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霧隱占婆 第四卷 驚爆無底洞 第1話 獵槍
幾乎所有進入野人山的探險者,都會充分考慮到將要麵臨的障礙和危險。而最難以預知的威脅,是從地底不斷湧出的霧氣。除了那些迷失在霧中,永遠都回不來的失蹤人員,世上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解答究竟會在霧裏遇到什麽,也不知道它的根源來自哪裏。若以常理推測,濃霧可能會使人產生幻覺,或是霧中含毒。但是憑借著豐富的經驗、先進的裝備,再加上一些必不可少的運氣,應該有機會從中全身而退。
不僅司馬灰和玉飛燕是這麽設想的,就連搭乘在“黑蛇II號”運輸機上的英國探險隊,也同樣抱有這種僥幸心理。他們為了對付野人山巨型裂穀深處的千年迷霧,事先做了許多相應準備,包括各種防毒措施,以及在霧中使用的強光照明器材。但是根本沒有料到,濃霧中存在著令人完全無法想象的東西。
威爾森留下的錄音磁帶,聽得眾人麵麵相覷,好半天做聲不得。錄音中提及的內容,徹底顛覆了他們先前對整個事件的認知。玉飛燕心裏很清楚,自己這夥人,與“黑蛇II號”運輸機上的英國探險隊,肯定都有著同樣的幕後“雇主”。按國際上的慣例,既然客戶委托一組人去尋找失蹤的空軍運輸機,那麽在這組人失手或放棄之前,就不應該再讓別人插手。要是早知如此,也就不來趟這渾水了。
玉飛燕又想起先前與司馬灰二人發現這架運輸機的時候,裂穀中的濃霧正在下降,當時的黑蛇II號運輸機並無異常,機艙裏也沒見到英國人的屍體。據此估計錄音中提到的“生命體”,僅限於在霧中活動,而且“燈光”會將它從迷霧深處吸引出來。
這時司馬灰撬開機艙內的貨箱,一看果然都是英國探險隊攜帶的各種裝備和物資,而不是玉飛燕此行所要尋找的“緬甸珍寶”。他見其餘幾人都是神色凝重,如同大難臨頭,就想找個理由寬慰眾人,隻好說:“至少這盤錄音帶……解釋了咱們先前在裂穀上邊遇著的,是這架黑蛇II號運輸機,而不是一個在濃霧中徘徊了幾十年的幽靈。”
玉飛燕看了司馬灰一眼說:“你就別自欺欺人了,咱們遇到的確實是黑蛇II號,可是與黑蛇II號在霧中相撞的又是什麽?”
司馬灰說既然“黑蛇II號”迎頭撞上了對麵的蚊式運輸機,但是卻沒有發生爆炸,我想這大概是由於“霧”的原因。聽說世間常有“海市、山市”幻布,晚上在荒墳野地裏還會有“鬼市”。濃霧中突然出現的,多半是那架失蹤的英國皇家空軍運輸機,在幾十年前留下的影子而已。
太平洋戰爭末期,美軍有整整一個中隊的野馬式戰鬥機,在太平洋地區執行巡邏任務。他們突然發現對麵空域有日軍的零式戰鬥編隊出現,然而當時的日本聯合艦隊都不複存在了,海軍航空兵也被打得七零八落,早已喪失了製空權,怎麽還會有如此齊整的大規模編隊出現?正當美軍戰鬥機飛行員想要發起攻擊的時候,卻又失去了敵方機群的蹤影,眼中隻剩下海天茫茫,碧藍無垠。通過聯絡得知附近巡航的艦載雷達上,始終沒有出現任何異常反應,當時野馬式戰鬥機中隊的飛行員皆是目瞪口呆,沒人知道剛才親眼目睹的情形是怎麽回事。
後來有證據顯示,那隻是海市蜃樓一類的光學折射現象,還有不少目擊者曾在海邊或是沙漠中,看到金戈鐵馬的古戰場浮現在地平線盡頭。不過科學家們至今都無法解釋,在雲層和海麵上形成的投影,為什麽往往都會出現在許多年以後。
這是司馬灰曾在緬共人民軍裏,道聽途說得來,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現在提出來,是覺得探險隊在野人山的遭遇,與那瀚海狂沙中的種種離奇現象,頗有相似之處,這麽說似乎也解釋得通。
玉飛燕卻不認可這種推測,如果說是濃霧形成的虛像,那麽黑蛇II號為什麽會在撞機的一瞬間,如同接觸到了強烈的磁場,使得全部設備同時停止運轉?另外這架運輸機落入裂穀之後,被強光探照燈從迷霧裏引出來的“生命體”又是什麽?英國探險隊的成員是如何遇難的?為什麽他們連屍體和血跡都沒留下?
阿脆同樣是深覺疑惑,她也忍不住開口問司馬灰,為什麽英國人形容濃霧中出現的東西是“生命體”?
司馬灰道:“這個詞還挺唬人,都把話說顛了。其實講白了,不就是說從地底湧出的濃霧裏存在著某種‘活物’嗎。”
阿脆搖頭道:“隻怕沒有那麽簡單,這個詞太寬泛了,你可以說一草一木是生命體,甚至還可以說整個天地都是一個生命體。即便咱們親眼見到了濃霧中出現的東西,可能也無法準確描述。畢竟天地茫茫,人類所知極其有限。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被探照燈從濃霧裏引出來的東西,絕對是異常危險,還是遇不著為好。”
司馬灰尋思:“能否探明霧中隱藏的真相,也許就是從野人山裏逃出生天的關鍵所在”。但他被眾人連珠炮似的問題,給問得無言以對,心想:“我這還懵著呢,你們怎麽全都問我來了?”隻好推說“見不盡者,是天下之事;悟不盡者,是天下之理”。眼前這些事情實在太過出人意料了,幾乎沒有邏輯可言,換誰也琢磨不透。在這種情況下,咱們應該盡量以“彈性思維”來處理。
玉飛燕和阿脆都覺不解,奇問:“彈性思維是指什麽?”
羅大舌頭替司馬灰解釋道:“這個詞是挺唬人,都把話說顛了。其實講白了,他現在是黃鼠狼偷鴨子,無計可施了。隻好把複雜的問題簡單化,給它來個見怪不怪也就是了。咱用不著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否則把腦袋想破了,吃虧倒黴的又不是別人。”
玉飛燕點頭道:“說得倒也在理。此時山外暴雨如注,導致地下積水不斷從岩層縫隙中滲落,造成這個地底洞窟內部也被雨幕遮蓋,使得裂穀深處的濃霧盡皆消散。咱們正得天時,如果就此放棄,無異於功敗垂成。那架失蹤的英國空軍運輸機,曾通過無線電聯絡,確認降落在了霧中,並沒有沉入泥沼。這地底多是沼澤,能夠允許蚊式運輸機降落的區域,隻有縱深狹長的一片濕地而已。如果繼續向南徒步搜索,仍有機會找到失蹤運輸機裏裝載的貨物。”
玉飛燕以前做事,無不隨心而動,根本用不著對手下多作解釋,可司馬灰這幾個人皆屬臨時入夥,真要是半路上甩手不幹了,自己也奈何不得他們,隻好忍著性子,好言好語地商量,她又對眾人囑咐道:“兵貴神速,現在不能過多耽擱,必須盡快采取行動。因為說不準熱帶風團帶來的狂風暴雨還會持續多久,它要是萬一在途中轉了向,或是突然減弱,事情可就麻煩了,那時候濃霧肯定還會出現。在出發之前,大夥應該盡可能多攜帶英國探險隊留下的必要物資,特別是防身的武器和食物,以及照明裝置,如果在途中突然遇到濃霧出現,就要立刻關掉探照燈和聚光手電筒,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可改用冷熒光劑一類沒有熱量的化學光源。”說完她就開始從英國探險隊的貨箱中,尋找應用裝備。
玉飛燕意外地發現了一部肩背式通訊電台,便問司馬灰等人誰會使用?阿脆看了看說:“這是PRS25/77型軍用戰術無線電,美國產的,我懂一些通訊,應該可以用,但這地下洞窟裏沒別的幸存者了,要拿它跟誰聯絡?”玉飛燕說:“咱們得手後,即便能逃出這巨型裂穀,可在野人山裏沒有接應恐怕也走不出去,帶上它有備無患,總能派上用場。”
司馬灰見玉飛燕布置有方,算得上是光著屁股坐橙子,有板有眼了,換作自己也沒有更好的策略,於是就沒再多說什麽。
其餘幾人也對此沒有異議,當下各自著手準備,隻是羅大海這輩子從來沒讓女人指揮過,嘴上雖然沒說,心裏卻難免有點犯嘀咕。他無意中發現貨箱底層有個長條匣子,打開一看,裏麵裝的是一條拆散的老式四管獵槍,配有兩種特製彈藥。羅大海三下五除二將它組裝起來,就見這條獵槍大得都出了號了,而且槍身材質考究,工藝非常精良,四條槍管呈“十”字配置,左右兩管為霰彈,上下兩管為大口徑膛線。他在當地聽人說過,以前有英國貴族在緬甸印度等地獵取野象和犀牛,專門使用這種獵槍。犀牛的那身堅皮厚甲,足能防禦來複槍彈的射擊,卻唯獨抵擋不住超大口徑的“獵象槍”。羅大海喜出望外,對司馬灰道:“這槍跟後膛炮也沒什麽區別,有它傍身,我心裏頭可就踏實多了。”
司馬灰提醒他道:“羅大舌頭,你他媽這是想打坦克去啊?我告訴你使這種大口徑獵槍可得悠著點,它的威力是不小,但生產年代比較早,所以在設計構造上還顯得比較落後,缺點很多,容易走火,尤其後坐力大得驚人,如果射擊者體格單薄,開槍時能把自己撞一溜跟頭出去。”
羅大海自持生得五大三粗,有膀子穩健的力氣,毫不在乎地說:“那些英國佬不就是喝機器水吃洋白麵長大的嗎,又不是三頭六臂,既然他們能用,咱也照樣玩得轉。”說完他將獵象槍的子彈帶挎在身上,然後囑咐Karaweik道:“你小子可跟緊了我們,要是敢開小差掉了隊,看老子不擼你個茄子皮色。”Karaweik也知道眼前處境之危險,滿臉驚慌,閉了口不敢多言。
收拾齊整了,眾人先後鑽出“黑蛇II號”運輸機的機艙,各自拎著衝鋒槍,以探照燈開路,摸索著向裂穀南端搜尋目標。從地層岩縫中滲下的積水,被洞窟高處的氣流一卷,都成了漫天落下的細碎雨霧,視野受到影響,逐漸變得模糊不清。
裂穀底部都是荒原般的濕地,當中有好大一片區域,縱深處綿延伸展,形勢如同蟒蛇,周圍的水麵上,則生滿了一片片枝繁葉茂的鋸齒草和叢叢蘆葦,都有將近半人多高,將沼澤地區分割得像是棋盤一樣縱橫交錯。
阿脆奇道:“這片寬闊深邃的地下空間,終年都被濃霧封鎖,從來不見天日,得不到半點光和作用,怎麽會生長著如此茂密豐富的沼澤植物?”
司馬灰也有同感:“最反常的是這裏實在太空曠了,而且洞窟的深度不下兩千多米,我原來還以為地底會藏著某些東西,可是這裏除了霧,似乎什麽也沒有了。”他說話的同時,在探照燈的光束下,看到附近水麵上漂浮著幾段枯木般的東西,心知必是鱷魚無疑。這裂穀四周如果是完全與世隔絕的,那從高處落入地底的生物和植物,隻能在這近乎封閉的環境中繁衍生息。在地下沼澤附近,出現鱷魚和緬甸蟒等爬蟲類生物毫不為奇。可在霧中襲擊“黑蛇II號”運輸機的生命體究竟是什麽?它的體形肯定不小,而且能夠借助濃霧迅速移動到高處,絕不可能是鱷魚和緬甸烏蟒。
司馬灰見沒有頭緒,索性不再多想了,他抬頭向高處看了看,先前對熱帶風團“浮屠”沒有任何好感,隻覺得惡劣的天氣是一個致命威脅,但此時卻又盼著這場驅散濃霧的暴雨,千萬不要停止。
正走得發慌之際,忽見前邊又有一條近十米長,約有數噸之重的巨鱷,露出滿口密布的尖利牙齒,橫趴在路上一動不動,它猛然被探照燈腳步聲所驚,並沒有發出攻擊,而是“嘩啦”一聲扭動笨拙的軀體,順勢躥入了蘆葦叢的深處,聽聲音是去得遠了。
玉飛燕連忙提醒眾人,千萬不要離蘆葦叢太近了,免得被潛伏的鱷魚一口咬住拖入泥沼。
可這時俄國人白熊卻突然停下腳步,撥了撥巨鱷剛才爬過的地方,撞碎了一層枯木,厚厚的泥土和青苔下,暴露出大片狗肝色層麵,他又接連挖開幾處地麵,也都是如此,看起來一直延伸到沼澤深處。俄國人白熊似乎覺得這很不尋常,他那張本就冷漠的臉上,又籠起了一層陰雲。
司馬灰雖然看不懂這俄國佬在搞些什麽名堂,可此處極其危險,怎敢隨便停留,就問:“懦夫司機,你在這刨地雷呢?”
那俄國人白熊聞聲抬起頭來,麵無表情地衝著司馬灰張開了嘴,露出僅剩的半截舌根,示意自己不能說話,隨即用匕首劃地寫了幾個字。
眾人借著燈光一看,見隻是四個英文字母“MOHO”,俱是覺得莫名其妙:“這是個人名嗎?”
玉飛燕知道一些俄國爆破專家白熊以往的經曆,見了這行寫在地上的英文,已然領會了他想要告訴眾人什麽事情,驚問:“你是指咱們掉進了望遠鏡裏?”
(注:機器水——指自來水)
第一部 霧隱占婆 第四卷 驚爆無底洞 第二話 望遠鏡計劃
俄國人白熊用匕首在地上劃了“MOHO”四個字,隻有玉飛燕清楚他的意思,這是一個令人無法接受的事實――野人山巨型裂穀底部是由造岩物質所構成,探險隊的六個幸存者,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深入了地幔與地殼之間的“摩霍界麵”。
如果要解釋這件事情,還要從五十年代初期說起,當時蘇聯和美國這兩大敵對陣營,受冷戰思維支配,將大量財力物力投入到無休無止的戰備競爭當中,軍事科研也以近乎畸形的速度突飛猛進,雙方竭盡所能開發各種戰略資源。
當時的蘇聯有一項代號“地球望遠鏡”的秘密計劃。蘇聯國土的南部和東部幅員遼闊,環繞著山嶽地帶,天然洞窟和礦井極多。為了比美國更早掌握地底蘊藏的豐富資源,以及人類從未接觸過的未知世界,蘇聯人在一塊天然盆地內的幹穀中,動用重型鑽探機械設備,秘密進行了前所未有的深度挖掘。
這一工程耗時將近二十年,他們挖出的洞穴,垂直深度達到一萬三千米,是世界上最深的已知洞窟。因為涉及高度軍事機密,所以“地球望遠鏡”計劃始終都在絕對封閉的狀態下進行,外界很少有人知道其中的內幕。
白熊契格涅夫精研爆破和地質鑽探,在“地球望遠鏡”的工程末期,他曾經參與其中,接觸到了許多相關機密。人類設計出了天文望遠鏡,可以用肉眼來窺探宇宙星空的秘密,但是人的眼睛卻不能穿透地麵,所以才將穿透地層的深淵,稱為“地球望遠鏡”,可以借助它來直接觀測地底物質。
根據地下深度不同,物質組成也完全不同,並不是一磚到底的全是泥土岩石。概括而言,大致有三層區域,最外部稱為地殼,深處是地幔的中間層,地幔裏邊裹著地核。地幔與上下兩層不同物質的分界處,稱作不連續麵,外邊的被命名為“摩霍不連續麵”,深處的則是“古登堡不連續麵”。
當年蘇聯人挖掘到地下一萬多米,取得了“摩霍不連續麵”下地幔的樣本,發現地底含有大量放射性物質,使造岩物質形同石蠟,它既不是岩石也不是沙土,可能裏邊含有微生物,才呈現出罕見的狗肝色斑痕,表麵上看起來猶如腐敗的人造革,與野人山洞窟裏常見的地質構造完全不同。白熊曾在蘇聯見過樣本,並且知道這種地下物質分界線具有全球性,然而隨著地表區域不同,摩霍界麵的深度也有變化。如果在是緬甸野人山,至少要深入地底萬米以下,才有可能出現這種特殊物質。
玉飛燕仰起頭,在雨霧中看了看那條高懸的地縫,心中詫異之情不可名狀。此時山外風雨如驟,雷電交加,無法憑著閃電的光芒加以目測,隻看手表上的海拔讀數顯示,洞窟底部距離出口之間的垂直落差,大約有五六千英尺。而且裂穀的頂端,本身就位於野人山海拔較高的地方,減去山體的高度,到地麵也不可能超過三千英尺。這個深度當然絕對算不得淺了,但地層物質的變化,卻分明顯示眾人已經深入地下三萬多英尺。也就是說自身感覺到的深度,還不及實際深度的零頭。在這個深淵一般的裂穀內部,似乎一切邏輯和常識都已失去了意義,使人完全難以判斷究竟麵臨著什麽樣的狀況。
玉飛燕心中茫然,她向其餘幾人,簡單說了說白熊發現的情況。可司馬灰等人文化程度有限,除了知道一千米大約是三千多英尺以外,又哪裏聽得懂“摩霍維奇不連續麵”和“地球望遠鏡”是何所指。可能用清濁不明的“混沌物質”來描述,他們倒還能夠理解一些。
羅大舌頭說:“現在咱們已經踩到底了,還管它有多深做什麽?我真想不明白這種事有什麽好擔心的。從兩千米的高度掉下來是一死,從一萬好幾千米的高度掉下來,不也是一死?肯定都會落個粉身碎骨血濺四野的下場,反正摔成什麽模樣自己也看不見,所以根本不用過多考慮這個地底洞窟的深淺。”
司馬灰想了想說:“應該還是有區別,從兩千米的地方摔下來,大不了慘叫一聲,還來不及難過就永遠健康了。可真要從上萬米的高處,呈自由落體式往下掉,你先是慘呼幾聲,然後掏出煙來點上一根,再拿起筆寫份遺囑,交代好後事,又回顧了一遍自己在熱帶叢林裏的戎馬生涯,可低頭一看,那還差一半才到底呢。”
玉飛燕見他二人根本不明所以,便說:“不管是野人山內地質變異,還是自身的空間感產生了錯亂,都是後麵才要考慮的問題。事有輕重緩急之分,現在還是尋找失蹤的蚊式運輸機最為緊要。”她見地下沼澤茫茫無際,植被和黑暗阻礙了搜索,在這種情況下想要找到目標,幾乎是金針入海,使人無從著手。以往在山裏尋墓掘藏的辦法全都用不上了,根本無計可施。
司馬灰一路跟著探險隊進入深山,發現玉飛燕這夥盜墓者,也確實有些手段,不過他們的傳統經驗和技法,似乎在緬甸叢林裏並不適用。起先薑師爺決定走“象門”深穀中的路線,就犯了大忌。司馬灰在緬共遊擊隊這些年,除了殺人放火,對“叢林作戰、野外求生、救援搜索、辨別方向”等方麵的經驗,也可謂了如指掌。他告訴玉飛燕:“緬甸山區的地形非常複雜,要想確保安全,必須盡量做到――走高不走低,走大不走小,走縱不走橫、走林不走草。”
如今探險隊處於野人山巨型裂穀的底部,想在此搜索蚊式特種運輸機,這四個禁忌至少犯了三處。一是鑽入洞窟裏,走得低了;二是受地形和環境限製,視野過於狹小;三這地底全是生滿茂密鋸齒草的沼澤,很容易受到鱷魚偷襲。可以說處境險惡到了極點。
聽司馬灰提到沼澤裏潛伏的鱷魚,眾人不禁臉上變色,當年就在緬甸,有兩千多全副武裝的日軍誤入沼澤,由於傷兵太多,身上血腥氣息濃重,結果引來了大量鱷魚。還用不上半個鍾頭,兩千多人就全都活活喂了鱷魚。根據鱷魚的習性,它們發現獵物後,不會立刻展開攻擊,而是先要觀察一陣,可一旦其中一條當先撲上來,就會立刻引來更多的同類上前爭搶。那時會出現什麽樣的後果,自然不用說了。
司馬灰又道:“目前也隻知道那架失蹤的運輸機,大致降落在了裂穀的南端,可這地底洞窟空曠幽深,憑咱們這幾條人槍,在沼澤裏冒著雨摸黑去找,要幾時才能尋到?”
玉飛燕被司馬灰一番話,說得心中涼了半截,黯然道:“照你這麽說,咱們就沒有任何機會找到那架蚊式運輸機了?”
司馬灰道:“越是處境惡劣,越是會有機遇送上門來。先前我也沒有任何辦法,不過進入沼澤之後,我倒是臨時想出一個法子,說不定管用。”
英國殖民主義者統治了緬甸近百年,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在緬甸同日本人作戰的英國軍隊,更是達到了規模空間的一百多萬。當然這其中大部分軍卒,都來自於英屬殖民地,雖說是為了大不列顛而戰,但好多人一輩子都沒踏上過英國本土半步,甚至說不清英國究竟在哪。
在眾多英屬殖民地中,英國人最為看重幅員遼闊的印度,而緬甸又是印度的天然戰略屏障,當時被他們建立為印度的一個省。所以英國人對緬甸經營多年,使之一度成為了東南亞最富有的國家。這段時期的殖民統治,對緬甸影響極其深遠。至今在緬甸境內,許多公路、鐵道、機場都是英國人建造的,更有無數軍火散落各地,這其中甚至包括重炮、坦克、戰鬥機。
司馬灰就算不熟悉英國的情況,但他參加了緬共人民軍這麽多年,對各種英國人製造的武器可是再清楚不過了。其中的蚊式飛機就他沒少見過,以往跟隨部隊在深山密林裏行軍,有時遇到一些墜毀的蚊式轟炸機殘骸,還有當年投下來沒有爆炸的重型炸彈。緬共人民軍裏的士兵,見到蚊式的外殼,都會拆下來帶走,相對完整些的就可以拿到市上賣錢換物。因為這種飛機所使用的輕型膠合板,其原料全是一種名為巴爾沙的木材,相當於亞洲的泡桐。這種木料不撓不裂、易於加工、共振性好、不易變形和燃燒,很適合製作家具,或是修補房屋。如果看當地人家中有舊膠合板拚接成的簡易家具,不用問也能知道,原料肯定都是來自於從英國皇家空軍的“蚊子”。
這些事情都是常識,最是普通不過,又有什麽特別之處?但司馬灰得過金點傳授,懂得“相物”之理,那是他祖上起家的根本,當今世上除他以外,再也沒有第二個人有這套本事。至於什麽是“相物”?古代有給活人相麵的術士,以麵貌五官和氣色高低,來斷人吉凶禍福;又有“相地”的地師,也就是通過風水形勢的布局,來分辨山川地理;更有相貓、相牛、相馬等許多雜項,其實歸納起來,這些古法全都屬於“相物”一道。
舊時所指的“相物”之道,顧名思義,“相”是指用眼睛去看,“物”的涵蓋可就廣了,天地之間,不管活的死的,全都是“物”,是物就必有其性,無不合著陰陽向背之理。古人曾如此解釋“相物”的原理:“天地本無為,輔萬物之性以成之,指陳萬物,看其幽微造化,辨時數吉凶,應如神察。”
這話說得太深了,倘若講得淺顯些,不妨拿個比較直觀的例子來形容:“把一滴儲存在試管中的眼淚帶到試驗室裏,可以很輕易分析出它的化學成份,得知這滴淚水是由什麽分子所構成的。但這滴眼淚是由於什麽原因從人體內產生的?究竟是傷心還是喜悅?即使有再怎樣先進的科學手段,也完全無法分辨。這就是知其形,而不知其性。看得見摸得著的總是容易辨別,可無影無形的氣質卻難以判斷,隻有通過相物古法觀察解析,所謂――觀其形,知其性;知其性,才能盡知其理;盡知其理,終可得其道。”
司馬灰雖然對這門家傳的本事領悟得不深,僅得了些皮毛在身,隻不過是剛到“觀其形,知其性”的淺顯程度。但當他置身地下沼澤之中,仔細辨別了附近的情況,不免看到眼裏,動在心裏。他知道製造蚊式特種運輸機的材質,還有另外一個特性――如果巴爾沙膠合板存放在潮濕無光的環境下,年代愈久,木性就會愈陰。如果蚊式運輸機落在這裂穀深處幾十年,即便是地下森林中沉埋千載的陰沉木,比之也有所不及。
這沼澤裏的鋸齒草和蘆葦,也都暗合著造化變移之理。如果是在正常的環境下,同一叢蘆葦中,朝北的一麵茂盛密集,朝南的一麵略顯稀疏。然而野人山巨型裂穀中,常年被濃霧遮蓋,植被生長的規律不分南北。但那架失蹤二十幾年的蚊式運輸機,肯定是這片區域裏陰晦最重的所在,換句話說就是“陰極”,對著它的蘆葦必然會稍顯稀疏。如果仔細辨別,並不難找出蚊式運輸機的準確方位。
如果不是司馬灰等人跟著緬共遊擊隊,在深山老林裏摸爬滾打了多年,又懂幾分相物的訣竅,也不可能掌握這些特殊經驗。司馬灰胸中有了對策,惟恐遲則生變,於是就要在前帶路而行,他告訴玉飛燕等人:“你們隻管跟著我走,今天必有結果。”並叮囑道:“在泥沼裏走動,應當排成縱隊前進,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不要超過一個手臂,並且要輕拔腿、穩落腳;務必要將槍械和背包、水壺等隨身物品,緊緊貼身收住,高過頭、寬過肩的東西一律扔掉,這樣在遇到跌倒或陷落的突發情況下,才能盡量確保身上攜帶的裝備不會遺失散落,也可避免撥動碰撞草叢的動靜太大引來鱷魚,有利於迅速行動。”
司馬灰說完,立刻用獵刀削了一段枯樹枝,踏入泥濘當中探路,他尋著這片沼澤裏陰沉腐晦之氣最重的區域,一步步緩緩而行。其餘眾人緊隨其後,穿過一叢叢茂密的鋸齒草,黑茫茫地也不知行出多少裏數,就見荒草深處,赫然橫臥著一個龐然大物。
借助探照燈的光束,細看其輪廓形狀,隱約是架蚊式特種運輸機的模樣,它在此一動不動地沉睡了二十幾年,機身已半陷泥沼,附近都是凹凸不平的蠟狀物質,幾無間隙可尋,並且從濕地表麵冒出許多石筍,結滿了苔垢般的膠質物,望之如同蠟燭油,緬甸人稱其為“水蠟燭”,其實是一種叫“鏡蛾”的飛螟巢穴。
眾人剛剛走到近處,就驚得無數飛蛾四散而出,在漫天雨霧中紛紛落在附近的蘆葦叢裏,有不少被雨水打濕的蛾子,見到黑暗中有光束晃動,便笨拙地向探照燈撲撞而來,蛾翼上有白斑,通透如鏡,都是潮濕腐化處滋生之物。“水蠟燭”是夜蛾身上的磷粉凝固而成,即便在漆黑的雨霧裏也會發出冷光,但在這種特殊環境中,很難在遠處看到,大概要在幾十米以內的距離才會發現。這架蚊式特種運輸機沉眠地下多年,巴爾沙木料即使是經過加工,在過度濕熱的地下,也極易腐朽,如今這周圍早已成了大量“鏡蛾”的聚集之處。
司馬灰等人卻顧不上揮散撲到身上的夜蛾,冒著雨提燈照視,麵前的機身雖然蓋滿了青苔古藤,但用鴨嘴槊鏟開植被,就顯露出了運輸機緊閉的艙門,檢視各處特征,正是探險隊要找的那架“蚊式”。眾人到此,都止不住心頭一陣狂跳。
玉飛燕伸手摸了摸冰冷濕滑的機身,看上麵也結滿的蛾巢,雖是意料之中,疑惑卻是更深:“真正的蚊式運輸機,確實落在這裂穀裏二十幾年了,難道黑蛇二號在濃霧中撞到的果真是個幽靈?”她急於想看到機艙裏的貨物是否完好,就催促羅大舌頭去撬開艙門。
羅大海隻好把獵槍交給司馬灰,接過鴨嘴搠撬動艙門。隨著一陣低沉的鏽蝕摩擦聲,運輸機的艙門被他撬開了一條大縫,裏麵立刻鑽出一股刺鼻的黴味,探照燈的光束似乎被黑暗所吞噬,根本看不到機艙內的情形。
司馬灰眼看情況不明,便攔住羅大舌頭,讓他不要輕易入內,自己悄悄湊到近處,想盡量看清楚運輸機內部。他舉著探照燈,望內一張,就見機艙裏黑暗沉寂,遠處看不清楚,近處也不見有什麽異常狀況。他忽然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身前移動,可手裏的探照燈就如同熄滅了一般暗淡,跟本看不到麵前有些什麽。
司馬灰心中隱隱覺得不妙,當即想要抽身退步,誰知忽然從機艙裏湧出一團黑蒙蒙的東西,他還來不及躲閃,身上卻似被鐵鉗牢牢掐住,隻覺奇寒透骨,胸中為之窒息,頓時連氣也喘不上來,而身體就像被一股巨力攝住,不由自主地被拖向機艙深處。他急忙抬手格擋,不料將手一推,所及之處卻是空蕩蕩一片虛無,隻有濃霧而已。
第一部 霧隱占婆 第四卷 驚爆無底洞 第3話 危險的貨物
司馬灰驚覺麵前虛空一片,將自己身體攝住之物,仿佛隻是有形無質的濃霧。他胸中窒息,身不能動,口不能言,不由自主的被拖向霧中。而此時他正背對著運輸機外的幾個同夥,其餘的人視線被擋,都不可能察覺他遇到了意外。
司馬灰身子前傾,隻有腳尖還撐著地麵,半分力道也使不出來,持著探照燈的左手也被濃霧裹住,陰寒直透骨髓,眼看性命就在頃刻之間。他暗自叫苦,情急之中,右手扣下了“獵象槍”的板機。
大口徑獵槍轟然擊出,強烈的後坐力將司馬灰猛然向後撞出,重重揭倒在了泥地上,而那架蚊式特種運輸機的頂子,也被散彈射穿了一片窟窿,淒風冷雨灌將進去,頓時將彌漫在機艙裏的濃霧都打散了。
羅大舌頭等人聽得槍聲才知出了變故,急忙上前把司馬灰從地上扶起來,就見司馬灰身上都是淤痕,臉色蒼白。
羅大海和阿脆很了解司馬灰的膽量,膽量這東西,可能也是分門別類的。有的人敢調戲婦女,卻不敢跟仇家拚個你死我活;有的人剝皮剜肉連眼都不眨,卻唯獨不敢到醫院打針;敢偷錢包的,未必敢攔路搶劫。當然也有那文武雙全的,就好比是司馬灰這種人,天生就是個亡命之徒,向來從容鎮定,臨危不懼。但此時看他神色顯然受驚不小,究竟見到了什麽東西才能把他嚇成這樣?
司馬灰好不容易才定下神來,摸摸自己身上的淤傷,兀自痛徹骨髓,他也不能確定在那一瞬間究竟遇到了什麽,隻能形容是所有恐懼疊加在一起的感覺,心想“那霧裏有鬼不成?”但轉念一尋思卻又不像,可能黑蛇II號上的英國探險隊也有同樣遭遇,最後竟連一具屍體都沒留下,是被野人山地底的濃霧溶化消解了,還是被帶到別的什麽地方去了?
羅大舌頭問司馬灰:“當年滾弄戰役的時候,戰況空前慘烈,那人死的,把整條山溝子都填滿了,咱倆趁著月黑摸到山溝裏,從死人身上找子彈,那我也沒見你皺一皺眉頭,今兒怎麽就含糊了?”
司馬灰搖了搖頭,將大口徑獵槍還給羅大舌頭,要是剛才沒有鬼使神差的拿了這件家夥,後果當真不堪設想。不過司馬灰雖不將生死放在意下,他卻解釋不清自己究竟在害怕什麽。這大概就和第一次聽人講《西遊記》的感受差不多,雖然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卻萬萬沒有想到豬能穿衣服說人話,倘若信以為真,自然會吃驚不小。可能人類對於超出自己認識範疇以外的未知現象,必定都會抱有一種先天形成的畏懼心理,始終難以克服。
司馬灰並不想把剛才的遭遇說給眾人,免得給他們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和精神壓力,隻說這深山裂穀中的濃霧不太對勁,蚊式運輸機封閉在地下多年,裏麵的霧氣沒有受到降雨影響,但是機艙現在被射穿了一片窟窿,內部濃霧迅速散去,應該已經安全了,趕緊取了“貨物”,然後離開這個該死的鬼地方才是。
玉飛燕見司馬灰沒有閃失,也稍稍放下心來,她吸取了教訓,先提著烏茲衝鋒槍探進艙內向上掃射,將運輸機頂部打出一片彈孔,使更多的地下雨水大量淌入艙內,果然不再有什麽異常狀況出現,於是她讓阿脆和Karaweik跟隨自己進去尋找“貨物”,而司馬灰、羅大海,以及那俄國人白熊則留在外邊警戒。
司馬灰極想知道雇傭探險隊的那位客戶,究竟要找什麽樣的“貨物”,戰爭時期失蹤在緬甸原始叢林裏的飛機和人員很多,怎就唯獨這架英國空軍的“蚊式”如此受到關注?僅是司馬灰親眼所見,為了在危機四伏的野人山搜尋這架運輸機,就已搭上了幾十條人命,這些年來更不知已有多少人因此喪生。
都說世間有“無價之寶”,可那也隻不過就是一種形容而已,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就為了尋找一批從緬甸出土的古董?司馬灰沒辦法理解幕後指使的客戶是什麽心態,也不知道蚊式運輸機裏的“貨物”有什麽特殊之處,才值得如此興師動眾。他隻是覺得:“在那些富可敵國的財閥眼中,人命都如草芥一般,恐怕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司馬灰念及此處,心想:“為了英國空軍運輸機裏的“貨物”,死了這麽多人,它即便真正價值連城,也必是一件不祥之物,我又何必惦記著打它的主意。”
這時忽聽沼澤深處的鋸齒草叢裏“悉唆”作響,好像有些東西在迅速爬動,司馬灰先前在黑蛇II的機艙外,就發覺有類似的動靜,此刻再度出現,不由得立刻警覺起來,身旁的羅大舌頭和那俄國人白熊,也都各自端起了槍,以便隨時射擊。
這三人都是具有作戰經驗的老手,他們在沒有見到目標之前,絕不會盲目開槍。三人舉著探照燈凝神觀察,就見草叢深處爬出一隻碧綠的草蜥,隻不過巴掌大小,身尾皆是細長,瑩綠如同翠玉,凸出的雙眼則像兩盞紅燈,不斷以伸出長舌,將被雨水打落的鏡蛾吞入口中,動作奇快,迅捷無匹。
那草蜥並不避人,一路爬到了三人的近前。司馬灰和羅大海都識得這是叢林裏出沒的草綠龍蜥,尺寸小者稱草蜥,大者則為龍蜥,平時靜如處子,爬行捕食時則動似脫兔,生長得極其緩慢,據說在緬甸山區,曾有人捉到過活了一百八十多年的龍蜥,軀體龐大得可與水牛相比。
羅大舌頭見狀,早將提防之心去了大半,他久在深山老林裏行軍,最擅於捉蜥捕蛇,便將四管獵槍背了,趁那草蜥不備,從後邊一把將它抄在手裏,捏住了頭尾,對司馬灰說:“想不到泥沼裏也有這玩意兒。”
司馬灰皺眉說:“四腳蛇體內帶有血毒,沾上一點就夠你受的,小心影響下半生身體健康,趕緊扔地上一腳踩死算了。”
羅大舌頭說:“這大小也算是條性命,踩死了多可惜……”他本打算使個壞,暗中將草蜥扔到俄國人白熊身上,可話音未落,卻聽附近沼澤裏長草亂響,竟是源源不斷地鑽出無數條草蜥。它們都是被夜蛾吸引而來,兼之爬行速度極快,真如風卷殘雲一般,將所過之處的蛾子吃了個幹幹淨淨。那些飛蛾空有磷翅,卻無法在雨中施展,全成了草蜥的盤中餐。但從地下沼澤裏爬出的草蜥越來越多,有些爭搶得稍慢了些,便急得“呲呲”亂叫,爬在地上打轉,顯得焦躁不安。
三人見草蜥成群出現,數量多得驚人,身上全都起了層毛栗子出來,不免同時向後退了幾步。而被羅大海捏住的那條草蜥,也奮然掙脫。它周身都是鋒利如刀片般的細鱗,一掙之下,早將羅大舌頭兩手全割破了,頓時鮮血淋漓。
羅大舌頭惱怒起來,扯下衣襟裹住手上傷口,罵了幾聲,當即就想以獵槍殺它幾條泄恨,但從沼澤裏爬出的蜥蜴不計其數,紛紛蜂擁而來,別說是依靠槍支,即便是有火焰噴射器,恐怕也難以阻擋。
司馬灰見這勢頭不對,和羅大海相互使個眼色,立刻閃身鑽入了蚊式運輸機的艙門,那俄國人白熊也不敢怠慢,爭先恐後地跟著擠了進來,三人忙不迭的關閉艙門,找東西擋住了各處縫隙和窟窿,以防會有草蜥鑽進來傷人。
玉飛燕正帶著阿脆與Karaweik,點著宿營燈在機艙裏尋找“貨物”,司馬灰把外邊的情況簡略說了,眼下一時半會兒是出不去了,隻有等草蜥吃盡了周圍的夜蛾再說,緬甸原始叢林裏的草綠龍蜥習性奇異,當地最有經驗的土人也不敢輕易觸犯它們。
按照常理而言,含毒的蜥蜴很少,生存在緬甸叢林中的各類龍蜥,是不該帶有毒囊的,可偏偏有許多人中了龍蜥的劇毒而死。據說緬甸地棲龍蜥自身無毒,隻是鮮血流出體外即成毒液,而且毒性霸道,無藥可醫。至今無法查明致人死命的血毒是什麽成份,當年曾有人進行過相關研究,可也不得結果,最後隻好以日本宗教大家藤田靈齋的理論來解釋――生物本身無毒,卻可積蓄憤怒之情,以襲人精神之虛。
眾人深知草綠龍蜥的可怕之處,但這類東西畢竟隻是些頭腦簡單的爬蟲類生物,探險隊又有運輸機作為掩體,所以它們構不成太大的威脅。隻是不知野人山巨型裂穀中的降雨還會維持多久,因為比龍蜥更為恐怖的,當屬這籠罩在地底的殺人霧。
司馬灰剛才險些在霧中送掉了性命,至今心有餘悸,濃霧深處似乎並不存在任何東西,而且機艙裏並沒有見到駕駛員的屍體,也許他們和搭乘在第二架運輸機裏的英國探險隊一樣,永遠“甄滅”在了霧中。他告訴玉飛燕等人,千萬不要接觸地底湧出的迷霧,霧氣越濃就越危險。熱帶風團“浮屠”雖然來得猛烈,卻帶給咱們一個難得的逃生機會,有可能把“貨物”帶出野人山。
可玉飛燕正望著那貨艙怔怔出神,對司馬灰的話恍如不聞。司馬灰見玉飛燕神色有異,正想問個究竟,卻聽阿脆在旁對他說道:“你還記不記得,那位英國探洞專家留下的錄音中,曾提到過一件事情,他說蚊式特種運輸機裏裝載的貨物――極其危險。”
司馬灰聞言猛然記起,剛才早都把此事忘在腦後了,地下沼澤裏的冷血爬蟲類生物,山外肆虐的狂風暴雨,以及隨時可能再次出現的濃霧,都還屬於潛在威脅,然而機艙內的“貨物”卻已近在咫尺。如此看來,眼下這架蚊式運輸機裏也不是絕對安全的。可英國人所說的“危險”是指什麽?它又會“危險”到什麽程度?莫非碰也不能碰,看也不能看?
阿脆剛同玉飛燕徹查了運輸機內部,她低聲對司馬灰說:“蚊式運輸機裏根本沒有裝載任何‘貨物’,咱們大概是上當了。”
司馬灰剛鑽進來的時候,已看到運輸機後邊裝有一個巨大的鋁製滾桶形貨艙,幾乎把整架運輸機都填滿了,但他到現在為止,還不知道裏邊裝的是些什麽,隻盼著盡快得手,了結了這樁勾心債,可此時卻聽阿脆說運輸機裏根本沒有“貨物”,不禁奇道:“貨艙裏麵是個空殼子?”
根據司馬灰等人目前所知的消息,眼前這架蚊式特種運輸機,隸屬於英國皇家空軍,它在執行任務的時候,遇到惡劣氣候,失蹤在了野人山巨型裂穀,機艙裏裝載著一批緬甸珍寶,價值應當不可估量。而玉飛燕帶領的探險隊,正是受雇於某個地下財閥,要不惜代價找到運輸機裏的“貨物”。如今已然找到了蚊式運輸機,即便那批“貨物”仍然下落不明,也隻不過是撲了一空而已,何來“上當”之說?
司馬灰明知道阿脆絕不會說些不著邊際的話,他心覺蹊蹺,顧不上再問,忙和羅大舌頭上前推開貨艙的蓋子去看個究竟。二人舉著探照燈望艙內一張,等看清了裏邊的情形,皆是心中一顫,同聲驚呼道:“好家夥,這顆大麻雷子!”
第一部 霧隱占婆 第四卷 驚爆無底洞 第4話 地震炸彈
原來這鋁製滾桶形貨艙,竟然是個碩大的彈艙,裏麵裝載著一枚重磅“震動炸彈”。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英國皇家空軍曾裝備了一係列大型震動彈,最大的重達22000磅,被稱為“大滿貫”,威力十分驚人。
這種大型炸彈,大多是由“蘭開斯特”轟炸機從空中投放,專用於摧毀鋼筋混凝土澆鑄而成的堅厚地下掩體,由於炸彈高速墜下,爆炸後形成的衝擊波向四周擴散,會引發地震般的效果,所以又稱“地震炸彈”。可千萬別小看劇烈爆炸所產生的震動波,它對隱藏在坑道或防空洞裏的敵軍,具有很高的殺傷力。
司馬灰等人親身經曆過最為慘烈的“滾弄戰役”,那時政府軍為了打通伊落瓦底江防線,調集了許多重炮,反複轟擊緬共人民軍固守的陣地。人民軍雖然事先準備充分,挖掘了很深的戰壕和掩蔽部,擺出了決戰姿態,可是在猛烈的炮火中仍然死傷慘重。在陣亡的那些人員當中,百分之九十都不是讓炮火直接炸死的,而是被重炮活活震死在了戰壕裏邊。此役之後,人民軍元氣大傷,再也無力與軍政府正麵抗衡,不得不化整為零,轉入山區施行遊擊戰術。
所以他們無不清楚,別看蚊式運輸機裏裝載的貨物是顆舊型炸彈,可這樣的重磅震動彈,即使是放在今天,仍然是最恐怖的武器。一旦引爆了它,就算僥幸沒被當場炸為齏粉,也得被衝擊波震碎了五髒六腑。
司馬灰雖是急智,卻也想不到蚊式特種運輸機裏裝載的緬甸珍寶,竟會是如此一顆冷冰冰的“地震炸彈”,這件“生鐵鉈子”一般的事物,足有數噸之重,隻憑探險隊裏的六個幸存者,怎能搬得動它?況且天底下絕無是理,哪個吃飽了撐的,會雇用探險隊到野人山裏尋找一枚重磅炸彈?
此時司馬灰深覺關於這架蚊式運輸機的事情,恐怕遠比他目前所了解的還要複雜許多。畢竟他們同玉飛燕之間本就路途有別,是毫無幹涉的人。按照先前的約定,也僅是協助探險隊找到失蹤在野人山巨型裂穀中的運輸機,然後將機艙裏的“貨物”帶出去,可現在的情況急轉直下,他不得不向對方問個究竟。
羅大海也放出狠話質問玉飛燕:“實話告訴你說,我羅大舌頭可好幾天沒宰過活人了,手心裏正癢得難耐,你要是拿不出個講得過去的理由,就別怪咱爺們兒給你整出點顏色來瞧瞧。”
其實玉飛燕見了“機艙”裏的貨物之後,也是出乎意料之外,但她心中的確有些隱情,正想說與司馬灰知道,卻聽羅大海出言威脅,便沒好氣地說:“就你這姓羅的話多,我也實話告訴你,機艙裏裝載的隻有這顆地震炸彈,它就是探險隊所要搜尋的貨物,不過並非要將它帶出野人山,而是就地引爆。別的事你們不用多問,隻管照我說的去做就是。”
羅大海說:“你這話跟沒說一樣,唬弄鬼呢?讓你自己說出來,那是我羅大舌頭給你個麵子知道不知道?別給臉不要臉。”
玉飛燕怎肯吃他這一套,冷笑道:“三張紙糊個驢頭,你好大的麵子。”
羅大海一聽更是不忿,怒道:“我羅大舌頭遇上你這路土賊,真是黃鼠狼子趴在雞窩上――有理也說不清,隻好拿拳頭說話……”
司馬灰見這二人都像是吃了槍子兒炸藥,說話犯衝,根本講不到一處,隻好出言勸解。他對玉飛燕說:“這話可有點傷人了,大丈夫名在身不在,你要是這麽任意詆毀,我們隻好恕不奉陪,立刻拔腿走人。”說罷招呼其餘三個同伴,作勢要走。
玉飛燕冷冷地哼了一聲,瞪著司馬灰道:“瞧你這副德興,一提回國就容光煥發,我認識你這兩天也沒見你這麽精神過,是不是在那邊有個小相好的?”
司馬灰聽她如此說話,也不免有些惱火:“你們家是賣醋的呀?”三人話不投機,越說越僵,而旁邊的俄國人白熊向來冷漠,他正在察看那顆地震炸彈的彈體結構,對別的事情毫不理會;Karaweik則是拙嘴笨腮,別人也不拿他的話當回事;虧得阿脆加以勸解,才算是將這話頭引開。
玉飛燕冷靜下來,自知眼下勢單力孤,還不能把司馬灰惹惱了,否則難以收場,隻好說明了事情經過,她這夥人確實受“客戶”所雇,進入野人山尋找一架失蹤的英國空軍運輸機。但她從沒見到過這位“客戶”的真正麵目。隻是獲悉這架蚊式特種運輸機裏,裝載著準備秘密運往大英帝國博物館的緬甸古物,而探險隊的任務就是進入地底裂穀,找到機艙裏的“貨物”。探險隊被提前告之――機艙裏的“貨物”非常危險。在出發前又會收到一件被火漆封住的密函,隻有找到失蹤的“蚊式”,並且確認了艙內貨物的標記之後,才可以打開密函,依照函中所說的方式處理“貨物”。密函中的信息,以墨魚汁液寫就,字跡遇到空氣後,用不了多久便會消失無蹤,不留任何痕跡。
玉飛燕找到貨艙,看明了密函中的提示,才知此行目的竟是要引爆“地震炸彈”,而英國皇家空軍運輸機裏裝載緬甸珍寶一事,可能隻是個掩蓋真相的幌子。
關於“客戶”的情況,玉飛燕隻知道那是一位被稱為“綠色墳墓”的地下財閥,這個組織的前身,可以追述到組建於十六世紀的“不列顛東印度公司”。東印度公司在南亞進行遠洋貿易,販賣鴉片、走私煙草、大肆掠奪經濟資源,為大英帝國進行殖民主義擴張,同時謀取巨額利潤。英國政府授予了東印度公司各種權力,如壟斷貿易權、訓練軍隊權、宣戰媾和權、設立法庭審判本國或殖民地居民權等,幾乎成了英國政府的海外代理人。
可是盛極則衰,隨著工業資本的興起,依靠商業資本壟斷的東印度公司,終於避免不了破產解體的命運。但表麵上消失的隻不過是東印度公司的外殼,而它背後的真正操縱者,反倒借此擺脫了臃腫不堪的軀體,利用東印度公司留下的關係網,暗中結成了一股新的勢力,並且販賣情報、武器和毒品,借著戰爭的機會收斂財富,控製著許多傀儡般的軍隊。其勢力深植各地,但行事低調隱秘,外界大多不知道它的存在。
雖然玉飛燕所知僅限於此,但她看了艙內的重磅炸彈上有特殊標記,依理推想,也不難猜出整個事件的前因後果――這架蚊式運輸機和機艙裏麵裝載的地震炸彈,多半都屬於“綠色墳墓”所有,野人山巨型裂穀地勢特殊,地底不僅濃霧障眼,另外裂穀中還有強烈氣流,如果利用轟炸機從空中進行投彈,根本無法判斷這垂直洞窟的深度,難以準確爆破,如果炸塌了裂穀,隻會事得其反。而唯一能進入裂穀深處的載具,僅有設計獨特的蚊式特種運輸機。所以“綠色墳墓”才派人駕駛“蚊式”,攜帶地震炸彈進入裂穀,但也許是沒有預料到地底濃霧的威脅,運輸機上的駕駛員還沒來得及引爆炸彈,就已遭遇不測,所以還要利用別的敢死隊,繼續完成原定計劃,隻是不知道這其中究竟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緣故。
玉飛燕解釋了事情的經過之後,又再次對司馬灰等人強調,反正進山來做這趟“簽子活”,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即便運輸機裏當真裝有緬甸珍寶,也落不到咱們自己囊中,如今麵臨如此境況,當然是不可功虧一簣,隻好繼續按照指令行事,引爆“地震炸彈”。
司馬灰心想,熱帶風團“浮屠”規模猛烈,為近幾十年來所罕有,若非有此機緣,我們這支探險隊也不可能避過致命的濃霧進入裂穀深處,現在要引爆這顆重磅地震炸彈,隻是舉手之勞。不過這件事情非常蹊蹺可疑,“蚊式特種運輸機”憑借自身的特殊構造,可以進入到裂穀最深處,但它具體能夠降落在什麽區域,卻難以事先判斷。機艙裏裝載的震動炸彈不僅沒辦法再次移動,而且這地底空曠無際,震動炸彈的威力再大,終究難以完全覆蓋整個裂穀。這個計劃的結果根本不可預期,又為何會有人處心積慮要炸毀野人山的地脈?想來此事埋根極深,隻怕牽扯不小。
但司馬灰又覺得雇傭探險隊的“綠色墳墓”到底想做什麽,是否與野人山裏埋藏的古老秘密有關,這些事情和緬共遊擊隊的四個成員畢竟是毫不相幹,何必理會?他察言觀色,見了玉飛燕的神情,就知對方已經沒有什麽隱瞞之處了,況且按道上的規矩,這些事本來可以不說,現在也沒什麽好追究的。
羅大海等人都和司馬灰看法相近,沒耐煩去深究底細,也不想多問了,隻盼盡快做成了“簽子活”,然後再設法逃出野人山,眼下隻等時機一到,就可以讓俄國人白熊動手引爆炸彈。
誰知這時又出現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變故,那俄國人白熊仔細察看了地震炸彈之後,打手勢告訴眾人:“這顆炸彈上裝的是定時引信,想啟動引爆它非常簡單。但是可能由於受到嚴重顛簸,震動彈的引爆裝置受到損傷,無法修複,所以引爆後大約隻有幾分鍾的撤離時限。這枚炸彈的威力太大,衝擊波覆蓋的範圍很廣,現在必須留下一個人負責引爆,其餘的人要提前離開,否則大夥就得同歸於盡。可最後留下引爆炸彈的這個人,肯定是逃不出去了。”
這個殘酷的事實,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潑下,誰的性命也不是白撿來的,哪個肯充作炮灰?司馬灰更是深知地震炸彈的威力,現在緬甸境內還有許多巨大無比的彈坑,多是當年英國飛機轟炸日軍掩體時留下的,簡直就像是天墜形成的隕石坑,坑內地表都呈波浪形一圈圈向外擴散,那裏邊多少年都寸草不生,震波所到之處玉石俱焚,真正是挨上就死、碰著就亡。
司馬灰心中一轉念,覺得誰也不該死,就對玉飛燕道:“物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就應該懂得變通。實在不行咱就別管這顆炸彈了。你回去之後,盡可如此複命,隻說是已經引爆了地震炸彈,可惜這是個炸不響的臭彈,或者推說雖然引爆了,但威力不夠,沒能達到預期效果。反正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隨你怎麽說都無所謂,熱帶風團過後,地底仍會被濃霧籠罩,難道他們還敢到這裏來進行現場調查不成?”
玉飛燕立刻搖頭道:“絕不可行,你不知道綠色墳墓的情況,這些煙泡鬼吹燈的伎倆,可是瞞不過誰的。”
司馬灰不以為然:“在這種越是認真就越被當成白癡的年代裏,做人就不能太實在了,別忘了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千裏眼順風耳,外人怎能夠知道野人山巨型裂穀中的發生了什麽?咱們這就六個人,我和羅大海、阿脆離開野人山後,都要穿越猛固河返回中國,咱們這輩子算是沒有再見的機會了,那俄國人又是個半啞子,再說他還不是照樣怕死?難道你怕星期天這四六不懂的小子說走了嘴不成?我看隻要你自己不吐露,絕對是神不知、鬼不覺。”
羅大舌頭也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但規矩都是人定出來的,所以咱做人就不能墨守成規,該懂得避重就輕,隻要這顆大麻雷子一炸,說天崩地裂那都是輕的,沼澤裏如此泥濘,憑咱這兩條腿,肯定來不及逃開,那還不得全體“看山勿噶”了?
玉飛燕被眾人勸得動了心,正想應允,忽聽背後傳來一陣冰冷低沉的人語聲:“I‘m staring at you!”
(注――看山勿噶:緬甸語永遠健康的音譯)
第一部 霧隱占婆 第四卷 驚爆無底洞 第5話 隔艙有眼
司馬灰也聽得好生真切,那聲音極其陌生,卻又有幾分耳熟,他和其餘幾人心中皆是駭異,同時轉頭去看。
就見黑洞洞的機艙中,哪裏有什麽多餘的人影,隻有在黑蛇II號裏發現的手持錄音機,赫然擺在地上,原來耳熟的是聲音的來源。
司馬灰心想這可真是見鬼了,他不記得曾在黑蛇II號運輸機的時候,聽到錄音磁帶裏有剛才那段話,而且這說話的聲音也嘶啞低沉,與英國探險隊裏的“威爾森”截然不同,是個非常陌生的聲音,又是誰按了錄音機的播放鍵?剛才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顆地震炸彈上,卻沒能留意此節。
玉飛燕撿起錄音機來察看,發現磁帶裏原本記錄的內容都被洗掉了,翻來覆去播了幾遍,也隻有一句:“I’m staring at you……”,聽到最後電量不足,聲音被逐漸拖慢,顯得更是怪異。羅大舌頭問道:“這裏邊說的是什麽意思?”阿脆告訴他道:“是‘我在盯著你們’的意思。”羅大舌頭深感莫名其妙,看看左右:“誰盯著咱們?”
眾人離開黑蛇II號運輸機的時候比較匆忙,誰都不記得聽完英國探險隊的錄音後,這部小型錄音機被放在了誰的身上。但機艙裏除了六個活人以外,再也沒有多餘的幸存者,會是誰偷著抹去了磁帶中的內容,又留下了這樣一段警告?
別人也就罷了,玉飛燕卻對這聲音極其熟悉,雖然向來都由中間人負責聯係,但她也曾與幕後首腦“綠色墳墓”用電話進行過幾次詳談,對方說話的語音沙啞生硬,聽起來與普通人相差太多,過耳難忘,所以她聽到錄音機裏傳出的聲音,立刻就知道那正是為探險隊布置任務的“綠色墳墓”,由於除了此人的聲音之外,姓名、相貌、身份等都不得而知,因此她隻能以“綠色墳墓”來稱呼。
玉飛燕細想此事,真覺不寒而栗,實在是詭異得教人難以思量。這部錄音機究竟是誰打開的?裏麵的話原先根本就不存在,它總不可能自己憑空出現,難道“綠色墳墓”竟可以遙感千裏之外的事情?想來這世界上也不會有如此異術。
玉飛燕拿著錄音機看了又看,對司馬灰說,如果世界上當真沒有千裏眼和順風耳,那就隻有一種可能――此刻“綠色墳墓”就隱藏在這架蚊式運輸機裏,也許咱們幸存的六個人當中,就有一個人是“海鬼”,探險隊在野人山巨型裂穀中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綠色墳墓”的眼睛。
這句話說得眾人心頭掠過一層陰影,剛才正在商議要放棄行動計劃,卻忽然從錄音機裏冒出這麽一句,事實再明顯不過,這是“綠色墳墓”在警告探險隊:“不要心存任何妄想與僥幸,必須盡快引爆地震炸彈。”
玉飛燕提到的“海鬼”,還是綠林一脈舊話裏的稱呼,擱到現在常指“內鬼”或“眼線”。海是指秘密,鬼則是細作,這個稱謂確有來曆,以前在綠林黑道所用之暗語,統稱為《江湖海底眼》,相傳千百年前,有人在海中打魚,但連撒了三把大網,都是一無所獲,最後一網卻撈出一個鐵盒子。鐵盒子裏麵藏有半部古籍,漁夫拿到市上把給人看,有學問的人倒是字字都能認得,但書中文句隱晦難解,似通非通,誰也看不懂究竟記載著什麽內容。後來這部殘書落在了綠林祖師手中,被呼為《海底》,借助原文加以修定增改,逐漸演變成了後來的暗語黑話,號稱五湖四海半部《金鋼經》,這就是《江湖海底眼》的來曆。
司馬灰聽出玉飛燕說這話,是語帶雙關,她在暗示自己那個“海鬼”藏匿極深,無跡可尋。在錄音中留下警告的這個“綠色墳墓”,未必是“人”,因為若說是人,為何它無影無形,卻又言之曆曆?對方既然洞悉一切,必然距離眾人近在咫尺,另外蚊式運輸機的機艙裏封閉狹窄,哪裏藏得住“人”?
司馬灰心想不管“綠色墳墓”是人是鬼,對方必定躲在蚊式運輸機裏,可這機艙裏總共也隻有六個人而已,他明知道自己與“綠色墳墓”無關。還剩下那五個人,掰著指頭也數得清楚:羅大海和阿脆自然不用說了;Karaweik雖是緬甸當地人,但一個十幾歲的山區少年又能有什麽城府?怎會是東南亞最大地下軍火交易組織的首腦。何況Karaweik跟著緬共遊擊隊的時間不短,而在野人山遇到探險隊,隻不過就是這兩三天的事情,他應該與“綠色墳墓”沒有瓜葛。
再想玉飛燕是探險隊的首領,她要真打算不計後果,引爆機艙裏的地震炸彈,其餘的人也不會拚命加以阻攔,她又何必自己跟自己裝神弄鬼,所以玉飛燕也可以排除在外。
照理說,如果真有一個“海鬼”在暗中窺覷探險隊的行動,也該是躲藏在玉飛燕手下人裏,可是探險隊一路進山到此,人員幾乎全軍覆沒,幸存下來的也就隻有玉飛燕與那俄國人契格洛夫了。
司馬灰覺得那俄國佬生性冷酷殘忍,嗜血貪殺,絕不是什麽良善之輩。但是還有一點不能忽略,這個大鼻子是爆破作業的專家,對運輸機裏裝載的這顆重型地震炸彈,沒有任何人比他再熟悉了,如果不是他指出引爆炸彈的時限,旁人自然不知道其中危險。所以隻此一節,也可以說明契格洛夫不是“綠色墳墓”。
司馬灰胡亂猜想,在腦中迅速把眾人挨著個排查了幾遍,基本上否定了六個人裏有一個是“綠色墳墓”的事實,但那個所謂的“綠色墳墓”,肯定就藏在機艙裏,隻不過是躲進了看不到“死角”裏。也不見得是視覺上的死角,很可能是一個心理意義上的“死角”,是讓人以正常思路想象不出的“死角”。
其餘幾人也都與司馬灰一樣,把這件事在腦中轉了幾個來回,越想越是驚疑不定。但此刻誰都不敢出言商議,因為言多語失,明知機艙裏有個幽靈般的“綠色墳墓”在旁窺探,它既然能在眾人毫無察覺的情況下使用錄音機發出警告,若要暗中加害,也足以使人防不勝防。
羅大舌頭忽發奇想,說這部錄音機來得古怪,沒準裏邊有鬼,趁早砸爛了來得妥當,免得回頭這玩意兒又自己鬧出些動靜來,讓咱們在這黑燈瞎火的地方還要時時提防著它,想起來也是塊心病。說罷就扔在地上,用槍托狠狠搗去,把英國探險隊留下的錄音機砸了個粉碎,裏麵的磁帶也都扯爛了,使其永遠難以複原。
眾人一時相對無語,司馬灰見從表麵上難以看出什麽跡象,也不想打草驚蛇,為了節省能源,索性關閉了手中的探照燈,僅利用發光二級管照明的宿營燈取亮,這種燈光非常暗淡,但能耗相對較低,能夠持續照明很久,蚊式特種運輸機的機艙裏頓時光影恍惚,人鬼莫辨。
司馬灰常年出沒在刀槍叢裏,生死都視作等閑,加之天生逆反心理就強,豈肯任人擺布?他雖然不知那個稱為“綠色墳墓”的人具體情況怎樣,但見其行事之詭秘陰險,料來必是邪門外道,又何必給這等人賣命?老子說不幹就是不幹,誰又能拿我怎樣?想到這,他就再次招呼緬共人民軍裏的幾個同伴,準備“拔腿走人”。
可是司馬灰一眼看到Karaweik纏著繃帶的腦袋,立刻想起:“在緬共遊擊隊潰散之際,Karaweik不顧危險,要帶我們從幽靈公路穿過野人山,如今我又怎能不顧他的死活?”不過司馬灰等人眼下的處境也是自身難保,能帶Karaweik逃離緬甸的人隻有玉飛燕,他又不得不沉下氣來,問玉飛燕現在作何打算,是否要留下一個人引爆地震炸彈?
玉飛燕心裏再清楚不過,誰留下誰就是個“死”,她倒不會為此擔心,因為在她眼中看來,人命和人命的價值絕然不同,也不難從中做出取舍。玉飛燕心中有了計較,就對眾人說:“如今隻好翻牌定生死了,誰掛了黑牌誰便留下引爆地震炸彈,是死是活聽天由命……”
司馬灰聽了,心中暗自琢磨:“玉飛燕祖上是關東盜墓賊出身,這種掛牌的手藝大概誰也比不得她,看似人人機會均等,可實際上全都由她在暗中掌握。”司馬灰想到此處,就待出言點破,但他話未出口,卻聽阿脆先對玉飛燕說道,既然地震炸彈的引信時間有限,而剛才利用錄音機警告眾人的“綠色墳墓”,又當真隱藏在咱們中間,那麽他也有可能掛到黑牌被炸個粉身碎骨,說不定這幾分鍾時間,是足夠逃生的。玉飛燕低著頭應道:“但願如此。”
司馬灰和羅大海卻無法認同這種推測,口裏沒說,心中都想:“這世界上什麽樣的瘋子沒有?也許真就有那不怕死的讓咱們給撞上了,何況對方躲在暗處,好似無影無形的鬼魅一般,是不是活人都還難說。”
司馬灰耳聽“蚊式特種運輸機”外邊那些草綠龍蜥爬動的之聲,已經有所減弱,就同羅大舌頭一齊竄叨玉飛燕,讓她放棄引爆地震炸彈的念頭:“看你也不該是那種死心眼的人,仔細琢磨琢磨,這顆大麻雷子足以炸得野人山裂穀裏邊天翻地覆,而且裂穀底部的深遠區域,尚有濃霧未散,即便隻留下一個人來引爆,萬一爆炸後從地脈中湧出的大量迷霧突然出現,其餘先逃的人也絕無生理。再說咱們先前在黑蛇II號運輸機裏,剛發現這部手持錄音機的時候,確實被它唬得不輕,最後才知道不過是虛驚一場而已。可能剛才在錄音機中突然出現的警告,也隻是大夥一時心慌,沒能辨明事情的真相而已,疑神疑鬼又疑人,可疑了半天……”
司馬灰和羅大海兩人,胡亂找了些自己都難信服的理由,無非想要以此打消玉飛燕的念頭。但話剛說到一半,卻看身前的玉飛燕臉色驟變,二人發現她目光所向,是自己背後駕駛艙的位置,頓覺寒氣侵肌,急忙回身去看個究竟。仆一轉身,就見黑暗中竟有個鬼氣森森的巨眼,目光閃爍如燭,正自無聲無息地瞪視艙內眾人。
第一部 霧隱占婆 第四卷 驚爆無底洞 第6話 驚爆
司馬灰見有異狀,來不及再去找探照燈,倉促之際,隻好提起身邊的宿營燈,借著發光二級管的微弱光亮向前望去,就見駕駛艙外有隻瞪目而視的巨眼,大如車輪,眼瞼緩緩啟合,神色木然,似乎正在透過駕駛艙的窗口,窺視著蚊式運輸機裏麵的六個活人。
司馬灰看得清楚,心知那是一條粗碩異常的“地棲龍蜥”,由於常年生活在陰暗潮濕的洞窟裏,捕食各種磷光生物為食,眼部不但沒有退於鱗下,視力反而得以進化,雙目向外凸出。它的軀體除卻尾長,可以生長到五六米開外,皮糙肉厚,平時可以猶如木雕泥塑般一動不動的蟄伏數月,此刻是被“蚊式特種運輸機”裏的燈光吸引而來。
眾人身邊雖然帶有槍械和獵刀,但緬甸深山裏的龍蜥不分大小,都是身具奇毒,能在百步之內,以目攝人,殊難防範,因此誰也不敢招惹它們。地棲龍蜥一旦襲擊過來,遠比在沼澤裏遭遇鱷魚更為可怕。
司馬灰一看事情不妙,急忙把手裏的宿營燈熄滅,並低聲告訴其餘幾人:“都別動!”
玉飛燕等人無不清楚地棲龍蜥具有“動態視覺”,它對發光和移動的物體異常敏感,自是不敢稍動。耳聽機艙頂部似有重物緩緩蠕動,估計是另有一條巨大的地棲龍蜥,正在蚊式特種運輸機上邊起伏爬行,也都立刻將身上的微光信號燈關閉了。
整個機艙裏刹時變得漆黑,僅有些星星斑斑的磷光倏忽閃現,那都是在探險隊進入運輸機前,草叢多有亂飛亂撞的夜蛾,受燈光吸引撲到了人身上,雖在雨中,仍然沾上了許多磷粉,並有不少蛾子跟著飛進了機艙內部。
司馬灰心想起棲龍在附近蜥徘徊不去,怕是機艙裏還有殘存夜蛾的緣故,他正待將附在身上的磷粉抹掉,卻忽聽頭頂艙體“喀喇”作響。
沉眠在地下沼澤中的蚊式運輸機,木質結構早已被濕腐之氣浸透,哪裏架得住這條地棲龍蜥碩大粗重的軀體,此前被大口徑獵槍射穿的部分,都被壓得破裂開來。
地棲龍蜥粗壯的後肢陷在破裂處,它急切間難以脫身,就竭力甩尾掙紮,運輸機被搖晃得幾乎散了架,更有數條細小的草蜥,趁機從縫隙裏溜了進來。
眾人身處在黑暗之中,雙眼不能視物,隻感覺到有草蜥順著腿爬上身來,不得不抬手撥打。
恰在此時,忽聽那顆地震炸彈上一聲輕響,聲音雖然不大,但司馬灰耳音敏銳,從位置上判斷,似乎是震動彈的起爆引信被打開了。他心中寒意頓生,知道肯定是躲藏在運輸機裏的“綠色墳墓”暗中搗鬼,這回麻煩大了,威力無邊的重型震動彈在幾分鍾之內就會爆炸,後果不堪設想。
司馬灰急於知道,那個“綠色墳墓”究竟是用什麽方法,躲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又不被發覺,他顧不得機艙外的巨型龍蜥徘徊未去,立刻晃亮了手電筒,可一掃之下,運輸機裏除了他們六個幸存者之外,又哪有多餘的人員存在,但是震動炸彈尾部的引信,確實已被“人”在黑暗中悄悄啟動了。
玉飛燕等人見狀,也盡是驚詫難言,都道此番必死無疑了。“黑蛇號”裏裝載的這枚炸彈,雖然比不上能把整座山頭轟平的“大滿貫”,但它的體積也已足夠驚人,幾乎超出了蚊式特種運輸機的載重極限,此刻就算眾人再多長幾條腿,也根本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之內,逃離爆炸衝擊波覆蓋的危險範圍。
野人山裏千年不散的迷霧,肆虐的熱帶風團“浮屠”,地球望遠鏡一般的無底洞窟,沼澤裏棲息的龍蜥、鱷魚、緬甸蟒,蚊式運輸機裏裝載的重型地震炸彈,以及躲在暗中窺視眾人行動的“綠色墳墓”,一波接一波的危險和無數難以解釋的謎團,把探險隊這幾個幸存者的身體和精神,都推向了瀕臨崩潰的邊緣。
眾人情知有死無生,一時相顧失色,都怔住了誰也沒動,但在短短幾秒鍾之後,腦中不約而同都有一個念頭出現:“逃!能逃多遠就逃多遠!”所謂“困獸猶鬥”,與其束手待斃,跟這架蚊式運輸機一同被炸為煙塵灰燼,倒不如盡量逃向遠處,說不定還能留下個囫圇屍首。
司馬灰對其餘幾人叫道:“都別愣著了,趕緊撤!”
玉飛燕提醒說:“濕地南邊水草深密,能減緩爆炸帶來的衝擊波,大夥離開運輸機後都往南邊跑。”
眼看時間一秒一秒的流逝,眾人隻盼離這地震炸彈越遠越好,但想離開蚊式運輸機,必須先解決掉那兩條盤據在機艙外的“地棲龍蜥”,此時不得不橫下心來,與其進行正麵衝突。
羅大舌頭首當其衝,抄起四管獵槍,頂在機艙上邊的破窟窿裏,對準趴在運輸機外的龍蜥腹部轟去。這條獵槍雖然比不得反器材武器,但抵近射擊,威力奇大無比。隻聽“砰”的一聲槍響,硫磺硝煙之氣,如霧如雲,那條碩大粗壯的地棲龍蜥,頓時被揭得翻倒在地,腹破腸穿,血流遍地。
與此同時,駕駛艙外的那條地棲龍蜥,也被俄國人白熊扔出去的**炸成了兩截,但它雖死不僵,兀自瞪著凸出的腥紅巨眼,瞼下猛然一翻,一股血箭就從眼角中激射而出,朝機艙破裂的窟窿裏射了進來。
“地棲龍蜥”擅長偽裝,常如岩石枯木般一動不動的趴著,等候有獵物從身邊經過,然後出其不意,從眼角中噴射毒血攻擊,它眼囊中的血液劇毒無比,而且速度奇快,使人難以躲閃。
俄國人白熊更沒料到那龍蜥被炸成兩截後,竟然還能偷襲,饒是他反應敏捷,也被毒血濺入了左眼,疼得他野獸咆哮般的哀嗥慘叫。他心中還算清醒,知道一旦毒質由眼入腦,就徹底沒救了,在強烈求生欲望的驅使之下,他忍著鑽心的疼痛,硬是把自己左邊的眼珠子摳了出來。
被俄國人白熊閃身躲開的毒液,都潑在了他身後的幾人身上,蚊式運輸機裏裝著個巨大的彈艙,六個人在裏邊十分局促擁擠,眾人在狹窄的機艙內隻能側身站著,轉身都很困難,又哪裏躲避得開,結果都被毒血所濺。
所幸毒液多是沾到了背包和衣服,並未觸及皮膚,但那人高馬大的契格洛夫滾倒掙紮,用力過猛,將站在他身後的阿脆撞得不輕。阿脆被他一撞,後腦碰在了地震炸彈堅硬的鐵殼子上,頓時流出鮮血,慌亂之際,也不知傷勢如何。
眾人尚未脫離這架蚊式運輸機,卻已在轉瞬之間,接連有兩名成員身受重傷。但眼下見情勢危機,刻不容緩,誰都不敢遲疑。玉飛燕一腳踹開艙門,拎著烏茲衝鋒槍在前引路。羅大舌頭背起阿脆,司馬灰則招呼Karaweik架上滿臉是血的白熊,各自捏了信號燭,緊緊跟在玉飛燕身後,不顧腳下深淺,拚命向沼澤植物茂密的區域逃去。
那俄國人白熊雖然體壯如牛,不過被毀去了一隻眼睛,重傷之餘,又有幾分毒質入腦,連神智也都亂了,突然變得喪心病狂,此刻恍惚起來,引發了嗜血的獸性,心裏隻想殺人。他發覺兩臂都被人架住,就順勢回圈,把兩隻蒲扇般的大手,掐住了司馬灰和Karaweik的哽嗓咽喉。
司馬灰正和Karaweik舍命拖著他逃離蚊式運輸機,精神命脈都傾注於身後那顆重型炸彈之上,又何曾提防得到這廝突然發難。但司馬灰整天都在生死邊緣摸爬滾打,向來機敏,Karaweik雖然年少,卻是整天爬樹鑽山,身手也靈活得如同猿猴,二人都是應變迅速,察覺到那俄國人鐵鉗般的大手抓向自己頸項,急忙往後縮身,閃在一旁。
契格洛夫手中撲了一空,立刻拽出獵刀,回身就砍。司馬灰不及起身,就地十八滾,躲過了刀鋒,他一看白熊臉上血肉模糊,僅剩的一隻眼中凶光畢露,就知此人心智喪失,已如瘋狗一般,一旦被其纏住,不死不休,便出聲讓Karaweik不要停留,趕緊逃走。
Karaweik見了俄國佬修羅惡鬼般的樣子,早已駭然失色,身酥腳軟之餘,根本不知該作何理會,聽到司馬灰的喊聲才回過神來,當下朝羅大海等人逃走的方向跑去。
誰知那俄國人契格洛夫雖然心智俱亂,但他平生殺人如麻,和蘇聯製造的殺人機器沒什麽兩樣,殺人的手段幾乎是他的本能,他發覺有人逃開,已然不及追趕,就在暴喝聲中,奮力將手中獵刀擲出。
探險隊在叢林中使用的軍用弧形獵刀,又稱“開山刀”,皆是背厚刃薄,柄短身長,前寬後窄,彈簧鋼一體成型,最是鋒銳不過。那獵刀從契格洛夫手中橫擲出去,疾如霹靂,快似閃電,隻聽金風嗚咽,在空中打著旋子平削到了Karaweik腦袋上,鋒銳所過,立即將一顆人頭橫切成兩個半個。獵刀去勢不衰,仍向前飛出數米才掉落在地。
Karaweik望前狂奔之際,突然被身後來勢迅猛的利刃削中,雖是身首異處,但出於慣性,腳下兀自未停,竟又跑出三五步遠,那具無頭的屍身才重重撲倒在地。
這一幕突如其來的慘劇,發生得實在太快了,司馬灰見Karaweik竟如此橫死到了俄國人的刀下,自己卻來不及出手相救,雖說生死無常,誰也無法提前預料,可也不由得怒火中燒,眼裏冒血,心中動了殺念,就看那俄國人白熊已經轉身撲來,暗想“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隨即避開來勢,同時也將自己那柄獵刀握在了手中。
司馬灰心裏雖是又怒又恨,可麵臨強敵,仍然不失鎮定,他知道那俄國人身高臂長,猶如野獸一般,而且曾蘇聯軍中服役多年,看其舉手投足間的架式,必然擅長格鬥搏擊,就算自己肩上沒傷,與對方廝撲起來,恐怕也討不到半點便宜,何況生死相分,隻求速戰速決。
司馬灰心中定下分寸,就不同那俄國人正麵糾纏,而是虛晃一槍,閃身躲到對方左側。白熊一撲不中,便轉身擒拿,誰知司馬灰腳下移動迅速,絕不與之正麵接觸,又抽身溜到了對方右側。那俄國人白熊魁梧高壯,身體畢竟有些笨拙,才隻三兩個來回,腳步早就亂了,他重心不穩,當場被司馬灰絆倒在地。
那俄國人白熊雖然重重摔倒,卻也一把拽住了司馬灰。司馬灰沒想到對方出手如此之快,竟被拽的一個踉蹌,也跟著跌在地上,自知這是遇上了前所未有的勁敵,不過報仇心切,絲毫沒有退縮畏懼之意,一躍而起,再次握住獵刀猱身撲上。
不料正在這時候,那俄國人白熊身上濃重的血腥之氣,引來了一條潛伏在沼澤裏的鱷魚,張開血盆大口咬住了契格洛夫的雙腿,將他緩緩向後拖去。鱷嘴都是刀鋸般的錐形齒,咬合之力奇大,白熊多半截身體都被它吞落,頓覺痛入骨髓,哪裏還掙紮得出。
劇烈的疼痛之下,那俄國人白熊喉嚨中“嗬嗬”作響,神智竟然清醒過來,他自知落到如此境地,絕無生理,又惟恐被巨鱷拖入泥沼,慘遭咬噬之苦,還不如自己圖個了斷,他摸到身上攜帶著一捆**炸藥,於是狠下心來拉動了導火索。
隨著爆炸聲響起,沼澤地中血肉橫飛,司馬灰連忙伏地躲閃,他雖在緬甸戰場上目睹過無數死亡,可見了這副情形,仍不免觸目驚心,深感世間慘烈之事,莫過於此。他抬眼一張,望著前邊有信號燭的光亮閃動。原來羅大海背起頭部受傷的阿脆,緊跟著玉飛燕在深草中狂奔了一陣,根本不知身後發生了變故,直到聽得那俄國人白熊引爆了自己身上的炸藥,才察覺到有事發生,放慢了腳步回頭觀看。
司馬灰以心問心:“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似乎早已超出了應有的時限,蚊式運輸機裏那顆大麻雷子,為什麽到現在還沒爆炸?”他不及多想,匆匆趕上前去會合。玉飛燕和羅大海見隻有他一個人跟了上來,心下都覺奇怪,正要詢問,可話未出口,猛聽震地雷鳴般一聲轟然巨響,萬丈深淺的野人山巨型裂穀底部,突然發生了劇烈爆炸,真如同“星石相激,乾坤粉碎”。
第一部 霧隱占婆 第四卷 驚爆無底洞 第7話 繭
蚊式特種運輸機裏裝載的重磅地震炸彈,終於發生了爆炸,高壓氣體膨脹所形成的能量,真是搖天撼地,倒海翻江。巨響震徹了深淵般的裂穀。從爆炸中心點傳導過來的劇烈氣浪和衝擊波,猶如風暴一般,迅速席卷覆蓋了地下沼澤。
司馬灰和羅大海、玉飛燕、阿脆四個死裏逃生的幸存者,才剛逃出沒有多遠,就已被卷在其中。由於爆炸發生得實在太快,迅雷不及掩耳,哪裏還容人找地方隱蔽躲藏,身體就好像突然間受到一堵極厚的水泥牆壁高速撞擊,恰似斷線的紙鳶,都給重重地揭翻在了淤泥裏。
司馬灰眼前一陣紅一陣黑,耳朵都被震聾了,嗡鳴不絕,腦中也隻剩一片恍惚,隨即失去了全部意識。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冰冷刺骨的雨水打在臉上,司馬灰才漸漸醒轉,隻覺頭疼欲裂,眼前昏昏杳杳,不見半點光亮,他心裏還隱約記得此前是震動彈爆炸了。想來那顆英軍製造的地震炸彈,雖屬常規武器範疇,比不得核彈,卻也實有排山倒海般的強勁破壞力。
司馬灰以前曾聽當地人說過,當年反攻緬甸的時候,戰況非常激烈,隻要是白天,就可以抬頭看到天上,那盟軍的飛機一群接著一群,跟燕子似的,投下來的炸彈比房子都大,一顆下去一個山頭就沒了。這種地震炸彈的體型巨大,沉重異常,如果是“大滿貫”級別的,一般都要由蘭開斯特重型轟炸機投放,它那流線行的彈體,從空中墜下時會產生高速旋轉,落地後可以鑽透厚重的地下工事,對戰略目標形成毀滅性的粉碎打擊。
不過縱觀整個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曆史,英國皇家空軍投放的大滿貫炸彈還不到百枚,而且絕大多數都是用在了歐洲戰場。在緬甸同日軍作戰時,英國人所使用的震動彈,雖然體積略小,彈體內卻裝有更為先進的高爆炸藥,比起“大滿貫”來,同樣也是威力驚人,甚至可以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野人山裂穀底部的地震炸彈,是裝載在一架蚊式特種運輸機的機艙內部,並沒有從高空投放產生的高速衝擊力,一旦就地引爆,雖然不會炸得太深,可仍然會形成直徑接近百米的彈坑,而具有毀滅性動能的震蕩波覆蓋範圍,還要更加廣闊。這片地下沼澤裏環境惡劣,隻憑著兩條腿,能跑得了多快?所以司馬灰料定自己這夥人在有限的時間內,根本來不及逃到安全區域,還以為是必死無疑了,此時他略微清醒過來,心神恍惚,覺得自己多半是被炸成了碎片,可是突然嗓子眼裏發甜,嘔了一口黑血出來,隨即四肢百骸一齊作痛,才知道竟然沒死。
司馬灰兩世為人,心中卻沒有感到絲毫慶幸,而是深覺疑惑,就算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可畢竟是血肉之軀,即使沒被當場炸得粉身碎骨,恐怕也會讓衝擊波震壞了五髒六腑而亡,怎麽還能夠活到現在?
發生在野人山裂穀中的種種異象,大都難以解釋,司馬灰被爆炸衝擊波震得氣血翻湧,左耳朵聾,右耳朵蒙,脖子後麵冒涼風,視聽盡廢,似乎隻有魂魄尚未離殼。他倒在地上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其餘那三個同伴是死是活,心下又是絕望又是焦躁,卻苦於動彈不得。
司馬灰一陣清醒,一陣恍惚,如此斷斷續續,在黑暗中又過了許久,胸臆間翻覆如潮的氣血漸平,手足已能自如,他深吸一口氣,掙紮著從淤泥亂草中爬起身來。幸好先前從蚊式運輸機內死裏逃生之際,裝滿照明器材的背包卻未曾失落,摸出一枚信號燭來劃著了,見羅大海等人都倒在距離自己不遠的鋸齒草叢當中,他們也是被爆炸震昏了過去,耳鼻喉嚨中有些淤血,但沒受什麽外傷。
司馬灰上前將那三人一一搖醒。眾人劫後餘生,身上臉上又是血又是泥。各自檢視了傷口,體內髒器似乎沒有大礙,隻是驚魂難定,耳膜都被震倒了,隔了好半天才能聽到些聲音。
阿脆腦後傷勢較重,換了繃帶後仍然不斷滲出血來,但她惦記Karaweik的下落,急著向司馬灰詢問究竟。
司馬灰沒有隱瞞,把前後經過簡略說了一遍,Karaweik和那俄國人白熊的屍體,一個身首分離,另一個則是早已炸成碎片了,在震動彈爆炸之後,根本無處收斂。
阿脆和羅大海聽了噩耗,都是神色慘淡,半晌無言。玉飛燕也是嘿然不語,不管是出於主動還是被動,現在都已按照“綠色墳墓”的指令,引爆了地震炸彈。緬共遊擊隊的三個人早有打算,接下來自然是要越境回國,與探險隊再無瓜葛,但這野人山裏凶險無比,熱帶風團“浮屠”也未平息,如今要想活著逃出生天,還必須相互依賴。
四人此刻筋疲力盡,雖然明知地下沼澤裏危機四伏,也難以迅速撤離,隻得在附近撿了片高燥的所在暫作休整。
玉飛燕竭力使慌亂的心神寧定下來,她環顧四周,愈發覺得不安。從親眼見到蚊式特種運輸機裏的“貨物”,到暗中窺視探險隊行動的“綠色墳墓”現身,再到終於引爆了重型炸彈,一切都發生得太快,沒給人留下思索的足夠時間。現在仔細想來,整件事情中,實在有太多古怪之處。
本以為“綠色墳墓”是想利用地震炸彈,炸毀野人山裂穀內的地脈,壓製濃重的雲霧,可這地底洞窟內部空曠磅礴,僅憑一枚舊型重磅炸彈,根本起不到決定性作用;而且幸存下來的這四個人,都沒有逃出爆炸衝擊波覆蓋的範圍,為何還能保全性命?另外地下沼澤內鱷魚蟒蛇眾多,剛才四人被震昏了多時,怎麽並未受到任何攻擊?
正當玉飛燕詫異莫名之際,司馬灰卻忽然有所發現,他隱約嗅到地底陰晦潮濕的空氣中,傳來一陣特殊的氣息,有幾分像是樟腦,又像是某種化學藥水發生了劇烈反應,一看身邊茂盛的鋸齒草,竟然都已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枯萎死亡了。
司馬灰又覺皮膚上隱隱有種灼傷之感,心中颯然驚覺,告訴玉飛燕道:“你不用亂猜了,咱們之所以沒被這顆震動彈炸成碎片,絕非是什麽奇跡。蚊式運輸機裏裝載的‘貨物’,早就被人改裝過了,它很可能就是一顆‘液體核武’。”
玉飛燕從沒聽過“液體核武”四字,還以為這又是司馬灰在危言聳聽,皺眉道:“眼下是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胡說,野人山裏怎麽可能有核子炸彈?”
羅大海和阿脆,當年都是跟司馬灰一同南下緬甸的戰友,他們很清楚“液體核武”的恐怖之處,聞聲不禁愕然道:“液體核武?你是說這枚地震炸彈裏裝有“化學落葉劑”?”
原來司馬灰等人前幾年跟隨夏鐵東前往越南參戰,一路輾轉南來,到了北越境內,由於當時空襲不斷,他們隻好抄小路而行,沿途所見,常有許多光禿禿的山嶺,地表寸草不生,大片大片的植被全部壞死,眾人以前全未見過此等異象,都覺得心中打鼓。
在他們這夥人中,以夏鐵東的軍事知識最為豐富,他告訴眾人,越南山深林密,大部分地區覆蓋著熱帶常綠林和亞熱帶落葉林,植物為地麵部隊的行動提供了一層天然屏障。美國空軍為了使隱蔽的北越軍事目標無所遁行,並且截斷“胡誌明小道”的秘密補給線,便派遣飛機在越軍後方,以及戰略縱深區域,大量投放以工業合成毒液為原料的“化學落葉劑”。
這種化學武器,可以僅在一夜之間,就令所有的植物枯萎壞死,隻要是地球上的植物,一旦接觸到落葉劑,任何種類都難以幸免。“化學落葉劑”專門用來毀滅自然植物和生態平衡,在越南等地,民眾深受其害,常將之稱為“液體原子彈”,向來是惡名召著。
那時司馬灰等人算是初次領教到了現代戰爭的殘酷與恐怖,後來眾人到了緬甸,也聽聞這種化學武器,最早是由德國納粹發明,後來美英盟軍也曾研製,並秘密開發出一批“落葉劑炸彈”用於在太平洋戰場上對日作戰,但落葉劑中的化學毒液,不僅能夠殺死植物,更能夠殺死人類,隻不過受害者當時並無異狀,直到若幹年後才會產生病變,直接或間接的危害無窮無盡,再加上當時日軍潰敗已成定局,所以並沒有大範圍使用。
司馬灰察覺到地震炸彈發生爆炸之後,沼澤濕地裏的植物開始出現異常,附近的鱷魚和草蜥也都逃走了,才恍然想起僅聞其名,未見其實的“化學落葉劑”。蚊式特種運輸機裏裝載的地震炸彈,十有八九經過改裝,彈體裏儲藏了大量化學合成的劇毒物質,其目的並非在於破壞野人山巨型裂穀內的地脈,而是要徹底毀滅這片洞窟底部的“植物”。
玉飛燕也是心明眼尖的人,她聽司馬灰指出了“地震炸彈”的秘密,心中立時打了個突,野人山巨型裂穀裏常年不見天日,可底部卻覆蓋著濃密的植被,想來絕不是普通的地下植物,此外地下又湧出大量迷霧,這其中也許都有關聯。蚊式運輸機裏的地震炸彈,肯定裝有某種極為特殊的化學落葉劑,可以專門摧毀這些地底植物,所以“綠色墳墓”才會不斷派人冒死深入裂穀引爆這枚炸彈,但不知如此作為,又究竟有什麽意義?
司馬灰和羅大海、阿脆這三人,早都不把自身生死放在意下了。他們發現地震炸彈裏裝有化學落葉劑之後,初時難免有些恐慌,不過仔細想想,覺得也無所謂。雖說化學武器遺禍無窮,如果身處爆炸現場,即便配有防毒麵具,但在沒穿著特殊防化服的情況下,恐怕也難保周全,可畢竟不是立刻就會發作,潛伏期或是三五年,或是七八年,乃至更長時間,那是誰都說不清楚的。此刻Karaweik已然身亡,眾人心頭沮喪,再不想與這野人山裏的事情留有任何瓜葛,隻等狂風暴雨停歇,便要覓路離開。
阿脆見玉飛燕顯得心神不定,還以為她是懼怕化學落葉劑帶來的後遺症,就對她說:“這種事情確實難以讓人接受,咱們大夥都不好過,但畢竟已經發生了,多想也是無益。”
羅大海心中正沒好氣,見玉飛燕愁眉不展的樣子,便幸災樂禍的道:“遇上這種倒黴事,對你來說像是下地獄,可對我們來說卻是家常便飯。”
阿脆將羅大舌頭推在一旁,又勸解玉飛燕說:“自從探險隊進山以來,一路上死傷慘重,脫了天羅,又入地網,這野人山裏的凶險無窮無盡,隻怕是個陷人無底之坑。轉眼無情,回頭是計,你跟我們一起逃出山去算了。”
其實玉飛燕在鑽山甲等人遭遇不測的時候,也尋思著就此抽身出來不做了,但這就好比是賭局中的心態,既然已經折進去了許多本錢,如果半途而廢,豈不是血本無歸?最後隻好越陷越深,越輸越多,等到她真正想置身事外之際,卻為時已晚。
這時玉飛燕聽了阿脆的話,實如醍醐灌頂,她一想不錯,地震炸彈爆炸之後,野人山裏還不知將要發生什麽樣的禍端,正待答允了,然後和緬共遊擊隊的這三個幸存者,一同設法逃出野人山。
誰知卻在此時,腳下地麵猛然塌陷,眾人措手不及,都以為是爆炸引發的震波未絕,急忙掙紮著起身,紛紛向後退避。等踩到了實地上,再用探照燈朝周圍一照,隻見身前的整片沼澤,都在無聲無息地迅速往下沉落。探照燈的射程雖然難以及遠,但估計這種地陷的情況,應該是正由從爆炸中心點向外擴散。
塌陷下去的區域,先是水麵上不斷冒出氣泡,隨即呈現一片旋渦,濕地裏的淤泥積水,幾乎是毫不停頓地被吸入其中,最後竟然顯露出一道深淵,低頭向下一望,黑茫茫的看不見底。原來野人山巨型裂穀裏的沼澤以下,還存在著更加深不可測的區域。
玉飛燕見此事來得蹊蹺,不由得想起先前看到野人山裂穀底部的地層,都是狗肝色的造岩物質,顯得頗不尋常,當時俄國人白熊曾指出這種物質蘊藏在地殼與地幔之間,隻有垂直深度達到萬米的洞窟中才會出現,可野人山裂穀的深度應該是在兩千米左右,根本不可能接觸到莫霍界麵。
現在看來,事實卻並非如此,那俄國人多半是看走眼了,沼澤下的特殊物質,應該是某種生存在地底的孢子植物,它在裂穀底部形成了一層厚厚的“繭”。繭上年深日久,沉積出了深厚的泥沼,此刻這層“繭”,已被地震炸彈中的化學落葉劑破壞,正在迅速枯萎死亡。
眾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氣,如果整個裂穀底部都是如此,實在無法想象這種形如傘蓋的孢子植物,究竟能生長得多麽巨大。就見原本被“繭”封閉了千萬年的無底深淵,突然撕裂開來。赫然出現在眾人麵前的,仿佛是通往地心的隧道,它斑斕古老,蒼茫而又神秘,向著地底無窮無盡的延伸,給人一種陰森可怖的感覺。因為那裏麵充滿了未知的黑暗,是人類雙眼和心靈永遠都無法窺探的黑暗,而黑暗的盡頭,更是未知中的未知。
第一部 霧隱占婆 第四卷 驚爆無底洞 第八話 坍塌
在野人山裂穀底部發生了強烈的大爆炸之後,沼澤裏的鋸齒草叢,都受到化學落葉劑破壞,而在整片沼澤之下,更有一層特殊的孢子類植物,它構成了一道蠶繭般的屏障,沼澤裏的所有植物和兩棲類爬蟲,全部寄生在這層繭上。高效的化學落葉劑,使繭迅速枯萎壞死。速度之快。出人意料,同時將野人山裂穀下的無底深淵,徹底暴露了出來。隨著植被的死亡,深淵裏湧動的茫茫迷霧,也漸漸消散在黑暗之中。
眾人往下看了一陣,發現野人山地底的植物,似乎正是濃霧的根源,但附近的沼澤不斷塌陷,容不得再多觀察,隻好盡快向遠處撤退。
經曆了這一係列突如其來的變故,司馬灰心中已經對整件事情有了些輪廓:想必是這野人山裂穀最深處,埋藏著某些驚人的秘密,但千年籠罩不散的迷霧,將此地與世隔絕,形成了一道無法突破的阻礙。隻有使用特製的化學落葉劑,才能毀壞製造霧氣的地下植物。早在二十幾年前,便已有人製造出了裝有化學落葉劑的地震炸彈。並冒死駕駛著蚊式特種運輸機深入穀底,可是這次行動功敗垂成,幸存下來的機組成員,全部湮滅在了霧中。
但這些產生濃霧的巨大植被,到底是些什麽物種?司馬灰等人毫不知情。緬北深山叢林裏的各種植物和動物,種類多達千萬以上,目前已經被分門歸類加以識別的物種,還不到其中的十之一二,其餘絕大多數,都還屬於世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範疇。
此外出現在迷霧裏的種種異象,消失在其中的那些探險者,以及孢子植物覆蓋的地下深淵裏,又究竟埋藏著什麽秘密?這許多疑問。仍是理不可曉,更是完全出乎眾人意料之外。
司馬灰尋思著:也許進入這地下洞窟的最深處,就能解開這些謎團。倘若依著司馬灰平時的性子,肯定會尋個由頭,到下麵探個究竟,可他現在卻沒有這種心情,在緬甸這幾年所留下的殘酷記憶,幾乎全是揮之不去的夢魘,如今隻想離這鬼地方越遠越好。
四人不顧滿身疲憊和傷痛,互相拖拽著,一路跋泥涉水,向著裂穀底部的邊緣區域逃去。這處深陷於野人山裏的巨型裂穀,是個上窄下闊的垂直洞窟,底部極其寬廣深邃。熱帶風團“浮屠”帶來的狂風暴雨,使得地下漲滿了積水,雨水順著裂穀裏麵的岩層縫隙不斷滲落,山體內以前被泥沙淤積擁堵的區域,此刻也都貫通了。所以他們推測這洞窟四周肯定不是鐵壁合圍,既然有大量雨水落下,山根裏必有許多地縫岩隙,如今迷霧盡散。隻要等到暴雨停止,就可以設法摸著地脈,覓路逃出野人山。
奈何天不隨人願,四人落荒而逃,緊趕慢趕,走不出多遠,忽覺腳下一沉。全都撲倒在地,原來沼澤下的繭狀植物枯萎得太快,迅速坍塌的深淵已經吞沒了眾人落腳之處。
司馬灰等人摔在地上,所及之處都是淤泥,任憑他們手腳並用,也絕難從中掙紮起身,都隨著爛泥滑向了沼澤下麵的洞窟深處。
這好似無底深淵般的洞窟底部,遍布盤根錯節的參天古樹,雖然已完全枯朽了,隻是剩餘的殘骸尚未徹底腐壞,但形貌尚存,枝幹甚至都有梁柱粗細,密密層層的仿佛是片地下森林,可能是無數年前水脈下陷,使之從地表沉入此處。
司馬灰等人身不由己,順勢滑到一處平緩的所在,幸好到處都是淤泥朽木,所以沒受重創。眾人重新聚攏,舉燈一照,見是落在了一大片形如蘑菇岩般的樹冠上,身下是一株十來圍粗細的古樹,當中都是空的,可以避人。於是閃身鑽進去,就聽身邊泥石流淌滾動之聲兀自不絕,垂入地底的孢子植物根脈也都相繼傾倒下來,此刻縱有潑天的本事也爬不上去,不由得連聲叫苦。
羅大舌頭氣得一腳踢在樹窟上,罵道:“這回可真他娘的踏實了,變成鳥也飛不出去了。”
司馬灰心中思量,沼澤塌陷的麵積很大,出口未必都被泥石流所封堵,那些被化學落葉劑所毀壞的孢子植物,有無數根須深入地底,說不定可以攀著那些還沒斷掉的根莖迂回上去。不過他見眾人都已疲憊不堪,而且阿脆頭上傷得不輕,如果勉強行動,恐有不測發生,就說:“想不到野人山裂穀的最深處會是如此,我看這地方也算是處小小桃源,不如就地休整一兩個小時,然後再想別的辦法。”
玉飛燕輕歎道:“億萬年不見太陽光,千百載沒有活人來,果然是處孤魂野鬼避世的‘桃源’。”說完她取出些壓縮幹糧,分給眾人吃了,又集中清點了剩下的裝備,發現照明器材和彈藥丟失嚴重,剩餘的食物也僅夠這四個人再維持半天,不免隱隱擔憂起來。
阿脆頭上的傷口雖然愈合了,但失血不少,她身體本就瘦弱,此時再也支持不住,很快就枕在背包上睡著了。
司馬灰見阿脆眼角掛著淚水,知道她是傷心Karaweik意外慘死,在睡夢中也還念念不忘,就用手指輕輕替她撫去了淚痕,可輪到自己想要睡一陣的時候,卻遲遲合不上眼。
羅大舌頭和玉飛燕也是同樣。他們三人的神經,長時間處於高度緊張狀態,況且此刻仍然身處險境,脫困逃生的希望還屬渺茫,所以很難突然鬆弛下來,隻好守著一盞昏暗的宿營燈枯坐,所以也沒有刻意留人值宿。
司馬灰心想:“要是當初教我那位數學老師也在這就好了。我那位老師不僅會教數學,而且她還有個特異功能,隻要她在課堂上一說話,學生們上眼皮子就和下眼皮子打架,簡直跟中了催眠術似的,說睡著就睡著,天上打雷都醒不了。”
他腦中胡思亂想了一陣,畢竟疲憊欲死,終於困乏起來,意識逐漸模糊,正在半夢半醒之間,就發覺身邊似乎有些異常。探險隊總共三十多號人員,活著進入野人山巨型裂穀的僅有六人,蚊式機艙中的地震炸彈被引爆之後。化學落葉劑迅速擴散,使得整片沼澤塌陷,被困於此的幸存者,包括自己在內,隻有四個人而已,可不知從何時開始,在宿營燈發光二極管微弱的燈影下。隱約多出一人。
司馬灰見那人抱著雙膝,一動不動地蹲坐在自己身旁,不知在看些什麽,他心中詫異:“真他媽見鬼了,這人是誰?”他想竭力看清那人的身形麵目,奈何燈光暗得幾乎讓人睜不開眼,距離雖近,卻隻是影影綽綽,根本看不真切。
司馬灰滿心疑惑,他記起在蚊式特種運輸機的艙內,眾人發現綠色墳墓混入了探險隊中,但隻聞其聲,不見其形,就仿佛是尾隨在身後的一個幽靈,難不成在此現身出來了?司馬灰一聲不發,抬手便揪住了那人肩膀,想要看清楚對方的臉部,誰知那人也忽然起身,幾乎是與司馬灰臉對著臉,由於離得太近,那張模糊的臉上五官難辨,恍惚間隻看到一對黑洞般的眼睛。
司馬灰與那目光所觸,就像是被一塊寒冰戳中了心肺,頓覺一陣惡寒襲來,汗毛孔裏都是冷的。他正要拽出獵刀,可樹洞中那盞宿營燈卻熄滅了,眼前立刻陷入一片漆黑,周圍也隨即沒了動靜。
等司馬灰把掛在身上的手電筒打開時,隻見其餘三個同伴睡得正沉,附近再也沒有別的人影,他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了,心中不免懷疑剛剛那是南柯一夢。據說夢是心念感應,凡是異常之夢,必有異常之兆,這夢來得蹊蹺,不知主何吉凶。雖然司馬灰是從軍的人,並不太相信幽冥之說,但也不免猶如芒刺在背,總感到後腦勺冷颼颼的。
此時玉飛燕和阿脆等人,也都被驚動了起來,司馬灰向他們說了剛才之事,最後又說:“如果不是因為我精神壓力太大,疑心生暗鬼。那麽這片地下森林裏,一定有些古怪,總之此地絕對不宜久留。”
眾人猜測這片地下森林,多半就是野人山裂穀的最底層了,肯定藏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其中凶險自不必說,如今聽了司馬灰所言,都有栗栗自危之感,誰也不想過多停留,稍事休整之後,就為宿營燈換了電池,強打著精神,動身出發。
司馬灰舉了探照燈在前開路,玉飛燕拎著烏茲衝鋒槍同阿脆走在中間,羅大舌頭則端著大口徑獵象槍殿後,四人緊緊相隨,以指北針辨別方位,穿過一片片樹叢,摸索著向地勢高燥處前進。
這片深埋地底的森林廢墟中到處寂靜異常,薄霧縹緲,眾人慌慌而行,走到一處,去路恰被一截倒塌的古樹遮住,司馬灰湊到近前,舉起探照燈一掃,正想找個地方繞行過去,忽見那片嶙峋的枯木叢中,竟藏著一對猩紅似血的眼睛,目光裏邪氣逼人。
司馬灰心念一閃:“原來這裏有埋伏!”他自知先下手未必為強,但後下手肯定遭殃,此刻更沒半分猶豫,早把手中獵刀狠狠劈去,手起刀落處,耳聽當的一聲,似是砍在了什麽硬物上,震得虎口發麻。
此時走在司馬灰身後的三個人也都跟了上來,眾人各持武器定睛觀瞧,卻見探照燈下金光奪目,原來是一條黃金鑄成的蟒蛇。那金蟒雙眼嵌著紅寶石,被光束一晃,顯得詭波流轉,神態逼真,與活的幾乎沒有什麽兩樣。再剝去蟒蛇附近的枯枝,才發現它是一塊金磚上的浮雕,磚體奇大,異於常製。
眾人無不驚歎,更奇怪這金磚怎會在此,又隨手撣落附近的樹枝和泥土,發現這塊金磚的上下左右全都是金磚,那竟然是整整一座用黃金砌成的牆壁。
高聳的黃金牆壁上,鑄著一層接一層的浮雕,並且嵌滿了異色寶石,把天地的生靈、神佛的威嚴、史詩的傳說、光榮的聖戰,都化做輝煌燦爛的痕跡,永遠凝固在了其中,它超然的壯觀與瑰麗,足以帶給人類蒼白而又單薄的想象力重重一擊。
(第4卷完)
謎蹤之國一霧隱占婆「第四卷 驚爆無底洞」 本物天下霸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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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謝過眾好友的幫忙。「霧隱占婆」都出來,可不知為什麽貼不上來。 -文醜顏良- ♂ (0 bytes) () 05/13/2009 postreply 23:4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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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謝了,一口氣讀完,這坑直的蹲 -LastRose- ♀ (0 bytes) () 05/14/2009 postreply 13:15:23
• now they are in this "eternal emptyness" I am sure -lisasurf- ♀ (0 bytes) () 05/14/2009 postreply 17:3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