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的謊言 七~八

本帖於 2009-04-12 10:41:00 時間, 由普通用戶 畫眉深淺 編輯
回答: 大地的謊言 三~四小懶熊2009-04-07 21:40:36

第三章 侯風

  侯風進鶻山監獄之前,有幸見到過他無法到手的“貨物”獄長。

  作為一個職業賣家,侯風在這一行的聲譽無人能及。和那種從勤懇上進的愣頭青混到老江湖的傳統職業模式不同,侯風是天才型的那一類。他與生俱來的頭腦和體力,讓經驗的積累成為多餘的事情。所有圈內人士都很難想象侯風這種人做其他任何普通人的工作,他天生就是個職業殺手的料。就象在這個世界的每一種行業一樣,天才總是比勤奮更能讓人崇拜。侯風想象力豐富的大腦決定了他辦事的手段高效而多樣,花樣繁複,讓所有的買家,尤其是希望他承辦複仇業務的買家們都心曠神怡,在壓抑住自己心裏的恐懼時連歎物超所值。同時,這樣的做法卻可以輕易地讓每一個企圖捕捉他的警察誤入歧途,去尋找一個他們怎麽也找不出行蹤的變態的殺人狂。當然,他的本事並不僅僅如此,在他看來,逃脫追捕和追捕獵物,業內稱呼為“貨”,並不很困難。

  侯風善於自我總結。他認為這是好事,所以他的言行越來越和大家的想象符合。以至於到後來誰也不知道到底是他故意裝成那樣,還是他本來就那麽變態。

  也許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管怎麽樣,侯風名聲鵲起,開價越來越高,但卻總也不愁人找上門來。而他也總能讓對方如願以償,並心甘情願地將錢交給他,以至於讓他想過的無數種對付企圖賴帳的人的手段無法實施,讓他頗為懊惱。有閑暇的時候,他也曾經懷疑過,那些人那麽順利痛快地交錢,也許與他極端殘暴的行為和極端詭異的行蹤很有關係。他自己也承認,那是很有威懾力的,但是這樣做的時候他從來沒有想過那麽多。他閑暇的時間很少,他總是接一個又一個的訂單,讓他沒有時間去證實自己的這個懷疑的對錯。

  一次,他接到一個定單,定單的貨物資料極少,除了一張遠遠的側麵照片,便是一個“陳”字的姓寫在照片背後——甚至連名字都沒有。

  沒有行蹤,沒有住址,沒有年齡,沒有周圍人的資料,甚至沒有清晰的正麵五官,除了知道他是在國內,侯風一無所知。定單下的是這個人的喉關節,這在其他人看來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定單,侯風接了。他找到了那個人,他跟上了那個人,他幾乎得手。

  但是他畢竟沒有。

  他不僅沒有得手,而且還被對方察覺。他反被他跟上,他幾乎反被他得手。對方的手法熟練,行為詭秘,分明是個行家。侯風很快明白,對方也是一個賣家,和他一樣的賣家。隻不過不同的是,對方並不出名,並不象他那樣澤被四方,威名赫赫。侯風從來不知道,業內還有這樣和他不相上下的高手。在西北的荒涼的戈壁上,跟蹤與被跟蹤,殺與被殺,驚險與懸念,在無人知曉除了日月星辰冷冷的注視下連連上演。

  開始,侯風覺得很刺激,是對方將他引入了戈壁。通常情況下,被追殺的貨會選擇人口稠密的地方,比如大城市,這樣容易隱藏自己。但是對方沒有,因為對方也想殺他。在這種情況下,人口稠密反而會提高自己發現目標的難度。於是對方選擇了荒野。目標隻有一個,要麽活,要麽死,簡單得多。對方的主動選擇讓侯風知道,盡管對方也很強,但事實上不如他。

  無數次,侯風眼看都要得手,但對方每次都能化險為夷,並給自己造成相當的威脅,讓自己也差點丟了性命。逐漸的,侯風厭倦了這個遊戲。有好幾次,他都想一走了之,讓這個該死的戈壁生存課程見鬼去,回去一刀宰了那個下單的混蛋,封住他的口。這樣他的名聲還在,他還是最強的,他還能風光無限的輝煌下去。

  但是他知道,這不過是想想罷了。對方是不會輕易善罷的。對方隻差自己毫厘之間,一旦自己退縮,就沒有再有足夠的氣勢壓倒對方,自己就隻能逃命,最後任人宰割。

  所以他得堅持下去。

  慢慢的,侯風得知這片戈壁的深處有一所監獄的存在,因為他無數次發現有看守押著背負著食物、飲水和補給的囚犯經過。補給當然變成了他的,而且他很快發現,那個隻比他差一點,卻怎麽也打不敗的對手也在幹同樣的事情。他從一個臨死的看守嘴裏得知,那所監獄叫:鶻山監獄。

  但是後來情況發生了變化,忽然之間,在接連幾次補給自己之後,再也沒有看守押著囚犯去外麵采納補給,這是個嚴重的問題。侯風知道,對手也麵臨同樣的問題。他等這對方先動。後發製人,是他一貫的原則。

  然後,那對手就不見了。侯風當然知道對方該去了什麽地方。他在戈壁外麵那個小鎮整整守株待兔半年,卻發現對方根本沒有想出來的願望。侯風知道對手不一般,於是決定前往一探究竟。

  但是出呼他意料的是,對手仿佛是在監獄裏等待著他的出現,並歡迎他的到來。他毫不防備的對自己推心置腹。侯風記得當時自己完全可以幹掉他,並割下他的喉頭回去,但他沒有。因為對方那身綠色的製服。

  那是獄長。

  侯風不知道他憑什麽弄到獄長的身份並讓所有的看守和囚犯都接受,侯風隻知道他絕對是個冒牌貨。但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綠色的製服可以調集大量的人手對付自己,就隻將自己堵在監獄外麵,自己也毫無辦法。

  所以他相信了獄長,他很快就確定這事確實是如同獄長所說的,很有趣很讓人興奮,尤其是對他或者獄長這樣的人。這件事情能帶來的成就感和滿足感遠遠大於取下個別人的個別器官。相信獄長也正是這個原因認為他會接受,所以毫不防備地歡迎他的到來。

  但是現在,他厭倦了。就象當初在戈壁上風餐露宿提心吊膽一樣,監獄裏的生活遠遠不能滿足他的感官享受,尤其是幾個月來一個女人都沒有看到過,讓他覺得自己已經成了這個監獄或者這個片戈壁的囚徒。他是一個追求享受生活的人,否則僅僅是興趣愛好的話,也不必去開那麽高的價格。現在,他認為自己已經觸碰到了謎底,他認為獄長的計劃已經毫無價值,他打算自己揭開所有的秘密,然後帶著獄長的喉頭——也許附帶上別的什麽人的——回去拿他的那剩下的部分貨款。

  於是他走出房門,大搖大擺地朝著蹲在地上的馬宣就是一腳。

  “幹什麽?!”馬宣一驚之下醒來,乍然看見那個被風傳成神話、平日裏卻他打得毫無脾氣的人站在麵前,驚出一聲冷汗。慣性思維讓他忽略了侯風怎麽走出牢房的問題,他大吼道:“操你奶奶個雄!老子一天不打你,你就皮癢不是?居然又敢越獄,你奶奶的反了你?”馬宣輕鬆地一個耳光揮出,他萬萬想不到這個囚犯還有能力反抗。

  侯風有點懊惱,本來他想留著馬宣問點什麽,但是這個馬宣的愚蠢正在讓他不斷與自己肚皮裏一陣陣翻湧的殺意對抗。於是他輕鬆的一掌擊出,在馬宣的巴掌還沒有到他臉上的時候,他的掌緣輕輕地在馬宣的後腦勺上硌了一下。馬宣應身而倒。

  “行了,都出來罷。”侯風打開烏鴉的牢房,逮著他的衣領將他牽了出來,回頭對自己打開牢房門的曾通吼道:“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去找你的獄長?”

  曾通遲疑到:“可是……他?”他指著茫然的烏鴉。

  “他什麽他?他總知道廚房怎麽走吧?你奶奶的,爺爺肚子餓了,你又猴急著要去跟你的獄長幹些莫名其妙的勾當,爺爺找誰帶路去廚房吃食?他媽的,吃飽了好做事。烏鴉,你爺爺要做什麽事?”

  烏鴉誠惶誠恐,連連搖頭,侯風哈哈一笑:“爺爺還能幹什麽?這他媽鳥不拉屎的地方,老子待膩味了!操,吃飯全是饅頭,早上饅頭,中午饅頭,晚上饅頭,饅頭饅頭,操你姥姥的饅頭,爺爺的嘴裏淡得出個鳥來,你家爺爺想吃肉了!嗯?對!烏鴉,廚房哪裏走?”

  “那倒不遠,兩分鍾就走到了。不過,肉有沒有,倒是不知道。”

  “唔?”侯風橫目一瞪,肚皮裏暗暗好笑。

  “啊……啊,想起來了,上回在那裏幹活的一個弟兄說,還有些臘肉,不過不多了,還是上年的,現在就做給獄長一個人吃。”

  “我操,他倒享受!嗯,你這老小子怎麽今天忽然天良發現倒乖覺得緊哪?爺爺考考你,吃飽了要幹什麽哪?”

  “這……”

  “這什麽?吃飽了,當然是要活動身體。飯後走一走,活到九十九。吃完了你再帶老子逛上一逛,走上一走,要是一不小心走出去了,那也不打緊。要是走出去不想再回來,就玩上個三年五載,隨便找個人尋點樂子找些開心,三年五載回不來,十年八載一定回來。不錯,就這樣,烏鴉,知道怎麽散步吧?”

  “這個……那些看守怎麽辦?”

  “廢什麽話?要出去,當然就要遮人耳目,什麽看守,你不會一刀把他們宰了?爺爺帶你去殺人!你會殺人麽?老子可記得你是老大來著,用不著髒手吧?”

  烏鴉道:“那倒沒有,事情還是要做的。”

  “興許你很久沒有殺過人了,需要找個人練習練習?你先來殺殺我熱熱手?”

  烏鴉嚇了一跳:“侯先生開玩笑。”

  曾通道:“你……不跟我們去了?”

  “去你個屁!趕緊趕緊趕緊滾!烏鴉,把這家夥抗上,咱們先去廚房看看,要是沒有臘肉,好宰了他合些麵粉做人肉羹。人肉其實味道不壞,你一定也想吃得吞口水了吧?咦?你爺爺要吃肉,你莫非也想跟老子搶?告訴你,你想吃,就隻能吃人肉!想吃人肉,就自己去殺。爺爺的手要吃飯,被弄髒了你怎麽負得了這個責?”

  烏鴉哪裏敢答話。他抗起暈倒的馬宣,一肚皮不樂意地帶路。正走了一會兒,侯風忽然道:“慢著,我忽然想起來了,我還有些物事放在獄長那裏,現在我們去取出來。”

  烏鴉無奈之下,隻好跟著他到獄長的房間。獄長的門重新換過了一把鎖,侯風也懶得再用他的萬能鑰匙,他懶心無常地晃到門口,“咣”的一腳踢開門走了進去。

  “好運氣!”侯風眼睛一亮,他發現獄長的配槍被遺忘在了桌上,於是連忙抓起塞進褲腰帶上,又翻著獄長辦公桌上堆積的紙張。

  “侯先生,這,我們這是幹什麽?”

  侯風不理他,他翻動著獄長的紙張,將一張照片取了出來,然後將所有有自己筆跡的紙張全部取出來,就著油燈點著,想了想,又將其中一張取出來塞進懷裏。然後將剩下的點著扔在獄長的炕上:“哈哈,咱們要出去散步了,獄長這老小子一定會來個裝聾作啞,偷懶睡大覺,咱們將他的炕燒了,讓他少睡些覺,努力勤奮工作。”說完想了一下,將剩下的紙張全部扔在點著的枕頭和棉被上,又將手裏的照片扔到了火苗之上。

  “現在,”侯風看了看烈炎騰騰的火炕,得意地回頭道,“激勵獄長的事情做完了,咱們也該照顧照顧自己了。快帶路,去廚房。”

  “可是,獄長要是回來了怎麽辦?”

  “放心,他沒有一兩個小時是回不來的。別他媽關心火災了,你以為你是他媽的消防隊員不成?抗好咱們的肉食,把你的親親獄長交給你爺爺來操心。”

  兩人來到廚房,侯風將門關好並從裏鎖上。

  烏鴉大惑不解,他實在不知道這個侯風要幹什麽。莫名其妙地說什麽吃飯,他想當然的以為是越獄的另一種說法——象侯風這樣的變態,當然會為了表示自己的不同而說話拐彎抹角。更何況,變態之所以變態就是因為以為自己與眾不同,並努力在行為上表現出來以期待他人的認同。可是如果越獄,為什麽真的來廚房?難道要帶上幹糧麽?今天越獄,並不是在烏鴉的計劃當中,但是有侯風探一探路線並不是壞事。烏鴉知道這個侯風非常善於找人。善於找人的人自然善於跟蹤與反跟蹤,那麽也就善於尋找路線。另一方麵,盡管和侯風單獨相處的時候烏鴉承認自己很害怕,單挑一對一,再來五六個烏鴉也不是侯風的對手,更別說他現在手裏有槍,但是烏鴉表現出的謙恭更多的是不得不裝出來的,因為他認為他可以利用侯風而完成一些事情。而一旦讓他準備好了,侯風的生死不過在自己的股掌之間。侯風給過他的屈辱和難看,他將加倍償還。

  侯風道:“吃飯時間到了。現在先去找找口糧都在什麽地方?你他媽愣著幹什麽?庫房呢?”

  烏鴉指了指一道門,於是兩人拋下馬宣,走進庫房。庫房很大,和外麵的廚房相比,庫房就如同一個豪華客廳。隻見一袋又一袋的麵粉整齊地排成一排,從地板一路堆到天花板,幾乎堆滿了整整一麵牆,頗為壯觀。看得出來這麵袋裝麵粉牆的後麵還有不知道多少袋麵粉。庫房的其他地方倒是非常空曠,隻有幾個木桶。侯風揭起來一聞,發現是油。“唔,燈油也是用這個油嗎?”他問。

  “對。”

  “想必是看守們每天去加燈油吧?犯人做這事可不大妥當,說不定一路添油添下去,添到外麵去了也說不一定。”

  “外麵還有五六個看守,不過,他們可不管添油這等事情。”

  “哼,這麽多麵粉,也不知道再吃個五十年,吃到大家都死光光了吃得完不。”

  “侯先生,”烏鴉忽然看起來有點緊張,他掩飾道:“這裏都是麵粉,臘肉我剛才瞧見了,就掛在灶台上。”

  侯風看著烏鴉不住冷笑,這個白癡並不比曾通聰明多少,他竟然真的以為自己三更半夜跑到廚房來偷食。侯風走到那麵袋裝麵粉牆的麵前。他摸出他的匕首,狠狠地紮進一隻鼓鼓的袋子,然後猛的一劃。

  想象中,匕首劃破裝得鼓鼓的麵粉袋子,應該有潔白的麵粉如同瀑布一般傾瀉下來。但是這個袋子沒有。侯風的匕首一紮進這個袋子,就知道自己是對的,裏麵絕對不是麵粉。

  一些黃糊糊的東西隨著麻袋被紮破滑落在地上。那是沙土。

  烏鴉瞪著眼睛看著地上的沙土,侯風又隨機一連紮破幾個袋子,裏麵無一例外是沙土,沒有麵粉。直到他紮破第八個袋子,才找到了麵粉。

  侯風冷冷地轉身看著烏鴉:“你真的不知道這個?”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怎麽會知道?”

  “哼!你不知道,又怎麽知道廚房裏的這間門隔壁是庫房來著?”

  “我以前在廚房裏幹過?”烏鴉強自鎮定。

  “既然在廚房幹過,會不知道糧食已經不夠了?”

  “我真的不知道。我是三年前在這裏幹過。後來一直沒幹這事。現在獄長安排我洗衣服和被單。”烏鴉分辨道。

  侯風道:“操!這麽多麻袋,讓人以為還有大把的口糧,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消耗。那你說,這是怎麽回事?”

  “自從半年多以前,去外麵取糧的弟兄和看守就莫名其妙的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後來專門有人出去找過他們,回來的人都說,那些人肯定是迷路了,被外麵的莽撲吞掉了。還有人說……還有人說,是那些惡靈……後來,後來就沒有人願意出去了。”

  “哼!你不是說你不知道麽?怎麽又知道了?還什麽惡靈?你是說,你們情願都被餓死在這裏?”

  “這個,知道的人很少。”

  “那你他媽怎麽可能知道?你是個囚犯,你知道了所有的犯人都知道了!看守們會放心告訴你?你他媽一告訴其他人這個,這個監獄不暴動才怪!”

  侯風狠狠地將匕首紮進第九隻麻袋裏。

  “叮!”一聲清脆的響聲。

  侯風和烏鴉同時一驚。侯風連忙劃開這隻麻袋,隻見裏麵是些沙土,沙土下卻有些黑糊糊的東西露出了頭,在油燈的照耀下發出烏黑得發亮的金屬光澤。侯風將那東西取了出來,不由呆住了。

  是槍!

  正是一把製式步槍。侯風連忙劃開他能劃得到的所有袋子,吩咐烏鴉將裏麵的東西都掏出來。答案出來了,在西麵,是差不多一百多袋麵粉,剩下的絕大部分麻袋是沙土,而東麵的角落裏有整整十隻袋子,裏麵的沙土裏埋著二十把步槍和一把手槍。另外有十隻袋子裏,沙土下是黃澄澄的子彈。

  就在剛才無意間偷到獄長的手槍而洋洋得意的侯風,看到這樣的情況也不由有點發愣。怎麽辦?自己絕對沒法同時用二十把槍。可如果這些槍落在別人的手裏,那他侯某人的處境就大大不算妥當了。他和烏鴉麵麵相覷,隻能呆呆地看著這些槍。同時,兩人的腦海裏都在飛快的盤算著。

  侯風從烏鴉的表情看出了烏鴉對槍的出現感到的詫異不是裝出來的,這和他看到麵粉口袋裏的沙土的時候硬裝出來的驚訝根本就是兩回事。那麽,是誰將這些槍藏在這裏的?拿這些槍怎麽辦呢?槍都藏在這裏,也難怪鶻山監獄裏從來沒有見過有人配槍,除了獄長。

  想到獄長,侯風忽然笑了。他再仔細的看著那些槍。槍身烏黑,但是長時間沙土的覆蓋使得其本來烏黑的表麵暗淡了不少,仿佛是被去了勢,失去了武器與生俱來的殺氣。看著看著,侯風臉上的笑容更加爽朗了。這個姓陳的!還真他媽有一套。毫無疑問,這樣的事情隻能是他幹的。侯風問烏鴉道:“獄長是不是下令不許人擁有槍械?”

  “好象有這麽回事,他上任之後就沒有看守持槍了。”

  “為什麽呢?”

  “不太清楚,不過有傳言說他到來之後就要求所有的槍械都由他保管。”

  “那些看守們也心甘情願?”

  “其實也沒有什麽,看守門不配槍出來犯人們也不敢怎樣。因為沒有人知道他們的槍到底在哪裏。何況獄長自己是配槍的,所以就算有人想冒險也不敢輕舉妄動。”

  侯風一笑:“聽起來,你跟看守們可熟得不得了啊。”

  烏鴉知道自己說漏了嘴,連忙掩飾道:“不不,是有些交情而已……”

  “不錯,有些將他們沒有槍都告訴你的交情,看來交情不淺。可是為什麽他們打你打得那樣狠呢?做給誰看?我麽?”

  烏鴉的汗珠出現在他的額頭,他說不出話來。侯風卻嘿嘿一笑,仿佛根本沒事一樣:“嗯,獄長怎麽會把槍藏在這個地方?他是什麽意思?啊?裝什麽老實?你他媽說話啊?別他媽再裝了,烏鴉,你的演技讓我很惡心。老子知道你跟看守是一夥的,現在你告訴我,他為什麽要把槍藏起來?你最好回答我的話,不要忘記了!”他拍了一拍腰間。

  烏鴉瞄了一眼地上的槍,侯風笑吟吟地看著他。終於,烏鴉估算完距離,認為自己絕對沒有把握在侯風掏出槍之前跳過去拿上槍在上好子彈幹掉對方,於是開口道:“是……本來槍就放在這裏。可是忽然有一天,槍全部不見了,大家怎麽找也找不到。後來大家都是以為獄長把它們拿進自己的房間了。卻想不到,想不到被獄長藏在了這裏。”

  侯風笑道:“這些事情必須一晚上幹完,工作量夠大,他的勤奮真讓人佩服啊,嗬嗬嗬嗬。不過,真是奇怪了,為什麽要把這些袋子排成一麵牆的摸樣?空地方還有那麽多為什麽——哼!後麵是什麽?”

  “不……知道。”

  侯風用力一拉,一片麻袋垮了下來,露出一個黑糊糊的洞口。

  “這個算什麽玩意兒?”侯風注視著烏鴉,烏鴉顫抖著嘴唇,答不出話來。兩人之間,一股殺氣彌散開來。到底殺不殺烏鴉?這條洞自己也可以鑽進去探察?烏鴉還有價值活著嗎?在良久的沉默中,侯風頗有點拿不定主意。烏鴉的目光呆滯,充滿了惶恐和絕望,臉上布滿的汗水一滴一滴地滑落下來滴在地上,想必是知道自己命不長久吧?

  “啊——”

  就在這時候,外麵廚房的馬宣忽然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侯風霍然轉身,邁出了門。馬宣撕著嗓子道:“是你……快叫獄長——”

  “什麽獄長?誰是獄長?這裏根本就沒有獄長。”

  “什麽?”

  “那個獄長是假冒的。”

  烏鴉一個箭步衝上前去,飛快的抄起地上那把手槍。多年的經驗讓他從槍的重量知道,彈匣竟然是滿的。他沒有猶豫,對著侯風的後腦勺扣下了扳機。

  “砰——”

  烏鴉雙手的鮮血從他裂開的右手飛濺而出,染紅了他的半個身體。他號叫著滾在地上。

  “你的智商真讓我失望,”侯風頭也不回地說,“那些槍所有的槍管和槍身的連接部分都被人不輕不重的砸過。砸的人非常小心,乍看上去並沒有破壞什麽,可是這些剛好堵住了子彈的槍如果開火的話,唯一的結果就是炸膛並順便將拿槍人的手炸掉。本來我是想幹掉你了事,但是看起來你非常英勇的驗證了獄長和我對槍械的熟悉程度,也省掉了我的麻煩。可別恨我,那都是獄長幹的,我可最怕別人恨我了。別人一恨我,我就隻有幹掉他。現在,”他不再理會在地上滾來滾去嚎叫的烏鴉,轉頭對抱著頭慘白著臉坐在地上的馬宣道:“你他媽又在鬼吼些什麽?怎麽每個人離我近了都要亂吼亂叫?老子的麵相不夠善良麽?你他媽到底看見了什麽?”

  “鬼!有鬼——”

  “你說什麽?”

  “鬼!鬼來了,它們來了!”

  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侯風盯著門,將手放在了腰間。

  “是我。”獄長的聲音在外麵響起。看起來,他似乎知道自己在裏麵,侯風想道。

  和侯風一樣,獄長一腳踢開門,和曾通前後而入。獄長一邊看著侯風手指間翻滾的手槍,一邊道:“哦嗬!看看這裏發生了什麽!一個一身是血半死不活的人,一個被閻王遣送回來麵無人色的人,還有一個洋洋得意的家夥不知道在高興什麽。”

  “獄長——獄長,救命——”馬宣看見獄長的到來,忽然象看見救星一樣大聲嚷叫起來。

  “鬼叫什麽?”侯風順勢踢了他一腳,冷笑著舉起槍,閉上一隻眼睛瞄準獄長:“結束了。”

  “什麽結束了?”獄長道。

  “一切都結束了。”

  “你都知道了?”

  “是。”

  “誇!”的一聲,侯風打開了保險。

  獄長毫不在意地走到一張桌子旁,將桌子推到門邊,剛好堵住了被踢壞了的門。桌子的另一端抵著厚實的甬壁,除非將門敲碎,否則外麵的人根本無法進入。

  “那麽,現在我想我們還有些須時間,我洗耳恭聽。”

  “開玩笑,”侯風笑著擺擺手,將槍塞回腰間,“我還沒完全弄清楚到底出了什麽事情。讓我們先來聽聽他們的故事。”他一指地上的馬宣和烏鴉。

  “誰先來?”獄長道。

  烏鴉停止了呻吟,和馬宣對望一眼。

  “烏鴉,別他媽挺屍了,”侯風喝道,“你的傷不過是破了點皮,又不是傷筋動骨,老趴在地上想證明你的戀地情節?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別再耍花樣,嗯?”

  獄長道:“現在讓我們回到事情最初,回到那個焦點人物身上。”他看向侯風,侯風點點頭:“老舜。別再籠統地說什麽這個可怕那個恐怖,說具體的。”

  侯風一邊聽著烏鴉的敘述,一邊冷冷地上下打量獄長。獄長今天的表情看起來相當的怪異,白淨的臉上泛著紅光,仿佛是三天三夜未曾睡覺一樣興奮地急促地呼吸著。他的衣領也和他侯某人一樣髒,這可是非常非常特別的事情。是什麽原因讓獄長這樣一向對自己儀表非常重視的人也忘記了換幹淨襯衣了?他和曾通今天到底看見了什麽?侯風斜眼朝曾通望去,這是一個正常的人的表情,侯風想道。曾通的臉上或多或少的和馬宣有點相似,但他的眼睛裏卻透露出好奇和探索,他正緊緊地盯著烏鴉。

  烏鴉道:“五年前我們來的時候,我從號子裏的其他兄弟那裏聽到一個秘密,一個關於老舜的秘密。最初,大家都沒有在意,但是接下來,大家開始發現這裏有些不同尋常的東西。似乎每個人都不願意談論這個事情,或者說每個人都在逃避。我們不知道他們在逃避什麽。後來有一天,我被分配到照顧那些快要死了的病人。那個病人是個傻子,不,是大家都以為他是傻子,我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但是我們叫他袁癡。平時,他要不就是胡言亂語,要不就是一天一天的一聲不啃,但是在他臨死的前一天,他忽然清醒了……”

  “……知道,咳咳,知道老舜麽你?”袁癡躺在床上,他的每一聲呼吸都帶著類似金屬碰撞的尖銳聲音。烏鴉知道,他命不久矣。

  “聽人說過。”

  “哦……我敢打賭,沒人,沒人願意跟你說老舜究竟是什麽?”

  “是啊。”烏鴉驚訝這個袁癡似乎神誌正常了,他將臉盆放下,走到袁癡的床邊。袁癡的臉上布滿汙垢,成年累月沒有洗臉的結果,烏鴉想道。

  “想……知道麽?我,我可以告訴你,”袁癡掙紮著舉起右手,“反正,反正我已經活不了幾天了。在鶻山監獄,我這樣剩下最後幾天的人,咳咳,都會被放到外麵去……外麵的戈壁上去等死。”

  “誰是老舜?”烏鴉問道。

  “我不知道。”袁癡用調侃般的眼神望著烏鴉,滿臉滿眼的嘲弄。

  “你真是瘋了。”烏鴉不耐煩地將袁癡的右手甩開。

  “不,你聽我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老舜,是因為老舜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什麽?”

  “老舜不是一個人,你來鶻山監獄多久了?”

  “剛來,就兩月。”

  “你來的這些天裏,有沒有發現一些怪事?”

  “……”

  “你有,是吧?你有沒有聽見什麽奇怪的聲音從腳底傳來,或者一些奇怪的從來沒有見過的人一晃而過?你有沒有注意到一些奇怪的,咳咳,和常識不符合的事情?”

  “你看見過什麽?”烏鴉不願意回答,他反問道。

  袁癡搖搖手:“老舜。老舜是一個人,又不是一個人。咳咳,在鶻山監獄,也許從鶻山監獄開始的時候就有老舜,一直到鶻山監獄被地陷吞掉為止,都會有一個老舜,”他舉起手,壓住烏鴉的詢問,“我也不知道老舜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我也不知道現在的老舜是誰。操,反正不會是我。咳咳,但是,現在肯定會有一個老舜。一個老舜死了,另一個老舜接著。”

  烏鴉側坐在床邊:“你是說,老舜並不是一個人的名字,並不是特別指向一個單獨的人,而是一個類似職務一樣的代號?比方說,象獄長這個稱呼?”

  “對,咳咳,就是這個意思。我問你,你認真地回答我,你,你相信有鬼嗎?”

  “……”烏鴉吞了口口水,這個問題如果要認真的話,他沒法簡單回答一句相信或者不相信。

  袁癡看出了他的遲疑:“你回答不了,對不對?你原本是不相信的,但是進來之後,發現有些事情,沒有鬼就沒法解釋了是不是?”

  烏鴉遲疑著,最後狠狠地點了點頭。

  “我告訴你,咳咳,我相信有鬼的,我親眼見過。開始我以為是我的幻覺,我以為我是被關瘋了,但是後來我發現不是這樣。你知道為什麽嗎?”

  烏鴉搖搖頭,袁癡繼續道:“我曾經看過一本書,書上說一個人是不是瘋了他自己永遠都不知道。但是我想我沒有瘋,因為,當我看到那些東西的時候,我並沒有理所當然地認為那是正常的,並且也認為自己是正常的,而是很焦慮地思考著,懷疑著自己是否正常。我猜想,一個瘋子不會懷疑自己是不是瘋子,而一個正常的人則會有這樣的思考,你說是不是?”

  烏鴉聽不大懂,他問道:“你說的老舜……”

  “對,老舜。”袁癡加重語氣,“現在的老舜是誰?前任的老舜是誰?我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老舜是怎麽來的?咳咳,我知道!”

  “怎麽來的?”

  “在鶻山監獄,總會有些人失蹤,他們莫名其妙地失蹤,就那樣,就不見了。你知道嗎?你才來,還沒注意到。反正,他們就那樣失蹤了,也不是逃了。”

  “死了?”

  “對,被,人,殺了。”袁癡掙紮著想坐起來,烏鴉連忙扶著他。

  “被誰殺了?”

  袁癡看著烏鴉:“可能是被任何人。任何看守,任何犯人。這是,咳咳,一個曾經想要殺死我,結果反而死在我手裏的人在咽氣兒前說的。古老相傳,這個監獄,被一種惡鬼控製著。人們不知道它在哪裏,卻知道它要幹什麽。”

  “那惡鬼就是老舜?”

  “不是,老舜不是,老舜是代言人。”

  “代言人?”

  “對,有一個遊戲,叫做找出老舜。這個遊戲你玩過吧?”袁癡忽然笑了笑。烏鴉連連搖頭,袁癡道:“你現在就在玩這個遊戲了,哈,咳咳,不是嗎?找出老舜,然後幹什麽?沒有人知道,誰是老舜也沒有人知道,但是大家都知道,老舜是邪惡的代言人,他告訴大家的那些事情,都會實現。”

  “什麽事情?”

  “比如說,誰會死。”

  “你會死嗎?”

  “沒人告訴我我也知道我會。我也想過,會不會我是老舜?我可以預言自己死。但是,我卻不能預言你會不會死,雖然說,人人都會死,但是我卻不知道你會不會死在這個號子裏。所以,我知道我不是。”

  “那麽怎麽找出老舜?”

  “找出你要怎樣?”

  “……”

  “殺了他,對不對?咳咳,”袁癡道,“很正常的想法。我還可以告訴你一條線索,老舜是不可能被人殺死的。因為,咳咳,因為……”

  “保護他,那些鬼?”

  “對,”袁癡點點頭,“所以,找出他,也沒什麽用處,最多問一問,自己會不會死。但是,如果能出去的話……不,沒有人能再出去,當老舜出現之後,沒有人再能出去!”

  “什麽?”侯風皺眉問道,他對烏鴉在關鍵時候打住非常不滿。

  烏鴉正用一隻手壓住另一隻手止血:“沒了,他忽然又不說話。我一問他,他就又胡說八道起來。我覺得那算是回光返照。”

  “後來呢?”獄長問。

  “後來他就不行了,第二天我和另一個弟兄去把他抬出去,還沒走到一半就咽氣了。”

  “這算什麽?”侯風怒道,他和獄長對望一眼。獄長搖搖頭:“這倒也可以解釋為什麽囚犯一個接一個的失蹤。可是,如果是被人殺死的話,總會有屍體留下來。”

  烏鴉道:“我揣摩他的話,最後想到,老舜就是一個殺人的遊戲。殺死別人,也提防被別人殺死。最後那一個,就是老舜。這個監獄太大了,失蹤的屍體總可以有不可能被發覺的地方藏起來。”

  獄長點點頭道:“這也是一種模式。不過,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既然你相信這種鬼話,你為什麽不逃出去?”他扭過頭對馬宣:“你相信老舜嗎?你為什麽不逃出去?如果你想出去,可是有大把大把的機會。”

  馬宣看了烏鴉一眼,正待回答,門外遙遙傳來看守們蜂擁而至的嘈雜聲。侯風道:“我看他暫時不需要回答這個,先讓他滿足我對那間房裏的地道的小小的好奇心。”不能讓看守們看見這個亂七八糟的混亂場景,在一瞬間,侯風和獄長達成了公識。獄長點頭道:“庫房的地道是通向哪裏?烏鴉?馬宣?你們誰告訴我們,誰活下去的機會更大。”

  烏鴉和馬宣再次對望一眼,烏鴉道:“是通向另一側的一條甬道。”

  “有多遠?”

  “不好說,不到一千米吧。”

  “你們想通過這個越獄出去?”

  “失敗了,我們以為能另開一條通道,但是監獄裏有太多的甬道不為人知道,結果一路挖到另一條非常罕至的甬道上去。”

  侯風道:“怎麽不接著挖了?你們不是想越獄嗎?”

  烏鴉道:“在甬道裏挖,太不安全。”

  侯風了解地點點頭,雖然這裏離外麵很遠,但是如果在外側的甬道開挖的話,很難保證不被別人發現。可是如果烏鴉的人掌握了所有在廚房工作的看守,這件事情就好辦了。雖然遠了很多,但是在鶻山監獄,什麽都缺,惟獨不缺的就是漫長難以打發的時間。

  獄長道:“開挖的時候,有不少怪事吧?”

  烏鴉無聲地點點頭,侯風愣了一下,馬上就明白過來,失蹤的囚犯就是從此而來。獄長接著忽然冷冷地笑道:“如果我提議大家現在就著這裏出去,有人反對嗎?”他銳利到接近凶殘的目光掃過曾通。

  地道非常狹窄,僅僅能容下一個人半蹲著前行。五人排成一長串,烏鴉在前麵帶路。侯風跟著烏鴉,馬宣在侯風後麵,曾通在馬宣後麵,獄長斷後。

  “這樣的安排似乎不大對勁。”在安排順序的時候,侯風忽然陰陰地反對。

  獄長道:“這裏的事情還有很多還沒解決。在解決完那些事情之前,我們的事情暫時放下。”

  “你憑什麽相信我也這樣認為?”侯風笑著拿出槍套在食指上擺弄幾下,又從牆角取下一盞油燈,跟著烏鴉進入地道。他不願意讓獄長認為他害怕同時對付一前一後兩個大有問題的囚犯和看守。另一方麵,獄長安排自己在他在前麵,無形中是承認了自己比他強。他樂於聽見這樣的承認。

  馬宣也跟了進去,曾通看著獄長,獄長看出了他的不安,衝他一笑:“別擔心,有我在後麵。咱們走吧,我斷後。”

  外麵的腳步聲越來越響,就在獄長準備跨進黑暗的地道的時候,有看守猛烈地推動拍打著廚房的門。他們不知道,那扇門已經被封死了。在廚房裏,一張厚重木桌的一端抵著門,一端抵著更加厚重的鶻山監獄特有的岩石牆壁。

  “誰?誰在裏麵?”“失火了!先去救火!是獄長的房間!”

  看守們慌亂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獄長的嘴角不為人知的向後掠了掠,跨進地道。

  雖然自己不願意承認,但是從心底裏,侯風還是願意相信獄長的安排。盡管前麵有烏鴉,後麵有馬宣,盡管除了自己手裏的油燈所能照射到的幾尺地之外地洞裏一片漆黑,但是侯風卻絲毫不放在心上。烏鴉根本手無縛雞之力,而馬宣雖然孔武有力,卻仍然不是他侯風的對手。相比之下,其實烏鴉還要威脅得多。當然,馬宣不會這麽看,他侯風一連串在馬宣麵前的表演,已經讓這個沒事就毒打他的看守認定侯風不過是徒有虛名而已。

  侯風靜靜地跟著前麵的烏鴉,事實上,所有的五個人都在這一時刻選擇了一聲不啃,沒有人願意說話。壓抑的氣氛從眾人的心中流出,漸漸擴散開來,逐漸充滿了整個黑暗的地洞。走了一程,前麵忽然出現一條岔路。

  侯風一把抓住烏鴉:“這算什麽?”他指著岔路。

  “死路。”烏鴉回頭道,他越過侯風的肩膀,看見跟上來的馬宣,馬宣後麵的曾通也露了個頭。“開地洞的弟兄選錯了方向,結果開挖了好長一段時間才發現,隻好在這裏重新挖過。我們沒有指南針。”他繼續解釋道。

  侯風點點頭,放開烏鴉,眾人繼續前行。逐漸的,侯風開始焦躁起來。體格魁梧的他半蹲著在黑暗的地洞裏前行要比其餘的四人辛苦得多。侯風雖然認為自己無所不能,但是現在在這裏,能做的事情卻非常之少。他的思維運轉起來,究竟什麽時候解決和獄長之間的問題呢?獄長說的解決完這裏的一切之後的安排很有道理,但是侯風不喜歡被別人安排時間,畢竟,從來都是他安排別人的。何況他們還是不死不休的對手。

  現在動手嗎?那不可能,中間隔著馬宣和曾通,獄長隨時都有可能讓這兩個家夥做肉盾,然後返身回到廚房裏打開門讓看守們衝進來。侯風忽然明白自己為什麽焦慮,在這個人站不直腰的地洞裏,他的行動速度其實是不如獄長的。他開始有點後悔讓自己走在前麵而獄長斷後。

  另一方麵,現在暫時和獄長是同盟關係,因為有第三股勢力這個共同的敵人。可是,這個敵人什麽時候消失?或者說,他侯風要在什麽時候戳穿整個陰謀的同時最有殺掉獄長的把握?即便是侯風,也頗拿不定主意。現在的關鍵問題有幾個,可是這些似乎不是馬上就能得出答案的。

  侯風忽然想到,有沒有可能獄長已經知道了答案,現在要做的一切隻不過是在為幹掉他侯某人而演的一出戲?畢竟,獄長比自己早來這裏半年,既然自己第一次看見烏鴉也知道烏鴉滿嘴放屁,沒道理獄長不知道。

  但侯風很快否定掉這個假設,因為他相信,他比獄長強。

  油燈跳動了一下,漸漸黯淡了下來,侯風罵了句娘。

  烏鴉回過身來:“怎麽?”

  “快沒油了,還有多遠?”

  “還……沒走到一半。”烏鴉無法壓抑自己心裏對侯風的畏懼,他忐忑不安地說出這句話,就捂著手觀察著侯風的表情。但是他很快知道自己錯了,因為侯風正瞪著他。

  “瞅個,那還不快走!”侯風順勢用手裏的槍敲了烏鴉的頭一下,烏鴉一個琅蹌,已經止血的手似乎又開始痛起來。

  油燈越來越暗,侯風焦躁地看著油燈,裏麵的油已經見了底,火苗已經是純粹在燃燒燈心,隨時都可能熄滅。侯風將油燈朝前麵扔了出去,一把抓住前麵的烏鴉。

  “叮、叮、叮、叮……”油燈滾動幾下,應聲而滅。

  眾人眼前一黑,烏鴉停住腳步,後麵的馬宣跌撞在侯風的背上。就在此時,曾通忽然驚叫一聲。

  “怎麽了?”侯風吼道。

  “沒、沒怎麽。”

  “繼續走!”侯風的喉嚨裏嘶啞出這樣一句命令。

  進入地洞之後,曾通就被不安的氣氛籠罩著。這條黑洞比他走過的任何一條甬道更加陰森黑暗,更加適合邪惡的居住。很快曾通就發現,並不是他一個人這樣想,因為所有人不說話,都不發出任何聲音來,除了偶爾侯風時不時的小聲叱喝盤問前麵帶路的烏鴉。整個地洞裏蕩漾著五人的腳步聲,呼吸聲,和衣服不時磨在狹窄的洞壁上的聲音。這不僅沒有打破原有的寂靜與陰森,反而更增添了一種讓人心跳的緊張氣氛。

  最讓曾通心有餘悸的是,獄長最後問的一句話。

  “如果我提議大家現在就著這裏出去,有人反對嗎?”

  和獄長相處半年以來,曾通在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情況下逐漸學習到了獄長的思考和行事方式。也許隻是一點皮毛,但也足夠讓他知道許多尋常不可能注意到的細節。

  獄長的這句話是個圈套,曾通想道,看似漫不經心近似玩笑的一句設問句,提議大家現在出去。他準確地掌握了所有人的心理,即沒有人會真的反對。發生的事實也證明,沒有人在麵對這句話是吭聲。也就是說,所有人都在心裏投了讚成票。

  而獄長曾經告訴過自己,鶻山監獄沒有人能出去,一旦當人們心中存在逃出去的時候,黑暗的甬道深處蟄伏的邪惡就會出現,沒有人能夠在麵對其時仍能僥幸。

  那句話,是在招靈?或者,是引出黑暗中的邪惡出現的詛咒!

  曾通打了個寒戰。他走得並不快,他一直與前麵的馬宣保持了兩米的距離。與馬宣相比,後麵的獄長其實更加讓他心裏安穩些。所以他寧願聽著獄長平穩的呼吸,也不願意貼著馬宣的背。

  走過岔路的時候,前麵的烏鴉和侯風停了一下,討論了兩句,曾通對此毫不關心。但是很快他就注意到,前麵侯風手裏的油燈似乎越來越黯淡了。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在這個陰森的地洞,五個各自心懷鬼胎的人,唯一的一盞越來越黯淡的油燈,獄長的詛咒。

  為什麽,獄長要這樣做呢?這樣做又有什麽好處呢?

  前麵忽然一暗,被那盞油燈逼退、一直圍繞在眾人周圍的黑暗如同伺機而動的猛獸一躍而出,瞬間將眾人吞噬。心裏一直忐忑不安的曾通發出一聲驚叫。

  一隻手迅速有力地抓住自己的脖子,是獄長。因為獄長的左手抓住他的脖子,右手在他的背後寫字。

  他寫道:「別慌,曾通,是我。」

  曾通費勁地辯識出這六個字,前麵的侯風喝道:“怎麽了?”

  “沒、沒怎麽!”

  “繼續走!”

  獄長仍然在他背上寫字:「別出聲。」

  曾通點了點頭,他的這個動作被扶著他的脖子的獄長很快感知道:「你相信我嗎?」

  曾通再次點點頭,獄長又寫道:「別想著出去,你不可能出去的。但是你如果你想獲救的話,想辦法去西洞。」

  這一段話太長了,獄長寫得很快,曾通非常困難地辨認著。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這樣和人對話的經曆,這時候曾通才發現,不用視覺而用觸覺來感知一個個的字是多麽的困難。而且,獄長在他背上的書寫和他在紙上的筆記同樣的潦草。他慢慢地點點頭,試著理解這句話。獄長很快解釋道:「我這裏有一張到西洞的地圖,別理會其他的岔路,也別理會通往那裏的路上是否還有油燈,也別理會路上會有什麽怪事,按照地圖走。」

  曾通想張嘴詢問,但獄長發現了他的這個極端不明智的企圖,飛快地用手捂住他的嘴,繼續用手在他背上寫道:「別告訴任何人,記住,不管是誰,就算是任何救你的命的人都不行,否則你們會一起死。這是獲救的唯一機會。」

  曾通點點頭,獄長忽然寫道:「告訴他們,我在你背上寫到侯風想殺我。另外,很榮幸認識你,曾通。」

  在那一瞬間,曾通幾乎可以從背上的觸覺感受到獄長在微笑。獄長的手離開他的臉,摸索出一張紙塞進他懷裏,和那本筆記塞在一起,另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背,然後繞到前麵來,拿住他的手握了握。

  這算是道別嗎?曾通不詳地想道。他想抓住獄長的手如法炮製地寫上幾個讓他想不明白的問題,但是他抓了個空。

  這時候,前麵的烏鴉道:“我們到了。”

  曾通飛快地轉身,極力伸長手臂想抓住獄長,卻隻能收獲滿把虛無的黑暗。他拚命地睜大眼睛,張開耳朵,希望捕捉哪怕一絲獄長的影子。在一切都徒勞無共之後,他終於忍不住大叫:“獄長——”

  “什麽?”已經跨出地洞,頭因為不慎而被地洞頂擦得痛得厲害的侯風喝道。

  “是獄長!獄長……”

  “獄長怎麽了?”

  “獄長不見了!”

  該死!侯風狠狠地想道。獄長一定是回去找那幫白癡看守們幫忙去了,隨便一個劫持獄長企圖越獄的借口,也可以讓他侯風頭痛半天。

  這是條沒有油燈,或者油燈裏沒有燈油燈心也沒有點燃的甬道,可是就在前麵不遠就能看見光明透過甬道口傳了進來,沿著甬道壁反射到眾人的眼睛裏。侯風看著那甬道口,腦袋裏飛快地運轉著。獄長這時候離開意味著什麽呢?他難道已經能夠解答所有的問題,所以這時候與自己分開,好準備和自己的那次生死約會?這倒頗為歹毒,因為自己身邊還跟著這麽一大幫礙手礙腳的家夥,還有那些已經接近謎底的事情纏繞著自己。而獄長現在則可以蟄伏在黑暗中,伺機而出,自己稍有疏忽,就有可能受到致命一擊。想到這裏,侯風對已經鑽出地洞的曾通喝道:“別告訴我他什麽都沒說!你們在後麵落下這麽遠,鬼鬼祟祟幹了些什麽。”

  “他在我背後寫字。”

  “他說了些什麽?”

  “他說,”曾通吞了下口水,這個事情讓他大惑不解,“你,想殺他。”

  侯風哈哈一笑,看來自己所料不錯,獄長準備和自己開戰了。烏鴉道:“我們要回去找他嗎?”

  侯風笑笑道:“不必多事,一夥囚犯回去找帶了一幫看守的獄長那叫他媽的自投羅網。他還想找咱們呢。還有呢?說詳細點。”後麵卻是對曾通說的。

  曾通將剛才獄長的舉動描述一遍,隻是小心地將獄長說話的內容避開。一直沉默不語的馬宣忽然跳了起來:“你說什麽?他左手扶著你的脖子右手在你背上寫字!你確定嗎?”

  “怎麽了?”曾通心裏也泛起一絲不安。

  馬宣叫道:“他……他是左撇子!”

  一股涼意從曾通的頭頂一貫而入,直抵腳底。是啊,曾通也記得很清楚,獄長是個慣用左手的人!那麽,剛才……難道不是獄長?難道……那是誰?

  馬宣叫了出來:“那是鬼!那不是人!那是鬼……”

  侯風卻對此毫不驚訝,他笑吟吟地看著曾通、烏鴉和馬宣,直到馬宣的叫聲超過了他的容忍底線:“別吼了,吼了也沒你的好處。很榮幸地,我認識你們的獄長,在進鶻山監獄之前。”

  馬宣還在叫嚷:“那是鬼!有鬼!我看見了的,我親眼見了的,就在門外……”

  “住嘴!”侯風喝道。但是隻是讓馬宣停頓了一秒鍾,他眼睛裏滾動的驚惶讓他繼續吼叫道:“你給我走開,你這個欺世盜名的孬種別以為我怕你。”他對侯風叫道,又轉向烏鴉:“大哥,真的有鬼啊——你們,你們真的不知道?相信我,我看見過,吳仲達就是鬼!剛才我在廚房又看見了!真的,我剛才在廚房就看見一個!鬼!鬼就跟在我們身後……”

  大哥?曾通奇怪地看向烏鴉,發現烏鴉的臉上在不住的顫抖,仿佛大勢已去的樣子。

  “別他媽放屁了!”侯風終於按耐不住了,在馬宣麵前的表演所產生的馬宣對自己輕蔑的副作用讓他覺得這出戲該完了。他招牌似的一把抓住正在亂叫的馬宣的咽喉,將他提離地麵,一如當初對待曾通一樣,轉頭用非常溫和親切的聲音說:“我認識你們的獄長,他左右手都慣用的。他在你們麵前隻用左手隻是想留下一個誤導你們的伏筆,就象我情願讓這個小子毒打一樣。可惜的是他不是我,這個預留的伏筆沒有起到什麽作用。而我,”他舉起馬宣的手晃了晃,“卻可以充分享受這一刻。”馬宣口吐白沫,發出“呀、呀”的嘶啞慘叫,雙腳不停地在空中蹬騰著,雙手拚命想搬開侯風鐵窟般卡在他脖子上的手。

  “順便說一句,他不是獄長,他是個冒牌貨。”侯風繼續道。

  “什麽?”曾通驚道。

  “白癡,一個不抽煙的人,背那麽多煙到監獄來幹什麽?沒有哪個不抽煙的正牌獄長會這樣幹,他可不必討好誰。現在,烏鴉,嘿嘿,或者我應該說,是烏老大?你的同夥在神智不清的時候不經意地出賣了你,你該用什麽樣的故事來滿足我小小的好奇心呢?”

  烏鴉慢慢往後退卻,直到自己的脊背抵到甬道堅實陰冷的洞壁。他臉上的顏色一片死灰,映著洞口光亮的眼睛裏充滿了血絲。他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這個侯風的對手,就算現在拔腿就跑,到甬道口的那一段距離也不可能將他從侯風扔下馬宣拔出槍對著自己射來的子彈拯救出來。

  侯風笑道:“為什麽呢?一個囚犯卻可以知道看守們秘密地在一個隱秘的地方挖掘?一個囚犯可以讓一個看守尊稱為大哥?曾通,這是為什麽?”他轉頭看向曾通。

  曾通腦袋裏一片亂麻:“不,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知道,你叫曾通?你通個屁。你怎麽不叫曾桶?飯桶的桶!”侯風輕蔑地將馬宣扔向洞壁,馬宣砰地撞在洞壁上又跌落在地。“我來告訴你,”侯風道,“要麽,這個囚犯不是囚犯,要麽這個看守不是看守。考慮到老大這個稱呼不大可能出自一個正經的看守,我們有充分理由認為,他,”他一腳踢在馬宣的肚子上,“不是看守,而是個囚犯。他是這個烏鴉的手下。是不是這樣,烏大哥?”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烏鴉小聲地做著最後的抵抗。

  “我在說什麽?五年前!我在說五年前究竟是怎麽回事!”侯風道,“你曾經給曾通說過一小段關於五年前的事情,你在不經意的時候說了部分的實話,想必你現在已經後悔得很了?你說是百羽拋棄了你,策劃的暴動?這真他媽的是可笑的掩飾。”他看向曾通,“他們成功了,暴動。他們殺掉了所有的看守,然後自己的人穿上看守的衣服,你這位,就是我們的獄長,”他一指烏鴉,“至於百羽,恰恰相反,是他們拋棄了百羽,將百羽一行排除在圈子外麵。”

  烏鴉嘶聲道:“如果是這樣,我們還穿什麽看守的衣服,一股腦跑了就是。”

  侯風道:“不錯,這樣的理由應付想曾通這樣大腦皮層神經元嚴重缺乏的家夥非常有效,但是你忘記了老子是什麽人。我是誰?一個慣犯,一個職業賣家,一個和你用同樣思維方式思維問題的人。你們為什麽要裝扮看守而不跑路?在理論上有他媽一萬個理由,也許你們有扮裝癖,但更合理的是,大家都是命案在身,從監獄殺掉看守越獄暴動而出之後,你們這些人要是再次失手就會直接槍斃,所以到那時候,每個失手的人會在第一時間供出這裏的事情期待寬大處理。而你們這些慣犯,出去之後能靠什麽討生活?你們有多少人會走上正途而放棄你們熱中的犯罪事業?你們又有誰才能保證自己絕對不失手?所以了,為了大家的安全,在找到一個大家都能放心的解決方法之前,沒有人可以離開,否則他們每一個人都會被身邊的同伴第一時間幹掉。烏鴉,你想到解決辦法沒有?”

  烏鴉瞠目不答,侯風繼續道:“你有的!我來幫你回答,你從老犯人那裏聽來了老舜的故事,你開始覺得這一切都能為你所用。不錯,甬道深處的邪惡,任何人都不能逃脫,邪惡的代言人老舜,殺人的遊戲,地上爬行的沒有眼睛的人,多麽有趣的故事!配合鶻山監獄陰森的環境,真他媽是一出恐怖大戲。統統都是扯淡,統統都是放他娘的屁!很可惜,烏鴉,你實在沒有編造故事的天分,那個沒有眼睛的人我曾經在一本很有名的武俠小說裏看到過,也不知道你給人家版權費沒有?任何人都不能逃脫,因為任何逃脫的人都不能確信自己不被自己往日越獄的同伴出賣,至於老舜,根本就是子虛烏有從來沒有存在過,我甚至相信連你說的什麽袁癡都不曾存在,這都是你編造出來的謊言,為了你最後的目的,那個殺人遊戲!這就是為什麽鶻山監獄的囚犯會莫名其妙的失蹤,他們都被你一個個殺掉了,到最後你殺完所有的人,就可以和五六個心腹一起出去!這就是你想出的解決方法!”

  “可是……”曾通插話道,“他,馬宣,一直和另一個看守出去采購補給,我來的時候就是被他們押送進來的,他們完全都可以逃走。”

  “是麽?那麽那個另一個看守肯定不是他們的人,他大概是個老囚犯,讓他和馬宣在一起,可以互相監督。巧妙的力量平衡,最後大家都不敢動。”

  烏鴉道:“不是。吳仲達不是囚犯,他是個看守。這樣也隻有他才可以帶著人去采購補給。”

  躺在地上的馬宣漸漸蘇醒,他張合著嘴發出“啞啞”的聲音,似乎想說什麽。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

  “你說什麽?”曾通蹲下身子。

  “吳仲達……”

  “什麽?”

  “吳仲達……不是人……”

  “什麽?不是人?”

  “我……暴動的時候……我追著他……一直追到監獄外麵……我親眼……看見他被莽撲吞下了……”

  曾通疑惑地抬起頭,看著侯風,侯風正皺眉看向馬宣。

  馬宣繼續道:“剛才……我真的看見了……是鬼……是……”

  曾通道:“是誰?”

  “是伍世員……他拿著燈,從門外……經過……笑著看……看著我……”




伍世員!

  終於,第一次,有另一個人承認有伍世員這個人的存在!但是和第一次聽到烏鴉承認老舜的存在不同的是,在這一次這一瞬間,曾通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該哭。按照侯風的說法,老舜是烏鴉編造出來的,可是在侯風否定掉獄長推論的一切之後,伍世員,他們承認有這個人了!可是,馬宣卻說伍世員是鬼!

  他死了?

  “伍世員?就是你說的那個人?”侯風皺眉問曾通道。曾通無語地點點頭。

  “毫無疑問,他是個囚犯!而且他不是這個烏鴉的人!”侯風道,“他死在了他們的手裏!死在了那個殺人遊戲裏。這就是為什麽他們不承認有這個人存在!烏鴉,你什麽時候動手的?你不回答?還是你壓根兒忘記了這個毫不重要的小人物?”

  烏鴉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侯風嘿嘿一笑:“殺人遊戲,也真虧你想得出來。這倒是很符合老子的口味。現在讓我們來試試看,” 侯風和藹可親地轉過頭對烏鴉道:“怎樣?你認為,我和獄長,誰的槍法更好?”烏鴉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血色,於是侯風道:“那就讓咱們開始吧。馬宣,你相信你大哥的話是不是?老舜?”侯風狠很地一腳踢在馬宣的肋部,伴隨著馬宣肋骨的破碎和他的慘叫,馬宣飛出了三四米之遠。他痛冊心扉的慘叫聲響起,貫穿眾人的鼓膜,彌漫在整個甬道。

  “啊——”

  但是侯風並沒有而因此減少對馬宣的攻擊,曾通第一次真正意義上體會到了侯風的力量,每一次他的出手,都快得能帶來一陣拂麵而過的陰風。另外,他從來不連續打擊,而是小心地控製著動作的節奏,讓馬宣的神經能夠及時將所有的疼痛穿到他的大腦裏。於是,馬宣的慘叫和骨頭碎裂的聲音交替著起伏在曾通的耳邊。

  曾通終於忍不住了,他小聲道:“侯風,小聲點,這樣會把看守引來的。”雖然話是這麽說,更多的,是他不願意馬宣這樣受苦,情願侯風給他來個痛快。

  “小聲?為什麽要小聲?我不會那樣安靜的殺死一個人。我會殺得驚天動地,殺得鬼哭狼嚎,殺得全世界都知道,殺得他地下的祖宗十八代都為之膽寒。當最後時刻來臨,他走完我為他布置的痛苦之路而看見地獄大門的時候,他會對我由衷地讚美並懷著感恩的心情舒心地微笑。曾通,不要充濫好人,濫好人的特征是忘掉別人做過的事情。他犯了個大錯,他毒打我的時候,真的相信了我在他麵前軟弱無力的表演。人犯了錯,就該付出代價。他沒有毒打你,那是因為有你的獄長的存在。象他這樣的人,這輩子不知道幹過多少那樣的事情,也不知道將來還會幹多少,所以最好的解決方式是在此中斷他罪惡的一生,讓他了解人生的意義。讓他明白,他來到這個世界上是老天爺不開眼,是個極端的錯誤。”

  侯風一遍滔滔不絕長篇大論,一遍繼續幹著他的工作。烏鴉悄悄地向曾通移過來:“曾通,別讓他快把他殺了,他殺完了,下一個不是你就是我。”

  曾通點點頭,又搖搖頭,他倒完全不同意烏鴉的這種判斷。和獄長以及侯風相處的時間長了,耳熏目染之下他也學到了一點他們看問題的方法。很明顯,烏鴉是想拖延時間讓馬宣的大喊大叫把看守們引過來。但是侯風很快停止了對馬宣地打擊,他伏下身去,摸了摸馬宣的脖子,然後大搖其頭:“我將他全身主要關節全部弄碎了,好讓他從此不再迷戀體育活動而轉向哲學的學習,他居然就這樣辜負了老子一片栽培他的苦心,真讓人失望,”他回頭,看向烏鴉和曾通,“熱身準備結束了,誰是下一個?”

  烏鴉和曾通同時後退一步,但是他們又同時停住了。逃跑是不可能的,因為侯風已經把那把獄長的佩槍掏了出來。

  槍響了。曾通看見槍口隨著一聲劇烈的響聲冒出的火花。他下意識的將自己的意識分散到身體的每一處,卻發現自己感覺不到任何疼痛。與此同時,烏鴉倒在了地上。

  侯風將槍插回腰間。他走了上來,烏鴉的右腿被擊中,他倒在地上死死地抱著自己被擊傷的腿,額頭上瞬間冒出無數的冷汗,他的嘴唇被巨大的疼痛扭曲地不住的顫抖。他嘶聲道:“侯風!我!你他媽不要得意,你……你很快就得意不起來了!沒有我,你根本就不可能逃得出去!告訴你,我就是老舜!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你……還有你!”他轉頭看向曾通,“你們他媽都得死!”

  侯風不理會他,隻是皺眉看著烏鴉的傷腿,又看了看遠處的光源。他問曾通道:“這麽近的距離居然沒有擊中膝蓋……曾通,你有沒有發覺這裏的人眼睛都不好用?”

  曾通點點頭,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對,崖頂,崖頂有棵樹!那棵枯樹!沒有人看見,除了我,我問了許多人,他們都看不見。”

  “什麽樹?我可沒注意。”

  曾通將樹形容了一遍,侯風點點頭:“長期生活在幽暗的環境下,又缺乏維生素A,必然的。我猜想這裏沒有人會有機會嚐到胡籮卜吧?”

  曾通又急道:“可是連你也沒看見!”

  侯風不耐煩道:“我他媽是沒注意!這可是完全節外生枝的事情,你的眼睛到底有沒有焦點?你以為這是什麽?他媽的湊字數的故事外傳好讓作者騙更多稿費麽?醒醒吧,結束你粗劣的小說,結束你混亂的情節,忘掉你那些該死的什麽樹,回到現實中來。你他媽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想轉移話題不是?”他一把抓住烏鴉的傷腿,將他倒提起來。

  烏鴉兀自叫嚷道:“我操你姥姥的!侯風,我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你!告訴你,我就是老舜,我預言你他媽的死得很難看!”

  侯風冷笑道:“不錯,你當然可以以為你就是老舜。你一次次謀殺那些囚犯們,除了你又有誰能預言他們誰跟誰是下一個死的?如果我沒有想錯,這是你在那些白癡麵前建立威信的把戲!”

  曾通將臉埋向一邊。混合著烏鴉的慘叫,侯風一邊做著某些動作,一邊喝道:“曾通,你為什麽不看?你不敢看?我還以為你跟那些人有什麽不一樣,其實你不過是婦人之仁而已。你就沒有想過,在鶻山監獄,我殺掉誰都是合理的,我怎麽殺都是天經地義。這個烏鴉,謀殺掉本來的看守和獄長,謀殺掉他們自己的同伴,製造了這個恐懼構成的監獄。在這裏我們每經曆的事情,都會越來越詭異,事情就會慢慢變得象瘋了的噩夢一樣,讓人心驚肉跳。作為我,這段小說的終結者,你該怎樣定義呢?當這個世界隻剩下邪惡的時候,當這個邪惡終結另一個邪惡的時候,在這個邪惡的世界裏,在善與惡已經無法定義的情況下,正義應該怎樣理解呢?”

  “撲呲——”一陣曾通聞所未聞的怪異聲音從烏鴉的身體發出。

  “我還可以告訴你,我殺的人從來就是該千刀萬剮禽獸不如該被槍斃一千遍的東西,否則如果我胡亂殺好人的話,早就被警察捉去槍斃無數遍了。你也不想想,老子那麽大的名頭,為什麽全國成千上萬的警察都不會跟我過不去?對我來說,這隻是生存的策略而已;但是對你來說,在客觀上老子壓根兒就是正義的代表,還節約了警察的子彈為國家做出己所能及的經濟貢獻,哈哈哈!”

  “我是老舜!啊——”烏鴉又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看看麵前這個人。他瘋狂地胡言亂語,他以為他就是自己想象中的那個人物!你是老舜?不錯,你可以說你曾經是,但是從現在開始,老舜是我!老舜,是力量的代表!老舜是控製一切的強大邪惡。除了我之外,沒有第二個人選。曾通,你來看看,當人們快要死的時候,他們會瘋狂,他們瘋狂的腦漿不斷地沸騰,不斷地回憶起這一生的曆程。這樣的回憶不僅徒勞而於事無補,更增添他們的痛苦。比如說,這個烏鴉,他回憶到他創造出來的那個人物,就以為自己就是自己想象中的人物!所以我,他們的人生導師會在最後關頭再給他們上最後一課,在他們回憶自以為豐富多彩的可憐的人生的時候給予最為合適當頭棒喝,讓他們能夠麵對現實,增加他們的人生經曆豐富他們的生活閱曆陶冶他們的堅強品質培養他們的心理承受能力。他們為什麽要回憶?因為他們還想徒勞地伸出手去抓住些什麽。瞧瞧,就象這個烏鴉一樣,我操,把你的爪子拿開!當人們在被死亡征服的時候,應該有足夠的理智認識到死亡的強大和不可戰勝。所以,我斬斷他們伸出的小爪子,他們想要人生,我給他們一個概述。人生——充滿痛苦的不幸經曆。”

  “卡嚓!”烏鴉停止了叫喊。

   曾通閉著眼睛大喊:“不要再殺人了!”他的腳一癱,坐在地上。

  “你的意思是,你來?”侯風喳喳眼睛,滿手是血的來到曾通麵前。他攤開著滿是鮮血熱氣騰騰的雙手,幾乎要觸碰到曾通的臉。鮮血一滴又一滴的滴落著點點豔紅,在曾通的臉上,衣服上,鞋上。

  曾通睜開眼睛,看見那一片鮮豔。透過那片鮮豔,他看見自己坐在那空曠的屋子裏。鮮豔的紅色怎麽也揮抹不去,他努力地睜大眼睛。他看見一滴又一滴的鮮紅將他手中有自己名字的報表染紅,窗戶外麵,是警車尖銳刺耳的鳴叫,是警燈紅藍相間的閃爍。他一回頭,胖胖的老板正在他麵前,他說:“就是你了!以後你來做我們的財會,一個月六千元。”“我不會啊——”曾通喊道,“我根本就不懂財會,我根本就不會——”“那沒有關係,年輕人,學得快,慢慢來嘛……”老板陰險地笑了。忽然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要逃!他不能坐以待斃。他拚命地爬向窗戶,卻發現窗戶根本就打不開。因為窗戶外麵有一棵大樹,大樹的枝幹擋住了窗戶。那樹幹是黃黑色,那樹沒有葉子,那樹早已枯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他拚命地推著,卻發現一切都是徒勞。他回頭,看見自己站在崖頂上,身旁那棵枯樹包圍了他,那些枯死的枝幹忽然又想有了生命一樣,將他包圍,纏緊,再舉起來。無數細小的枝條不斷的在他身上摩挲著,扭動著,仿佛要鑽進他的身體裏,將他占為己有。他拚命地扭動身體掙紮。忽然,枝條們刺破了他的皮膚,一湧而入,將他占為己有。他一聲慘叫,回頭一看,是侯風。侯風將他舉了起來,拋向空中,他向懸崖落了下去。下麵,就是鶻山監獄,充滿了黑暗和陰險的地方。他第一次看見了鶻山監獄的全貌,但是他卻沒有多少時間細看,他落了下去,墜向地麵,他已經看見操場上的人群,那是烏鴉!他滿臉是血,怪異地歪著脖子,獰笑著,不,那是伍世員!他那雙死人才有的空洞眼睛正冷冷地注視著自己。不行,絕不,他不能到那裏去,於是他選擇墜向那個小小的因為雨季積水而成的小湖,那黑色的水張開吞噬的大口,越來越近……

  “嘩啦——”水潑在曾通的臉上,他睜開雙眼,看見侯風提著個空了的水桶在他麵前。

  “什……麽?”曾通抹抹臉上的水,已近冬季,冰得刺骨的水減緩了他狂亂的心跳和血壓,心髒仍然餘悸般顫動著。

  “什麽什麽?”侯風搖頭晃腦道,“百密一疏啊,人總是有心理承受底線的,嘖嘖,真是百密一疏。”

  “我們……烏鴉呢?”問完這句話曾通就知道自己是在說廢話了。

  侯風冷笑道:“他?他被我送到另一個時空裏尋求宇宙的真理去了。那老小子要是知道還有人這麽惦記他,也不知道會不會感動得熱淚盈眶。”

  “我們……”曾通環顧四周,“我們這是在哪裏?”

  “水房。”

  “我,剛才,好象做了個夢,做了個噩夢。”

  侯風將桶倒扣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從懷裏摸出煙點上:“你不是發夢,你是他媽的差點瘋了。看著一個人從清醒變成瘋子再變回正常可是不大多得的經曆,值得紀念。你也許想吃點東西了?來支煙?當過一回神經病,似乎需要來點食物好讓你不斷痙攣的胃安靜下來,或者來點尼古丁讓你抽搐的肺沉默下來。”

  曾通接過侯風拋來的煙,點上一支。

  侯風道:“你剛才大喊大叫,橫豎不聽老子的,老子開始可是很是不爽。最讓人厭煩的是打都打不暈,也不知道這是不是瘋子的特性?”

  “……”曾通這時才發覺自己頭痛得厲害,他一摸後腦,發現老大一塊腫了起來。

  侯風道:“不過我後來聽出名堂來了,這麽說,你是被人陷害的?”

  曾通無聲地點點頭。

  侯風哈哈一笑:“象你這樣什麽都不懂的崽兒,當然隻有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間的。你也沒有什麽好抱怨的。你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看你說一句話,你的一生就在人家的眼睛裏:上學,畢業,工作。如果可能的話,將來結婚生子,孩子大了之後退休,孩子有了孩子之後差不多該死了。簡單幸福,一生充滿了這個世界虛情假意的和睦和溫馨,多麽美妙,”他將手放在曾通的肩膀上,“可惜你運氣似乎不太好。你的人生曆程在此被打斷了。”

  曾通無語地看著侯風,侯風繼續道:“其實這並不怪你,如果我是生在你那樣的環境裏……”侯風的眼睛第一次有了一絲迷茫。他想起了他的少年,想起了他走過的路,少年時代在街頭饑一頓飽一頓,靠打架的技巧吃遍整條街,第一次殺人之後在惶恐中的逃亡,然後是第二次,第三次,無數次……

  侯風搖了搖頭,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他斜眼望向曾通,發現曾通正好奇地注視著他。他怒道:“看什麽?不要忘記了咱們的遊戲還沒有結束,你現在最好老實點,否則你還是去見你媽的烏鴉或者馬宣的好。”

  “侯風,”曾通鼓起勇氣道,“你為什麽要殺獄長?”

  “這是生意,有人買,自然有人賣,你那麽好奇幹什麽?”

  “那你為什麽剛才不殺我?”

  侯風冷冷地看著曾通:“你以為你還和我有什麽交情或者友誼存在?我沒有殺你還把你弄清醒是因為你還有利用價值。現在告訴我今天晚上獄長和你看見了什麽,他告訴了你什麽,確切地。”

  在一瞬間曾通無法讓自己否認自己心裏湧起的失望和泄氣。他慢慢將晚上和獄長外出的經過複述一遍,隻是小心地避開了那本筆記簿。他一邊複述,一邊腦筋裏飛快地轉動著。

  “等等,”侯風打斷了曾通的回憶,“你們看到了什麽?影子自己又動了?”侯風裏的眼睛裏滿是嘲弄的不信任。

  “獄長也看見了,這回。”

  “獄長?”侯風將身體後仰,他認為曾通在說謊,就象烏鴉和馬宣一樣。他壓根兒就不相信所謂什麽老舜或者邪惡的惡靈之類的一套。在這個世界上,侯風唯一相信的就是他自己。有沒有可能獄長和曾通串通起來對付自己呢?侯風有點拿不定主意,按常理說,曾通如果刻意說謊的話,絕沒有可能逃過他侯某人的眼睛。難道曾通是個很好的演員?也許是……也許連他被人陷害進監獄的事情都是編造的,畢竟,鶻山監獄裏的犯人不該是因為經濟類這樣溫柔的罪名被送進來……不對,自己得知他被人陷害是剛才曾通精神錯亂的時候的胡言亂語,而這,他可以肯定,曾通絕對不是演出來的。

  第一次,侯風覺得曾通非常難以對付。他決定看看再說,於是他問:“後來呢?”

  “後來,獄長給我分析說,鶻山監獄裏有鬼,無論是誰都無法逃出去。想辦法逃出去的人都隻有死路一條。他說這個監獄建造得不合乎邏輯,沒有人有任何理由在這裏建造這樣一個東西,所以他的結論是,這個監獄不是人造的。他通過我們第一次夜探的時候我的一張回憶圖說明這個監獄大得出奇。另外,還有,我給你說過的,我見到過老舜。獄長說那天我見到的其實是前任獄長,那天正是他退休的日子。他還說,這個監獄裏在鬧鬼,有鬼在的情況下,沒有人能出去。而隻要有人想到這個念頭,或者有類似的舉動嚐試,就會有鬼來給予警告。”

  侯風終於不耐煩了:“我操,這都是什麽漏洞百出的東西。沒有人能出去?那為什麽那個前任獄長就能出去?如果真有什麽鬼封鎖了所有出去的路,我們又為什麽能進來?我們的存在,就是所謂老舜那一套鬼話的反例。你也不想想,監獄這麽大也許不合乎邏輯,可他媽的如果這裏真的鬧鬼,我是說,如果有鬼的話,那幫家夥不一哄而散又合乎邏輯?誰他媽會在鬧鬼的時候考慮什麽日後會不會被什麽人出賣這類大的事情?別的不說,如果鬧鬼的話,馬宣還有其他在外麵的、有機會跑路的看守早就逃了,何必還等著被我或者獄長一個個挨個收拾掉?這都是什麽屁話!我問你,獄長說這些的時候,表情是什麽?”

  曾通心裏一驚,接著對侯風的預見能力大為欽佩:他竟然能象親眼看見似的料到當時獄長說話的表情不對勁!“不錯,我也發覺了,”他高聲道,“獄長今天很不正常!他在跟我說話的時候根本就跟平常不一樣。”

  “不一樣?怎麽個不一樣法?”

  “這個,很不好說,”曾通努力回想獄長的表情,揣摩著詞匯,“似乎……似乎有一點……”

  侯風探出身子,說出一個字:“瘋!”

  “對!難道——當時你在我們後麵?”

  侯風哈哈大笑著聳聳肩膀:“你願意這樣想就這樣想好了,哈哈。”他對自己的推理能力很滿意。

  曾通也知道侯風當然沒有跟在自己和獄長的後麵:“那你,怎麽知道的?”

  侯風道:“來,我來告訴你,他瘋了。每個人都有心裏承受底線,我應該早想到的。”

  “什麽?”獄長瘋了?曾通無法相信這樣的事情。自己意誌薄弱也不說了,象獄長這樣的人怎麽會瘋掉?

  “你沒聽錯,我說,他瘋掉了。我操,他居然被烏鴉的謊言打敗了,真讓我失望。來,我來告訴你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侯風重新點上一支煙,“半年以前,我正在和你的獄長在這裏,在監獄的外麵兜著圈子。我接到過一個定單,是要取獄長的喉關節。你也許不知道,他是和我一樣的人。雖然是這樣,但是我還是不得不想辦法殺掉他。這是行規,一單接下了,就得下手,無論對方是什麽身份。一旦退貨的話,名聲就毀了,再也沒有辦法在圈子裏混下去。總而言之,我和他在外麵那片戈壁上你來我往的來回了幾個回合,他很強,我幾次都差點得手,也幾次差點死在他手裏。但不管怎樣,他都比我差上一點點——現在看來,當然不止一點點——我們當然沒有那麽多食物和補給,於是從監獄裏外出去外麵采納生活品的看守就是我們共同的下手目標。我想,也許這就是沒有人能出去的由來。”

  “後來呢?”

  “後來?後來忽然有一天獄長不見了,我操,他是什麽獄長?不過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罷了!後來再沒有看守出來采納補給,我們的補給線也跟著斷了,於是他進了這裏來,剛好比你晚上那麽幾個小時。而我則在外麵又等了他近半年的時間。”

  “可是……”曾通的大腦飛快地盤算著,他不願意接受獄長瘋了的說法,他要駁斥侯風!他說道:“可是獄長怎麽會成為獄長的?這裏的看守和犯人怎麽可能接受他的?”

  侯風沒有馬上回答,曾通的表現已經說明了他可以被信任。如果他和獄長串通的話,這時候就應該符合自己對獄長的輕蔑而不是出聲反對。但他沒有馬上回答更多的原因是他突然間發現曾通慢慢的有了變化,也許是在曾通自己都沒有意識的情況下——他學會了思考!侯風對自己的這個想法和滿意,他的腦袋裏閃過一個絕妙的想法,比殺一個人絕妙得多:“問得好!他怎麽能讓這裏接受?這要從另一條線說。這個監獄,現在你也知道,曾經發生過暴動。看守和以前的獄長被人殺害了。五年前進來的凶悍的烏鴉和他的手下們接管了看守的角色,我說過的,他們沒有一個保險的辦法出去之後能讓自己不被全國通緝,所以他們在這裏滯留了很長一段時間。而烏鴉,毫無疑問,他扮演了整個鶻山監獄的獄長角色。我們在外麵殺看守取補給讓他想出了一個點子,利用鬧鬼的借口殺掉所有自己不信任的人——也就是被他們監管起來的,原來的囚犯。我想,他一定幫我們把我們做掉的看守栽贓在虛無的幽靈的頭上,順便說一下如果真的有鬼的話,烏鴉的這種不夠恭敬的舉動恐怕早就被鬼報複了。我說了,這個監獄,不是正常的監獄,沒有人知道外麵派來一個新的獄長該怎麽處理。所以我想,假冒的看守和假冒的獄長在交接過程中一定非常有趣,他們都不知道規則,所以反而沒有察覺對方的真實身份。”

  “可烏鴉怎麽不幹脆幹掉獄長呢?”

  侯風讚賞地看了曾通一眼:“幹掉,當然省事。可不要忘了,烏鴉在玩一個危險的遊戲,他需要一個人站在最前麵頂著,一旦他的遊戲失敗了,有一個人可以來接受那些發現事實真相的原來的囚犯們的瘋狂報複。獄長的出現一定讓他大大的驚喜,他覺得他可以利用。我推測,本來假冒的獄長是他的一個手下,而後來新的這個獄長的到來,這個手下當然就不用站在這麽危險的位置了。不過,這個人知道得太多,恐怕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曾通想了一下,點點頭:“對,我來的時候,見過一個獄長。可後來我再也沒看見過他。”

  “這就是了!他要麽被烏鴉做掉滅口,要麽是被獄長幹掉了——烏鴉是不僅絕對不會反對反而樂於見到的。我說過的,這個遊戲非常危險,所以知道真相的人越少越好。在這個殺人遊戲裏不斷的有人被殺,不斷的有人失蹤,可是,你什麽時候見到失蹤的是那些看守了?不會!失蹤的隻能是犯人,那些烏鴉的下手對象。等他們都死光光之後,烏鴉才會對自己這邊不夠信任的人下手,在之前,也一並用老舜的鬼話來哄騙著。馬宣,就是這樣一個例子。假冒的看守和囚犯不能出去,因為他們互相監視著,那些到外麵采納補給的也一樣。獄長的到來並沒有在本質上改變這一切,雖然他高高在上,自以為能控製一切,可是他一個身邊的人都沒有,所以他才會和你這種鳥事不懂的菜鳥打得火熱。”

  “可是,那沙沙的聲音呢?”

  “那是烏鴉弄出來的!我操,不然就是烏鴉讓手下比方說馬宣弄出來的。你自己也知道,當時我叫你自己爬在地上,也是一模一樣的聲音。”

  “還有影子?”

  “什麽影子?你自己瘋了你知道麽?剛才我不救你,你知道你會一直那樣瘋多久麽?同樣,獄長產生了幻覺也非常正常。你不知道精神疾病裏有一種叫群體幻覺麽?在同一環境下很多人做同一個夢!你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差,所以第一次我將你扔在黑暗的甬道裏時你最早開始產生幻覺,由於你繪聲繪色的描述給了獄長心理暗示,他並不見得比你好多少。雖然他肯定心理承受能力比你高出老大一截,可是他麵對的人是我!不要忘記了,我就守在外麵,隨時準備取他的性命。他和我都心裏清楚,咱們一直這樣耗下去,死的肯定是他而不是我,不管腦力還是體力,我都比他強!在這樣的壓力下,加上烏鴉時不時的刻意安排,讓他也產生了幻覺。”

  “幻覺?”曾通無法接受這樣的說法,自己也許產生了幻覺,但冷靜一如獄長也產生了幻覺並還和自己一樣,他覺得那根本就不可能。

  “幻覺!”侯風用結論的語氣。他看得出,獄長在曾通的心裏有著偶像般的崇高地位,他很樂意地看著在自己一錘一錘地敲打下這個偶像正在逐漸支離破碎,逐漸崩潰。

  “可你又怎麽進來的?”

  “我?”侯風嘿嘿一笑,“我看見外麵掛了五六隻人幹,就知道是獄長幹的好事。我當然就不請而入了。”

  “你是自己進來的?直接進來的?”

  “有什麽不對嗎?當然,在有鬼當道的前提下,這樣有點不合邏輯。可是你怎麽知道我是不是鬼?你怎麽知道你自己是不是鬼?我操,你怎麽知道你是不是死了?你是不是被槍斃掉才到這裏來的而不是被看守押送?”

  曾通拚命地思索著,他覺得侯風的推論不對,可他又說不出是哪裏不對?樹?侯風解釋的缺乏維生素似乎很有道理……失蹤的犯人?老舜?伍世員?馬宣也看到了!伍世員!

  一張臉閃過曾通的腦海,他抬起頭叫道:“伍世員!我想起來了,那個人就是伍世員!”

  “什麽伍世員?早被烏鴉幹掉了。”

  “不,我看見了伍世員!馬宣也看見了!”

  “馬宣看見個屁,也許是馬宣幹掉的伍世員,他心理崩潰得口無遮攔將烏鴉稱呼為大哥是你親耳聽到的,他的話也能聽麽?”

  “不,我是說,”曾通淹了口唾沫,潤潤幹得冒煙的嗓子,“我看見了伍世員!記得那天我們去夜探嗎?後來我們在獄長的房間,有人在外麵,你們出去追,我一個人留在那裏,然後我看見一個人托著油燈從門口一晃而過!”

  “那是伍世員?”

  “那是伍世員!我記起來了,當時我隻注意看他的眼睛,可現在我想起來了!他是伍世員!”

  侯風聳聳肩膀:“也許是你的幻覺,也許是伍世員壓根兒沒死。這有什麽好奇怪的?一個小囚犯而已。”

  “可伍世員對我說過,老舜就是那天我進來的時候被同時放出去的!老舜是前任獄長!”

  “壓根兒就沒有老舜!我還要說多少遍!”侯風開始懷疑自己的計劃能不能成功,看來曾通心裏對獄長的崇拜壓過了他的理性,以至於相信獄長相信的一切,“我再說一次,沒有老舜,也沒有鬼!獄長在我給予他的巨大的壓力下思考偏離了他本來應有的理性的方向,他沒有去研究那些暴動的囚犯的陰謀,卻專注在烏鴉編造的一套漏洞百出的謊話上!”

  曾通站起來道:“那你說呀,你說我們現在出去啊?你說啊?”

  “什麽意思?”

  “每次有人說這話的時候,就會有鬼來給予警告!這是句招靈的詛咒!你說啊!”

  侯風開始覺得有股殺意從小腹冒出,但另一方麵,他卻越來越讚賞地看著曾通的表情,他強壓著性子:“今天我們在進那個烏鴉他們挖的洞之前,獄長說過類似的話,有鬼出來嗎?”

  “那是因為後來我們沒有人真的那樣做了!你說呀!現在,我們,出去!”

  “現在我們出去?”侯風無奈地攤開雙手說道。

  曾通定了定神:“光說不行,還得有行動。”

  侯風冷笑一聲,一指門:“這樣的情況下請你告訴我怎麽出去?”

  曾通這才發現剛才自己一直沒有注意到的門已經被封死了。似乎是廚房一樣,門被一張桌子抵住,桌子的另一端抵住牆壁。恍惚間曾通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

  “他們聽到了動靜,追上來了,”侯風將槍取出,擺弄著彈匣,“還剩九顆子彈,除開必要時候必須預留給我自己的那顆,還有八顆,抗著你我可沒辦法麵對幾十個人用八顆子彈扮演上帝。”

  “什麽?”

  “暴動,小崽子們象上癮了一樣,又玩兒起暴動來了。”

  曾通無語地坐了下來:“他們,就在外麵?”

  “誰知道?”侯風不屑地一笑,“老子可不在乎。時候不到,他們自然在。時候一到,他們就不在了。”他也不理會曾通是否聽得懂,自顧自地問道:“獄長在你背後寫字,還說了些什麽?”

  “他說你要殺他,我說過的。”

  “不可能隻有這一點。還有呢?”

  “他說他有個計劃。”曾通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他自己不知道為什麽,但是侯風百般詆毀獄長讓他非常非常想反擊。

  “什麽計劃?針對誰?我?還有什麽?”侯風抬起頭。

  曾通不知道該說什麽,他隻能看著侯風。“他寫得太快,我分辨不出是什麽字。”他慢慢說道。

  侯風貌似無所謂地聳聳肩膀,他沒有從曾通的眼睛裏看到說謊的痕跡,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是自己刻意引導他成這樣的,還是他確實沒有說謊?侯風不知道,不過現在更應該考慮的是,獄長的計劃?侯風相信獄長的神經已經不大正常,可是瘋子常常幹出些驚人的事情來,這點不可不防。天知道獄長這樣的人發起瘋來會什麽樣,盡管他侯風一貫標榜也表演得很瘋狂,可他自己清楚自己是否正常。

  “讚美老天爺,”侯風抬起頭,“人人都瘋了,我到底在什麽地方?鶻山監獄?我看幹脆叫鶻山瘋人院好了。”他打了個哈欠:“老子要困覺了。警告你,別學烏鴉打攪你大爺的好夢,不然後果非常嚴重。”

  他躺在地上,合上眼,不一會兒,呼吸就開始沉重起來。

  受侯風的影響,曾通也開始覺得眼皮重了起來。剛剛的緊張、驚懼和亢奮現在被侯風的鼾聲趕走了,帶來的是一夜未曾入眠的疲憊。於是他也找了一處看起來稍微舒適一點的地方,躺下來合上眼。

  可是曾通睡不著,盡管他的身體已經疲倦到了極點,可是他的大腦還在依照剛才的思維速度的慣性活動著。也許是這晚上經曆太多的緣故吧,獄長的臉不停地在眼前晃動。侯風的話似乎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可是為什麽自己就偏偏想不到呢?不,應該說是,自己能感到侯風的話不對,卻不能想到是什麽地方不對。

  是因為獄長嗎?自己真的很早以來就精神失常了嗎?可是為什麽自己現在又清醒了?也許自己還沒有清醒?就象烏鴉描述的那個袁癡說的一樣,人不知道自己是否瘋了……袁癡是烏鴉捏造出來的任務嗎?

  帶著滿腦袋的疑問,曾通注視著烏鴉和獄長不斷盤旋的臉孔,意識逐漸模糊起來。

  “沙……”

  這是什麽聲音?很耳熟的。曾通想道,但是體力透支的他懶得動彈一下。

  “沙……”

  嚴重疲憊的身體阻止了曾通起來看一看的想法,他光憑著自己半睡眠狀態下的模糊淺層意識思考著。這聲音似乎在什麽地方聽到過。算了,睡吧……

  “沙……”

  越來越近了,想幹什麽?實在太想睡了,這時候起來,吵醒侯風難保不會被他暴打一頓,象第一次那樣。……他說過的,外麵有暴動的囚犯或者看守守著呢,也許是他們打瞌睡發出的聲音吧……侯風今天怎麽沒有打呼嚕?

  “沙……”

  盡管聲音中間的間歇很長,但是下一次依然頑強的響起,持續不斷。那聲音古怪至極,仿佛一個人的耳語一樣。

  “沙……”

  沙?

  殺!

  是鬼!來了!侯風說了那句話,不,自己也說了的!曾通一睜眼,心髒勃勃地跳動不斷衝擊著他的鼓膜。那是鬼!那是真的!烏鴉也許真的看到了什麽?那是在地上爬行的聲音!

  “沙……”

  就在門邊!

  曾通張大嘴巴,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室內汙濁的空氣。他死死地盯著門,室內唯一的一盞油燈將門照成一個長方形的空洞黑暗,仿佛是地獄的入口。

  “噠!”

  一聲輕微的聲音從門上傳來,接著就是一陣摩挲的聲音,仿佛是門外的那東西在門上磨擦著。那是什麽?它想怎樣?曾通嚇得不敢動彈。他求救般地看向睡著的侯風,卻發現侯風正讓人驚訝地皺著雙眼看向門口。他沒有睡!

  侯風本意確實是想小憩片刻。但是他根本就沒有睡著,門外的動靜在第一時刻傳到了他的耳朵裏。那聲音竟然又來了!烏鴉已經被自己做掉了,按理說,現在門外那幫小耗子們鬧騰了那麽久,也該一哄而散了,那麽門外的是誰?

  他冷冷地摸出槍,對準門口。門上的摩挲聲卻讓人意外的停止了。他看向曾通,卻發現曾通正象看著天使的罪人一樣用等待救贖的眼光看著自己。於是他慢慢地站起來,輕輕地向門走去。

  水房不是牢房,沒有透氣窗口可以窺視外麵。但是水房的門鎖依然如同鶻山監獄所有的房門一樣,都是那種老式的鎖。侯風埋下頭去,從鎖孔向外窺探。

  曾通的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他不知道那一瞬間侯風從鎖孔裏看到了什麽。但是之後的事情他一輩子的忘不了。

  他看見侯風以超出他一貫的印象和想象中最不可能的表情跳了起來,那是極端的戰栗和恐懼!

  透過鎖孔,侯風看見了一個人的眼睛正在鎖孔外麵看著他!那是雙充滿詛咒和怨恨卻沒有一絲生命色彩的眼睛!

  侯風的身體反應超過了他的大腦,他猛地一後躍,手中的槍接連朝門鎖處咆哮了兩聲劇響。緊接著他一腳踢開阻擋門的桌子,一把拉開門。

  門外,一個人仰麵躺在地上,他的額頭上兩個小孔隻有很細的兩絲鮮血掛了下來,但這隻是假象。在他仰著的腦袋後方,讓人作嘔的慘白腦漿噴出了很遠。

  但他並不是自己打死的,侯風對自己道,因為他的喉頭已經被嵌入了一塊半隻巴掌大的碎瓷片,可以看出曾經有大量的鮮血從那裏宣泄而出。從他爬過來的地上一直到門邊,有一道鮮豔的紅色。那瓷片看起來有點眼熟,侯風蹲下,將那瓷片取下來,那是破碎的茶杯的一部分。

  他被人用鋒利的茶杯碎片插進了咽喉,然後他一路爬了過來。他是想幹什麽呢?還沒有容侯風多想,他背後慢慢走出來的曾通大叫道:“獄長!”

  侯風冷冷地回頭:“是獄長。”

  獄長……死了?

  曾通的雙腿再一次無法支撐他的體重,他再次蹲了下來,癱坐在地上。

  “獄長,怎麽會……死?”他無法理解也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他也是人,為什麽他不能死?”侯風冷笑道,“他能殺掉別人,別人也一樣能殺掉他。本來這是我的工作,隻是不知道是被他媽誰代勞了。”

  曾通沒有理會侯風,他愣愣地看著地上躺著的獄長,獄長死不瞑目,他的眼睛裏寫滿了讓人不寒而栗的仇恨。為什麽是這樣的眼神?獄長非常豐富的眼神一次次浮現在曾通的腦海,有嘲諷,有疑惑,有輕蔑,有讚賞,有鋒利,有困頓,卻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猙獰。猙獰,而沒有生命。

  他死了。

  就這樣死了,就這樣扔下了他。

  兩行無可抑製的熱流從曾通的眼睛滑落而出,灼熱著他的臉。

  ……“歡迎來鶻山監獄,我是這裏的獄長。”獄長似乎得意地衝曾通眨眨眼睛……

  曾通伸出手,他顫抖地張開手指,壓在獄長的眼睛之上。

  ……“很好,讀書人就是明事理,”獄長高興地拍拍曾通的肩膀……

  他輕輕地將獄長的眼合上。

  ……獄長捧著熱氣騰騰的茶杯:“抽煙嗎?這裏有你抽不完的煙,不,我不要,我不會。”……

  眼淚,滴在獄長的臉上,曾通連忙用手將它擦去。肮髒的手反而把獄長的臉弄花了。

  ……“給你個單間應該是明智的,你似乎不大會跟那些老油條打交道。以後,有空的時候多來聊聊,不必拘束,你想來的時候,通知那些看守一聲就是了。”……

  曾通慢慢地拖下外衣。

  ……“由此可見你對物理學停留在三十年代相對論統治地球的時候,量子力學對這個問題的解釋完全不一樣,而且更合理……”

  他輕輕地用衣服擦去獄長臉上的汙垢。

  ……獄長威嚴地站在囚犯麵前,“報數!”他說……

  他輕輕地將衣服蓋在獄長的臉上,仿佛害怕驚醒睡著的獄長一樣。

  ……獄長托著茶杯,金色的陽光將他的背影勾畫出一道眩目的輪廓……

  獄長的手滿是血汙,曾通盡量地將獄長的手擦幹。

  ……背上,獄長寫道:「很高興認識你,曾通。」……

  侯風冷笑著看著曾通的舉動。他不知道曾通是在什麽時候內心產生了對獄長這樣的感情,但是,他知道這離他的計劃又近了一步。隻需要做一點點小小的調整,一切如常。

  侯風自己心裏不願意麵對的是,在麵對獄長慘死的屍體,他的心裏卻也翻騰著各種滋味。有爽快的一麵,畢竟,不用再擔心這個可怕的對手。自己畢竟是堅持到了他死之後,以後,他再也不能威脅自己。但是又多少有點惋惜和遺憾,不管怎樣,這樣的對手不可多得,能和這樣旗鼓相當的對手交手也是值得懷念的經曆。侯風非常清楚,今後要再遇見這樣的對手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然而,在侯風的內心深處,也有一點點淡淡的哀傷,畢竟,曾經一起生死與共,一起麵對共同的困局……侯風一搖頭,甩開這種愚蠢的想法。至少,在共同對付某個敵人的時候,這個人是自己可以信賴的同伴,這一點毫無疑問。他將手放在背後腰間,那裏插著他用手捏扁的鋒利的銅質油燈匕首。但是曾通已經將獄長的上半身蓋住了,連同他想要的喉嚨。

  算了吧,侯風笑了笑,將手放了回來。是誰殺了獄長?侯風不關心,他知道一個人精神失常之後也許可能強大到可怕,也許虛弱到不可想象。如果是後者的話,監獄裏任何一個人都能這樣做。現在看起來,恐怕那些平時被他打壓慣了的囚犯更有可能性。烏鴉那夥假冒看守需要獄長來頂項,但是在老大已經掛了的情況下肯定麵對那些暴動中的囚犯們毫無辦法。侯風忽然想到,烏鴉容忍獄長的原因還有一點,盡管他聽說了獄長對全體人都打壓得厲害,包括了囚犯和看守,但事實上在這種情況下烏鴉一夥得利更多。他回頭看看曾通,曾通還在恍惚中瞪著獄長的屍體發愣。這是進行自己計劃的時候了。

  “外麵隻應該有那些假冒的看守,”侯風淡淡道,“我早說過,時候一到,那些看守們自然就會不在門外……獄長,如果他不是被烏鴉的話迷惑的話,他不應該失手的……”

  百羽一行來到水房外麵的時候,正看到侯風正長篇大論地對蹲在地上的曾通說著些什麽。百羽很奇怪為什麽每個他惹不起的人都對曾通青眼有嘉,但現在不是考慮這些題外話的時候。他們一行四人現在人人掛傷,阿丁被人在背上接連用菜刀砍了三刀,老羅的腳跛了,小崔最慘,整隻左手怕以後都別想用了,至於他自己,倒是隻受了些皮外傷而已。當然,做這些事情的人也付出相應更大的代價。到目前為止,百羽還是認為自己一行人是賺了。

  他連忙道:“侯先生,可把你找到了。”

  侯風眨眨眼睛,才認出他來:“我說是誰呢,原來是百哥啊,怎麽,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百羽一邊走近一邊說道:“侯先生還是那麽愛說笑。”他咽了口唾沫,因為他瞥見塞在侯風腰間的槍。雖然他看不清,但是他知道侯風絕對不會隨便在自己腰間插上什麽東西。他道:“侯先生,大事不好了。”

  “怎麽?你又犯了什麽事?”

  百羽叫道:“出事了你不知道?暴動!又暴動了!你們也是趁亂出來的?咦?這是……”他大聲喊道,“獄長!”

  百羽一行下意識地站住了腳步。侯風正站在獄長的屍體旁嘲弄地看著自己,百羽不知道這時候該怎樣判斷侯風的立場,但是現在外麵大亂,獄長又已經掛了,自己一行唯一能指望的人就是這個曾經有過交情的侯風。他求助地看向小崔。

  小崔道:“侯先生,獄長,是你做的嗎?”

  侯風聳聳肩膀,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他不認為自己有必要給這幫人解釋什麽。

  小崔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他道:“侯先生,現在外麵已經亂了起來,咱們來找你,是想讓你給咱們指一條明路出來。您看,這個……”

  侯風擺擺手:“等等等等,什麽暴動什麽亂了?我怎麽不知道?”他皺著眉頭,按他之前的想法,那些看守們看到自己抗著曾通把他們關在水房外麵,留下幾個看守那是做做樣子。其他人想必是去探路去了,沒有了烏鴉和獄長,這些沒有大腦的家夥唯一能想做的一定是把所有囚犯都關起來,然後全體逃亡。

  “暴動!”小崔道,“是我們弄出來的。”

  “是你們弄出來的就你們去收拾吧,和我侯某人又有什麽關係?曾通,咱們該走了。”

  “侯先生,”小崔急道,“現在的情況,你們要走也走不了,監獄裏到處都在亂,也許每條甬道裏都有看守和囚犯在互相砍人。”

  “他們怎麽出來的?那些犯人?”

  百羽道:“是我們,我們把他們放出來的。”

  “什麽?百羽,不清不楚可不是你的風格,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可爽直得多。是不是這幾年在號子裏被人把球下了?話說不透象個娘門兒。從頭說!”

  “是這樣的。我們早就對烏鴉不滿了。烏鴉,您知道的,他是咱們的大哥,他說什麽,那就是什麽,咱們也沒什麽可說的。五年前他說咱們逃不掉了,自首爭取寬大處理,我們照做了。結果被弄到這個地方來,咱們也沒抱怨什麽。進了監獄,哥幾個說想辦法出去,他也不讓。後來他跟看守們關係搞好了,就撇下咱們兄弟們不管,跟那幫狗卵子打得火熱,於是我們弄了一截鐵絲……”

  “行了行了,別他媽滿嘴跑屁了,”侯風不耐煩地打斷,其實他隻需要聽幾個字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他道,“什麽跟看守打得火熱,你真他媽沒有出息,這麽沒有想象力的說法也能說出來。我來告訴你是怎樣的。五年前你們來到監獄裏,你們暴動過一回,殺掉了所有的看守,也許還捎帶了一部分本來這裏的犯人。然後烏鴉成為了這裏實際上的獄長。但是你們不能就此出去,因為你們害怕出去之後有人失手就供出所有的事情來爭取寬大處理,於是你們想出個什麽老舜的點子,說這裏鬧鬼,讓這裏的人一個個被你們做掉,當所有人都被你們做掉之後,你們就可以出去。於是你們一部分人穿上了看守的衣服,一部分人繼續當做犯人,混在那些老犯人中間,兩邊下手。老犯人們不敢反抗,因為你們手裏有槍。可是你們人少,不敢大肆屠殺,否則如果走漏一個人的話也是致命的。另一方麵,你自己是個最好的明證,你們一夥也不是鐵板一塊,不過是前往監獄的路上臨時的同盟,每個人都需要防備自己身邊的人,而如果大家殺得性起的話,難免會有些自相殘殺的事情發生。於是你們都采用這條計策,那些老犯人們果然被你們幹得差不多了,但是同時,你百羽卻發現烏鴉不僅想幹掉原來的犯人,他還想幹掉你們!那個老舜的謊言,更多是對他自己的同伴用的!因為你們跟烏鴉最早時間最長知道他底細最多,所以烏鴉不時用看守那些人打壓你們。你們氣不過,同時,你們發現看守們很久都沒有配槍了,於是弄了一截鐵絲,將所有的老犯人放了出來。製造第二場混亂,你們好乘機脫逃。可是那些老犯人當然認為你們和那些看守是一夥的,他們在對看守們報複的時候當然不會放過你們,於是你們失去了對局麵的控製,你認為,我這樣的說法如何?”

  百羽諂笑道:“原來您早就知道了啊。”

  “同時,我還可以告訴你,正是監管那麽多人的烏鴉產生了對權力的迷戀。這是烏鴉不願意輕易離開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另一方麵,象你們這幫亡命之徒當然是不相信鬼神之說的了,而更重要的是,你們因為了解烏鴉的底細而知道烏鴉將會對付你們,不是麽?”

  百羽道:“侯先生果然名不虛傳,料事如神!”

  “別他媽拿這些肉麻的話來折磨老子的皮膚,去找你們的老大烏鴉吧。”侯風陰陰地笑道。

  “他失蹤了。他早已經不是我們的老大。他不夠格。”

  “誰夠?”

  百羽一行互相對望一眼,百羽上前一步:“是您。我們認為,隻有你可以。”

  侯風注視百羽的眼睛良久,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他洪亮的笑聲不斷地撞擊著甬壁又傳回眾人的耳朵,刺激得眾人的耳鼓膜嗡嗡作響。

  百羽也跟著不自然地笑了起來,他不知道小崔的計策是否可行。小崔的意思本來是投靠獄長的,可是侯風,也不失為一個非常合適的人選。他斜眼望向小崔,小崔輕輕地以旁人難以察覺的緩慢向他緩緩地點了點頭,眼睛裏寫滿了的讚同,於是他的心稍稍放了下來。

  笑了一會,侯風斂容道:“你不知道,我一向獨來獨往麽?”

  “可是,侯哥,現在的情況下,獨自一人沒有好處。何況,您也是想出去不是?”小崔插話道,“就算您覺得咱們幾個入不了您的眼,可是在出去這條路上,您也和我們是一起的。”

  侯風笑了笑,看得出來,這個小崔要比百羽會處事得多,他馬上就明白百羽隻不過是個空心老大的幌子,這一行人中真正的頭腦是這個小崔。很明顯,百羽一行人遇到了很大的麻煩,所有才會有投靠這種如此下作的招數。而他侯風,則絕對是個合適的人選

  他點了點頭,這和他的計劃不謀而合。“那麽,”他說,“從現在起到出監獄之前,你們都應該聽我的,按我的吩咐行事。我想這一點你們不會反對吧?”他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小崔臉上。小崔點了點頭。

  “首先,誰告訴我你們遇到什麽麻煩了?”侯風問道。

  小崔沒有回答,而是反問到:“侯先生,你知不知道這裏的糧食已經不夠了?另外,在那個庫房裏有個密洞?”

  “什麽密洞?不知道。”

  “是這樣的,既然侯先生你知道暴動的事情,那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半年以前,我們外出的弟兄們一個個都接連失蹤,冒險出去查看的弟兄發現,他們大多是采購好補給之後在回來的途中被人殺死了。到後來,沒有人再膽敢出去了,監獄裏流傳著一個可怕的傳說,據說這裏有個叫老舜的人,老舜一出現,就會有人死,就沒有人能夠出去。很多人都相信這樣的說法。當然,我們幾個是不信的,因為我們很了解烏鴉,他肯定是想利用這個機會將所有的人殺死,然後自己脫身。暴動是我們幹的,而我們的麻煩也在於那次暴動。我們的人太多了,魚龍混雜,很難保證誰出去之後不被出賣。而且,我們殺的人也太多了,罪太大了,在這個問題不被解決之前,沒有人願意冒險。剛開始的時候,烏鴉說過的話上算,我們成了所有犯人的老大,在監獄裏橫著走路。但是後來的保證全部沒有兌現,他讓我們幾個繼續做犯人,混在那些人中,偷偷做掉了不少囚犯,可是,我們漸漸發現他越來越疏遠我們,在那些流言傳出來之後,我們曾經去詢問過,可他竟然有聲有色地說那是真的。後來獄長進來了,不知道為什麽,他居然接受了這個獄長,不讓我們碰他。我們本以為他跟獄長談了什麽條件——不管怎樣,情況對我們很不利,我們很有可能被他最後滅口,後來您進來的時候,我想出一個法子,假裝打架,按照我們對新來的獄長的觀察,我們肯定會被關禁閉。由於禁閉室已經沒有了,隻有單間比較合適,而我們知道你是在單間的,我們是想來見你。可是獄長似乎看出了我們另有圖謀,他隻讓烏鴉進去了。”

  侯風點點頭:“那時候你們還沒有和烏鴉破臉,所以將這個計劃說給烏鴉,和烏鴉演了一出戲?這個說法有點不大對頭,烏鴉想見我,隨時都可以見到,用不著費那麽大的勁。不是所有看守都是你們的人麽?”

  “不是,暴動的時候,這裏原來的犯人也參與了的,他們人比我們多,本來大家沒想到這一點,後來因為烏鴉說害怕萬一外麵派人來,又給跑了出去,走漏了風聲,所以大家決定有一部分人來冒充看守。在分配上,並不是所有看守都是我們的人,有些人是他們的。他們也有槍。後來獄長收繳了所有看守的槍,但是大家還是半斤八兩,還是都不敢動。我們雙方的關係,不大好,基本上來說,是互相監視,去外麵采納補給的時候,也是一半我們的人一半他們的人。槍被繳了,反而烏鴉是樂於看到這樣的情況,畢竟他們不能讓人放心,大家都沒了槍,事實上反而大家都安全了很多,所以大家都同意了。當然,偷偷做掉犯人的事情,是我們這邊的人幹的。我們也不敢做得太明顯了,失蹤的犯人太多,又一個都沒有我們的人,那樣很容易讓人猜到發生了什麽事情。”

  “那麽為什麽那些囚犯會心甘情願地讓這些本來和他們一樣但是找了身綠皮就神氣起來的人管教?”

  “侯先生,你想,誰有資格當看守啊?當然是暴動時候那些領頭的,下手最狠的,現在他們又有了槍,當然更讓人害怕的了。你沒去監倉看過,看看就知道了,看守犯人們大家在一起打牌聊天,根本就象過年一樣熱鬧。再說了,平時也沒有事情,無非做飯洗衣而已,都是必須的。要在外麵,做小弟的還不給老大端茶送水?所以也沒有什麽關係。後來獄長來了,把規矩弄得很嚴,大家心裏都不樂意,都說幹脆做掉他算了。可烏鴉一力保他,說必須這樣。而那邊領頭的也說這樣也好。”

  “那邊領頭的是誰?”

  “餘學鈞,看守隊長。我看,他多半也是做了一輩子賊,忽然一天變成看賊的,越做越上癮。”

  “哈哈哈!權力,不錯,對權力的迷戀是人類卑鄙靈魂中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侯風聽得哈哈大笑,“烏鴉也是如此,甚至獄長也未必能夠幸免!他為什麽要管那麽嚴?關他屁事!可他就是樂意這樣。他們都想成為烏鴉編出的人物:那個老舜。多麽可悲的人性啊,一群在這個暗無天日的老鼠洞裏掙紮的人,居然也要想爭奪權力,爭奪對他人的控製,爭奪成為那個虛無縹緲的人物,爭奪那種似乎可以滿足他們的、餓了不能吃冷了不能穿的東西,他們憑什麽不去死?我操,都他媽該死。”

  小崔的眼睛裏透露出迷惑的神色:“你,之前就認識獄長嗎?”

  “那是我和他的事情。你不要多問。”小崔臉上露出了解的釋然。侯風接著道:“剛才說到哪裏了?因為烏鴉沒有控製住所有的看守,所以烏鴉才說,這裏在鬧鬼?”

  “對,所以他才這樣說。我猜測,他對我們這邊的人說實話,對他們那邊的看守說鬧鬼這個借口,可是,我們問他的時候,他卻怎麽也不承認。所以我們認為他是想把我們一起做掉。可是後來,情況又有些變動。”

  “什麽變動?”

  “你知道的,我們這些人,除了我們四個,其他人都是在來的時候臨時認識的,有些沒有頭腦的人認為出去就好,根本不考慮以後。所以他們有些人一直都在想出去,也一直都在這樣做。”

  “他們沒有能出去?”

  “沒有!剛開始有些人失蹤的時候,我們以為他們逃了出去,很是緊張了一會兒,天知道他們出去會亂說些什麽。可是後來,有人偷偷對我說過,他們晚上偷偷摸出去的時候,居然全部迷路了。有些迷路的人發現了之前失蹤的人的屍體。”

  “怎麽死的?”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沒有傷痕,就那樣死了。據他們說,那些人臉上被扭曲得不象樣子,幾乎認不出來,似乎是臨死的時候看到了什麽極端恐怖的東西。還有些人說……”

  “什麽?”

  “他們看到那些本來應該死了的人在監獄裏走動!那些看守們!”

  侯風微微沉吟,道:“那是那邊的人?我是說那些失蹤又死掉的?”

  “兩邊都有。”

  “不是你們做掉的?”

  “不是,肯定不是!”

  “如果是他們做掉的話,你們怎麽知道是不是?”

  “這……”

  “發現全部失蹤的屍體了嗎?”

  “也沒有,不過這個監獄其實非常的大,有許多地方大家都沒有去過……”

  侯風打斷道:“如果他們失蹤了,你們又沒有發現屍體,那你們憑什麽認為他們沒有出去?”

  “外麵的監獄門口一般有五六個人,這些人一半是我們的人,一半是那邊的人,他們都說沒有看到有人出去。再後來,這些人不見了。我們不相信他們一起串通跑掉了,因為有幾個人是我們的拜把子。”

  侯風當然知道,那幾個人都被獄長進來的時候做掉了,他潛伏進來的時候可還看見了這些人的屍體。這樣那些失蹤的犯人依然有可能是脫逃了。他問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大約半年前。”

  “老舜的流言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差不多同一時間。也就是獄長——還有他,”小崔一指曾通,“他們兩人進來的時候。”

  “也就是說,半年以來,沒有人再能出去過了。”

  “根本就沒有人能再找到路。弟兄們都迷路了。就象烏鴉說的那樣。”

  侯風笑道:“你們不是告訴我你們也相信那什麽老舜的屁話吧?”

  “當然不,可是我們不明白這他媽是怎麽回事。”

  “你們還發現什麽?”

  “後來,烏鴉開始秘密地安排我們的人占據了廚房的工作,弟兄們都開始控製口糧,因為口糧沒有補充,已經快不夠了。有人還嚐試種些糧食,這鳥不下蛋的地方能種得上什麽糧食啊?再說就算種上了,還沒等發芽大家就都餓死了。隻是因為在廚房裏做事的都是我們這邊的人,而且是很小一部分,大家都把這風聲盯緊了,才沒有引發騷動,不然還不亂起來。後來開始挖掘一條地道。這讓我們很不明白,因為根本就沒有這個必要,大家都知道怎麽出去。所以,這讓我們很困惑,烏鴉不快想辦法弄些糧食,或者解決掉出去之後不保險的問題,反而挖什麽地道?後來獄長下令調換工作,於是地道也沒法挖了,但據挖地道的兄弟說,本來是想挖地道出去的,但是並沒有成功,因為挖到了另一條甬道上去。所以我有點懷疑,也許烏鴉說的是真的。今天晚上,我們聽到了槍聲,知道有些亂子。於是我們冒險把所有的犯人都放了出來,告訴他們烏鴉的陰謀。可是,我們怎麽想,怎麽也不明白。”

  “不明白什麽?”

  “侯先生,”小崔拚命壓抑自己的聲音,仿佛不這樣做從心裏冒起升到咽喉的恐懼就要奪口湧出來,“我們迷路了!我們走不出去!我們怎麽繞來繞去,都是回到這裏來。我們知道獄長手裏肯定有一本地圖,於是想來找他。”

  侯風看著他的眼睛,好一會兒才道:“你們想來找他?”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想讓他交出地圖來。”

  “他可是有槍的,唯一有槍的。”

  一旁的百羽眼睛裏放出精光:“我們找到他藏的槍了。在庫房裏。在他們堵住地洞入口的土袋裏。”

  “你們拿到槍了?我怎麽沒有看到?”

  “不,”百羽的眼睛黯淡下去,“不過,他們有人拿到了,”

  侯風笑而不言,在地上蹲著的曾通忽然抬起頭:“獄長說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那些本來的看守們,你們把他們埋到哪裏去了?”

  小崔有點拿不定曾通的角色,他看了看侯風,侯風聳聳肩膀。於是小崔答道:“在西洞。本來的禁閉室,他們被活埋在裏麵。”

  果然,獄長竟然什麽都知道!曾通想起獄長臨別的贈言,看了一眼地上躺著的獄長,可惜臉被蓋住了。他道:“那麽,那個前任獄長呢?你們為什麽不把他一起埋在那裏,而是等到我入獄的時候把他放出去?”

  “烏鴉說要留著他,因為有些事情我們不大懂,留著他可以知道很多東西,比如維持大家的生活。他被單獨關在一個房間裏。後來烏鴉禁止大家去看他,據說他開始語無倫次起來,烏鴉說他大概瘋了。於是大家一致同意把他放到外麵去。你進來的時候,剛好看到了的。”

  “你們不怕?”

  小崔的嘴角挑了起來:“怕?怕一個瘋子?他被大家弄死了。大家想拿他開開心,哄他說要放他走,到外麵再埋了他,也算是找了回樂子。對了,你要早一天來,應該還能看見他。他平常就被關在你那裏,單間,你是靠裏左邊那間房是不?他就在你對麵。”

  對麵!那間空房!

  烏鴉說過的,他隔壁的那間空房一直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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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複:大地的謊言 九~十 -小懶熊- 給 小懶熊 發送悄悄話 小懶熊 的博客首頁 (58147 bytes) () 04/07/2009 postreply 21:48:33

this one is superb!!!! one of the best story I read...... -lisasurf- 給 lisasurf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4/08/2009 postreply 14:10:47

回複:回複:大地的謊言 九~十 -laobangcai- 給 laobangcai 發送悄悄話 (13 bytes) () 04/15/2009 postreply 14:0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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