能焦慮地等著,生怕錯過了她來探望自己。

  “你,可不可以原諒我?”她哭得如此傷心,分明是對他有情。遭此生死大劫,君揚不想再繼續玩猜心遊戲了。他愛她,要娶她做寄傲山莊的大少奶奶。

  眼淚婆娑,她彎下腰伏在他箭頭。那一點氣那一點怨那一點恨統統不翼而飛了,在以為他死掉的那一刻,她就已明白自己舍不下他了。天涯海角碧落黃泉,她都願追隨同去。

  “不原諒你,我怎麽會坐在這兒?”她低聲道,還沒正式過門就自稱“大少奶奶”這麽丟人的事她都做了,他難道還不明白?

  若非君玉嚴格命令他不準擅動,他此刻最想做的是把她擁入懷中一解多日相思之苦。

  “翎兒,我愛你,這輩子再沒有第二個女人會聽到我這句話。”君揚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吻。

  希翎低低“嗯”了一聲,心中感動。突然門外遠遠傳來丫環的通報:“老爺、夫人到!”慌得她立刻甩脫卓君揚的手,“怎麽辦,哪裏可以躲起來?”她像熱鍋上的螞蟻找不到方向,急出了眼淚。

  “怎麽了?”他大惑不解,不就是見見爹和娘嗎?

  “我還沒和你拜堂成親,這樣成何體統?”掀開床單,她彎腰想鑽下去。

  卓君揚哈哈大笑,伸手扯住她。“君玉說我們回到山莊時,爹娘已經看過你了。”

  “啊?”她愣住了,自己竟然在昏睡的情況下和未來翁姑見了麵,這也未免太失禮了吧?“完了,完了,爹娘一定覺得我根本不像大家閨秀!”希翎挫敗地自言自語。

  “是不是你馬上就可以自己問問了。”他壞壞地笑著,此時房門已開,一隊錦衣華服慈眉善目的中年夫婦在卓君玉的陪伴下走進房中,希翎見來不及躲開隻能羞窘地站著。

  “翎兒,你身子剛好,該好好調理才是。”卓夫人一看到希翎,即刻上前拉住她的手關切道:“君揚的上不礙事,遲些時候過來就是了。”

  洛希翎不知所措,想起應有的禮數,慌忙向卓夫人和卓老爺福了一禮。“希翎見過公公婆婆。”還未正式過門乍然相見,希翎羞慚不已。倒是搞出這一場是非的始作俑者笑得張揚得意,臉上的神情活像隻偷到腥的貓。

  卓家二老對希翎喜歡得不得了,連連稱讚卓君揚能娶到天下聞名的“神針”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惹得君揚唉聲歎氣向弟弟抱怨他們被父母徹底遺棄了

  眼見這一家和樂融融的樣子,希翎感激月老把這段姻緣賜給了自己。

  她暗中為不知身在何方的兩個妹妹祈禱,希望她們也能找到一生所愛的人,得到幸福。

第二十四章

  卓君揚的傷勢複原很快。寄傲山莊二公子卓君玉是名滿京城的神醫,連死人都曾經被他醫活,何況是小小的劍傷。不消幾日,君揚已能行動自如。

  他養傷的日子,希翎幾乎天天過來陪他。她會念書給他聽,在他入睡後靜靜坐在一旁刺繡。他醒來後悄悄張開眼,會發現希翎捧著一團豔紅色偷偷地笑。每次他提出想看,她總是匆匆忙忙拿著針線跑出去,好一會兒才空手回到他身旁。

  她越是藏起來,他就越好奇,尋思著等傷勢好轉能自由行動後,一定要潛入她房中看看她繡了什麽東西。

  初夏時節,滿園花香撲鼻,君揚陪著希翎瀏覽寄傲山莊。她來了已有多日,但他堅持要等自己複原後帶著她參觀,這份榮幸他絕對不想讓給其他人。希翎明白他的心意,便一直等待著和他攜手同遊的日子。

  他抱著她坐在涼亭中,拿起桌上的點心哄她吃下。君揚總覺得希翎太瘦,這個觀點得到卓夫人的讚同後,他就變本加厲實施自己的“養胖”計劃,無論他們身在何處都有仆人送上點心給大少爺玩喂養遊戲。

  “吃不下了。”希翎偏著頭躲開塞到口邊的杏仁酥。他知道她出生蘇州,特意差人帶回蘇州城最有名的寶和齋杏仁酥和梨花糖。但再好吃的東西也不能過量啊,卓君揚偏生毫不在意,變著法兒讓她多吃一點。

  “那就試試這個辦法吧。”他挑起眉一笑,咬了一口杏仁酥,在洛希翎尚未反應過來時湊過去封住她的唇,舌尖輕推,甜蜜的糕點滑入她的口中。

  被突然襲擊的希翎一怔,考慮到大庭廣眾下,本能地掙紮。他緊摟著她,原先惡作劇的親吻漸漸加深,直至兩人都喘不過氣來才放開了她。

  “這個法子是不是很不錯?”他邪邪笑著,一臉欠扁模樣。

  希翎羞紅了臉,亭外經過幾個下人,那一幕盡收他們眼底。聽春桃的意思,雖然大家都欣慰大少爺這回總算定下了心,對大少奶奶寵愛無比,但她仍然覺得不好意思。

  她掙紮著從他腿上下來,做到他對麵的石凳上,竭力想做出嚴肅端莊的表情。“卓君揚,我們還沒正式拜堂之前,不準你在眾目睽睽下碰我。”

  君揚挑挑眉毛抓住了她的語病,輕輕鬆鬆“哦”了一聲,繼而不懷好意道:“成親後就可以了?”

  洛希翎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給他,就知道早晚會被這個厚臉皮的男人給氣死。“閨房之事,當然,當然是隻能在閨房中做了。”越說聲音越小,到最後細不可聞。

  “唔,有理。”他作茅塞頓開狀,走到希翎身邊將她拉了起來,附耳過去。“不如我們現在就去你的閨房,做這閨房之事如何?”

  她的臉瞬時火燒一片,捏起拳頭用力捶打著他的胸膛。“卓君揚,你這個登徒浪子!”沒好氣地罵了一句,結果他反而笑著湊過來說自己本來就是好色之徒。

  “真是的,辦個喜事竟然有這麽多繁文縟節,害得我這個正牌相公居然被自家娘子嫌棄為登徒浪子,冤枉啊。”卓君揚故作可憐的仰天長歎。 f

  洛希翎無計可施,鬥嘴皮子從來沒贏過他。她轉過身對不公平的現狀默默憤慨了一陣,平心靜氣後回過來重新看著他。“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問,上次襲擊我們的人究竟是什麽來頭?”

  提到這事,卓君揚收起了玩笑的表情,難得一臉嚴肅正經。“惹不起卻一定要鬥下去的人。”他沒打算隱瞞希翎,畢竟他們曾許諾同生共死。

  “當今聖上有三位皇子有望繼承大統,聖上最寵愛三皇子景王赫連昱聖,但景王殿下非皇後娘娘所出。這下在皇後娘娘同另兩位皇子眼中,三殿下便成了最大的對手。此次三殿下來旨出巡江南,不僅讓揚州鹽商乖乖補足了鹽稅,還差辦了貪汙朝廷賑災巨款的江南巡撫,民間聲譽日隆。”

  “皇後娘娘對付你,實則是為了消除三殿下的幫手。”她仔細一想,自然知曉其中的利害關係。對付卓君揚不過是殺一儆百,讓赫連昱聖不敢輕舉妄動。

  “還沒到圖窮匕首見的地步,所以他們隻敢蒙麵實施偷襲。”他喟然歎息,凝眸望著遠處的天際,“快了,我已經聞到風裏的血腥味了。”

  洛希翎伸手過去,悄悄握著他的手。大大的手掌給人安心之感,掌心的繭子磨著她柔嫩的手心,略微有刺痛感。

  “君揚,無論前途是否吉凶難料,我總會站在你身後。”

  他閉上眼睛,英挺的眉毛舒展開來,輕聲呢喃道:“‘士為知己者死’,原先我這條命是舍給了赫連昱聖,但現在我想為你活下去。”再度睜開雙眼,他的眸中一片冰寒,“所以我絕對不能失敗。”

  風中,似乎真的有了鮮血的味道。

第二十五章

  卓君揚和洛希翎的婚宴定在五月十五,黃曆上說“宜嫁娶,不利動土。”離五月十五還剩下有三天,春桃在希翎房中喜不自勝的盤點著嫁妝彩禮,一個勁要她試穿新裝。

  綾羅綢緞上所以的刺繡皆出自於希翎之手,一針針一線線將自己的情意和對未來的憧憬繡入象征百年好合的鴛鴦中。

  “不知希遙、希晴現在怎麽樣了。”出閣之前不由想起了杳無音訊的妹妹。七歲那年七夕,三姐妹在院中一同拜織女。那裏隻有希翎許願嫁個如意郎君,還被希遙希晴兩人羞羞臉嘲笑了半天,沒想到自己竟然真要出嫁了。

  同一個月前離開洛家不同的是,她要的人是她此生所愛,了無遺憾。

  “希遙,希晴,不論你們身在何方,我相信你們一定能感受到我的幸福和滿足。也希望你們平安無事,快快樂樂。”她對星空誠心祝願。

  五月十五,寄傲山莊大公子卓君揚迎娶洛家堡大小姐洛希翎的喜訊轟動京城。道賀的富商巨賈達官貴人能人異士不計其數,“卓大公子知交遍天下”這一說法果真名不虛傳。

  希翎在喜娘的攙扶下拉著紅綢走到卓家兩老前準備拜堂, 隻聽司儀高聲呼喊“一拜天地”。

  好跪倒在地,轉身向著外麵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喜娘按著她的身子,將她轉過來向著卓老爺和卓夫人拜了一拜。

  “夫妻對……”司儀的聲音忽然淹沒在嘈雜聲中,隻聽到一個男子瘋狂的吼聲:“卓君玉,快來救她。”

  是來找君玉救人的?婚禮被了進程,希翎覺到原本牽著紅綢的君揚起身向外走去。她想掀開紅蓋頭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整整,但喜娘死命按住她的手,還小聲警告她新娘子的臉不能被外人瞧見。

  她忍著,豎起耳朵聽。

  那名男子聲音嘶啞,仿似承受著錐心的痛苦,隻聽他急速說道:“君揚,抱歉在你大喜之日過來打擾,但情況緊急,希遙她中了……”

  “希遙?”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洛希翎按捺不住了。一把甩開喜娘的手揭開紅蓋頭,本已被突然衝進的男子尊貴身份嚇了一跳的賓客集體受了驚嚇般的望著突然尖叫起來的新娘子。隻見她三步並作兩步衝到三個大男人麵前,推開君揚玉仔細看著闖入男子懷裏陷入昏迷中的少女。

  “洛希遙!”售出這張看了十七年決不會錯認的臉,希翎本能地撲上去想接過妹妹。但抱著希遙的男子輕側過身,讓她撲了個空。

  “別來礙事,你又不是卓君玉。”他沉著臉,連眼角餘光都懶得瞥她,雙眼緊盯斯文瀟灑的卓二公子,“她中了五毒神水。”

  五毒神水?希翎前所未聞,但看到卓家兩兄弟凝重的神色,她明白希遙的昏迷非同小可。凝神打量緊抱著希遙的男子,憔悴的臉色掩蓋不住他身上的尊貴氣質,這張臉在記憶的某個角落慢慢清晰起來。

  “啊,我認得你。”希翎指著他驚呼,“你是饕餮盛宴上擊敗希遙的那位公子。擊敗希遙之後他曾到洛家堡提親,希翎躲在屏風後偷偷瞧見過這張臉。他,難道和卓君揚認識?天下之大,未免太巧合了吧。

  喜筵被突發善打斷,洛希遙被卷入客房由卓君玉施救。俊雅尊貴的男子焦慮地在走來走去,幾番三次忍耐不住想衝進內室看個究竟,君揚不得不出手攔下他。

  “赫連宗臣,你冷靜一點!”情急之下他大叫對方名諱,“現在進去,你會讓君玉分心的。”

  赫連宗臣朔方頹喪地垂下頭,在椅子上不聲不響坐下。希翎突然站起來朝他走去,察覺到有人停在麵前,赫連宗臣抬起頭神情茫然看了看她。

  “我記得你說自己姓‘連’究竟是怎麽回事?”洛希翎緊緊盯住他,沒有發現一邊的卓君揚額頭已沁出冷汗。

  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他未向希翎坦白,他接近她最初的目的是因為一場賭局。

  “公子,十四王爺,景王殿下來了。殿下在書房等兩們過去。”管家走進房內通報。

  “我要在這裏等。”赫連宗臣一中拒絕。

  “不用了,本王親自過來了。”隨著囂張的語調,華麗的美少年陰鬱的出現在房門口。

  “啊!”洛希翎捂住嘴巴才沒失態的大叫出來。這個不可一世的少年她也有印象,在那場天下才子大會上唯一被希晴青眼有加的人物。他是景王赫連昱聖?

  ”希晴呢,你有沒有見過我的妹妹洛希晴?“希翎一個箭步衝到赫連昱聖麵前,”就是天下才子會上被你奚落的洛希晴。”她記得希晴因為咽不下這口氣,離家出走去找他了。怕他沒有印象,她特意提起往事。

  赫連昱聖漂亮的臉上神色愈發陰沉,他退後一步冷漠地說道:“她死了。”

  “什麽?”希翎一聲慘叫,臉色瞬時蒼白。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卓君揚頭痛地想著。

第二十六章

  洛希翎直覺自己的聽力出了問題或是對麵容貌稀世俊美氣度不凡的三皇子搞錯了對象,於是她麵向赫連昱聖再次問道:“我說的是洛家堡三小姐,被稱為‘女諸葛’洛希晴。”

  “她死了。”赫連昱聖神情淡漠,不耐煩的再度申明。

  希翎頓時頭腦空白,茫然中踉蹌後退,倒入熟悉的溫暖懷抱。她惘然中回頭,果然是卓君揚接住了她。

  “翎兒,對不起。”君揚低聲道著歉,為自己居心叵測的接近。他沒有料到這場賭的結局會這樣淒慘,一個生死未卜,一個已香消玉殞。他緊緊擁住希翎,生怕一槍手她會立刻遭遇不測。其實上一次若非他替她受了那一劍,洛希翎也早已不在人世了。

  “希晴死了,怎麽可能?我和她不過分別了這些時日,她居然死了。”她淒慘地搖著頭,難以置信。

  君揚無言以對,此刻他已被滿滿的悔恨占據了整個靈魂。倒是始終沉默的赫連宗臣抬起了頭,眼神銳利如出鞘的劍。“她是遭了韸,或是為救你而死?”俊秀的臉麵沉如水,仿佛一旦得到肯定答複就要 衝出去找幕後主使者算帳。

  “都不是。”華麗的景王殿下姿勢優雅坐上紅木座椅,陰鬱的神色中還帶了一絲怨恨。卓君揚敏銳地察覺到洛希晴的死另有內情。

  洛希翎掙脫君揚的懷抱撲到他麵前,“三殿下,我求求你告訴我,希晴是怎麽死的?屍首埋在何處?”她臉色蒼白,不顧尊卑之別捉住了他的手。

  “放肆。”固執的要知道答案。兩人就這樣僵持著,身份尊貴囂張傲慢的少年幾時受過被女人要挾的氣,逐漸起了怒火。

  君揚走上前,求懇的朝赫連昱聖送去一眼,意思是拜托他說出上。多年好友加心腹愛將的懇求令昱聖無法漠視,他轉開了頭,華麗魅惑的專線生硬著:“她為了擺脫我投江自盡了。”短短一句話他說得極慢,誰了看不見他的表情,隻是那聲音中蘊含著憤怒和挫敗的情緒。

  為了擺脫你?洛希翎喃喃自語,她的視線輪流在寄傲山莊大公子卓君揚、十四王爺赫連宗臣,景王赫連昱聖身上打轉,心頭隱隱約約浮現一個可怕猜想。她不想確定,可事實卻提醒她姐妹三人遇到這三個身份特殊的人物並非是巧合,就算三姐妹名滿天下,但要同時引起三們聲名更顯赫的人物關注也決非易事。

  “卓君揚,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這一切。”希翎一瞬不瞬看著深愛的男子,直覺他脫不了幹係。曾經被他騙得團團轉的經曆浮上心頭,那種蒙在鼓裏被人戲耍的滋味一點都不好受,尤其是想到他說不定正噙著看好戲的淺笑欣賞自己自以為是的幸福模樣,心裏更是一陣疼痛。

  卓君揚隻猶豫了一刹那,立刻決定坦白交待。就在他準備開口之際,卓君玉內室走了出來,轉移了希翎的注意力。赫連宗臣即刻迎上前,焦急詢問情況。

  君玉掩上門後轉身麵對眾人,斯文俊臉帶上幾許疲憊。“情況不容樂觀。我在屋內點了西域帶來的薰香,希望能暫緩毒性發作。此香有毒,未燃盡之前切不可貿然入內。”一句話堵住了洛希翎和赫連宗臣想往裏衝的腳步,兩人一左一右將他夾在中間,急著要他詳細說明。

  “五毒神水顧名思義由五種毒藥製成,中者不會立即就死,反而要承受七七四十九天的高熱折磨後腸穿肚爛而亡。”卓君玉找了張椅子,疲倦地落座。“其中有天下最厲害的兩種劇毒,孔雀膽、鶴頂紅,這兩種毒難不倒我,太醫院的天山雪蓮就能解。”

  “天山雪蓮,快宣太醫。”赫連宗臣迫不及待吩咐把守在門外的部下。

  “光有天山雪蓮還救不了洛二小姐。”卓君玉的話讓剛放下心的希翎又一次提心吊膽起來。”另外兩種分別來自唐門的斷腸草、苗疆蠱毒,雖有難度但依然能解開,真正麻煩的是最後一種毒,這四種毒,這四種混合後變成了無人可解的五毒神水,據說世上隻有一顆解藥,名叫天香豆蔻,隨神水宮一年前在西域神秘失蹤後,湮沒於滾滾黃沙中。”

  希翎的身子一陣搖晃,若非坐在椅上必定癱軟下去。她嘴唇顫抖,聲音破碎:“既然神水宮不在了,為何希遙會中這麽奇怪的毒?”而且普天下,竟然無人能解。

  “是赫連暗訪,想不到連我這個十四叔他都不放過。”赫連宗臣握緊雙手,麵目猙獰。”一年前他帶兵遠征西域,肯定去過神水宮。”

  “那麽,解藥會不會也在他手裏?”希翎睜著大眼睛,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彩。她剛剛推動了一個妹妹,再不能承受另一次打擊。

  卓家兩兄弟麵麵相覷,不約而同暗自歎氣。哪有實施暗算的幕後主謀拿出解藥來救被自己所害的人?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赫連宗臣呼吸學生,看得出正在竭力控製著內心的衝動。赫連昱聖一言不發,漠然地望著屋內某一角。

  見到他們凝重的神色,希翎漸漸明白從赫連昱聖那裏得到天香豆蔻的可能性為零,甚至於解藥是否在他手上都仍是未知數。她絕望地閉上眼睛,心中作了決定。為了九五至尊的寶座,他們決不會在眼前局勢不明的情況下輕舉妄動,但躺在裏麵承受著劇毒攻心的人是她的親姐妹,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去。

  洛希翎站起身,輕蔑地環視在場四個男人,一聲冷笑從弧線美好的嘴唇逸出:“懦夫。”說著她優雅轉身,向門口走去。

  “翎兒。”理所當然的,卓君揚追了出去。他在回廊追上她,抓住她冰涼的小手。初夏時節,她的手卻冷得發抖,可想而知她內心的恐懼有多深。

  “我不能再失去希遙,你明白嗎?她們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我不能讓她步上希晴的後塵。”她的眼淚如潰決洪水洶湧而出,依偎進他的懷抱。

  “我知道,我什麽都知道。“她時時刻刻期待著和兩個妹妹重逢,連對著星星許願都離不開她們的名字,他怎會不了解她的牽掛?

  “對不起,翎兒。如果沒有當初的打賭,你們至少不會被卷入這場紛爭。”卓君揚緊緊摟著她,低下頭靠著她的肩膀,他做不到在那雙皎若晨星的眸子注視下說出這些話。他飛快地陳述往事,原原本本將那個賭約向她坦白。

  她的身子僵硬,似乎聽到了匪夷所思的事情。君揚稍稍放開她,擔憂地瞧著愕然不已的希翎,一字一句著重告白:“洛希翎,我不後悔打了這個賭,若非如此,我一輩子都不會遇上你。”他不後悔,一生無悔。

  洛希翎痛苦地半轉開頭,悠悠長歎:“希遙因為這個賭遇到了十四王爺,重傷鬼迷;希晴因為這個賭遇到了景王,投江而死,卓君揚,你讓我情何以堪?”她咬著嘴唇,觸目驚心的殷紅。

  不露痕跡退出他的懷抱,她的臉上清清楚楚寫著拒絕二字,君揚頓住腳步,不敢靠近。他是否失去了她?

  “希翎,別這麽殘忍好不好?即使我最初懷著最不堪的目的,但現在我真的愛上了你。”卓君揚神情痛苦,向她伸出右手,“若是你肯原諒我,把手遞給我就行了。”

  希翎凝視他的臉,這張讓自己魂牽夢縈的俊臉,她願意原諒他的欺騙他的玩世不恭他惡劣的打賭,但是希遙和希晴怎麽辦?我怎麽對得起那兩個親姐妹?

  她垂著頭從他身邊經過,擦肩而過。

  卓君揚望著她越走越遠的背影,眼神忽然模糊。幾不可聞的腳步聲停在他身旁,是赫連昱聖。

  “我找不到她,她連屍首都不肯留給我。”聽不出愛恨,但他由始至終沒有叫她的名字,‘洛希晴 ’三個字成為了他的禁忌。漂亮狹長的鳳目閃過和目空一切不相稱的黯然,他捏緊手中的扇子,象牙扇骨‘啪噠’一聲斷了。

  “愛她嗎?”君揚筆直地望進眼眸深處,他了解這個少年,他的情緒隱藏得很深。

  赫連昱聖的眼神有了波動,比他母親更傾城的臉龐勾起了挑釁的微笑。“本王會得到這個天下。”看他銅版紙的表情,必定是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打算。語聲微微一頓,一抹柔情稍縱即逝,“很愛很愛。”

第二十七章

  當她用纖纖素手撕裂羅裙以示同他割袍斷義,縱身躍入滔滔灌水之中,他知道這個聰慧倔強的江南女子奪走了自己的心。

  “我們三個,似乎誰都沒贏。”君揚苦笑著歎息,赫連宗臣為了洛希遙失神憔悴的樣子任誰都明白他對她的深愛。

  赫連昱聖默默注視他良久,輕聲說道:“好好珍惜她。”

  連著兩日,卓君揚感覺到洛希翎在回避自己,整個白天她都留在希遙房中。昏迷中的洛希遙滴米不進,隻是靠旁人不斷喂水才勉強維係著生命。她體內的毒性暫時得到了壓製,但以卓君玉的判斷,除非得到天香豆蔻,否則就算他能解開其他四種毒,洛希遙也無法醒來。

  “昏睡,不吃不喝不死不醒,成為活死人。”他不忍心這樣形容躺在床上的女子,洛家二小姐——食王傳人,傳聞她的座佑銘就是“吃到老,玩到老,快樂到老。”活潑開朗無憂無慮,不該是她遭逢厄運。

  造化弄人,抑或這本就是她的命運——遇到讓她萬劫不複的赫連宗臣?

  “也就是說,能救希遙的,隻有天香豆蔻?”

  “是。”卓君玉給出了肯定答案,見到希翎一霎時傷感的表情,他隻得安慰道:“大嫂,隻要天香豆蔻還在世上,大哥他們一定會想辦法得到。你不用這麽擔心。”

  “謝謝你,君玉。”對這位全心救治希遙的斯文架子,希翎發自內心地感激。望著被高熱折磨得希遙,她悄悄作了一個決定。

  是夜,洛希翎來到卓君揚的房中。自從那日分別後,她問題避免與他出現在同一空間,今晚希翎的主動登門讓君揚高興萬分。

  “對不起,我需要時間冷靜。”她小聲囁嚅著,抬起手環住他的頸項。“君揚,抱抱我。”拋開羞澀,她大膽引誘他。

  卓君揚托起她精巧的下頜,薄薄的嘴唇湊過去,輕柔的如同羽毛拂過她的唇瓣。她滿足的輕歎。“為什麽,我偏偏放不下你?”喃喃自語,一滴晶瑩剔透的眼淚停在她長而濃密的濃密的睫毛上,魅惑無比。

  他鬆開她的就寢,解開玉帶,將她僵硬的身子壓入床上。“因為,我不會放開你的手。”他堅定地回答了她。低下頭順手放下床帳,輕憐蜜愛親吻看碟身下害羞的女子,一室春意融融。

  積壓多日的熱情徹底釋放,君揚不停需索著希翎的身子。他已飛鴿傳書盤龍寨的部眾,喬裝改扮後即刻趕往京郊集結。赫連昱聖已決定走最後一步棋——兵諫。即將進行的事關乎生死,不成功便成仁,而他甚至不能提前送走家人以防引起對手注意。他對不起希翎,不得不再次將她置於危險邊緣。  

  洛希翎也有秘密瞞著卓君揚。昔日在蘇州城中,康王赫連昱文之妃曾是洛家堡繡坊的貴客。在當前劍拔弩張的氣氛下,康王府,借機尋找天香豆蔻。

  此行前途未卜,一旦被發現難逃一死。她不能告訴卓君揚,如果被他知道,一定不準她冒險。

  可是為了希遙的安危,她必須冒一次險。

  兩個人各懷心事,仿佛沒有明天似的的抵死纏綿。對於他們,未來虛無縹緲如空中樓閣,唯一能擁有的僅僅是此刻,懷裏真真切切擁抱著的人。洛希翎借口春桃去買絲線,瞞著卓家眾人來到康王府。

  “小姐,這樣好嗎?”聽了希翎的計劃,春桃免不了擔心。

  “你忍心看著希遙死掉或是成為活死人?”希翎拍了拍門前石獅子腳下的繡球,無奈歎了口氣。“無論如何,總要試一下才行。”

  康王府的侍衛通報了內府,不一會兒王府管家匆匆趕到門口來迎接她們進入。康王妃梁豔是戶部尚書之女,嬌縱奢華,雖口口聲聲誇讚希翎手藝高超,但眉宇之間的不屑卻揮之不去。在高中的康王妃眼中,她洛希翎隻是個卑微的平民。

第二十八章

  希翎並不在乎對方所給與的或多或少的屈辱,她有重要的目標。諾大的康王府,想找一顆小小的天香豆蔻無疑是大海撈針,她決定用最直接的辦法——劫持梁豔要挾赫連昱文。

  拿出一幅繡品假意走到梁豔身邊請她欣賞,洛希翎趁對方注意力轉移之際迅速抽出袖中暗藏的匕首,抵上梁豔的咽喉。

  “我要見康王殿下。”生平頭一回挾持人質,她連聲音都在抖。身後做策應的春桃不比她好到哪裏去,小小的身子如篩糠顫抖得厲害。

  “洛希翎,我真是錯看你了。”梁豔咬牙切齒道,發誓一旦得到自由決不放過她。希翎緊了緊手中的匕首,厲聲喝斥她閉嘴。

  接獲家丁通報後,康王赫連昱文慢悠悠走到了廳堂。他所見到的一幕相當滑稽,秀麗絕俗的女子拿刀對準自己女士們美豔驕奢的王妃,兩個人同樣在發抖。

  他好整以暇坐下,悠閑地問道:“你是洛希翎?”聽管家說了個大概,他明白麵前這個美人兒正是前幾日嫁入寄傲山莊的洛家堡大小姐,心頭翻湧起來的情緒竟是惋惜,可惜如此國色天香的女子,終究要陪著卓君揚一同送死。

  “是。”希翎穩住心神,簡單應道。

  “本王既然來了,可以放人吧?”赫連昱文淡淡笑道,眼神懶洋洋掃過梁豔。說實話,她的生死他根本不放在以上,隻是大事未成之前不要仰仗嶽父在朝中的勢力,他暫時忍耐著她的大小姐脾氣。

  “不行!我要你交出天香豆蔻。”她沒忘記此次深入虎穴的目的,說話間把刀子又往梁豔的頸項貼近一點,冰冷的刀鋒讓康王妃花容失色,形象風度統統拋開了,直著脖子讓赫連昱文趕快答應希翎的要求。

  赫連昱文眯起眼打量著希翎,目光中帶著狩獵的興奮。“卓夫人,很遺憾本王從未聽說過天香豆蔻。”擺明是推托之詞。

  “別開玩笑了,赫連昱文。我不管你們之間的爭鬥,我隻要洛希遙能平安無事中。”希翎不顧形象衝著赫連昱文大叫。

  他的眸光幽暗,緩緩站起身。“放了本王的妃子,本王帶你去書房拿天香豆蔻。”

  “我不相信你。所以不得不委屈王妃再做一會兒人質。”希翎讓春桃過來接替自己的位置,囑咐她一定不能心軟放了梁豔。

  這個小女人的頭腦還不錯嘛!赫連昱文含義不明地笑了笑,用十足嘲諷的口吻對不甘心的梁豔說道:“我心愛的王妃,乖乖等本王回來救你,可不要輕舉妄動哦。”

  洛希翎跟在他身後來到書房,他打開門請她入內。“卓夫人,請。”

  希翎不疑有他,越過他走進書房。昱文邪邪一笑關上房門。

  “天香豆蔻在哪裏?”洛希翎開門見山,尚未察覺到他的不懷好意。

  赫連昱文不動聲色地接近她,突然將她壓上粉牆,將她困於雙臂之間。“實話告訴你吧,天香豆蔻早就隨著神水宮埋藏在黃沙之下,洛希遙救不活了。”

  “騙人!”希翎完全無危機意識,腦海裏回蕩著他說希遙無藥可救時冷酷的聲音。她抓住他的衣襟,憤怒地盯著麵前英俊的男子。“赫連昱文,希遙和你無怨無仇,為什麽要用五毒神水對付她?”

  他輕蔑地冷笑,抬起右手捏住她的下巴。“洛希遙替十四叔擋下了五毒神水,害她的人不是我。”

  “鬼話連篇。”希翎努力掰開昱文手指的鉗製,“赫連宗臣是你的叔叔,你怎麽能用卑鄙的手段暗算他?你究竟有沒有人性!”

  他瞪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放聲狂笑起來。“洛希翎,何不去問問你的夫君,通往皇位的路途需不需要仁慈?”眼神一凜,他的視線落在她顫抖的紅唇上,莫名的渴望攫獲了他,毫不猶豫傾身吻住發。

  希翎措手不及被吻個正著,當她回過神時赫連昱文已將舌尖探入她口中。她為自己的大意羞憤欲死,奮力掙脫。

  “好辣的美人。”嘴唇被咬破,微甜的鮮血滋味讓他興奮起來。希翎驚恐地發現他眼中露骨的欲念,彎腰低頭從他手臂下穿出,她邁開腳步想逃出門去。

  腰間被人大力抱住,是赫連昱文,他把希翎拉回身邊,用力推倒在書桌上。

  “你,滾開,滾開。”希翎抓起桌上的書,朝他扔了過去。昱文側過頭,輕鬆躲過。

  “,卓,救我!”她淒厲的喊聲引來身上男人放肆的嘲笑:“你還指望卓?別天真了,好好伺候本王吧。若是服侍得我高興了,或許還能給你個妃子做。”

  “呸。”洛希翎啐了赫連昱文滿臉唾沫,“誰稀罕做你的妃子。”趁他用手擦拭臉上的口水,她猛地坐起身抱起書桌上的瓷瓶,用盡全力向他砸了過去。

  赫連昱文自然是躲開了襲擊,等他賀禮洛希翎已跳下書桌飛快跑到了書房門前。她剛打開門,卓爾不群青衫男子闖進來。

  “翎兒,你沒事吧?”回到家中不見了希翎主仆,卓君揚敏銳意識到她會到康王府為希遙尋找天香豆蔻。待他翻牆潛入王府,卻在廳堂中愕然見到春桃持刀挾持了康王妃,從春桃口中衝到赫連昱文帶希翎來了書房,他抓著梁豔帶路到這裏。

  希翎撲進他懷中,直到此刻她才算鬆了口氣。若今日不能從康王府全身而退,至少她和他在一起。

第二十九章

  “卓君揚,想不到你居然有膽量獨闖王府,本王佩服你的膽色。”赫連昱文滿不在乎整了整淩亂的衣物,一點都沒有調戲對方妻室應有的愧疚感。他笑了笑,“不過康王府可不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

  “那就比一場,如何?”卓君揚一手環著希翎,一手抽出了腰間軟劍。“公平的決鬥。”

  夏日的陽光突然刺得洛希翎睜不開眼,她的手腳一陣冰涼。

  她擔憂她抬頭看著君揚,想知道他有幾分把握戰勝赫連昱文。這個男人永遠笑得從容不迫,讓人無法猜透。

  耀眼的陽光照在庭院的青石板上,強烈而刺眼的反光。

  卓君揚緊緊一握希翎的手,在她猶貪戀著掌心的溫暖不肯放開時,他毅然抽出手向赫連昱文走去。

  一眾侍衛迅速集結,人人手持弓箭虎視眈眈對準卓君揚。看這陣勢,就算他能贏對方想走也並不容易。

  赫連昱文哈哈大笑,笑容陰險狠毒。“卓君揚,枉你聰明一世,本王豈會乖乖聽你擺布?”得意洋洋指著手,“你還是放下兵器束手就擒吧。”

  美豔的康王妃摸著肚子上被匕首刺破皮的地方,恨聲道:“一個都別放過。還有那個小丫頭,把她帶過來。”

  希翎後悔不迭,是自己的衝動害得他和春桃身臨險境。腦子裏一片混亂,她想不出任何辦法能讓他們脫困。

  假如希晴在這裏就好了,她一定能想出法子。轉而想到洛希晴已不在人世,不禁悲從中來。

  卓君揚停下腳步,泰然自若瞧著赫連昱文,一付胸有成竹的模樣。赫連昱文禁不住猜測,莫非他還留有一手?但此處是自己的王府,他又能玩出什麽花招。

  想到此,赫連昱文笑得更猖狂。“怎麽,還在等救兵不成?本王勸你別白日做夢癡心妄想了,早點投降本王看在尊夫人的麵子上說不定免你死罪。”說著,他用猥瑣的眼神打量著君揚身後的希翎。

  君揚命令自己保持冷靜,千鈞一發他不能毀了全盤計劃。可是希翎怎麽辦?難道眼睜睜由著對方惡意地羞辱她?全身肌肉,盡管麵上仍是不動聲色的懶散。

  一隻柔軟微涼的小手悄悄伸過來握住了他。不知何時她來到他身邊,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寫滿了諒解,似乎在他無論他做了體積決定,洛希翎都會站在他身後支持他。

  兩名家丁將春桃押了過來,立於梁豔身後。嬌矜的康王妃怨恨地瞪著洛希翎,赫連昱文曖昧瞧著希翎的眼神讓她渾身不舒服,她轉身扇了春桃一巴掌。“不要臉的小蹄子,康王府豈是你能隨心所欲的地方。”

  “住手!!”希翎眼見春桃代己受過,難過得紅了眼眶,君揚隻能緊握她的手,默默鼓勵她。

  以他的武功要想全身而退並非難事,但他不能扔下希翎和春桃兩人。看來今天的情形是凶多吉少了。正遲疑間,隻聽一個華麗囂張的聲音挑釁笑道:“大哥真是好興致,在家也不忘操練兵馬,嗯?這是要出征攻打誰?”

  轉過頭,穿紫色盤龍蟒袍腰係玉帶的華麗少年背負雙手悠閑地站在書房前的廊簷下,噙著優雅的淺笑眺望場中劍拔弩張。在他身邊,滿麵敢怒不敢言的管家誠惶誠恐偷偷瞄著赫連昱文的臉色。

  “三弟今日怎麽有興致過來?”赫連昱文一怔,隨即恢複常態。“王總管,怎不將三弟請到堂上奉茶。”

  “我見著有人帶這丫頭走過去,偏巧這丫頭眼熟的昆,果然在這裏遇到了熟人。”赫連昱聖朝庭院中走去,礙於他的特殊身份侍衛讓出了一條路。

  “我去寄傲山莊聽說卓兄和尊夫人來我大哥府上做客,難道是一言不合準備大打出手嗎?”

  卓君揚微微鬆了口氣,向赫連昱聖投去感激的一瞥。“一場誤會。是不是,康王殿下?”

  赫連昱文打著哈哈,的確是一場誤會。洛家堡二小姐中了五毒神水的事本王也略有所聞,不知道哪些無聊人士造謠生事說天香豆蔻在本王手中。看在卓夫人愛妹心切的份上,今日之事本王就不追究了。”這個三弟在父皇麵前最為得寵,江南之行又辦了幾件漂亮的大事,上前名望聲譽都在上升勢頭。赫連昱文審時度勢暫不與他正麵交鋒,順便送個人情給他。

  直到出了康一座坐上赫連昱聖的馬車,希翎仍覺著驚魂未定心有餘悸。她依偎進卓君揚的懷抱,楚楚可憐的樣子讓他不忍心再責怪她沉不住氣擅自行動惹出了風波。

  “沒事了,翎兒,我們平安了。”君揚輕聲安慰道。

  “哼。”對麵華麗小看傲慢的冷哼,“如此一來,赫連昱文會加緊部署兵力。我們的計劃不得不加快了。”

  洛希翎被他蔑視的眼光刺得難受,可確實是自己魯莽行事讓赫連昱聖,尋思著如何開口道歉他都會接受。

  赫連昱聖默默凝望她良久,不知是否在這張清麗的臉龐看到了懷念的容顏,他極不華麗地歎了口氣,搖搖頭說道:“算了,當是我還了欠她的。”他沒有明說這個“她”是誰,但他們都明白指的是已不在人世的洛希晴。

  當她不在,他才發現愛已深入骨髓,永世難忘。

  “多虧你及時趕到,否則不堪設想。”君揚向生死之交道謝,大部分原因是為了他的出現解救了希翎。

第三十章

  郝連昱聖對卓君揚可沒有那麽客氣了,抬起長腿一腳踹了過去。“虧你還自稱老奸巨猾,簡直就是有勇無謀。若不是君玉擔心你來找我幫忙,我看你今天如何脫身。”恨聲說道,語氣中的關切卻掩蓋不住。

  君揚輕鬆笑笑,挑起希翎柔順的長發湊到鼻端嗅聞著香氣。“娘子,他好凶哦。”故意用可憐兮兮的口吻撒嬌,讓郝連昱聖當即氣到臉色發青。

  洛希翎又好氣又好笑,心下明白他是為了逗自己開心。她溫柔一笑,對郝連昱聖頷首為禮,從容開口到:“三殿下出手相助,希翎銘感於心,有什麽事需要我效勞,請盡管吩咐。”

  “翎兒。”卓君揚心裏一驚,收去玩笑的表情正色道:“這件事你別插手。”

  她半轉過頭輕輕一歎,“君揚,到了這個地步你以為我還能脫得了幹係?希遙為了救郝連宗臣,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我和她的心情是一樣的。”柔情款款凝視著自己所愛的男子,“所以不要推開我,讓我和你站在一起。”

  郝連昱聖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吩咐車夫停下馬車。“我不妨礙你們夫妻恩愛,告辭。”說著,他掀起車簾下了車,希翎隱約聽到車外傳來少女興奮的尖叫。

  “全是為了他?”雖說郝連昱聖的確俊美非凡風度翩翩,但也不至於這般轟動吧,她狐疑地支起車窗,目送郝連昱聖優雅地走向景王府大門。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覺得他不過是容貌稍稍漂亮了一點,氣質稍稍高貴了一點,頭腦稍稍聰明了一點,綜合在一起後就成了一個稍稍自戀的囂張少年。

  可是,希晴當初就是被這個藐視自己的自戀男子征服了心,居然拋下一切追隨他浪跡天涯,為什麽,她會為了擺脫他投江自殺呢?

  看到她眼中的疑惑與心碎,君揚明了希翎又想起來洛希晴,郝連昱聖既然絕口不提希晴自盡的原因,世上再也沒有人能問出所以然來。“景王妃之位空懸至今,他自然是每個待嫁少女夢寐以求的人選。”

  “哦。”她淡淡地應道。若希晴在世,可有機會成為這座富麗堂皇王府的女主人?

  “希翎,他愛過她。”卓君揚想起那天同郝連昱聖的對話,想起他臉上溫柔與心痛糅合的傷感。

  馬車重新起步,洛希翎靠入卓君揚溫暖寬厚的胸膛,這個懷抱讓她安心令人眷念,但她做不到心安理得接受。希晴死了,希遙也快死了,難道是她一個人占了太多的幸福,所以上天將懲罰加給了她最親愛的手足?

  她很愛很愛卓君揚,她可以陪他慷慨赴死,卻能不能陪著他看花開花落?洛希翎過不去心裏那道坎,仿佛自己竊取了屬於希遙和希晴那份幸福才換了與卓君揚的長相廝守。

  “翎兒,答應我一件事。”他磁性溫和的聲音打斷了希翎的胡思亂想,她抬起頭,注視著他明亮的瞳仁。

  “今天的事情不要再發生第二次。”一想到其他男人碰觸到她無暇的身體,君揚克製不住想殺人的衝動,他差點就抱著同歸於盡的想法逼郝連昱文動手了。

  她柔順地點頭,遭郝連昱文強吻後的惡心感覺重新湧上心頭,她飛撲到窗前幹嘔起來。

  “怎麽了,翎兒?”以為她不舒服,君揚趕緊將她 拽入懷中,細細察看她的臉色。她眼眶含淚,泫然欲泣的摸樣惹得他下腹躁動不安。

  “他親了我。”希翎委屈不已,眼淚掉了下來。沒想到被自己不喜歡的人親吻,會有這樣作嘔的感覺。不由回想起盤龍寨上忘我的親吻還有擁抱,那時候的自己其實已經將一顆心淪陷在卓君揚身上了吧。

  修長的手指托起她的下巴,她的眼淚被他用舌尖一點一滴舔掉了。在依舊被淚水粘濕的睫毛上印下一吻,他將輕柔的撫慰送入她耳中。“沒關係。我來幫你洗幹淨。”說完,他的唇覆上了她的,輕輕地刷過她的唇瓣。

  希翎全身心放鬆了下來,不自覺一聲細細的呻吟從喉間發出,這是卓君揚喜歡的聲音。希翎雖害羞但已經習慣了兩人之間的親密。微啟雙唇,她大膽邀請他的舌進入品嚐美味。

  難得自己羞澀的小女人主動獻吻,君揚自然不會放過大好機會,將舌尖探入,徹徹底底替她“洗”了嘴巴。

  “怎樣。現在還會不會覺得惡心了?”環抱著唄自己吻得脫力的希翎,他壞壞笑問。“如果不夠,我不介意再來一次。”作勢準備再度吻上。

  她連連深呼吸,好不容易才緩過氣來,見他真打算再來一次,嚇得連忙抬起手封住他的唇,“夠了,夠了,我現在感覺很好。”怕他不相信,她鄭重其事猛點頭。

  柔嫩的手心按住他的唇,讓他無法一親芳澤,不過沒有關係,他自有妙計,君揚壞心眼的用舌尖輕觸希翎掌心,畫著圈圈緩慢地挑逗。

  身體某個部分開始發燙,洛希翎連忙縮手藏到身後,對於男女情欲她仍是生手,在卓君揚刻意的誘惑下馬上繳械投降了。

  “還不夠,翎兒。”他的嗓音沙啞,眼神迷離而危險,她先挑起了或,就要有這個思想準備替他滅了火。

  手指輕彈放下支起的車窗,他可沒有興趣讓路上參觀他與她歡愛的場麵。洛希翎沉溺於激情中的美麗表情,隻有他一個人能看。

  回寄傲山莊的路,還很漫長啊。

  六月初一,日犯太歲,諸事不利。

  卓君揚在蠟燭燃盡前悄然起身,望著熟睡中的希翎滿足地笑了起來,俯下身,他小心地親吻她的臉頰,盡量不吵醒到她。

  “有了你,我很幸福。”他輕聲說道,目光中洋溢著濃濃的寵愛。

  躡手躡腳穿上衣物,君揚悄無聲息打開門走出臥房、據康王府探子回報,郝連昱文同自己的親弟弟梁王郝連昱元已經決定趁早朝之機伏兵青龍門,以謀逆罪名誅殺景王郝連昱聖。

  決戰,即將展開。

  郝連昱文並未料到自己安插在景王府的內應早已被識破了身份倒戈相向,當他命人講栽贓嫁禍的龍袍偷偷藏入王府,第一時間就被郝連昱聖知曉,當下決定將計就計。

  謀反之罪,即使是親生兒子,也是死罪一條。

  卓君揚望著長夜將漏半明半昧的天色。嘴角勾起冷冷的微笑。這一站他若是敗了,寄傲山莊上上下下幾百條人命都將灰飛煙滅,而為了蒙蔽對手,他無法將他們送到安全的地方。

  我不能失敗,我一定活著回來見她!他對著啟明星發誓。

  房內的希翎睜開眼睛望著蠟燭流下最後一滴燭淚,小手緊握成拳頭塞進口中,克製自己衝出門不讓他離開的念頭。

  她知道他要去做什麽,從十天前他拜托自己繡製一件龍袍並將他們的計劃告訴她之後,她就明白這一次失敗隻有死這一條退路。

  郝連昱文必定帶走康王府大半人馬伏擊郝連昱聖,卓君揚就要趁這個機會將龍袍藏入王府之中,並且還身負阻斷援軍的重任。

  這個計劃賭的是運氣,看誰能夠在兵荒馬亂中最先殺死競爭對手,成王敗寇,最強的人才有資格登上皇位。

  這幾日她都是淺眠,稍有動靜就會被驚醒,希翎不敢讓君揚知道自己的擔憂,白天若無其事與他調笑,而夜半就算驚醒也會裝著是熟睡,他的壓力遠勝於她,她絕不能讓自己變成卓君揚的後顧之憂。

  確定君揚已經離開,希翎翻身而起,穿上羅裙打開門走出房。整個寄傲山莊在靜謐的沉睡中,空氣中有梔子花的香氣浮動,甜得膩人。

  她走到園子裏,摘下一朵碗大的花拿在手中。白色的花瓣沾著露水,在漸漸亮起的天色中,她看著露珠滾到花瓣邊緣,然後跌落在地,碎成千萬。

  希翎向洛希遙的廂房走去,沒有驚動任何人。希遙的毒性得到了壓製,發作速度大大減慢。卓君玉替她解了孔雀膽、鶴頂紅兩種劇毒。君玉派人千裏傳書至自己在川中、苗疆的同門師兄弟,昨日剛剛讓希遙服下了斷腸草的解藥。

  即使這四種毒全都解了,洛希遙也不會醒來。沒有天香豆蔻,她的後半生就隻能像個活死人一樣躺著。

  “等京中大事一了,我即刻啟程赴西域。”郝連宗臣每天都來看希遙,握著她的手合毫無知覺的她說話。“無論多少年,我郝連宗臣發誓一定會找到神水宮後人,替你配置出天香豆蔻。”

第三十一章

  希翎走到希遙床邊,希遙隻能靠蔬果擠出的汁液以及君玉配製的藥丸維持生命,她消瘦而蒼白,一點都不像那個神采飛揚的洛希遙了。把梔子花放在她床頭,希翎在她旁邊坐下,握著她的手慢慢說道:“替郝連宗臣擋住五毒神水的那一瞬間,你有沒有後悔遇到了他?”

  千千萬萬人海中,遇上了一生中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深愛的男子,無論為他生還是為他死,都值得,她抬起手梳理著希遙散亂的長發,臉上浮起絕美的笑容。

  “我很愛君揚,所以請你和希晴原諒我,原諒我離不開他。”

  她和希遙在這裏等待所愛的男人歸來,她相信他們一定能重逢。

  房門被推開的時候,外麵謠言的陽光一下子刺痛了洛希翎的眼睛。她眯起眼想看仔細高大男子的麵容,下一秒卻已被他擁入懷中。

  卓君揚緊緊抱著希翎,帶著滿心疲憊和一身的血跡,他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她,再也沒有機會陪她一同等待白雪爬上對方的發線。

  這一站驚心動魄,雙方兵馬絞做一團,將宮門外的整條長街生生變作了人間煉獄,他揮舞著手中的劍,不知刺穿了多少人的身體,隻為了活著回到洛希翎的麵前。他記得最後郝連顯聖在血雨腥風中絕美的笑靨,冰冷而殘酷,那一刻他心中空虛蒼涼,想念著希翎的笑臉。

  “別動,翎兒,讓我抱抱你。”他將臉埋在她肩頸處,聲音沉悶。

  洛希翎綻開如花笑靨,伸手抱住自己深愛的男子,溫柔地說道:“歡迎回來。”

  史書上記:“蒼龍王朝元祐二十三年六月初一,陳、梁二王兵變事敗,伏誅於青龍門外。上廢後,乃立靜王郝連顯聖為太子。”

  三年後,郝連顯聖繼任帝位,改元崇德,大赦天下開恩科取士。

  郝連宗臣一別三年後從西域歸來,按照當日的約定帶回來天香豆蔻,洛希遙昏睡一千多個日子終於醒來,她看著郝連宗臣問他“你是誰?”

  命運無常,喜歡愚弄世人,看奔波勞碌茫茫然終日不知所尋覓究竟為何。洛希遙再世為人,她卻忘記了深愛的男子,連她自己是誰都不再記得。

  洛希翎每天帶著女兒天晴陪著希遙說話解悶,讓她逐漸接受自己和她是姐妹這一事實,沒有人知道希遙會不會想起遺忘的過去,他們所能做的不過是盡力讓她明白此刻有哪些人愛著她。

  或許現在對於洛希遙而言,是人生最美好的歲月,她的四周是郝連宗臣滿滿的愛,那些彼此猜忌的曾經,被上天仁慈地帶走了。

  這天風和日麗,街上人頭攢動熱鬧非凡,粉妝玉琢的卓天晴騎在爹爹肩上,咯咯笑得合不攏嘴,在人堆裏異常顯眼,由此大家也注意到她那個過去被譽為“江湖第一貴公子”眼下毫無形象可言卻帶著春光明媚笑容的爹爹,以及和他手牽手的美麗少婦洛希翎。

  這一家三口,簡直是老天為了告訴世人何謂“幸福”而特意打造。

  前方傳來“劈裏啪啦”的爆竹聲打斷了眾人對卓家三人的品頭論足。全城百姓似乎傾巢而出,爭先恐後上前欲睹新科狀元風采。

  新科狀元姓秦命希若,年方二十風華正茂,傳說他貌美如花,殿試當日讓同樣俊美非凡的天子看呆了眼,當即禦筆一揮欽點他為一甲第一名。

  “看到了。看到了,好漂亮的男子!”

  “秦公子,我要嫁給你。”

  希翎耳聞眾多少女大膽的言辭,嘖嘖歎道:“君揚,如今這世道也未免太開放了。”

  “我覺得還不夠。”君揚笑嘻嘻地說,“我希望有一天能當街吻……”話音未落,希翎羞惱地甩開他的手,就知道這個男人滿肚子不良念頭。

  “我還沒有說完呢。”君揚大呼冤枉,“能當街親吻我的小寶貝晴兒,不可以嗎?”

  逗弄害羞的娘子,是他一天中心情最愉悅的時光。

  “貧嘴。”含笑罵了一句,希翎重新握住了他的手,“走吧,希遙還在家等我們。”

  轉身而去的那一瞬間,街頭大馬上的新科狀元轉過了身,卓天晴歪了小腦袋心想:他和娘畫像的三姨真像啊。

  鑼鼓喧天漸漸遠去,那是另一段故事的延續。

  而洛希翎和卓君揚的故事即將落幕,風風雨雨成為了相愛路上最珍貴的回憶,未來會如何?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不了情 楔子

  江南好,

  山水如畫描秀麗,

  傾城美人譜傳奇,

  能不憶江南?

  暮春三月,草長鶯飛,整個江南籠罩在煙水迷離中。

  蘇州城中雨絲紛飛,纏綿無盡惹旅人鄉愁。沿街小販有氣無力地叫賣,一家家店鋪也是門可羅雀,畢竟這糟糕的雨天,非到必要人人皆是閉門不出。

  三頂綠呢小嬌晃晃悠悠地從遠處而來,不知誰人最早瞥見,一聲大叫:“洛家三位小姐來白雲庵進香了!”口口聲聲次第相傳,頓時各家各戶開窗的開窗,啟門的啟門,英俊兒郎連傘都顧不得打就跑入雨中癡心候著小轎子經過。

  白雲庵前裏裏外外早已聚了三層圍觀者,仿佛這些人突然間就從蘇州城的各個角落冒了出來,一改方才寂寥蕭索的景象。

  白雲庵側對的回燕樓上,三個俊美非凡的年輕貴公子憑欄而立,飛翹的拱簷滴水潺潺,和簷外紛紛飛揚漫天細雨相映成趣。

  “不知是何等天姿國色,竟能驚動全城百姓。”三人中看上去年歲稍長的一個輕搖折扇,挑眉笑道。

  “就怕是庸脂俗粉汙顏色,世人偏當金鑲玉。”另一個華麗耀眼的少年不屑冷哼。三人中以他的容貌最為俊俏,精致麵容雖常常被比作美人,少年卻絲毫不發男子英挺之氣。

  陪少年喝酒的花娘嬌弱無力依偎著身邊的美男,吃吃笑道:“三位公子有所不知,來的人可是大名鼎鼎的絕代佳人。”

  “比你更美嗎?”始終沉默著的邪魅男子勾起懷中花娘小巧的下巴,淺嚐朱唇,被吻得脫力的美貌女子整個身子貼上了男子偉岸的身軀,媚眼如絲接著同伴的話繼續道:“洛家堡主生的三個女兒,美貌如花暫且不說,各個都有響當當的名號。洛希翎,一手刺繡無人能及,外號‘神針’;洛希遙,得食王真傳,人稱‘女易牙’;洛希晴,足智多謀神機妙算,被稱為‘女諸葛’。”

  “有意思。”搖著折扇的公子望著樓對麵的白雲庵,三頂轎子已在庵前落轎,丫鬟挑起轎簾,三個身穿錦繡羅裙的少女同時走了出來,一時間圍觀者鴉雀無聲,似乎都沉迷於絕色麗容中。

  遠遠的看不起五官,單那娉娉婷婷的身姿已有十分動人。

  華麗少年端著白玉酒杯,輕蔑的眼神掃過樓下呆若木雞的人群,冷冷評價道:“嘩眾取寵。”

  “公子有所不知,洛家堡新當家前幾日宣布為三個妹妹說媒選婿,今日三位小姐是來白雲庵進香許願,但求覓如意郎君。”

  “如意郎君,嗬嗬。”折扇公子側過頭望了望同伴,嘴角牽起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要不要打個賭?”

  白雲庵裏,洛家三姐妹在觀音像前的蒲團上跪下,手持三株清香低聲祝禱。

  洛希翎,年方十七,生母為洛家堡已故堡主洛誠之妾羅氏。

  洛希遙,年方十七,生母為洛家堡已故堡主洛誠之妾王氏。

  洛希晴,年方十七,生母為洛家堡已故堡主洛誠之妾趙氏。

  這三個如花似玉的少女皆為庶出,說起個中緣由不免要牽扯到洛誠之年輕時的風流情史。昔日英俊倜儻的洛家堡少堡主同江南名妓林遙琴山盟海誓,奈何紅顏美人多薄命。在洛誠之三媒六聘到來之前,林瑤琴感染風寒一病不起,傷心欲絕的洛誠之在家人逼迫下雖娶了正妻劉氏,但終非自己所愛,因此又納了三個與林瑤琴麵貌相似的美妾。

  “你們有何打算?難道乖乖聽任洛子政擺布?”一進內殿,洛希遙忍不住搶先開口。家裏耳目眾多不便詳談,三人便借機來白雲庵商討對策。

  “若非要為父親守孝三年,大哥怕是早就按耐不住了。”洛希翎輕歎一聲。

  “你還叫他大哥!他和大娘可是橫看豎看我們不順眼,巴不得我們和娘越快消失越好。”希遙憤憤不平把茶碗往幾上一擱。“我把話說在前頭,要我嫁給他挑中的人選,我一定逃婚。”

  洛希晴吹開浮在水麵上的茶葉,慢慢啜了一口,放下茶碗,她淡淡一笑道:“二姐稍安勿躁,我已經想好對策了。”

  “是什麽?”希翎、希遙異口同聲問道。

  “說是選夫婿,以大哥貪財好利的性子,他豈會白白放過賺銀子的機會。”希晴仍是淡淡的語氣。

  “怎麽說?”希遙不解。

  “大姐的刺繡神技可以同五十年前‘天下第一繡’尉遲五娘相提並論,五娘唯一傳世的繡品百鳥朝鳳如今下落不明,大姐就要求百鳥朝鳳為男方聘禮。”

  聽了小妹的建議,洛希翎頻頻點頭。

  “我呢?”希遙性急追問。

  “二姐乃食王傳人,天下要找出第二個人能勝過你的靈舌,怕是難於登天。”

  “哈哈,我就辦一個老饕盛宴,好好招待那些癡心妄想的家夥。”希遙爽朗地笑出聲。

  “小妹,你怎麽辦?”希翎憂心忡忡問,三人雖同父異母,但向來姐妹情深互相幫助。

  洛希晴望著殿門外連綿雨絲,飄忽一笑:“我嘛,準備會一會天下才子。”

第三十二章

  雨打芭蕉,一聲聲碎得清靈婉約。

  暮春時節向晚天氣,多雨的江南宛如籠罩在輕煙薄霧中,鎖住深閨少女的哀怨。

  洛希晴放下手中的書冊,倚在窗口看繡樓外綿綿春雨,腦海中浮現十幾日前大娘和洛子政將她和生母叫到父親靈前的情形。

  “你爹過世已有三年,也是時候給你找個婆家了。”一向看洛誠之幾個侍妾和女兒不順眼的大娘忍耐了三年不把她們母女掃地出門,希晴早就猜到她和大哥一定另有所圖。

  “姐姐可有合適的人選?”她的母親趙氏一輩子慣坐順從伏低 狀,以前是無條件服從洛誠之。現在又換做家裏掌管實權的洛子政和大夫人。反正她心心念念隻想著能保住自己四夫人的地位,不要再被打回一無所有的原型就好。

  洛希晴麵上鎮定自若,心裏卻是悲苦難耐,大姐洛希翎的娘雖然個性懦弱,但在關乎女兒終生幸福這件事上卻毫不讓步,堅持要門當戶對才肯將希翎嫁過去。

  二姐洛希遙的娘性子急躁,發起脾氣來把洛家堡拆了都有可能,她早就揚言選婿條件由希遙自己做主。

  隻有她——洛希晴——必須孤軍奮戰,努力爭取自己的幸福。

  她真正想要的,是一展宏圖施展抱負,是誰說女子生來不如男?她不單想證明女人不比男人遜色,還能做得更好。

  嘴角牽起似有若無的淺笑,清麗絕色的小臉從容淡定,洛希晴抬眼看著自己同父異母的兄長開口道:“大哥,除了嫁妝之外,我保證讓你在我們姐妹出嫁這件事上再大大賺一筆,不知大哥和大娘意下如何?”

  “晴兒,讓你大娘做主,你不要多嘴。”趙氏退回她身邊,扯著洛希晴的袖子讓她不要多事。希晴名義上是洛家堡三小姐,但以她庶出的身份怎能嫁給李三少爺做個正室,做母親的禁不住心花怒放,她做了一輩子的妾,最大的心願莫過於女兒能做正室莫再受人欺壓。

  “你才給我閉嘴。”洛誠之的正妻劉氏對生前分去丈夫寵愛的女人狠狠瞪了一眼。她討厭這三個鍾靈毓秀的庶出,丈夫亡故後就巴不得趕走她們。多虧寶貝兒子提醒才想起留著她們等到嫁人,不但可以敲一筆嫁妝,還能讓她們所托非人來處一口惡氣。

  聽到洛希晴的提議,劉氏和洛子政不免雙眼放光,貪財的嘴臉顯露無遺。希晴心內冷笑,微微垂下眼裝出不敢多言的摸樣。

  “晴兒,別在意你娘的話,說給大娘聽聽。”隻有在要她出主意的時候,這對母子才會溫顏軟語討好自己。她厭倦地想,真希望能早點逃出牢籠。

  天下才子大會,但願能讓她找到值得托付終身的良人,帶著自己去遨遊廣闊天地。

  “小姐,回燕樓的老板已經答應借出酒樓給我們做第一考場。”長著討喜圓臉的丁香興奮地跑進希晴的香閨。

  “消息傳出去了?”希晴半倚著窗,懶洋洋問道。

  “嗯。”丁香點頭如小雞啄米。雙眼泛著憧憬的光芒。“天下才子全都匯聚蘇州城,光是想象那副畫麵就好激動。”

  洛希晴已轉過頭,意興闌珊望著簷外雨絲風片,歎息聲幾不可聞。

  送春去,春去人間無路。她的命運如同漫天飄絮,不知最終停留在何處。

  天下才子大會?哼,無聊。

  溫潤如玉的手執起玉杯,送至弧線優美的薄唇邊,微微揚起精巧的下頜,一口飲盡。放下酒杯,一張巧奪天工的俊臉出現在世人眼前。

  英氣的眉毛斜飛入鬢,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勾魂攝魄,卻在那風流調笑之下閃爍著洞悉一切的自信光芒,鼻梁高挺秀氣,薄唇正勾起惑人的弧度,右眼下淺褐色的淚痣不可一世地張揚著主人的獨特,如此精致的五官生於這一張輪廓完美的臉上,難怪酒樓上的食客莫不被這位翩翩濁世佳公子還醉了心神。

  他混不在意,許是對成為焦點所在早已習以為常,自顧自地站起身,一身淺紫色滾金邊的綢緞袍子極盡華麗,腰間所係的玉帶光看色澤邊能斷定是價值連城,這樣一位從頭到腳都流露著尊貴與霸氣的俊美少年,蘇州城的百姓前所未見。

  被稱作葉康的男子二十五六歲的年紀,沉穩嚴肅的神情讓那張還算是英俊的臉顯得陰沉可怕,他當先下樓,為少年開路。

  出得酒樓,葉康向少年耳語道:“三殿下,你真打算出席洛家堡三小姐的天下才子大會?”雙目中隱隱閃現擔憂之色。

  此次景王郝連昱聖奉旨巡查江南,督辦揚州鹽稅,可謂任務艱巨。偏偏這位心高氣傲的主子和十四王爺郝連宗臣,八拜之交卓君揚打起了賭,看誰能先摘下洛家堡的三朵姐妹花,郝連昱聖個性張揚且自視清高,就連一個小小的賭都信誓旦旦要得到全勝。

  他聽聞洛家堡三小姐洛希晴以文才擇婿,當下就把目標鎖定為洛希晴。

  “本大爺像是隨便說說?”郝連昱聖瞟了葉康一眼,不悅地登上錦麗馬車。

第三十三章

  車輪轆轆,斜躺在舒適車座上的美貌少年英挺的眉毛打成了死結,想起往事的赫連昱聖心情明顯不快。

  孔夫有雲: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此言不虛,一點兒都不假。在昱聖眼裏,女子無才便是德,隻要漂亮溫順能滿足男人的欲望就行了,他尤其討厭自以為聰明絕頂進而要同男子抗禮的女人。

  這樣根深蒂固的偏見緣自於他六歲那年當今天子在禦花園舉辦的天下神童大會。他和幾個兄弟被邀參加,看著一群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小鬼頭老氣橫秋背著四書五經。

  倍感無聊的赫連昱聖偷偷溜出宴席在禦花園中閑逛,逛著逛著就到了碧波湖邊。那一瞬間在此後的十多年中,每每讓回想起往事的赫連昱聖又愛又恨。

  他以為見到從天上來到凡間的小仙女,湖邊粉妝玉琢的小女娃吸引了他全部心神。他不由放輕腳步走過去,生怕大喘氣的聲音驚嚇了仙子。

  在他距離小仙女五步之遙的地方,小女孩察覺到了有人接近的動靜,便轉過頭正麵朝向了赫連昱聖。

  他瞧著麵前清麗絕俗的小臉,簡直忘了自己姓甚名誰。與如今流連花叢片葉不沾身的花花公子不同的是,六歲的赫連昱聖純情無比的對一個不知打哪裏來的小女孩一見鍾情了。

  他記得他們起初聊得很開心,但等到他嘲諷地評價來參加神童大會的小孩各個都裝模作樣惹人討厭,女孩甜甜的笑容消失不見了。

  “特別是那些女娃兒,將來她們的夫君怎麽受得了。”才六歲的赫連昱聖擺出了小大人的樣子。

  “聖哥哥,也許你以後會娶一個很聰明的王妃哦。”小女孩淡淡說著,眼睛裏閃過一絲慍怒。

  “本大爺才不要咧。”他目空一切道,“因為本大爺是最聰明的人,有本大爺一個就足夠了。”

  小女孩沒說什麽,扯下一根青草靜捏在手中把玩。赫連昱聖這才想起說了半天話,自己連小仙女的名字都還不知道呢。於是他拉著她的小手,柔聲問她叫什麽,從哪裏來。

  “聖哥哥,你猜猜看我是從哪裏來得?”小女孩可愛地歪著頭,大大的眼睛眨啊眨。

  “你這麽漂亮,一定是從天上下凡的仙子。”他癡癡地盯著她好看的小臉,許下的小小心願就是娶她做自己的新娘子。

  但最後的結果卻是不堪回首,小女孩居然將他堂堂三皇子騙進了碧波湖,害得他在乍暖還寒的三月裏結結實實大病一場。他還不能向父皇承認是被人騙進了湖裏,隻能推托為不小心失足,

  後來他才從內侍口中得知,那天除了他們幾個皇子之外,所有的小孩都是來參加皇上盛宴的各地神童。

  她根本不是天上的仙女,是一個騙得他很慘讓他很丟人的女神童!從此之後,赫連昱聖凡看到有“才女”之名的女子就克製不住征服她們的念頭,讓這些自恃清高的女子在自己身下婉轉求歡,能讓他得到一絲報複的快感。

  各地呈上的神童名冊被昱聖強行索要了過去,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記載著“蘇州,洛家堡,洛氏希睛,年五歲,出口成章。”

  兩年來他按著名冊尋找當年參加過神童大會的女神童,就是想找到仇人報一箭之仇。但他忽略了一點,時間早已改變了她的樣貌,當日的小女孩長到今天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又如何同他記憶中的容貌相吻合?

  他找不到真正的仇人,便改變了策略將目標擴大為所有的才女,反正他對她們同樣厭惡。

  “公子,回雁樓到了。”當著外人的麵,葉康隱去了尊稱。赫連昱聖掀開車簾,扶著店小二的肩膀下了車。

  半個月前他同赫連宗臣、卓君揚在這回雁樓上定下賭約,僅僅是這些時日,回雁樓儼然變成了金鑾殿上的考場。

  哼!赫連昱聖不屑地冷哼,雙眸泛起戲謔的寒光。

  “這位公子可有三小姐試才大會的入場券,若是有,請往這邊走。”店小二見他氣度不凡,討好的欲替他帶路。

  “這位三小姐的號召力還真不小。”眼望樓上人頭攢動,赫連昱聖不免帶上幾分譏諷的口吻。十兩銀子一張入場券,看這陣勢怕已有了近千兩的收入。更可怕的是這一券還相當難求,葉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替他弄到了一張。說什麽以文才擇婿,看起來也就是個鑽在錢眼裏的沽名釣譽的偽才女罷了。

  “說起洛家三小姐,真是個了不起的女子。”小二並未聽出他的譏諷,賣力誇讚起蘇州城的三寶之一來,“三小姐足智多謀,每到官衙遇到什麽難斷的案子,找她去總能手到擒來。公子有所不知,三小姐還是菩薩心腸,常常替我們老百姓義診。”

  “她醫術很高明?”卓君聲的弟弟是京城有名的神醫,若有機會倒是可以讓這兩人比試一下。

  說話間已到了回雁樓中,諾大的店堂內擺開幾十張書桌條凳,桌上文房四寶一應俱全。赫連昱聖挑了個角落的位置落座,饒有興味打量著周圍的競爭者。

  與他同一排的年輕人搖頭晃腦口中念念有詞,在他後方的男子則是神情木然呆滯,前方的少年無聊的打著哈欠......赫連昱聖略略掃過全場後,對自己在場比試中拔得頭籌的信心更高。(1798) ID:kyjuan

第三十四章

  人看得無趣,倒是四麵牆上懸掛的水墨畫引起了赫連昱聖的興致。用墨清淡,作畫之人高潔的情操盡在畫筆遊走之中。

  不知是誰,擁有和他相似的想飛之心。纖長的手指托著下巴,赫連昱聖的微笑莫測高深。

  隨著一陣鑼響,兩個悄生生的丫環從樓上下來,頓時整場靜穆。

  “今日天下才子聚會於此,得蒙諸位大駕光臨,我家小姐不勝榮幸。”鵝蛋臉的丫環站在最前方,“現在就由丁香來公布比試細則。”

  被點到名的圓臉丫環未語先紅了臉,略抬起頭環視全場,呐呐開口。“第一場比試文才,各位公子寫好卷子後我會立刻送往白雲庵。入得我家小姐的眼,才可參加第二場”

  底下竊竊私議之聲不絕,赫連昱聖勾起嘲弄的淺笑。好一個洛希晴,居然這般托大。

  “不知洛小姐出的考題是什麽?”坐在前排的一名書生率先提問。

  “諸位公子可曾留意到牆上的畫?這都是我家小姐平日所繪,各位請各選一幅作為命題,賦詩或詞皆可。”伶俐的鵝蛋臉丫環點起一柱香,“以一柱香時間為限,各位公子可要抓緊了哦。”

  這些畫出自洛希睛之手?赫連昱聖微微怔愣。

  白雲庵中,洛希晴靜坐於廂房中。耳畔響起佛堂裏眾位師太平和的誦經聲,她的心情逐漸平複下來。

  貪財的大哥果然不放過斂財的機會,將天下才子大會的入場券炒到了十兩銀子一張。世人皆說才子多出於貧寒,恐怕真正飽讀詩書的有識之士一定會認為自己也是那滿身銅臭的市儈小人。

  罷了罷了,靠男人終究是下下之選。她不動聲色地喝茶,腦海中計劃如何遠走高飛。

  洛家三姐妹中,希翎是溫柔可人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希遙則是個性潑辣敢作敢為的火爆美人,而三小姐希晴是古靈精怪讓人摸不著心思。

  她從小被人誇獎聰明,五歲那年被府台大人當作蘇州的驕傲送入京城參加神童大會。那些和她一樣熟讀詩詞歌賦就被當作神童的孩子讓希晴非常厭煩,趁著宮女太監不注意,她悄悄溜到禦花園中玩。

  那一次還遇到了一個漂亮神氣的小皇子,口口聲聲“本大爺”個不停,看不起閨閣中靈秀女子。那時候她氣的要命,完全沒想到身份尊卑,滿腦子轉著好好教訓他的念頭。

  想不到這神氣活現的小子很好騙,順著他的話說自己是天仙,能在水上行走,他居然呆呆就信了,還一個勁想學這門功夫。

  十二年前的往事在記憶中漸漸模糊了麵具,她隻記得他是個出奇漂亮的孩子,眼下還有一顆驕橫霸道的淚痣。

  “小姐,有人交卷了。”丁香拿著一份卷子匆忙跑了進來。小妮子臉蛋通紅眼睛閃亮,卻不像是飛奔過來劇烈運動的紅暈。

  “沒,沒什麽。”想起一個交卷的貴公子俊美的相貌和逼人的傲氣,丁香的心止不住“撲騰撲騰”跳得飛快。如果這位公子最後能雀屏中選和自家小姐共結連理,那就好了。

  她一邊幻想著小姐同漂亮公子琴瑟和諧的畫麵,一邊展開卷子希晴過目。

  “你笑得好詭異。”希晴含笑的口吻淡淡說道,並不抱著太大希望地看了看宣紙上瀟灑剛勁的行書。

  字,很漂亮。初步的印象很好,她凝神看他所題的詩。“古來材大難為用,納納乾坤著幾人?休說關河無限恨,腹誹空怒道旁蛙。世非文字豈安托?隻應街道亦酸辛!八月放船飛樣去,蘆花叢外數青山。”

  希晴暗暗吃驚,倒不是他所題的詩作有多了不起,恰恰是這幾句引用自前人的詩句正是她作畫的根由。

  她畫的是一葉扁舟迎怒濤而上,遠岸青山在遠遮霧靄之中,岸邊的蘆花叢下躲著大大小小數隻綠蛙,在狂風中簌簌發抖。

  畫麵淒清,似乎前途灰暗無比,但如此偏偏將蓬勃向上的希望凝注於筆端。他看穿了她,不可多得的知音。

  “丁香,請這位公子明天前往閱雅小築參加第二場比試。”希晴望著他龍飛鳳舞的大字,嘴角牽起一個莫測高深的微笑。

  看來,遇到了有趣的人了。

  當晚歸家,希翎和希遙來到希晴房中詢問第一場比試的結果。洛希遙的饕餮盛宴在城西燕子塢同時舉辦,一為試才一為試味,洛家兩姐妹再度成為江南的話題人物。

  比起兩個妹妹的折騰,洛希翎的要求最為簡單。被稱為“神針”的洛大小姐隻要求一件聘禮--昔日“天下第一繡”尉遲五娘的百鳥朝鳳繡品。說難不難,但有心求親的人莫不搖頭歎息,隻因為這百鳥朝鳳圖三十年前在江湖上曇花一現之後便不知所蹤,至今無人知曉其下落。

  “小妹,第一輪之後有沒有中意的人選?”心急地希遙剛踏時房就迫不及待問道。

  希晴淡淡笑了笑,雨過之後的夜晚空格外清新。月色皎潔,清冷的氣息。她點了點頭,不甚熱切的答複:“有四五個文采不錯的人選,我約他們明日的閱雅小築相見。”

  希翎倒吸一口氣,不由替那四五個文采不錯的候選人擔憂起來。這閱雅小築位於東山之上密林之中,暗藏九宮八門之陣,能闖過這一陣勢的人,當真稱得上是文武雙全了。(1794)ID:kyjuan

第三十五章

  第二日雨止天晴,洛家堡的馬車將赫連昱聖和其他四位闖過第一關的人選帶到蘇州城外的東山。

  赫連昱聖不露聲色看著同行之人,心中對洛希晴的好奇又添了幾分。不知道她品評文字的標準是什麽,這麽多人應選隻挑中了五個人。如此高的淘汰率,和科舉考試有得一比。

  馬車在密林外停下,昱聖隨同其他人一起下了車。眼見叢林幽深,唯有赫連昱聖仍然神色自若。自從六歲那年病了一場後,他跟隨大內侍衛開始習武,雖稱不上是江湖一流高手,但自保絕沒能任何問題。

  “我家小姐就在林子後麵的閱雅小築靜候各位公子大駕。此林暗藏九宮八門之陣,若是各位不擅此道,切不可硬闖入內。”丁香思來想去,不忍見那個洪亮公子陷於危難之中,因此把不懂陣法會被困於陣中的內幕也一股腦兒盡數吐出。聽了她的話之後,其餘人等紛紛失色。

  “不是說好隻比文采嗎?怎麽還有這許多事。”來自福州的林公子憤憤不平。

  “就是就是,這,這,洛希,晴未必,見得是,絕,絕色美人。”山東府的趙公子一激動就口吃起來,附和林公子的抗議。

  赫加昱聖聽到九宮八門陣不禁心驚。八門為休、生、傷、杜、景、死、驚、開,九宮為巽,震、刊、坎、中、乾、況、艮、離。八門困九宮而立,其中又能隨生變化,非懂奇門遁甲之術者必定會被困於陣中。

  想不到這位洛家堡三小姐,居然也精於此道。這名女子,怕是真的不能小覷了。

  “那請問諸位公子,是否決定退出第二場比試?”丁香問道,眼睛不時瞄向赫連昱聖。看他神色凝重,恐怕也不得不退出吧。

  唉,自家小姐原來打得是違抗大夫人堅決不嫁人的主意啊。

  “在下倒有興趣一試。”赫連昱聖抬起精巧的下巴,右眼下的淚痣帶著若隱若現的笑意,這付神情倒像是根本不把其餘諸人放在眼中。

  從四川趕來的沈公子心下不快,直覺是不能在氣勢上弱於對方,當即朗聲宣布自己也參加第二場比試。

  他向另三名候者使了個眼色,暗示他們可以跟在赫連昱聖身後闖陣。其他人立刻心領神會,方才鴉雀無聲人人退縮的場麵一下子變成了摩拳擦掌雄心萬丈。

  小姐啊,看來人算不如天算,你一定想不到居然沒有人退出第二輪吧。丁香目送五個候選人進入密林,在心裏替那位漂亮公子捏了一把冷汗。

  赫連昱聖剛踏進林中,馬上察覺到此陣不可掉以輕心。陣起於休門至生門至傷門至杜門至景門至死門至驚門至開門,從休門起按九宮順序排列,從坎一宮到離九宮止,紛繁複雜的變化一時不可盡數。再往前行走幾步,又發覺融合了陰遁、陽遁兩大派係,若是按照正常的九宮八門陣解法,難保不會誤入歧途。雖說未必攸關生死,但若是被困於林中束手無策,著實不符合他堂堂景王的形象。

  赫連昱聖別有深意地笑了起來。有意思,這個洛希晴真的很有意思。

  日近正午,赫連昱聖被困於傷門坎一宮,身後不遠處隻剩下來自四川的沈孝孺還在堅持。

  赫連昱聖回頭,挑釁地瞧著揮汗如雨的男人。暮春天氣,居然能讓他滿頭大汗,可想而知他跟得有多辛苦。

  “喂,本大爺給你機會展現實力,你先走。”昱聖在路邊大石上盤腿坐下,纖長白皙的手指點著沈孝孺的方向。

  “我?我怎麽行?”突然被點到名,沈孝孺吃了一驚,下意識脫口而出。待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的話語多少有些示弱。

  “既然不行,本大爺勸你還是盡早死心吧。”他冷冷一笑,狂妄地開口說道:“本大爺豈能洛希晴落入你們這些凡夫俗子手中。”

  “你!”沈孝孺氣得說不出話來。這個開口閉口“本大爺”的人華麗少年,真的令人非常討厭。可是不得不說,能闖到這一門多虧了他。

  “別跟在本大爺身後作跟屁蟲,有本事就走到本大爺前麵去。”赫連昱聖輕蔑地說道,手撐膝蓋托住臉頰,眼下嫵媚的淚痣挑釁意味十足。

  “走就走。”賭氣欲邁步,卻猶豫著不知該走哪一邊。沈孝孺在赫連昱聖囂張的笑聲中麵色發白,癱軟在地。

  “怎麽,決定棄權了?”他居高臨下俯視對方,惡毒地給予最後一擊。“洛希晴布九宮入門陣的用意,就是為了不讓你們這些蒼蠅闖進去。”說著,赫連昱聖躍下大石,舉步前行。

  沒有了身後這些惱人的蒼蠅,他的情緒比之前愉悅多了。一口氣連闖數關,他來到翠竹掩映中的木屋前。

  閱雅小築,果然是一處清幽寧靜的所在。悠悠簫聲從木屋中飄出,更讓這裏顯得如同世外桃源。

  一曲罷,屋中人低低歎道:“沒想到竟然有人闖過了九宮八門陣。”

  赫連昱聖朗聲大笑,“洛小姐布下的九宮八門陣的頭三道門藏有數種變陣,著實費了本大爺一番功夫。後麵五門卻隻是尋常的九宮八門陣法,容易解得很。”

  屋中人咯咯笑道:“這個陣的確是用休門生門傷門來唬唬人。在行家眼中,實在是雕蟲小枝不值一提。”

  赫連昱聖心裏哭笑不得,他自己明白闖過前三門是如何絞盡腦汁才饒幸破解了陣法。表麵上仍然是一付妄自尊大的表情,笑容囂張豔麗。

  “本大爺智慧過人闖過九宮八陣門陣來到閱雅小築,洛小姐卻忍心讓在下聞聲不見真容,這待客之道未免太不近情理吧。”他出言譏諷她整個比試過程都藏頭藏尾,不能讓人心服。

  “公子莫忘了還有一場比試未定勝負呢。”屋中女子笑語盈盈,對他的挑釁渾不在意。

  “比試?能走到洛小姐麵前的隻剩本大爺一人,我可沒見到還有人等著和我決勝負。”言下之意,你洛希晴是我到手的獵物,逃不掉了。

  “還有一個人,正是希晴本人想向公子討教一二。”掀開珠簾,白衣少女蓮步輕移走出屋子。

  好美!赫連昱聖留連花叢,見慣環肥燕瘦各色美女,卻仍然在一刹那間迷失了心神。那日回雁樓上望到她的背影,隻覺是個濃纖適度的女子,並未看到正麵。赫連昱聖不曾幻想洛希晴的容貌能讓他驚豔,皆因自己與生母容貌酷似,生就一張堪稱絕色的俊美麵孔,世間能與他匹敵的男女屈指可數。見慣了自己的臉,昱聖懷疑普天下再難有人能讓他動心了。

  可這名女子,靈動的五官鑲嵌在秀氣的小臉上,清麗絕俗讓人疑似九天仙女下了凡塵。他感到了自己的心跳悄悄快了一些。

  “最後一場比試琴藝。高山流水知音難求,希晴不僅想求得如意郎君,更想求一名知己良朋。”洛希晴緩步下了竹樓,跟隨在她身後的丫環擺上兩張案幾,分別放上兩張古琴。

  她在赫連昱聖對麵落座,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彈跳奏出幾個單音,她凝神細聽弦音,滿意地點了點頭。

  “洛小姐的意思是?”他瀟灑坐下,調了調音。一把好琴,雖比不上他宮中收藏的前朝名琴,卻也是當世名品。

  “你既然明白我的畫,想必要懂我的琴也是易如反掌”手按宮商輕擾慢撚,一曲富含古意《有所思》從她指尖流出。

  赫連昱聖似有所動,不由將手按上了琴弦,和著她的情思韻調一同合奏。

  出奇的協調,一時間萬籟俱靜,連鳥兒都停止了啁啾鳴唱。

  曲調陡轉,高山流水之意突然現於琴音中,他不動聲色悄然相隨而去。

  洛希晴暗暗心驚,不禁打量起對麵俊美的男子,右眼下飛揚跋扈的淚痣觸動了記憶中的某根弦。不可一世傲慢的模樣,和遙遠回憶中某個囂張的小鬼重合在一起,是他!當今聖上第三子景王赫連昱聖。

  該死的,他遠在京城,來江南湊什麽熱鬧。心緒紊亂,洛希晴的琴音不可避免受到了影響,隱隱然竟變成了赫連昱聖的琴意帶著她走。

  對麵的他如她預料中那樣勾起挑釁的微笑,為自己占了上風而得意洋洋。希晴咽不下這口氣,咬了咬牙將調子拔高,赫連昱聖果然在愣了愣之後停下了手。

  她抬起下巴,不屑一笑。這首曲子是將《鳳求凰》倒過來彈奏,諒他一定聞所未聞。(2834) ID:kyjuan

  

第三十六章

  赫連昱聖靜下心來仔細聽,這調子他似曾相識,但印象中又並無任何一曲與它完全相同。看著洛希晴唇邊隱隱的笑意,猛然間茅塞頓開。這個小女子決不能以常理而論,剛才的九宮八門陣足見一斑,他一定要反其道而行之。

  想通了這一至關重要的一點,赫連昱聖立刻聽出那些熟悉的調子出自《鳳求凰》。好狡猾的洛希晴,居然將之倒過來彈奏。就算對世間所有曲子純熟於心的人,乍然聽到這似是而非不合常法的調子,也難免會墜入迷茫。頭腦一亂,自然更不會想到其中關竅。

  修長的手指按著琴弦,他彈奏起了《鳳求凰》。嫻熟的指法,流暢的曲調,洛希晴的琴音被他壓製後手指竟不受控製改變了位置,隨著他的調子一同應和。

  "你輸了。"赫連昱聖的琴音嘎然而止,雙手按著嶽山,冷冷看著對麵如花嬌豔的少女。

  洛希晴咬著嘴唇,麵上陣紅陣白。她不甘心向這個從小就狂妄自大的男人認輸,但他的的確確贏了自己。

  輸了就是輸了,她不是個輸不起的人。抬起頭直視對麵俊美悠閑的男子,她狠狠心毅然決然道:"辦這場比試之前我說過,洛希晴以文采擇婿,連勝三場者即可娶我為妻。公子既然勝了,希晴決不反悔。"她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娶她?貴為皇子,他的婚事必定牽涉到朝中各種利害關係,她打財赫連昱聖不會娶一個無權無勢的民間女子。

  "哈哈。"他仰天長笑,優雅地站起身,噙著邪魅的笑容上上下下打量洛希晴,右眼下的淚痣彰顯著輕蔑與不屑一顧。赫連昱聖走到她麵前,輕佻地托起她的下巴。"洛希晴,你說嫁,我就一定要娶嗎?"

  近距離看,她細致的皮膚吹彈可破,因為他的靠近,正泛起了紅暈。一陣陣少女幽香竄進他鼻端。

  "這不過是一個好玩的遊戲,我對你沒興趣。"洛希晴是第一個讓他欣賞的女子,所以他不打算把她變成自己的女人。雖說放過這樣一名絕色美人的確是有點遺憾,而且同時還要輸掉賭局,但他就是不希望她和自己牽扯上關係。

  他不會愛任何人,他的心裏隻有自己和那天下至尊的皇位。赫連昱聖不想見到這樣聰慧的女子有朝一日淪到和其他女人爭風吃醋的地步。假若他要了她,難保不會出現這樣的情形。

  他的身邊從不缺少才女,也從未斷過爭寵的戲碼。景王府正妃的位子,自然是人人覬覦。

  這是赫連昱聖有生以來最大的一次讓步,而且對象還是一個女人。他說不清心底莫名的情緒從何而來,能確定的是他應該袖手而去。

  洛希晴並未動氣,盈盈一笑,手指彈撥著琴弦。"赫連昱聖,假若你不是口是心非的話,這個解釋我很樂意接受。"

  他一驚,心下頓時起了警戒。報名參賽時他用了化名,洛希晴是如何辨識出自己的身份?眸光一暗,捏住她下巴的手指用上了一點力。

  她毫無懼怕之色,坦坦蕩蕩與他四目相視。昱聖鬆了手,神情自若注視洛希晴。"洛小姐是如何猜到本王的身份?"他口氣輕鬆,仿佛在閑話家常。

  "閣下氣度不凡,望之如人中龍鳳,實非一般人物。再者近日有傳聞景王殿下出巡江南,所以民女鬥膽猜了猜。"希晴站起身,衣袂飄飄,動人的一幕勾起了赫連昱聖腦海中的回憶。他俊眉一挑,雙眸一下子閃亮起來,"你……"

  "最重要的一點,我見過你。"知道他也想起了過去的事情,希晴不疾不徐緩緩道來。

  記憶深處,穿過時光的重重幕障,可愛的小女孩用軟綿綿的嗓音對他說:"閉上眼睛一直往前跑,等你覺得不再腳踏實地了,就能飛哦。"

  他見鬼地居然相信了她的話!

  赫連昱聖手指洛希晴,完美的臉呈現了某種扭曲的表情。"是你!"他直接用了肯定語氣。

  

  "當年希晴年幼無知冒犯了殿下,殿下大人有大量,決不至於同民女斤斤計較吧。"她不卑不亢,說的話卻讓赫連昱聖一口氣堵在胸口發作不得。

  他明明在意了這麽多年,心心念念要找當年騙了自己的小女娃報仇,現在又被她挖子個陷阱等著他往裏跳。總不見得承認自己量小非君子,就是要同她睚眥必報?

  進不得,所以赫連昱聖隻能退。盯著洛希晴瞧了半晌,忽然邪邪一笑。"本王豈會為了這點小事耿耿於懷,隻不過當日有一樁心願未了,至今想仍是甚為遺憾。"

  他的笑容傳遞給洛希晴的是危險二字,察覺到兩人之間過於接近的距離,希晴急速後退。奈何赫連昱聖的身法遠勝於她,隻見淺紫色的身影迅如閃電從眼前掠過,待她回過神來,已然落科他的懷抱。

  "你,放手。"饒她是足智多謀的女諸葛,生平第一次被成熟男人抱在懷中,難免慌了手腳,希晴推著他的胸膛,試圖阻止他向自己靠近。

  "你不想知道這麽多年本王夢寐以求想做的事?"赫連昱聖那帶著邪惡的排撩人音質刺激著洛希晴的耳膜,她搖了搖頭,嘴唇微微顫抖。"不要,我沒興趣知道。"

  "太晚了,洛希晴。"他低下頭,性感的薄唇精準地捕獲了她,如出擊的獵豹毫不留情撕咬著到手的獵物,他狠狠碾過她的嘴唇。

  在他來意的蹂躪下,洛希晴的唇很快紅腫起來。她不甘示弱,鬆開牙齒一口咬住他的唇。

  赫連昱聖啞然失笑,真是個倔強的女人。趁機,讓自己的舌滑進鬆開的貝齒之間。

  洛希晴未料到他不但不退開,反而變本加厲地把舌尖伸進自己口中,羞惱之下俏臉一片血紅,她用力推開赫連昱聖的胸膛。

  "怎麽,你不是說絕不反悔嗎?這麽點程度就受不了?"他抬手抹了抹嘴唇,這個小女人狠起來夠辣,竟然把他的嘴咬到出血。

  她連連深呼吸平複了情緒。"赫連昱聖,有一句話我還給你,我對做你的女人同樣沒有興趣。"

  "我明白。"他挑釁地笑,手指滑過臉上嫵媚的淚痣,"以你女諸葛洛希晴的才能,自然不甘心做個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你覺得自己不比男人差,隻要能離開洛家堡一定可以找到施展所長的地方,是不是?"

  他所說的話,字字句句皆是她心中所想。這個男人不僅懂她的畫,懂她的琴,連她的心思都一清二楚。希晴隱隱有無所遁形之感,這一認知讓她挫敗,尤其是看透她的人是俊美囂張到咄咄逼人的赫連昱聖。

  她捏了捏拳頭,尋思著有什麽法子可以挫挫他的銳氣,他卻突然甩了甩衣袖,閑閑開口道:"洛希晴,臨走之前我奉送你六個字。"

  "嗯?"她抬起明亮的眼睛,等待著。

  赫連昱聖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他抬起手指了指天空,又跺了跺腳下的土地,然後搖著頭揚長而去。

  洛希晴立刻猜到他在嘲笑自己,清麗絕俗的小臉掠過一抹不服輸的神色。

  赫連昱聖,終有一天我會讓你承認我的能力!她對自己暗暗發誓。

  入夜,赫連昱聖留宿城中最大的妓院天香樓。

  他在天下才子大會中勝出的消息僅僅半日工夫便傳遍了整個蘇州城,當他帶著葉康走進天香樓的大門,滿屋倚紅偎翠的尋歡客下巴掉了一地。

  聽說這位身著紫衫的漂亮公子就是獨占鼇頭的洛家堡乘龍快婿。

  你老兄的消息過時了,聽說就是這位公子拒絕了洛家三小姐。

  我還聽說, 洛三小姐受不得這般委屈,哭著尋死覓活呢……

  流言不絕於耳,赫連昱聖卻隻是折扇輕搖,將這些流言一陣陣扇到九霄雲外。他點名要最漂亮的姑娘陪酒,隨後扔給老鴇一錠金子要求清場。

  (字數:2650)

第三十七章

  "本大爺討厭這些蒼蠅在耳朵邊嘰嘰喳喳。"他霸道地倚著樓梯扶手,輕蔑的視線掃視全場。"記住,你們不配對洛希晴指手畫腳,別讓本大爺再說第二遍。現在可以滾了。"

  葉康對自家主子囂張的行事暗自歎氣。一離了京城,赫連昱聖就流露出了狂妄處負的本性。他的生母早早過世,身處殺人不見血的宮廷之中,失去羽翼庇護的赫連昱聖聰明地收斂鋒芒,暗中積蓄力量。但這次奉旨出巡江南,他卻對葉康說了一句話:"本大爺終於可以做回自己了。"

  那意味著他撕開偽裝溫順的假麵具,正式加入皇位的爭奪戰中。

  "這就是天香樓裏最漂亮的姑娘?"葉康還在沉思,那位華麗張揚的主兒已轉身開始了他挑剔的點評。

  赫連昱聖心情很不好,除了六歲那年被人騙進湖裏,他很少有如此強烈的沮喪情緒。他贏了洛希晴,也在離開之前羞辱了她,可為何他仍然一點都不高興?

  歸根結底是她說的話在作祟。她用滿不在乎的口吻說:"我對做你的女人同樣沒有興趣。"

  這句話,正是這句話令他越想越生氣,簡直氣到發瘋了。原先對她那一點憐香惜玉之情煙消雲散了,他滿心都是被她藐視拒絕的憤怒。

  景王妃的尊榮,多少女子夢寐以求,她卻棄如敝履。最過分的是,她的不屑完全不是裝裝樣子,是真的不在意。

  他忍不住想失敗這個心高氣傲的女子,忍不住興起了征服她的渴望。所以他做了那個動作,那個絕對會讓洛希晴不甘心的動作。

  同一時間洛家堡三小姐的香閨內,希晴正在整理包裹,身邊是希翎和希遙。她被人拒絕的消息傳回洛家堡之後,大哥洛子政和大娘氣得破口大罵她有損洛家顏麵,自己母親哭哭啼啼趕緊表態以後全憑大姐母子做主。

  洛希晴一聲不吭回到自己房中,對著趕過來安慰自己的兩個姐姐說了一句:"我要去找他。"

  "那種人,你去找他幹嗎?"希遙對拒絕希晴的男人印象極差,簡直太沒有眼光了。雖然躲在馬車中偷看的她和希翎一致認為這少年雖然不可一世,但確實漂亮。

  "莫非,小妹,你愛上他了?"希翎抓住重點問,眉宇間隱然有擔憂之色。

  "大姐,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希遙被希翎的話嚇了一跳,連忙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希晴麵前,"小妹,不會被大姐說中了吧?"

  喜歡他?那個自大狂!希晴打了個寒顫,想到這個可能性就覺得可怕。她趕緊搖頭否認,"我隻是不服氣,居然被他看不起。"她沒有透露赫連昱聖的來曆,直覺兩個姐姐一旦知曉他的皇子身份,肯定不同意自己再接近他。

  她也不希望同皇家的人牽扯上關係,但想起赫連昱聖臨走前的動作,希晴用力咬住了下唇,他竟然說她"不知天高地厚",妄想同男兒一爭高下。

  明知他用了激將法,明知這個狡猾的男人可能在前方挖子陷阱等她自願跳進去,但她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從十二年前在禦花園中氣惱他瞧不起閨閣女子開始,她始終未得到真正的抒解。

  她執著於要他親口承認自己有偏見,承認女子並不比兒郎差。

  首先第一步,她要離開家,決定自己今後的人生道路。

  洛希晴的離家出走計劃分成三步。首先她淚眼婆娑向大哥懇求到東山洛家堡的別苑小住兩天以避開城中風言風語;第二步她在半道上同前往繡坊的洛希翎交換轎子回到城中;最後她去客棧找赫連昱聖向他撂下戰書。

  前兩步按照她的計劃順利進行,但在尋找他這件事上頗費了一番周折。以赫連昱聖的排場,洛希晴想當然認為他住的必定是蘇州城最豪華的雲來客棧。但掌櫃的努力回想了半天後,抱歉地告訴洛家堡三小姐--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右眼下有淚痣,態度囂張惡劣的漂亮公子。

  "他不在這裏?"洛希晴喃喃自語。想來也是,以他三皇子的身份,蘇州府台還不鞍前馬後巴結著,怎麽可能讓他住在客棧?

  不對,他來蘇州並未用真實的身份,就連參加天下才子大會所用也是化名。

  "姑娘要找的人,是不是穿一身紫衣?"某個在天下才子大會中落敗,去青樓散心又被趕出來的書生恰好聽到洛陽紙貴 希晴向掌櫃形容的男子容貌,不就是昨天在天香樓盛氣淩人的小子嗎?

  "這位公子,你見過他?"希晴上前道個萬福,焦急地詢問。若是被大哥發現了自己的調包計,她一定會被帶回洛家堡軟禁起來,直到嫁人為止。

  "呃,在天香樓。"話音未落,洛希晴已一陣風般卷出客棧,留下一聲"多謝"伴著淡淡的香氣在空氣中浮動。

  "好美的女子。"書生從迷醉中回過神, 搖頭晃腦歎道:"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掌櫃的在帳台上撥弄著算盤,頭也不抬答道:"洛家堡三小姐若是當不起傾國傾城四個字,天下也就沒有美人了。"

  "她,她就是,就是洛希晴?"綸巾書生猛然間痛哭流涕,恨自己為何少讀了幾年書。這樣一個絕色美人啊!

  "好了好了,別哭了,把房錢付了吧。"掌櫃的踮起腳伸手出櫃台,拍著書生肩膀安慰道。

  "可是,洛三小姐為什麽還要去找那個拒絕她的人啊?"書生悲痛欲絕地問道,隻差沒仰天長歎了。為什麽美人偏偏要愛壞男人?

  此刻,這位遭人背後議論的美人兒正站在距離雲來客棧一百米遠的天香樓外,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洛希晴在考慮,究竟要不要破門而入?

  洛希晴闖進天香樓最紅的姑娘柳蘇燕的香閨時,赫連昱聖剛梳洗完畢,半裸的美人正要替他更衣。

  希晴目睹他們衣衫不整的畫麵,一時間忘了反應,怔愣地看著。柳蘇燕一聲嬌吟,故作嬌羞無限狀將頭埋入赫連昱聖懷中。

  他很快恢複從容自若,好笑地推開懷中裝模作樣的女子,接過她手上的衣衫大大方方穿戴突完畢,然後轉向臉紅如天上晚霞的洛希晴。

  "洛小姐勇闖天香樓,怎麽看怎麽像來捉奸的妒婦。"赫連昱聖挑釁地抬起下巴,右眼下的淚痣灼灼逼人。"本大爺說過對你沒有興趣,洛小姐莫非記性不好忘記了此事?"

  他又在奚落她了。希晴忍著氣,看了看掩嘴偷笑的柳蘇燕,展開紅唇露出貝齒燦然一笑。"我就是記得,所以才來找你。"

  "哦?"尾音上揚,他饒有興味地打量著麵前素雅秀麗的少女。慢慢走近她,讓自己的氣息牢牢占據她周圍的空氣,他想再看一次閱雅小築前她慌亂無措的樣子,在他親吻她的時候。

  洛希晴硬撐著發軟的雙腳強自鎮定,昂起頭直視他明亮過分的瞳仁。"我要證明給你看,你錯了。"

  他抬起手,纖長的手指以一種挑逗的姿態愛撫著她的臉頰,聲音近似於歎息。"你要怎麽證明?"邪邪勾起一抹笑,"女人對於本大爺的意義,是用來暖被的。"

  她拍開了他的手,帶著一絲憤怒和鄙夷,"有沒有膽量和我打賭,賭你終有一天會承認我的能力?"

  自信滿滿的她,光彩照人得讓他移不開視線。赫連昱聖聽得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為什麽?他本該最討厭這樣的女子才是!

  "賭注呢?"他緊緊盯著洛希晴,從她烏黑的秀發到飽滿光潔的額頭,靈活的大眼睛,小巧筆挺的鼻子,紅豔的櫻桃小嘴,火熱的視線與他的違心之論恰成對比。"若是你輸了,就乖乖做本大爺的女人,怎麽樣?"挑起她的下頜,魅惑人心的眼睛無堅不摧,至少在以前未逢敵手。

  洛希晴克製著逃避的衝動,一瞬不瞬地與他對視。"好。"她不敢保證聲音會不會就此出賣自己內心忐忑不安的情緒,用了最簡短的回答。

  這麽倔強美麗的眼神,可是會讓我不惜代價想要摧毀哦。赫連昱聖體內的血液沸騰了,眸光轉而深沉。

  "洛希晴,本大爺要你簽字畫押。"低沉嗓音華麗掠過她的耳廓,滾燙的嘴唇立刻封住她的疑問,輾轉吮吸。

  措手不及被吻個正著,希晴自然要奮力掙紮。但今天這一吻顯然不同於昨日在山中,他的舌尖惡意地勾引著她的舌,仿佛刻意要引起她的感覺似的。她的手不自覺攀上了他的肩膀依附著赫連昱聖,否則她根本站不住腳。

  柳蘇燕拿著扇子遮住了半邊臉,流轉的眼眸中含著微微的笑意。洛家堡的三小姐,再怎麽厲害也不過是個女人。

  他放開了她,不可一世的張揚自得。"本大爺還算滿意,就這麽定了。"說罷,他回頭目光新人冷冽地掃視著柳蘇燕,冷冷說道:"本大爺不希望再有人知道剛才的事。"

  洛希晴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天香樓的姑娘麵前不但被他強吻了,還一副陶醉不已的模樣。她又氣又惱,恨不得立刻挖附上洞鑽下去。

  "公子啊,燕兒剛睡醒,可什麽都沒瞧見哦。"輕羅小扇扇啊扇,她笑得一臉無辜。閱人無數的柳蘇燕自然看出這位少年公子非同常人的淩厲與霸氣。雖然不能確定他的身份,但她識趣地選擇合作。

  "兩位慢慢談,我到樓下等你。"希晴羞慚不已。饒她聰慧過人民,在男女情事上卻還未啟蒙,連著兩天被赫連昱聖強吻,她完全亂了方寸。

  "慢著,既然我們找了賭,不和本大爺同行你怎麽向我證明?"他不懷好意將她從頭看到腳,"雖不解風情況,但好歹還有一張漂亮麵孔作彌補,也算差強人意。"

  "你想幹嗎?"被他詭異的目光看得心裏發毛,洛希晴緊張地問道,同時往房門方向後退一大步以便隨時逃跑。

  "既然和我打了賭,本大爺可不會簡簡單單讓你逃走哦。"赫連昱聖瀟灑地在桌前坐下,"你不妨回頭看看逃不逃得掉。"

  下意識回頭,不知何時門邊已站了一個麵色陰沉的英俊男子。被他堵死了退路,她隻能走到桌邊坐下。

  "本大爺要你以柳蘇燕的身份陪著我遊玩江南,這是本大爺答應你跟在身邊的條件。"

  "想都別想!"洛希晴毫不猶豫一口回絕,抬眸看了看坐在他懷裏明豔的女子,手臂上爆出了雞皮疙瘩。扮作柳蘇燕,保不準這個男人會提出什麽非分的要求。

  "那就一切免談。"赫連昱聖環著柳蘇燕的手臂明顯一緊,美貌女子用一雙看透人情的慧眼發現在這一對絕頂漂亮的男女之間浮動的曖昧情愫,故意貼近昱聖胸膛,半側過臉玩味地瞧著洛希晴尷尬不已的神色。

  希晴騎虎難下,她逃出洛家堡走到這一步,為的就是爭口氣不輸給他,贏了之後再去尋那廣闊自由的天地。如果不能讓他低頭認輸,終究意難平。

  她太要強,這是她的弱點。

  (字數:3713)

第三十八章

  “那真正的柳蘇燕怎麽辦?”希晴沒好氣地問道,間接承認同意了他的要求。“既然陪你同遊江南,又怎能在天香樓同時出現?”

  “隻要這位公子出得起價錢,燕兒樂得閉門謝客過幾天清閑日子。”柳蘇燕咯咯嬌笑著,往赫連昱聖懷裏膩了膩,貓兒一般眯起了眼。

  “瞧瞧,這才是女人該有的樣子,你好好學著點。”昱聖睨著洛希晴輕蔑地挑了挑了嘴角,似是對她爭強好勝的修改異常不滿。

  希晴藏在桌下的小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恨不得揮起一拳打掉他礙眼的笑容。隱隱有一股不安在心中浮現,這一場賭勝負難料啊。

  洛希晴低著頭上了馬車,還沒坐穩就被身後俊美的男人摟進了懷抱。她著臉,用力扳著圍在腰間的手。

  “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是柳蘇燕。”他笑得很可惡,淺褐色的淚痣得意洋洋。

  就短簡這個男人不安好心。希晴在他懷裏轉了個身,下麵朝著他。“赫連昱聖,你應該還沒忘記我說過對你沒興趣吧?如果你忘了,我不介意重複幾次。”

  她果然會挑最能惹他生氣的話。赫連昱聖揚起了眉,眼神卻漸漸陰鬱起來。看到他這種眼神,景王府的仆從熊掌是能躲多遠就多遠,眼前的她依舊不甘示弱地睜著翦水雙瞳。  比她的美貌更讓他著迷的就是這雙眼睛,倔強不肯輕易服輸,讓他迫不及待想看到她燕尾服的模樣,想看到這雙美麗的眼下被虛弱和絕望籠罩。他對她,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征服欲望。

  赫連昱聖擅自更改了賭約,他要賭洛希晴的心,那顆心,那顆水晶剔透的想飛之心。。

  你的心裏,總有一天會有我的存在。就是那一天,我要輕而易舉毀掉你。

  坐在車外守護的葉康正要吩咐車夫上路,一對人馬突然在前方攔住了去路。當先一人不客氣地喊道:“把洛希晴交出來。”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車內的希晴低聲驚呼。“糟糕,大哥這麽快就追來了。”

  赫連昱聖摸摸她的頭發,作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出麵。

  “抱歉,在下沒有見過三小姐。”車廂外的葉康沉聲回答,一臉不想和對方多囉嗦的表情。“林福,上路。”

  “慢著,洛希晴那個死丫頭今兒一早闖到天香樓找你家公子的事,這會兒蘇州城都知道了。”洛子政抓耳撓腮想不起來那個囂張的少年叫什麽名字,便以“你家公子”代替了。“這死丫頭丟了一次人還不夠,非要讓洛家堡抬不起頭來才甘心。閣下把她交給我帶回去,洛某自當好好管教。”

  洛子政平日好鬥雞走狗,肚子沒幾分墨水。他見葉康氣度不凡出身像是非富則貴,一時間不敢行將,絞盡腦汁擠出了幾句文縐縐的話。

  赫連昱聖微微含笑,目中閃過輕視。將洛希晴推到裏邊,他掀起車簾不耐煩地探出半個身子,冷哼著說道:“誰這麽大膽,敢攔住本王的去路?”

  “三殿下,這位洛家堡 的仁兄口口聲聲說我們帶著洛家三小姐,不肯讓我們過去。”轉過身,葉康畢恭畢敬回道。

  三,三殿下!洛子政被這個尊稱嚇了一跳,滾下馬鞍在馬車前跪下。“草,草民洛子政,不知殿下,殿下在此,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希晴在車廂內兀自歎氣,為自家兄長欺弱怕硬的性子汗顏不已,她甚至能看到背對自己的赫連昱聖眼中深濃的蔑視。

  “你聽清楚了,本王攜開香樓的柳蘇燕姑娘同遊江南,和洛家堡三小姐僅止於昨日一麵之緣,再無任何瓜葛。”嘴角一勾,他挑釁地讓開一道縫隙,“還是洛家堡主要親自上車看看?”

  “草,草民不敢。”洛子政陪著笑臉婉拒,揮手讓手趕緊散開好讓赫連昱聖的馬車通告。

  赫連昱聖放下簾子坐回軟座,順勢將躲在一邊的希晴撈進懷中。洛子政還在外邊候著,他打賭她不敢放聲喝斥自己。

  他滿意地笑了笑,右眼下文淺褪色的淚痣隨著笑容飛揚跳躍,她微微一怔,別扭地轉開頭。

  十二年了,他比她記憶中那個孩子更加漂亮。

  赫連昱聖環著希晴纖細的腰,不由皺了皺眉。她有沒有好好吃飯?怎麽瘦成這樣。十二年前粉粉嫩嫩讓人想一口吞下去的小女孩雖然沒有令他失望確實變成了一個美人,但現在的她實在是太搜了,瘦得讓他的心沒來由一疼。當然這一點,尊貴的景王殿下絕對不會承認。

  俊秀的臉龐埋在她的肩頸處,深深汲取她身上的幽香。不同於胭脂花粉的濃膩,洛希望身上有一股淡淡幽雅的花香,帶著些清冷的氣息,仿佛空穀幽蘭驕傲高潔的靈魂不肯向巨人低頭獻媚,情願迎著風獨自開放。

  他想了她十二年,分不清愛恨的比重。有一點他肯定,她的心裏沒有自己。

  清淺的呼吸隔著衣料在她的肌膚上留下了熱燙的觸感,她的身體因為暈頭竭力維持不動的姿勢而略略僵硬,洛希晴心情複雜的任由赫連昱聖擁抱自己,六神無主。

  “我這次出巡江南為了辦兩件事,第一是向揚州城的鹽商征繳鹽稅,第二是督察江南賑災款項的發放情況。”他擇抬起頭,似笑非笑看著希晴,“洛家堡 三小姐既然號稱女諸葛,就讓本大爺看看你的能力吧。”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欣喜之色飛進了眼底。赫連昱聖弧線優美的勾起淡淡一抹笑痕,側身臥在軟座上,隨手將扇子遞給她。”不過在我認輸之前,你還是柳蘇燕。伺候本大爺也是你的差事之一哦。”

  希晴別開臉朝天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調整了情緒後轉回來繼續笑靨如花。“殿下大可放心,希晴保證伺候得殿下舒舒服服。”接過折扇,她開始了伺候人的第一項工作。

  於是在離開蘇州地界之前,一路上隻聽到赫連昱聖慵懶的嗓音不時說出“速度太慢了”,“風太大了”,“你想熱死本大爺,啊?”這樣的話語,而千金小姐洛希晴則是咬著牙一聲不吭。

  葉康搖搖頭歎氣,這個任性的主子還是以折磨人為樂啊。

  馬車晃晃悠悠離了蘇州城,一路北上向揚州而去。到達驛館天色已近黃昏。驛站的官員見了葉康出示的令牌,得知是三皇子大駕光臨,立刻吩咐廚子準備豐盛的酒菜設宴款待赫連昱聖一行。

  希晴懨懨地下了馬車。離開蘇州地界,路麵不若之前那般平坦,顛簸不平的道路讓她的腸胃如翻江倒海,直吐了個天昏地暗,好不容易熬到驛站。

  赫連昱聖小心地攙扶著希晴,是她無力地挨著軟綿綿的腿腳走路,想也不想便打橫抱起了她。

  突然被人抱起,洛希晴嚇了一跳,情不自禁揪住他的衣襟。察覺到驛站的官員曖昧窺探的視線,希晴羞紅了臉。

  “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你給本大爺乖乖躺好,赫連昱聖狠狠瞪了她一眼。女人畢竟是女人,看她被暈車折磨得苦不堪言,他心疼得要命,不但免了希晴服侍自己的減速,堂堂景王殿下居然主動為她撫背順氣外加打扇通風。幾次走走停停,才拖到這麽晚到達驛館。”房間在哪裏?“收到赫連昱聖瞥來的一眼,心領神會代替主子發問。

  九品小官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得罪當朝天子的親生兒子,當下連滾帶爬在前麵帶路,領著赫連昱聖到了客戶。

  “你讓本大爺信這種破破爛爛的地方?”他還視一圈,傲慢不屑地評價。

  “是,是,下官立刻替殿下換,換房。”

  袖子被人扯了扯,他低下頭看著希晴。“別挑剔了,就住一晚,算了。”她看主管滿頭大汗,不忍心勸說道。以他的挑剔程度,一定是沒完沒了。

  “算了,下去吧。”看在她開口央求的份上,昱聖不再多做計較,皺著眉將希晴放到床上。如蒙大赦的主管一邊擦汗一邊退出房間,心裏不住口稱讚那位病懨懨的美貌姑娘真是菩薩心腸。

第三十九章

  赫連昱聖在床沿上坐下,握著希晴的腳踝就要脫她的繡鞋。她瑟縮著身子,口中忙不迭謝絕道:“不,不用麻煩你了。”

  他微微使了點力,腳踝處頓時酸麻無比。希晴不敢動,隻能由著赫連昱聖為所欲為。

  他脫了她的鞋,略略訝異挑起了眉。“你是天足?”這個年代女子時興三寸金蓮,以小腳為美,她卻是例外。

  “爹不讓我們三姐妹纏足,正好我也不喜歡。”腳被他捏在手中,她的臉泛起了紅暈。這個家夥,他準備捏到什麽時候才肯放啊?

  他的手滑過她弓起的腳背,移向白皙纖巧的腳踝,隔著褻褲慢慢摸上小腿。他能感覺到在自己手掌下的人兒正無法克製地著,這個認知讓赫連昱聖玩心大起,變本加厲向上遊移。

  洛希晴沒有開口求饒,清楚這麽做的後果根本無法阻止他的進犯。她索性放棄在感官之外。這需要多強的意誌力?尤其是她這樣從未經驗過情人刺激的處子。

  好烈的性子,多看你能忍多久。舔了舔嘴唇,他勾起邪肆的淺笑,眼下的淚痣似也閃著惡意的光芒。

  撩起錦繡羅裙至他的腰際,無可挑剔完美的臉盡量居高臨下俯視希晴,他的眼中閃爍著點點星芒,似乎在質問她為何不求饒。

  “洛希晴,你在挑戰本大爺的承受能力,嗯?”他的聲音帶著惱怒,還有一種由於欲望煎熬所形成的略微沙啞。

  “如果我求饒,你就會放過我嗎?”她悶著聲音問道,聽不出情緒。

  赫連昱聖凝視著她平靜無波的雙眸,他先是搖搖頭,繼而又點了點頭。

  “你要我,但不是今天,是不是這個意思?”她坐直身子,半倚靠著床柱。“那我就求饒吧,能躲過一天是一天。”

  他忍俊不禁,哈哈笑也了聲,單手撫上她的臉頰用力一捏,她痛苦得咧了咧嘴。“洛希晴,本大爺真的很討厭你,討厭到恨不得把你揉進我的骨血,那樣一輩子就省心了。”

  他說的話,到底算是威脅還是調情?唯一能肯定的是,剛才緊張曖昧的氣氛消失了,她算是逃過了一劫。希晴不由吐了口氣,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她疲倦地想睡覺了。

  “你先躺著養養精神,等飯菜準備妥了我再來叫你。”赫連昱聖接過床上的被子,不放心地抵頭聞了聞,確定既無異味也無黴味替她蓋上了。

  “這種地方,真不符合本大爺華麗的風格。”他小聲嘀咕著,漂亮臉蛋寫滿了抱怨和不悅。

  她望著他的身影,對這個男人的感覺無法言說。他強勢霸道,大部分時間讓人恨得咬牙切齒,但有時侯流露的溫柔和孩子氣卻讓她心神蕩漾。

  他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皇子,將來極有可能繼承大統,這樣的他不會隻屬於一個女人。她不能愛他,要好好守著自己的心。

  迷迷糊糊中希晴睡熟了,她沒有看見他回到了床邊,癡癡凝望她的眸光中盛滿溫柔。

  確定她睡得很熟,赫連昱聖離開桌前重新走到了床邊。這張清秀絕倫的小臉隻有此刻才少了點劍拔弩張針鋒相對的犀利,顯出了主人柔美的一麵。

  我該拿你如何是好,洛希晴?昱聖靠坐在床頭,手指輕輕卷著臉頰旁的碎發。她同他一樣心高氣傲不肯輕易,這場賭會不會就此沒完沒了糾纏一輩子?

  他的心裏隻有你死我活的皇位之爭,壓根兒沒地方容得下兒女情長。赫連昱聖不能有弱點,在掃清障礙成為太子之前他不能有執著之心,不能讓對手掌握住自己的軟肋。那一刻的溫柔繾綣成為了過去,他的眼神恢複成淩厲冷淡,隱隱帶著殘酷。輕輕的叩門聲響起,赫連昱聖走過去打開了門,是葉康他下樓用飯。

  “洛小姐,她醒了嗎?”葉康沉聲問道。心中明白主子的私生活自己無權過問,但這次非同小可,從未見過趾高氣揚的景王殿下如此小心嗬護一名女子。

  葉康承認,洛希晴比起赫連昱聖以往的女人的確是漂亮了一些些,但這位三皇子從來都不是一個為美色所迷的人,他有必須完成的目標,以及能夠舍棄一切達成目標的決心,正是赫連昱聖 的決絕和霸氣吸引著他追隨左右。

  “我去叫醒她。”昱聖點點頭,示意葉康到樓下去等。在他轉身之前,聽到葉康用嚴肅的口吻問道:“這位洛姑娘對殿下而言,是不是很重要的人?”

  他即刻明白葉康在擔心什麽,方才他深思的也不是這個。赫連昱聖回頭,風流倜儻的俊臉浮現一絲玩世不恭的微笑,緩緩開口道:“她現在的身份是柳蘇燕,那樣的女人對於本王,要多少有多少。”言下之意,洛希晴不過是眾多替他暖床的女人之一。

  “那,屬下就放心了。”

  背後有輕悄的腳步聲接近,不用回轉向他也猜得到是洛希晴。

  “既然你醒了,那下樓用飯去吧。”他扔下這句話大步離開,不打算解釋她聽到的那些傷人的話語。

  他走得太快,沒有看到身後她的眼神。

  悲哀的,但同時帶著鬆了一口氣之後的解脫。

第四十章

  按赫連昱聖原先的路線,他們走的是蘇州至無錫至龍城(今常州)至京口(今鎮江),然後渡江至揚州府。但洛希晴的暈車讓昱聖改變了計劃,決定從無錫轉道暨陽(今江陰),直接逆揚子江而上前往揚州。

  “我沒事了,那天不過是沒各異早點,所以才會反胃。”晚飯時聽到赫連昱聖向葉康下達更改路線的指示,希晴立刻意識到是為了自己。

  “本大爺又不是為了你。”赫連昱聖傲慢地瞥了她一眼,往她碗裏已經堆得如小山一樣高的菜上再添了一筷子。

  洛希晴皺著小臉,無奈地看著他的舉動。“我吃不下了。”她努力半天的結果,仍不見小山降低高度,皆因這位景王殿下嫌她瘦的像饑民,不斷為她布菜,害她吃了多少又長出多少。

  “吃不下也得吃。”他瞪起眼睛裝凶惡,“本大爺不想讓別人以為我虐待你。”

  她不懂這個華麗耀眼的男人,他到底算霸道還是體貼?希晴放下筷子起身離席,看也不看赫連昱聖向葉康頷首為禮道:“我吃飽了,請慢用。”說著,她轉身要上樓回房。

  手腕被緊緊扣住,側過頭看到囂張跋扈的淚痣在眼前閃耀,赫連昱聖漂亮的臉上帶著薄怒,對她明目張膽的反抗自己命令感覺憤慨,看她柔柔弱弱的樣子,他隻是想讓她多吃點養好身子,她居然不識好歹擺起了架子給他堂堂三皇子看。

  “赫連昱聖,你做人不要這麽霸道好不好?沒錯,你身份尊貴,是當今聖上的三皇子,可是這不代表你就能替別人決定該做什麽!走狗真的很讓人討厭,事事以自我為中心,你自個兒喜歡不可一世就自己喜歡好了,我可沒必要順著你的心看你的臉色。我不過是和你打了一個賭,又不是你的屬下,大不了本姑娘認輸,一拍兩散。”洛希晴滔滔不絕一口氣說完,隻覺心中暢快無比。

  葉康低著頭假裝喝酒,怕被人發現自己隱忍不住的笑容。這位景王殿下活到這麽大,這可是頭一回結結實實挨女人的罵,想到此葉康不禁對嬌嬌弱弱的希晴產生了一絲興趣,看來能讓三殿下如此看重的女子,果然是有不同凡響之處。

  赫連昱聖俊美的臉陣紅陣白,表情精彩萬分,既有驚愕,又有憤怒,還夾雜一抹興味。他挑了挑眉,縱聲笑起來,笑聲中帶著陰冷的邪氣。

  她剛才,剛才是不是罵了他?希晴心裏後悔不迭,隻圖一時痛快,忘了此刻情景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在這個驛館中,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馬。

  他稍一用力,拉著洛希晴的皓腕將她軟玉溫香的身子拖入自個兒懷中。赫連昱聖在她的掙紮著想站起來之前,單手環住她的腰,將她重新拽回自己腿上坐好。 “你可是蘇州城天香樓最紅的姑娘柳蘇燕哦。”磁性的聲線在她耳畔滑過,了吹出的熱氣讓她情不自禁縮了縮脖子。“好好仁心仁術本大爺吧。”

  早就猜到這個家夥沒安好心了,偏偏讓她以柳蘇燕的身份伴在他身旁,就是想趁機占她的便宜。

  希晴羞怒交加,對自己爭強好勝非要和他打賭一事懊悔不已,臉上的更名他方才一樣十分精彩。葉康再也忍耐不住一,“噗”一聲將一口酒噴出老遠。

  赫連昱聖淡然的視線掃過去,眸中蘊含的暗示意味相當露骨。葉康識趣地站起來,聲稱自己吃飽了要回房安歇。

  飯廳裏隻剩下他和她,還有一燈如豆。

  希晴坐在他腿上渾身熾熱,難耐地動了動身體。“赫連昱聖,你玩夠了沒有?”她不客氣地質問,繼續扭動身子想擺脫這個丟人的姿勢。

  “別再動”他低聲警告,察覺自己的欲望正以不可思議的瘋狂速度脹大。心中一凜,全身肌肉立刻繃緊。

  她感覺到股間被一樣堅硬如鐵的東西抵住,嚇得不敢再動。雖未經人事但飽讀詩民包括各類禁書的洛希晴,猜想那右旋就是男人用來同女人交合的“工具”。

  假若兩個人都想從這種尷尬的處境下,那麽隻要一個鬆手一個站起身就沒事了。但見赫連昱聖似乎沒有放手的打算,洛希晴基於不想再刺激他的原則也不敢掙紮,氣氛便越來發揮曖昧。

  “希晴,看著我。”他聲音低沉,聲音中有一絲饑渴。她猶豫了一小斆,終於依言將正麵轉向了他。

  他的雙眸深邃如井,牢牢鎖住了她的視線,她眨了眨眼,想看清楚在他眼底藏著那一絲柔情是不是真的。她沒有發現在自己被他的眼睛吸引的同時,他已不動聲色將她的坐姿從側坐變成了跨坐。

  待洛希晴意識到那熱硬如鐵的東西正隔著布料抵在自己最第三的一處,她立刻低聲驚呼,同時雙手撐著他所坐的木椅靠背困難得半抬起身子。

  赫連昱聖雙手摔扣著她的腰強製讓她坐下,這一坐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欲望中心,她和他的眼角同時一跳。

  稀世俊美的臉向她逼近,希晴閉上了眼睛,如羽毛笛般輕柔的吻落在她嘴角,然後緩慢移過去,流連於她的唇瓣。

  她明顯感受到身下火熱的存在又脹大了幾許,小臉尷尬地紅了又紅。被異物碰的隱私部位湧出了熱流,那是她完全不熟悉也無法控製的感覺,比之前的客房內他的挑逗更勾魂攝魄。就算洛希晴看過數不清的禁書,看過對男女情事的大膽描寫,甚至連春宮圖都好奇的一窺究竟過,但真實的刺激又豈非書本所能傳達?

  赫連昱聖 舌尖撬開貝齒深入她口中,刷過她敏感的舌側。希晴全身一抖,不能自己地呻吟。

  完了,她一輩子都別想在他麵前抬起頭來!洛希晴被自己的聲音嚇住,紅潤的臉頰漸漸失了血色。他目睹她羞慚的神情,猜到她那小腦袋瓜裏八九不離十想到的是自尊、驕傲這類有的沒的。

  從她唇腔中退出,帶著牽連的銀絲,他舔了舔嘴唇意猶未盡。“希晴,我喜歡聽你的聲音。”這麽說,這個小女人會不會好過一點?

  “我不喜歡。”她不領情,用袖子擦了擦嘴,鄙夷地說道。“我討厭低估這樣對我,就像,就像我真的,是個妓女。”她仿似自言自語,竭力說服自己不能臣服於他的影響之下,“我對做你的女人沒有興趣。”

  赫連昱聖神情不悅,內心怒火狂燃。隨著她的一字一句,怒氣成倍遞增。等到聽見最後那一聲“沒有興趣”,徹底爆發。他的眸光轉暗,眼神冰冷殘酷,嘴角卻能聞勾起了一抹迷人的淺笑。

  她好像忘了一件事,她正跨坐在他身上,以一種羞恥的姿勢。

  “是嗎?”他用一個疑問句開關,宣告發泄自己的震怒情緒。“洛希晴,你在本王眼中和柳蘇燕沒什麽不同。”他用輕蔑的口吻羞辱她,意料之中看到希晴氣得屬性發抖。

  抬起俏臀,洛希晴本能地想逃離這個用語言侮辱自己的男人,卻被他用力按下,與他胯下的碩大的昂揚甫一,下身又湧出民熱流。

  “學著柳蘇燕取悅本王,嗯?”赫連昱聖邪惡咬著她的耳垂,華麗的專線用於調情,讓她手腳發軟,她驚恐地發現自己掙紮的力氣都流逝殆盡了。“本王會好好調教你。”

  他扶著她的腰輕輕托起又重重放下。一上一下之間,他的昂揚不斷撞擊她的柔軟,汩汩熱流濕透了褻褲。

  他並不比她輕鬆多少,每一次衝撞都折磨著下身的欲望,昱聖的額頭已沁出了薄汗。磨人的挑逗甚至比直接同女子交歡更累,他從未經曆過如此讓理智接近崩潰邊緣的時刻。

  腫脹的欲望渴望著她的身體,她渙散的眼神也明白無誤傳遞著要他的訊息,失焦的雙眼迷茫地仰視赫連昱聖。

  他彎下腰托起她的下巴,不屑的開口道:“洛希晴,和柳蘇燕相比,你還差得遠呢。”輕蔑冷笑,他華麗優雅的一轉身,瀟灑離去。

第四十一章

  洛希晴抱住頭告誡自己不許哭,但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彎曲起膝蓋,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她的心依舊疼痛難忍。

  早就風聞景王赫連昱聖風流成性,數之不盡的紅顏亂人,為這種人掉眼淚根本不值得!洛希晴狠狠擦著眼睛,眼眶周圍被揉得生疼。

  哼,她一定要讓這個該死的男人認輸,絕對不能讓他看扁了自己!

  擦幹眼淚後從硬邦邦的木頭地板上跳了起來,洛希晴握著拳頭對天發誓。

  回到房內的赫連昱聖很不華麗地灌了一壺涼水才勉強自己冷靜下來,未得到滿足的身體像拉滿的弓,他不免懷疑自己是在沒事找罪受。

  長夜遲遲更鼓聲聲,他們誰都不曾預料到和對方的糾葛變成一生一世。

  第二天皇親上路,赫連昱聖和洛希晴有誌一同賭氣青不看對方,沉默著在車廂內兩兩相對而坐。

  江南的春季多雨,淅淅瀝瀝的小雨從早上便未曾停過。她麵無表情看著車窗外的雨絲,好像那無窮無盡單調乏味的雨點遠勝於對麵那張風流倜儻神采飛揚的俊臉。

  “夠了,洛希晴。”赫連昱聖忍不下被她無視這口氣,冷著臉開口道。

  “殿下有何吩咐?是不是太熱了?希晴這就為你打扇。”不等他接著說下去,洛希晴自顧自拿起了折扇,雙手捧著為他扇風。

  她還真是伺候他上了癮。赫連昱聖哭笑不得,不大不小的風向著他撲麵而來,吹亂了他的額發。在扇子一起一落間,她看到那張漂亮完美的臉上掠過了惆悵。

  洛希晴選擇忽視,昨晚被他那樣羞辱之後,她告訴自己對這個男人最好敬而遠之。他們打過賭,若是她輸了,就要心甘情願成為他的玩物。

  她沒有退路,一定要贏他。同時他在暗暗較量從景王身邊逃脫的幾率多大。

  想得太入神,沒發現他已傳到了身旁,待那顆灼灼逼人的淚痣在視野中放大,希晴被唬得驚跳起來。

  “你,哦,你幹嗎靠得這麽近?”馬踢到了石頭一個趄趔,車廂隨之晃悠了一下,她一個沒人稱,非但後腦勺重重撞到了車壁同時還朝他的方向倒了過去。

  赫連昱聖接過正著,不禁懷疑車廂外的葉康是否深知自己心意,送了份大禮給他。

  “難得洛小姐主動投懷送抱,本王卻之不恭。”他嘻嘻笑著,渾不在意她的目光已傾向於怨恨。

  他若不是囂張自稱“本大爺”,就是使用“本王”,很少能聽到從他口中說出“我”這個字眼,希晴一聲不吭,懶得和這個厚臉皮同樣天下無敵的男人理論。說到男女經驗,她完全不是赫連昱聖的對手,對於自己不擅長的領域,洛希晴聰明地繞道而行。

  但她的對手一樣是機敏過人,自然不會輕易善罷甘休。赫連昱聖的性格是一旦抓住對方弱點就貫徹打擊的戰略,務必讓對手永無翻身之力。

  “看來本大爺的做法並沒有收到預期效果,你還是這麽倔強。”低沉的歎息聽不也到底是褒是貶,他用手指夾起她尖尖的下巴頜兒,若有所思地瞧著希晴。

  下巴受了他的鉗製,希晴無法轉型腦袋,她所能做的僅是別轉開視線不看他。

  多少女子使盡渾身解數為博他一笑,隻有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對他不屑一顧。她既然有這個膽量挑戰他的威嚴,那就該做好生不如死的覺悟。赫連昱聖冷冷的笑著,點綴精致五官的淺褐色淚痣閃著陰鬱的光芒。

  他俯下頭,邪惡的視線在她的衣襟處打轉,細長的手指隨之遊移到這裏挑開一條衣帶。

  我犯規了。“洛希晴眼望別處,冷靜地開口。

  赫連昱聖一愣,不解她所謂何意。“嗯?”他訝異地挑高眉毛。

  她依舊沒看他,平靜地陳述事實:“我還沒有輸,所以你不能把我變成你的女人。”

  他想起天香樓內與洛希晴定下的賭約,她賭他終有一天會承認她的能力,而他用得是自己此次出巡江南要辦的兩件事作為考察。如此一來即使她在揚州铩羽而歸,他也不過是贏了半場。

  “誰要你現在就做本大爺的女人了?”他口是心非道。“刷”打開折扇,悠閑地扇著風,一雙勾人的桃花眼含笑睨著她。

  她抬起眼看著他,隻覺得赫連昱聖笑得不懷好意,就連眼中的笑意都是冰冷的。洛希晴無話可說,想著大不了就是自己以死保住清白,身為女子,才華不容於世也就罷了,不能自嘲一句明珠暗投;若是隻能做供男人發泄欲望的玩物,真不如死了痛快。

  精明若他,理所當然讀懂了她眼底淡然從容背後的含義。你想死?本王偏不準你死!

  “洛希晴,從你遇上本王那天起,你的命就不單是你一個人了。”他的聲音很冷,像一條冰冷的蛇滑過她的心髒,“沒有本王的允許,你不準死。否則本王一定會讓你那兩個姐姐陪葬。”

  她咬破了紅唇,吐出兩個字:“卑鄙。”

  赫連昱聖陰森森笑起來,“不錯,你現在知道已經太晚了。”板過她的臉,用力壓向自己疼痛的下體,他緩慢地開口,帶著邪惡的華麗低音。“本王要你明白一件事,女人讓男人得到快樂的方法有很多種。”

  希晴的臉被他勃起的頂住,她隱隱約約有了不祥的預感,果然他的下一步動作證實了她的猜測,他撩起身上淺紫色華美絢麗的袍子,褪下中衣,指著腿音巨大的昂揚優雅的命令她“用你的嘴取悅我”。

  有那麽一刹那洛希晴思考過殺了他一了百了。她一動不動,眸子裏燒灼著悲憤與仇恨。

  “滿抄斬的罪,你擔得起嗎?”赫連昱聖笑得一世猖狂,特別是當他在那張絕美的小臉上發現了挫敗。

  不能殺了他,自殺也不行,她到底是前世作了什麽孽讓今生惹上他這個大魔頭?希晴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向著他屈辱地蹲下了身子。

  赫連昱聖猶豫了一下,他的所作所為將兩人的關係推上了懸崖。以她的性子,怕是此後都會對他恨之入骨。他想喊停,但高傲的容許自己低頭讓步。

  被她含進口中的瞬間,銷魂蝕骨的美妙滋味讓他所有的猶疑頓時不翼而飛。昨晚未能抒解的欲望在她溫軟唇舌的刺激下不呆自抑地勃發,他俯下身子狠狠抓住希晴的頭發,喘息著命令她加快吞的動作。

  赫連昱聖很快就達到了高潮,抽出逞凶的利器釋放了自己,溫熱的精液噴灑在她的衣裙和臉上。洛希晴沒有抬手去擦,微微昂著頭,失禮的瞳仁空洞茫然。

  她麵無人色,嘴唇觸目驚心一片殷紅。平複了劇烈的喘息,他的嘴角挑起淡淡的笑痕。新手擊潰洛希晴的驕傲,昱聖的心情無緣愉悅。

  “明白了吧,男人有時候可不是老想著女人的身子那麽簡單。”骼扇柄輕佻勾著她的下巴,他的話充滿嘲弄。”本大爺說過要好好調教你。”他一字一句道。

  希晴終於有了反應,張開口在他麵前吐了一地。他笑容更冷,漂亮的薄唇勾起冷酷的弧度。

  好,很好,你越是恨我,本王就越是要征服你!

第四十二章

  當晚在驛站投宿後,洛希晴發起了高燒。

  馬車剛一停下,她幾乎是立刻跳下去蹲在路邊繼續幹嘔。她吐了好幾次,空空如也的胃裏實在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再吐了。

  赫連昱聖下了車,一把拽過她僵硬的身子。在他的手碰上她之時,她就立即進入戒備狀態不斷往後瑟縮。

  葉康看在眼裏不由歎氣,從昨夜至現在還不到十二個時辰,這個靈秀的少女竟變得如此惶恐不安,該說自家主子折磨人的功力又上了一層樓吧。

  赫連昱聖看也不看前來迎接的驛站官員,摟著希晴徑直走進精巧雅致的館舍。懷抱中的女子不住顫抖,活像他是洪水猛獸索命修羅。

  “洛希晴,你不要太過分了,本大爺的耐心有限度。”他停下腳步注視著她,眼下的淚痣張揚著怒氣。

  希晴半抬眸,眼前浮現車上屈辱的一幕,她的自尊碎成了千萬片不夠嗎?他到底要把她逼到哪一步才甘心?

  “你,放了我。”聲音暗啞,完全不像平日裏那般婉轉嬌脆。

  她想逃走,再一次從自己身邊?赫連昱聖笑了笑,豔麗囂張。“你想認輸?”十足挑釁的口吻。

  希晴緩緩援著,神色黯然。“沒有意義,我和你的賭,毫無意義。”

  “你在質疑本王說話不算話,輸了也不會認帳,嗯?”

  “我覺得自己很無聊。”她垂下了頭,心灰意懶地站在他身旁。“等你厭倦了,是不是就會放我走?”

  為什麽她滿腦子想著要離開他,他就這麽讓她痛恨,連一絲留下的機會都不肯給他?赫連昱聖握住她的肩膀,用力之大幾乎欲將她的骨頭捏碎。“洛希晴,本王不會放手的,一輩子都不會放開你。

  她慘然一笑,蒼白的麵色泛起了一抹古怪的潮紅。昱聖意識到了不對勁,伸手一摸,果然她的額頭燙得驚人。

  “該死的,病了為何不告訴本大爺?”他氣急,厲聲吩咐主管帶自己客房。

  將她放置在床上,赫連昱聖轉頭斥責呆呆站在屋內等候指示的官員。“笨蛋,還站著幹嗎,快點給本王去找最好的大夫。”

  “是,是,下官立刻去辦。”

  葉康依靠著門和微微歎氣,也許自家主子還沒發現,洛希晴對於他的意義非同一般。

  昱聖床沿坐下,握住希晴軟弱無力的手。手心滾燙,他的心頭也像是被烙鐵燙過。洛希晴呼吸稍稍急促,沒有力氣抽回自己的手隻能閉上眼不去看他臉上的後悔。

  沉默,將房內流動的空氣變成了凝滯狀態,大夫背著藥箱進來時明顯覺得窒息般的壓抑。

  偷偷瞄著氣度不凡的俊美男子,從他焦慮煩躁的眼神不難看出床上的少女對他的重要性。須發皆白的老人小心翼翼替她搭脈,皺起眉喃喃自語:“奇怪,奇怪。”

  “哪裏奇怪了?”赫連昱聖緊張地問道,難道她患得是不治之症?

  “這位姑娘脈象平和,既不像感染傷寒,也非著涼發熱,老夫行醫至今未碰到這樣的病症。”大夫瞧著希晴,她張開眼眉心灰意冷地瞥了一眼,轉過身去。

  “心病還需心藥醫。”想來,定是那男女間的事了。“我說公子啊,老夫看這位姑娘身子骨弱,經不起你大力折騰。陰陽相合之道雖是天經地義,但切忌太過……”

  赫連昱聖臉色難看,再也忍耐不下去了,不可一世仰起下巴怒斥:“庸醫,給本大爺滾出去!”

  他走到床邊,向著她背對自己的倩影伸出手去。“希晴,對不起。”昱聖像做錯了事的孩子那樣惴惴不安地道歉。

  他的手撫上好纖瘦的肩膀,她仍舊不肯回過頭。

  “殿下,那位姑娘仍是不肯進食。”這是他們抵達之後短短半天內的第五次,驛館主管膽戰心心驚前往景王赫連昱聖的房內匯報洛希晴的近況。

  從豐盛的酒菜一直換到清淡的白米粥,連精致的蘇州點心都端上了,洛希晴依然沒有食欲。

  赫連昱聖臉色鐵青,眼眸中閃爍著陰鬱的光芒,眼下那顆嫵媚的滴淚痣卻一反常態帶上了憂鬱色彩。他掃了一眼誠惶誠恐的主管,眼神犀利。

  洛希晴不願見他,他怕自己出現在她麵前不利於她養病,便忍著不去探望她。想不到一離開他的視線,她變本加厲的不合作。

  “殿下,可否讓屬下去試試看?”葉康看不下去了,不僅是感情屢戰屢敗的主管,更擔心赫連昱聖為了洛希晴失去鎮定,此次巡查江南正事尚未辦,若是被插曲亂了方寸,對於謀奪太子之位實在是得不償失。

  心煩意亂的赫連昱聖點了點頭,現在他隻想著能讓洛希晴乖乖吃飯喝藥,其餘的事暫且放到了一邊。

  葉康端著白粥推開希晴的房門,隻見她擁被而坐,望著桌上的油燈發呆。

  “洛小姐,起來吃點東西吧。”將粥放上桌子,葉康走近她。

  希晴沒反應,連視線都不曾移動半分,似乎完全渲染在冥想之中。近距離看,她真的是一個很美麗的女子,五官如上天精雕細琢,同赫連昱聖那張巧奪天工的臉不相上下。

  紅顏多薄命。不和怎麽,葉康腦海裏就跳出了這句話。

  “洛小姐,我短簡你受了委屈,可是殿下他就是這樣的人。”站在她麵前,也不管她究竟會不會把自己的話聽進去,葉康自顧自說著。

  “三殿下的生母玉妃娘娘在他八歲那年過世,從那以後沒了母親庇護的殿下不得不一個人在宮廷中求生。殿下的容貌酷似玉妃娘娘,皇上愛屋及烏對他寵愛有加,其他皇子自然把殿下視作繼承皇位最大敵手。那是一個不見硝煙的血腥戰場,說錯一句行錯一步都有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葉康看了看希晴,她維持原來的姿勢不變,但視線卻轉到了他身上。他接著說下去:“那個地方隻教會了人一件事,想要什麽就必須冷酷地奪取,即使表麵上偽裝得善良溫和,骨子裏也一定要冷血。”他說完了自己要說的話。

  一陣靜默,葉康甚至聽得到時間流逝聲音,就在他認為自己的努力也宣告失敗之際,洛希晴開口了。

  “你,要我原諒他?”喉嚨幹澀,她的聲音近乎嘶啞。

  果然是個聰慧靈秀的女子,葉康讚許地點了點頭。“殿下他,這是本性,也是本能。”霸道地索取,不擇手段地得到,這就是赫連昱聖在宮廷鬥爭裏學會的全部。

  還有一點葉康沒有告訴洛希晴,他還擅長偽裝。

  她淒然一笑,“我原不原諒他,無關緊要。”意興闌珊轉頭,她繼續研究桌上的油燈。

  “很重要,洛姑娘對於殿下,是很重要的人。”他不忍見她自怨自艾,安慰道。其實說的也是事實,隻是當局者迷,再加上高傲的性格全然,那位三皇子死活都不會承認就是了。

  她不說話,安安靜靜坐著,細致光潔的側麵溫婉沉靜。

  “粥涼了,我去替姑娘熱一熱,好歹吃一點,否則……”葉康沒有說下去,隻是臉色嚴肅地搖了搖頭。

  自己是赫連昱聖很重要的人?洛希晴就差沒仰天大笑了,葉康說得笑話實在是太好笑,虧得他能一本正經說這麽搞笑的話。

  房門再次被打開,希晴的目光刹時冷凝,進來的人下輩 害得她閉上眼就會做噩夢的罪魁禍首——赫連昱聖。

  他端著一碗粥站在門檻外,表情尷尬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想他堂堂景王殿下,幾時要這樣委曲求全低聲下氣討好一個女人?

  可是一向忠心耿耿的葉康不容分說把盤子塞到他手裏,曖昧地說了一句“解鈴還須係鈴人”,赫連昱聖不得不自己來收拾爛攤子了。

  終於,他邁開步子跨過了這道門檻走向桌子。昱聖放下碗筷,目光轉向退縮到角落的希晴。她用絲被把自己裹成了一個粽子,除了臉唯一露在外麵的小手也死死抓著被角,活像那是捍衛自己的最後武器。她的小臉上寫滿了戒備,還有恐懼。

  赫連昱聖心頭滿是苦澀,緩步上前,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容。“希晴,過來吃飯,乖。”感覺像是在哄小孩。

  看到他,希晴不可避免想到車上那一幕。她羞恥地含著他的,那烙鐵般的粗棒逐漸漲大直至塞滿了她的口腔。

  眼看那團小粽子像篩糠般抖個不停,他知道她肯定又想起了自己帶給她的羞辱。赫連昱聖當即作了決定,一步跨上床,將她抱到麵前。

  “洛希晴,我來替你清洗。”說著,他的嘴唇向她壓下,不顧一切吻住她的唇。

  她第一反應是掙紮,緊接著想起他用家人的性命要挾自己,於是不敢再動。這一吻似乎和以往不同,他極有耐心的一遍遍刷著她的唇瓣,溫柔體貼。

  她覺得嘴唇又麻雙癢,微微張開檀口想讓他停止這一新想出的折磨人的方式,他的舌頭不失時機迎了上來,小心翼翼攪動著她的舌尖。

  “嗯……”她情不自禁發出呻吟,兩人同時聽到這暗啞卻甜蜜的聲音。她愕然,百思不解自己居然會為這個最痛恨的男人屈服,他狂喜,原來她對自己並非全無反應。

  赫連昱聖逐漸加深這個吻,雙手捧住她的小臉欺身靠上,奪取她口中的津液。吻攪熱了空氣,情欲的氣息漸漸彌漫。

  她的眸子滿含著水氣,嘴唇被吻得紅豔欲滴。像一朵豔麗的花等著有心人采擷。他放開希晴,背對著她深呼吸。

  “現在,你想吃飯了吧?”輕描淡寫道,轉過身麵對她,又是那翩翩貴公子的氣定神閑。字數:1250

第四十三章

  仿佛,剛才差一點惶悚難抑的男人,隻是錯覺。

  洛希晴挪到訂沿,雙腳在地上尋找繡鞋。他彎腰拿起一隻,遞向她。

  “謝謝。”她低頭接過,穿上鞋子走到桌前。圓桌上擺著一碗白粥,一碟看上去就讓人覺得爽脆的醃黃瓜。

  希晴拿起描金,夾了一筷切成薄片的醃黃瓜放入口中。背後的男人,深沉的目光凝視著她,困難地開口道:“洛希晴,我不會再強迫你。”

  他用的是“我”,不是那些狂妄自大的稱呼。

  她回過頭,縹緲的眼神如隔著雲霧。“景王殿下,我們的賭就延續到你奪取天下之後吧。”

  赫連昱聖一驚,瞬間掠到她身側,一把捏住她的皓腕。“洛希晴,你在說什麽!”話語中蘊含著深深警告意味,他在暗示她適可而止,不希望把她卷入這場鬥爭中。

  希晴淺淺一笑,“若有朝一*****成為一輩子,我要做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百官首。”她踢開凳子站了起來,仰頭直視赫連昱聖陰晴不定的俊臉。

  看她的神情,分明是押上了所有的未來在賭他的成功,昱聖心中一動,凝神打量希晴。“葉康對你說了什麽?”

  她永遠不會告訴他,當自己聽到葉康說:“那是一個不見硝煙的血腥戰場,說錯一句行錯一步都有可能招來殺身之禍”時,她對他再也恨不起來。

  赫連昱聖就是這樣的男人,冷血鐵腕,那是他生存的世界。對一個根本不懂溫情脈脈主何物人,你又能要求他多少?

  “他勸我好好吃飯,各你鬥氣反而對自己的身體沒有好處。”她麵不改色撒謊。

  他鬆開了她的手腕,目光閃爍似乎在掂量她話語中的真假。張狂一笑,他在她旁邊凳子坐下,那顆淚痣在燈光照耀下閃閃發光。“洛希晴,本大爺好像真的小看了你。”

  她也坐下,筷子輕輕敲著青花瓷碗邊緣,輕吟淺唱道:“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欣欣此生意,自爾為佳節。誰知林棲者,聞風坐相悅。草木有醉心,何求美人折?”

  自古以來,便有病人寓意“明君”之用,洛希晴錯張年《感遇》一詩自抒情懷,飽讀詩書的赫連昱聖不可能聽不懂。

  他心中酸楚,這個女子對他終究是無盡。假若他能登上皇位,她氣相的也是在那廟堂之上一展所長,而絕非母儀天下的後宮寶座。

  昱聖自嘲地想著,手指滑過臉上的淚痣低聲笑了起來。“好啊,洛希晴,本王倒是相當期待你有何法子助我奪取天下。”

  “第一步,此次前往揚州征繳鹽稅,正是殿下展現自己才幹的大好機會。”她喝了一口粥,神情自若娓娓道來。”揚州鹽商每年要向進行繳納七成的重稅,所以麽鹽泛濫,屢禁不止。殿下若是能一舉解決此事,在皇上心目中自然又加重一點分量。”

  赫連昱聖神色孳生,緩緩說道:“但這卻是一塊很難啃的骨頭。”朝廷派去揚州督辦鹽稅的,莫不在錢財美色中紛紛落下馬來,所以才不得不派他這位景王殿下出馬。

  她微微一笑,“殿下,世上可從來沒有解決不了的難題。”

  尤其是,她是號稱“女諸葛”的洛希晴。

  李白詩有雲:“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三月的揚州城桃紅柳綠,瘦西湖倒映著岸上姹紫嫣紅,分不清是人在畫中遊,還是景隨人心動。

  景王赫連昱聖攜蘇州名妓柳蘇燕同遊揚州的消息不脛而走,座船才在碼頭停靠上岸,應有揚州知府和商會會長程維文親自出麵迎接。

  洛希晴手拿團扇,掩著半邊臉兒偎著他站立。一雙靈秀妙目有意無意瞟著程維文。他身上沒有一般商人的人氣,倒處處透著一股儒雅。想他不過三十上下年紀,卻掌管了整個揚州城的商業往來,必定有過人的能力。

  赫連昱聖對眼前這長身玉立的青年顯得頗為敬重,雖仍是口稱“本王”,但言詞間少了幾分飛揚跋扈。他與程維文客套寒暄,一口彾出席商會在臨仙樓為自己設下的接風洗塵宴。

  “景王殿下能大駕光臨,是我們的榮幸。”視線移向希晴,同樣斯文地提出邀請:“希望柳姑娘也能一同出席。”

  昱聖緊摟希晴的纖腰,心裏竟然有了不舒服 的感覺,其他男人光是看著她就讓他吃起飛醋。

  輕羅小扇遮著芙蓉如麵,隻看到眉似柳葉,還有欲說還休翦水雙瞳。和程維文不禁在心中讚歎了一句:“好一個妙人兒。

  她微微福了一禮,檀口微啟,甜膩的吳儂軟語先酥酥麻麻醉了岸上的看客。”程公子一番蓋章,柳蘇燕在此先謝過了。“團扇輕移,絕色容顏更是軟了眾人的腳。間或有不協調的聲音疑惑道:”這柳蘇燕,怎麽比我上次去蘇州又美上了幾分。”

  赫連昱聖更加不高興了,拽著洛希晴上了被忽略到現在的揚州知府備下的馬車,向驛館進發。

  “公子,要不要暗中跟著?”程維文的屬下在他身後輕聲問道。

  程維文目送馬車遠去,精明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興味。赫連昱聖來揚州的目的他了如指掌,但對方身邊的女子卻出乎他意料之外。人群中文教的議論他有所耳聞,但讓他確定她不是柳蘇燕的原因卻是一個秘密——去年他曾做過柳的入幕之賓。

  她不是他見過的女人,為何她要假冒柳蘇燕之名?略一沉吟,他向自己的屬下點了點頭,示意監視赫連昱聖一行的動靜。

  馬車內,洛希晴搖著扇子獨坐一隅。和他單獨相處的時令刻,她仍免不了有些緊張,能躲多遠就多遠。

  赫連昱聖臉色陰沉,從上了車之後始終默不作聲。終究是希晴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殿下一會兒出席揚州商會的接風宴,希晴就帶上瑤琴為殿下助興吧。”

  他看了看她,沒好氣地回答:“本大爺不帶你去。”

  “嗯?”希晴微微詫異,這麽一個近距離觀察對手的好機會,他為何不肯讓自己出席?看著他別扭地轉型傲慢的臉,她迷惑不解。

  “殿下還是不相信希晴的能力嗎?”想來想去,也隻有這個可能性了。“我不會三十殿下的計劃,隻是想看看如何從他們中間找到突破……”

  赫連昱聖悶悶不樂打斷希晴的話,“我不要你去,我不想讓你被色迷迷的男人看。”他回過頭,目光灼灼,那顆淚痣也灼灼。

  她避開了他的視線,心頭滑過一絲發動。他是在宣告對她的獨占欲嗎?

  希晴的退避讓赫連昱聖產生了誤解,他連忙解釋:“對不起,我沒別的意思,我隻是不想讓你覺得難堪。”從那一夜之後,他經常性使用“我”這個字眼了,俊美的臉龐浮現一絲不安,好像對不想把洛希晴讓給別人這個想法感到十分可恥。

  麵對好民,他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像過去的赫連昱聖。他會為了她驗過,會擔心感受,不會嫉妒其他男人看著她。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愛一個人?

  “我,我不介意。”她的臉紅紅的,低聲說道。

  瞧見她臉上的紅暈,赫連昱聖下意識擇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幸好並不燙手。猛然意識到她的臉紅是因為自己的緣故,風流瀟灑的景王殿下不顧華麗形象的傻笑起來。

  希晴的臉更加紅了,可是一轉眼瞥見他孩子氣的滿足笑容,她的羞怒插翅而飛走了。

  “洛希晴,本大爺能不能握一下你的手?”他笑嘻嘻湊過來,得寸進尺要求。這個目無塵下的少年盡管囂張,但畢竟隻有十八歲。這世上的人實效喜歡上了別人,總是會不自覺做一些傻事,他也不例外。

  之前他對她所作的事,親密程度遠勝於兩手相握,可都比不上此刻十指相扣來的纏綿旖旎。希晴心如擂鼓,連一眼都不敢看他。

  赫連昱聖令她摸不著頭腦,她從未遇到過如他這般狸放肆有時卻讓人止不住心疼的男人。他的一切,包括他華麗的外表,磁性的聲音,還有囂張的修改,都在她靈魂中深深烙印了。

  屬於他們的時間太短,當馬車到達驛館,他又變回她熟悉的景王殿下。

  “你先回房安歇,本王去會會揚州商會那群狐狸。”赫連昱聖趾高氣揚對揚州知府下令,務必好好款待:“柳蘇燕”姑娘。

  希晴沒說什麽,從他身側默默經過。

  她沒看到背後的眼神,埋藏在冷漠下的殷切本也不易為人察覺。

  赫連昱聖去參加氣氛言簡意賅什物間斷他辦的接風宴,洛希晴留存驛館客房內撫琴自娛。

  一曲《有所思》起調,她不由想起當日閱雅小築前與赫連昱聖那一番比試。未曾料到,這一度變成了今日的書麵。

  情絲悠悠,自然融入一間悠悠。曲罷她正自冥想,不期然聽到門邊傳來鼓掌的聲音。

  回頭一看,房門口斯文儒雅的青衣公子,含笑微微凝望著她。

  “程公子不在臨仙樓,怎會在此地出現?”希晴一愣,迅即恢複鎮定從容。

  程維文作了一揖,溫和笑道:“景王殿下說姑娘身體不適不能出席接風宴。在下不放心,特意帶了大夫來瞧瞧姑娘。”

  “多謝程公子掛心,燕兒不方便接待公子,公子請回吧。”

  他哈哈一笑,一步邁進房內。“在下一來是探 病,二來是和姑娘敘舊。”深深注視希晴,他的笑容另有深意。“一年不見,暮柳姑娘已經忘了在下?”

  糟糕!程維文和柳蘇燕難道有關係?希晴不動聲色,劍眉作思考狀。半晌,她搖了援著說道:“燕兒過的是朝秦暮楚的日子,南來北往客人我了,記不得公子也在常理之中。”她隻能睜眼說瞎話。

  程維文頗為遺憾地搖了搖折扇,感歎道:“所謂貴人多忘事,果真不假。對不對,洛家堡三小姐?”

  見對方一語道破自己來曆,希晴索性不慌不忙承認。“不知公子是如何猜到?”

  “說難倒也不難。三小姐天下才子大會吸引大江南北無數文人雅士,若非在下有事務纏身,必定會會到蘇州城和洛小姐以文會友。傳聞洛三小姐輸給了景王赫連昱聖後被對方婉拒,三小姐一氣之下離家出走,就此一知所蹤。”他娓娓道來,分析自己如何猜出她的身份。“三小姐有仙人之姿,豈是庸脂俗粉可比?”

  “程公子繆讚,希晴受寵若驚。”她端起茶壺替他倒了一杯茶,“公子此番前來,恐怕並非是單單為了證實希晴身份這麽簡單吧?”

  “三小姐果然是慧質蘭心,不錯,在下另有所求。”程維文不繞圈子開門見山,“三小姐素有‘女諸葛’之稱,對於景山殿下出巡揚州城的目的必定心知肚明。在下隻想問姑娘一事,這一回究竟是道高一尺,還是魔高一丈?”

  “問她有什麽用?本大爺就在這裏,你還是問問本大爺比較快,嗯?”挑釁的聲音從天而,隱含戲謔的晶亮雙眸不屑地睨視程維文,這人赫然是應該在接風宴上被輪流勸酒的赫連昱聖。

  他走進房間,在程維文對麵落座。“聲東擊西這麽笨的方法,本大爺怎麽可能受騙上當?”一看程維文從酒席中消失,他立刻猜到對方會來找希晴的麻煩,和葉康馬上趕回了驛館。不出所料,看到程家的馬車。

  洛希晴也替他倒了一杯茶,走回琴案後雙手從琴額開始,撫過後後山、承露,按上琴弦。“程公子,希晴有一曲相贈,萬望公子笑納。”

  赫連昱聖悠閑地品茗,成竹在胸的表情。程維文收起忐忑之心,側耳傾聽希晴的曲子。他常自詡風流雅士,琴棋書畫無所不精,自然聽出她是用琴彈奏五一曲《十麵埋伏》。

  好一個十麵埋伏!她在暗示這一次赫連昱聖的揚州之行已有了萬全之策,一定要他們補足欠進行的稅銀不可。

  “殿下此次前來揚州,商會自是明白殿下目的。”程維文改變策略歎著氣道:“但世道險惡生意不好做,各家各鋪皆是手頭周轉不靈,問東家借寸頭補西家的短,實在拿不出銀子給進行了。  

  “程會長的意思,就是沒有嘍?”赫連昱聖挑眉一笑,眼神冰寒。“自本朝開國,定下的鹽稅就是七成,程會長可短簡對抗朝廷的後果。”

  “誤會,殿下誤會了。草民和商會各位同仁對皇上忠心不二,隻是手中無銀,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

  洛希晴同赫連昱聖交換了一個眼神,明白彼此傳遞的訊息:這個男人,是個棘手人物。

  程維文端起茶盞,輕吹開浮在麵上的茶葉淺啜一口,勾起嘴角微微一笑。笑容如狐,帶著幾分狡詐。

  這一次的對手一,看來會很有趣。三個人,轉著同一種心思。

  風卷起地上落紅,粉色的桃花瓣吹進敞開的格窗。希晴抬起手抓住一片,緊緊抓在手心,仿佛勝券在握。她要贏,而且一定會贏!

 

第四十四章

  赫連昱聖在揚州城待了三天,除第一次和程維文開門見山直陳來意之後,始終不見任何動靜。

  他每日帶著洛希晴遊山玩水不,一時高興在瘦西湖租下一艘畫舫,兩人就豐船上彈琴下棋,悠閑自在。

  “哈,你又輸了。”赫連昱聖在棋盤上落下最後一枚白子,得意洋洋笑道:“本大爺 的棋藝國手高考,怎能讓你輕輕鬆鬆贏了去。”他探過身,在她挺秀的鼻梁上輕輕一劃。

  洛希晴心有不甘,可惜從三天前下第一盤棋開始,無論她冥思苦想擺也如何有名棋譜,他都一一化解。顯然,赫連昱聖對於古今名局爛熟於心,並且比她更精於此道。

  和他相遇亦如下棋,起先看似她掌握主動,但峰回路轉他一著彩購翻身便勢如破竹,將她擊得潰不成軍。

  希晴怔怔望著棋局,心中惴惴不安,為何對他的厭惡,隨著一日日朝夕相處,漸漸找不回來了?就連他對她的百般羞辱,也因連日來他守禮的翩翩君子風度,令她想起的次數越來越少,與他獨處時也不會再害怕閃避。

  她甚至於產生了幻覺,以為他一馬當先對她存了一點真心。

  “唐代杜牧‘二十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真讓本大爺對揚州心向往之,到了二十橋,不知洛小姐通融賞臉吹簫一曲,讓本王一飽耳福?

  希晴“噗哧”一笑,含嬌帶嗔地瞟了赫連昱聖一眼。“你哪次不是說幹嘛就要別人跟著自己轉,何必說得這麽文縐縐?”

  取了班委站到船頭,赫連昱聖吩咐船夫將畫舫靠岸。月明星稀夜,楊柳扶風,隱約有怡人的花香在空氣中浮動。他先上岸,轉身攙扶她。

  洛希晴一隻腳剛跨上岸,畫舫隨著水流往右漂移過去,她嚇得藥容失色低聲驚呼,閉上眼睛生怕落入消遣。

  沒有預想中直落入水的場麵,卻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希晴張開眼,是赫連昱聖將她抱在了懷裏。

  “沒事了,希晴。”出奇溫柔的笑容,那顆作為點綴的嫵媚淚痣也帶著一絲柔情。她看呆了眼,半晌才羞赧著臉推開他。

  很丟臉誒!最近無緣無故對頭他發呆的次數多了起來,一定會被他笑死。秀氣的眉毛打了個死結,事態的發展遠遠超過了超過了她的預料。

  朗月當空,一身白衣的洛希晴站在白玉石橋上,恍若乘月而來的仙子。赫連昱聖回想起六負那年在碧波湖畔與她初次相逢,與眼前美景重疊在一起。

  美麗,驚心動魄。

  如泣如訴的簫聲劃破長空,她一邊吹簫一邊望著依靠橋欄風神俊朗的少年。他是天子最寵愛的皇子,而她不過是洛家堡庶出的三小姐,這是她攀不上的人中龍鳳。她沒辦法忍受和其他女人分享同一個夫君,愛隻能是一心一意。

  所以,赫連昱聖對於她,就像鏡花水月一場迷夢。她看得到他們的結局,如這春夜裏淒清的月光,被湖水割碎了倒影。

  他忽然接近,將她柔軟的身子擁入懷中。完美的埋在她如雲秀發中,細語呢喃:“洛希晴,本大爺好像喜歡上你了。”

  她一驚,料不到他竟選在這樣的氛圍中捅破他倆之間曖昧的窗戶紙。呐呐半天,她不知不知該做何回應。

  “你用的是‘好像’,也就是錯覺。”她尷尬地說著,眼望天上明月自嘲笑笑。伶牙俐齒的自己,竟然也有這樣不知所言的一天。

  赫連昱聖即刻放開了她,自負地笑了笑。“沒錯,氣氛太好,本王一時忘了身份。”隻不過是“一時忘了身份”吧!希晴暗自吐了一口長氣,卻無法解釋心中的失落與抑鬱不平究竟是為何。

  狂妄囂張 的少年緊盯著眼前曼妙的身影,強烈的挫敗刺激著他一直壓製的欲望。赫連昱聖長這麽大,雖然在深宮中韜光養晦不露崢嶸,但這不代表他過得就是委曲求全的日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是身為皇子的他真實的寫照。

  他伸出手,從背後摟住了她,華麗的聲線在她耳畔邪魅誘哄:“希晴,我想要你,想得心都痛了。”

  又來了,糾纏她的夢魘!每每想到那些讓她羞憤欲死的畫麵,身體會不受控製顫抖起來。他轉過她的身子,漂亮勾魂的桃花眼中情欲如潮。兩人身體緊緊相貼,抵著她的硬挺之物讓希晴臉色刹時白了。她眼底浮現的恐懼讓他明白此刻她在想什麽,當日被她含入口中的興奮讓昱聖愈發高漲。

  今晚他吩咐過揚州知府不許任何人打攪他夜遊瘦西湖的興致。一個湖中,此刻除了他與她,隻有係在岸邊楊柳樹上一艘畫舫隨著風起水流飄來蕩去,連船夫都不見了蹤影。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在揚州,在這樣皎潔的月光下,她的美讓他再不能裝作無動於衷。

  廿,我們約定過……“

  話音未落,細密的聽奪走了洛希晴的聲音,霸道狸,宣示他占有的決心。她無助地閉上眼,清醒這一次自己逃不掉了。

  冥冥中注定這一場淪陷,否則天下之大,她雙何必執著於要得到他的認同自投羅網?五歲那年初遇,閱雅小築前重逢,讓她明白自己原來將他記得如此深刻。

  纖長的手指鬆開好找衣襟,翠綠色的肚兜蓋下雪白瑩潤的身子讓昱聖著迷地歎息。俯下俊美的仍,粉色的舌頭隔著肚兜舔上她胸前的凸起。

  希晴渾身一顫,不由抓緊他的黑發。“不要,不要舔。”她慌亂地搖著他。

  “那,這樣呢?”赫連昱聖邪肆一笑,一把扯下她的肚兜。他的手撫上她小巧的胸,用手指夾住粉紅色的蓓蕾惡意地搖晃。

  刺激讓乳暈加深了顏色,她迷亂的神情趨勢挑逗著昱聖腫脹的下體。喉間滾過嘶吼,他埋首於她的胸膛,咬住嬌嫩的蓓蕾用力吮吸。

  “別,這樣,啊!”她抑製不住快感,發出了讓自己鄭的呻吟。

  “本大爺還會讓你更快樂。”邪惡地說完這句話,赫連昱聖的手移向她的下身,探入絲綢褻褲中。希晴低聲驚叫,他居然用手摸她最私密的部位。

  花蜜如泉水般不可抑製湧出體內,沾濕了他的手掌。他抽出手,將濕潤的手指含入口中,笑容絕美妖豔,那顆淚痣在月光下閃耀著不可一世的光彩。

  這番挑逗是她從未經曆過,希晴站不住腳,全身癱軟在他懷中,仿佛是自動送上門的美味獵物。赫連昱聖將兩人褪下的衣物鋪在玉石橋麵,溫柔的將她放置在上。

  昱聖用一根手指插入她體內,被異物侵入的不適讓通道立刻緊縮,緊緊圍住了他的手指。“真緊。”他吻著她的唇,一邊低低調笑。

  希晴滿麵紅暈,他的手指忽然一旋,被觸碰到敏感點的刺激讓她的身子一陣顫抖。

  “舒服嗎?”他繼續用聲音逗弄她,同時又伸入一指摩擦著花唇。她青澀的反應是如此誘人,讓赫連昱聖光是想象自己進入就亢奮不已。本以為所有的顛鸞倒鳳都一樣,男女交合就是一件發泄欲望的事,卻原來愛與不愛是截然不同。

  愛著她,即使她僅僅是男女之事的新手,也能挑起他深深的欲念。

  洛希晴研究過很多禁書,她短簡他還沒有真正占有自己。可就是這些,已讓她身不由己,似乎這具身體有了自身的意誌,自動向他要求更多的歡愉。

  怎麽會變成、混亂的大腦試圖整理出思路,但顯然今晚並不適合思考這麽複雜的問題。昱聖抬起她的長腿圈讓刻了他的 腰身,抬高她的翹臀,碩大的粗棒緩慢摩挲著花徑入口。

  她突然出聲阻止他進入,“等一等,讓我做好思想準備。”書上形容會很痛,她深呼吸口氣,閉上眼做做慷慨赴死狀。

  他的小女人這種反應真的很可愛,赫連昱聖微微一笑,再無法忍耐的欲望驅使他一鼓作氣進入她的身體。

  “好痛!”盡管有了心理準備,被撕裂的疼痛仍然讓希晴眼前一黑。這下辦到他哭笑不得了,她居然在他還沒做任何動作之前昏了過去。

  雪白的身子在水溝照耀下閃著誘惑的光澤,他舔了舔嘴唇,用一個深吻將她喚醒。

  “忍一忍,很快就不會痛了。”的手指撫過她的臉頰,細細勾勒臉部的輪廓。

  洛錩眼神迷蒙,漂亮容顏上那顆顯眼的淚痣卻在視野中清晰地浮現。他在她體內,強烈的存在感讓她呼吸一窒。

  “放鬆,希晴。”他低聲笑道,“本大爺要帶你去天堂。”

  她不在琢磨著“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句膾炙人口的名言和的話有何關聯,卻被他突然加速的動作奪去了思考能力。暈眩般的快感讓她止不住尖叫起來,情不自禁抬高了身子讓他進入得更深。

  他衝刺的速度不減,同時揉捏著她小巧的胸部增加雙重的快感。初嚐歡愛滋味的洛希晴很快達到了巔峰,嬌喘籲籲雲鬢散亂。

  他舔著她透氣的耳垂,靈活的舌尖卸下了她的耳環。赫連昱聖伸手摸到兩人交合處按壓著花唇,讓她分泌更多的花蜜潤滑甬道。

  他的欲望沒有停止的跡象,在他一波波的攻勢正好民毫無懸念地隨波逐流了。終於,他緊緊摟抱住她釋放了自己,在她身體裏射出了激情的種子。

  他從不在女人體內射精,尊貴的皇家血脈豈能隨隨便便流失在外,但她讓他破了先例。

  赫連昱聖親吻著她的唇,沙啞的嗓音比平日略略低了幾分,卻帶著致命的魅惑。“怎麽樣,本王沒有食言吧?”調情的口吻,藏不住的得意。

  洛希晴漲紅了臉,布滿薄汗的小臉和身體染上了粉紅色。他微微眯起眼,舍不得離開的欲望再度勃發。

  “你……”她嚇了一跳,不是才剛結束嗎?他哪裏來的這麽狐狸精力!

  抱著她翻身坐起,昱聖鬆開好的發髻,黑色如瀑布般的秀發覆蓋著雪白的嬌軀,他的眸光轉而深濃。

  交合處的疼痛漸漸被空虛感取代,她眨著迷惑的眼睛看著一動不動的他,咽了口口水。

  “想要的話,就自己動。”赫連昱聖笑得一臉無辜,“像我那天教你的那樣。”

  她咬著嘴唇故作鎮定,力圖扳回一城,在男女情事上她已整個落了下風。“我不要,行不行?”眼波柔媚流轉,銷魂蝕骨。

   “是不是你忘了本大爺怎麽教你的?”知道她好用心切,他用激將法,“洛希晴還真是有負那才女之名。”

  “赫連昱聖,激將法對我沒有用。”她瞧著他目中無人的傲慢樣子,調皮地起了。抬起小手,在他赤裸的胸膛上慢慢遊移,不出所料感覺到與指腹接觸的部位堅硬如鐵。

  她坐在他身上,黑發覆蓋著白皙的肌膚,媚眼如絲,理智之弦“啪”一聲繃斷,昱聖握住她的纖腰開始新一輪歡愛。

  波心蕩,冷月無聲,春夜正漫漫。

 

第四十五章

  赫連昱聖同洛希晴的關係,在他“霸王硬上弓之後有了突飛猛進的發展。但征繳鹽稅這件事卻依然棘手得很。

  私鹽泛濫,進行稅收便大幅縮減,這可是關乎國計民生的大事。

  葉康多日暗訪後發現鹽商大多在晚上偷偷摸摸到碼頭運私鹽,向赫連昱聖稟報了此事。

  “殿下,是不是派兵圍剿?”

  赫連昱聖微一沉吟,目光移向一旁的希晴。“你怎麽看?”

  她搖著扇子悠悠一笑,“這揚州城上上下下的關節,想必商會人全都打點過了,否則私鹽買賣也不至於如此猖獗。若是出兵,隻怕還沒等我們趕到,風聲就會露出出去,毀屍滅跡一點兒證據都不留下,師出無名到時候難堪的就是殿下了。”

  “那,依洛姑娘的意思,放任不管嗎?”葉康皺著眉頭,好不容易抓到了蛛絲馬跡。

  “我們分兩步棋走。第一步,先斷了他揚州城的水路交通,無論是姓‘公’還是‘私’,讓他一粒鹽都出不去。揚州一斷貨,全國各地鹽鋪都會著急,而那些販私鹽的人更急,這樣一來程維文必定要來找殿下商量。”

  赫連昱聖眯著眼打量洛希晴,“女諸葛”之名早有耳聞,但真正見識到她的聰慧靈秀仍讓他訝異,她還有多少驚喜等著他的發掘?

  “第二步,那就非君子所為了。”希晴拿著扇子掩嘴而笑,眼中閃著精怪的光芒瞧著赫連顯聖。

  “是什麽,說給本大爺聽聽。”在葉康麵前他也不避嫌,直接抱過她坐在自己腿上,手指卷著她頰旁碎發,語帶調笑。

  葉康似對這一幕習以為常,不尷不尬不回避。希晴卻泛紅了臉,掙紮著想跳下來。

  “別動哦,再下去會玩火自焚,嗯?”華麗邪魅的聲音瓦解了她的抵抗,希晴乖乖坐著不敢再動。

  他滿意地咬著她的耳垂,輕聲道:“第二步,莫非是要借機敲詐程維文?”

  “不錯,不過需要殿下做一點犧牲。”她看了看葉康,“程維文肯定會請殿下去商會談判,葉大人可否安排忠心耿耿的死士偷襲,然後我們就能栽贓給揚州商會。”

  赫連昱聖同葉康相視一笑,他向葉康使了個眼色吩咐他照希晴的話去辦。一手拉著她回了臥房,關上門迫不及待低頭吻住那兩片紅豔欲滴的嘴唇。

  “殿下,這,這可是大白天!”她忍不住抗議,試圖阻止他侵犯自己羅裙的手。

  “誰規定本大爺不能在白天要你?”他拂開她的手壓製在身後,三兩下熟練地解開衣帶。“你好美,希晴。”呼出的熱氣噴灑在她的頸項上,昨晚歡愛的火熱記憶鮮明浮上,她縮了縮脖子。

  赫連昱聖將她壓倒在柔軟的被褥上,欺身而上用嘴唇膜拜她身體的每一處。希晴羞窘不已,待他的唇到了大腿根部,她更是已忸怩不安。

  “殿下,那裏,不行。”喘息著拒絕,反而顯得欲拒還迎半推半就。

  “叫我名字。”呼吸吐納氣息拂過幽穀地帶,她的身子明顯顫抖。

  “赫連昱聖!”洛希晴不甘輕易臣服,偏和他唱起反調。

  真是一個不佳作的小女人!可是以她眼下媚態橫生的嬌俏模樣,太沒有說服力了。他伸出舌頭,刺入花徑。

  希晴幾乎要驚跳起來,老天,他到底在做什麽!“昱聖,停下,不要這樣。”情急慌忙,她直呼其名了。

  他從她腿間抬起頭,俊美的容顏奪走了她的注意力。她從沒見過有如他豔麗的男子,卻絲毫不減英氣勃勃。

  “上一次你這麽做過,這次換本大爺來取悅你。”他說的理所當然天經地義。

  她能不能不要他投桃報李啊?拜他技巧的唇所賜,她完全明白了禁書上所寫“欲仙欲死”究竟是何種感覺。

  洛希晴記不得他要了自己多少回,他的需索仿佛永無止境,就像一個發現了新奇事物的小孩充滿了好奇心和占有欲。她的體內滿滿都是他,身上也布滿了紅色的吻痕,赫連昱聖對洛希晴標注了所有權,她這輩子都逃不開他了。

  “我愛你。”在她失去意識陷入沉睡前,希晴呢喃著說道。

  昱聖聽到了這句近乎耳語的話,嘴角勾起華麗上揚的弧度,愉悅地笑了。那雙漂亮的眼睛裏掠過一絲殘酷,眼下的眼光帶著戲謔隱隱也在笑。

  景王赫連昱聖一聲令下,整個揚州城大大小小的花船齊齊堵在了碼頭,滿眼望去紅袖招展,一陣陣香風撩人。

  程維文和幾個鹽商從江岸邊慢慢走過,俊挺的眉毛深鎖。以他的才智,自然不難猜到這是赫連昱聖為了禁私鹽買賣想出的招數。起先幾日,程維文還能輕鬆自在地勸說商會同仁不必多慮,還很有總公司地上了揚州城最紅姑娘的花船喝酒聽曲。但七日之後,他再也沒辦法輕鬆自如地笑了。

  這位景王殿下看起來是鐵了心要解決揚州鹽務。這封江一日,貨就一日堆積,一來二去多少銀子白白深謀遠慮。商會裏已經有人頂不住了,天天催著和維文請赫連昱聖到商會商談如何解決此事。

  “程公子,大不了把那稅銀補上。來日方長,多走兩趟私貨,這不就又回來了嗎?這樣下去,損失更大。”

  程維文無奈,隻得上驛館恭請赫連昱聖。在前院迎麵遇上了洛希晴,他拱手為禮。

  “多日不見,程公子別來無恙?”她微微含笑,眼底滿是慧黠。

  “托姑娘的福,這揚州城連天氣都雨收雲散日日大晴,在下又豈能不好?”他打著哈哈道,神色自若。

  “那就好,程公子是揚州商會的中流砥柱,若是不好了,這揚州城怕也要亂了。”用扇子掩住嘴,她福了福告辭而去。經過他身側,輕描淡寫留下一句話:“識時務者為俊傑。”

  她,這是在警告自己?程維文一怔,不由轉身目送她美好的倩影,耳畔滑過挑釁卻華麗的聲音:“怎麽,本王的女人程會長也有興趣?”

  “在下就算向老天爺借了膽子,也不敢和殿下爭搶。”他的溫文爾雅對上赫連昱聖的華麗耀眼,一點不遜色。

  那顆淚痣在眼前晃了晃,狂妄自負的少年指示他跟著自己進入內屋議事。

  “葉康,替我在門外候著,任何人都不得進來。”

  “屬下遵命,殿下。”

  門關上,程維文不動聲色等待赫連昱聖發話。不知對手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他靜觀其變。

  “本王原先的計劃是狠狠榨幹你。”昱聖漫不經心笑道,端起茶盞啜一口。

  “願聞其詳。”既然說了是原先,那就意味著現在風平浪靜了。程維文暗自鬆了口氣。

  赫連昱聖將第二步計劃說給他聽,程維文抬手抹了抹汗。此計甚毒,謀刺皇子的罪名讚同於謀反,誰能擔得起來?還不得乖乖由著對方擺布了。

  “殿下既有此妙計,為何要將此事向在下和盤托出?”他不笨,猜到這位俊美無疇的景王另有所圖。與他力度的東西比起來,揚州鹽稅隻能算是一件小事。

  赫連昱聖放下茶盞,淡淡一笑。“這幾日看下來,你很沉得住氣,是個能幹大事的人才。他日性能得到重用。”

  程維文聽出他話中有話,掂量兩三後開口說話,證據舉重若輕。“不知屆時重用在下的人,會不會是走馬輕裘不費一兵一卒就帶回補繳鹽稅的三殿下?”

  “哈哈,本王喜歡和聰明人說話。”赫連昱聖從袖中摸也折扇,瀟灑地打開。“前幾日遊湖,那桃花開得真好,不由讓本王想起了一個和這花季過不去的人。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黃巢倒也算得上是個人物,可惜有些人就是沒那個命。”

  “花開何時微不足道,這末一句若改為‘揚州鹽稅減一成’,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他凝目望著程維文半晌,嘴角慢慢勾起了笑痕。“半成,這是我最大的讓步。你沒有選擇。”眼皮中的殺機稍縱即逝。程維文明白若是他不答應,顯然謀刺景王殿下的“刺客”角色少不得要由自己充任了。

  怪不得洛希晴要送那七個字給自己。

  當機立斷,程維文選擇成為景王赫連昱聖奪取太子之位的堅強後盾。

  揚州鹽稅風波,就在談笑間輕鬆解決了。告辭離去之時,程維文好奇詢問想出那個計策的人是不是洛希晴。對那個美貌的少女,他始終覺得不能掉以輕心。

  “你說呢?”赫連昱聖不置可否,俊美而掛著勾魂攝魄的淺笑,笑意卻未到眼睛裏。

  就連那顆飛揚的淚痣,也是冰冷的。
第四十六章

  解決了揚州鹽稅一帶後,赫連昱聖帶著洛希晴微服出遊。此行江南他還負有另一項使命,那就是督察進行賑災款項的發放情況。去年夏季江浙一帶水患,進行特意撥了大筆銀子用於賑濟災民。

  暗中走了幾處當時受災最為嚴重的村鎮,隻見百姓流離失所,沿街乞討者比比皆是,田地裏雜草蔓生,一片淒涼。

  不肖多想,顯然是有人將本應用於安置災民的款項中飽私囊。

  赫連昱聖笑得優雅動人,眸光中的冰冷卻讓見都不寒而栗。

  “民貴君輕,社稷次之。”希晴望著滿目荒涼頹敗之景,不由感慨。“這做官的若隻想著效忠皇上,卻不把老百姓的生死放在以上,絕對算不上好官。”

  他沒接她的話,心中自有一番計較。江南巡撫鍾遑是大哥赫連昱文那邊的人,假如辦了他,不啻於打了赫連昱文一個耳光。倘若自己一旦大動幹戈查起賬本,鍾遑必定會向北京城裏的幕後主子求救,到時候難免要同赫連昱文衝突。

  見昱聖默不作聲,希晴轉過頭看著他。在這個一向自信的男人身上,她頭一次見到了猶豫不決。心頭忽然湧起憐愛與不舍,她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

  他什麽都不說,但就這輕輕一握卻給了他安慰,如一道清泉緩緩流過幹涸的心田。一瞬間他想索性拋開一切,帶著她浪跡天涯渡過此生算了。

  將她圈入懷中,他抵著她的額頭歎息道:“希晴,遇見我你後不後悔?”

  她微仰著頭與他四目相對,那對明亮的眸子情深似海凝視著她。希晴沉吟半晌,誠實回答:“不知道。”

  他倏然放開她,似笑非笑斜睨著洛希晴,他料不到竟從她嘴裏聽到這樣的答案。

  “希晴最大的理想是一展抱負,退而求其次則是尋一個一心一意愛我的夫君。”她不看他,眺望遠處的天際娓娓道來:“遇到你,如果能實現我生平夙願,自然是不悔。但若是你執意將我納入你的後宮之中,那希晴最後悔的莫過於遇到你。”

  收回目光,轉到赫連昱聖身上。“所以選擇權在你,不在我手中。”

  “做我的女人,就讓你這麽反感?”他出手如電,扣住她白玉般的皓腕,詭異地笑了笑。

   她不卑不亢,蛾眉一挑,眼底悲涼哀愁之色漸濃。“男人三妻四妾是平常事,我娘就是第三個妾。”沉默了一小會兒,希晴接著說道:”“你是個有雄心壯誌的人,有朝一日得到這個天下,三宮六院有多少美人等著你寵幸,我不想變成我娘那樣的女人。”

  赫連昱聖鬆開手,朗聲笑道:“現在說這個為是過早。”聲音轉而低沉,“這天下輪不輪得到我做主還是未知數呢。”

  “不早了,殿下。”希晴搖起了團扇,眼神深遠,似乎窺見了血雨腥風的未來。“揚州鹽稅一旦空前補繳上國庫,皇上必定會對殿下的辦事能力讚譽有加。若是你再辦了江南巡撫,皇後和兩位皇子也就坐不住了。隻怕到時候,免不了還是要兵戎相見。”

  這個小女人遠在蘇州,如何能將一切看得這麽透?赫連昱聖想起程維文臨走前對自己說過的話:“洛小姐曾有一言忠告在下,識時務者為俊傑。此女聰慧過人,對殿下謀劃的大事無異於如虎添翼。”

  洛希晴明白他的野心,知道了太多的秘密。假如她背叛了自己,後果不堪設想。想到這一點,赫連昱聖不動聲色如常微笑:“程維文那件事,我沒按照你的意思辦,你怪不怪我?”

  他沒給過她解釋,希晴也聰明地保持沉默,想不到他卻挑這個時候舊事重提。她心思玲瓏剔透,轉了個彎兒琢磨出他用意何在。不是沒懷疑過赫連昱聖可能同程維文達成了私下交易,但她並不想說破。“殿下自然有自己的都是,希晴不過是提了個解決問題的建議,遇上非常事,隨機應變才是正道。”

  “好一句隨機應變,本大爺喜歡。”他狂妄自負地笑,言辭中的挑釁卻顯而易見。對於她滴水不漏的回答,他很不滿意。

  像格了一層紗,她的心思看不。那句夢囈般的“我愛你”,也許同樣是他的幻覺,赫連昱聖甚至產生了莫名其妙的聯想,如果赫連昱文承諾會讓她登上宰相之位,洛希晴說不定就會倒戈相向了。

  “你愛不愛我?”他實然問道,話題轉變之快令她措手不及。

  希晴差一點衝口而出回答“怎麽可能不愛”。沒有愛,她豈會甘心夜夜臣服於他向下,滿足他永不饜足的需索?她已失了清白之軀,這輩子也不可能再讓第二個男人像他那樣為所欲為,他居然還問她愛不愛他!

  她觸摸不到他的真心,卻先把自己的心完全奉上了。她占不到上網,隻能小心翼翼收起自個兒那顆脆弱的心。

  “那你呢?”她把問題跑回給他,神色淡然冷靜從容。

  他沒有回答,華麗轉過了身。

  回到揚州的驛館,被赫連昱聖派去鍾遑那裏的葉康也回來了。

  “無懈可擊是不是?”結果在他的意料之中。

  葉康點了點頭,知道洛希晴幫著赫連昱聖,便不避嫌地相當著她的麵回話。不料赫連昱聖使了個眼色阻止他說下去,轉向希晴體貼說道:“你也累了,先回房安歇吧。”

  她微一錯愕,隨即了然於心。淡淡一笑,她柔順應了句“好”,輕移蓮步出了偏廳。

  “殿下,你和洛小姐……”葉康大惑不解,分頭行動之前還見他們形影不離,怎麽短短幾日工夫,兩人之間倒像是有了隔閡生疏了許多。

  “跟著本大爺這麽多年,倒還是頭一回見你這麽無聊,有空關心起本大爺的私事了。”昱聖冷笑,眼下的淚痣隱忍著怒氣。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麽洛希晴能帶給他如此強烈的挫敗感?

  她沒興趣做他的王妃,不屑於為他爭風吃醋,甚至不肯先承認愛他,這一切都讓他火冒三丈。自己,是不是太寵她了,以至於讓她忘了做女人的本份?

  洛希晴是個女人,縱使聰明絕頂仍然隻是個女人。她想飛,那也得看他願不願意極刑捏著她翅膀的手。

  嘴角的笑痕冷淡漠然,讓葉康看得暗暗心驚。自家主子的心思近些年越來越難以捉摸,優雅的舉手投足間不曉梨誰會是下一個被阻擊的目標。他一步步走上成為帝王的道路,學會了不動聲色的殘忍。

  葉康清醒以自己的身份無權過問主子究竟想做什麽,他的醶是如實匯報調查的得,並克盡職守完成赫連昱聖交托的任務。至於其他,心有餘而力不足。

  “半年前,鍾遑的賬房先生神秘失蹤,據說帶走了一杯秘密帳冊。”葉康從衣襟內摸出一杯帳簿,呈給赫連昱聖。“屬下和鍾遑的部下交了手,救下了此人。”

  昱聖接過帳本細細翻閱,眼下的淚痣靈動飛揚,他輕蔑笑道:“有了這個證據,鍾遑的腦袋任誰也保不住了。”

  “可是殿下,鍾遑乃康王那邊的人。”葉康點到為止,不明說自己的顧慮。

  他斂眉深思,“卓君揚和十四皇叔有沒有消息?”

  “屬下得到的情報,卓大公子帶著洛家堡大小姐上了盤龍山,十四王爺和洛家二小姐目前行蹤不明。”

  “去了盤龍山?”赫連昱聖下意識重複了一遍。盤龍山乃自己同卓君揚還有赫連宗臣秘密練兵的基地,他就這樣放心地帶著洛希翎去了?

  “通知卓君揚,局勢詭譎,隨時做好應變之策。”袍袖一甩,將那本帳冊籠入衣袖。赫連昱聖目光中的堅定顯示了他的決心,這個天下誰都不能和他爭。

  他要得,決不會輕易放手。皇位是這樣,洛希晴也是如此。

  已回到房中的希晴坐於窗前,手托香腮望著揚州城風起雲湧的天空。天色昏暗,大朵大朵烏雲壓境,仿佛兵臨城下戰局一觸即發。

  她喟然長歎:暴雨,就要來了吧。

  門被人推開,不用猜也知道除了那個睥睨世俗的男人不作第二人想。她留神傾聽他的腳步聲,在他走到自己身後時回過頭,笑顏如花。

  赫連昱聖猛地把她擁入懷中,藉由此確認她還在自己身邊。有時恨不得將她揉入自己骨血,那就不會有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了。

  他的擁抱緊得她不能自如呼吸了,心細如發的洛希晴發現了他的異常。那微微的顫抖並非恐懼,反而是大戰勉強壓抑的興奮。

  果然,傾盆暴雨即將落下。

  “洛希晴,我隻問你這一次。”他的聲音飄在耳邊,摒棄了華麗,剔除了自負,“你會不會為他人效力?”

  傾巢之下,焉有完卵?這個道理他怎可能不懂。希晴嫣然一笑,笑容中滿是輕憐密家,可惜抱著她的赫連昱聖沒能看到。“這句話人隻說一次,我隻為赫連昱聖一個人效力,沒有他的天下也不會再有洛希晴。”

  不需要其他,隻這一句,便是一生一世的承諾了。

  她終究是個女人,如飛蛾撲火,愛上之後先想到的人就不再是自己。

  洛希晴同樣沒看到,在他感動的神情中還有著一抹得意。

  江南巡撫鍾遑在揚州別苑設宴款待赫連昱聖一行。和昱聖初到江南時相比,鍾遑的態度迥然不同。

  起先仗著自己是皇後娘娘這邊的親信,鍾遑並未將這位三皇子放在眼中。但對他至關重要的賬本落到了赫連昱聖手裏,他不能再視若無睹了,尤其這賬冊裏麵還牽涉到了康、梁兩位皇子。

  別苑小巧而雅致,亭台樓閣水榭回廊無不精雕細琢。向來眼高於頂萬分挑剔的赫連昱聖難道讚歎了兩次。

  “鍾大人真是風雅之士,園中按四季布局,移步換景匠心獨運。”他們在曲曲折折的長廊上邊走邊談。

  “殿下既然喜歡,若是不嫌棄,下官就將這座宅子送給殿下作為揚州行館。”鍾遑誠惶誠恐道。

  “鍾大人太客氣了。”他笑笑,不置可否。

  希晴輕搖手中的扇子,櫻桃小嘴,故作吃驚道:“殿下,朝廷官員的俸祿很多嗎?”

  “嗯?”赫連昱聖配合地演出這場戲,順著她指點的方向望去,隻見一塊玲瓏有致的太湖石俏立園內,從外形上一看便知是此類玩賞石中極品。

  這塊太湖石價值不菲,做官的俸祿一定很多很多才買得起。”她天真無邪的話讓赫連昱聖哈哈大笑,而鍾遑則一頭冷汗。

第四十七章

  緊隨在後的葉康麵無表情,肚子裏卻笑翻了天。這位洛三小姐演戲的功夫一流,一驚一乍的模樣像是貪慕虛榮見錢眼開的青樓女子,卻一針見血直戳人的痛處。

  “殿下,這邊請。”鍾遑趕緊開口想將他們引入花廳,偏偏那位伴在景王身邊的蘇州名妓“柳蘇燕”興致勃勃拉著北路俊美的男子走到園子裏,站在他的寶貝玉玲瓏前細細打量。

  “太湖石說究‘瘦、透、漏、皺’,這石頭樣樣俱全,價值邊城呢。”隻見絕色麗人圍著石頭轉了一圈,依偎時俊美少年懷中。”若是做官的的俸祿奶買得起這樣一塊石頭,求殿下也賜個一官半職給燕兒。”

  “就喜歡胡鬧。”赫連昱聖寵溺地點點好的鼻子,轉頭閑閑地望著麵如土色的鍾遑。”鍾大人為官廉明,這座別苑許是鍾大人祖上所傳,這太湖石自然也一並傳給了鍾大人,不知本王猜測的準不誰?”

  “殿下,殿下料事如神,這,這宅子的確是祖上傳給下官的。”鍾遑順台階而下,偷偷用衣袖擦了擦額頭的汗。

  “哦,既然是大人祖業,本王怎能占為已有。”赫連昱聖哈哈一笑,眼神銳利如出鞘的劍,“隻是有一事本王不明。揚州戶簿司裏明明寫著大半年前這宅子的主人姓田,鍾大人什麽時候連呼祖宗都搞不清楚了?”

  “殿,殿下,下官知罪。”鍾遑連忙中下,下官並非有意欺瞞殿下,這座宅子是前任主人,是他,是他輸給下官的。”

  “哦?”戲謔的口吻,語調華麗上揚。“威嚴是賭桌上得來啊,起來吧。”

  希晴吃吃一笑,隨著昱聖走進花廳。

  丫環奉上香茗,赫連昱聖放下茶盞悠閑地開口:“去年江南水患,父皇對流民安置問題甚為關心,特命本王前來視察。鍾大人身負朝廷重托,勞苦功高。”

  “殿下誇獎。為皇上盡忠乃臣之本份。”鍾遑一整衣袍,複又跪下。

  “起來吧。”昱聖架起雙腿,麵目仍是笑眯眯的表情,“隻是民間對大人的風評卻有些不堪。”手中折扇輕點花廳中的,“這件宋代官窯出土的瓷器價值過萬,這匹唐三彩比景王府中的還要精美,百姓老說那是大人貪默朝廷賑災款項得來的。”神色一凜,他的聲音陡然低沉,“鍾大人可有話對本王說?”

  “殿下,下官冤枉啊。”鍾遑第三次跪下磕頭,“純屬誣蔑,下官對皇上一片衷心,絕不敢貪贓枉法。殿下明察,一定要還下官一個公道。”

  “本王原也不信,”赫連昱聖漂亮的臉龐浮現絕美的笑靨,輕蔑的嘲弄魂不附體的對手,“隻是人言可畏,鍾大人少不得要多費唇舌好好解釋了。”

  洛希晴忽然覺得坐於首位置的俊美少年遙遠而模糊,他明明已有證據在手可以將鍾遑繩之以法,卻偏偏用半真半假的話不斷折磨對方,就像貓戲弄著到手的老鼠。

  她情不自禁打了一個寒顫,隱隱覺得自己仿佛同樣是被他帶到角落的獵物,也隻能坐以待斃。

  將鍾遑收押揚州知府派人押解進京後,赫連昱聖乘船沿京杭大運河北上返京。與他現行的除了希晴,還有揚州知府送上的兩名美人。

  她希望昱聖拒絕,但他沒有。洛希晴記得在那日餞行宴會上,赫連昱聖旁若無人拉她坐在自己腿上,在看到知府大人獻上的美女後用輕佻的目光掃了掃她,然後那華麗獨特的聲音含笑說道:“病人嘛,對本大爺來說,多多益善。”

  心,在那一刻寒了一角。她低垂蟾首,沒讓他瞧見自己受傷的神情。對他來說,她隻不過是他眾多女人中的一個而已。她警告自己不要再癡心妄想了。

  再抬起頭,洛希晴笑得灑脫,下點兒都看不出嫉妒與否。

  上船的當夜,赫連昱聖沒有到希晴房中過夜。她等了一個晚上,在天色破曉時吹熄蠟燭,和衣躺上了床。

  喜新厭舊,那是男人的本性。枉她聰明一世,竟也一時糊塗到掉進了男女情愛的深淵。未知此時回頭,是否已經太晚。

  赫連昱聖白天見著洛希晴,照例如常與她譏笑,還讓他新收的兩個美人好好學學洛三小姐的知情達理進退得宜。怎麽聽怎麽像是奚落下堂妻。洛希晴咬了咬牙,扯著赫連昱聖將他拉到甲板上。  “赫連昱聖,你要寵愛誰和我無關,你要上妃子也隨你高興,你犯不著來消遣我。”她氣紅了小臉,狠狠白了他一眼。

  昱聖挑釁笑道:“吃本大爺的醋?”巡查江南的事情完了,他想是時候解決與她之前的問題了,那個從一開始就存在開兩人中間的問題。

  希晴倒吸一口氣,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著。悻悻然掃了掃他,她冷哼一聲:“若是殿下沒忘記,希晴說過對爭風吃醋這種事敬謝不敏。”

  她還是不肯鬆口,承認在意他真有這麽難?赫連昱聖發怒了,俊美的臉覆上一層陰霾。“洛希晴,本王記得和你打過賭。你還沒贏,可是先把身子輸給了本王,嗯?”他惡劣地挑起尾音,房間羞辱她。

  希晴愕然不已,萬料不到他竟會拿兩人歡愛的事來攻擊自己。血色從俏臉上褪去,她一言不發扭頭就走。

  “站住!沒本大爺的命令你哪兒都別想去。”他抓住她的手臂,用力扯回自己身邊。又來了,這個小女人又想逃離自己。他不準,這輩子打定主意不會放開她。

  她悲憤交加,一雙大眼睛死死盯著他。“赫連昱聖,你到底要我怎麽做?”在那張堪稱傾國的絕色麵孔上,她看不到一絲情緒波動。他冷冷地注視著她,連聲音都是冰冷的。

  “我要你愛我,全心全意做我的女人。”

  “不可能。我不要成為我娘那樣的女人,絕對不要。”她嘶聲怒吼。她逃離洛家堡為的就是逃脫成為男人附屬品的命運,她還幻想過赫連昱聖或許會與眾不同,卻不料他同樣拿著一個籠子要她飛進去。

  金子做的,永遠逃離不了的牢籠。
第四十八章

  

“本大爺絕不會放手,洛希晴。這個賭,至死方休。”用雙手夾住她的頭,他的嘴唇凶狠地碾過她的唇瓣。

  希晴拚死反抗,咬破了他的舌頭。腥甜的味道在兩人口中彌漫開來,刺激起他瘋狂掠奪的欲望。

  自從與他重逢,她從來沒有見過明顯處於微怒中的赫連昱聖。陰沉狠決的表情,森冷的眸子讓她毛骨悚然。

  “你自找的,洛希晴。”打橫抱起她,他一腳踢開離自己最近的書房門,厲聲嗬斥房內的美人。“滾出去,別再讓本大爺看到你們!”

  兩個美人驚慌失措逃了出去,關上門將他的雷霆之怒隔絕在門內。

  一手掃掉書桌上的文房四寶,他將她按在桌沿,讓她背對著自己。

  “放開我,赫連昱聖。”意識到他想做什麽,希晴無助地掙紮,這樣恥辱的姿勢是野獸交媾所用。環在腰間的手臂太用力,勒得她快喘不過氣了。她盡力伸長手臂,想夠到最遠端放置的剪子。

  赫連昱聖冷笑,不理會她徒勞無功的抵抗,撩起她的羅裙褪下褻褲。緊實的俏臀讓他的欲望瞬時腫脹起來,他滿腦子隻想著衝進她體內馳騁。

  沒有任何愛撫,連衣服都未脫下,他硬生生從後麵貫穿了她。希晴的身體一顫,卻倔強地咬牙死忍。

  還是不肯求饒嗎?昱聖心底最後一絲柔情也被憤怒取代。發瘋般在她身體內肆虐,數不清要了她多少回,直到鮮血從交合處流下,沾濕了他的凶器。

  赫連昱聖一愣,再看她麵無人色,雙目含淚。“我有喜了,昨天本想告訴你。”她精通醫術,對自己的身體了如指掌。月事沒來,希晴給自己搭脈後發現是喜脈。

  他退出了她的身子,心情複雜地看著她整理了衣裙,六神無主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你問過我,遇到你會不會後悔?”她慘白著臉,笑容淒豔。“自從遇上了你,我再也找不到尊嚴,你說我後不後悔?”

  “希晴,我......”他千般悔恨萬種懊惱,唯一不悔是茫茫人海與她相遇。“我愛你,我真的很愛很愛你。”他凝視著她的眼睛,想將自己的悔恨傳達給她。

  “我、不、信!”她一字一句,眼神冰冷。“赫連昱聖,你根本不懂愛人。你,放我走吧。”

  “不要,本大爺不準你離開我!”一聽到她說要走,他狂亂地掠過來,想要將她鎖在懷中。

  他快,她的速度更快,抓起剪子對著自己喉嚨。“我不在乎,什麽人我都不在乎了。我隻要離開你。”被淚水浸潤過的瞳仁耀眼得讓人不敢細看,裏麵有孤注一擲的決心。

  洛希晴往後退一步,赫連昱聖便向前一步,兩人離開書房且進且退來到船頭。站在甲板上擔任護衛的葉康接到赫連昱聖的眼風,連忙站到左邊準備等主子飛身奪刀的時機從旁策應。

  “讓船靠岸,放我走。”她瞥到葉康的動作,站到了舷梯上。這一下誰都不敢輕舉妄動了,她隻要輕輕一翻便會落入滔滔江水中。

  “洛希晴,本大爺......”話音未落,隻聽“嘩啦”一聲,她剪碎了羅裙,“赫連昱聖,我聽膩了你的狂妄自大,若真有本事,你就奪了這個天下給我看!”隨手將剪子扔下,她淒然一笑,“你說至死方休,好,我洛希晴和你赫連昱聖今生無瓜葛。”

  說罷,她翻身躍入滔滔江水中。洛希晴動作太快,饒是赫連昱聖和葉康兩大高手飛身撲救,也隻抓到一片衣角。

  昱聖眼睜睜看著她落入水中,瞬息之間被江水吞沒。

  寧為玉碎,為了擺脫他,她用了最決絕的方式。

  洛希晴,這個女子在這一刻,徹底奪走了他的心。

  三年後,元佑帝赫連宗衍禪位,太子赫連昱聖繼皇帝位,改元崇德,乃大赦天下開思科取士。

  以二十二歲的年紀登基,赫連昱聖成為蒼龍王朝曆史上最年輕的君主。

  他常常想起三年前的舊事,六月初一青龍門外與兩個同父異母的兄長決一死戰。整條長安街戰馬悲鳴,生生變作了修羅戰場。他俊美的臉、銀白色的戰袍不斷飛濺上噴灑而出的熱血,在血雨腥風中赫連昱聖冷酷的微笑。

  這個天下,他絕不許給別人!

  三年前,他唯一愛過的女人躍入滔滔江水前輕蔑地說:“如果你真有本事,就奪了這個天下給我看!”

  赫連昱聖站在禦花園碧波湖邊,揉碎了手中的蘭花。

  六歲那一年,他在這裏遇到了洛希晴。

  鬆開手,握在掌心的花瓣飄落在微波蕩漾的綠水上,赫連昱聖轉身離去,隨侍的太監張福海立刻緊緊跟上。

  “皇上,殿試的時辰就要到了。”張福海小聲提醒道。

  他懶洋洋挑了挑眉,張福海心領神會立刻指揮鑾車過來將皇上送到萬聖殿主持殿試。

  金鑾殿上,赫連昱聖端坐龍椅,打量著底下黑壓壓一片考生。他進來的時候,全場跪下三呼“萬歲”,人人皆低頭。

  天下之威嚴,在於他手中握著生殺予奪得大權,握著榮華富貴的鑰匙。

  赫連昱聖慵懶地靠著龍椅,殿試的這些人中不乏飽讀詩書的才子,不乏心懷天下救世濟國的能人,論才學膽略未必他都能一一勝過他們。但他是天子,即便他們都強於他,仍然要被稱作“天子門生”。

  那個聰慧的女子,早把一切都看透。想起洛希晴,想起三年前她那一場聲勢浩大的天下才子大會,赫連昱聖心頭掠過一陣疼痛。

  他輕輕搖頭,想搖走那股刺痛,冕板前後的玉瀟微微地顫動。他忘不了她,洛希晴這三個字刻在他的心版上,深入骨髓。

  無論他抱著多美的女子,赫連昱聖眼前都隻有那張蒼白卻倔強的小臉。

  有一道視線在騷擾著他,九五之尊不悅地偏轉頭,想看看是哪個考生如此大膽放肆。在緊張到連一根針掉地2都能聽見的殿試考場上,不忙著答卷居然有閑情逸致來大量他這個皇上。

  那道目光從金殿左側傳來,赫連昱聖望過去,和那雙眼睛的主人猛然打了個照麵,他立時失態地站了起來。眼神悠然一亮,連眼下那棵淚痣也突然熠熠生輝起來。

  那是一個美貌的青年,眉目不止是清秀,簡直能稱作精心雕琢的工藝品。他的身形纖瘦,坐得端正筆直,明亮的眼睛不卑不亢直視赫連昱聖,不過就短短幾十秒,他又低下頭去奮筆疾書了。

  就這幾十秒,足以讓赫連昱聖意動神搖,那張臉,和他三年來魂牽夢縈的女子一模一樣。世上怎會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

  顧不得監考官員的詫異,當今天子三步並作兩步衝下階梯衝到該名考生麵前,出人意料強勢地挑起對方的下巴。

  青年眼神冷漠,麵上閃過羞惱之色。“皇上,請自重。”此言一出,整個金鑾殿上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雖說這位年輕狂妄的帝王此舉略顯輕佻,但這名考生的反應卻更加驚世駭俗。要知道他麵對的人,可是一不高興就能讓人腦袋搬家的皇帝。

  赫連昱聖凝神細看,越發肯定麵前這個人是洛希晴無疑。他近乎貪婪地瀏覽著這張臉上每一寸每一分,仿佛想要彌補三年來失去的分分秒秒。

  青年皺起了眉,大逆不道拂開了堂堂天子的手。“皇上,請您自重。”略低沉得聲音再次重複道,也不管旁觀者早已為他的安危捏了把冷汗。

  赫連昱聖挫敗地看著麵前美貌的青年,她為何對他這麽冷淡,莫非嫌這三年的懲罰不夠嗎?“你既然沒死,為什麽不來見朕?難道你還在恨朕?”一貫華麗傲慢的聲音,難得有了傷感。

第四十九章

  對方回了他一個莫名其妙的眼神,“皇上,學生不知道您口中的那人究竟是誰,但能夠肯定的是,學生不是她。”無奈地放下手中的狼毫湖筆說出這位沒搞清楚狀況的皇帝顯然忽略的事實,“學生是男兒身。”

  赫連昱聖如遭雷擊,踉蹌後退半步。他深深凝望著眼前人,好像把對方的身段形貌和讓他思念欲狂的人一點一滴做著對照。“男兒身?欺君之罪可是會要了你的命。”他冷笑,銳利的眼神凝固在對方的耳垂上,“你的耳洞是怎麽回事?”

  “學生因為長相酷似女子,鎮上每逢迎觀音,必定讓學生扮作觀音大士。”羞惱之色布滿俊俏的麵龐。

  無可挑剔的理由。“你叫什麽名字?”昱聖不死心地追問。

  “學生姓秦,草字希若。”美貌青年抬起頭看著他,目光中微微有了異樣之色。這絲異樣瞬息即逝,取而代之的則是默然和某種意味深長的疏離。

  秦希若,洛希晴,這麽明顯的暗示除非是白癡才相信他們不是同一個人。以他的智慧,自然猜到了她隱姓埋名三年後出現的真正目的——她要登上廟堂之首,成為不讓須眉的巾幗。她要的,從來都不是他。

  “好,秦希若,讓朕好好看看你的才學。”沉吟半響,赫連昱聖用她熟悉的挑釁口吻說道,“朕可是相當期待你的表現。”說罷,他華麗轉身,徑直走向金鑾寶座。

  不管你是洛希晴,還是秦希若,這一次我再也不會放任你離開。

  赫連昱聖站在金光燦爛的龍椅前,回眸,和他四目相對。

  為了防止科場舞弊,試卷采用糊名彌封製,最好呈交赫連昱聖禦筆親批得文章也是由主考以工整的楷書卷抄一遍。盡管在這個過程中作弊的可能性很小,但放榜之日看到頭名狀元的名字是秦希若時,風言風語立刻傳遍京城。

  當日金鑾殿上曖昧到過分的一幕,目睹的人不在少數。那些落榜的考生自然懷疑秦希若成為狀元的背後,有著不可告人的交易。

  這位狀元郎由此一舉成名,迅速成為京城無數少女的夢中情人。試想,連見慣天下美人何況自己本身也俊美非凡的皇帝陛下都為他的容貌迷醉,這該是怎樣的美男子啊?

  秦希若似乎對這一切毫無所動,他誌得意滿坐高頭大馬遊街,意氣風發上金鑾殿麵聖謝恩,從容淡然接受翰林院編修這一職位,然後被留下來單獨見駕。

  禦書房中,秦希若若有所想望著牆上的美人圖。畫中的女子柳葉似眉,芙蓉如麵,眉目脈脈含情,可見作畫者下筆之時內心飽含深情。

  畫中人與他的容貌,一模一樣。

  不由抬手撫上自己的臉,想到那一日眾目睽睽下他火熱的眼神,微微失神以至於沒聽到有人走進了禦書房。

  “怎麽,很懷念女裝打扮,嗯?”戲謔的聲音從耳畔柔滑地掠過,秦希若警覺轉身,果然見到俊美的年輕皇帝站在身後,漂亮的鳳目饒有興味觀察著自己的反應,那顆淺褐色的淚痣應和著神采飛揚的笑容,灼灼逼人。

  “微臣不知皇上駕到,請陛下恕罪。”秦希若連忙跪下,剛跪了一半就被他接個正著。赫連昱聖順勢拉起他,摸著光滑白皙的小手,愛不釋手。

  秦希若挑了挑眉,礙於對方尊貴的身份克製了怒氣,不動聲色道:“微臣駑鈍,皇上方才那句話,微臣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赫連昱聖神色一凜,“洛希晴,別再給朕演戲了。”扣住秦希若的手腕,他迫使對方和自己視線相對。

  “皇上,您認錯人了。”不管他說什麽,秦希若堅決否認自己就是洛希晴。“皇上,微臣的確和這位洛姑娘外貌酷似,但並不是她。”

  “那就讓朕來驗明正身,嗯?”赫連昱聖被惹火了,任性地抓住秦希若的衣襟,就要動手撕扯。

  秦希若奮力掙開猖狂不可一世的帝王,俊俏的臉漲得通紅。“皇上有斷袖分桃之好,請恕微臣無妨效仿龍陽君。”他退開一步,滿臉戒備之色。

  赫連昱聖挫敗地望著他冰冷的神色,淒楚低語道:“三年,你讓我足足悔恨了三年,還不夠嗎,希晴?”在他身上已全然沒有君臨天下的霸氣,也沒有平日趾高氣揚的傲慢,他隻是一個承受著被近在咫尺的愛人拒絕這一煎熬之苦的男人。

  秦希若沉默著,半垂著頭看不見表情,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直到蒼茫暮色遊進書房。

  望著牆上衣袂如風的女子,赫連昱聖歎了口氣,“陪朕去一個地方。”

  “微臣遵旨。”他恪守君臣之禮,畢恭畢敬應對。

  他們來到了禦花園碧波湖前,見到一汪清澈到可愛的綠水出現在眼前,秦希若的心情明顯比在禦書房中好了許多。

  “朕第一次遇到她就是在這裏。”他眺望著湖對岸,眼神空虛。“她是父皇邀請來的小神童,朕當時不知道她的身份,口出狂言看不起閨閣中的女子。她很狡猾,騙朕說閉著眼睛一直往前跑就能飛起來,結果把朕騙進了湖裏。”

  新科狀元一臉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畢竟現下說的可是皇帝的糗事。他輕輕咳嗽,洗耳恭聽。

  秦希若的反應讓赫連昱聖相當不悅,本以為故地重遊能讓她敞開心扉承認自己就是洛希晴。他繼續說道:“朕想不到十二年後會與她重逢,她是蘇州有名的才女。”他用華麗的聲音哀傷的調子緩緩訴說與她的重逢,直到最後的離別。

  “朕得到了這個天下,可是她看不到的話,那有什麽意義?”赫連昱聖黯然神傷。

  待他說完,秦希若沉默了一小會兒,方才清了清嗓子說道:“皇上,人死不能複生,請您務必放開懷抱。微臣相信洛姑娘在天有靈,也不希望見到您鬱鬱寡歡終身。”

  “朕再問你一次,你究竟是不是洛希晴?”赫連昱聖根本不在乎他冠冕堂皇的安慰之辭。

  這一次秦希若看了他很久,終於垂下眼簾說道:“洛姑娘能得到皇上一片真情相待,也算不枉此生了。至於微臣,不過是恰巧於千萬人中長了一張同洛姑娘相似的臉而已。”

  她剪碎羅裙以示同他恩斷義絕,她說這一生同他再無瓜葛。就算她再世為人,對他也了無愛意。種什麽因,結什麽果。當日是他親手將她逼入絕境。

  赫連昱聖縱身大笑,淒涼悲苦之意令聞者心傷。“你,退下吧。”他看著麵前這張令自己心碎的臉,眼眸中閃過一絲瘋狂。

  秦希若不由得心驚,這位年輕的君主對洛希晴,想必是相思欲狂了。想到此他不自禁要歎息,真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

  “微臣告退。”趁理智尚能控製這位天子,他趕緊開溜。再呆下去,難保這位目無塵下的皇上不會把自己當作洛希晴強行壓倒。

  望著那抹倉皇離去的背影,赫連昱聖微微眯起了眼,那顆淚痣在夕陽照耀下閃爍著某種可稱為邪惡的光芒。
第五十章

  為顯示國家對棟梁之才的器重與渴求,當今天子特意在上林苑設下瓊林宴款待新科進士,三十名及第的進士騎著駿馬得意洋洋步入上林苑,一路享受著百姓夾道歡呼。

  最多的掌聲,自然屬於狀元郎秦希若。

  “秦兄真是年少風流,不僅讓女子魂牽夢繞,就連皇上對秦兄也是寵信有加。”探花郎楊秉福一句調侃,頓時引來一陣含義不明的笑聲。

  “楊兄過獎了。”秦希若瀟灑下馬,身形略顯嬌小的他看上去確實像是傾國美人。“當今聖上乃識英雄重人才的一代明君,秦某相信皇上的眼光必定遠勝於諸位。”拱手抱拳,他輕輕鬆鬆堵得大家悻悻然。

  隨著引路的太監走到長而曲折的回廊,隻見筵開五席,當今天子一身明黃龍袍正端坐於主桌之後,俊美無暇的臉龐帶著淡淡的笑容。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眾人齊齊跪下,口呼頌詞。

  “眾位愛卿平身。”郝連昱聖示意大家入席,他端起酒杯,慵懶的嗓音如絲緞滑過,“自朕登基首開恩科,得眾位有識之士相助一臂之力,朕寄希望於爾等振興朝綱揚我國威。望眾位愛卿不負朕之所托,成為國家之棟梁,朕將倚重之肱骨。今日朕先幹為敬。”他一口氣喝完,向底下亮了亮杯子,“諸位愛卿,請。”

  三十名新科進士異口同聲謝恩舉杯共飲,場麵頗為熱鬧。美麗的宮女如蝴蝶穿花拂柳端上珍饈佳肴,一時間觥籌交錯,君臣同樂。

  郝連昱聖的視線若有若無瞟向秦希若,眼見他盛情難卻喝了好幾杯酒,漂亮的嘴角勾起了一絲狡詐的淺笑。

  “秦愛卿文采斑斕,試策之文更是有範文正公‘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風骨,朕敬上薄酒三杯,欣賀朝廷得到愛卿這樣的人才。”郝連昱聖吩咐張福海為秦希若滿上三杯酒。

  

  秦希若已是酒勁上了臉,心中明白是無論如何不能再喝下去了。這位皇帝不在最初敬酒,偏偏調這個時候,打定了主意讓他不能推卻。“啟奏皇上,微臣,微臣恐酒後失態,實在是不能再喝了。”

  郝連昱聖故意把臉一沉,“難道秦愛卿連這份麵子都不給朕?”說罷,冷冷一哼,右眼下方嫵媚的淚痣帶上了幾分殺機。

  秦希若左右為難,咬了咬牙端起酒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是這區區三杯酒。”他一口氣喝幹,隻覺得眼前事物忽然模糊了一下。甩了甩頭,秦希若讓自己保持清醒,鎮定地端起第二杯,“恭敬不如從命,皇上,請了。”

  這杯酒下肚,連腦袋都昏昏沉沉起來。還剩下最後一杯,他伸手去拿酒杯,眼前卻出現了疊影,一手拿了個空。

  雙腳一軟,秦希若纖瘦的身子如玉山傾倒桃花委地,軟綿綿栽倒在座椅上。

  “皇上,秦大人醉倒了。”張福海如實匯報。

  “秦愛卿的酒量,還真是差勁啊。”郝連昱聖別有深意地笑道,眾人附和地笑,一片調笑之聲中,秦希若被送入上林苑中的鳳儀閣安歇去了。

  入夜,華燈初上,整個鳳儀閣燈火通明,秦希若醒來時,先感到頭痛欲裂,恍惚中記得自己喝醉了酒,此後發生的事情大腦完全空白。

  接著他發現了異樣之處,他躺在一張很大很大的床上,外衣不知被何人脫去,隻剩下一件貼身單衣蔽體。

  這一驚非同小可,秦希若顧不上研究現在身處何方,抓著被子想起床尋找衣物,他剛有所動作,一個華麗的聲音慵懶地說道:“朕勸你最好別動,秦愛卿。”

  從屋角的陰影中走出來,睥睨天下的君王帶著自信的微笑站在了床前,微向他傾身,郝連昱聖邪邪一笑。

  “秦愛卿,朕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是不是洛希晴?”他伸出手,修長的手指滑過秦希若的臉。“欺君之罪,那可是死罪。”

  他的手指帶著令人眷戀的溫度,溫柔的觸碰著他的肌膚。秦希若咬著唇一言不發,目光中卻有著倔強的拒絕。

  莫名的,郝連昱聖煩躁起來,就像三年前每一次都能被那個叫洛希晴的女子氣到理智崩潰,他是強勢的男人,索取的手段同樣霸道。

  “不說嗎?那就由朕來親自確認,嗯?”說著,昱聖伸手探向秦希若緊抓著的絲被,準備掀開。

  “皇上,若臣真的是男人,您意欲如何?”緊急關頭,他也隻想得出用這個理由來試圖阻止這位胡鬧妄為的君王了。

  郝連昱聖的嘴角勾起狂妄不羈的笑:“就算你是男人,衝著你這張臉,朕也要定了你。”

  “你無聊!”秦希若氣怒攻心下口不擇言,猛地從床上坐起身,“郝連昱聖,你講不講道理?不管我是不是洛希晴,反正我長著這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就逃不脫你的手掌心,你幹脆這麽說算了,假裝什麽情深款款,少來惡心人!”

  他一口氣不停歇吼完,後知後覺意識到麵前神色凝重的男人是九五之尊,他膽敢當麵責罵當今天子,簡直是活的不耐煩自尋死路。

  房內一時靜悄悄,隻聽到兩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秦希若偷眼瞧著郝連昱聖,那張俊梅的臉未見暴風雨來臨的征兆,反而漾開了一抹淺笑。

  這,比他生氣更讓人覺得詭異。

  “臣罪該萬死。”他連忙爬起來在床上跪下,想著就算於事無補也好歹表現一下悔過的誠意。

  “你還在考驗朕對你的心意,對不對?”昱聖扶起秦希若,將他擁入懷中,“希晴,原諒朕三年前傷害了你。”

  “我,我已經,不再愛你了。”眼見逃不過郝連昱聖的苦苦相逼,他,不,應該說是她終於承認自己就是洛希晴。

  希晴推開他的擁抱,從容自若重申道:“我是洛希晴,我已經不再愛你。”

  他有太多的問題要問,從她當日如何獲救到這三年來的點點滴滴,可是聽了她這一句宣言後,狂喜瞬時被絕望淹沒。從巔峰跌落穀底,想必就是郝連昱聖此刻心境的寫照。

  “不,不可能。”他伸出手臂將她牢牢鎖在自己懷中,“你愛我。否則你不會再出現在我麵前。”

  洛希晴輕笑了一聲,“皇上,出現在你麵前的人是秦希若,被你欽點為今界新科狀元的男人。”她特意在“男人”二字上加強了語氣。“我有興趣的是那一人之下的宰相之位,執掌天下大事的成就感。”

  郝連昱聖的臉色鐵青,英挺雙眉皺成了一個“川”字,嘴角弧度卻可怕地向上揚起半分,配合他不悅的神色,更像是冷笑。

  “你回來,為的隻有這個?”他淡淡問道,王者的霸氣予人的壓迫感顯現出來,洛希晴沉默良久,坦白說道:“還要探望我的兩位姐姐,除此之外,沒有了。”

  “那麽朕呢?在你心中一點份量也沒有?”他仍然在笑,眼眸中的寒冰之意更甚。

  恰恰相反,正因為太重,她才不得不舍棄,她沒有辦法背負著那麽沉重的愛恨撐過三年,在被人從江水中救起後再世為人,她決定放開郝連昱聖讓自己能夠自由。

  “小產後我受了寒,落下了隱疾,我以後恐怕很難懷上孩子。”希晴看著他,平靜地敘述,沒有愛恨糾纏的激烈,仿佛是一灘連餘溫都沒有了的灰燼。

  高貴的天子頹然放開了她,俊美絕倫的臉閃過自責與悔恨,年少氣盛,他不懂得讓步,隻會那樣激狂的手段。

  “郝連昱聖,我已經沒有辦法愛你了。”她淒涼地笑,為了那個無緣來到世上的孩子,也為了他們都不肯輕易妥協的年少。

第五十一章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整個京城張燈結彩熱鬧非凡。今夜申時當今天子赫連昱聖率文武百官在朱雀門城樓與民同樂,共賞月圓。

  每逢佳節倍思親。過去三年沒到中秋月圓或除夕之夜,洛希晴總不免想起遠方的親人。她聽說大姐洛希翎嫁給了寄傲山莊大公子卓君揚,剛想動身投奔卻又聽到卓大公子相助景王赫連昱聖平叛京城內亂的傳言,她隻得放棄這個打算。

  她那時打定主意與赫連昱聖今生再也不相見,身體康複後便改扮男裝化名秦希若四處雲遊,在各地教私塾謀生。過了三年他登基為帝,特開恩科取士。此次恩科不設貢生之限,但凡天下有才之士皆可參加。

  洛希晴看了皇榜猶豫不決,倒是鄉裏暗戀“他”這個教書先生的幾個姑娘一致慫恿秦先生去應試。希晴思前想後,覺得自己既然對赫連昱聖已無愛意,就算見麵也能做到心如止水。

  那顆想為國效力一展抱負的心,卻是從未真正死去過。

  於是她興衝衝前往鄉裏參加會試,居然一路青雲直上,連中三元。

  她又見到了赫連昱聖,三年前他是一個霸氣的少年,三年後他成為君臨天下的帝王。還有一樣東西改變了,她不再愛他。

  即使他說對她旦夕不忘,即使看到他對她情深無限、悔恨綿綿,洛希晴仍然無動於衷。

  “我不是那種為情而生,也會為情而死的女人。”那夜在鳳儀閣,希晴把拒絕說得清清楚楚。“三年前難得愛上了人,卻換來傷痕累累,我不會再重蹈覆轍了。皇上,請您高抬貴手放過我,從今往後君是君,臣是臣。”

  “若是朕,不止想要這個君臣的名分呢?”赫連昱聖眸光深沉,陰鬱地開口。他的意思很容易猜到,即采取強硬手段將她納入後宮之中。

  希晴輕蔑一笑,普天之下也隻有她敢於對他展現不屑。“微臣女扮男裝,已犯了欺君之罪。皇上不如將微臣送交刑部查辦,以振朝綱。”

  他雙拳緊握,眼神淩厲。“洛希晴,你在要挾朕,嗯?”狠狠一拳砸向床柱,整個床輕微晃了晃。“你憑什麽,你真以為朕不敢殺你?”

  秋水般的眼睛澄澈空靈,她淡然一笑道:“無所謂,反正我已是死過一次的人。赫連昱聖你錯了,我指望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把生死看得有多重。”

  他抬手,捧住她的臉,不顧一切低頭吻上。她的嘴唇仍是三年前他熟悉的柔軟,隻是被吻得人沒有反應。

  赫連昱聖眼神冷然,洛希晴遺憾地攤開手:“對不起,我說過不再愛你了。”

  “敢拒絕朕的女人,你是第一個。從以前到現在,你始終不願做朕的妃子。生死比不上你的原則,朕算是徹底明白了。”他落寞地站起身,勉強揮去心底的失落。他是至高無上的皇帝,決不能被這種小事擊垮。赫連昱聖很快恢複了帝王本色,噙著傲慢的笑容挑釁說道:“秦愛卿,若是有第二個人發現你是女兒身,朕一定治你個欺君之罪。”

  回想到這裏,洛希晴悄悄看了一眼在正前方龍椅上端坐的男子。她隻看得到他的背影,還有依偎在他身邊的寵妃。

  火樹銀花不夜天,一條條銀龍竄上天空,在深濃的天幕襯托下綻放五顏六色的花朵。想起很多年前在洛家堡,某一年除夕和兩個姐姐一同放煙花。

  她們都在寄傲山莊,和她仰望同一片被煙花點亮的天空。這個霸道的皇帝每天讓她留宿宮中監督經史子集四庫圖書匯編進展,她根本沒時間上寄傲山莊遞一張拜謁名帖。

  吃了一小口月餅,猛然發現是自己熟悉的蘇式月餅口味。希晴看了看背對著她的赫連昱聖,勸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她和自己約定過,不再為他動心了。

  煙花燃盡,隻剩一輪明月當空,與之前歡鬧喧騰相比平添寂寥。赫連昱聖起駕回宮,百官隨行。

  “秦大人,傳皇上口諭,請你過去聽差。”張福海到希晴麵前傳旨。

  “臣遵旨。”希晴忙跪地謝恩,起來後急忙跟著張福海走到華麗的輦車前。

  “臣秦希若給皇上、娘娘請安。”她在車前跪下。雖說在朝廷為官實現了她的夙願,但成天見者天子就要跪來跪去,跪得她忍不住翻白眼。

  “今天雖是中秋佳節,但愛卿的工作可不能鬆懈,隨朕一同回宮吧。”赫連昱聖慵懶地靠著車座,手中把玩著美人的手指,似笑非笑道。

  故意的,他絕對是故意壓榨!希晴咬了咬牙,“臣遵旨。”

  “起駕。”放下車簾,將美人羞澀的嬌笑與外隔絕。洛希晴看到了,在車簾落下的刹那,赫連昱聖吻住了美人的紅唇。

  這算什麽!示威?她憤憤不平一路騎馬跟著輦車回到皇宮內苑,來到四庫圖書編撰組所在的文英殿。

  宮女為希晴點上油燈,掩上門離去。偌大一個文英殿中除了從民間搜集而來堆積如山的圖書,九隻有她一人。

  算了,翰林院編修是她踏上仕途的第一步,人家司馬光拜相之前還不是在修資治通鑒。希晴在案後坐下,拿過白天謄寫的經部卷冊細細審核。

  宮門輕輕被推開,聽到腳步聲的希晴抬起了頭,來的人是赫連昱聖。她忙放下手中的卷宗,撣了撣朝服準備下跪。她覺得頭痛的還有一點,自從她留宿宮中後,這位皇帝就時不時跑過來審查進度。“微臣不知......”她翻了翻白眼,心裏很不耐煩地罵了句髒話,表麵上仍恭恭敬敬。

  “得了吧,在朕麵前就別演戲了。”赫連昱聖戲謔笑道,慢慢走近。她這才留意到他穿著極普通的錦袍,而不是代表至高無上地位的明黃龍袍。

  “今天月色不錯,陪朕出去走走。”他一把拉住她的手,不容分說將她拖出了文英殿。

  “皇,皇上。”希晴猝不及防,被他拖得腳步一個踉蹌,赫連昱聖順勢接住她的身子。

  “愛卿怎麽如此不小心?”他笑得不懷好意。

  動靜聲驚動了文英殿的太監林懷安匆匆趕到,隻見俊美的皇帝摟著同樣美貌的翰林院編修秦希若,曖昧的一幕。

  “皇上。”林懷安趕緊跪下,等待皇帝的示下。

  赫連昱聖已放開希晴,神色自若指示林懷安小心文英殿火燭,自己要帶秦大人到萬聖殿秉燭夜談國家大事。

  他葫蘆裏賣得什麽藥?希晴百思不解。待兩人一離開林懷安視線範圍,赫連昱聖突然打橫抱起希晴,改變方向往皇宮後門飛掠而去。

  “你,放我下來。”這個樣子若是被人發現,她鐵定要和龍陽君、董賢之輩畫上等號了。

  他毫不理會,到了目的地才將她放開。宮門邊停著一輛黑色的馬車,車夫座位上的人竟是舊識——葉康。

  “葉大人。”自她入朝為官便一直未見到葉康,希晴以為他或許是以身殉主了,沒想到他還活著。

  “洛小姐,在下已辭官歸隱了,眼下隻是寄傲山莊一個小小的總管而已。”

  “寄傲山莊?”希晴回頭看著赫連昱聖,愕然發問:“你要帶我去見姐姐?”

  他別扭地轉開高貴倜儻的臉,葉康嚴肅的麵孔浮現一絲淺笑。這位皇帝陛下,還是和三年前那個任性的少年很像啊。

  “別告訴朕你改變主意,不想見她們了。”華麗聲音挑釁道。

  洛希晴翻了個白眼給他,“怎麽可能!”說著,她跨上了馬車。出乎意料之外,赫連昱聖緊隨她而上。

  “你也去?”希晴略略詫異。

  “廢話。卓君揚那小子是朕的八拜之交,朕難道去不得?”

  懶得理他!洛希晴滿心都沉浸在姐妹即將重逢的喜悅中,連他悄然靠近自己都沒發現。待她回過神來,他已輕輕擁住了她。

  “別動,希晴,就現在讓我抱著你。”赫連昱聖低聲說道。

  心跳稍稍快了幾分,她側過頭迎上他的視線。為什麽,要這樣看著我?她歎息一聲,停下了掙紮的動作。

  “皇......”

  “叫我的名字,就今晚。”他舉起手,修長的手指描摹著她嘴唇的弧線。“你知不知道,三年來我幾乎每晚都會夢見你投江自盡的情形,我恨自己當時為什麽不跟著跳下去救你,為什麽要把你逼上這條絕路。”俯下頭,埋在她的頸窩處,“你不愛我沒關係,隻要讓我每天看到你,看到你過的開心,我就別無所求了。”

  “昱、昱聖。”希晴困難地吐出他的名字。隻有今晚,失常也就這一晚。手不由自主抬起,即將環上他的肩頭,馬車卻在此時停下。

  “皇上,到了。”葉康在簾外回報道。

  洛希晴尷尬地垂下手,如釋重負舒了口氣。還好,沒作出什麽超出理性的事。

  可是為何,看到他寂寞的側影,她會忍不住覺得心酸?

  洛家三姐妹的重逢極有戲劇性,當赫連昱聖帶著洛希晴走進正廳時,正在吃團圓飯的一家人十個有八個處於發呆狀態。

  “晴,晴兒?”被希翎接到寄傲山莊頤養天年的四夫人趙氏看到和自己女兒長得一模一樣的青年,手中的筷子“啪”掉在了桌上。

  被蒙在鼓裏的洛希翎楞了十秒鍾後才反應過來,把女兒卓天晴往相公懷中一塞,她猛地衝到希晴麵前。

  “你,你是希晴?”雖然麵前人男裝打扮,但那張臉希翎絕無可能認錯。想想也是,連赫連昱聖都能一眼認出她,何況是朝夕相對十七年的姐姐。

  “是我,大姐。娘!”看到母親含淚望著這一邊,希晴忍不住撲過去,在趙氏麵前“撲通”跪下,“恕女兒不孝,連累了娘。”她擅自逃離洛家堡,想必大娘母子不會讓娘親好過。當初率性而為,如今回想最對不起的人就是自己的娘親了。

  趙氏抱著失而複得的女兒放聲痛哭,希翎的母親羅氏、希遙的母親王氏紛紛過來勸慰,到最後連卓君揚的母親都加入了這一感人的重逢。整個廳堂內一群女人又哭又笑,把當今天子徹底無視在一邊。

  令赫連昱聖心裏稍微平衡一點的是,被無視的男人不止他一個,卓家父子三人和他的十四皇叔赫連宗臣與他同一陣營。

  溫文儒雅的卓君玉苦笑著望望頭頂的月亮,搖頭說道:“這還真應了中秋團圓這一說法。”

  “早料到會這樣了。”卓君揚心疼地瞧著梨花帶雨的希翎,賞了個白眼給這位如今貴為九五至尊的好友,“若非看在多年交情上,我才不會期滿翎兒。”他發過誓不再欺騙親親娘子,為了好友破了例。希翎一旦得知希晴沒死,一定會去找她,那樣一來洛希晴女扮男裝的事難保不會露餡。

第五十二章

  “是知道你是個妻奴。”赫連宗臣不留情麵地取笑卓君揚,看了看皇帝侄兒黯然的神色,“別告訴我,你還沒搞定洛希晴?”

  赫連昱聖沒好氣瞥這兩個抱得美人歸盡情奚落自己的損友,轉身走到院落中。清冷的月光灑在他身上,將他襯托得有如天神般俊美。

  大家哭累了,幾位夫人各自回房安歇,姐妹三個到希翎房中閑話敘舊。卓天晴賴在這位新出現的三姨懷中,死活不肯再讓二姨希遙抱。

  洛希遙對希晴全無記憶,聽到大家說這是小妹,便認了她是妹妹。希晴看著麵前神情嬌憨的美麗的女子,不由心痛。

  “以前的二姐,是那麽神采飛揚的人。”洛家堡的歲月,她們都回不去了。看到希翎得到了幸福,希晴總算有了點欣慰的感覺,至少三姐妹中有一個能夠快快樂樂。

  天晴睡著了,希翎將女兒接過去放到床上。希遙坐在床邊,用手指調皮地刮了刮天晴的鼻梁,回頭向兩個姐妹粲然一笑。

  “想吃月餅嗎?我去正廳裏拿。”說著,她輕盈的身子如穿花蝴蝶般飛了出去。

  “希晴,你覺得希遙現在不開心嗎?”希翎明白這個自小心眼兒就多的妹妹在想些什麽,搖搖頭道:“她忘了以前不愉快的事,從現在開始,她的回憶裏隻有我們對她的愛,世上再沒有比她更幸福的人了。”

  “是嗎?”希晴淡淡地笑。

  “你是我們姐妹中最聰明的一個,想和也最多。其實幸福很簡單,每一天我愛的人還有愛我的人都在身邊,那就夠了。”

  大姐,你是要我敢於放開懷抱,別再介意過去,是不是?”她若有所思看著希翎。

  “十四王爺對我說過,希遙知道他隻把她當作其他女人的替身,而且接近她是因為財約所以決定離開,但在惡人用五毒神水向他攻擊時,擋在他麵前的卻是希遙。真正愛一個人,他縱有千般不是,生死拳頭你仍然先想到的是他。”許是想起了自己與卓君揚那段往事,希翎不勝感慨。

  “大姐,小妹,快出來賞月吃月餅。”希遙在中庭裏叫她們,聲音歡快。

  洛希晴思索著希翎的話,跟著走到院子中在石凳上坐下。月光靜靜灑落,她注視著希遙純淨明朗的笑容,微微一笑。

  遺忘,欺詐的確能拯救愛情。但是,她已經不愛赫連昱聖了。

  回宮的路顯得很漫長,不知葉康是不是有意放慢了速度。車窗支起,秋夜的涼風湧入,吹拂著赫連昱聖與洛希晴兩人。

  她偷偷揚起觀察赫連昱聖,他坐在她對麵依靠車廂閉目養神。希晴猶豫了一下,纖細的手指揉著眉心琢磨該如何開口道謝。

  “不舒服?”他睜開眼恰好看到她的動作,證據不自禁緊張起來。

  “不,不是。我想說,謝謝皇上讓我們姐妹團聚。”本來就在斟酌道謝的事,帶好借這個機會開口。

  赫連昱聖微微一笑,漂亮的眼睛溫柔醉人。“這是朕欠你的,如果不是當年……”猛然想起這件事他還沒向她坦白,急忙收住了口。

  希晴的手指卷著衣角,垂著頭說道:“當年皇上來蘇州參加天下才子大會,是因為和兩位妹夫姐夫打了賭,皇上想說的是不是這個?”

  “洛希翎說的?”

  她搖了搖頭,“大部分是希晴猜的。我們三姐妹遠在蘇州,何以能吸引三皇子、十四王爺、寄傲山莊卓大公子同時行動?我猜想其中必有蹊蹺。方才大姐無意中提到賭約二字,證實了我的猜測。”

  “你怪不怪朕?”三年前重逢,皆因那一賭而起。然後他們相愛,卻不肯為深愛的人讓步,到今天覆水難收。

  “往事已矣,微臣心如止水。”她側轉過臉,視線穿過車窗,停在外麵倒退著的景物上。

  赫連昱聖傾身向前,抬起手扣住她尖尖的下巴迫使與自己對視。他的眼神難耐,如發現獵物的豹子,凶狠而犀利。

  被這樣的目光燙著了,洛希晴差點驚跳起來。“皇上,請您莫忘君臣之禮。”她委婉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

  赫連昱聖輕蔑一笑,眼下的淚痣不屑地挑釁著,仿佛在說:“朕就喜歡這位,你奈我何?她一瞬不瞬緊盯著她的眼睛,恨聲道:“洛希晴,為何隻有你不願意再給朕一次機會?朕富有四海,有哪個女人得不到,隻有你。”他捏著她的下巴,理智被逼到,“我隻能看著你,看著自己自己愛的女人裝作不再愛我。”

  “皇上,請您放開微臣。”洛希晴神色自若,他訪似鳥兒飛過青空,半點痕跡不留。

  她對他當真無情至斯?決絕的,不帶一絲脆弱的眼神,就像當年她毫不猶豫投身滔滔灌水。赫連昱聖放開手,在車座上坐正身子。

  馬車停在皇宮後門外,接應的小太監為他們打開了門。他拉著她下了車,和葉康告別後信步走向文英殿。

  月光靜悄悄灑滿長路,這一條漫長的就像到不了頭。希晴默默走在昱聖身後半步,腦海中回蕩著從殿試那日相見一直到剛才車廂內的對話。

  和三年前相比,他霸道卻不失體貼。若當初他也能像今日,也許書麵就會不同了。

  “皇上,不是假裝,是真的。”到了文英殿,洛希晴推門入內前輕聲說道。她沒有回頭,不敢看背後的他會有有什麽表情。

  他愛她,這一點毋庸置疑。但沒有人說過,愛一定能得到回應。她愛過他,在三年前,可現在不愛了。

  崇德元年十月,鎮守西北的大將軍呼延亮聯合外族發起叛亂,揮兵南下。短短一月內連下數州,先頭部隊已經抵達雁門關外。

  朝廷上下人心惶惶,每日加急軍報送來的都是潰敗的消息。主戰派與主各派不相上下,而能拍板做決定的赫連昱聖卻日複一日噙著淡淡的淺笑,由著朝臣喋喋不休的爭論。

  洛希晴不知道他打得什麽主意,以他的修改,絕無可能會甘願當個縮頭烏龜。可是他這樣不置一詞,對前方守軍不聞不問的態度,實在讓她看了納悶。

  難道,他把這也當作是一場遊戲?

  瞧著金鑾殿上端坐龍椅的俊美男子,漂亮的眼睛無趣而帶上了厭煩之色。眼下淺褐色的淚痣張揚不羈,藐視著底下這群讓他感到無聊的臣子。這個男人,骨子裏的任性狂妄,一輩子都改不了。

  洛希晴出列,“臣秦希若有事啟奏皇上。”她的聲音不大,卻讓正在爭論的王丞相和盧太師頓時噤聲。

  誰都知道這位新科狀元秦希若正是當今天子麵前的紅人。赫連昱聖對他的寵遇,民間曾流傳著各種各樣的版本,但秦希若對此一概置若罔聞,漸漸也就沒了聲音。老一輩的朝臣對他的不屑一顧,也在他領導翰林院有條不紊展開經史子集四部圖書收集、編撰等一係列工作之後,對他大為改觀。

  “秦愛卿,有何事要奏?”赫連昱聖懶洋洋問道,神情像是馬上要宣布退朝。

  “臣懇請皇上禦駕親征,以振前方將士軍心。”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一片竊竊私議,洛希晴望著赫連昱聖饒有興味的神色,緩緩道來:“雁門關乃要塞重地,一旦失守叛軍即可長驅直入,直搗黃龍。下官敢問主和的丞相大人,叛軍不肯議和,難道連這江山基業也不要了嗎?”

  “秦大人,讓皇上禦駕親征的危險性有多大,低估知不知道?”王隨想轉過頭嗬斥希晴。

  “下官隻知道軍機已延誤,將士軍心浮動,望風披靡潰不成軍。造成今日之局麵是朝廷之過,”澄澈雙眸直視赫連昱聖,“是皇上之失。”

  “放肆!”王隨想轉向被當眾指責的天子,跪下道:“秦希若對皇上口出不敬,請皇上治罪。”

  嘴角向上勾起,均可挑剔的完美笑容。“秦希若忠心可嘉,但出言冒犯朕也是不可辯駁的事實。這樣吧。就隨朕一同親征作為處罰,不和眾位卿家意下如何?”

  “皇上,親征一事事關重大,請皇上三思……”

  “不用說了,朕意已決,秦愛卿的奏書朕準了。”赫連昱聖看了看洛希晴,別有深意地笑了笑。“退朝。”

  這個男人,他到底想玩什麽啊?
第五十三章

  洛誠之生前曾對洛希晴形容過沙場秋點兵的氣勢,以及衝鋒陷陣搏命疆場的恐龍豪氣,當時年紀尚幼的希晴神往不已。

  洛誠之大笑著摸摸她的頭,笑話她莫非想效仿花木蘭。他對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寵愛有加,任她們自由自在快快樂樂做想要做的事。他是一個好父親,可惜作為丈夫,他所有的愛都給了紅顏薄命的林瑤琴。

  清希晴做夢都想不到自己竟然有一天會站上沙場。旌旗獵獵,風聲猶如嗚咽,從古至今便是“一將功成萬骨枯”,宏圖霸業的背後是無數歎息的怨婁。

  昱聖著明黃色戰袍,英明神武如天神下凡。他站於點將台上,審視駐守京畿以及從各地調來的各軍將領。

  “西北呼延亮部叛亂,劍鋒直指京都。幸雁門關守軍奮勇殺敵,擋住敵軍如潮攻勢。兩軍作戰,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眼下正是我軍反擊的大好時機。朕隻問各位一句,有沒有拋頭顱灑熱血保家衛國的決心?”

  “有!”如雷的應答聲震天響。

  點兵開拔前線,赫連昱聖帶著淡淡笑意的俊臉轉向希晴。“戰場上刀槍無眼,秦愛卿可要小心了。”

  “皇上,微臣有一事不明。”洛希晴可沒被他的體貼關照迷昏了頭,毫不含糊地問道:“陛下此前對前方戰報不聞不問,卻在微臣提議訂征時欣然允諾,微臣不解皇上究竟有何用意。”

  他背負雙手,笑得輕鬆自在。“讓你明白的話,那朕這個皇上索性讓給你做好了,嗯?”他張揚豔麗地笑著,漫不經心的口吻,說出的話卻足以讓山河變色。

  洛希晴連忙跪下,誠惶誠恐道:“微臣不敢。”

  “起來吧。”赫連昱聖轉身走下點將台,隨行的將官已牽來他的愛馬。這匹照夜玉獅子通體雪白,四蹄墨如占漆,體形煞是威猛矯健。

  “好可愛。”看到雪白的玉獅子,希晴忍不住露出了女兒家的神態,眨著一雙好奇的眼睛看著。

 “既然愛卿喜歡,那朕就賜給你吧。”看到她那麽明顯的渴望之色,就算天上的星星他都願意摘下給她,遑論一匹玉獅子。

  “皇上?”她嚇了一跳,期期艾艾辯解道:“微臣,微臣豈敢奪皇上所愛。”

  “朕之所愛?”他戲謔地重複,眼眸中深深的失落讓希晴的心忽然顫抖起來,一股絞痛隨之而生。“朕畢生所愛早已失去,其餘皆不過是身外之物。”

  她明白這些話是赫連昱聖說給自己聽和,可惜無法對他作出回應。“這君都所愛,若以天下為先,則必能國運昌盛百姓安居樂業。皇上,您的肩頭可是擔負著江山社稷、舉國安危,不容輕慢”

  赫連昱聖苦笑,腦海裏閃過一個瘋狂的念頭,若眾目睽睽下吻住這張伶牙俐齒的小嘴,不知道會演變成怎樣有趣的局麵。

  “上馬吧,試試朕的照夜玉獅子。”他含笑瞧著她踩著馬鐙姿勢瀟灑翻身上馬,還沒在鞍上坐穩,玉獅子察覺到馬背上的陌生人,立刻騰起前蹄嘶鳴,撒開蹄子繞著校場飛奔。

  洛希晴一愣,差點被甩下馬背。她夾緊雙腿,緊緊抓住韁繩。

  “皇上,要不要末將幫忙秦大人製服玉獅子?”禁軍統領白世友跪下等候赫連昱聖的指示。

  “不用。等著吧,秦大人會自個兒想辦法。”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他愛上的女子若連一匹烈馬都製服不了,又怎麽可能令他傾心。”去把那匹汗血寶馬給朕牽過來。”

  “末將領旨。”白世友接旨而去,回頭望了一眼仍在飛奔的玉獅子,不由為那個看上去像個姑娘家的秦大人捏了把汗。想不通這行軍打仗的事,皇上幹嗎非得讓個文弱書生跟著湊熱鬧,君心難測這話果然有道理。

  等他牽馬回來,赫連昱聖跨上雄赳赳的汗血寶馬時,洛希晴騎著玉獅子回到他們麵前。

  “看來,這畜牲認可了你。”他把玩著手裏的鞭子,似笑非笑說道。

  “微臣幸末給皇上丟臉。”希晴閑暇地探手向前摸了摸玉獅子的鼻子,粲然一笑。這一笑傾城絕豔,當即震懾了現在留下護駕的赳赳武夫。

  這樣的笑容,曾經隻為他一人綻放,如今她卻情願對著馬兒笑。赫連昱聖眯起了眼,半垂落的眼睫覆蓋了他眼中的黯然。

  赫連昱聖擅自同洛希晴打了一個賭,他賭她會再次家上自己,不論要花多少時間。

  赫連昱聖率十五萬大軍禦中國駕親征,號稱二十五萬。急行軍三天兩夜後抵達雁門關,見當朝天子親率援軍到來,死守雁門關的駐軍莫不軍心振奮,人人皆摩拳擦掌準備一舉殲滅叛軍。

  “你累了吧?”赫連昱聖發表了動員令之後,回到營帳和幾句效仿研究戰術。見跟進帳中的希晴偷偷掩著嘴打了個哈欠,他體貼地勸她早點安歇。

  她的體力比不上常年操練的的士,這番不停歇的行軍對於她未嚐不是巨大的體力消耗。若不是需要她幫忙部署九宮八卦陣,他進化論如何舍不得她來受這餐風露宿之苦。

  路上赫連昱聖終於將自己拖延反擊時機的目的告訴了希晴。呼延亮的反叛早在他意料之中,赫連宗臣從西域歸來時就已發現西北守軍有調兵趨勢。他故意放棄之前被呼延亮攻下的州郡,是為了麻痹對手竹竿機會將其徹底擊潰。

  她就猜到這個男人不會那麽簡單束手待斃。“那皇上也一定猜到微臣居委會冒死上諫請求出兵了?”自己,好像又興衝衝跳進了他挖好的陷阱。

  “若不是愛卿出言冒犯,朕哪裏能這麽容易讓你這位士大夫隨駕?”他也算準了以希晴的性子,是萬萬不可能不戰而降。議和,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朕要你布下九宮八卦陣,活捉呼延亮。”  

  希晴一怔,半晌不得言語。他凝視著她,喟然長歎道:“記不記得當年我和你的賭?朕輸了。”

第五十四章

  他認輸了,那就意味著他終於承認自己的能力,可是她高興不起來,一點點喜悅之情都找不到。

  “怎麽了?”她的哀戚落在昱聖眼中,心頭針紮似的刺痛。他又說錯了話,竟然惹 得她露出這麽淒涼的神色?

  洛希晴搖了搖頭,望著營帳內的油燈淡淡說道:“我隻是在想,為了得到這一句肯定,我們都付出了太大代價。”

  代價是曾經的深愛,他拾失去了她的愛,她失去了愛人的能力。

  “皇上,臣還有事要奏。”希晴不理會赫連昱聖讓自己歇息的建議,執意擠入幾員大將中間坐下。兵貴神速,哪裏有時間去休息。

  這個固執的女人,一輩子都愛和自己唱反調。赫連昱聖無奈地歎氣,看眼神不自覺帶著寵溺。他看不見自己,但旁觀者卻瞧得分明,希晴白玉無瑕的臉掠過一抹紅暈。

  他,大庭廣眾之下,怎麽能這樣看自己?在外人眼中,翰林院編修秦希若大人,性別為男。他們回不到過去了,為什麽他仍舊不明白?

  身在邊關的第一夜,洛希晴翻來覆去無法入睡。往事一幕幕潮湧,濃烈的愛恨纏繞令她夜不能寐,盡管身體已是疲倦到極限,但大腦卻莫名興奮。

  穿上外衣,希晴鑽出營帳。邊關遼遠,監察璀璨,五整條銀河熠熠生輝。她癡癡凝望,連身邊有人走近都不曾察覺。

  “睡不著?”赫連昱聖抬手阻止侍衛喝斥希晴,獨自走到她身旁。

  華麗低沉的聲線,是他!洛錩回過頭,“這是臣第一次來到邊塞,讓皇上見笑了。”

  微微一笑,和她望著同一片星辰如海。“細雨夢回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後方有著思念牽掛自己的人,都會拚命想要活著回到她麵前。”他神情默默,眼神寂寥,刻骨的傷感。

  希晴心裏很亂,千言萬語無從說起,她下意識選擇了逃避。“夜深了,容微臣告退。

  “嗯。”赫連昱聖淡淡應了聲,並沒有看她。倒是她在轉身之前,脫口而出一句:“風冷露寒,你小心著涼了。”

  警覺此語過於親昵且無尊卑之分,希晴掉頭跑回自己營帳。天啊,他千萬不要產生誤解才好。

  他回眸望著她的背影,明明就在咫尺,為何感覺卻是天涯海角般遙遠?就像銀河裏無數的星星,看上去那麽近,卻不知隔了多遠。

  “替朕拿琴來。”他吩咐貼身侍衛去營帳中取來樂器。盤腿而坐,將七弦琴放置在腿上,昱聖彈起閱雅小築前她為他彈奏的第一首曲子——《有所思》

  琴聲悠悠,情思悠悠,洛希晴在他的陪伴下沉入夢鄉。

  決戰當日,兩軍對壘。風聲如摧,馬蹄聲碎,隆隆戰鼓響徹雲天。希晴強自鎮定,仍止不住雙手微微發顫。陽光刺眼,兵器和鎧甲的反光,冰冷生寒得讓她想嘔吐。

  赫連昱聖一身明黃戰袍,華麗耀眼讓人不敢逼視,胯下極有靈性的汗血寶馬嗅到大戰一觸即發的氣味,安安靜靜巋然不動。

  “呼延亮,興兵作亂乃株連九族的大罪,朕不說什麽再給你一次機會的廢話。”他冷冷開口道:“呼延亮身後將士聽令,若不想陪葬,朕網開一麵準你們臨陣倒戈。”

  “赫連昱聖,今日鹿死誰手還未成定論,你做休要得意忘形。”呼延亮狂妄大笑。

  “哦?呼延將軍不妨看看四周,掂量掂量你這十萬人馬能不能衝出去。”赫連昱聖背後的旗手揮動令旗,原先隱伏在暗自的軍馬齊齊思轉出。東、西、南、北、東南、東北、西北八個方向各有一隊軍馬,列成陣勢將叛軍團團圍困。

  “回元帥,此乃九宮八卦陣”呼延亮的軍師疾馳上前,向他通報。

  此陣明分八卦,暗含九宮,四維有二十八宿之分,周回有六十四卦之變。馬軍步軍陣勢齊整互為策應,光看那威儀就讓人先有了氣餒之心。

  “赫連昱聖,廢話少說,今日就拚個你死我活。”呼延亮大喝一聲命令部下闖陣。

  “有勇無謀。”赫連昱聖不屑冷哼,下令迎戰。雙方兵馬立時絞殺成一團,廝殺呐喊聲不絕於耳。

  洛希晴親眼目睹血肉橫飛的場麵,心裏雖然害怕卻仍是睜著雙眼盡職地記錄下這一幕,以命相搏,人人皆是紅了眼樣砍向敵人,鮮血將銀槍洗得更亮。兩軍對壘,真正到了搏命廝殺的時刻,分不清誰正誰邪,雙方為得都是勝利,隻有勝者才有繼續生存的權利。

  她看了看赫連昱聖,俊美的臉龐掛著冷酷的微笑,眼睛中閃著嗜血的光芒。她想起葉康說過,表麵上即使溫情脈脈,他骨子裏仍是冷血殘酷。

  “赫連昱聖,你這個弑兄奪位的逆賊,我今天就殺了你替天行道。”渾身浴血的呼延亮殺出重圍,向著督戰的天子直衝過來。呼延亮的軍師眼見主將接近目標,劈手奪過弓箭手的長弓突施冷箭,一枝羽箭同時淩空飛來。

  “昱聖。”見眾人全神貫注戒備呼延亮沒留意旁邊偷襲的暗箭,情急之下縱馬衝到他身側,以整個身子護住了他。

  “笨蛋!”她那聲呼喚吟誦赫連昱聖欣喜若狂,回頭卻看見那枝勾魂奪命的箭向護著自己的她直飛過來,當即長劍一揮將之打落,抱著她鬆了口氣。

  “護駕!”白世友指揮禁軍擋在赫連昱聖麵前,與呼延亮展開激戰。

  “一個活口都別給朕留下。”差點傷到他最心愛的女人,赫連昱聖體內冷血的本性被徹底撐起,聲音冰冷下令。低頭看著懷裏驚魂未定的希晴,他顧不得避嫌狠狠斥責道:“你這個笨蛋,朕有鎧甲護體,受點傷也沒關係。誰要你來救駕了,嗯?”

  希晴喘了口氣,確定彼此平安無事後發現他倆的姿勢是坐在各自駿馬互相摟抱,說有多曖昧就有多曖昧。

  完蛋了!這是她脫險後唯一的想法。

  洛希晴被傳入赫連昱聖營帳中聽著,她磨蹭了半天才硬著頭皮踏入。得勝回芝這一路上,她故意離得他很遠,沒想到還是逃不掉。

  剛走進,不出所料被他抱個滿懷。希晴翻翻白眼,省下掙紮的力氣。生死關頭不顧一切為他擋下暗箭的自己,又再度愛上他了吧?

  那一刻她叫和是“昱聖”而非“皇上”,她想救的不是九五至尊,而是那個讓她分不清愛恨的男人。

  “希晴,我等這一天,等了很久。”赫連昱聖緊緊摟著她,吸取她身上淡而雅的幽香。“回到我身邊,再也不要離開了。”

  他怎麽能說得這樣篤定?他們之間還有一大堆問題沒有解決。希晴憋著一肚子氣,眼眶微紅瞧著赫連昱聖。“現在好了,全軍上下都在議論我和你的關係。你是皇上可能無所謂,我怎麽辦?承認我是女人,欺君之罪逃不了,國家律法非同兒戲。不承認吧,人人都當我是怪物。”用力推開他的擁抱,她賭氣說道:“你說,我還有什麽路可以走?”

  “辭官歸隱,然後朕迎你入宮。”這是赫連昱聖夢寐以求的,從此與她比翼雙飛長相廝守。

  “我才不要!”她想也不想一口拒絕,“我肯做你的妃子,當年又何必投江自殺?”無視他漸漸變冷的神色,洛希晴自顧自說下去:”你是皇上,必須要有子嗣繼承皇位,我沒辦法做到你一定會去寵幸其他女人,我還不是重蹈娘的覆轍。不……”  話音未落,她的聲音被他的嘴唇吞噬。赫連昱聖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吻住這個喋喋不休的小女人,做完他一直渴望的事情之後再來和她慢慢商榷。

  紅潤的嘴唇在他的侵襲下嬌豔欲滴,洛希晴星眸微揚癱軟在他懷中,慵懶的模樣讓昱聖心猿意馬。

  抱起她走向行軍床,他用深深一吻瓦解她的抵抗。“希晴,我愛你,從很久以前就愛上了。”華麗的聲音低喃著愛語,她還沒喝上慶功酒卻已醉意醺然。

  “以後呢?”他是天子,六宮粉黛三千佳麗盼著他的寵幸,她隻是那滄海一粟。  

  “弱不三千,我隻敢一瓢飲。”難道她還沒發現,隻能在她麵前,他才會用“我”這個字眼。洛希晴,對於赫連昱聖而言,從六歲那年開始便是特別的存在。

  他的吻奪走了她的反駁,化作甜蜜的歎息。這個男人折斷過她的翅膀,但也是他給了她廣闊的天空自由飛翔。

  今生,洛希晴遇到了赫連昱聖。月老親手牽係的紅線,就算躲到天邊依然會相遇,和命中注定要愛上的那個人。

最終章

  

十年後,西子湖畔。

  又到了江南的雨季,斜風細雨將青青山林潤得更青,吹皺一婆子春水也碧。

  通往靈隱寺的路上,一柄油紙傘下並肩走著一對璧人。男子著淺紫色緞袍,玉樹臨風卓爾不群,五官精致的俊臉對著心愛的女子,展露一抹漾著寵溺的淺笑。

  他身側的少婦容顏秀麗,漂亮的眼睛靈魂慧黠,她笑盈盈瞧著他,柔柔的嗓音報失揶揄道:“怎麽了,好一會兒沒聽到你抱怨了。”

  “你想聽,嗯?”弧線優美的嘴角邪邪一勾,“雨天出遊真是一點兒都不符合朕華麗的風格。”尤其是,這位皇後娘娘堅持要在雨中步行。這一對璧人,赫然是微服出遊的當今天子赫連昱聖以及他的愛妻洛希晴。兩人此番前往臨安靈隱寺燒香還原,是為了感謝菩薩將活潑可愛的孩子賜給了他們。

  好幾年前,因洛希晴始終無子引發了“廢後”風波。赫連昱聖堅決不肯廢後,甚至還惜以退位相抗衡。

  他遵守著自己給她的承諾,決不碰其他女人。那時候,他是真心想放棄皇位。

  “沒有你的天下,我要了也不快樂。”隻這一句話,便打消了她自行求去的念頭。洛希晴放不開赫連昱聖,這樣一個情深似海的男人,放開他會後悔一輩子。

  言猶在耳,她笑靨如花,依偎進他的懷抱要他再說一次。

  “說什麽?”赫連昱聖故意裝糊塗,茫然不解地問。

  希晴狡黠地笑了笑,“臣妾今天除了還原,還想向觀音大士求下輩子的姻緣能美滿幸福……”話沒說完,即被他搶走了發言權。

  “你的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都要和朕連在一起。”他霸道地宣言,用一個吻標下自己的所有權。  

  雨絲紛紛揚揚,紬紙傘下這一對有情人旁若無人相擁親吻。

  江山秀麗,傾國美人的傳說源遠流傳。

  你可曾聽到風中傳來的吟唱,唱得是——

  此情不老,

  永結同心!

(全文完結)

所有跟帖: 

太……看不下去啊。 -老蠻- 給 老蠻 發送悄悄話 老蠻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04/2009 postreply 20:55:09

嗬嗬,我自己也覺得不怎麽樣,:P -天涯宅女- 給 天涯宅女 發送悄悄話 天涯宅女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05/2009 postreply 02:4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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