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探營
要說邵東子四肢發達倒是不是吹的,得了這把老爺槍後,邵東子又張羅著把自己手上的繃帶給拆了,耀武揚威的右手把槍,再把受傷的左手掄得呼呼作響。
謝楠質疑他是在充能,邵東子馬上揚言再給謝楠一隻熊貓眼做個傷愈紀念。
兩人正在吵鬧,薑教授過來做了壓住兩人肩膀,示意不要做聲。
手一指過去,隻見門縫後麵,依稀能看到人影晃動,好像正趴在門前看著裏麵。
馬上止住聲音後,三人貓腰躲在床後,看門外人有什麽動靜。
房內昏暗,外麵人一時看不清裏麵情況,隻好更努力的趴在門上,找了個大一點眼,勉強看著。
沉重的呼吸聲從門外傳來,這種吸氣聲像是貓爪劃過光滑的鐵板的感覺,那人喉嚨好像哨子一樣,好像活得異常吃力。
不知其來意,躲在床後暗處的邵東子開始笨拙的裝填火藥,雖說沒有子彈,至少和薑教授說的一樣,嚇嚇人也好。
謝楠看到,那隻眼睛好像快脫了眼眶一樣,仇恨的盯著裏麵,看不到人,也徒勞的轉動著,吐出凶狠的火焰。
幾分鍾過去,邵東子終於裝好了火藥,隨便找了個石子填進槍管,然後鑽進床底,槍口對著門口,防止那人強行闖進來。
不過在這個時候,門口人卻蹲下了身子,然後慢慢走了。
再等了一會,聽著那讓人心頭發毛的呼吸聲完全聽不到,謝楠才慢慢探出身子,走到門口將門閂再頂上了一跟木梁。
“是不是昨晚把我們關在古塔廢墟中的人?”謝楠盡量小聲的說話。
“不想,他們是一群,這個好像不一樣,至少昨晚我沒有聽到這樣的呼吸聲。”
說完,薑教授讓邵東子退了火,免得誤傷自己。
邵東子爬出滿是蜘蛛網的床底,將火藥倒出來,把槍重新裝進包裏,嘴上依舊逞強說如果那人進來,就拿火藥渣喂他一嘴。
謝楠走過來,把手搭上邵東子的肩膀,少有的肯定了他的勇猛,還說了句讓邵東子起一身雞皮疙瘩的話。
“哥們,是我不好,連累你了。”
邵東子詫異的看了看謝楠,把他的手拿下來,仔仔細細的跟他說道:
“我不是看你的麵子哦!還有,如果有什麽事情,最好跟薑教授商量,我怎麽都好的。”
邵東子已經認定了謝楠肯定有什麽不情之請,這家夥從來沒有這麽矯情過。
“有什麽事就說吧,別搞這個肉麻的舉動。”
邵東子拍拍自己的肩膀,像是怕中了謝楠的毒一樣。
謝楠見小聰明被識破,識趣的老實交待了自己的想法,就是今晚去看看那座高樓。
“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那個樓好像存在著什麽關聯,不過從您說的看,好像又並非善茬,可直覺,直覺讓我覺得必須去那裏看看。”
薑教授低頭想想,點頭算是答應,不過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憂慮,那裏太危險,不過這座樓的結構又讓他滿是好奇,也禁不住想看個究竟。
見薑教授應允下來,邵東子無所顧忌的也同意了,怎麽說身上了火器伴著,底氣好像莫名足了許多,喊了聲:“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嘿嘿嘿嘿。”
謝楠覺得邵東子這一次摔壞的不是手,而是腦子,他完全瘋了。
簡單準備了一下,邵東子拿開頂門的木梁,拉開門閂,探出腦袋一看四下無人,招呼著謝楠和薑教授出來。
下午四五點的太陽照下來,將整個浦市的青磚黑瓦染上了一層異樣的金色,如同披上金色衣裳一般,讓這三個從黑屋裏麵鑽出來的人一時眼花繚亂,幾乎不辨方向。
陽光太刺眼,邵東子將包高舉擋著陽光,問謝楠先去哪兒。
“你不餓麽?先去吃飯!”
邵東子一腔熱情卻料不到是這個結果,被激得呲牙咧嘴,真是又再多的腎上腺素也抵不住這麽一句。
看著邵東子傻愣愣站著,謝楠上前提醒一句:“不吃飯怎麽問老板,不問老板怎麽知道這個樓的一點底細?”
“啊?”邵東子還沒醒過神,薑教授湊過來,不冷不熱的來了一句。
“年輕人,光有革命熱情是不夠的。”
邵東子鼻子裏快冒出火來了,這算什麽?
雖這麽想,但是吃個飯倒是不錯的主意,邵東子掂量了一下幹癟的肚子,緊跟上兩人的步伐。
其實浦市的小館有挺多,不過簡單到不能再簡單,沒有菜單也沒有具體的菜名。除了一兩招牌菜外,其餘都憑顧客想象來點。
既是你點火腿腸炒南瓜,店主也會按湘西的勁爆做法給你作出個滿意交待。
不過謝楠和薑教授找了幾家都沒進門吃,而是一味的挨家的問菜。
邵東子等不及了,質問謝楠又要去探營高樓又在吃飯上唧唧歪歪。
“你知道個屁,我想找一家是浦市鎮老居民的店子,不聽聽口音又怎麽知道?”謝楠依舊憑著自己的記憶去辨識口音,自己老爸就是這裏人,口音方麵自然沒問題。
想到這,心裏好像又糾結起來,那個謝墨文,好像越來越近了一樣。
找了一家店,謝楠使了個眼色,讓其他兩人都不說,隻有謝楠去點菜,畢竟在這一時,外地人總是被警惕。
“老板,要你們的那幾個當家菜,再來幾樣小菜,你看著上,酒你照著好的上吧!”
光就幾個當家菜,謝楠三人就沒法吃完。
老板少有見如此豪氣的人,忙不迭將飯菜準備妥當,一一送上包廂來。
謝楠將酒倒上一杯,敬了老板,就單刀直入的問起那座高樓的事情來。
老板麵露難色,又見了滿桌飯菜的大主顧,隻好幹了敬來的酒,開始說起來:
“老弟看你也是本地人,估計也是剛回來,不曉得這裏的事情,其實就是……”
見店老板有為難,薑教授更是裝出一副慈祥長者像,邵東子也緊閉大口,等著店老板開口。
老板看看周圍沒人,關上房門,神秘兮兮的跟三人開始說著。
這高樓是張家祠堂所在,不過年久失修早已沒了模樣,哪知道在臨拆遷之際來了張家族裏遠走多年的子弟,聽說相當有錢,還是從日本回來的,就從政府裏拿了這個地,蓋起了房子。
聽說江裏挖金船凡是掙錢多的都是這人的股份呢,說他能識得金路,怎麽淘都能淘出 好東西,還有金剛石呢。
說得興起,老板自顧自的再倒了一杯,一口喝下:“你們問這個啊,就莫問了,那個房子起來以後就少有安生,好多人不敢近身啊!”
“為什麽不敢過去啊?”三人都端著酒杯聽著下文,老板幹脆坐下來,豪爽的操起杯子,接二連三的說起來。
那座樓房的老板僅是知道一些傳言,不過據他說恐慌還是由前幾天來了一個身帶邪物的少年所致,鎮上稀裏糊塗的死了好幾個人,喪事都辦的潦潦草草。
知道是說自己,謝楠將滿臉的胡茬一摸,明知故問發生的事情。
老板像是壓抑了很久一般,將桌上的酒瓶抱在手裏,一杯又一杯的喝著,把謝楠那幾天來浦市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說了一番。
邵東子咬著牙簽聽著,真沒料到謝楠一個人還攪出這麽大風浪,這麽刺激的事情居然沒有自己,實在有點遺憾了。
說到唐生屏的時候,店主已經喝得差不多了,臉紅得如關公一般,挽著謝楠的肩膀,把那個關於唐生屏和他的媳婦的屍體離奇屍體說了一遍。
謝楠聽了,原來那個唐婆婆就是唐生屏的妻子,可是他現在已然死去,還能找誰了解呢?
一桌飯菜並沒有動多少,三人在入夜的時候,走出了飯店,飯店老板發了酒瘋,大喊大叫著謝兄弟,卻不知道謝兄弟正往自己說的邪門地方走去。
巷子在黑夜中呈現出一種深不可測的樣子,因為沒有路燈,那種幽深好像能把人吞沒。
謝楠和邵東子與那老板喝了幾杯,一起搖搖晃晃的往前走,薑教授擔心就這樣的狀態去那座不知的高樓無異不合時宜,可謝楠和邵東子兩人勾肩搭背的毫無顧忌,一直往那高樓走去。
在那些窗戶下,依然沒有燈光,似乎空無一人。
在一個拐角處,一個人影衝了出來,抓住了謝楠,尖利的指甲一下劃去了四線皮肉,謝楠被痛喚醒了酒醉,但是那隻手又被握住,來人用淒厲的聲音叫了一聲,現身在微弱的燈光下。
這個人謝楠認得,就是侯三的那個聾奶奶。
邵東子正要動手,謝楠止住他,跟他解釋了這個老婆婆的來頭,如果沒猜錯,今天下午那個人就是她,而且一直跟著他們到了現在。
老婆婆眼珠突兀,像是全然失了理智,侯三的意外死亡,一定讓她傷痛欲絕,而這件事,必然怪在謝楠頭上,這回就是來報仇了。
那隻幹枯的手好像全然不似一個老年人的,好像鐵鉗一樣緊緊掐緊了謝楠,尖利的指甲卡進了肌膚,讓謝楠臉上沁出幾滴汗珠,繼續下去,好像會斷掉。
“你害死了我的孫兒!”透過那副生鏽了一樣的喉嚨,老婆婆的瞳孔死盯著謝楠,露出幾顆已經殘缺的牙齒,像是要吞了謝楠。
薑教授見狀連忙叫一聲住手,趕上去對著婆婆開始說教,無奈那老婆婆耳背已久,聽不清薑教授說什麽,反而將空下的另一隻手猛的伸出,死死的卡上了薑教授的脖子。
然後扣著脖子一用力,將薑教授推倒在地。
年近古稀的老嫗有這樣的力氣倒是讓三人始料不及,謝楠的手逐漸變得青紫,指甲也慢慢掐了進去。
邵東子抄到老婆婆背後大喊著一聲:“不關我們的事,我們也是被害了。”
這一句幾乎衝著老婆婆的耳孔喊著的,倒是讓老婆婆止住了手,可依然用一種警惕的目光看著三人。
“姓謝的!你這個害人精!”
衝著謝楠喊了一聲。
謝楠一麵揉著自己被掐得青紫的手臂,一邊應了一聲,一邊不由得往後退,這老婆婆哪兒來的這麽大力氣,自己的手掌像是麻掉了一樣。
老婆婆的回頭看了一眼邵東子,看得他想左閃右避,不敢直視。
看樣子她不會再動手了,邵東子連吼帶比劃的解釋著侯三是被別人害死的,手忙腳亂的好像猩猩一般,老婆婆卻一副好像不為所動的樣子。
“謝楠!她是不是聽不懂普通話啊?”
邵東子情急之下,指著那座高樓,啞巴一樣咿呀叫一聲,然後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最後頭一歪,扮一個鬼臉。
邵東子原本的意思是,我們要去那座樓,不能在這裏被你掐死啊,卻好像引發了老婆婆另一個誤解。
老婆婆看了看那座高樓,問道:“是那些人害了我的孫子?”
謝楠正打算解釋,邵東子馬上將身子擋在前麵,點頭稱是。
莫名其妙的,老婆婆卻張嘴笑起來,好像懂了什麽一樣,淩厲的眼神黯淡下去,重又回複了到了渾濁。
再次掃了一眼謝楠他們,轉身就走,老態畢現,之前那股嚇人的力量和氣勢也都沒了。
嘴裏念叨著:“侯三啊,你就是這個命啊,陪著別人死啊!”
當那個佝僂的身影消失在遠處的時候,三人呆在原地楞了半天,怎麽說到那座高樓,這老婆婆就變了個樣。
邵東子呸了一聲,大叫一聲不管了,真是晦氣,咱們上路!
夜色更深了,三人繼續往前走,那座樓越來越近,神經也就繃得越緊,牆縫中蛐蛐嘰嘰叫喚,慢慢的連成一片,如同開道一樣,在人兩側齊鳴。
通往那座樓的路並不遠,可在這個並不規整而且道路複雜的鎮子,好像平添了許多困難,好容易有個清爽的夏日,除了一些屋子裏麵的燈光和零星的聲音,什麽都 像是即將睡去。
越靠近大樓,人影也就越加稀疏,幹脆在還差著半條街的時候,一切歸於寧靜,不遠處高樓的影子顯現出來,房簷硬朗的線條深刻在深藍色的天幕中。
整個樓黑漆漆的,好像並沒有人居住。
這樣的情況讓謝楠很失望,如果隻是座空樓的話,可能就談不上什麽線索了。
邵東子走在最前,想近前看看,卻看到街中正正中中的放了一把扶手狀元椅,在月光下幽幽的泛著光。
在這個地方放這麽一把古董椅,倒是個離奇事,薑教授遠遠打量了一下這把椅子,型造厚實,所嵌的石頭靠背也是相當精美。
身為曆史係教授,對著這般古物倒是惹起了他的興趣,看著看著開始越走越近,不管不顧謝楠和邵東子的詫異,繞著椅子轉了一圈,嘴上讚道:
“好東西啊,這大理石的靠板選材精美,像是山水畫一般,酸枝木料也是一等一的。不過放在這裏真是暴殄天物啊。”
謝楠記起小時候聽過的歌謠:
街上擺放皇帝椅,過路君子莫近身。五迷三道坐上去,三魂七魄丟進去。
如果說這就是傳聞所說的皇帝椅,那薑教授如果忍不住坐上去,那麻煩就大了。
而傳說這種把戲一般是用來報複貪妄之人的狠毒手段,雖是不常見,可今天在這裏擺明了是個圈套。
還來不及說出來,薑教授已經彎腰想坐上去,謝楠快速的伸出手,從後麵推了薑教授一把,將即將坐上椅子的他推了出去,自己一手按在椅子上。
手觸上了椅子,謝楠趴在靠背上,驚恐的看著自己的手會出什麽事。
椅子上沾了一點露水,濕濕的,涼涼的,這種感覺甚至有點舒服,謝楠正要將手抽回來,那種涼意卻瞬間變得非常厲害,從手掌一直傳上來,好像血管是被一路凍結了一樣,速凍了血液通到心髒。
這種感覺像是突如其來的悲傷一樣,猛的湧現,然後被心髒有力的泵到全身,謝楠嘴唇緊閉,牙齒卻在裏麵打架。
回頭看看,薑教授和邵東子卻麵朝著他後退,像是在不顧情意的逃跑。
不過又好像是自己在駕駛著這張椅子在往前開動。
謝楠能覺得自己臉色很青,因為手上慢慢的起了一層薄霜,散出絲絲的白氣。
這樣的話,讓人覺得自己會在這裏一直趴著,然後像是塊凍肉一樣等著天亮的太陽將他融解。
不過自己的意識好像一點點的更加迷糊,好像這部椅子是在高速路上行駛。
謝楠心中前所未有的恐懼,如同傳說一樣,自己被奪了魂。
現在,像是能看到自己的三魂七魄一個一個的掙脫自己,從自己的頭頂被抽離。
從後麵出現一股力量將謝楠拖動,拉著他的身子往外扯著。
謝楠看到自己凍結在椅子上的手被生硬的拉斷,手掌留在椅子上,而自己被橫著放在地上。
沒有痛感,隻能看到自己碎裂的手臂在空中徒勞的劃著。
隻有麻木的悲傷,和身上的冷感,天上的星星閃爍著,旋轉著。
最後一絲魂魄香煙一樣飄動著脫離自己的身體,往星星飛去。
眼前一黑,什麽都看不到了。
第十九章 高腔
蘇坤失蹤了快半個月了,她在哪兒,其他她自己都不知道。
那天發生的事情有點模糊了,從被乙醚迷倒以後就不能清楚的辨識身邊發生的事情了,昏昏沉沉的如同睡美人一般。
直到到了現在這個地方,被關在一間房子中,沒有窗戶,一台始終嗡嗡轉著的換氣扇和一台電視,盎洗間和小床,倒是都齊備,隻能在這個空間中,和坐牢沒有大區別。
每天按時會有人送飯來,一切不正常都變得正常一般,從電視上的日期得知,自己已經被這樣囚禁快十天了,不過無論她怎麽呼喊,也沒人和她答話。
不知道到底是出於什麽目的,就這樣一天又一天過去。
如果繼續這樣下去,自己真的成了萵苣姑娘一般的人物了。
就算是謝楠他們還在找她,但是怎麽能夠從這個所謂的新會長如此精細的安排中找到自己的線索。
蘇坤很想哭,但是在頭一周,幾乎快把眼淚流幹了,現在隻有苦笑的分。
門下的小窗戶打開了,來人按時送進了一份飯,今天的菜依然如故不過多了一個湯,濃香飄出,裏麵漂浮著一些小巧的蘑菇顯得倒是不錯。
在吃了一半的時候,蘇坤突然想起這個新會長做地就是毒蘑菇的營生,而這碗湯大概就是他的得意之作吧。
理所當然的,蘇坤還來不及去廁所催吐,就陷入了恍惚。
鐵門被打開,進來一個人,遠遠站好,看著木然呆著的蘇坤。
現在的她用電筒照眼睛也不會出現瞳孔變化。這樣隻能任人擺布,可來人隻是對著蘇坤說話,說了很多,像是傾訴。
如此很久,然後關上門離去,如此幾天,因為他的蘑菇會在不同地方出現,譬如水中,還有新的枕頭裏。
隻是談話,不過隻是單方麵的,隻是那個人在說。
直到有一天,蘇坤能夠順利的回答了他的問題,才讓他的嘴角掛上一絲笑容。
謝楠以為自己死了,至少在很長一段時間中,感覺自己是在漂浮在無邊際的黑暗中,沒有了觸覺、聽覺。
不知過了多久,無邊際的黑暗中開了一扇窗戶,照在謝楠的臉上,讓他的麵部肌肉抽動了一下,一切才算結束。
發現自己躺在床上的時候,謝楠才算真正回了魂,連忙舉起自己的雙手,看看是不是已經變成了兩根柱子。
還好,兩隻手掌都在,動一動都還靈活,環顧周圍,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回到唐生屏的家裏。
邵東子和薑教授趴在床邊,睡得很沉。
聽到動靜,邵東子揉揉眼醒來,一見謝楠已經坐起來,馬上叫醒薑教授。
“你小子終於醒了啊!昨晚折騰死我們了。”
原來昨晚從手觸上那椅子過後,謝楠就好像定住了一樣,什麽事都發生,臉上卻變化著表情,像是中了邪。
去拉他下來,卻好像要殺了他一樣,在地上打著滾,嘴裏不知道在嚎著什麽。
然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抬回了這裏,然後一晚上就跟死人一樣,躺在那裏一動不動,要不是還有心跳呼吸,真以為是挺屍了。
見謝楠完好無缺的醒來,薑教授算是鬆了口,昨晚要不是他,或者躺在這裏的就該是自己了。
謝楠注意薑教授的眼睛通紅,不消說,他又一次用了儺麵給自己來一次招魂術。
“教授,謝謝你了。”
“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用這個玩意了,真讓人受不了,我的眼睛受不了,差點瞎了。”
沉默了一會,三人同時長出一口氣,這一次的行動,徹底失敗了。
不過那房子似乎並沒有人在,即使飯店老板再怎麽說,沒人的話,就徹底沒戲了。
似乎又斷了線索,謝楠想爬起來,可全身骨頭好像都是軟的一般,沒有什麽力氣,薑教授止住他,說是昨晚中的邪術可能會讓人失去力氣。
“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出去打電話問問我那些朋友調查的情況,順便買點吃的回來。”
薑教授擦擦臉,使勁揉揉通紅的眼睛,特意留下邵東子照顧謝楠,一個人出門去了。
走在浦市的新街麵上,這裏相當熱鬧,人流熙攘,精神的緊張似乎能在這樣的環境下變得稀釋起來,薑教授不緊不慢地往前走著,找了家公話打了幾個電話後,買了些豆漿油條就往回趕。
對麵走來一個中年男人,一個勁的打量著薑教授,那個樣子像是個偵探一般,看得薑教授直縮脖子,急著快步走開。
那人卻緊跟在後麵,繼續張望著,走出喧鬧處,幾步上前,擋在薑教授前麵,露出一副幾乎諂媚的笑容。
“您就是××大學的薑教授吧?”
“您是?”
見認對了,那人更是笑逐顏開,自我介紹說是縣裏教育局的人員,負責高考事宜,去過薑教授所在大學,更是在一個會上見過薑教授真容。
薑教授僵硬的笑了一下,說了句幸會幸會,可怎麽都想不起有見過這麽一個人,這樣的場合人物可能見過萬千,而且這個人長得實在太過大眾化。
那人卻沒有結束的意思,左一句右一句的開始寒暄起來,一會薑教授你瘦了,一會貴校如何如何了,站在街麵上搭起訕來。
薑教授有點不耐煩,感覺手上提著的大油條一點點的涼下去了,還有兩個大小子在等著自己呢。
那人大叫一聲:“薑教授,你的眼睛怎麽了啊,紅得那麽厲害!”
“唔,沒什麽,熬夜,如果沒什麽事,我這邊還有事情。”
薑教授閃開身子要走,那人卻依舊沒有讓開路,而是陰陽怪氣的說了句:“湘西這地方有些邪氣東西,教授莫不是沾上什麽不幹淨東西才這樣吧?”
此話一出倒是讓薑教授很是感興趣,將手一插,板板正正的問這人有什麽說法。
那人倒是不客氣,洋洋灑灑從瘴氣炎熱說起,到山鬼小神,以致魑魅魍魎說了半天,卻又沒有什麽要點,純粹是在賣弄。
見沒有什麽,薑教授笑一聲說道:“兄台高論,改天定當上門求教,您看我這……”
看到薑教授手上的油條,那人更是興奮,忙問薑教授現在住哪兒,什麽時候走。讓人不勝其煩。
薑教授受不了,打算奪路跑人的時候,那人又掏出了一張名片,讓薑教授收下,還說了今晚浦市的一個辰河高腔戲的消息。
“高腔向是驅邪鎮妖,祭祀求福的東西,今天來的也是縣裏的小角。”
“哦,晚上有空我一定去。”
那人一聽來了精神,將這次堂會戲好好說了一通,其中一些東西讓薑教授十分感興趣。
“這次鎮上的古戲台剛剛修繕好,是一個海歸華僑出錢搞好的,今天大開戲台,不少縣裏的頭麵人物都會來哦。”
“海歸?”
“是啊,就是鎮上那個高樓的主人啊,他真是赤子熱腸,一心關懷我們的傳統文化呢!”
聽到這個,如同一劑強心針一般,讓薑教授興奮起來,連忙問清了地址和時間。
“今晚我和兩個學生一起來,煩請留個座坐,薑某人叨擾了。”
“哪裏的話,您是上賓!上賓!”
那人連忙賠笑著,又說了一通還請教授幫忙促進文化旅遊建設的話。
臨走前薑教授問了句:
“還不知道您貴姓啊。”
“您客氣,免貴姓張。”
然後就夾著包走了,薑教授看著他的名片,張科長。
這個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啊。
房子裏,謝楠繼續軟綿綿的躺在那裏,邵東子將那支火槍擦得嶄亮,放在手邊,已然睡著了。
聽到拍門的聲音,邵東子一跳而起,拿著那杆愛如珍寶的火槍,從門縫看了看,撐開門閂放薑教授進來。
薑教授將油條遞給邵東子,早已冷冰冰了,邵東子一臉不滿,薑老頭出去這麽久,還買了個這樣的東西回來,冷得和冰棍一樣,怎麽咽下去。
薑教授卻毫不理會,徑直走到謝楠麵前,輕輕叫了一聲。
謝楠睜開眼睛,答應了一聲,但見薑教授閃爍著通紅的眼睛,提高了一個八度叫道:
“你還能爬起來麽?”
邵東子死死咬了口冷油條,心中暗罵一聲老頭不知道又搭錯哪根筋了。
“今天晚上我們去欣賞你們這裏的特色劇,辰河高腔,有VIP座位哦!”
薑教授興奮得眼睛更紅了一樣,謝楠暗自叫苦,什麽高腔低腔都無所謂,也不感興趣。
見兩人都一副死樣,逗悶子逗不下去,薑教授隻好說出了今晚是誰開的戲台,這樣就由不得謝楠不動心了。
話音剛落,謝楠已經在準備行頭了,邵東子也忙著將家夥收好,嚎叫著要給謝楠找回魂魄和麵子。
“今天很多領導來哦,穿正式一點。”
薑教授丟過去兩件剛買好的襯衣,他在回來的路上都準備好了,今天晚上會有事情發生,肯定的!
傍晚的老戲台前麵擠滿了人,這個沉寂了半個多世紀的地方今天重新回到了昔日的輝煌,至少在人數和燈光上是。
張科長笑容可掬在門口等候,見了薑教授,連忙引領著三人往裏麵走,穿過大門和高大的門檻,裏麵是一個大院式的造型,高高的戲台上麵演員正在走台,而四周的觀眾席在帶雨棚的瓦簷下列開,各色人等已經就位。
最前排的就是領導和貴賓的席位了,薑教授他們的位子靠後一排,三人毫不客氣的坐上去,享用了一下放好的瓜果點心。
鑼鼓聲響,演出要開始了,張科長陪在一邊,薑教授問道那個海歸在哪兒,他卻說沒有到場,像是在普通觀眾席中,邵東子首當其衝,去各處尋找,看看有沒有可疑人士。
浦市鎮已經多年沒有這樣的場合了,當年可說是“浦市產高腔,雖三歲孩童亦知曲唱。”而現在許多年輕人隻是抱著好奇的態度來看看這出傳了近千年的戲。
老折子唱起來,各路演員盡數登台,將《琵琶記》選了精華唱罷,台下年輕人被平時說話所用的方言變作了戲曲倒是頗為驚奇,而老人早就迫不及待的鼓起掌叫好。
好聲連成一片,薑教授像是忘了此行的目的,也大聲喝起彩來。
今晚的浦市,居然少有的讓人激動。
轉了一圈回來,邵東子坐回座位,找了半天,發現並沒有什麽可疑人物,那個中間的位置有幾個一直是空著的,好像那個海歸商人並沒有來。
此時台上壓軸大戲上來,一出目連戲將所有人的眼球都勾了過去,台上鑼鼓點一改,森羅寶殿、鍾馗閻王等造型出現在台上,用讓人瞠目結舌的方式演繹著地獄天堂的恐懼。
男演員聲腔高亢激昂,音域寬廣,豪放得裂金碎玉,響徹雲霄;女演員則柔和得細若遊絲,悲戚中含,邵東子停止了話,仔細看著台上的一切。
看到薑教授看得入神,張科長興奮不已,大段介紹著這戲的來由:本地凡有祭祀活動,總要表演辰河戲。宗教神鬼之所,傳唱不免佛寺之聲,融進了本地的佛、道、儺等祭祀音樂,辰河戲從唱腔獨特。故這一帶雖廣泛傳唱辰河高腔,但各流派無不以浦市獨具特色的“浦腔浦調”為正宗。
祭祀?謝楠猛的從戲中回過來,想來自己戴上儺麵的那一次,好像聽到的也是這些東西。
台上高潮迭起,當最後的絕技鐵叉刺喉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好像那把鋒利的鐵叉是叉向自己的喉嚨一般。
鑼聲一落,光彩照人的舞台一下就黯淡下來,眾人開始離開,謝楠卻一把按住薑教授和邵東子,死死地看著已經不見了人影的戲台,像是在期待什麽出現。
張科長適時說了聲:
“薑教授啊,那個海歸赤子想要會會您,討教一下曆史保護的事情,不知是不是能夠賞臉。”
薑教授答應下來,張科長要送各位領導,道聲失陪就走出了戲院。
方才的喧鬧在一霎間全然安靜下來,現在隻剩下謝楠他們和空蕩蕩的戲台,謝楠腦中還是在回響起在幻境中看到聽到的那些東西,今天的這場精彩演出,對於謝楠來說,像是有不同的意義。
舞台上重又打開幾簇燈光,照在舞台上,淒慘的鑼鼓不知為什麽又敲了起來,方才分明已經看到了劇團的人員走出了大門,在這個時候,頗顯詭異。
一個小生的角色走上戲台,站立在中間,用正宗的戲腔開始唱一段關於兄弟情義的東西,話裏盡顯對人情世故的失意。
像是事有所指。
第二十章 水鬼
唱完了這一段,入相口進了一位婀娜女子,甩開水袖,靠上演張逢之的小生,輕輕倚著,立在旁邊。
這個旦角身形上看上去倒有幾分相識的感覺,謝楠仔細打量著,卻一時又沒法看出這是誰。
這小旦化妝化成了一副極美臉龐,眼角帶媚,如同水仙一般,不過那麽厚的脂粉覆蓋下,倒是一時看不清真麵目。
戲還得繼續演下去,舞台的燈光沒有開全,此時的情景更像是一出前衛話劇,兩個演員一動不動的在追光燈下站立著。
三人誰都覺得這不對勁,可誰也說不上到底怎麽不對勁了。
台上那人哈哈哈哈的笑出聲來,在偌大的戲院裏麵,不斷回響。
這笑聲好像能夠震動下瓦片下來,整個戲院好像都在共振一樣,四周莫名的變得陰森起來,一種怪異的迷霧蔓延開來。
無論是領導、張科長還有那麽多的觀眾都沒法看到這一出辰河戲的高潮。
謝楠記起在康建死的那天,這種霧也出現在那片小樹林。
一些身形魁梧的大漢從邊上冒出來,滿臉塗上了血,瞪大眼珠子,手上拿著鐵叉,這些鐵叉是辰河戲的道具,可這些道具本身就是貨真價實的武器。
鐵叉尖頭上,流出一些恐懼的鋒芒,而拿著他們的人,像是野獸一樣,喘息著慢慢逼了上來,將三人逼退到舞台邊緣。
台上的張逢之又發出一陣的怪笑,看著謝楠他們如同魚肉一般等著大漢們將鐵叉刺進他們的皮肉,更加放肆的將身邊的旦角擁在懷裏。
謝楠對於前麵這幾個像是沒有感覺的怪物全然失了方法,三個人背靠背的擠在一起,看著他們靠近,邵東子想掏出槍來,卻發現手臂上一涼,一條蛇不知什麽時候纏了上來,正在自己眼前吐著信子。
不單是謝楠,薑教授也發現周圍一圈圈的開始圍上蛇蠍毒蟲,和那些壯漢一起,正緊逼過來。
謝楠急中生智的喊一聲:
“跳下看台!”
隨後先跳下看台,站在戲台正下,看著台上那位張逢之。
邵東子拉上薑教授一個翻身也跌下看台,緊隨著謝楠,站在台下的空場上。
三人成一個犄角之勢,相互倚靠著,那些鐵叉壯漢靜悄悄的走上戲台,木然的站在那個小生後麵。
不過想必他們隻是用手的話,也可以將謝楠他們撕做碎片,而那些毒蟲更是不費吹灰之力就翻過石欄杆,洶湧的往他們衝過來。
現在已經沒有退路,剩下的大概就是等死了,邵東子抖動著身子,手裏那條蛇雖然早被甩掉,卻好像依舊纏在手上一樣,冰冷得讓人惡心。
現在在這裏,已然退無可退。
台上的小生將手一舉,幾個壯漢停止了動作,像是機器一般,挺著著肌肉在一旁喘著大氣。
再掏出一個短笛,吹了一聲,卻沒有發生任何聲音,毒蟲們卻像是得了號令一樣,紛紛鑽進了看台下的石縫,一會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個小生卻沒有說話,鑼鼓點再敲響,嗩呐吹出一個長調,稱之為小哀,這種哭喪用的曲調讓人心頭一顫。
漂亮的旦角隨著這聲長哭似的嗩呐聲,婉轉的轉身,隨著這個張逢之唱合起來。
張逢之唱了幾句放逐之後的生活困頓,那頭旦角呼應起來,做悲戚狀。
旦角一出聲,謝楠喊了一聲:“蘇坤!”
那旦角卻並不答應,依然自顧自的用細弱如絲的聲音吟唱著,謝楠卻認定了台上這個在油彩下的女子就是蘇坤,依然大聲呼喊著,要往台上衝。
小生沒有說什麽,斜眼看了謝楠一眼,那些鑼鼓點兒一下靜了下來,臉上露出一個奸笑,甩了一下道具頭發,然後就硬硬的往後一仰,朝後倒下去。
那些拿著鐵叉的壯漢將手上的鋼叉一橫,用不可思議的方式,將他架起,繞場一拳,再把他高高挑起,立在中間。
那副白袍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是鮮血淋漓,之前的戲碼是說這個角色已經死去,此時架起的人已經並非之前的角色,而是鬼魂或者來生。
那小生的長袍上灑漫鮮血,慢慢浸透布料,被高高挑著的身子把一件很長的下襟垂下,將下麵的蘇坤蓋上。
謝楠已經認定了這小生就是新會長,先不顧一切的往台上衝去,想把蘇坤先救出來。
一幅寬闊的衣襟蓋上了躺在地上的蘇坤,上頭新會長嬉笑著,看著努力想爬上戲台的謝楠,像是帶著些譏諷。
邵東子見狀不好,也死命跟著謝楠往戲台上爬,無奈戲台頗高,兩人掙紮著依然沒法迅速爬上台子。
在這時候台上的戲像是進了高潮,白布下的人影開始顫動,上頭的新會長降了下去,手持一把利刃,在燈光發出陰冷的光芒。
降到一個高度,新會長把手上的刀深情的舔了一遍,縱身一晃,在重力作用下奮力一劃,那幅寬大下衣襟鮮血頓時散漫白布,在肌理中侵染開。
謝楠見了這個情形,暗叫一聲不好,一下跨上台去,手上抓緊儺麵,正對著那個把自己麵孔躲在厚重油彩下的小生。
“你幹什麽?”
謝楠被這個行為驚得目瞪口呆,急忙衝著那人吼叫著。
小生卻並不吃這一套,嘻笑著問謝楠是不是很在乎這個女孩。
見了這個態度,謝楠更加火急的攀上去,想看個究竟。
上麵的新會長陰笑著將手上的利刃一揮,從他那座鋼叉造成的寶座上神奇的倒吊著下來。
滴著血的刀刃剛剛好卡上爬上來的謝楠脖子上,那張施滿厚重油彩的臉逆著貼近謝楠,輕聲說道:
“演出的時候,最好不要打攪演員哦。”
腔調中帶著一絲甜絲絲的笑意,血一般的甜。
“我隻問你為什麽要傷她!有什麽衝著我來好了!”
小生笑著不語,將刀更加貼近了謝楠脖子,皮膚像是能感覺到鋒利的刀口上冷冰,刺得人發痛。
邵東子這時候已經爬上了戲台,見謝楠受製,慌忙掏出那杆老爺槍。
實際上邵東子打那一槍的時候全然是閉著眼睛的,隻是靠著從唐生屏那部破平板車的輪軸上卸下來到的鋼珠做子彈,不知道到底會起到多大作用。
誇張的火藥煙霧噴出,硝煙過了好一陣才散去,等再睜開眼,發現那個小生已捂著手臂從後台跑出了戲台。
謝楠傻在那裏,剛才子彈幾乎是貼著他的頭皮擦過去的,邵東子這個莽漢,自己遲早沒被。
餘下那幾個持叉壯漢見主角跑路,也連忙跟著從出將門撤走了。
邵東子看看自己手上的這柄老火槍,一下子得意起來,裝腔作勢的吹了吹槍口。
謝楠連忙翻開白布,卻驚奇卻隻看到嚇得屁滾尿流的張科長,正捂住自己的胸口,蒼白的臉上布滿冷汗。
見了謝楠,連忙用一副驚恐到即將脫落的眼球乞求救他。
看得下麵的人已經莫名其妙的換成這個小官僚,大家都意識到那個主角真的隻是在演出一出魔術大戲。
不過,這出辰河戲,在這裏要打住了。
其實張科長傷的並不重,隻是嚇破了膽而已,邵東子上前一把將他拉起,見自己並性命之礙,張科長掃視了薑教授他們一眼,呆了幾秒。
眼前這些人,一個手持火槍,一個如瓊瑤劇男主角在那裏呼天搶地,再加上一個怪老頭,定也不是好人,張科長一聲幹嚎,狼狽的逃了出去。
這一下讓剛剛爬上台上的薑教授和另兩人麵麵相覷,這算什麽玩意啊?
邵東子尚帶著幾分得意,問謝楠自己槍法如何,手上的火槍還在那裏轉悠著。
謝楠沒好氣的回答道:
“你的槍法再好一點就打死我了。”
“現在怎麽辦?”
“這個家夥肯定就是那座樓的主人,能弄起這麽大排場的人也就是他了。”、
“那還等什麽,走吧。”
邵東子等不及要衝到樓裏殺他個幹幹淨淨,說著掏出一包火藥,往槍筒裏麵灌。
“你最好不要再亂開槍了,這槍照門不清,打死誰還說不定呢。”
薑教授走過來,問謝楠是不是能確定那個旦角就是蘇坤,從沒有聽說過蘇坤也會演這種戲。
謝楠回想了一下,在那個旦角出聲的一霎那,確實能讓自己準確無誤的聽出來就是蘇坤。於是肯定的點點頭。
“那好,現在可以確定的就是那個樓的主人就是怪談協會的新會長,而蘇坤很可能就是在他們手上,你們怎麽看?”
邵東子早就耐不住了,將子彈裝好,大喊一聲:
“還等什麽?走吧!”
三人疾步往那座大樓走去,謝楠對樓前那張椅子依然心有餘悸,實際他們都知道,自己對付並非一般人,至少現在整個局麵好像還是在被對方掌控。
邵東子顯然已經進了一個亢奮的狀態,蘇坤出現了,新會長就是這座樓的主人,一切都明晰了,下麵就該自己大顯身手,用這把唐老頭留下的火槍將歹人們一個個的幹掉,然後救出蘇坤。
唔,像是成就一番佳話啊,邵東子想到這裏,不由竊笑起來。
不過他全然忘了,他們麵對的是一個功力深厚的儺師。
也忘了莫北他們是怎麽掛掉的。
到樓前,卻見大樓依然是沒有一點光亮,好像還是沒有人在裏麵一樣,三人不禁困惑,難道從始至終這樓裏就沒有一個人住過麽?
一路上過來,浦市鎮好像沉睡了一樣,不過怎麽也是半夜了,誰不不會在意有怎麽樣的一場高腔戲出現。
見黑洞洞的樓裏沒有一點生氣,謝楠有點糊塗,這麽說來那個新會長又會跑到哪兒去了,難道在浦市還有他別的藏身之所?
謝楠一咬牙,率先往樓門口衝進去,邵東子像是得了號令一樣,端槍也跟上。
跑到近前,看到大門緊鎖,黝黑的大鐵鎖像是逐客令一樣寂靜的掛在那裏,不過黑處竄出的幾條惡犬可並沒有將三人當客人對待。
黑夜中動物的眼發出光芒,惡狠狠的從門旁的樹叢中鑽出來,口中流著長長的口水,像是要生吞謝楠這些人一樣。
邵東子自知自己肉厚最為招狗,大喝一聲:“跑!”
說完就一溜煙的離開了門口,謝楠和薑教授也清楚的看到了這些惡犬,它們足有半人高,雪白的牙齒像是裝了鐵牙的小牛一般。
“還楞什麽,跑吧!”
薑教授也邁步奔跑,見兩人在這時候都不講義氣,謝楠恨不得手腳並用,拚命跑起來。
三人使勁全身力氣在小巷裏奔跑,四五條狗如同黑色的幽靈一般跟在後麵,窮追不舍。
眼看著快要追上了,那白森森的牙齒馬上就要咬上謝楠的屁股,邵東子不及瞄準就誰手開了一槍,這樣自然傷不到那些惡犬,不過倒是讓那些狗一愣,止步不前。
趁著這時候三人連忙開溜,最後精疲力竭的躺在江邊碼頭旁邊的石灘上,真想不到那個新會長還有這一招原始又有效的辦法。
邵東子對手上的槍加上自己簡直崇拜起來,這真是個好東西,一夜間就救了四條命!
就這樣,兩次想去探營,一次遇上皇帝椅,謝楠差點成了植物人,而這一次三人差點成了動物飼料。
“還有什麽辦法能進去?”
薑教授抓抓頭,像是在自問。
邵東子成了火藥使用狂了,建議回唐生屏屋子裏用剩下的那些火藥做成個大炸彈,破門而入。
“別傻了,你會做炸彈啊?到時候先把自己給炸飛了。”
謝楠否定了這個瘋狂的建議,一邊眼睛飄忽著,四處觀望,總感覺那些狗會追過來。
薑教授緩緩說出自己的想法:
“實際上找點毒藥放肉裏麵什麽的可能是個辦法,然後再想辦法進去。隻是……”
“隻是什麽?”
“我們可能隻是和一座空城在較勁。”
兩次去都是漆黑一片,大門緊鎖,像是裏麵真的沒人一樣,也是怪事一件。
不遠處的挖金船瘋了一樣的在作業,大量石塊泥沙山一樣的堆積起來,像是河裏在構成堤壩一樣,河水流速變得緩慢,一點點的擴張著上流的河麵。
要是這樣下去,或者會出什麽大事,謝楠看著變得麵目全非的江水,走近前去,捧起一把水衝了一把臉,不管怎麽樣,先清醒下來,然後一切從長計議。
站在水中,冰涼涼倒也舒服,發了一會呆,邵東子耐不下性子,大叫著要回去。
轉身一刹那,謝楠的腳下被什麽東西緊緊抓住,一種粘稠滑膩的讓人如同鋒芒在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然後一股強烈的力量往後一拖,謝楠防備不及,猛的摔倒在水裏。
河灘上的水並不深,謝楠趴在水中,腦中浮現出一個不詳的兆頭,自己遇到水猴子了,浦市鎮傳說夏日的江水中躲著一種神秘的水猴子,會把夜裏不知死活而去遊水的人拖進水中淹死。
常常會有人看到月光下的河邊石頭上有這種奇怪的影子蹲著,像是等待著什麽。
同時他們還有個名字叫水鬼,不論叫什麽,謝楠這回麻煩了。
邵東子見謝楠跌入水中,還想著要嘲笑一番,可是看到他一點點的被什麽東西拖往水深處的時候,知道事情不妙,連忙衝了過去。
謝楠使勁蹬了一下腿,卻甩不掉那隻粘稠的手掌,反而讓它甩了幾下,嗆了幾口水。
邵東子正深一腳淺一腳地趕過來,薑教授緊跟在後麵,不過按這樣的速度估計還沒等拉到謝楠的手,水就已經深到沒頭了。
謝楠暗自叫苦,總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又碰上這種東西了,老天爺太愛和自己過不去了。
水愈見深,如果不是那些淘金船日夜趕工,造出一片大河灘,這裏應該早就是謝楠的葬身之地了。
謝楠伸手摸上一塊看上去挺大的石頭,閉氣沉下,緊緊抱住,水猴子,發現獵物居然變重了,再拉了一把,居然拖不動,一下子雙方僵持起來。
謝楠潛下水緊緊抱住石頭,感覺這辦法不錯,更是將這救命稻草抱得死死的,可時間一長,就憋不住升頭換氣。
這時候手上沒有那麽大的力氣,一下子又被拖得離開大石頭,繼續往河中間滑去。
完蛋了,謝楠雙手已經夠不著河床,邵東子趕到了不遠處,這時候的水深已經隻能靠遊泳了。
隻能遠遠看著謝楠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在水中撲騰,卻拉不住他。
邵東子站在午夜冰涼的河水中,哭喪著臉看著不遠處的謝楠,腳下的步伐卻越來越艱難。
同時也在水中看到一群黑色的東西,正蜂擁的衝過來,邵東子臉拉得更長了,又出來這麽多,這回估計謝楠得屍骨無存了。
那群黑色的東西從水中不斷湧來,將謝楠圍上,像是一片黑雲一樣,謝楠在水中已經快窒息了,一口口的嗆著水,就在即將絕望的時候,身邊多了許多滑滑的東西,正瘋狂的往身後湧去。
那是一群大鯰魚,如同蜂群一樣,用自己細小密集的牙齒往水猴子身上咬去,水猴子不堪撕咬,用手一揮,有力的手臂在鯰魚群中卻同在爛泥中一樣,起不了什麽作用。
而鯰魚雖然沒法傷著水猴子,卻一往無前的往前擠著,最後匯成一個黑色的漩渦,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
刹那間抓著謝楠的那隻手鬆開了,那些鯰魚依然保持著陣型將水猴子往湍流處衝去。
邵東子被這一幕弄得瞠目結舌,淌過水去將半死不活的謝楠拖上岸,遠處的鯰魚群翻滾著浪花,往下流快速的飄去。
謝楠吐出一大口水,劇烈的咳嗽著,不過這口氣算是緩過來了。
邵東子坐在河灘上,他還是想不通怎麽會有鯰魚回來救會謝楠這條小命,魚也能像寵物狗一樣養著?
“是唐生屏救了他。”薑教授摻起謝楠,說了這麽一句。
“唐生屏?他不是死了麽?”
“你忘了那個店老板跟我們說的故事了麽,或者這些鯰魚就是陪他深藏河底時候的寵物吧。”
其實這單純是句玩笑話,不過看到這情形,倒真的讓薑教授感慨,也許那些鯰魚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但至少活了一條命。
謝楠沒想到自己會連續兩晚躺倒在床上,唐生屏的破屋子已經成了他們的避難所一樣,今晚可能又要昏然度過了。
而蘇坤現在又是該怎麽一個狀況呢?
窗外一條閃電撕裂了夜空,驚雷響起,不消一會,暴雨如同盆潑一般落下來,唐生屏的屋子也開始下起小雨,邵東子和薑教授拿起所有的盆盆罐罐接在漏雨的地方。
這場雨像是應和著三人的心情,慘兮兮的澆了整一晚。
就著巨大的雨聲三人蜷在一團,迷迷糊糊半睡了一晚。
第二十一章 回魂
早上起來的時候,一股濃烈的煙火味道鑽進了鼻子,邵東子首先醒來,四下聞著哪兒傳來了這麽大的煙味。
其他兩人相繼醒來,也聞到了這種濃烈的味道,一看已經9點多了。
邵東子自告奮勇的出門偵查順便買早餐,邵東子出門前特意將自己的寶貝拿出想再裝一發子彈,卻不幸的發現那杆老爺槍已經在河中泡了個透,包括自己的彈藥。
唐生屏家裏的火藥也被雨淋濕成了一團,邵東子極度失望的出門了。
臨走前,央求著謝楠幫他將這些都給烘幹,可謝楠才懶得弄這些,再說搞不好把自己給炸飛了。
邵東子戴上一頂鬥笠,頂著小雨,沿著屋簷在四周轉了一圈,發現各家各戶都在門前點了一堆紙錢香燭,潮濕的地麵讓煙霧更大。
邵東子嘀咕著今天是什麽大日子,這麽誇張,端午不是早過了麽?整個浦市都快熏成臘味了。
進了一家早點鋪,美滋滋的吃一碗紅油餛飩,可正吃著街上一隊人馬走過來,邵東子一看連忙將脫下的鬥笠戴上,嚴嚴實實的遮上自己的臉。
來的人是張科長,襯衣下露出纏好的繃帶,一臉的愁樣,後麵跟著幾個警察,像是巡街一般找著人。
不用猜就是在找昨晚劃傷自己的人,當然也很可能順道找薑教授還有邵東子這個手持凶器的家夥。
邵東子挪動著凳子將麵轉向店內,偷瞄著警察走遠,才慌忙跑回去報信。
回到屋子謝楠眼巴巴的看著邵東子帶來什麽吃的,而邵東子眼巴巴的看著自己那邊火槍還是濕漉漉的樣子。
“吃的呢?”
“還惦記吃呢?警察快把我們逮走了!”
說完邵東子添油加醋的把遇到張科長的事情說了一遍,薑教授聽了微微頜首,讓兩人帶在家裏,他去找人搞定這個事情。
邵東子感慨:有人際網真是好啊!
謝楠一臉的痛苦,被水猴子拖下水後喝了不少河水,現在又是雨天,全身內外都快長毛了,就麻利的找了個幹爽點的地方,點了堆火烘烤著衣服。
邵東子笑嘻嘻地靠過來,用身子拱開一塊地方,死皮賴臉的坐在旁邊,然後掏出槍偷偷摸摸想烘幹。
謝楠斜眼看看他,居然沒有說話,邵東子得了好,連忙又去搬那塊濕火藥。
“唉!這不行,烘槍可以,別動那塊大火藥!”謝楠話還沒有說完,邵東子已經將剩下的火藥兜起搬了過來。
可憐謝楠正死仰八叉的坐著烘襪子,邵東子手上掉下一小塊火藥,掉入火中,轟的一聲燃起來,將白色的襪子瞬間變成了灰色。
邵東子一見不好偷偷的將剩下的火藥丟回漏雨的地方,臉上肌肉抽動著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悲。
這滿屋的煙霧簡直就成了烽火台了,謝楠往後一仰,躺在地上,深情的說了句:“大哥,你千萬別鬧了好嗎?我真的怕被你給弄死。”
煙霧還沒有散盡,門外就傳來拍門聲,聽聲音人很多,看樣子警察找上門了!
邵東子慌忙將槍丟到床下,兩人並排站著,等著警察叔叔破門而入。
意外的是門外居然傳來薑教授的聲音:
“謝楠,開門!”
兩人相視一眼,心裏暗叫不好,薑老頭已經被警察抓起來了。
老老實實開了門後,警察並沒有上手銬,甚至沒有搜查房子,就帶著三人出門了。
路上薑教授說已經找人說好了這件事,而現在,他們要去幹一件這幾天一直沒有幹成的事情,去那座高樓。
而且關鍵是光明正大的,邊上還有幾個荷槍的警察,理由是調查昨天刺傷張科長的演員!
謝楠心頭一振,看樣子還得靠我們英勇無敵的警察叔叔來解救蘇坤這個花季少女,急忙擠出個笑容給周圍幾個警察送過去。
即使天上還下著雨,心頭像是撥雲見日一般。
快到高樓門口的時候,邵東子緊張的提醒大家,小心惡犬,警察們聞言連忙將手中家夥掏出來,小心翼翼的靠攏。
不過直到敲門,提心吊膽的眾人卻連根狗毛都沒有看到,邵東子成了謊報軍情,招了一堆白眼。
大門依然緊鎖,警察使勁拍門也不見有人來開,轉身就要走。
謝楠突然指著樓上大喊:
“上麵有人,就是昨晚那個行凶的!”
警察重又興奮起來,將門砸得更響,邵東子打量了一下緊閉的窗戶,哪兒來的什麽人啊?不過謝楠又如同真的一樣,繼續在那裏指手畫腳的。
這小子使詐!邵東子心領神會的跟著叫嚷起來,鼓動警察破門。
找來撬棒等工具,那扇沉重的大門終於被打開,警察一擁而入,謝楠和邵東子連忙跟著鑽進去。
門內的世界有點難以想象,這座樓裏還有一座房子!
周圍有樓梯可以通著各個窗戶,中間重又蓋起了一座小樓,像是一個巨大的倉庫中 堆砌著許多集裝箱。
眾人重來沒有見過這種建築結構,用一座古色古香的外殼包裹著一個另外一座樓房。
謝楠恍然大悟,難怪每次來都是沒有一絲燈光,原來裏麵還有這等玄機。
當中的小樓隻有幾扇小窗,其餘的裝著換氣扇,不緊不慢的轉動著。
帶隊的警察意識到這有可能是立功的時候到了,誰知道這裏麵在搞什麽勾當!於是振奮精神,讓手下們開下一道門。
樓中樓的門並沒有上鎖,不過裏麵的情況讓首先進去的警察全身雞皮疙瘩直冒,房裏麵開著綠色的燈光,照得整個房間慘兮兮的。
再仔細一看,裏麵赫然放著一具棺材,讓後麵進來的人也吃驚不小,一幹人急忙退了出去。
警察隊長定了定神,指揮兩個警員進去查看情況,如果棺材裏麵有人,就馬上采取下一步行動。
兩個警員毫不情願地又進了房內,躡手躡腳地走到棺材前麵,一人一邊的把棺材蓋一掀,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顏色掃了一眼,再又連忙地退了出去,大聲喊道:“報告,裏麵是空的!”
隊長對這個結果悄悄的鬆了口氣,同時還是有點失落。
“那好,繼續搜查吧!”
警員們得了命令,正要衝進去,卻都不約而同的看到沒有蓋好的棺木像是自動還了原。
而隊長則被頭頂上一種飄渺的聲音吸引過去,在高高的樓頂上,像是有一個白影悄然飄過。
警察叔叔們不由自動的同時咽了口口水。
而在另一邊好像又有一個白影升起,一時間在這個陰天的昏暗房間裏麵像是模糊不清的閃現著各種魅影。
隊長率先跑出了高樓,其他人見狀也慌忙退出了樓內。
眼神有點發直的隊長問手下們:“你們剛才看到什麽了麽?”
“看到了,像是那種東西……”
“不對,是犯罪嫌疑人不在現場,現在我決定封閉現場,踩點蹲守等待抓捕時機。”
隊長試圖挽回作為警察的最後一點麵子,帶領眾人七手八腳的將鐵門貼上封條,急匆匆的帶隊走了。
薑教授低聲問道:“你們警察也信這個?”
隊長用幾乎聽不到的小聲回答:“平常還好說,今天這個日子不好,太邪!”
說完就讓謝楠他們保持聯係,隨時作為目擊證人來配合警方行動,然後就快步走掉了。
邵東子摸摸頭,問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啊,你看到處都是香紙灰!”
薑教授拍手叫道:“今天是中元節,也就是鬼節,難怪警察也怕了。”
謝楠想起自己跟邵東子和薑教授見麵時候編的借口,儺麵是用來中元節假麵舞會的,今天,說不定還真應了這個景。
雨一時間又大了,三人抱頭竄進一個屋簷下,警察撤了,下麵的路還得自己走。
謝楠蹲在地上看屋簷上落下像是瀑布一般的水簾,又一個希望落了空,讓他心灰意冷得開口說道:
“我覺得快了結了,我帶著這個儺麵已經太久,有時候覺得它真的沉得讓人透不過氣來,如果能找回蘇坤,拿我的命去換也行,這個遊戲,真太折磨人。”
邵東子勸謝楠不用說傻話,至少來這幾天,已經讓事情明晰多了,相信不久就完事了。
“完事以後,咱還上咱的大學,照樣沒心沒肺的混就行了。”
謝楠語重心長的說完這一句,就閉嘴再也不說話。
薑教授在一旁一直沉默著,這雨下的還是挺大。
既然警察幫不上忙,謝楠決定要自己去闖那個樓中樓,畢竟上麵還有機會能夠找到蘇坤。薑教授卻不讚同這樣的行為。
“剛才警察的話讓我有點不安,有的事情真得不能輕視,要不我們再等一天吧。”
謝楠卻漲紅了臉叫道:
“再等一天,誰知道又會出什麽事情,那人是個瘋子!”
說完就要衝進雨中,去那座樓裏。
邵東子拉住謝楠,強行拖往一家飯店,勸說道至少吃點東西,怎麽去也得從長計議啊!
可巧,又是那家店,那家有著醇厚甜米酒的小飯店。
飯菜上來,三人卻都不動筷,也不說話,就此僵持著。
邵東子給兩人倒上酒,先舉起杯子祝辭:“謹以這杯祝我們早日了解事情。”
薑教授碰了碰杯子,添上一句:“以及蘇坤平安!”
謝楠動了動嘴唇,悶頭喝下這一杯。
“好吧,就等一天。”
薑教授露出一個微笑,拍了拍兩人肩膀。
等著大雨稍微停了,邵東子拉著醉醺醺的謝楠和薑教授一齊走出了大門口,天色黑得如同夜晚一樣,黑壓壓的雲彩低垂著壓在浦市鎮上麵,像是個不好的兆頭。
出於鎮上之前發生的那麽些怪事,鎮上的女人們都紛紛出來,在門口燃了一堆紙錢和香燭,整個夜空像是染上一層青煙一般,在灰暗的背景下散出一些悲涼的味道。
謝楠紅著眼睛,在酒精的催化開始漫無目的的在巷子裏穿行,在香煙燭光裏麵踏著石板路上的水窪。
邵東子和薑教授一聲不響的在後麵跟著,知道謝楠這家夥心情不好,就任他隨意走走好了,沒準這樣他就放開了。
謝楠突然很想也買上些香紙就著這滿城的氣氛,燒上幾把,很有多人會需要這個的。
找了家雜貨鋪買了這些東西,拎起袋子謝楠往唐生屏家走去,邵東子跟在後麵,扳著指頭算要燒幾人份。
“唐生屏加上她媳婦算是一份好了,量可以大點嘛,相信老頭不會介意的,還有莫北這傻哥們,也得燒燒。”
薑教授也饒有興致的跟著算人頭:
“還有康建,還有那兩個跳湖的女生。”
聽到這個邵東子臉色一沉,瞪大眼珠子看著薑教授,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好不好,這個節日不適合談過去的陰影。
薑教授抬手做抱歉狀,邵東子收起心頭的那一陣小麻,繼續往下算:
“侯三也得算一個,還有死在招待所的那位,還有車上那三位還有……”
“媽的,死的人真夠多的啊,能活到現在真是我邵易東天賦異稟吉人天相啊!”
說著邵東子覺得買的紙錢不夠用,搞笑說隻能想法子搞搞小套餐。
謝楠突然回頭淡淡的說了句:“還有一個人!就是謝墨文。”
邵東子連忙點頭稱是,不過對於這個謝墨文到底和謝楠到底是什麽關係,現在還是不確定。
薑教授掏出手機,遞給謝楠,接過手機,謝楠卻並沒有打,如果再去跟自己那個已經怒火衝心的老爸去詢問這件事情,估計會比較麻煩。
不過謝楠還是撥了號,在接通之前,一直大口吸著冷氣。
接電話的就是自己老爸,謝楠出了第一聲以後,就把話筒拿遠,等著那邊大吼。
出於意料的是,謝楠老爸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語氣中多了許多無奈。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不過我還是堅持你不要繼續下去了,謝楠,回來吧。”
即使能聽出端倪,但是謝楠還是想讓自己老爸親口告訴儺麵和自己關係,至少這樣,麵對一切會有些坦然。
“謝墨文就是你的爺爺,也是我未曾謀麵的父親,還有謝家的不肖子孫!”
謝楠老爸的話中像是在極力克製著憤怒,不過有些哽咽的聲音還是暴露了他的激動已經不安。
原來謝墨文從著迷巫儺之事後,謝家祠堂就開了一場議事會,欲將他趕出族群,不料馬上張逢之又出事,他乖乖回到家中,繼續讀書,據說要去長沙上洋學堂。
可不到三月,卻又丟下了懷著身孕的妻子,悄然失蹤,這也就是謝楠從來不知道他爺爺的故事的原因。
“我不知道你是從哪兒知道他這個名字的,不過我絕對不會再讓你去接觸那些東西了,那太無稽也太危險了!”
聽到這裏,謝楠反而露出了一絲微笑,猜想居然是對的,一切都是衝著自己來的,這樣就不必再去抱怨什麽了。
“你馬上給我回來,要不然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了。”
“嗯,我就回來,不過有些事情必須要結束。”
“你說什麽!”
謝楠沒有再說下去,將電話掛了,回頭對著兩位說道:
“大家現在知道了,這是一個祖傳的恩怨,和你們根本無幹,要不你們撤吧!”
邵東子聽了極不高興:
“什麽就私人恩怨了,在圖書館和教學樓差點就要我邵易東的小命,現在我要報仇雪恨,而你也不用說這種話,太矯情了!”
薑教授拿回手機,謝楠老爸又打過來了,薑教授直接按下關機鍵,看著謝楠,決絕的說了一句:
“有什麽事,三個人一起吧!”
謝楠自知說出那些話倒是有些愚蠢,反而是有些看不起朋友了,揮手抱歉,表示作罷。
“對嘛,這樣說一點都不男人,反而有點娘娘腔了!”
邵東子一把攬住謝楠,加速往唐生屏屋子跑去。
到了地方,邵東子將分好的紙錢一堆堆擺好,點燃,一排火光就慢慢燃起,照得青磚牆紅光耀人,幾縷青煙升起,化進鎮子上空浩蕩的煙氣中去了。
謝楠掏出一瓶白酒,擰開瓶蓋依次灑在灰燼上,呆立一會,順手仰脖子喝了一口。
薑教授接過瓶子,也咕咚喝了一大口,嘴上念叨著往生之人、入土為安的話,等著火苗最後的熄滅。
邵東子東張西望著各處,怕又出什麽狀況,可眼下剛過7點,好像全鎮的人在祭完故人後,就早早關門歇業,窩在家裏了,街上來回看去都是空蕩蕩的,連平時招搖在街麵的土狗們都不見了影子。
又如同睡著了一般,鎮子靜得讓人有點發怵。
一聲沙啞的怪鑼從那座樓中響起,如同裝著金屬簧片的喉嚨發出一聲咳嗽,慢悠悠的劃過夜空,也打破了這個濃稠的寂靜。
謝楠看到在街角出現第一個人影以後,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又陸陸續續的出現了許多的身影,像是從各條小巷和弄堂中出現,無聲無息的匯成一條河流,慢慢的趟著步子過來。
更為讓人發毛的是,無論他們身上穿了什麽衣服,都一樣的泛著淡淡的白光。
邵東子嘴巴歪了歪,沒敢出聲,拿手抵了抵薑教授和謝楠,讓兩人看看這個西洋景。
還在喝酒的謝楠擦擦嘴巴轉頭一看,馬上拍拍腦袋,這不是自己喝多了上頭吧,窄窄的巷子裏居然出現了這麽多的白色人影,如同螞蟻一般,密密麻麻的擠在一起,卻沒有一點聲音。
薑教授出了一頭冷汗,這種情形倒是從來沒見過,那聲破鑼聲倒是像有來頭,惹起這麽大的場麵。
他連忙低聲的說:“不要出大聲,我們往後退。”
邵東子一臉沮喪的指著身後:
“退啥啊,這後麵也是!”
三人身後的巷子中也出現了一大批人馬,依然踩著無聲的步伐,所有人都好像有一副模糊不清的麵孔,慢慢的過來。
牆邊的灰燼已然燃盡,一陣陰冷的風吹過來,掃盡了痕跡,而前後兩股人馬,已經逼在麵前。
薑教授拉著兩人的衣角,示意不要說話也不要有大動作,這些人好像並沒有發現他們的存在。
這些麵孔各異,衣著不同的人群在三人麵前做了一個交叉,匯成一流,如無其事的融在一起,繼續著自己的行走,這些人都一樣的是:一張張怎麽都看不清楚的麵孔,像是有一團霧氣結在臉前。
邵東子試探著想著跑進屋子,一下掙脫薑教授的手,走進這條人流之中,他發現了不可思議的事情,自己平白的穿過了一個人的身子,像是穿過了一團紙錢燃起的煙氣一樣。
即使驚出了一頭冷汗,他還是回頭作出一個OK的笑容,表示沒問題,說到底可能隻是幻象罷了。
當繼續要穿過下一個人的時候,邵東子卻明明白白的撞了一下,這一撞讓邵東子剛剛努力裝回胸腔的心髒一下又提上了嗓子眼,不過那個被撞的人卻依然往前走著,頭也不回。
看著那個高頭大馬的家夥往前不聲不響的走過去,邵東子楞了一會,一陣痛感卻從手臂上傳上來。
就在剛才撞過的地方,四條深深的劃痕將邵東子的衣服劃開,血正形成四條線,慢慢留下來。
邵東子看著自己的傷口,忍不住叫了一聲,哪兒來的鬼爪,一下就劃開這麽多傷痕。
不大的一聲叫喊,卻讓無聲無息流動著的人流霎時間停頓下來,白色的人流靜止不動,靜靜等著什麽一般。
邵東子忍住痛,沒有再說話,傻站著一動不動,不消半分鍾時間過去,一些好像又恢複了正常,人流依然開始湧動。
邵東子溜回謝楠和薑教授身邊,呲牙咧嘴的比劃著自己莫名被劃傷的地方,盡量不說話,薑教授稍微看了一下,帶著兩人溜著牆根往前走去。
那些白色人影一個個像是有目的的往各處走去,在各家各戶門前化為烏有,如同歸家的人一般,到了一處,就少一些。
看著眼前的這些詭異的現象,薑教授輕聲說道:
“邵東子身上的好像是刀傷,很可能是用刀片劃出來的。”
“那就不是鬼爪抓的,不會中毒吧!”
邵東子倒是按下了心,在這個情形下,隻能自求多福了,想到這,不由將身子壓得更低,一步步往前走著。
可是好景不長,不一會又撞上了幾個人,謝楠和薑教授的身上也多了幾道血痕,薑教授突然叫了一聲:
“跑!這裏麵有埋伏!”
聽到薑教授的話,謝楠和邵東子使出全力往前跑去,薑教授老邁已經沒法跟上,兩人則是一邊一個拖著他往前拚命奔跑。
薑教授頹然的邁著步子,一邊嘴上還不閑著:
“要是以前,我早就看出幻境和真人的區別,這裏麵有鬼影也有真人,而我們身上的傷就是他們弄得!”
邵東子聽了氣不打一處來,這老頭也是,關鍵時候掉什麽鏈子!
“為什麽你現在看不出來啊!”
“我的酒壺丟了,裏麵那些藥水沒了,我現在和你們一樣,該受蠱惑就受蠱惑,看到的不能辨明什麽啊!”
三人跑起來以後,在人流中中出現了幾個身手敏捷且異乎常態的家夥,脫離了隊伍緊跟著三人來了。
前頭也有幾人,氣勢洶洶的想要堵住去路,謝楠見勢不妙,大喊一聲,讓邵東子注意,他們要強行衝過去。
衝過那一道防線,謝楠和邵東子身上又多了幾道傷口,看樣子他們是把刀片夾在手上,不過怎麽都不是致命傷。
衝過那一道人牆,前麵就是河堤,謝楠不知從哪兒來的大力氣,一下竄上去,邵東子也爬上來,兩人合力將薑教授拖上堤壩,再一口氣爬上堤頂。
人流已經化整為零消失在各家門前,唯獨剩下的十來人全然沒有了之前的淡然姿勢,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要如何形容那些人呢?他們好像野狗一般趕了過來,聚在堤壩下麵,嘴上不知吼叫些什麽,眼中凶光像是要撕裂三人一般。
長堤上空無一人,下麵是一群亡命徒,謝楠將薑教授放下,讓他安坐在堤上,操起一塊石頭,準備往下砸去。
第二十二章 生祭
江那邊轟隆隆的水聲像是戰鼓一般鳴叫著,而水麵的淘金船還是依舊開足了馬力在挖著河床,像是鳴奏曲的高潮一般。
謝楠的腦中空白一片,在隆隆的噪音中隻顧高舉石塊準備最後反抗,這時候一直連綿的雨已經停下來,下麵那些人已經開始往上爬了。
謝楠的第一塊石頭砸了下去,將即將爬上的第一個人砸了下去,而石頭落地的聲音後,身後的江中響起來龍吟虎嘯一般的動靜。
暴雨過後的第一波洪峰從上流湧了下來,讓原本已經變得寬闊許多的河麵一時間充滿了黃色的波浪,漫過了淘金船所留下的沙灘和石堆,以不可阻擋的氣勢往下衝過去。
而孜孜不倦的淘金船剛好挖開了河堤和地下河的缺口,陡然加大的水壓讓整個河段一時成了巨大的漩渦。
淘金船不消幾下衝擊,探入江中的泥鏟被河水折斷,船身一歪,隨即幾個人從上麵慌忙跳下,卻馬上沒入了洶湧的河水中,不見了蹤影。
船隻繼續順著洶湧的水流搖晃著撞到了一起,彭的幾聲響過後,這幾艘醜陋又粗暴的鐵船開始慢慢下沉。
而倒灌的河水通過淘金船奮力挖開的這條坑洞直接灌進了鎮子,如同管湧一般,從幹涸的地下暗河裏奮力衝進了鎮子。
謝楠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情形,江麵出現了幾個巨大的漩渦,本來高漲的水位突然又降了下去,像是突然失蹤一般。
河水發出隆隆的吼叫聲,在不遠的地方施展著自己最大的魔法。
剛好下麵聚集著的那些人影腳下有一口井蓋,猛地被地下突出的水柱衝開,像炮彈一樣撞了一個,那人被衝得老高,然後頭朝地的掉了下來,一聲慘叫,結果了性命。
餘下幾人也被水流衝得無影無蹤,邵東子在上麵喊了聲好,話音還沒落地,下麵的景象讓他生生的把後話咽了回去。
洪水一種無比強大的力量,不單是那些個追殺的人被水柱撞擊得七孔流血,所有浦市鎮的水井都如同噴泉一般,衝出高高的水柱,然後開始漫灌、洪水以一種不可能的方式侵襲了所有鎮民。
高高噴出的井水淹沒了一條又一條的街道,驚醒了無數鎮民,幾座不堪驅使的老木屋在水淹後轟然倒塌,聲響驚起了所有鎮民,不一會,原本黑色的鎮子燈火通明。
不過一分鍾,所有的燈光又同時熄滅了,洪水漫了變電設施,一個一時萬家燈火的鎮子又回複了一片漆黑。
謝楠看著這出天罰一般的慘劇,牙齒上下碰撞著,不知是出於憤怒還是恐懼。現在必須先去大堤的防洪門那裏,將門打開。
好在淘金船的沉沒,卡在管湧處,將水流阻慢不少,江水隻是一點點的往上漲著,趕到水閘處的時候,尚沒有沒頭。
管水閘的老頭正奮力的扳著閥門,原本用電一會就可以打開的巨大的鐵門,這時候需要人工來轉動鋼索了。
謝楠和邵東子衝過去幫忙老頭將奮力轉動絞盤,幾個臨近的房子中的鎮民也趕過來幫忙,趕在河水淹過脖子前,終於將沉重的水閘打開,河水順著大門又流回江中,鎮裏不再如同水庫一般積水。
稍微鬆下一口氣,那些人又急忙趕去塌房處救援,謝楠和邵東子一頭泥水的爬回堤壩,疲憊的坐下。
那座高樓依然黑黢黢的印在那裏,不過在這個全然失去燈光的時節,房內一些微弱的燈光倒是算一種啟示,不顧洪水還在城內泛濫,謝楠心頭一動,滑下堤壩,往那座高樓衝去。
那裏有人,肯定的,雖然隻有一點微弱的光亮,可他或者從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情形讓他現身於在鎮子一片漆黑之中吧,
邵東子見謝楠就著泥土滑下了堤壩,二話不說也跟著往下跑去,薑教授被之前一番奔跑已經累得不想動彈,這一回,他是難以跟上了。
鎮子陷入了一片混亂,洪水突如其然以鎮民們做夢也沒法想象的方式來到,幾座老屋的衝毀全然亂了人心,一時間浦市鎮滿是呼號聲。
不知道有沒有在這場無妄之禍中喪命,斷了電,所有的鎮民都在漆黑中不知所措。
謝楠深一腳淺一腳的往那座高樓走去,邵東子在後麵緊追著想趕上他的腳步,卻始終沒法趕上,隻能眼看著謝楠一人衝在前麵。
在街巷中摸索著前進、漫過膝蓋的水正往地勢低的地方流去,走動變得艱難,謝楠依然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這個新會長到底是怎樣的一個魔鬼!
好容易到了樓前,才發現這樓前幹幹的沒有一點水跡,看來這個混蛋尋址的時候可能就考慮到了什麽,找了全鎮地勢最高處。
大門的封條不見了去向,大門洞開,像是等著什麽。
容不了多想,謝楠將心一橫,走進裏麵。
裏麵依然是空蕩蕩的不見有人,不過那個樓中樓倒是隱隱的透出燈光,裏麵真的有人,謝楠一腳踢開了內門。
一層那具棺木不見了蹤影,隻留下一個空蕩蕩的房間和慘綠色的燈光,謝楠走進樓梯,小心翼翼的往上走去。
樓梯中開著昏暗的小燈,剛好照著階梯,牆邊掛著一個又一個的木製儺麵具,像是一個個都在怒目圓瞪看著人一般。
又是樓梯,在樓梯已經發生了太多的怪事,謝楠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細看著不會有什麽東西冒出來。
身後傳來呼嚕呼嚕的喘氣聲,謝楠連忙從包裏拿出最後一件武器——水果刀,握在手裏,或者起不到任何作用,可至少心理上還有點安慰。
一個人影手腳並用的爬上來,謝楠靠牆站定,準備靠近時候一刀紮下去。
正要手起刀落的時候,來人在燈光下抬起了頭,才看清楚是邵東子這個家夥,好一場虛驚。
邵東子扶著牆爬到謝楠身旁,抱怨道:
“你跑那麽快幹嘛!我都追不上,你還別說薑老頭了,他現在在哪兒,我也不知道了。”
“我怕來遲了,這個混蛋又不見了。”
邵東子斜眼瞟了瞟謝楠,這小子的自大衝動症又犯了。
“見了他你還不一定能打贏他啊!人多力量大,咱四隻手合力把他給掐死!”
休息一會兒,謝楠和邵東子繼續往上爬,這座小樓的樓梯修得奇怪,是繞著樓走的,讓人走得有點暈乎。
“修得跟個炮樓一樣,他想繞死人啊。”
邵東子不停的抱怨著,嘴上不幹不淨將這個新會長各位直係親屬問候了一番,真是讓人受不了的性格,越到緊張時刻,他就是越是瘋癲。
等上了二層,邵東子一個箭步上前,抓住門把,讓謝楠準備好跟著他殺進去,隨即一腳踢開門,剛要進去,看了裏麵的情景,碰一下又將門死命關上。
謝楠不解,問道:
“怎麽了,裏麵有什麽?怕成這樣!”
邵東子手不敢離開門把,生怕門會自己打開,語調像是過了電一樣,回答謝楠:
“還好,還好,要不是我手快就麻煩了,這裏麵是新會長的寶貝們!”
謝楠明白了,不用仔細猜就知道裏麵是新會長的蛇蠍蜘蛛蜈蚣等等的地方。
邵東子抖動一下身體,像是要抖掉什麽一樣,慢慢再將門把放開,和謝楠飛快的往上跑去。
“這個家夥到底是種什麽樣的人,真讓琢磨不透,不過今天晚上他的淘金船沒了,肯定會氣得中風的。”
邵東子邊上樓梯邊回頭和謝楠說著,全然不知覺樓道口出現了一條大狗,正在上麵睜著泛著綠光眼睛。
謝楠見了,將邵東子一拉,跑下樓梯。
邵東子也瞧見了大狗,猛的喊一聲,急忙往下逃,惡狗吠叫一聲,也撲了上來。
“這回完蛋了,想不到我邵易東好死不死得喂狗!”
邵東子跑得飛快,一會就到了二層的門前,謝楠腦袋中一閃,一個急刹車停了下來,讓邵東子先閃過去,自己一手拉住了門把。
惡狗張著血盆大口撲上來的時候,謝楠奮力將門拉開,迎麵給了它一記結實的對撞。
被這一撞,惡狗哀嚎一聲,摔在地上,隨即又彈起來,繼續撲上來。
謝楠將門掩上一半,等狗再度撲上來的時候,又拉開,把狗推進房間。
“見鬼去吧,享受你爸爸的蛇毒!”
邵東子見狀大叫一聲,幫忙將門頂上,兩人死死抵住,怕這狗把門撐開。
不一會,裏麵傳來了狗的哀鳴,還有一陣悉悉索索的動靜,兩人還是繼續抵著門,知道裏麵安靜下來。
“真是報應,誰知道自己的狗喂了自己的蛇。”
謝楠和邵東子繼續往上走,最後一層會有什麽,該揭開謎底了。
當第三層的門被打開的時候,裏麵那個人已經在等著他了,新會長端坐在那張差點要了謝楠魂魄的老椅子上,低垂著頭。
房內點燃了許多蠟燭,燭光搖曳著,將這個新會長照得如同銅像一般。
他身上穿著一套古舊的苗族服裝,隻是沒有纏頭,像是怪異的瘋子一樣,而那副棺木,橫在他身後,黑黝黝的泛著漆光。
見到謝楠進屋,新會長並沒有抬頭,隻發出一串怪笑聲。
謝楠搶上前一步,回答道:“蘇坤呢!這個迷藏結束了,我終於還是找到你了。”
新會長抬起頭,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謝楠和邵東子麵前,邵東子更是喊出聲來:“江自渡,他媽的怎麽是你!”
“你們早該想到的,而且我勸過你們,不要碰這裏的事情。”
江自渡蒼白消瘦的臉上依然是沒有表情,淡淡看著麵前的兩人,好像初相識一樣,仔細的打量著。
而且用極其平淡的聲音說著:“剛才那條狗叫黑火,是我最後一個朋友了,和今天死在水裏的那些人一樣,都是我的夥伴。”
不過他的眼中閃爍著一點光亮,像是有眼淚一樣。
“他們不該死,不是嗎?”
謝楠激動的對答到:“那兩個女孩子,還有莫北和康建等等,他們難道就該死?”
江自渡聽到莫北的名字後轉動了一下眼珠,將手合上,說了事情原因。
當初江自渡跟著謝楠回到大學,意外的碰上了莫北,加入了他們的協會,隻需一點小把戲,就順利的成了會中重要人物,原本隻是想混個吃喝,可是怪談協會那些人的好奇心太重了,他們知道了儺麵的存在,就一直要摻和進去。
“是他們自己害了自己,並不是我。”
江自渡的手指骨節突兀,像是天生唱辰河戲的料子,他輕輕彈著桌子,輕描淡寫的將莫北他們的死歸咎在他們自己頭上。
“怎麽不是你害的!你的那些毒蕈不是控製了他們嗎?”
邵東子喊了一句,這個江自渡簡直就是沒臉沒皮了,大言不慚的說謊。
“那些毒蕈是他們自己種的!一個儺師是不屑使用這種毒品的。”
邵東子想不到會是這樣的,莫北居然是一個癮君子,而整個怪談協會就是一個致幻劑俱樂部。
“他們真是一群不可救藥的人,天生膽怯可又著迷於他們不能控製的東西,話說那個康建倒是個好人,不過認錯了大哥。”
江自渡又笑起來,好像是在玩味著他們的死亡。
“是儺麵害死了他們,試想一群迷失心智的人,自然會被它一一蠱惑,還有你們的薑教授,他又何嚐不是一個被好奇深陷的人呢?”
江自渡娓娓說著關於薑教授的事。
江自渡把儺麵的事情寫信給了薑教授,薑教授很感興趣,所以謝楠才會有了那幾次不期而遇。
而現在他深陷其中了,甚至鼓勵謝楠進一步下去,因為薑教授自己可能和謝楠一樣,急需所有儺麵的答案,來滿足的自己的好奇。
可回頭一想,總歸薑教授救了兩人,人心都有很多想法,總不能全部猜到吧。
聽完謝楠一愣,原來薑教授早就知道儺麵的很多事情,卻裝著不知道,想看到最後。
謝楠打斷了江自渡的說話,將儺麵從包裏拿出來,雙手托住,上前一步道:
“這是你要的東西,放了蘇坤!”
江自渡看了看儺麵,卻並沒有上前接起來,卻用一種輕蔑的口氣問道:
“你們謝家就這樣?你爺爺不是儺師嫡傳嗎?”
謝楠明白麵前這個江自渡就是張逢之的後代,那麽將這個儺麵還給他倒也算理所當然,便回答他謝家並不承認有謝墨文這個人,而這儺麵,歸給誰也不關自己的事,隻是希望一切平靜,放了蘇坤。
江自渡聽言卻勃然大怒,站起來大聲說道:
“ 平靜!當初謝墨文去鎮上各大祠堂告密,聯手將我家驅逐出去該是怎麽樣的平靜!我張家流離破落又該是怎麽樣的平靜!背井離鄉不得不改姓重回又該是怎麽樣的平 靜!我必須要報仇,報家仇!你是謝墨文的孫子,你知道我的爺爺是怎麽死的嗎?被人活活打死在異鄉!我和我爸爸又是怎麽樣乞討度日?”
說到這裏,江自渡蒼白的臉上泛上一線潮紅。
在謝楠之前,江自渡已經去找過唐生屏,希望將儺麵拿到,不料唐生屏卻裝傻充愣,稱不知有什麽儺麵炒麵的,將江自渡趕出了房子。
前腳趕走他,後腳卻又將謝楠找來,要將儺麵交給他,而這個謝楠居然也不知死活的接過儺麵。
“謝墨文並沒有告密!還有,唐生屏為何要給我儺麵我不知道,但是他是你害死的?”
“你帶著儺麵離開了浦市,我就約他出來,然後起了爭執,是他自己跌落河死掉,隻不過我在後麵加了個東西,讓他魂魄被鎖,不得超生。”
江自渡慢慢走到謝楠麵前,想要拿過儺麵,謝楠猛的收回雙手,瞪著他,狠狠說道:
“蘇坤呢,我需要見他。”
江自渡揮手將謝楠一掌打翻,將儺麵拿在手上,走回椅子旁邊,拉開棺材後麵的簾子,蘇坤正安然昏睡在那裏,精致得如同童話中的公主。
見儺麵被搶了過去,邵東子火氣上升,想要撲過去奪回,江自渡冷笑一聲閃過了邵東子,再順勢一腳將邵東子踢倒在地。
“憑你們倆,想打到我都比較難吧。”
江自渡坐回了椅子上,把玩著手上的儺麵,完全不看兩個被人輕易打倒的家夥氣得鼻子冒煙,而是用淡淡的口吻說著:
“謝楠,我想我還有一個遊戲讓你繼續玩下去,就是用你的命換這位小姐的命。”
謝楠聽到這句話,腦子嗡的想起來,原本以為這樣就會結束了,想不到自己還是太過天真,何況江自渡對於祖輩的事情依然耿耿於懷,絕不會輕易就了結。
邵東子跳著腳罵道:
“你他媽還沒完沒了了,今天我們連人帶東西全要帶走!”
“不知深淺的東西,這位美麗的小姐,哦,對了,叫蘇坤,可能活不過今天這個中元節了。”
江自渡全然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像是在對著儺麵傾述什麽一樣,將這件足以讓謝楠和邵東子氣得腦袋燒起來的事情說得異常平靜。
“你對她做了什麽?”
“沒什麽,一些草藥,解藥在你身上。”
謝楠懵了,怎麽解藥在自己身上,這算什麽話。
“作為犧牲,你流出的血就可以解開她身上的毒。”
邵東子失去了繼續談判的耐心,衝著江自渡過去,揮拳要打,江自渡格開以後,狠狠給了邵東子一腳。
“那一槍的仗沒有算呢!你著什麽急?”
看邵東子痛得隻打哆嗦,謝楠喊了一聲:
“行,我答應你,陪你玩到底,不過我希望你能夠放過他們,他們本來就不該牽扯進來的。”
江自渡眨眨眼,點頭算答應了。
謝楠跟著江自渡慢慢走到那口棺木前麵,江自渡將儺麵遞給謝楠,拿出那晚戲台上用的匕首,冷冰冰的說道:
“戴上儺麵,躺上去吧,多情種,情感太多是不是就是你失敗的最大原因?”
謝楠看了蘇坤一眼,這可能是最後一眼了,她還是那麽漂亮,不過沒有將來了。
邵東子徒勞的叫謝楠不要上當,可謝楠還是麵無表情的爬上棺蓋,這可能就是自己的最後棲身之地了。
江自渡獰笑一聲,單手上的匕首高舉過頭頂,準備刺下去。
這一刺意味著儺麵的繼承者將是自己,而光複自己爺爺身為顯赫儺師的身份,淘金船積累的財富會讓自己繼續延續起堂皇的人生,並且不再會有什麽紛爭了。
邵東子不忍看下去,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大門在匕首落下之前被一腳踢開,一身狼狽的薑教授出現在門口,手上拿著那把舊槍,大喝一聲,然後將槍口對準了江自渡。
江自渡停下來,轉身站好。
“這不是我想看到真相!你就是那個寫信給我的人吧!我沒想到這裏居然是這樣陰謀!”
薑教授從未有過的激動起來。
“你以為這真是一個什麽儺麵的問題嗎?不,它遠比你想的還要複雜,這裏麵有幾代人的恩怨和性命,這些人的死更多的是因為仇恨和欲望!還有這個鎮子失去了的東西,敬畏!”
槍裏隻有一顆鋼珠,而槍的準頭也是極差,江自渡無所畏懼的繼續著自己的祭典,看似平靜的表麵下,實際上已經完全被瘋狂的執拗占據。
槍聲響起來,子彈如同長了眼睛一樣鑽進了江自渡的身子,痛得他將刀丟下。半跪在地上,又猛的向彈簧一樣衝向薑教授。
邵東子使了個心眼,將腳一伸,將江自渡絆倒在地。
謝楠從棺蓋上爬起來,趕到蘇坤身邊,隻見她還在好好的呼吸,衝著江自渡喊道:“把她弄醒!”
薑教授看著倒在地上呻吟的江自渡,無奈的歎口氣,說道:
“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浦市鎮找回失去的敬畏,可現在成了什麽?現在你闖下的禍會讓你走上和你爺爺一樣的道路!”
江自渡的樓下已經圍上幾百鎮民,誰都知道這座樓的主人是淘金船的幕後老板,不找他還能找誰。
眼下已經將大門圍了個水泄不通,薑教授和幾個警察極力勸阻,將人擋在門外,誰知進來以後看到這樣的一個情景。
薑教授將火槍丟在地上,扶起了江自渡,勸他最好去承擔這一切。
誰料江自渡忍著痛將儺麵緊抱在懷裏,嗆著血笑了一聲,我還是不相信天會這樣對我們張家,或者我是從根上就錯了,可這儺麵,我還是要定了。”
“我會給鎮民一個交待的。”說完跌跌撞撞的站起來。
謝楠連忙追上去,想要救蘇坤的解藥,江自渡回頭說蘇坤隻是昏睡過去,不一會就會醒。
“謝楠,你沒死,這個遊戲算是我輸了,祖上的仇到我這裏就算完了,我這才明白,為什麽儺師也會被驅逐。”
說完就衝出門去,邵東子勉強爬出來想跟上,薑教授攔住。
“算了由他去吧!或者他明白爺爺和爸爸都騙了他,知道自己成了複仇機器。”
邵東子半懂不懂的點了點頭。
江自渡幾乎是滾下了樓梯,走到了大門口,看到了全街的鎮民,正怒目而視。
可他的樣子幾乎成了血人,大家也不敢靠前,靜靜的對峙著。
江自渡深深的鞠了一個躬,說道:
“我對不起浦市鎮,你們殺了我吧。”
人群中發出一陣聲音,卻沒有人上前,為首的守水閘的老頭開腔道:“你走吧,不要再回來這個鎮子!”
這種善良像是天生的,浦市鎮當年也是這樣趕走了張逢之。
江自渡聽了這話反而更加難受,拖著腳步走出去,人群在後麵默默的看著,眼神木然,卻如同刀一般鋒利。
江自渡勉強走到江邊,看到泛濫的江水苦笑起來,將儺麵戴上,跳進了尚在轉動的漩渦。
蘇坤醒了過來,看到謝楠和邵東子後,失去已久的眼淚猛的流下下來,抱著謝楠仔細感受他身上的溫度,確認自己不是在夢裏。
邵東子站在旁邊,雙手想環抱起他們,卻又下不了手,最後不耐煩的幹咳一聲。
“得了得了,別膩歪了。”
謝楠看著蘇坤的眼睛,反複說著對不起,一切都結束了。
的確,一切都結束了,洪水慢慢退去,浦市鎮即將迎來下一個黎明,幾百年來,它的平靜像是江水一般,即使有多大的風浪,也不過是一時的漣漪。
生活還會繼續,浦市鎮不再需要儺師,也不用什麽強加的敬畏。
從樓中走出來,薑教授深深的吸了口氣,想為一直瞞住自己的真實想法說聲對不起。
沒等開口,謝楠和邵東子同時搖搖頭,說道:“沒事了,現在還得拜托您用你的關係網讓我們能夠從死亡名單裏麵出來,還有……”
“還有什麽?”
“找家好點的賓館,換套衣服,我們現在快成乞丐了。”
蘇坤看到三人被劃成條狀的衣服,倒真是狼狽。
也笑著說道:
“最後還有,我們該回學校了!”
“是啊,再不回去連不及格的機會都沒有了!”
“我的工資估計也扣得差不多了。”
“嗯,我想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我的愛情能夠發生了。”
謝楠最後一句話,是深情看著蘇坤說的,蘇坤笑笑:
“再觀察吧!”
黎明終於來了,四個步履蹣跚的背影堅定走著。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