謎蹤之國一霧隱占婆「第三卷 浮屠」

來源: 文醜顏良 2009-05-11 22:29:29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77713 bytes)
第一部 霧隱占婆 第三卷 浮屠 第1話 開膛

在緬甸的深山叢林中,緬甸烏蟒和毒蛇皆屬十分常見的生物,但這條藏在樹冠濃蔭裏的烏蟒,竟能在張口吞吐之際,就將體壯膘肥的“鑽山甲”吸上半空,直看得司馬灰和羅大海兩人心寒股栗,膽為之奪,奈何手中沒有槍械,獵刀又及不得遠,無從相救。

  眼睜睜看著那條烏蟒張口吸住了“鑽山甲”,就勢探首下來,將其囫圇個的吞入腹中,蟒身頓時隆起一個人形。

  “鑽山甲”雖然挎著把衝鋒槍,但是突然遇襲,毫無防備,等他明白過來的時候,已經被一股腥風卷住。

  有道是“力從地起”,“鑽山甲”的雙腳離了地麵,虛身淩空,頭上腳下,毫無掙紮反抗的餘地,立刻被活生生吸入蟒腹。

  這“鑽山甲”是常作亡命勾當的盜墓賊,身具驚人藝業,手段當真了得,他被巨蟒一口吞下,隻覺得惡腥衝腦,周身上下好似掉進了湯鍋,如受火灼,難以忍耐。幸得“鑽山甲”神智未亂,心地尚且清醒,他仗著胳膊比較短,局促間能得施展,奮力拽出隨身攜帶的“鴨嘴槊”,把鋒利無比的搠刃向身下狠狠劃去。“鴨嘴槊”利刃所過之處,如中敗革,拚命再割下去,竟給那烏蟒從裏到外開了膛子。

  那條緬甸巨蟒,吞人吞得太狠,初時還未發覺自己腹破腸穿,直到“鑽山甲”在它腹底割出了十幾米長的一條豁口,才知大勢不好,盤在老樹上垂死掙紮翻滾。

  這些情形,全都發生在轉瞬之間,還不等司馬灰和羅大海回過神來,“鑽山甲”就像個血葫蘆似的,從頭到腳裹滿了黏液,合身自那條被他開膛破肚的烏蟒腹中掉落下來。

  二人見膘肥體健的“鑽山甲”從半空墜下,都同時驚呼了一聲,想伸手去接又哪裏接得住,那一百七八十斤的大活人,加上下墜的勢頭,就跟投下來一顆炸彈似的,“鑽山甲”倒撞在他們身上,立刻砸了個人仰馬翻,滾作一堆摔倒在地。

  而那條纏繞在樹根上的烏蟒,也因腹破血盡而亡,屍體從高處滑落,司馬灰就地一滾躲開死蟒,再看“鑽山甲”,發現他摔下來跌得著實不輕,而且那烏蟒腹中分泌的消化液極濃,此人雖然身體肥壯,又是脫身迅速,但周身皮肉多已腐潰,臉上五官都不全了。

  羅大海對剛才“鑽山甲”從裏邊給烏蟒開了膛子的手段很是佩服,見他這副模樣,顧不上自身疼痛,忙扶將起來,關切地問道:“鑽爺,你平安無事吧?”

  司馬灰察看鑽山甲的傷勢,以手輕撫其麵,竟然軟如爛瓜,毛發盡脫,鼻子也隨手而落,便搖頭道:“都成這德性了,能平安無事嗎?”他想盡快招呼後邊的人跟上來,倘若讓阿脆立刻施救,說不定還能給鑽山甲保住性命,於是立刻晃亮了一枚信號燭,抬手向高處拋去。

  誰知暗紅色的煙火一亮,頓時將附近的樹叢裏照得通明,就見周圍的樹窟和岩洞內塵起如霧,正有無數條目似電閃、口吐歧舌的緬甸蟒,皆是粗如量米之鬥,其長不知幾何,紛紛從蟒穴中遊出,喬矯盤曲,旋繞下行。

  司馬灰和羅大海二人心中叫苦不迭,剛剛親眼看到被烏蟒吞下的“鑽山甲”是怎生一副慘狀,哪裏還敢停留,腦中沒有絲毫的猶豫,隻發了一聲喊,扭頭就向回逃,而那數十條緬甸蟒則在後窮追不舍。

  雖然深穀叢林中植物茂密,地形複雜,使得蟒勢稍失,可是人在其中,同樣也跑不快。司馬灰和羅大海狂奔出去百十步,慌忙中也來不及仔細看路,見到能容身的地方,就沒命地逃過去。身上的衣服不知被掛開了多少口子,移動的速度也被迫減慢下來。隻聽得身後巨蟒來勢如風,撞得樹幹和泥土紛紛作響,距離越拉越近。

  司馬灰眼見難以逃脫,隻好同羅大海停下身,各自握緊了手中獵刀,背後倚住一棵老樹,準備以性命相搏,恰在這命懸一線之時,突然從樹後呼嘯著噴出兩道火舌。一波接一波的熊熊烈火,猶如所向披靡的魔神,肆意施展著它的猙獰與狂暴。火焰所到之處連空氣和泥土都被點著了,灼熱的氣流使人為之窒息。

  司馬灰定睛一看,原來是跟在後邊的玉飛燕等人,在看到信號棒發出的光亮後迅速趕來接應,待到發覺前方有烏蟒出沒,便用攜帶的火焰噴射器施以攻擊,緬甸蟒雖是皮糙肉厚,但哪裏抵擋得住烈焰焚燒,不是被當場燒成焦碳,便是逃竄得無影無蹤了。

  玉飛燕發現在前邊探路的三人少了一個,知道必是遭遇了不測。她顧不上多問,立即打聲胡哨,招呼手下一眾武裝人員,以火焰噴射器開路,散成扇形在深穀中向前推進,沒多久便找到了橫屍就地的鑽山甲。

  眾人見鑽山甲死狀之慘,又聽司馬灰和羅大海說明了情由,都覺不寒而栗。玉飛燕心想:“這次可是薑師爺托大了,憑空賠上了一個兄弟。”她帶著手下眾人,在鑽山甲的屍體前拜了一拜:“全爺安心上路,家中老小都有大夥替你照看著,咱們回去之後,當在金菩緹寺設下長生牌位,你如能泉下有知,可使一縷英魂到那裏領受香火。”隨後命人割下鑽山甲的頭發帶回去收殮,就地焚化了屍體,挖坑埋了灰燼。

  玉飛燕稱鑽山甲為全爺,其實鑽山甲並不姓全,隻不過盜墓的晦子行規忌諱很多,基本上和綠林道上相似。按關東道上的規矩,在各個會門道中,最忌諱在人名中提“二四六八九”,可以稱三哥五哥,但不能說二哥四哥,鑽山甲排在第四,所以要以全字替代。

  這裏邊的事要是細究可就太深了,倘若講的簡單淺顯些,大致上是因為三教九流千門萬道,皆尊關帝,而關聖排行第二,自然沒人敢與關二爺相提並論;而北宋年間楊四郎投敵降遼,隋唐時老六羅成吞咒背誓,都是反麵典型,所以虛設其位警示後人。

  又比如江湖上要遵循“三談三不談,三露三不露”。三談是指綠林盜賊的勾當,與同道中人能談,在香堂上能談,將盜得的賊贓出手時能談;三不談是大庭廣眾之下不談,喝酒取樂時不談,廟堂中不談,也就是同著官麵上的人不能隨便說。三露是說遇災難露,遇急事露,遇盜賊露;三不露則是,道路人不露,自己人不露,遇仇人不露。自己人不露是說“上不告訴爹娘,下不告訴子女”,家族裏傳輩的則不算在內。畢竟官家戒盜,這些規矩和禁忌,無非是為了在最大程度上,保守行業內的秘密;另外也有趨吉避凶之意。

  山林隊老少團這類的盜墓團夥,更是對這些舊時行規敬若神明,等處理完了鑽山甲的屍體,見天色更加陰沉,在熱帶風團“浮屠”逐漸逼近的威脅下,眾人不敢過多耽擱,又繼續動身向山穀深處前進。

  因為時間緊迫,如果想再走回頭路,隻能被狂風暴雨帶來的山洪和泥石流吞沒,所以玉飛燕沒有再派人到前頭探路,而是全夥結隊在密林之中行進。

  這時山穀深澗中的岔口漸多,綿延起伏的山脈都被原始叢林覆蓋。由於各種大型植物幾乎侵略性的生長,使山體地層中開裂的深隙極多,形成的溝壑縱橫交錯,錯落分布得猶如蜘蛛網一般。內部同樣生滿了大量的蔓生和氣生植物,在加上大小不一的溶洞,構成了一個多重的綠色迷宮。脆弱的山體時常塌方。即便手中持有詳細的地圖,走到深處也很容易使人迷路。

  如此行進了一陣,見不是理會處,薑師爺便讓眾人停下,他聲稱再這麽走下去,恐怕要走“麻答”了,應當排開“先天速掌中八卦”,確認探險隊行進的方向是否準確,玉飛燕等人都知道他經驗老道,有一套相形度勢的高明手段,自然信服。

  薑師爺當即取出一副銅牌,在折扇上倒扣著排開,又依次翻轉,他兩眼盯著牌麵口中念念有詞:

  醜不南行酉不東,求財盜墓一場空;

  寅辰往西主大凶,棺中遇鬼邪害在;

  亥子北方大失散,隔山隔水不成行;

  巳末東北必不通,三山擋路有災星;

  午申休進西南路,墳前下馬一場空;

  逢戌莫向地中行,撞見妖邪把命丟;

  卯上西北有禍殃,雞犬作怪事難成。

  薑師爺算罷,又用羅盤加以參照,看準了一條深壑,急匆匆向內就走。玉飛燕連忙帶人緊跟在後,而司馬灰卻心中起疑,他倒不懷疑盜墓賊那套推演風水地理的方術,可不知為什麽,隱隱覺得薑師爺活像變了個人似的,身上有種難以形容的反常氣息,不知會將眾人引到什麽地方。

  眾人跟著薑師爺,在叢林中七拐八繞,走了許久,有個緬甸人發現在一片黑綠色的積水中,露出一條死人胳膊。那緬甸人大概是個戰場上的老油條,他見了死屍勢必要搜刮一番,想看看屍身上有沒有手表一類值錢的東西,於是走上前用力去拽,從死水中拖出濕淋淋一具死屍。那屍體俯身向下,翻過來之後,露出黑呼呼一張臉孔。在探照燈的光束下,可以看到那張臉上的皮肉完全枯萎塌陷,呈現烏黑的深醬色,形同一具在沙漠中脫水而亡的幹屍,而且嘴巴大張,眼窩深陷,兀自保持著臨死前痛苦的麵容,周身衣物都已消爛盡了,不知死了多少年月,也判斷不出身份來曆。

  這時其餘的人也陸續跟著薑師爺停下腳步,司馬灰看到周圍有許多被火焰噴射器燒灼過的烏黑痕跡,心中更是疑惑:“怎麽姓薑的這老土賊,拿著把破扇子不扇屁股扇臉蛋,又把大夥引回了蟒穴附近?”他偷著觀望,就見薑師爺麵如白紙,神色恍惚,眼中枯黃如蠟,臉形也比先前明顯瘦了許多。在旁冷眼這麽一看,覺得此人竟與水中那具幹屍有幾分相似,都和從“枉死城”裏爬出的惡鬼一樣。

  山林隊老少團中三當家的海冬青,眼光敏銳,他也察覺到這條路是繞回原點來了,又看薑師爺顯得不太對勁,就上前問道:“師爺,你怎麽了?”卻聽薑師爺嘴裏嘰嘰咕咕似是有聲,海冬青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麽,還以為事關機密,便把耳朵湊過去細聽,又問:“什麽?你說清楚些……”

  司馬灰預感到將要有事發生,他想攔住海冬青,可還是遲了半步。海冬青一句話說不到一半,就見薑師爺的嘴部,突然向上下左右分別裂開。司馬灰知道清代有種暗器喚作“血滴子”,那是個帶長索的空心金屬球,大小與人的頭顱近似,內藏銷器利刃和化骨水。使用的刺客躲在房梁上,見到下邊有人經過,就對準那人頭頂拋下“血滴子”。“血滴子”觸到人頭,便會立刻分成數瓣向下散開,將頭顱團團裹。刺客再抖手向上一提索子,“血滴子”就會割下人頭,地上空剩一具無頭軀幹矗立,而“血滴子”裏的首級也早被化骨水消解掉了,僅餘一滴鮮血,故得此名。

  司馬灰感覺薑師爺的腦袋此時就是顆“血滴子”,從口部裂開,分做數瓣,越張越大,就勢向前一撲,當場就將海冬青的腦袋裹在了其中,並且緊緊向內收攏。由於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餘人全都驚得呆了,這麽一愣神的功夫,那海冬青猝然受製,頓覺萬把鋼針刺入腦中,疼得四肢一陣抽畜,垂死掙紮之際,手中拎的槍也走了火,一排子彈橫掃出去,立時撂倒了身邊幾個同伴。其中一顆子彈,從一名緬甸人胸前貫穿,又擊中了他身後背負的火焰噴射器燃料罐,當即發生了爆炸,“轟”的一聲火球亂躥,周圍躲閃不及之人,都被熊熊烈焰卷住。




第2話柬埔寨食人水蛭



那具被引爆的火焰噴射器燃料罐,立刻將距離較近的幾個緬甸武裝人員吞沒,連同海冬青和薑師爺,都被燒成了一團團火球。這種軍用燃料劑的燃燒性能極強,一旦燒起來,怎麽撲都撲不滅,而且被火焰裹住的人又不得立時就死,慘叫哀嚎聲中,拚命在地上滾動掙紮。



玉飛燕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怔在原地。她知道火焰噴射器的厲害,即便救出一兩個“周身燒傷麵積達到百分之九十九”的幸存者,在這遠離醫院的原始叢林中,也等於是活活遭罪。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刻開槍,早些結束他們的烈火焚身之苦。玉飛燕為人向來果決,但要對跟隨自己多年的同夥下手,終究還是於心不忍,隻好對俄國人白熊打了個手勢。



“白熊”原名契格洛夫,曾經受過酷刑,舌頭被人割去了多半截,有口難言,所以總是沉默無聲,但他運用炸藥的經驗格外豐富,隻須粗略估計一下炸藥用量和爆破方向,就與實際相差無幾,是玉飛燕雇來的爆破專家。不僅如此,這個俄國佬具有典型的外高加索人血統,大約一米九零的個頭,生得膀大腰圓,心狠手辣。當年作為軍事顧問援越時潛逃境外,他的家人在其出逃後,全都被“KGB”抓捕處死,所以對蘇俄鐵幕有著刻骨仇恨。也許是他流亡的經曆,從而形成了一副屠夫般殘忍的嗜血性格。他舉起槍來將滿身是火的幾個人一一擊斃,每一槍都是射在頭顱上對穿而過。連殺數人的整個過程中,沒有半分遲疑,下手又狠又準,臉上毫無表情,就如同蘇聯製造的重型機械一樣——“精確”而又“冷酷”。



司馬灰和羅大海等人在旁看個滿眼,無不心中生寒,但設身處地來想,玉飛燕也是不得以而為之,隻是換作自己,不知能否狠下心來讓這俄國人動手。



一陣槍聲過後,叢林深處恢複了原有的寂靜,玉飛燕卻仍是止不住心驚肉跳,她看著七八具燒得麵目全非的屍體,想不到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先後折了薑師爺、鑽山甲、海冬青,這些人都是山林隊老少團中的四梁八柱,無異於是她的左膀右臂,自從出道以來,從未遇上過如此重大的挫折,一時間竟覺無所適從。



此刻那剩下的十幾個緬甸武裝人員,以及司馬灰四人,都上前動手掩埋被燒成焦炭的同伴屍體,有人見低處水窪裏臥著一具屍體,估計是剛才混亂之際順勢滾入水裏的,於是想要上前拖回來埋掉。



不料到得近處,才發覺那屍體隱約是個人形,但未受火燒,麵目不可辨認,身上裹滿了水藻,有些地方還露出白骨,大概是具在死水裏沉浸了很多年的屍體,與先前在水邊發現的幹屍極其相似,叢林深穀中的地勢低陷處,多有積水成沼,而且在野人山裏失蹤的人員難計其數,在水中發現幾具屍體並不奇怪。



但眾人仔細一看,忍不住又是一聲驚呼,那具“浮屍”身體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吸盤,而從水藻中露出也並非白骨,都是無數蠕動著的螞蝗,實際上是一隻周身裹滿綠藻的“柬埔寨食人水蛭”。



司馬灰在緬甸多年,識得這是種“柬埔寨食人水蛭”,它們又被稱為“女皇水蛭”或“蛭母”,在低熱帶雨林的暗河裏才能生存,以柬埔寨境內所存最多,習慣寄生在腐屍死魚體內,蛭母最初附在什麽活物身上,就可生得與那活物一般大小,產卵則大多都是普通的螞蟥,而且蛭母本身並不食人,隻是周身上下滿是吸血肉盤,異於常類,能在一瞬間吸淨整條水牛或野象的血液,在西南荒僻之地,多有以此物施邪法害人者,因而民間呼為“食人蛭”。



其餘那些緬甸人也都知道它的厲害,雖然沒有誰敢去用手接觸“柬埔寨食人水蛭”,但驚駭之餘,不等首領發話,早就舉起衝鋒槍來摳動了扳機,一陣掃射之下,早將那條罕見異常的大水蛭,射成了篩子。



不想在那蛭母體內,都是五六厘米長的粗大螞蟥,從被子彈撕裂的創口中,蠕動著流到水中,遇到活人皮肉,就沒頭沒腦地往裏亂鑽,眾人急忙躲閃,司馬灰眼疾手快,在岸邊抓起剩下的一具火焰噴射器,對準食人蛭“嗚”地將一道烈焰噴出,狂暴的火蛇席卷向前,頓時將無數螞蟥以及那條蛭母同時燒死在了水中。



司馬灰又舉起探照燈,在光束下察看附近的各處水沼,就見水裏起起伏伏的盡是柬埔寨食人蛭,母體大得出奇,背帶黃斑酷似人眼,腹部色如枯葉,生有吸盤無數。眾人看的真切,不由得膽為之震栗,頭皮子也跟著緊了一緊,心中俱是駭異。叢林中的水蛭數量極多,而且生命力極其頑強,除了使用火焰噴射器,僅憑普通刀槍很難將其殺死,可隻要不接近水麵,就會相對安全得多。



這時那殘存的十幾個緬甸武裝人員,再也不肯聽從玉飛燕的號令了,他們這夥人本就是些烏合之眾,也都是為了錢才來賣命的,雖然號稱是要錢不要命,但丟掉了性命要錢還有何用?眼看還沒接近“蚊式特種運輸機”失蹤的巨型裂穀,就已折損了許多兄弟,看看剛才薑師爺的樣子,不是中了邪術,就是被深山老林裏的惡鬼附體了,如果再往深處走,可能誰也回不去了。



何況探險隊裏的首領,根本就不拿他們當人來看,死掉一個也和死個臭蟲沒什麽兩樣,再留下遲早都得替人家當了“炮灰”,於是在為首的一個頭目帶領下,搶奪了一些裝備物資,就此甩手不幹,尋著原路往回就逃。



那些緬甸人個個都是全副武裝,真把他們逼急了反起水來,探險隊僅有的幾個人也控製不住局麵,最多兩敗俱傷,玉飛燕無可奈何,眼睜睜看著他們去得遠了,恨得咬牙切齒,她又回頭看看司馬灰等人,恨恨地問道:“你們怎麽不逃?”



司馬灰看了看剩下的人,僅剩下自己和羅大海、阿脆、Karaweik,加上玉飛燕和草上飛、俄國人契格洛夫,總共還有七個,他腦中一轉,覺得前因後果都不尋常,而且熱帶風團隨時會抵達野人山,暴雨洪水一起,地勢底的區域都會被淹沒,那夥往回逃竄的緬甸武裝人員,恐怕是自尋死路去了。所以他沒有理會玉飛燕的話,反問說:“薑師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玉飛燕對薑師爺被火焰燒死前發生的事情,尚且心有餘悸,她本就是個點頭會意的絕頂聰明之人,聽了司馬灰之言,已經隱隱覺得不妙,心想:“難不成真是撞邪了……”



司馬灰不等她回答,就接著說道:“我看薑師爺可能是中了野人山裏的蠱術了。”據說古代人為了保守“野人山”裏的秘密,布下了許多陰毒的詛咒和機關陷阱,按照當前掌握的情報來看,美軍第六獨立作戰工程團與以前深入此山的無數探險家,都曾發現過許多古老的遺跡和文物,但都因為損毀嚴重,難以辨認究竟是遺留自哪個朝代。



依此推斷,那些撲朔迷離的傳言很可能都是真的,要想在深山裏搜尋失蹤多年的“蚊式特種運輸機”,除了要麵臨複雜惡劣的氣象條件和自然環境以外,還要對付古代人留下的邪術和陷阱,至於“野人山”裏究竟埋藏著什麽秘密,又是什麽人設下了取人性命的蠱術,憑目前所知的有限信息,還根本摸不到半點頭緒。



這些年司馬灰和羅大海、阿脆等人,始終跟隨著緬共人民軍在深山叢林裏作戰,曾多次見過有人中降頭和巫蠱的事情,而Karaweik是土生土長之輩,對此所知更是清楚,如果有人出現薑師爺這種情況,沒有別的原因,肯定是中了“蠱”。如果中此邪術,除了在發作前,吃施術者的人肉和降馬腳以外,絕無其它解救之法,隻是根據各人體質不同,能夠幸免於難的人大約是幾百分之一。



相傳在中國有種方子,可以用馬腳來克製蠱術,這種土方法起於雲南,據說雲南古時風俗尚鬼,如果誰患上了疾病,一律不請郎中,而是請神降神驅邪,倘若遇著怪異,則用“馬腳”。什麽是馬腳?不是釘鞋的馬掌,也不是馬蹄子。南方俗稱“馬腳”,北方則稱“雞腳”,也就是從猛活的大公雞身上剁下來的雞爪子。相傳此物可以避邪擋凶,與“黑驢蹄子、打狗餅”,並稱三靈,“馬腳”雖在北方並不常見,但流傳至越南、泰國、馬來西亞等地,在古時候都曾有術人用它來對付降頭和蠱毒,不過其中奧秘早已失傳數百年了。



現在即便能確定野人山裏的“蠱”,是千百年前的古代人所下,可當初的施術者到現在恐怕連骨頭都化成灰了,去哪弄古人的肉來吃?所以誰中了蠱,就該著算誰倒黴,肯定是沒得解救。而且這樣的死法,到最後連鬼都作不成。



緬北深山裏的蠱術十分特殊,中蠱者瞳孔底下的眼球,都會出現一條明顯的黑線,形如蠶屎,果真有的話,就必然是中了邪術,絕不會錯。司馬灰等人親眼見識過緬甸的降頭和蠱術,知道凡是中了蠱的人,確實在眼底都會有這個特征,但對其原理可就毫不清楚了。



隻是曾聽人說,滇黔等地有蠻子擅長養蠱,南洋泰國多出降頭,緬甸又恰好位於這兩大地域之間,所以“蠱、降”邪術融為一體,其匪夷所思之處,更是令常人難以琢磨。如果你在緬甸,看到某戶人家,房中沒有任何塵土或蛛網,就可以斷定那是有蠱之家。至於養蠱的種類則多得數不清楚,有魚蝦之蠱、牛皮之蠱、屍蠱、蟲蠱、蛇蠱、狗骨、布蠱、蛤蟆蠱等等。



玉飛燕仍是有些不信,就對司馬灰說:“如今薑師爺的屍體都被火焰噴射器焚化了,你也僅是猜測而已,如何認定是中蠱?”



二人正自低聲商議,一旁的草上飛忽然好一陣猛烈地咳嗽,連吐了幾大口黑水出來,等到抬起頭來的時候,竟已是眼中帶焦黃帶有血絲,與薑師爺先前的樣子毫無區別。這草上飛是個蟑頭鼠目的瘦小漢子,他為人精細伶俐,大概會些閃展騰挪的提縱輕功,才得了這個渾號,不過雖是盜墓的土賊,卻生來膽氣不壯,剛才看到幾個老夥計落得如此下場,早已駭得麵無人色,心神俱亂。



司馬灰見了他的樣子,頓覺一股寒氣直透胸臆,急忙上前扶住草上飛,翻開他的下眼皮看了看,就見雙眼底,各一條黑線直貫瞳仁,隨後又接連看了其餘幾人的眼睛。



眾人見了司馬灰的舉動,都預感到將要大難臨頭,隻有羅大舌頭沒心沒肺,他全然不知所以,還問司馬灰:“你看我羅大海這雙眼睛,是不是八十幾年不下雨,太多情了?”



司馬灰卻對羅大舌頭的話充耳不聞,因為他發現所有的人,應該包括先前逃走的那夥緬甸武裝人員,有一個算一個,眼底全都有條明顯異常的黑線,現在眾人生命中所剩的時間,大概已經隻能用分鍾來計算了。



第3話蠱



死亡隻是人生中必然經曆的一個階段,其本身也許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神陰影降臨到自己頭上的煎熬。



玉飛燕得知自己也中了“蠱”,心灰意冷之極,她把手槍子彈頂上了膛,準備在最後時刻給自己太陽穴來上一槍。



那俄國人白熊雖是個喪心病狂的亡命之徒,但真正輪到他自己要死的時候,也止不住臉上肌肉陣陣抽搐,獨自一人坐到樹根上,誰也猜不出他腦子裏在想些什麽。



而緬共遊擊隊的幾個幸存者,此時卻沒什麽意外之感,因為他們早已習慣了承受和麵對自身的死亡,羅大舌頭甚至還有點幸災樂禍,他如同是一個身患絕症,無藥可救的等死之人,突然得知隔壁的那幾位鄰居,也患上了跟自己一模一樣的症狀,心裏那叫一個踏實。



隻有阿脆心思細密,她看薑師爺臨死前枯瘦得猶如一具幹屍,就問司馬灰,既然探險隊的全部成員都中了邪術,卻為何不是同時發作?是否存在著某種順序或者規律?以前在隧道裏修築公路的美軍工程部隊,曾有大批人員失蹤,他們是否同樣死於這陰險詭異的蠱術?降頭或蠱毒的概念太模糊,如果能找出它的根源,或許還能有救。



司馬灰說我估計凡是中了邪術的人,根據其抵抗力和體質不同,死亡的順序似乎是有一定規律。薑師爺身體雖然不錯,這把年紀了還能翻山越嶺,但他畢竟年老體衰,目茫足鈍,氣血不比壯年,所以是他最先發作,隨後就是探險隊中年齡排在第二的“草上飛”,如果我所料不錯,接下來會死的就應該是那個俄國佬了,而最後死亡的則是Karaweik。



司馬灰說到這,轉頭看了看Karaweik,隻見他雙手抱頭,滿臉都是絕望已極的神色,在緬甸,做過和尚的人都不怕死,在他們的觀念中,死亡隻是另一個輪回的開始,但是當地人大多畏懼邪術,認為鑽進腦中的蟲子,會吞噬掉活人軀體內的靈魂,所以Karaweik抱著腦袋,隻是在反反複複說著一句話。



司馬灰聽出Karaweik不斷念叨的似乎是個“蟲”字,心覺奇怪:“腦袋裏哪來的蟲子?”但隨後他就想到了,居住山區叢林裏的人們,通常將各種昆蟲,看作是降頭和巫蠱等邪術的媒介,因為蟲性離奇,往往使人難以理解,就會更覺得降蠱之事邪得緊了。



常言道:“說者無心,聽者有意”,Karaweik的這句話,使司馬灰和阿脆忽然覺得探險隊遇到的致命威脅,很可能是因為在不知不覺之間,體內寄生了“柬埔寨食人水蛭”的蟲卵。



據說柬埔寨食人蛭習性特殊,一個宿主體內隻能寄生一隻,如果在女皇水蛭未成形前宿主死亡,它也會隨之化為濃血,並且不能寄生於冷血爬蟲體內,否則隻會生長為普通螞蟥,然而自從探險隊從幽靈公路塌方處,進入了這條山穀深處的蟒窟,遭遇到柬埔寨食人蛭的襲擊,當時被火焰噴射器焚燒的巨型水蛭,軀體酷似人形,而附近窪地中的水潭裏,還聚集著更多的同類,如果沒有相當數量的死人屍體,它們怎麽可能生長成這樣?也許咱們今天遇到的女皇水蛭,就是以前失蹤在野人山裏的遇難者。



薑師爺中了降頭後形容枯槁的樣子,就如同有條柬埔寨食人蛭寄鑽到了他體內,漸漸吸耗盡周身精血和腦髓,到最後被成形的食人蛭借其死屍軀殼換形,也成為了這死水巢穴中的螞蟥母體,所以他的頭顱才會突然裂開,那是女皇水蛭已經入腦了。



阿脆雖然不把生死放在心上,可一想到自己體內有“柬埔寨食人蛭”寄生,這種死法實在太過恐怖,不禁臉上失色,驚問:“我自打進野人山起,始終沒有接觸過生有螞蟥的死水,為何也會被水蛭附身?”



玉飛燕在一旁聽到司馬灰與阿脆之間的談話,似是還有一線生機可尋,就插言道:“要是你能知道身體裏為何會附有水蛭,也不至於中此邪術了。野人山裏的環境潮濕悶熱,瘴癘蔓延,植物、水流、空氣、泥土、雲霧、泥沼都很危險,柬埔寨食人蛭甚至可鑽透衣服鞋襪和皮肉,可謂無孔不入,沒有什麽辦法可以保證絕對安全。但如果所謂的蟲蠱,隻是體內有螞蝗吸人血髓,咱們是否還可想些辦法解救?”



阿脆深通醫理,在緬共遊擊隊裏,曾多次治過被吸血螞蟥咬傷的人,她搖頭說:“如果水蛭附在體外,可以直接用煙頭去燙,或是將草紙燃煙去熏,總之有很多辦法可以對付。但腹中或腦顱內爬進了水蛭,除了開刀動手術取出之外,絕無它策,以眾人目前的處境,性命隻在頃刻之間,別說根本就沒辦法開刀,就算立刻被送到醫療設施先進的醫院裏急救,也已經完全來不及了。”



玉飛燕接連想了幾個辦法,卻都不可行,比如自行吞食毒藥,那倒是有可能毒死體內的螞蟥,但這種舉動無疑於自殺;柬埔寨食人蛭周身都是吸盤,它會死死附在活人身體中,不是尋常的寄生蟲可比,就算你嘔盡了膽汁,也難以將其從腹中吐出。



司馬灰見眾人滿臉絕望的神色,也是惕然心驚,他雖不怕死,但怎能甘心被螞蟥吸盡血髓,而枯骨又要在水裏成為女皇水蛭的產卵巢穴,他看到柬埔寨食人蛭身上密密麻麻的吸盤,腦中忽然浮現出一隻形狀怪異的蜈蚣,緊接著就想起當年從肉案死蜈蚣屍骸裏,找到定風珠的趙老憋。他至今還清楚地記得,那趙老憋有一身博物的奇術,擅能認知世間萬種方物,如果此人還在,說不定能夠想出辦法,解決掉附生在活人體內的女皇水蛭。



按說司馬灰是綠林舊姓之後,得過通篇金不換秘傳,在家中所拜的文武師傅是“醉鬼張九衣”,人稱“蠍子張”,又稱“博物先生”,除了看家的本領“蠍子倒爬城”之外,還善於講談方術,指點吉凶,張家祖輩所留的《金點秘傳》,是起家的根本,分成“天、地、人”三篇,從來隻傳內不傳外。到了張九衣這代,一輩子隻教過家族中的兩個直係傳人,頭一個也是他重孫子輩兒的,不過此人生性木納樸實,張九衣看不中他,隻傳了些口訣卦術,無非是些推演變化之道,就將其打發回鄉下務農了。



而被張九衣最看重的傳人則是司馬灰,因為司馬灰機警敏捷,骨格清奇,相貌身材都能夠“壓得住陣”,又能言會道,詞鋒銳利,心術也正,按照綠林道上的說法,這樣的人經得起大風大浪,能夠保守秘密,遇到失手時也不會出賣同夥和家底,所以他把老張家壓箱底的各項絕技,都一股腦地傳授給了司馬灰。



隻不過司馬灰當年歲數太小,到了社會上又不逢時,已將家傳的本事荒疏了好多年,此刻他想起當年遇到趙老憋的事情,就尋思那趙老憋一個旁門左道之輩,都頗有些常人難及的能為,我祖輩所留《金點秘傳》,是套“通篇用熟,定教四海揚名”的古術,怎麽就反不如人了?但究竟如何才能用“金不換”中的相物之理,拔除附在體內的女皇水蛭?



這些念頭,雖然隻在司馬灰腦中閃了一遍,心想所謂“物極而反、數窮則變”,畢竟是天無絕人之路,他尋思著隻要能在極短的時間內,找出柬埔寨食人水蛭的弱點所在,也許探險隊的這幾個幸存者還有機會活下去。



就在司馬灰搜腸刮肚,苦思無計之時,他一眼瞥見那個神情恍惚“草上飛”正仰著頭,瞪著雙眼盯著一株老樹。草上飛此刻枯瘦得幾乎脫了形,整個眼眶都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嘴裏已經說不出囫圇話了,玉飛燕擔心他突然傷人,就拿繩子將他綁了起來。司馬灰順著草上飛所注視的方向抬頭看了看,黑漆漆的也看不見有什麽異狀。



這時玉飛燕對眾人說:“既然咱們必死無疑,趁著心智還算清醒,趕緊離這女皇水蛭聚集的巢穴遠一些。”



司馬灰卻說:“打頭的,你說薑師爺為什麽會把探險隊引回這柬埔寨食人水蛭的巢穴?”



玉飛燕奇道:“你不是說薑老中邪了嗎?人死如燈滅,如今你再埋怨他又有何益?”



司馬灰說:“也許是這附近藏有什麽東西,才會把薑師爺,或是附在他體內的東西吸引過來,倘若咱們命不該絕,或許還能從中找出一線生機。”



玉飛燕也覺此事極是蹊蹺,在這片暗無天日的叢林裏,環境潮濕汙穢,雖使人感到憋悶壓抑,但不知何故,隱約間卻有種詭異的香氣,說不上那是麝香還是檀香,而且越是高處,氣味越濃。她見古樹高聳,徒手如何能上?正待找些個應手的登山器械使用,沒想到司馬灰已把探照燈掛在身上,隨即施展“蠍子倒爬城”攀上了一株老樹枝幹,雖然他肩傷還未痊愈,但其身手仍然是輕捷如風,看得樹下眾人眩目駭心,個個注視凝神,人人屏聲吸氣。



司馬灰畢竟身上帶傷,攀到樹冠上,已覺臂膀酸麻不止,他見古樹軀幹中有個蟲洞般的窟窿,洞內積著寸許來厚的青苔,陰涼徹骨,以探照燈向內一照,見裏麵藏有蟒卵,皆是大如拳頭,原來是先前那些被火焰噴射器燒死的緬甸烏蟒巢穴。他伸手進去摸了三枚白森森的蟒卵,藏納入懷中,隨後輕輕溜下樹來。



玉飛燕等人見在這生死未卜之際,司馬灰竟然偷了幾枚“蟒卵”下來,都覺此人多半是瘋了。



司馬灰見懷中三枚蟒卵安然無恙,終於長出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捧出來擺在地上,他看眾人臉上都有迷惑不解之色,隻好告訴他們:“要想拔除附身在眾人體內的女皇水蛭,隻能指望這東西來救命了。”



俄國人白熊見還有活命的機會,頓時精神一振,但眼下隻有三枚蟒卵,而幸存者卻有七個,僧多粥少,不夠平分,大概仍然有四個人會死,他哪還顧得上旁人,立刻伸手去奪,想要當先吞下一枚。



司馬灰反應奇快,還不容俄國人白熊近身,就已施展“夫子三拱手”,格開了他那隻蒲扇般的巨掌,但在這分秒必爭的緊要關頭,司馬灰並不想同他拚個你死我活,隻是一擺手,示意對方不要再試圖接近了,又作了個抹頸的手勢,告之眾人這“蟒卵”絕不能吃,否則死得更快。



俄國人白熊平生力大無窮,殺個人跟捏死隻雞差不多,滿以為伸手就能奪來“蛇卵”,沒想到竟會撲了一空,心中也覺意外,不知東方人使的什麽邪術,他惡狠狠地盯住司馬灰,沒有再輕舉妄動。



其餘幾人都知道緬甸烏蟒習性,雌蟒每年要產上百枚卵,司馬灰從蟒穴裏摸來的三枚蟒卵,外殼白潤如玉,看起來都是沒受過精的普通蟒卵,既然說是能夠以此拔除寄附在活人體內的“柬埔寨食人蛭”,可又忽然說不能打破了和水吞服,難道這東西還能外敷不成?




第4話狂風暴雨即將來臨



司馬灰自知命在頃刻,也不及多作解釋,拿起一枚蟒卵舉在麵前,分別在羅大海、阿脆、玉飛燕等人鼻前一晃,眾人頓覺一陣清馥之氣沁入心脾,說不出的舒服受用,不禁更是奇怪:“緬甸蟒所產之卵,怎會有如此奇妙味道?”



還沒等眾人明白過來,司馬灰已將三枚蟒卵一一打破,攤了一地,立刻有股濃鬱的奇香在空氣中傳播開來,使人忍不住想趴在地上去舔。幸虧司馬灰識得厲害,他是煉過氣的人,定力出眾,在旁強行製止,不讓任何人接近碎卵。



過了半分鍾左右,眾人隻覺喉中似有異物,蠕蠕蠢動,奇癢難以遏製,那俄國人白熊與枯瘦蠟黃猶如僵屍的草上飛二人,最先熬不住了,他們同時“哇”地一口,各吐出近二十厘米長的一條寄生水蛭,通體紅紋斑斕,粗如兒臂,全身都是血淋淋的吸盤,正落在那堆黏稠的液體裏,蛭身一卷一掃,就已吸去了地上一半蟒卵。



其餘幾人也先後嘔出了附著在體內的食人蛭,就見那些女皇水蛭吸淨了地上的蟒卵,不久便僵硬不動,化為了一片片濃血,眾人再聞那些殘破的蛋殼,隻要離得稍近些,都會覺得腥氣撞腦,胸中煩厭難擋,再也沒有先前那種清甜冷沁之感了。



眾人劫後餘生,個個都是臉色慘白,喘息了許久,始覺漸漸恢複,越想越覺後怕,本以為此番必死無疑,幸得司馬灰急中生智,想出這個奇策,才撿回一條命來,否則再多耽擱片刻,使體內的螞蟥養成了形,可就萬難回天了。



司馬灰先前根本毫無把握,此時見這救命之策果然可行,心下也覺僥幸。他還想救下先前逃走的那夥緬甸人,便帶著Karaweik從後麵追了上去。隻沿著深穀尋出數裏,卻發現十幾個緬甸武裝人員都被叢林裏氣息所迷,並沒有逃出太遠,也從附近的樹洞岩穴中掏出蟒卵,吞下去之後使體內的食人蛭生長更快,沒多久便吸盡了他們的腦髓和周身精血。



司馬灰見那些緬甸人的死狀,真覺觸目驚心,野人山裏危機四伏,自己雖然躲得過了這一劫,卻不知還有多少凶險在前。他擔心與探險隊的其餘幸存者失散,顧不上再去理會那些死屍,又轉回來找到阿脆和羅大海等人,簡單對玉飛燕說了那夥緬甸人的結果。



玉飛燕料定那些緬甸人中了蛭蠱以後,根本不可能活著逃出野人山,對此倒是不覺意外。然而她對成敗之數看得格外執著,並且自視極高,栽不起跟頭,既然接了這趟“簽子活”,哪怕是風險再大,仍然妄圖繼續深入野人山巨型裂穀。



玉飛燕記得山穀深處薄霧縹緲,不時可以看見野象骨骸,隻要跟著這些標記找到“猛獁洞窟”,就等於接近了英軍運輸機失蹤的區域,既然已經解除了柬埔寨食人蛭的威脅,豈能就此半途而廢。



可玉飛燕看手下的“草上飛”雖是保住了性命,卻已成廢人,眼下的探險隊,除了她這位打頭的,就僅剩下那個俄國人白熊了,但這俄國佬冷漠殘忍,翻複無常,很不可靠。玉飛燕見識了司馬灰的手段,覺得此人實有超群絕倫之處,如果真能夠為己所用,蚊式運輸機裏的“貨物”就算是捏在掌心了,想到這裏,她就對司馬灰說:“救命之恩,我不敢言謝……”



司馬灰忙說:“火車跑得快,全憑車頭帶。你是給咱們打頭的,我救你是理所當然,用不著謝。你即便願意以身相許,我也不敢要你。”



玉飛燕剛一開口就被司馬灰搶白了一場,禁不住又羞又急,怒道:“你想怎麽死!”但轉念一想:“這廝跟誰都是這副無賴腔調,我現在正值用人之際,暫且忍了也罷。”於是強壓怒火,低聲問道:“你既然認我是打頭的,那咱們先前的約定可還算數?”



司馬灰一聽這話,已經知道玉飛燕還不死心,仍想去找那架失蹤的“蚊式特種運輸機”,心想:“我以為我就是個亡命徒,沒想到你比我還不要命。這趟簽子活凶險太大,真不如趁早認個晦氣,就此歇帳算了。”但司馬灰思量當下處境,實無退路可走,受形勢所迫,也不得不視死如歸,隻希望玉飛燕能把Karaweik帶離緬甸境內,無論對方是進是退,自己都甘願舍命奉陪,但他表示還得跟羅大海等人商量商量才能決定。



司馬灰說完,就去看了看羅大海和阿脆的情形,那二人與自己一樣,都無大礙,隻是虧了血氣,覺得精神萎靡,身上沒有力氣。



羅大海見司馬灰過來,歎道:“昨天我還懷念咱那六國飯店裏的蕃茄炒蛋,可現在就連想想都覺得惡心,這輩子是不打算再碰這種東西了。”



司馬灰寬慰他道:“其實雞蛋也沒什麽好處,無非是母雞流產出來的東西而已,我就從來不吃。”



這時阿脆也在旁心有餘悸地說,這回真是多虧司馬灰了,記得有醫書中有言:‘茹毛飲血,本是上古之風,然而現在的人們已經習慣了水火相濟而食,否則腹內必然生蟲,輕則損氣耗血,重則送掉性命’。我前兩年在曼德勒跟隨特務連行動的時候,曾治療過當地一個十來歲的少年。那少年身子骨極瘦,唯獨頭顱和肚子奇大。他在我麵前走得急了些,腦袋竟從自己脖子上滾落了下來,奇怪的是也沒怎麽流血。我過去查看屍體,發現他腔子裏爬滿了螞蟥,肚腹和腦袋裏更多。當時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後來一打聽才得知,原來他常常吃河裏的螺螄,可煮得不熟,所以寄生在螺螄中的螞蟥卵,都吸附在他的身體裏了,倘若初時舍命灌下少許毒藥,或許還可解救,但隻要螞蝗入腦,或是在腹中成形,縱然有華陀扁鵲再世,也救不得他了。



司馬灰沒提他用的是祖傳“相物”之術,隻說我這都是些拿不上桌麵的“土方子”,遍布“泰、柬、寮”等地的各種邪術,雖然傳得分外詭異恐怖,但隻要窺破了根源,找出克製應對之道,其中也沒什麽秘密可言。



阿脆聽罷,仍覺佩服不已,她了解吸血螞蟥的寄生習性,告訴司馬灰說,身體中被女蝗水蛭寄生過的人,氣血必然有所減弱,但也正因如此,隻要將附在體內的“柬埔寨食人蛭”拔除,近幾天內就不必擔心腹內再生螞蟥了,現在這些叢林裏的積水對咱們構不成威脅了,可是熱帶風團“浮屠”隨時會進入野人山,留在這裏遲早會被山洪吞沒,接下來何去何從,必須盡快作出決定。



司馬灰點頭說,消除了“柬埔寨食人蛭”,隻不過是暫時克服了“野人山”裏隱藏的無數凶險之一。僅此一項,就讓探險隊損失了超過百分之八十的成員,如果再去尋找那架墜落在巨型裂穀深處的英國運輸機,肯定還要付出更為沉重的代價,但現在天氣轉為惡劣,環境將變得越來越複雜,走回頭路也沒任何把握,隻好置之死地而後生了。



阿脆想為Karaweik爭取到一個逃離緬甸的機會,她表示願意舍命跟隨探險隊,繼續向深山裂穀裏走。



羅大海也道:“在緬甸這些年,隻做殺人放火的事,可從來沒有真正幫到過任何人。如今難得有個機會,俺老羅自然沒有二話可說。”



三人商量定了,司馬灰就告訴玉飛燕:“我們四人除卻一身之外,再沒有別的牽掛,索性跟著你一條道走到黑算了。”



玉飛燕稱謝道:“多承諸位不棄,足感盛情。隻是一言即定,再無翻變才好。從今而後,咱們合當同舟共濟,患難相救。”她見這路途凶險,再也不敢草率,當即命眾人整頓剩餘裝備,探險隊進山時曾攜帶有大量物資,但在剛才潰散混亂之際失落了不少,電台也被火焰噴射器燒壞了。此刻重新整頓,沒了緬甸人做腳夫,隻好盡量輕裝,把能拋下的全都扔了。



那俄國人白熊把他自己帶的大背囊裏,塞滿了“導爆索、**、炸藥、風鑽”;司馬灰覺得裂穀深陷地底,有霧氣障眼,照明設備必不可少,就多撿些探照燈和聚光手電筒,以及電池、信號燭、照明彈等物事放入囊中;其餘幾人則都帶了些必須的武器和壓縮幹糧。



玉飛燕讓羅大海將剩下的一具火焰噴射器帶上,以策安全。羅大海卻抵死不肯,說咱爺們兒“三打臘戍、四下萊朗,突破伊落瓦底、勃固反圍剿、血洗曼德勒”,什麽大陣勢沒見過?叢林裏但有凶險,隻憑身上本事和手中刀槍,也足夠應付,根本用不著帶火焰噴射器。再說這鬼玩意兒萬一爆炸了,我羅大舌頭可就倒大黴了,你瞧瞧剛才被活活燒成焦炭的那幾位,連模樣都沒了,恐怕到了陰曹地府裏,連閻王爺也認不出他們是誰。你要非讓我背著它,還不如直接一槍把我崩了算了,挨幾槍也頂多就是在身上添幾個窟窿眼兒的事,那樣我死得倒還利索些。玉飛燕沒料到招出他這麽多話來,隻得罷了這個念頭。



這時躺在地上的草上飛恢複了一些神智,問明情況,自知被拋在這深山老林裏難逃一死,他戰戰兢兢地苦求首領,竭力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打頭的,你行行好,給我留條命吧……”



阿脆不忍就此拋下“草上飛”,任其自生自滅,她不等玉飛燕做出決定,就已用刀削了兩段樹藤,利用防雨鬥蓬和繩索縛住,臨時製成一副簡易擔架,同Karaweik兩人把奄奄一息的“草上飛”抬了,這才肯動身出發。



眾人繼續在迷宮般的山穀裏覓路向前,從古以來,已不知有多少緬甸野象經過這片區域,步入它們曆代祖先埋骨的墳窟,其中就有許多因為年邁體衰,或遭物害,提前倒斃在半路之上,這些遺骨殘骸的化石,就成了斷斷續續指引猛獁洞窟位置的路標。



司馬灰等人尋著象骸的蹤跡,往深處走了許久,忽然一陣陣陰冷的山風吹至。玉飛燕自言自語道:“熱帶風團到了……”隻見山間薄霧半開,視野變得稍稍開闊起來,眾人停下腳步四處打量,見山體內有許多相互貫通的洞窟,洞中遍布象骸,層層疊壓,已然堆積成了一座座的山丘之形,骨牙聳立交錯。



洞窟最深處藏有石門俑道,打磨得如同大理石一樣平整,幾乎全部都有浮雕裝飾,從藤蔓和樹根侵蝕入牆縫內的痕跡來看,至少是處千年古跡,但不知出於什麽緣故,所有的浮雕都造到了徹底破壞,沒給後世留下任何可以解讀的信息。這些被故意破壞損毀的部分,仿佛是一道揮不去、抹不掉的厚厚屏障,隱藏著野人山裏無窮無盡的“秘密”。



俑道通往山外,盡頭是座半塌的石門,外邊生滿了茂盛的植物,碩大的無花果樹都有合抱粗細,樹冠垂地,四周霧氣極濃,能見度僅在十步之內,實不知身在何方。耳聽天空中悶雷交作之聲隆隆翻滾,熱帶風團“浮屠”的前鋒已然襲至,籠罩在“野人山”裏的重重迷霧,也都被狂風吹散開來,四周隨即陷入了一片世界末日般的漆黑之中,起伏的群山雖然暫時撤去了她那道白色的神秘麵紗,卻又被一層厚重的黑布幃幔嚴密覆蓋。



眾人隻好摸著黑向高處走,正待居高臨下,找尋野人山巨型裂穀所在的位置,不料剛攀上一道山坡,眼前忽然“唰”地一片雪亮,一道驕若驚龍的閃電出現在了天際。



眾人被那道閃電所懾,下意識地抬頭去看,隻見低空中竟有一架蚊式運輸機掠過頭頂,機艙內沒有一絲燈光,機翼上的螺旋漿也停住不動,整架機體猶如一個悄無聲息的“黑影”,在雲層下的狂風中倏然駛過,飛行高度低得不可能再低。



這簡直是一幕不可思議的情形,在如此惡劣的天候條件下,絕不可能有人膽敢駕機飛行;另外這架飛機從內到外,完全沒有任何燈光,連發動機也是停著的,黑壓壓的毫無聲息,似乎那機艙裏邊根本沒有活人。



隻在這恰似電光石火的短短一瞬之間,都在慘白雪亮的閃電亮光中,隱約看到機身上有個黑蛇標記,雷電經空,也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再想仔細辨認,周圍卻已再次陷入了一團漆黑,那架形同鬼魅幽靈般的機影,也就此消失在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眾人猝然所睹,都驚得合不攏口,過了半晌才回過神來,不約而同地使勁揉了揉雙眼,還以為先前是眼睛花了。剛才掠過頭頂的那架“蚊式特種運輸機”,機身上繪有一條形態詭異的黑蛇,分明與目標照片上的機體完全一致。若以常理想象,英國皇家空軍的“黑蛇號運輸機”,早在1948年前後就已失蹤在“野人山”了,隔了二十幾年的時間,它怎麽可能至今還在山區的低空中盤旋?



附近大多是被叢林覆蓋的“低起伏山地”,按照那架飛機的飛行高度,幾乎已經是擦著山頭地皮在飛了,隨後必然撞在叢林中墜毀,可凝視了許久,前方依然滿是漆黑沉寂,並沒有飛機墜落所發出的爆炸火光和巨大聲響出現,它好像從來就不曾真正出現過,黑暗中隻聞一聲震雷驚天,響徹了山野。




第一部 霧隱占婆 第三卷 浮屠 第5話 STUPA

轟雷摯電,震驚山野,厚重的雲層中,忽然出現了一架幽靈般的“蚊式特種運輸機”,從眾人頭頂掠過,然後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深邃的黑暗當中。

  曾多次有人在百幕大三角區域,目擊過“幽靈船”出沒的蹤影,也有被潛艇發射了幾十年的魚雷,至今仍在海麵上遊弋徘徊。可卻從未聽說過,天空中會出現失蹤二十多年的“幽靈飛機”。

  眾人都在山脊上看得目瞪口呆,實難相信眼中所見,難道剛才從低空駛過的機體,真是英國空軍失蹤在野人山巨型裂穀中的那架運輸機嗎?它究竟是實體還是幽靈?或是透過雲霧電波中傳導出幾十年前的殘像,就如同虛幻的海市蜃樓?

  玉飛燕心底茫然,又離了經驗老道的薑師爺,愈發覺得無助,忍不住問司馬灰:“你認為咱們剛才看見的會是什麽?”

  司馬灰搖了搖頭:“你是打頭的,又是盜墓的晦子,活人的事你比我清楚,死人的事你也比我熟,連你都不知道,我又怎麽會知道。”

  玉飛燕對司馬灰恨得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現在我也沒辦法解釋,但我看空中那架蚊式運輸機,似乎朝著對麵山脊的方向去了,咱們隻好跟過去看個究竟,然後再作道理。”

  此時雖然還不到日落時分,但在強烈熱帶風團的作用下,頭頂烏雲蔽野,天黑得如同鍋底,兩個人即使是臉對臉站著,都看不清對方麵目,隨身攜帶的照明器材在這種環境下幾乎失去了作用,探險隊隻有借著一道道劃破雲層的閃電,穿過茂密的叢林,追蹤著那架詭異機影消失的方向艱難前行。

  肆虐呼嘯的颶風,席卷著野人山中的原始叢林,滾滾悶雷聲,預示著傾盆暴雨很快就要到來,在強烈熱帶風團的侵襲之下,大部分區域都是極其危險的,隨時隨地都可能發生洪水和山體滑坡。

  但根據英國空軍留下的記錄來看,位於野人山腹地的巨型裂穀,是一處較為罕見的旱山深裂地形。如果用更直觀的描述,這個巨型裂穀,就是座深陷地下的洞窟,推測是因數百萬年前的水脈陷落而形成,深度可能在千米以上,山洞的走向與地平線垂直,洞口相對狹窄,越往深處越寬闊,這是一個十分特殊的地質現象,它也不容易受到低處的洪水衝擊。對探險隊來講,在如此惡劣的氣候條件下,隻要能夠設法避開山體塌方,進入到裂穀內部反倒會使處境更為安全。

  巨型裂穀的深處,一年到頭雲霧彌漫,沒人知道濃霧中到底有些什麽,更不知霧氣的根源所在,幾十年前,英國皇家空軍的蚊式運輸機在野人山墜落,恰好是失蹤在了茫茫霧中,當時也由於天氣變化的影響,雲霧位置較低,隱約可以看到裂穀深淵般的洞口,然而在多數時間,從裂穀深處湧出的大量迷霧,會覆蓋方圓數十裏的範圍,很難準確判斷出它的位置。

  玉飛燕帶領的探險隊,最初是計劃通過最接近裂穀的“史迪威公路”,如此可以避開野人山外圍各種自然因素造成的阻礙,再從地下洞窟中尋找被迷霧覆蓋的入口,可中間出現了太多的變數,現在天候劇變,在莽莽樹海中,很難判斷確切方位,隻好相機行事,去尋找那架鬼魅般消失在山脊後的神秘機影,這也是目前僅有的線索和生存希望了。

  司馬灰和羅大海兩個人,當先在寸步難行的樹叢中開路,途中所見,盡是些保受風雨侵蝕,曆盡滄桑的殘牆斷壁。一處處倒掉的塔基,隱藏在茂盛植物組成的深厚幃幕之下;橫倒的巨大人麵雕像,從盤根錯節的樹根背後,投來令人心顫的目光。

  越來越多的痕跡,都顯示出“野人山”在那些早已逝去古老歲月中,確實曾有一段塵封已久的輝煌曆史,那到底是個怎樣顯赫的文明?為什麽沒有任何相關的記載?又是誰出於什麽樣的目的,毀壞了一切可以揭開它真正麵目的古跡?

  在緬甸的民間流傳著一種說法:“古人為了保守野人山裏埋藏的秘密,設下重重陷阱和障礙,任何妄圖窺探這個秘密的人,都將遭到至死也難以擺脫的邪惡詛咒。”所以當地人才對野人山畏懼如鬼,從不敢接近半步。

  司馬灰很早以前就聽說過這個傳聞,當時不以為然,可如今身臨其境,才知“野人山”裏確實隱藏著太多的秘密,他雖然參加了好幾年緬共人民軍,但對緬寮等地的古代曆史卻並不是很清楚,他邊走邊問跟在身後的玉飛燕:“這山裏是不是有座古墓?”

  玉飛燕說:“我從沒聽說野人山有什麽墓穴,緬甸、泰國、柬埔寨、老撾、越南這些國度,都曾受中國和古印度文化影響,曆代帝王貴族的陵寢也要講究個‘城府深沉’,咱們這一路所見的種種跡象雖然古怪,但也不像有墓藏存在的樣子,這一點我肯定不會看走眼。”

  司馬灰說:“可這深山裏卻顯得比墓中城府更為神秘,看來咱們要尋找那架英國運輸機的事,遠比先前預期的還要困難許多,野人山巨型裂穀中多半存在著某些難以想象的東西。”

  玉飛燕也有同感,點頭道:“鬼神不能測其機,幽冥難以窮其幻……”說話間,狂風夾著無數黃豆大的雨點,從半空中撒落下來,打得人臉上生疼,跟本抬不起頭來,玉飛燕將叢林戰鬥帽上的風鏡放下,然後抬眼看了看高處,催促司馬灰等人道:“Stupa的前鋒已經到了,你們要是還想活命,就得再走快些。”

  司馬灰知道,在緬甸語中,“Stupa”就是“浮屠”的音譯。據說這個詞來自緬甸西側的鄰邦印度,更確切的來講是古印度,在中國管這叫“梵文”,本意代指古塔,它也有方墳或圓墳的意思,因為印度的塔,都是埋葬佛骨和聖徒屍骸的墳塚。所以“浮屠”一詞,除了代指“佛塔”之外,暗中還含有一層“埋葬”的隱意。

  也不知道是誰,給這場來自印度洋,時速超過140英裏的熱帶風團,按了“Stupa”這麽個名目。但是按照以往的慣例來看,凡是名稱代號與神佛沾邊的風暴,級別都不會太低,肯定會引發一定規模的災難,所過之處房倒屋塌,千年古樹連根拔起,如同是排山倒海的無邊佛力,令凡間眾生難以抵擋。

  緬甸中南部,全是平原河流,屬於季風性熱帶雨林氣候,到了北邊,地形就開始變得崎嶇複雜,高山峽穀逐漸增多。至於“野人山”地區,更是山深路遠,自古以來,始終處於絕對封閉的狀態。所以熱帶風團從沿海登陸,穿過緬中平原上的大豁口,然後受到山地阻截,便會逐步減弱,若是規模小一些的風暴,都很難波及至“野人山”。然而遇上真正猛烈如“Stupa”般的強熱帶風團,緬北“野人山”就會受到嚴峻考驗,這裏茂密滋生的植物,以及無數深淺不一的洞窟,都已使地層和山體變得異常脆弱,如果不盡快找到安穩的隱蔽所,這片被原始森林覆蓋著的崇山峻嶺,就當真成為埋葬探險隊的“墳墓”了。

  司馬灰知道輕重,自是不敢耽擱,他和羅大舌頭兩人,頂著狂風暴雨,拚命劈開攔路的重重藤葛,奮力向著山脊的方向攀登。司馬灰也料定那“野人山”裂穀深處肯定潛伏著巨大的危險,以前有多少探險家和軍方派遣的搜救分隊,全給折在了裏邊,英軍美軍都拿此地無可奈何,相比起他們“科幻”級別的先進裝備來,自己這夥死裏逃生的幸存者,又能在那撈著什麽便宜?但形勢逼人,明知多半是有去無回,也不得不橫下心來,壯著膽子硬往前走。

  堪堪行到山脊處的“楞線”附近,眾人在漫天潑落的暴雨中,借著雷鳴電閃的光亮,見到腳下的山體猶如錐形拱起,而錐尖像是被人攔腰斬斷,露出了一條寬闊幽深的巨大裂穀,不規則的裂痕向南北兩側延伸至十餘裏開外,狹窄處寬度也不下數百米,就如同在崎嶇的地表上,張開了一個黑洞洞的大嘴,仿佛通往地獄的大門就在眼前。

  山體內側裸露出的部分,都是黛青色的岩層,掛滿了藤類植物,顯得斑斕而又詭異。一陣緊似一陣的風雨,使湧到地麵上的濃霧徹底消散了,可野人山巨型裂穀的深處仍是茫茫雲霧,幽冥浩蕩,根本看不見底。

  此前眾人都曾不止一次的想象過,那架“蚊式特種運輸機”失蹤的野人山巨型裂穀,究竟是怎生一副模樣,想來想去,無非是山地間的一處深裂地形,它即不可能有美國科羅拉多大峽穀的原始雄渾,也不可能有非洲十字裂穀的氣吞萬象,隻不過是個“垂直走勢”極深的地底洞窟而已。

  但直到此時此刻,眾人冒著瓢潑大雨,站在了野人山裂穀的邊緣,才真切的感受到其形勢絕險可怕之處。赫然目睹過它的人,無法不對其產生畏懼之意。因為你會不由自主產生出一種身臨萬丈深淵的錯覺,多往下看一眼都會覺得頭暈目眩,似乎地底有種莫名的恐怖存在,使人為之膽寒。那是一種難以言表的震懾,是深邃遙遠的空曠,是無法估測的巨大內涵。




第一部 霧隱占婆 第三卷 浮屠 第6話 強光

隨著熱帶風團“浮屠”的侵入,風雨漸漸變得猛烈。原始叢林中的植物群分布得高低錯落,有些根基稍淺,相互間缺少有效的依托與保護,不是被狂風拔起,就是攔腰折斷,那些韌性較強的粗壯植物,也在風雨飄搖中東倒西歪。狂風暴雨和陣陣電閃雷鳴,吞沒了天地間一切的聲音。

  司馬灰等人站在野人山巨型裂穀的邊緣,抓著山脊上幾株粗可合抱的老樹,俯身窺視裂穀底部,就覺得風雨之勢太大,這場暴雨下的,真如同滄海傾覆,銀河倒瀉,山脊上幾乎使人難以立足。借著半空中劃過一道道雪亮的閃電,可以看到裂穀內部的古壁藤葛攀附,上懸下削,走勢幾近垂直,最深處雲霧茫茫,完全遮蔽了人的視界,探險隊攜帶繩索極其有限,即使連結全部長繩,用來垂入這深不可測的洞窟,也絕對放不到底。

  正待尋覓一處可以容人攀爬的所在下行,不料阿脆與Karaweik抬著的擔架吃不住風,被狂風一扯,頓時變成了一張帆幕,加上擔架中躺著的那位“草上飛”,也瘦得僅剩一把骨頭了,根本壓不住份量,一陣狂風過處,竟然連擔架帶人,都給一同卷上了半空,猶如飛絮落花,隨風飄墜。

  司馬灰發覺阿脆手中的擔架脫落,緊接著就看有個人影在眼前閃過,連忙伸手想要將其拽住,卻抓了一空,在“浮屠”帶來的狂風暴雨中,眼前所見隻有一片漆黑,轉瞬間就已看不到“草上飛”的身體落到什麽地方去了。司馬灰心中歎了口氣,暗想要怪就怪“草上飛”這名字沒取好,下輩子應該喚作“千斤墜”方才穩妥。

  此時眾人在巨型裂穀附近再也站不住腳了,好在看清了地形,正想頂著風雨退下山坡,尋個狹窄平緩的區域進入穀底,可在猛烈的風壓之下,連腳步都移動不開,就連手中所抱的古樹也被狂風摧殘得搖搖欲倒,一時進退兩難。

  玉飛燕見山上太過危險,忙扯住司馬灰得胳膊,打手勢示意眾人立刻冒險攀下裂穀。司馬灰也知這是唯一可行之策,當即用手抓住另一側的Karaweik,讓他緊緊跟著自己,率先攬住人臂粗細的古藤,一寸寸向下攀行。

  裂穀內部雖然也受到熱帶風團帶來的影響,但在特殊地形作用下,深處有幾股氣流終年盤旋,使得內部風雨難侵。從岩壁上攀下數十米,已然感覺不到地表呼嘯而過的颶風,雨勢也小了許多。

  司馬灰下到百餘米深處,就見腳下霧氣凝聚,如果再繼續深入,就會進入茫茫迷霧之中,這些濃霧來曆不明,雖然霧氣本身對人體無害,但它也使空氣中含有的汙染物不易揮發,很有可能變成致人死命的“殺人霧”。

  雖然熱帶風團“浮屠”帶來的惡劣天氣變化,將“野人山”地底湧出的濃霧衝散,巨型裂穀內部的霧氣也受到暴雨壓製,在以極緩慢的速度不斷降低。但洞窟裏邊完全被雲霧嚴密遮蓋,深淺難測,凝聚不散的迷霧中死氣沉沉,不知藏著什麽凶險。即便那架“蚊式特種運輸機”真的墜落在了此處,探險隊要冒著能見度低到極限的濃霧,在如此深廣的區域裏進行搜尋,也無疑於大海撈針,成功的希望極其渺茫。而且一路上疲於奔命,眾人到此,早都累得經精疲力竭,感到難以支撐。

  玉飛燕見探險隊避過熱帶風暴的襲擊,已經進入了野人山巨型裂穀內部。當此情形,須是步步為營,不必急於求成,免得最後功虧一簣,就讓大夥停下來歇口氣,等到地底的迷霧降至最低後再繼續行動。

  眾人便在裂穀內部的峭壁間,尋了個被藤葛覆蓋的凹洞,深淺寬窄剛可容下數人,就擠在裏麵攏了堆火,烘幹身上被雨水澆透的衣物,同時吃些幹糧裹腹,耳聽雨水刷刷落下,身邊岩縫裏有嗚嗚風聲掠過,處在這“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險惡之處,不免心驚肉跳,又怎能歇得安穩。

  玉飛燕在短短一天之內,連折了左膀右臂般的幾個得力手下,心裏自然有些慌亂沮喪,想想如今身邊隻剩下一個俄國人白熊,而此人是為躲避蘇俄鐵幕統治,流亡到東南亞一帶他,曾在緬、寮、泰三國之間的無政府地帶,為種植纓粟的毒梟賣命,因其殺人成性,獸心一起,翻臉就不認人,後來惹下禍事,被割掉了半皆舌頭,才被迫逃至馬六甲海峽,最後又輾轉投到了玉飛燕手下入夥,他性情冷漠凶殘,心機難測,根本不值得信任。

  眼下玉飛燕所能寄予希望者,就隻有緬共遊擊隊的四個成員了,她初時隻想帶上熟悉雷區,並且能找到幽靈公路的Karaweik,但現在回顧一路上的經曆,也多虧把司馬灰扯了進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玉飛燕打算要在事成之後,拉攏收買這些人入夥,通曉醫術善於接骨的阿脆倒還好說,可司馬灰和羅大海這倆小子卻是一副軟硬不吃的臭脾氣,如何才能說得他們心動?玉飛燕向來足智多謀,更會籠絡人心,稍作尋思,就計上心來,趁著這短暫的休息之際,先從Karaweik身上找了個由頭。

  玉飛燕發現Karaweik膽子很小,自從進了這野人山巨型裂穀以來,嚇得牙關打顫,話也不敢說上半句,就從身邊取出一枚翡翠扳指。她祖上曾是顯赫貴族,這扳指是其祖傳之物,如果投到注滿清水的銅盆中,就會放出滿盆瑩綠之光,顯得頗不尋常,又因是大內之物,更有避邪擋災之異。

  玉飛燕拿出這枚翡翠扳指,取個紅繩給Karaweik掛在脖子上,並且說了其中好處與他知道。

  阿脆見Karaweik懵然無知,就告訴他說這扳指很貴重,讓他快向玉飛燕道謝。

  玉飛燕心中暗自得意,正想同Karaweik認作異姓同袍,再趁機與司馬灰等人結納了。誰知司馬灰看也不看她那枚祖傳的翡翠扳指,反倒對玉飛燕說:“無功受祿,寢食難安。星期天這小子,是我和羅大海的兄弟,你送他如此貴重的東西,我們也當送還你一件才對。”

  玉飛燕知道司馬灰這是不肯領情,心中極是不屑,心想:“你小子身上稱得什麽,能與我家祖傳扳指相提並論,還好意思拿出來作回禮?”

  司馬灰看出她的意思,說你可是小瞧人了,別忘了破船還有三千釘,你勝家有祖傳的玩意兒,我們也有戶裏留下來的東西,說著他衝羅大海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把東西拿出來給玉飛燕見識見識。

  羅大海與司馬灰向來都有默契,他點頭會意,把全身上下口袋都翻遍了,終於掏出來一個銅製雕花的挖耳朵勺,看工藝似乎是緬甸土產,雖然看上去還算精致,那成色也像是有些年頭的,但怎麽瞅怎麽是坊間的貨色,要拿到玉飛燕這種常和稀世珍寶打交道的行家麵前,實在是顯得太不入流了,這件東西能有什麽價值?掉在地上恐怕都沒人撿。

  司馬灰看玉飛燕見了這挖耳銅勺,滿臉都是鄙夷不屑的神色,就假意冷笑一聲,對她說:“打頭的你不識貨了吧,是不是以為咱哥們兒手裏的這件東西,是二分錢買個雞*****子――貴賤暫且不論,它根本就不是個物件兒。其實你大概是有所不知,這可是清末民初的時候,由打皇宮大內帶出來的。多少年來,它都是羅大舌頭家裏壓箱子底兒的寶貝,要不是為了送給你這種有身份的人物,我們是死活也不肯拿出來的。”

  羅大海在旁幫腔做勢,就好象動了多大感情似的紅著眼圈,含淚勸阻司馬灰說:“兄弟,我前思後想,這東西我還真是割舍不得,咱這麽做實在……實在是太對不起祖宗了。”說著就要把司馬灰手裏的東西拿走。

  玉飛燕本以為司馬灰是在捉弄自己,看他們神色鄭重,不像作偽,難不成自己真是看走了眼,可於情於理又都說不通,隻好問道:“皇宮裏怎會有這等貨色?”

  司馬灰故作無奈地道:“咱們說到哪算哪,我今天講給你知道原也無妨,但你可千萬別給傳揚出去,這也不是有多光彩的事。”玉飛燕更覺詫異了,這裏邊還有什麽不光彩的?卻見司馬灰伸手一指羅大海,對她壓低了聲音說道:“不瞞你說,你別看羅大舌頭嘴裏有點東北口音,其實他祖籍是北京的,那北京皇城根底下,從來便是藏龍臥虎,什麽樣的高人沒有?這羅大舌頭的爺爺,就不是個一般的人物,乃是滿清王朝最後一位大太監小德海,這件東西的來曆可不得了,是他爺爺小德海,跟著宣統皇帝離開紫禁城的時候,從宮裏順手牽羊給順出來的。”

  羅大海一聽差點沒氣暈過去,心說“司馬灰你真是一肚子壞水,得便宜就占,我就沒見過比你更缺德的人了,你爺爺才是他娘的大太監呢”,但話說到這個份上,他也隻好繼續苦著個臉,唉聲歎氣地對玉飛燕說:“你聽人說話不要緊,可要聽明白了子醜寅卯,其實我爺爺他老人家並不是賊,隨手順出來這件東西,隻是為了留個念想,這教為人不能忘本,咱那個大清國沒了之後,老爺子天天對這挖耳朵勺行三拜九叩之禮,他老人家由打六歲就進了宮,服侍了太後和皇上多半輩子,一直到死還不忘了給主子盡忠呢……”他說到最後,似是念及舊事,觸動了心懷,竟已哽咽難言。

  司馬灰連忙出言勸慰:“奴才能當到這個份上,真算是太對得起主子了。”

  玉飛燕聽到此處愈發起疑:“既然小德海是紫禁城裏的太監,而且六歲就淨身入了宮,怎麽可能會有後人”?

  司馬灰趕緊替羅大舌頭遮掩,說那位小德海公公出來之後,他不是也得成家過日子嗎?結果就娶了個老宮女為妻,又收養了一個兒子在膝前,以便給自己養老送終,雖然不是親生的,但感情好的沒話說,所謂“不是親人,勝似親人”,這正是羅大海他們家最令人動容之處。

  玉飛燕微微點了點頭,心中卻仍有許多疑惑不解之處,又問道:“那位小德海公公,既然能從宮裏邊帶出東西來,為何他不取金銀玉器,更不拿古董字畫,偏要拿個挖耳朵勺回來壓箱子底兒?”

  司馬灰隨口編造,說你可別小看了這個純銅的挖耳朵勺,名副其實的是件國寶,為什麽呢?因為看一件古物,你不能以材質斷其貴賤,首先是要看它的曆史價值,其次才是它的藝術價值。

  話說自打大明洪武皇帝龍興,浴血百戰,終將元人逐回漠北,恢複了我漢家山河,後有燕王掃北,建都北京,一度勵精圖治,海內無事,怎奈日月頻遷,星霜屢改,這正是“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到得明朝末年,朝廷失政,內憂外患,民不聊生,先是闖王李自成揭竿而起,率軍打破京師,逼得崇貞皇帝吊死煤山,改朝換代為大順,天下百姓隻道是就此安居樂業,可偏又有吳三桂衝冠一怒為紅顏,引了清兵入關,那八旗鐵甲席卷而南,所到之處,勢如破竹,從此定鼎了中原,大清國仍然是建都北京,你道這是為何?隻因那滿清皇帝,也看中了咱北京的形勢不俗,此地北銜燕山,西接太行,東吞渤海,南壓華夏,真可謂金府天城,乃是萬古千年的不拔之基。

  自從滿清入主以來,接連出了幾代明君聖主,審時度勢,任用賢能,務實足國,重視農桑,平定各地叛亂,一舉掃除三藩,終於使得四海一統,萬民歸心,豈料康乾治世之後,卻擋不住盛衰輪轉,風雲變換,終於朝綱敗壞,大局糜爛,不可收拾,眼看八國聯軍趁勢打入北京,逼得慈禧太後倉惶出逃,駕攆行至途中,天時風幹水涸,烈日懸空,浮雲淨掃,老佛爺體內生出痰火,耳鳴目燥,苦不能言,禦醫多方診治無果,正當堪堪廢命之時,幸有隨行官吏呈上暹羅進恭來的玲瓏八寶挖耳勺一柄,由總管太監李連英親自為老佛爺掏出耳垢,上天枰權之,重一兩有餘,慈禧得以泄出內火,頓覺神清氣爽,耳聰目明,因此而活,遂主張於洋人議和,簽定了《辛醜條約》。

  可以說如果當初慈禧沒掏耳朵,她未必能保住性命再次返回京城,光緒皇帝也不會因為變法不成,積鬱成疾,落得含恨而終的悲慘下場,誰又能想到,這小小一個挖耳朵勺,卻是曆史風雲變幻和晚清末年喪權辱國的見證之物,難怪到後來李鴻章李大人感歎道:“勞勞車馬未離鞍,臨事方知一死難。三百年來傷國步,八千裏外吊民殘。秋風寶劍孤臣淚,落日旌旗大將壇。挖耳銅勺原非凡,請君莫作等閑觀。”

  玉飛燕至此才終於明白,原來司馬灰說這麽多,無非就是為了顯得他這件破玩意兒價值不凡,足以頂得上自己送給Karaweik的那枚翡翠扳指,自己剛才那番深情厚意竟然全都打了水漂。真是明珠美玉,投於盲人,好心都被當成驢肝肺了。她越想越是生氣,不由得柳眉倒豎:“你就這麽看我不起?”

  司馬灰看玉飛燕被自己氣得俏臉慘白,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了,心中難免有些惻然,就直言相告,勸她說你就收下吧,雖然跟你在古墓裏見的寶物不能比,可螞蚱蹦進油鍋裏,大小也算是個葷腥兒。另外你也別廢心思拉攏我們入夥了,這麽多年以來,從沒有人從野人山巨型裂穀裏邊活著走出去。退一萬步講,即便咱們真能活著離開,我也隻希望你履行先前的承諾,帶Karaweik遠走高飛,至於我們三個的事你就別管了。

  原來司馬灰和羅大海、阿脆三人,在遇到“柬埔寨食人水蛭”時,便都已仔細想過,就算自己三人僥幸撿條命離開野人山,也不打算逃往海外去了。因為到了那邊一無所長,也無以為業,為了謀求生計,必定會受製於人,遲早還得跟玉飛燕去做盜墓的“晦子”。想想薑師爺和鑽山甲等人的下場,可見“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們都是被東家以重金所雇,結果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這片與世隔絕的原始叢林中。做這等把腦袋別到褲腰帶裏的勾當,誰也保不準哪天就走了背字,一頭撞到“橫死鬼”手裏搭上性命。與其為了金錢去給那些財閥賣命,到最後死得像條狗一樣,還不如就此越境回去,該挨槍子的挨槍子、該蹲土窯的蹲土窯,倒也落得一個精神爽利。

  玉飛燕聽罷司馬灰之言,心頭怒氣雖有緩和,但恨意仍然未平,正待再同他說些什麽,忽聞裂穀底部傳來一陣巨響,眾人知是有事發生,急忙探出身子向下張望,就見腳下那片茫茫迷霧之中,射出幾道強烈而又刺目的光束。

  眩目的強光,穿透了層層濃霧,明一陣暗一陣的不住搖動,晃得人眼前發花,隨之而來的,是一片古樹朽木倒塌折斷般“吱吱啞啞”的怪異聲響。司馬灰察覺到那動靜自下而上,由遠而近,來得極是不善,聽著就讓人發怵,他尋思:“濃霧中的幾道光束看起來如此明亮刺眼,比探照燈還亮過數十倍,絕不可能是生物光。還有那陣猶如枯樹一般,從巨型裂穀深處迅速移動上來的聲音,又是什麽物體發出的?”




第一部 霧隱占婆 第三卷 浮屠 第7話 墜毀

大約在野人山巨型裂穀兩三百米深處,從濃霧中射出幾道刺目的光束,強光在黑暗中搖晃不定,同時在地底有枯樹般吱吱啞啞的異常聲響發出,聽那動靜,竟像是深淵裏有什麽東西迅速爬了上來。

  司馬灰斷定在濃霧中出現的光源,絕不會是生物光。一般由生物或礦石發出的光亮,都屬於化學冷光,亮度持久,但不會發熱,對人類而言,是一種最為理想的光源;然而那片迷霧中晃動的光線,卻極其刺眼,不是普通的探照燈可比,似乎來自於某種具有熱量的電氣光源。難道在這與世隔絕不見天日的地下裂穀中,隱藏著至今還可以運作的“強光照明裝置”?

  那架失蹤近三十年的“蚊式特種運輸機”,在如此陰冷潮濕的環境中,它也早該被腐蝕得破爛不堪了,而且運輸機上肯定不會裝有這種強光探照燈,所以從濃霧中發出的光源,不可能來自於墜毀多年的“蚊式”。

  眾人心下駭異難言,都不知迷霧深處會出現什麽,可凝神秉息地窺覷了一陣,就見那幾道光束倏然熄滅,裂穀底部再次變得寂然無聲,就如同什麽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一個危險之所以成為危險,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由於人們在事先不能預見到它的真相,司馬灰也知道遇著這種事,光憑猜測沒有用,還須眼見為實,他跟眾人稍作商議,就決定同玉飛燕兩人下到濃霧中探明究竟有些什麽,當即帶上武器,身上綁了以發光二極管作為光源的“宿營燈”,又拿了聚光手電筒,攀藤附葛向下而行,隨著距離湧動的霧氣越來越近,就隱約見那渺渺茫茫的霧中,浮現出一個巨大朦朧的黑影。

  由於熱帶風團“浮屠”的侵入加劇,野人山地底裂穀中的霧氣仍在緩緩降低,二人到得近處時迷霧已經不太濃重,司馬灰借著手電筒的光線,仔細去看那個巨大的黑影,發現那竟然是一架被無數枯藤纏住的改型運輸機,這架運輸機機頭圓鈍,機身形狀有如橢圓斷麵,兩翼呈梯形分布,前窄後掠,與普通運輸機截然不同的是――它通體都采用木製膠合板結構。

  運輸機機身上赫然有個顯眼的“黑蛇”標記,這與在空軍基地照片上拍攝的那架機體完全一樣,而且看機型結構,與英國空軍失蹤的黑蛇號“蚊式特種運輸機”一致,由於“黑蛇號”屬於改型特種運輸機,根據任務需要有意加擴充了貨艙裝載容量,機體也經過了大幅度改裝,和常見的輕型“蚊式特種運輸機”區別很大,所以對比照片判斷出它的“身份”並不困難。當年的檔案顯示:這架運輸機落入裂穀之後,從電波中傳來斷斷續續的通訊聲,駕駛員在拚命呼救的同時,也曾確認“黑蛇”降落在了霧中,隨後便中斷了與外界的一切聯係。

  可是司馬灰和玉飛燕親眼所見,才知原來這架“蚊式特種運輸機”並沒有落入地底最深處,而是被堅韌的古藤絆住,懸掛在了野人山裂穀半空隻中,並不曾降落著陸,由於“蚊式”與其他軍用飛機不同,完全采用全“Balsa”輕質木料構造,液冷發動機功率高,飛行速度快,續航時間久,同時載重量並沒有因此降低,而且蚊式飛機生存能力很強,可以適應各種艱巨任務的需要,在緬甸山區複雜多變的氣候條件下,更能夠發揮它出類拔萃的優異性能。這架“黑蛇號”改型特種運輸機,在失控墜落時,受到裂穀間凝聚的氣流作用,使得機身仍然保存完整,看上去並沒有嚴重受損。

  探險隊冒死進入野人山,為的正是尋找這架特種運輸機,並將機艙裏的“貨物”帶回去,此時意外的發現到,失蹤的運輸機被亂藤掛在了裂穀半空,如此一來,就不用在深入霧氣籠罩危機四伏的洞窟底部,不能不說是意外之喜,但司馬灰和玉飛燕卻並未因此感到慶幸,反而隱隱有種不祥之感。

  玉飛燕看那機艙裏黑漆漆的鴉雀無聲,就低聲問司馬灰道:“你有沒有覺得這架運輸機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司馬灰攀住從峭壁上垂下來的樹藤,盯著那駕“蚊式特種運輸機”望了一陣,他早看出些不同尋常的詭異之處,便隨口答道:“是不太對勁,它太新了……好像是剛剛才墜毀。”事實上這架運輸機墜落在深山洞窟裏,應該已經接近三十年之久了。然而時間和地下惡劣環境的侵蝕,卻並未在它身上留下任何痕跡,機身上的塗裝就如同新的一般,也許連發動機都還是熱的。

  回想起先前在野人山巨型裂穀外邊,眾人曾看到一架幽靈般的機影從低空掠過,當時機艙裏沒有任何光亮,螺旋槳也是停止運轉的,探險隊追蹤其飛行軌跡至此。依理推斷,那架從雲層中墜落的運輸機,應該就是被裂穀中枯藤纏住的“黑蛇號”。但是英國皇家空軍執行特別運送任務的“黑蛇”號蚊式運輸機,僅有二十幾年前在野人山失蹤的那一架而已。

  玉飛燕不禁在心中狐疑起來:“難道先前看到的真是幻覺?然而種種跡象又都表明,眼前這架運輸機確實是剛剛墜落不久。失蹤多年的黑蛇號運輸機在霧中究竟遇到了什麽?它在完全沒有任何動力的情況下,怎麽可能在空中飛行?”又想莫非時間與空間這些恒定不變的能量,都在地底濃霧中被扭曲顛覆了,才使“黑蛇號”運輸機以這種鬼魅般不可思議的方式出現?另外機艙裏的駕駛員到哪去了?還有剛才霧中冒出的幾道刺目強光,以及地下深處那陣“吱啞”不絕的異常響動又是什麽?

  玉飛燕雖是見多識廣,可當此情形,也如同落在五裏霧中,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因為這些事畢竟與她慣熟的盜墓勾當相去甚遠,而且現在所麵對的情形似乎是屬於“超自然現象”,即以科學常識和物理定律都難以解釋之事,她在腦中接連閃過幾個念頭,但很快又被自己推翻,隻好再次問司馬灰:“現實中怎麽會出現如此情形?莫非咱們是在噩夢裏不成?”

  司馬灰何嚐不盼著這幾天的遭遇僅僅是一場噩夢,可肩上隱隱作痛的傷口在不斷提醒他:“眼前之事雖然詭異得匪夷所思,卻完全是鐵一般的事實。”他此刻聽到玉飛燕的話,稍一沉吟才答道:“肯定不是噩夢。”司馬灰嘴上如此應了一句,心中卻尋思:“這話也得兩說著,古有‘蝴蝶、邯鄲、南柯、黃梁’四夢,到後來又有個紅樓夢,都在隱喻世間萬事如夢,可見人活著就是做夢。仔細想想這話確實也有一定的道理,夢境和現實之間的區別本來就很模糊,隻不過咱這輩子遇到的……全是噩夢。”

  司馬灰向來膽大包天,決定先到機艙裏看個究竟再說,他使個“仙人掛畫”,雙腳攀住枯藤,身子倒懸下探,兩手輕輕撐在“黑蛇號”特種運輸機的駕駛艙頂部,然後用身上攜帶的聚光手電筒照射,去窺視艙內的情況。聚光燈光束所到之處,隻見雙座駕駛艙內空空蕩蕩,除了有幾處地方因為撞擊破裂而漏入雨水之外,連鬼影也沒有半個。

  整架蚊式運輸機被藤葛所纏,懸停在了地下裂穀的半空,絕壁上倒垂下來的藤類植物,粗者猶如寺廟殿堂裏的柱子,雖是堅韌異常,但畢竟不是鋼纜,承受力已經接近盡了極限,司馬灰雙手撐在位於機首的駕駛艙頂部,發覺運輸機搖搖欲墜,好像隨時都會掙脫古藤束縛,繼續向更深處墜落下去。

  司馬灰也不敢托大,他惟恐跟著運輸機一同掉入濃霧籠罩的穀底,落個機毀人亡的下場,眼見駕駛艙裏沒有任何線索,便撥轉聚光手電筒,照射“蚊式”機身的兩翼。

  可正在這時,高處傳來一陣天崩地裂般的響動,原來熱帶風團“浮屠”引發的狂風暴雨過於猛烈,巨型裂穀邊緣的岩層結構脆弱,勁受不住衝擊,出現了大麵積坍塌,滾滾泥石傾瀉而下,不斷落向深處,留在上邊接應的羅大海等人,見峭壁間險象環生,已容不得身了,也都被迫攀住枯藤逃了下來。

  羅大海邊向下逃邊對司馬灰大叫:“躲開!”司馬灰雙腳掛在藤上,聽到叫喊聲,屈身向上看時,就覺一股勁風撲麵而至,黑暗中也看不清究竟是什麽落了下來,他急忙用手一推機身,借力將身體蕩了出去,一大塊樹根隨即重重砸在了運輸機上,碎石泥水四濺,蚊式特種運輸機受到巨力衝撞,頂部裂開了好大一片窟窿,隨之猛地向下一沉,纏在機身上的枯藤也同時被墜斷了數根。

  電光石火的一瞬間,玉飛燕已發覺勢頭不妙,兩側絕壁直上直下,一旦從高處塌了窯,古藤上部根本沒有閃展騰挪的餘地,如果攀壁逃向深處,即使不跌下去摔個粉身碎骨,也得被崩落的岩石砸個腦漿橫流,她眼看“黑蛇”號特種運輸機也要墜入深處,立刻招呼眾人趕快躲進機艙,至少借助運輸機的外殼可以暫時抵擋撞擊,而且機艙裏的“貨物”也必須要拿到手,否則山林隊老少團那些同夥全都白折了。

  “黑蛇”號運輸機機身上的艙門本就是洞開的,那四人疲於奔命之際,也無暇多顧,爭先恐後鑽進了艙內。司馬灰和玉飛燕兩個,就近躲入了前邊的駕駛艙,還沒來得及把艙蓋關上,掛在特種運輸機前端的枯藤便又折斷了兩根,機頭忽地下沉,裏麵的乘員身體猛然隨之前傾,眾人不由得同時發了聲喊,連心髒都險些從嘴裏跳將出來,連忙拽住了機艙內用來綁縛貨物的安全帶。

  玉飛燕閃身鑽進駕駛艙內,她驚魂未定,先借著聚光燈的亮光四處一看,發現這架失蹤了二十幾年的運輸機各個儀表和控製裝置上,竟然沒有一絲塵土和鏽跡,此時她心中隻剩下了一個念頭:“怎麽可能……現在究竟是哪一年?”

  司馬灰看玉飛燕坐在駕駛員的位置上麵帶憂容,就問:“你懂得如何駕駛蚊式運輸機?”

  玉飛燕曾在海上駕駛過比較簡易的“馬丁”式水上救援機,但英國空軍的蚊式運輸機可從來沒碰過,搖頭道:“我不會,何況你在空中怎麽發動它?”

  司馬灰心想:“反正左右都是死,但我活了二十來年,到現在還沒駕駛過飛機,臨死前好歹開上一次過過癮。”於是急道:“不懂駕駛你還敢占著地方?”隨即不由分說,拽開玉飛燕,搶身擠到了駕駛員的位置上,握住操縱杆向後就扳。

  羅大舌頭此時也從後邊探進半個身子來,他可不想就此摔死,雖說自古皆有死,如此死法可不好看。大概他以前作過幾次“航模”,就自以為算是個半個行家:“其實這也沒什麽難的,你在操縱杆上綁塊骨頭,連狗都能開。”他一邊指點司馬灰怎麽操作,一邊伸著胳膊在各種開關上一通亂按。

  玉飛燕看出這些亡命徒根本就是胡來,驚道:“你們找死嗎?”她話音未落,塌陷下來的一大片岩石泥沙,已從高處轟然滑落,頓時壓垮了大半個機身,枯藤絲蘿紛紛斷裂,這架英國空軍的“蚊式特種運輸機”首朝下機尾朝上,在眾人絕命般的驚叫狂呼聲中,幾乎是以一種近似垂直俯衝式的姿態,向著雲霧深處一頭栽了下去。



第一部 霧隱占婆 第三卷 浮屠 第8話 巨型裂穀


在一陣陣狂風暴雨的猛烈襲擊之下,野人山裏“天崩地催,嶽撼山搖”。那架“蚊式特種運輸機”隨著塌落的岩層,呼嘯著高速向下跌落。司馬灰在顛簸翻轉的機艙內,就見駕駛窗外滿目漆黑。他隻覺得天旋地轉,頭暈眼花,耳中聽得風聲嗡然作響,但許久也沒有撞擊到地底發生爆炸,四周惟有黑霧迷漫,使人的空間和方位感蕩然無存,似乎是墜入了一個無底深淵。

  在一片混亂之際,也不知怎地觸碰到了什麽開關,在駕駛艙的儀表板上,突然亮起了一盞紅燈,司馬灰看那燈光閃爍不定,心中猛然一動,想起這種燈好像是種警報信號,應該是隻有飛機失控或是即將墜毀的時候才會閃爍,心中暗暗叫苦,野人山巨型裂穀內部的迷霧深不可測,以天地之遼闊,造化之無垠,鬼知道這架運輸機什麽時候才會落地,如今隻怕想死得痛快些都不成了。

  黑蛇號特種運輸機以高速墜落,尚未撞到地上機毀人亡,機身卻突然平緩了下來,原來巨型裂穀上半部分的走勢雖然並不規則,幾乎全是直上直下峭壁,可到了底部,卻有個更為廣大深邃的空間,裂穀口窄腹寬,洞窟剖麵呈“金字塔”形,越到深處越是寬闊,而且此處形勢獨特,地氣自下而上,強烈的熱對流回旋升騰,自然而然就托住了這架運輸機,使它的下墜之勢驟然減緩。

  蚊式特種運輸機的全膠合板結構,曆來有“木質奇跡”之稱,在這種近似“煙囪效應”的特殊環境中發揮出了巨大優勢,它就如同一架斷了線的風箏,在空中翻轉了幾個筋鬥,最後歪歪斜斜的栽落到了一片淤泥當中。運輸機左翼在墜地時完全折斷,發動機上的螺旋槳也都撞碎了,傾倒的機身在慣性作用下,斜刺裏滑出去百餘米方才停住。

  司馬灰在駕駛艙裏,覺得三魂七魄都被摔出了殼,好不容易才歸複原位,四肢百骸裏沒有一個地方不疼,神智恍惚中意識到這架運輸機總算是降落了,想是命不該絕,從千米高空墜落,竟然沒被當場摔個粉身碎骨,這完全可以說是奇跡了,但此時處境不明,他也不想用什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之類的言語來欺騙自己,隻是不得不感歎:“看來英國人製造的這種蚊子飛機,名不虛傳,果然是生存率高得出奇。”

  司馬灰掙紮著撐起身子,摸出身上的聚光燈來,照了照四周,眼睛都被震成了複視,看什麽都重影,模模糊糊中見其餘幾人還算完好,幸虧機艙內設施齊整,眾人都綁著安全帶,頭破血流雖是免不了的,值得慶幸的是,至少沒人折胳膊斷腿。傷得最重的是Karaweik,顛簸之時,腦袋上劃開了一道口子,流得滿臉是血,一旁的阿脆正在幫他包紮。羅大海與那俄國人白熊雖都各自跌得鼻青臉腫,卻是沒什麽大礙,隻不過頭暈目眩,躺在機艙裏半天緩不過勁來。

  司馬灰又用聚光電筒照了照玉飛燕。玉飛燕雖是臉色慘白,但她搖了搖手示意自己沒事。二人腦中眩暈稍有緩解,便望向駕駛艙外,卻見放眼處都是滿目漆黑,唯獨頭頂隱隱有條忽明忽暗的細線。想必是就是野人山裂穀外緣的那條巨型地縫,在電閃雷鳴中若隱若現。可在此仰望上去,那條寬闊異常的裂穀縫隙竟然細如發絲一般,實難想象自身究竟位於地下多深之處。

  玉飛燕心中暗自詫異,她沒料到裂穀內部的洞窟垂直走勢如此之深。倘若附近沒有另外的出口通往山外,那這片幽深莫測的地底空間,與頭頂高不可攀的縫隙,就將成為探險隊難以逾越的“噩夢”。她打了個手勢,讓司馬灰到機艙外去看看是什麽情況。

  司馬灰身上幾乎被顛散了架,疼得他倒吸了幾口涼氣,無奈用力推開駕駛艙的上蓋,驀然有種隔世為人之感。他這才發覺到,覆蓋在洞窟深處的濃霧,都已經消失不見了。隻有地層裏的大量積水到處滲落,形成了無邊細雨飄飄撒撒地不斷降下。推測可能是由於裂穀邊緣塌方的麵積太大,改變了地底的氣流循環,另外狂風暴雨使山體岩層裏的積水迅速增加,襲入了巨型裂穀深處,天空中在降下驟雨,而這地底洞窟裏也在跟著降雨,所以才壓製住了茫茫霧氣,看來在熱帶風團“浮屠”過境之前,濃重異常的迷霧暫時還不會出現。

  玉飛燕急於探明所處何地,就從司馬灰的背囊中取出信號槍來,在駕駛艙內向兩側各射出一枚照明彈,兩顆慘亮觸目的信號燭,分別劃出一個長長的拋物線落向遠方。由於附近沒有濃重霧氣的遮蓋,可以借著幽綠色的光芒,隱約看到地底洞窟距離裂穀頂端,實際距離沒辦法推測,隻憑感覺估計垂直高度怎麽也要超過千米。金字塔形的洞窟內壁全是倒斜麵,險峻無比,沒有任何可以使人攀65533;上行的區域,就連善於施展“蠍子倒爬城”絕技的司馬灰都無法可想。這似乎是個天然的陷阱,進來就別想出去,遇難者落到此處,可真正是“分開大地無利爪,飛上天空欠羽翼”。

  野人山巨型裂穀的最底部地勢平緩,四外空曠無際,都是地下水滲落形成的沼澤,深遠處仍有未散的朦朧霧氣,煙迷遠水,霧鎖深山,使人看不真切。洞窟底部的這片區域,本該是位於野人山最深處的一個地下湖,但山中植物茂密,大部分積水還來不及滲透地層,就被叢林中的植物根莖吸收掉了,使得整個地下湖變成了半涸的泥沼。再加上千百年來,由裂穀頂部被風雨衝刷下來的各種植物和土層,逐漸沉積在泥沼中間,構成了一片綿延相連的長堤,濕地表麵都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青苔,偶爾有腐化物產生的微弱磷火閃現,從水平線上望出去,起伏錯落,難分草莽。

  緬北野人山這個巨大幽深的地底洞窟,曆來是世人難以窺探的秘境,雖然司馬灰等人活著進入了裂穀內部,也趁著濃霧消散之際,利用照明信號彈的光亮,大致看清了周圍的地形輪廓,但心中並未覺得了然,反而都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不安的預感:“現在眼中所看到的,隻不過是冰山一角,不知還有多少驚世駭俗的秘密,仍被幽閉在這不見天日的地底世界之中。”

  玉飛燕耳目敏銳,在照明彈上的信號燭在天空劃過之際,發現周圍的濕地水沼間,好像有些東西,正在運輸機外圍迅速爬行,但是移動速度實在太快,還沒等看清楚究竟是什麽,眼中就已沒了蹤影,她尋思:“在陰暗的沼澤區域裏,多半會藏有鱷魚和緬甸蟒之類的攻擊性生物,冒然離開機艙並不穩妥。”於是改變了主意,提醒眾人注意四周的動靜,暫時不要離開這架蚊式運輸機。說完又向艙外扔了三枚信號燭,照亮了附近的射擊視界,並將手中“烏茲”衝鋒槍的槍栓拉開,子彈頂到了膛上,以防發生突如其來的變故。

  司馬灰見照明彈熄滅後,蚊式運輸機附近幾枚信號燭發出的光亮,在幽深的地底洞窟中顯得微如螢火,四周重新陷入了無邊的深邃和沉默。他此前曾無數次猜測過,被濃霧覆蓋的裂穀裏究竟會存在什麽,但始終不得頭緒。此刻身處其中,更感覺到野人山巨型裂穀險惡非常,它在浩瀚如煙的歲月中,經曆了無數年風雨雕鑿,一直以來,都是人類視野無法認知的死角,而在這片空曠的黑暗中,必定隱藏著某種難以揭示的奧秘。他越想越是覺得複雜,思緒深陷其中,不免有些走神,半天都沒再說話。

  玉飛燕見司馬灰還有無話可說的時候,倒是覺得有幾分意外,就將自己的手槍遞到他手中,提醒他注意觀察運輸機周圍的情況,隨即俯身前往機艙後部,逐一檢視這架“蚊式特種運輸機”內裝載的貨物,尋找到客戶委托的那件物品,一旦得手,就該立刻設法尋找出口,覓路撤離“野人山”。

  探險隊的三十幾名成員,到現在隻剩六人幸存,並且隨著這架失蹤多年的運輸機,一同墜入了野人山巨型裂穀的最深處。但拋開途中那些難以解釋的詭異遭遇不提,事情進展得還是有些出人意料,首先是沒想到能在第一時間找到“黑蛇號”運輸機;又由於熱帶風團的入侵,使地底湧出的濃霧大為減弱;而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機艙裏的“貨物”還在。

  這種經過改型生產的蚊式特種運輸機,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屬於中型機體。並不寬敞的機艙分為前中後三段,內部完全貫通,當中沒有任何間隔。最前端是駕駛艙,中後部則是可以搭載需要空軍輸送的人員和物資。

  在“黑蛇號”機艙後端,緊緊捆著四個長方形的密封木條箱子,外邊蒙著厚重的防雨布,兩個分為一組,鎖定得很是穩固,在剛剛那一番劇烈顛簸和撞擊的過程中,也沒有絲毫鬆動散落的跡象,但箱體上除了一些數字編號之外,再也沒有其它任何標識。

  玉飛燕先讓阿脆拿著探照燈,在機艙內協助照明,又命俄國人白熊用鴨嘴槊,撬開木條貨箱的蓋子。正待動手,卻隱約聽到有個人機艙內黑暗的角落裏說著什麽。司馬灰聽那聲音雖然微弱,卻近在身後咫尺。運輸機駕駛艙內的無線電已經徹底損壞了,不可能再接受到任何通訊信號。那貨箱裏的情況雖然暫時看不見,但一律封裝嚴密,就算真有活人藏在裏邊,到現在也早該憋死,。而且聽那聲音來源的方位,應該是來自羅大海等人所在的機艙中部,現在探險隊總共就剩下這幾個幸存者。除了那半啞的俄國人白熊之外,其餘幾人說話都是什麽聲音,司馬灰自然一清二楚,但是剛才傳出的聲音格外古怪,顯然另有其人。司馬灰惕然警覺:“這架蚊式運輸機裏還有其他的人!”可當他支起耳朵來再聽的時候,卻已聽不到什麽了。

  司馬灰還道是由於自己精神緊張,從而產生了某種錯覺,就轉過頭去問距離最近的玉飛燕:“你剛才聽到什麽沒有?”

  玉飛燕也察覺到了異常,她多曾與歐美客戶打過交道,能聽出剛才說話之人,帶有明顯的英國口音,對司馬灰道:“似乎有個英國人,他說這機艙內裝載的貨物……很危險。”

  深淵般的地下洞窟裏本就幽暗漆黑,狹窄漏雨的機艙裏僅有一隻探照燈,眾人離得雖近,卻就連對方的麵容和身影都看不清楚。可正因為空間局促,而且相距極近,所以活人身上的存在氣息,還是能夠彼此感覺得到。司馬灰可以確定,包括自己在內,機艙裏僅有六個人,怎麽可能會突然多出來一個人來?除非玉飛燕所指的英國人……是英國皇家空軍駕駛員的“亡靈”。



第一部 霧隱占婆 第三卷 浮屠 第9話 聲音
司馬灰忽然聽見身旁有人說話,可機艙裏卻分明沒有其餘的活人了。這架黑蛇號運輸機,艙內前後相通,雖是漆黑一團,但提著探照燈,就能從這頭直接照到那頭。總共才巴掌大小的地方,又哪裏藏得住人。莫非除了探險隊的六個幸存者之外,在這架失蹤了幾十年的特種運輸機裏,還躲藏著一個英國駕駛員的亡靈?

  那近似警告般的訊息,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不僅是司馬灰和玉飛燕聽到了,處在機艙中間的俄國人白熊也聽得真真切切。他隨探險隊深入“野人山”腹地,無非是為了大筆酬金,不過事先完全沒有料到,會在山裏遇到這麽多難以想象的複雜情況,而且越陷越深,等他想要甩手不幹的時候,發現已經走不脫了,隻好跟著其餘幾個幸存者繼續同行。

  “蚊式特種運輸機”墜入裂穀底部後,白熊雖然沒受什麽重傷,但也自顛得不輕,腦子裏已經“不分南北、難辨東西”了,感覺身體雖然著陸了,可五髒六腑還懸在天上沒落回原位。他沒有任何信仰,心性冷酷殘忍,向來從無畏懼,先前在運輸機墜落的過程中,機艙裏完全是一片漆黑,外邊更是昏昏默默,杳杳冥冥。白熊坐在帆布墊子的座位中,身上扣著安全鎖,手中死死拉著安全繩,在劇烈的顛簸搖晃中,身體也被慣性甩來甩去。他曾不止一次地搭乘過各種飛機,甚至在遭受地麵防空炮火猛烈射擊,都不曾有過驚慌失措的情形,因為他知道遇上這種事,怕也沒用,隻有聽天由命而已。

  但現在就在這個陰森狹窄的運輸機艙內,他隱約聽到有一個英國人說話的動靜,這件事情完全超出了白熊的常識,他以前做雇傭兵的時候,也和一些英國人接觸過,濃重的英國口音自然不會聽錯。可是眼下黑蛇號裏現在根本就沒有英國人,駕駛艙的通訊裝置也分明是損壞的,為什麽會有英國人的低語聲?另外這架運輸機已經失蹤了二十幾年,為何直到今時今日,還保養得依舊如新?又為什麽在進入野人山巨型裂穀之前,會看到它黑沉沉的機影在低空掠過?

  這一切難以解釋的現象綜合起來,隻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這架隸屬與英國空軍的蚊式特種運輸機在“鬧鬼”,而且機艙裏躲藏著一個皇家空軍駕駛員的亡靈,所以才會聽到飛行員亡靈的聲音。

  白熊雖然沒能聽清楚聲音的全部內容,但還是有幾個斷斷續續的詞句鑽進了耳中,那個英國空軍駕駛員亡靈似乎是在警告探險隊:“運輸機艙內裝載的貨物――極度危險!”白熊從不信任任何人,但他對自己的耳朵深信不疑,打著手勢告訴玉飛燕:“這架運輸機實在是太不正常了,在沒有調查清楚全部情況之前,最好不要隨便觸碰任何東西,否則很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玉飛燕一直擔心野人山巨型裂穀,會在熱帶風團的襲擊下繼續坍塌,倘若這金字塔形的洞窟完全崩毀下來,人人都得被活埋在地底,眼下首先要做的,就是盡快取了機艙內的“貨物”,然後立即尋找出口,待到“浮屠”勢頭減弱,就全夥逃出野人山。

  可偏是這個節骨眼上出了意外,在運輸機墜入裂穀底部之前,她根本就沒來得及仔細察看艙內的情形,但此刻早用探照燈把前後左右都照遍了,機艙裏哪裏有什麽英國人?據她掌握的英軍檔案資料記載,這架黑蛇號蚊式特種運輸機在緬甸執行任務時,失蹤在了野人山裂穀的重重迷霧的最深處,當時飛機上包括駕駛員在內,共三名機組人員。難道他們的亡靈仍然徘徊在這裏?不肯讓別人觸碰機艙內的“貨物”?

  眾人正覺這件事好生蹊蹺,卻見腦袋上纏滿繃帶的Karaweik,握著一個黑色物體遞到司馬灰麵前。

  司馬灰奇道:“這是什麽?”Karaweik顯得慌裏慌張,他比劃著說了半天,好在有阿脆幫忙解釋,眾人才算明白。原來Karaweik躲進機艙後,蚊式特種運輸機就立刻開始高速下墜。他忽然覺得有個東西迎麵撞在身上,在驚慌之餘,也沒看清是什麽,順手抓住。當時不知按到了什麽,那東西裏邊就突然有人說話,將Karaweik嚇了一跳。隨後運輸機碰到了裂穀中盤旋的氣流,機身顛簸搖晃之際,他頭部被撞了個口子,就此失去了知覺。醒來發現後那東西居然還在自己手裏握著。按了一下又有聲音發出,Karaweik大覺希奇,按照緬共遊擊隊裏的不成文的規矩,在戰場上,任何無主之物,以及死人身上的東西,誰撿找就算是誰的,這裏沒有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之說,根本不存在“一切繳獲要歸公”的概念,於是他立刻裝進了自己的兜裏想要留下。等看到其餘五人都不說話了,Karaweik才把這東西拿出來給司馬灰看,想讓司馬灰告訴他如何使用。

  司馬灰等人一看Karaweik撿到的東西,原來是個類似采訪機的手持式小型錄音機,側麵還插有線型麥克風,這才知道在機艙內聽到有英國人說話的聲音,都是從中而來。司馬灰對緬甸人滾刀肉般的性子真是無可奈何,但腦中緊繃著的那根弦總算鬆了一扣。羅大海抬手彈了Karaweik一個腦锛兒:“你小子差一點就把我們的魂都嚇掉了。”Karaweik根本不明白是怎麽回子事,滿臉都是茫然。

  玉飛燕見隻是虛驚一場,但是這部錄音機中的磁帶裏,似乎提到了有關“貨箱”的信息,她心中正有許多難解的疑惑,急著想要從中找到些答案,便決定先從頭到尾聽上一遍,然後再根據情況取出機艙裏的東西,於是勸道:“反正差一點和差一百點也沒區別,你們別責備這個小兄弟了,他能懂得什麽?”她當即拿過錄音機倒帶播放,經過仔細辨聽,發現這盤磁帶中記錄的聲信息,果然是一個英國人所留。除了司馬灰和羅大海之外,其餘幾人都懂得英語,可這二人又不肯在旁瞪眼聽天書,玉飛燕無奈,隻好聽得一段,便給他們譯出一段。

  想不到接下來聽到的事情,卻又讓眾人覺得腦子裏邊“炸了廟”――這盤磁帶裏記錄的內容,遠比在地底遇到英國空軍駕駛員的亡靈更為可怕。

  錄音是由一位英國探洞專家威爾森,通過實時自述所作的記錄,開始於運輸機從基地起飛的那一刻,並聲稱如果有人發現這盤磁帶,就說明他已經遇難了。威爾森在飛行途中,簡短回顧了自己的經曆,自稱是加入了一支經驗豐富的精銳小分隊,這支團隊裏不僅有最優秀的飛行員、有研究宗教曆史和超自然現象的專家,也有空軍特勤組的退役軍人,他們沒有政府背景,隻為了金錢工作。這次受雇於一位從不露麵的客戶,目標是尋找失蹤於野人山巨型裂穀中的“蚊式特種運輸機”,據說運輸機裏裝有英國殖民者從緬甸掠奪的稀世珍寶,不過機艙具體有什麽貨物都是絕對機密,除了領隊之外,其餘成員無從知曉。

  經過多次的反複探索和空中偵察,初步探明了裂穀內部的地形結構,這是一個剖麵呈金字塔型的巨大洞窟,縱深極廣,橫麵顯得相對狹窄。根據那架失蹤的蚊式運輸機駕駛員無線電通訊,估計它是降落在了南側。

  探險隊同時也發現,不論是地上還是地下,陸地還是水域,都沒有絕對安全的途徑可以進山,除了從地底湧出的濃霧,野人山裏還存在著大量古代遺跡,不過大多遭到嚴重損毀,無法判斷考證它們的文化背景和曆史淵源,似乎古代人想要掩蓋某種秘密,並且設下了重重陷阱。而裝載著緬甸古代珍寶的蚊式特種運輸機,又偏偏墜落在了野人山,這一切僅僅是巧合嗎?威爾森認為也許隻是自己多慮了而已,但是對邏輯研究的越深,就越是應該珍惜巧合。

  不幸的是,此前進山的數支探險隊全都下落不明,幾乎沒有任何幸存者活著回來,對於裝備精良、經驗豐富、受過高度訓練、並且武裝到了牙齒的職業冒險家而言,野人山外圍複雜的地形,以及各種各樣的毒蟲巨蟒,都不是絕對的阻礙。真正的威脅來自於山裏終年不散的迷霧,茫茫霧氣遮蔽了裂穀周圍的原始叢林,使外人難以透視其中的秘密。

  威爾森所在的英國探險隊,想出了一個近乎瘋狂的計劃,他們認為當年皇家空軍那架特種運輸機,之所以能降落在裂穀深處的迷霧中,得益於兩點。一是“蚊式”的特殊材料結構;二是裂穀內特殊地形所產生的氣流作用,但假若換作別的飛機,肯定不是過輕就是過重,都及不得“蚊式”。另外氣象條件可能也是決定因素之一,黑蛇號運輸機失蹤的那一天,同樣有熱帶風暴形成的颶風北移,使得野人山裂穀的地形輪廓,大部分從濃霧中暴露了出來。

  如今想要進入裂穀深處,隻有等待熱帶風團再次到來,並且還要使用同樣型號的“蚊式”飛機,才有希望達到目的。野人山深處有雷區、濃霧、毒蟲,以及各種防不勝防的邪術,都令西方人難以理解,所以他們計劃搭乘同樣的蚊式飛機,趁天氣變化之際,冒險進入裂穀的最底部,得手後再設法乘熱氣球離開。直至六十年代晚期,在一些相對落後地區仍然還可以見到蚊式的身影,他們經過一番周折,終於在東南亞某地,找來了一架與黑蛇號相同的蚊式改型特種運輸機。

  野人山附近存在著古老的蟒蛇圖騰;墜入濃霧的運輸機代號是黑蛇,裂穀的走勢也蜿蜒如蛇;甚至就連美軍修築的幽靈公路,都形如長蛇。英國探險家猜測,也許“蛇”是連接野人山全部秘密一把鑰匙,於是將找來的“蚊式特種運輸機”加以重新改裝和翻修,使其從內到外,包括塗裝,都與當年失蹤的運輸機幾乎完全一樣,命名為“黑蛇II號”,期望它能為探險隊帶來好運。

  英國探險隊在緬僚交界處的非軍控地帶,買通了被地方武裝力量控製的一個隱蔽機場,在熱帶風團“浮屠”入侵之際,搭乘“黑蛇II號”前往野人山。這個計劃非常之危險,天時地利人和,膽量技術勇氣,任何一個微小因素都可能影響最終的命運,無常的變化往往會帶來各種意想不到的困難。可是麵對驚人的回報,以及某種莫名其妙的使命感,使英國探險隊在投機心理的驅使下,仍是決定知難而進。威爾森坦言:“這次任務的危險性非常大,很可能有去無回,但願我們這麽做是值得的。”

  “黑蛇II號”特種運輸機起飛後,在山區上空盤旋了很久,不料天氣變得越來越惡劣,遠處開始有雷暴出現,裂穀附近的濃霧並沒有降低到預想程度,完全不具備事先計劃中的條件,駕駛員隻好提議放棄這此行動,但就在即將從低空駛過裂穀之前的那一刻,忽然從一片凝聚不散的雲霧中,出現了另一架幽靈鬼影般的蚊式特種運輸機。

  威爾森說,那正是早已失蹤了幾十年的皇家空軍運輸機,它衝著我們無聲無息地直飛過來,等駕駛員發現到它,並想要轉向回避的時候,卻為時已晚。我們的“黑蛇II號”與霧中出現的飛機撞個正著,可是突然在空中發生的撞擊,並沒有使“黑蛇II號”當場爆炸,就如同撞上了一片看得見摸不著的濃霧,對麵那蚊式架運輸機仿佛是根本不存在的幻覺。但令人難以理解的是,在與幽靈運輸機接觸的一瞬間,“黑蛇II號”雙引擎發動機同時停轉,各種設備全部失靈,機艙內頓時變得漆黑一團,在失控狀態下直接墜入了裂穀。

  多虧了上帝保佑,“黑蛇II號”幸免機毀人亡之災,被堅韌的古藤纏在了半空,等機上乘員陸續從昏迷中清醒過來之後,發現機艙外濃霧障眼,看不清置身何方,為了能在濃霧中維持一定距離的視界,英國探險隊事先準備了幾盞高強光探照射燈,它可以最大限度穿透霧中的雜質,於是眾人打開艙門,用多頭強光射燈照視“墜落點”附近的地形。此時探險隊的首領再次叮囑眾人,如果找到了那架失蹤的蚊式運輸機,在沒有得到他的允許之前,誰都不準打開貨箱,因為機艙裏麵裝載的“貨物”極度危險。

  不過這支英國探險隊的厄運才剛剛開始,運輸機上的探照燈強光,竟然從濃霧深處引出了一個十分巨大的物體,威爾森用驚恐的聲音將那個東西形容為“生命體”,它吞噬了整架運輸機,隨後在一陣慌亂的慘呼和刺耳的噪音中,磁帶記錄戛然而止。

  (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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