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五好家庭 / 掃雪煮酒 著

來源: 寂寞一城 2009-02-27 09:31:21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586970 bytes)
正文 引子 一起穿越
更新時間:2008-8-7 21:36:15 本章字數:1708

  
  白素素咬著牙,一腳把狄自強踢出了房門,靠在門框上,任由狄自強在外麵拚命拍打,就是不開。
  “素素,不是我狠心。這個孩子,我們養得活嗎?”狄自強隔著門又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勸說。
  “你去死,我就要這個孩子!你不養,我一個人養。”白素素恨恨的道:“要死也是我們娘倆死一塊,跟你沒關係,你現在就給我滾!”
  “素素,要這個孩子,你最少一年不上班。就憑我一個月三千多塊,要租房,要吃飯,能支持。孩子的奶粉,尿不濕,萬一再生個病,看得起嗎?”狄自強捏緊了拳頭,“那是我們的孩子啊,不是養豬。聽話,我們還年輕,過幾年條件好了再生。”
  等了半天,門開了。白素素拎著一隻小皮箱,怒氣衝天的推開狄自強,一言不發的下樓。
  他們租住的地方是城市西北角一個菜市場的角落,半夜十一點多的時間,別說公交車,出租車也打不到一輛。狄自強當然不會任由自己的女朋友半夜玩離家出走。白素素的脾氣有多倔,青梅竹馬的他哪能不清楚,真讓人這麽走了,生下孩子來,連聲叔叔都不會叫他。
  狄自強衝進房門拿上鑰匙和外衣,錢包,急起直追,再向前走十分鍾左右就是本市新建成的立交橋,交通混亂到交警都頭暈,白素素又是個路癡,真轉上去了隻能用十分危險來形容。
  白素素聽到後麵的腳步聲,格外的氣憤,躲藏在小巷的門洞裏,看狄自強急衝衝,沒頭沒腦的向前衝,轉身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前方是殯儀館。等走到了跟前,看到那個大煙囪居然還在冒煙,白素素的匹夫之勇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她一陣後怕,向前固然是不敢去,向後,一眼看去黑乎乎的,也是不敢回去。想來想去,還是給狄自強打電話:“我在殯儀館大門口,你來接我吧。”
  在市區跟個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找的狄自強欲哭無淚,這個女人,真會亂跑,大半夜的居然跑到那邊去。沒辦法,畢竟是自己的女朋友,吵歸吵,做為一個男人哪能跟她一般見識,好在是市區,打個車去接吧。
  的哥看到殯儀館的大煙囪還在冒煙,就在還有兩三百米遠的地方找了個小店停了下來,說:“朋友,你去接人,我在這買包煙等你過來。”
  狄自強也明白人家心裏多少有些忌諱,點點頭,大步走向白素素。
  看到白素素瘦弱的身子在夜風中微微發抖,狄自強心裏火辣辣的疼痛。他何嚐不想馬上結婚生子,哪裏舍得讓心愛的人去打胎。可是他們兩個都是從農村出來,一沒有背景,二不是名牌大學畢業,能在城市裏找份月收入兩三千的工作已是不易。當初上大學借的錢要還,爹媽要養老,單位裏人情也少不了。左右算下來,兩個人都畢業兩三年了還是存不下錢,白素素連個兩三百塊錢的頭都沒有燙過,跟他發個脾氣算什麽。想到這裏,他伸手接過小箱子,另一隻手摟著白素素的肩膀,輕聲說:“要不,我們先回老家結婚,把孩子生下來吧。”
  白素素輕輕點頭,說道:“嗯。”
  的哥點著了煙,看著漸漸靠到一起的兩人,搖搖頭,鑽進車,踩下油門,打算轉過去接他們。突然聽到一聲巨響。緊接著火光衝天而起,吞沒了支離破碎的殯儀館和他們。。。。。。
  狄自強緊緊的抱著白素素,把她壓在自己的身下。烈火襲來,在昏迷前他對白素素說:“要死,我們也是死到一塊兒。”
  白素素醒來,發現狄自強正睡在自己的身邊,迷迷糊糊中鬆一口氣,努力鑽到他的懷裏,打算再睡一會,卻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伸出手上上下下摸過去,手感不對,狄自強身上穿的,分明不是自己在菜市場買的十五塊錢一套的劣質睡衣,那光滑的觸感,分明是真絲。再摸上去,板寸也沒有了,居然是盤得紋絲不亂的發髻。白素素嚇出一身汗來,難道是在做惡夢?再摸摸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肚子也沒有了,身上穿的居然也是真絲睡衣,裏麵還是個肚兜。頭發,對,頭發也變長了,本來是齊耳朵的短發,現在居然也變成了發髻,就連耳朵上也多了兩個眼,多了兩個耳丁。
  “小強,小強!”白素素心裏害怕,難道傳說中的穿越會發生在自己身上?連忙推狄自強道:“快醒醒,我們是不是穿越了?”。
  狄自強醒來,發現不是在醫院,半張著嘴打量著長發版的女友,拉手拉了拉,不是假發,又跳下炕到處摸摸,半響擠出一句來:“他媽的真有穿越這回事啊!”





正文 第一章 明朝
更新時間:2008-8-7 21:36:15 本章字數:2105

  白素素一巴掌輕輕拍過去,罵道:“到底是不是你搞得鬼?”
  “不是穿越,你頭發什麽時候這麽長過?”狄自強指著兩人身上的真絲衣服:“這種式樣,分明是明朝的風格,上個月我們拍賣行還收了一件這樣的明朝古董呢。我猜我們是穿越到明朝了。”
  白素素跳下床,看到床的踏腳上端端正正擺著一雙三寸大的綠色繡花鞋和一雙青幫白底布鞋,再看自己,居然是是雙穿著大紅睡鞋的小腳,又縮回床上一把拉住狄自強:“怎麽辦啊,我們怎麽回去?”
  “回去?”狄自強掛起帳子指給白素素看:“這張床,是水磨花梨木;桌上的妝盒,鑲了象牙,雕工精細;就這兩樣,按網上一兩銀子值兩千人民幣計算,最少二十萬,頂你不吃不喝苦幹十年,要回得去就好了。”
  “可是,我們是穿越來的,什麽都不知道,人家會把我們怎麽辦?”白素素猶豫道:“難道很狗血的裝失憶?”
  狄自強伸過嘴來,親了白素素一下,“我老婆真聰明!看樣子我們還是小兩口,都失憶不大好,不如假裝吵嘴,打死不說話怎麽樣?”
  “別以為就你看過幾本曆史架空小說,我看的穿越小說比你多了去。可惜不是在清朝,”白素素有著女人超強的適應環境的能力,明白了兩個人是真的回不去了,一轉眼工夫就平靜下來,“不然咱們也能跟在四爺後麵混吃混喝。”
  “你暈頭了吧,看樣子我們運氣很好,穿到地主家來了,以後老老實實做對地主地主婆吧。”狄自強又親了一下白素素的腦門兒,跳下床來翻起桌子上的幾本冊子。
  “狄友蘇?居然跟我一個姓哪。就是這字,還古代人呢,寫得還不如我。嘖嘖,居然還是個秀才。”狄自強一邊看一邊搖頭。
  “狄友蘇?”白素素努力思索,終於想起來那是大學時曾經看過的一本不太出名的明清小說裏的男主人公的名字,難道曆史上真有其人?“小強,我知道我們穿到什麽時代了,現在估計是那個英宗做皇帝。”
  “你怎麽知道的?”狄自強自動忽略了小強這個稱呼,對著他聰明絕頂的女朋友問道。
  “你不記得那本醒世姻緣傳了?我猜寫得是真人真事。我們好巧不巧就成了男女主角了。”白素素慢慢的邊想邊說。
  狄自強回憶當年為了通過變態係主任的論文答辯,果真有看過這麽一本小說,拍頭大笑,“那你不成了那個奇妒的素姐了?我就是那個怕大老婆還怕小老婆的成都府經曆?”
  白素素回想起當年和狄自強坐在教學樓角落裏K書的幸福時光,當時自己還說過我要是那個素姐肯定好好跟小陳哥過日子的話。沒想到居然真的有這麽一天。“不用天天加班到十點,做個地主婆是多麽幸福的事啊。”
  “這回,老婆你一次生四個,一連生四次都行。”狄自強抱著白素素,語氣有些哽咽。
  白素素摸摸自己的肚子,歎了一口氣,“孩子沒有跟我們一起來。不過,不要緊,我們加油,讓他快點來•”衝著狄自強勾了勾手指頭,“交公糧了。”
  狄自強歡呼:“沒有多樂士的日子,是幸福的日子。”
  白素素輕輕踹了他一腳,像八爪章魚一樣緊緊纏住他的身體,決定一定要榨幹他。
  一番激烈的運動以後,狄自強輕輕撫摸著仍然喘氣的白素素:“素素,以後不許玩離家出走。”
  “嗯。”白素素含糊不清的應了一聲,枕著他的胳膊貼了過去,“不是因為我離家出走,我們能穿越到明朝來嗎?”
  “你呀,你呀。”狄自強輕輕的說道,“不知道我們失蹤了,爸媽現在怎麽樣?”
  白素素聽到這句話,倦意全消,也陪著狄自強坐起來,兩人相對無言,慢慢流下淚來。
  窗紙漸漸發白,窗外傳來了麻雀的叫聲音,不一會兒就有人來拍門:“大哥,大嫂,我送洗臉水來了。”
  “那肯定是小玉蘭,得找個機會把她嫁掉。”對明清小說更熟悉些的白素素提醒狄自強。
  狄自強點頭:“以後不能叫我小強了,從此以後我就是狄友蘇,你就是薛素姐。要是露餡了可不好辦。”
  “你說的對,既然回不去了,就得好好把日子過下去!”白素素緊緊握住他的手,“相公,快去開門!”
  狄自強,打開門,讓丫鬟小玉蘭進來。這個書上形容的有些愚蠢的小配角果然一副愣愣的樣子,進得門來放下盛洗臉水的錫罐,就站在床邊等素姐的吩咐。
  白素素,不,從此以後要叫她薛素姐,沉著臉,指指門外,小玉蘭等不得一聲,就衝了出去。
  狄友蘇站在門邊猶豫著是關上門還是就這麽開著,被素姐拉著膀子扯到洗臉盆前,恍然大悟,盡一個怕老婆的丈夫的本份,服侍起娘子洗臉梳頭來。
  管家狄周媳婦,看見小玉蘭跑進廚屋不出來,很好奇的走到天井邊張望,看到院子裏安安靜靜,小陳哥正跪坐在床踏板上幫素姐穿鞋,也很是滿意小陳哥今天沒有被素姐打罵,回去量米煮飯去了。
  接下來的十來天,小陳哥一直識趣,小兩口也是安安靜靜不打不鬧,不但狄家二老極為滿意,就是薛家的兩位秀才小舅子也覺得臉上有光,請狄友蘇出去吃了一次酒。
  雖然兩家都有些奇怪。可是當初素姐出嫁之前本就是個安安靜靜的人,沒準當初被換走的好心又給換回來了,薛家老兩口隻能這麽想。狄家二老覺得媳婦懂事了些,恨不能天天給佛祖燒高香,滿口菩薩保佑,又哪裏想到到他們的佳兒佳婦已經換了人做。





正文 第二章 新生活的開始
更新時間:2008-8-7 21:36:15 本章字數:3477

  
  薛教授,也就是薛素姐的父親大人,聽說這個把月女兒大大得給他長了臉,特來狄家看望。素素自然知道這位老古板不像狄家二老那麽好說話,恭恭敬敬請了老人家上坐,和狄友蘇一起跪下磕頭奉茶,輕聲細語道:“以前是女兒不懂事,累爹爹操心。如今女兒知道自己的不是,一定和希陳哥好好孝順爹娘,不惹二老生氣。”
  薛老頭沒想到女兒果真變回了出嫁前的嫻淑安靜,激動得話都說不全,伸手扶起女婿女兒,隻說得出一個好字。
  狄婆子聽得親家到了媳婦房裏,怕素姐說出什麽不好聽的話氣著親家,趕著過來。才進門來正看見親家一手拉起一個說好,連忙笑道:“我說親家不必操心,孩子們大了,自然好了。”
  狄希陳很有眼色的拉著素姐又跪下來,同樣給自己母親磕了個頭,狄婆子喜歡得笑到眼睛都眯成一道縫。
  薛老頭開開心心的邁著四方步踱到前邊,小陳哥在後邊陪笑跟上。
  狄婆子叫素素好好歇息,自己挽起袖子去廚房。素素心想,既然大家都沒看出什麽來,還是勤快點兒下廚去吧,天天吃狄周媳婦做的黃牙菜煮豆腐,白煮雞,嘴都淡出鳥來了,正好趁著這個大好時機主動深入家庭生活,洗衣做飯管家一樣樣來麽。
  想到這裏也係上圍裙挽起袖子到廚房去,還沒到廚房門口,就聽見狄周媳婦在灶前暴跳,說道:“這可是誰吃了這半碗雞?這可怎麽處,再沒見人來,就隻是小玉蘭來走了一遭,沒的就是他?”正咕噥著,就看見素姐挽著袖子沉著臉進了門,媳婦子嚇得停了手盯著狄婆子的臉不敢動彈。
  狄婆子也不好開得口,怕惹毛了母老虎不好看相。眼看著素姐出去,拎著小玉蘭的脖子又進了廚房,冷笑對狄周媳婦道:“打盆水來給小玉蘭洗手。”
  狄周媳婦平常見慣了素姐對小玉蘭非打即罵,倒從沒見過這樣子的,連忙使盆打了水讓小玉蘭洗手。
  小玉蘭哆哆嗦嗦洗了兩下,素姐輕聲道:“夠了,自己把盆捧到太陽底下去。”
  隻見明晃晃的太陽照過來,水麵上飄浮著幾點油花。素姐笑道:“還沒到飯時,小玉蘭你吃得什麽?不會是那半碗雞吧?”
  小玉蘭聽到半碗雞幾個字,想到平常沒有少領教過素姐的棍棒,嚇得手一軟,趴在泥水裏給素姐磕頭,連聲道:“不要打我,我再也不敢了。”
  素姐看也不看她一眼,對著狄婆子笑道:“我家裏的人兒不長進,打發了罷。”
  狄婆子本來擔心素姐又要打罵,沒想素姐居然因此就要賣了小玉蘭。偷盜主人家的飯食雖然不是什麽大罪過,心裏也可恨這小玉蘭傻不愣愣不好使喚,就點頭同意:“也好,明天等馬媒婆來領了去,另挑個好的。”
  素素也本想到輕易就借著這個理由將小玉蘭打發了,從此以後少了個愛聽牆角的大嘴巴在跟前,大大鬆了一口氣,心裏也是十分喜歡。
  她想著自從穿越到了這個地方,從沒吃過一頓可口的飯食,看灶台上擺著韭菜、雞蛋、豬肉、茄子等物,也不少蔥薑蒜黃酒諸般調科,格外的手癢起來,連忙將婆婆推出去,指點著狄周媳婦打下手,不一會功夫,糖醋藕、韭菜炒雞蛋、肉沫茄子、、麻婆豆腐,最後還有一大盆狄自強最喜歡的紅燒肉便端到了前廳。好在這幾個菜明朝那會子隻是北方吃的少些,不是什麽劃時代的產物,倒也沒有讓眾人大驚小怪。
  狄員外和薛教授自然是吃得格外盡興,狄婆子也是連連稱讚素姐巧手,狄希陳趁熱打鐵說要天天吃素姐燒的紅燒肉,就這樣素姐非正式接管了廚房,每日裏領著新買來的小丫頭春香和秋香量米煮飯,數錢打酒買肉,倒也一天比一天有個當家媳婦的樣子。
  小陳哥本就是個讀書不成,家務不理的甩手少爺。可是狄自強不是,眼看著老婆大人每天興衝衝做個小小管家婆,自己卻遊手好閑每天混吃等死著實無聊,晚上交完公糧懇請素姐給他拿主意。
  “你當年論文還是我幫你寫的呢,還想考舉人?”素素咬著被角笑,“我們那三腳貓的把式認幾個字還成,八股文你記得幾篇?”
  “那我還能做什麽?”小陳哥笑著反問,“拉一票人先賣玻璃後起義,打個江山玩玩?”
  狄自強一想到當年自己看架空小說一看到男豬天生王八之氣,遇到的隨便哪一個人都是將來的得力功臣時自己總要呸呸幾聲以示鄙視,可不想自己也那麽幹。一來自己也不想做什麽帝王將相,二來畢竟有自知之明,穿越過來時沒有附贈什麽超人能力嘛,還是安安穩穩過小日子來的實在。
  “做地主,你可是個秀才,每天收收地租,調戲一下民女。小日子過得多滋潤。”素素還是笑,卻坐直了拿出藏在席子底下的帳本給他看,“我數過了,我們兩個的私房錢一共有現銀二百一十二兩三錢,其他的物品我沒有你在拍賣行的工作經驗不好估算,但是肯定不會像我們那個時代那麽值錢,也不可能變賣。”
  “家裏房子五十多間,我們自己住有二十來間,其他的都租出去了。田地是你去打聽的,水田二頃,旱地十頃,山林十一頃,還有小旅店一所。你要是想拉批人打天下,可不夠用。”素素一邊說一邊做出地主家也沒有餘糧的表情。
  “嘿嘿嘿,夠娶幾個小老婆了,然後我就坐吃等死,每天數錢睡覺。”狄自強高興的向素素身上一靠,“說正經的,咱們夠用就行了。”
  “你是夠用了,不是還打算生十來個孩子嗎?兒子要娶老婆,女兒要嫁妝,那可不夠用。”素素還沒來得及拿出小算盤來算花消,狄自強連忙攔住,正色問道:“那你的意思是發展生產,做新時代的好農民?”
  “對!我們不搞什麽高科技,憑幾百年後的知識,種好這一畝三分地總可以吧。”素素本來就是農民家的女兒,雖然上了幾年大學,在寫字樓吹了兩年冷氣,一提到種地,還是興高采烈,卻沒有想到後世習以為常的高產是要有基因改良的良種的。
  “那還不如燒玻璃呢,你上哪買種子、化肥、農藥?”狄自強給素素潑涼水,“先等我這幾天出去轉轉吧,玻璃說不定人家都滿大街都是。”
  素素有點失望的躺下,本來還想著大幹一場,看來隻有老老實實做人家小媳婦的命,YY不能信哪。好在今時不同往日,最少在做飯這一塊上,素姐有絕對的權力,想怎麽做就怎麽做,狄家二老沒話說,小姑子巧姐也是個省得事的人。再說了,素素大學四年是在一頗有名氣的酒店後廚打的零工,整治幾桌家常飯菜哄哄幾百年前的古代人,還不是小菜一碟。要不是這個時代婦人不得拋頭露麵,她就上濟南開飯館去了。
  小陳哥讓管家狄周領著在自家四處轉了轉,說是要幫著爹爹管家,狄員外也不過當個笑話說給狄婆子聽,兩個人笑笑。家裏那些事,狄員外自己還搞不清楚呢,全仗著狄婆子。狄婆子倒是還說了句:“這幾日我瞧著小素姐比小陳哥明白,以後這個家還是要讓素姐來當。”
  當晚這句評語就由狄周媳婦傳給素素,再傳到了小陳哥耳裏,氣得小陳哥在帳子裏恨不得跳起來去種兩畝地證明自己的本事。
  “哈哈,你還是老老實實做你的少爺吧。”素素得到能幹的評語,雖然和狄自強一樣平時也有屈才之歎,可是現在就有個能讓她踩在腳下的,還是有些得意。
  “我就不信找不到我能做的事情。”狄自強歎了一口氣,現代社會那一套拿到這來一點用處也沒有,一個明水鎮少說也有兩三千戶人家,家家都能自給自足,素素娘家開的一個布店就能占據全部市場了。
  “也不是沒有你能做的事,”素素收起笑臉,又拿出一疊紙來,上麵寫著:
  上策,改良農業產業結構,大力發展綜合經濟。
  中策,試行手工業,試製玻璃製品。
  下策,生兒育女挑個聰明的叫他想。
  這張紙倒是叫狄自強滿肚子的怒氣化做一笑,指著上策和素素商量起來。
  明水鎮邊就有個大湖,養個魚蝦什麽的多此一舉。豬雞鴨鵝之類養殖業家家都有,更是沒有市場。腦筋隻能動在田地山林裏。商量半天,隻有釀酒這條路可走。明水上可到臨清走運河到北京,下可以到濟南,走水路運輸也經濟,隻要釀出好酒來,不愁沒有銷路。糧食釀酒工藝複雜,可是水果釀酒簡單呀,找幾個罐子刨個坑就行。釀水果酒這活素素和狄自強以前都沒少幹,兩家那幾年跟人家學種了幾畝葡萄賣不掉,都是他倆收拾釀了酒的。一斤能出半斤酒,保存得好,到過年送到集上去賣,也能頂兩個人半年生活費。
  就是他了,狄自強彈了彈這張紙,揉成一個團燒掉,要是讓人知道了素素會寫字,還是簡體字,人非當她是妖精不可,雖然書裏的小素姐就是狐狸精轉世投的胎來報仇的,可現在的小素姐可是他親親愛愛的好老婆,一個戰壕穿越來的戰友。
  隻是釀酒的材料不好找,狄家要糧食能出個上萬斤,論葡萄就後園裏葡萄架上那兩棵。
  素素問:“怎麽辦?”
  狄自強拍板:“自己種,種葡萄幾年了,就不信種不出幾畝巨峰來。等掙到錢了我們再多多的種果樹。我喜歡蘋果酒。”





正文 第三章 釀酒
更新時間:2008-8-7 21:36:15 本章字數:3347

  
  雖然小陳哥前邊扛把鋤頭,小素姐後邊拎把剪子去後園收拾葡萄是件稀罕事,可是素姐母老虎餘威尚存,就是最多嘴的狄周媳婦也不敢咬舌,更別提狄家二老,看見小兩口相親相愛馬上就想到要抱上孫子了,哪會有這兩人是不是掉了包的想法。
  整地,修枝,施肥,也不過半天功夫。倒是小兩口覺得後園差不多有個十多畝,大部分長得都是草可惜了,招呼狄周叫了幾個覓漢來整了十畝地。晚飯時也隻有巧姐好奇問了句:“哥打算種什麽?”
  “種點葡萄,再種點玫瑰花兒。”小陳哥笑道,心裏很感激這個妹妹問這句,“我看素姐喜歡喝點酒,正好書裏學個方子,能拿葡萄和玫瑰花釀酒。”
  狄婆子不等狄員外說話,笑道:“果酒比燒酒好,喝多了也不鬧人,小陳哥倒是打算得好。等明年真釀了好酒,可要好好請親戚們來吃酒。”
  狄員外本來見識還不如狄婆子,他家小陳哥居然能看些閑書,還會跟著書本學什麽釀酒方子,做老子的隻有高興,覺得兒子出息了,哪想到若是他家原來那個小陳哥,論怕老婆第一以外,調皮淘氣也是第一,叫他認認真真看幾行書,真真是太陽打北邊出來。
  狄婆子也隻當是兒子媳婦一時高興,如今隻求小兩口和和氣氣,做娘的就喜出望外了,別說叫幾個人挖挖地種點玩意兒,叫幾十個人來挖個坑看著好玩她都千肯萬肯。
  狄自強和素素商量了很久,拿定主義先拿後園這十來畝地練手,成了,會做人家的公公婆婆自然不會將大把送進門的銀子推出去,不成,換個法兒慢慢試好了。畢竟種地不比炒股,一兩天就有收益,最早也是明年的事。兩個人的創業由熱情變理智,慢慢覺得古代生活的不好來,沒有抽水馬桶,沒有淋浴,沒有超市,沒有電腦,沒有網上,連個電燈都沒有,太陽他MM的,別說電燈了,蠟燭都舍不得點兩根,不是來客人,用的都是油燈,油燈呀。
  素素指著狄希陳和自己被油煙熏得鬼一樣的臉{這兩人沒用油燈的經驗,沒被燒著頭發算他們中大獎},道:“種地的事先不忙,我們先解決這個照明問題好不好?”
  小陳哥急得抓耳撓腮,他也很想牽根電線來,問題是明朝有供電局麽?“再給油燈加根燈芯?”
  “算了,都三根了,等我把這幾針縫好,洗洗睡吧。”素素也是無可奈何,現在要是誰跟她說穿越好她就跟誰急,連個平腳內褲都買不到,好在素素小時候跟著隔壁大嫂學過幾天裁縫,做幾件內衣還能穿,外衣就見不得人了,萬幸素姐陪嫁的衣服不少,嫁過來這半年做的更不少,穿個幾年沒問題。
  最讓素素煩心的是沒有自來水和抽水馬桶,那個紅漆馬桶就放在床背後的夾道裏,晚上的味道實在讓人受不了,又不好意思叫那兩個八九歲的小姑娘拎了去湖邊涮。每天都是小陳哥等晚上拎到毛廁拿水晃兩下交差。
  小陳哥也聞味而識雅意,皺著眉說道:“要不咱們改造一下廁所?這個坑真不是人用的,照我們老家那樣改個旱廁怎麽樣?”
  “先在咱們院子外邊建一個。”素素歡呼。
  “然後你天天抱著大馬桶睡覺?”狄希陳笑。
  素素想想也是,他們兩個現在住的三間房子,外麵是個小天井,再要刨兩個坑兒那真是在院子裏放個大馬桶了。
  “靠後園的牆邊建吧,我們這轉過去也就幾步路,正好漚肥等明年春年用。”小陳哥指指天井西邊“那邊開個小門,就不必從爹媽那邊轉過去了。我明天就叫人來辦。”
  不過建個廁所,小陳哥叫了幾個覓漢,再叫了一個磚瓦匠,幾天就把這事辦好了。糞池很奢侈的使青磚,男女分兩間各四個位,架的青石板而不是木板,狄自強同學小時候曾經因為廁所木板爛掉掉進坑裏過,有心理陰影。另外還在廁所後牆開了兩口子,大的是掏肥用的,小的是倒馬桶專用接口,邊上一口大缸清水、一把大瓢備用。
  狄員外跟狄婆子付工錢時來試用過一回,沒言語就把工錢付了,回頭就讓人把原先那個小陳哥幹過壞事--什麽壞事?狄希陳同學小時候趁老師上廁所之前把坑前邊拉手的樹根刨鬆了,結果人家老師上完廁所一拉掉坑裏去了------的坑給填上了。倒是薛家幾位小舅子聽說姐夫花了大價錢建了個新樣子的毛坑,輪流來學習參觀,回家磨著薛婆子也照樣建了一個一樣的,就是小些。
  這個新樣的廁所實在是很得眾人之心,隻有素素沒有有福使用,小兩口習慣了每天晚上交交公糧再談事情,自從穿越以後,基本上晚上沒有什麽娛樂活動,要談的事情也非常多,所以素素再次中大獎,打知道她懷孕了,頭一個小陳哥就不讓她出門方便,那廁所天天拿清水澆洗,滑呀。
  這次不同上次,知道這個消息的人沒有一個不樂的。不隻狄自強同學每天對人就笑,就是狄員外老兩口從不燒香拜佛的人,居然也約了薛教授夫婦把明水鎮的和尚廟道士觀尼姑庵都燒香了個遍。
  素素口口聲聲跟小陳哥抱怨什麽也不讓她幹好無聊,一邊樂嗬嗬抱著肚子見什麽吃什麽,什麽葡萄玫瑰都扔到腦後去了。隻是辛苦了小陳哥,一邊指手劃腳領著人到處搜尋人家的葡萄藤玫瑰種,一邊還要拿出二十一世紀新好男人的標準來陪孕婦解悶兒,找吃食,按摩加心理輔導,忙得團團轉。
  好不容易忙過夏收,玫瑰試種失敗,移種來的葡萄的長勢還算可以,估算著差不多能收上近萬斤,狄希陳親自去了趟臨清,買了幾大包上好的酒曲,又訂了幾百個大酒壇,連住一宿都不肯,急急忙忙又趕回明水。素姐估計還有一個月就要生產了,得趁著這個把月的時間收拾好近萬斤的葡萄啊,頭炮打不響,以後隻能當個種馬了。一想到素素笑話他是穿越過來當種馬的,狄自強就想找塊豆腐來拍自己腦袋,誰叫當初自己沒事就笑話人家種馬文,現在報應來了。
  要不是素素身子沉重,關上園門,估計有一個月時間兩個人也能收拾得了這些葡萄,好在狄家人手不少。讓人將酒壇洗淨晾曬,再叫狄周帶著幾個人擔著葡萄去湖裏洗幹淨再擔回來。小陳哥就領著妹妹巧姐和兩個小丫頭站壇子跟前,揪了葡萄往裏扔。扔滿了再脫了鞋子進去狂踩一通,當然這些的體力活隻有小陳哥一個人能做。踩完了再扔兩粒壓碎了的酒曲進去。沒有白糖,也隻好胡亂尋些紅糖放進去罷。
  要說技術保密那是胡說八道,水果釀酒可沒有一點技術含量,比米酒還容易些。當初要做這個也是因為兩個人以前釀過幾年葡萄酒,有些把握。再者,這年頭葡萄不像桃子棗子能大量上市,也就有倆錢的人家架個葡萄架,那叫一景,真種出能吃的,好吃的葡萄的也不多。要不是當年白素素和狄自強找農技站的遠房表哥學過嫁接,靠天收今年一年能收個一千斤都勉強。所以後園門大開著,狄家人進進出出,素素抱著肚子坐在邊上一邊吃葡萄一邊笑話小陳哥像個大馬猴。狄員外老兩口頭兩天還來看看兒子媳婦帶著女兒玩兒。後來幹脆上狄婆子娘家相家一連吃了幾天酒,讓幾個孩子在家胡鬧。
  等到酒罐子全埋進後園的地窖,居然還剩餘了些,素素又異想天開要曬葡萄幹兒,結果狄家屋頂上都讓人打掃幹淨,曬上了葡萄,秋老虎的太陽居然也有用,不到三十天就讓素素夢想成真收獲了一麻袋的葡萄幹。
  小陳哥躺倒在床上,哎聲歎氣真說這不是人幹的活兒,勞心勞力都不必說,最可氣的是那些同窗,聽說小陳哥又玩新花樣,約齊了一樣輪流來看他,走的時候還要捎上一籃子葡萄笑話他不像個讀書人。“這個狄友蘇做人真失敗呀!”再搖頭,很認命的爬起來給老婆大人捏腳,居然腫到小腿了,要吩咐狄周媳婦做菜少放鹽。
  “萬一難產怎麽辦?”素素有些緊張,“我不生了行不行,我害怕。”
  小陳哥心裏想,當初不是你要死要活非要生也不至於穿越到明朝來生麽,現在知道怕了,交公糧的時候怎麽沒有想到這裏不能剖腹產?嘴上可不敢實話實說:“娘請了穩婆,你放心,聽說腳先出來的都能伸手進去把頭轉出來。這麽高的技術你非想著要肚子上拉一刀做什麽,沒事沒事,你放心大膽生。”
  “還可以在痛的時候喊:我還要再生一個!”想了想,狄自強又對著柳眉輕豎的老婆大人補了一句,一溜煙跑進父母的院子裏請安去了。
  狄婆子正在屋子裏準備草紙,毛衣等生產要用的物品,看到兒子嬉笑著跑了進來,一把掐住小陳哥的領子,罵道:“你媳婦就要生了,還沒個做爹的樣子,還不到跟前守著去。就你這樣,就該找個厲害媳婦管著。”又喊狄周媳婦把小陳哥送回小院。自己隔著天井對素姐道:“媳婦,若是發動了千萬別自己忍著,使小陳哥跟我說。應用的東西我這邊都撿好了,你下地多走走,萬事有我。”





正文 第四章 狄賢齊
更新時間:2008-8-7 21:36:15 本章字數:3262

  
  素素恨不能把狄自強撕成八塊,生孩子那叫一個難受啊。痛到麻木,扶著凳子坐在馬桶上,血水混合著羊水汩汩流下,不讓人叫痛,還不給人口水喝。兩個穩婆還在那裏東家生了個小子、西家媳婦子偷人聊了個興高彩烈,眼角都不掃素姐一下。
  “春香,去燒水給兩個老娘洗手。秋香去煮把剪子和白布,煮開了連盆端來。”素姐看兩個小丫頭站在床邊臉色發白,咬著牙叫她們出去幹活。
  冷眼橫掃兩個婆子,道:“兩位老娘,我得吃點什麽,你們出去個人廚房給我煮幾個荷包蛋。”穩婆們的臉色不大好看,都聽說薛家的小素姐是個母老虎,果然厲害,誰家產婦敢把老娘當廚娘使喚?
  “狄大嫂,你且忍忍痛,生下來就好了,現在可不能亂吃東西。”看在錢的分上,王婆子陪著笑道。
  “那你們接生,手都不洗,在這東家長西家短亂吠?”素姐這個時候本來看誰都不順眼,火氣更是被兩個老太婆惹得大起來。
  兩個穩婆頭一回見識傳說中的母老虎發威,唬得不敢再說話,趕緊洗了手一邊一個站在素姐邊上教她使勁。素姐也不客氣,一把抓緊一個婆子的胳膊,痛得穩婆站都站不住,怕她又發火還不敢叫喚。
  終於等到孩子呱呱墜地,兩個穩婆喜滋滋抱著孩子出來報喜。才開門,狄自強同學看也不看那刻意舉起的繈褓,一把推開沒抱孩子的那位,衝進素素的床邊問長問短。他曾經陪同事在產房外邊等人家老婆生產,那位同事先看的孩子,後問老婆怎麽樣,結果老婆還沒出月子就跟他鬧離婚,這件事教育了狄自強,他當然不會蹈覆轍。明朝又不搞計劃生育,能生幾個生幾個,生男生女一個樣麽,急什麽。
  兩個婆婆在小兩口那都討了沒趣,隻得陪著笑臉走出來對著候在天井裏的狄員外公婆倆道:“恭喜恭喜,是位小少爺。”
  狄婆子拿出兩封各一兩的碎銀子道了聲兩位媽媽受累了,接過孩子就進了產房,心裏有些埋怨兩個婆子不懂事為了討賞居然把孩子抱出來吹風。王婆子跟李婆子相互對看一眼,愁眉苦臉收下了,看來不會再有額外的封賞,還是走人回家歇息要緊,等洗三再來討賞吧。
  狄家添了長孫,薛家添了外孫,兩邊老人家都過了六十,喜歡的白日夜裏對著小孫孫笑。狄自強上竄下跳,找奶媽說人家長得難看,洗尿布說人家沒用開水煮,煮雞湯說狄周媳婦放得鹽多了,哪裏忙給哪裏添亂。還是外婆相家領來一個奶媽李嫂,原是相於庭娘子娘家出來的,知道根底,奶水好,人品也好,就是略微生得黑了些,訂了契約,說好一個月三錢銀子,四季衣服,走時還打發一副新鋪蓋,李嫂磕了頭自己就走了裏邊抱孩子。狄婆子難免要請送人來的相於庭吃飯,叫小陳哥做陪。席間相於庭又笑話他是怕老婆大將軍,狄自強正色回道:“我這個媳婦,如今又孝順,又有長相,又能生養,我關心我媳婦也算怕老婆,那表弟你和弟妹從沒紅過臉豈不更是畏妻如虎?”小相同學倒沒想到狄家小陳哥做了爹,說話也伶俐起來,給他堵得半天說不出話來,紅著個臉跑了,倒是狄婆子嗔怪了兩句“小陳哥又跟你表弟淘氣。”
  狄自強一邊喂素素吃雞粥,一邊形容相表弟的窘樣子逗素素開心:“我都不知道明朝的男人也有這麽三八的。我一說他畏妻如虎,他跑得跟什麽一樣,肯定是讓我說中了。”
  素素想起書中這個相於庭後來可是做了京官兒,狄希陳就因為有這麽個靠山才敢在京裏討了個小老婆童寄姐,心裏打起了小九九,打定了主意以後不讓小陳哥納監生。做為現代女性,她可沒有和人共用男人的覺悟,更何況那位將來的二夫人,也是條不折不扣的母大蟲。
  可憐的小陳哥看見親親老婆大人臉色變得不大好,還以為是粥不合口味,忙說:“要是覺得不好吃,還有雞湯,我給你換一碗?”
  狄自強的溫柔打動了素素,總是現代男人麽,想來也不會有納妾的非份想頭,對著他嫣然一笑:“我夠了,你也歇歇吧,這屋裏有三四個人了,我都覺得擠。”
  狄自強哪裏明白素素的小雞肚腸,看老婆莫名其妙的又笑了,心裏有些發毛,隻是這些天實在是累的兩眼皮打架,想不到許多,吩咐了奶媽和春香好好守著,自己和衣在外間臥下。
  轉眼就是洗三,兩個接生的老娘清早就趕過來伺候,狄婆子新做了祖母,放了盆,與薛婆子每人放了一個二兩的銀錁子,狄希陳外婆相家,姨娘崔家,薛家大嫂連舉人家也都是一兩,就連小巧姐也放了兩個連機首帕,喜歡兩個老娘連聲道謝,慌不迭收了下來。
  這一日外邊請了個戲班子,裏邊是請了兩個唱的,吃了足足一天的酒,好事的相於庭還非要挖出一壇子葡萄酒來,拿到手就倒給大家喝,狄員外沒見過葡萄酒,連聲說道:“叫人熱了再喝。”還是連舉人見多識廣,笑道:“葡萄酒是不能熱的,都是暑天拿冰冰著喝涼的,你也喝一盅,蜜水兒一樣,不礙事。”
  狄員外喝了一盅,又酸又甜,再品品還有點澀,回味裏一股子清香,果然好喝,忙叫狄希陳再刨一壇送到後邊去給堂客嚐嚐。眾人嚐了都說好,連舉人又說這個葡萄酒是個稀罕物兒,京裏的大老官兒都愛喝,這樣子一壇沒有十兩怕是買不到。這下喜得小陳哥咧開嘴笑,好像又生了一個兒子。狄員外嘴上不言語,心裏也是十分喜歡,沒想到兒子胡鬧居然真鬧出點名堂。這可比種糧食強多了。
  晚間狄希陳見三間屋子裏都是人,往他爹娘外間睡去了,臨睡前跟狄婆子老兩口商議說:“娘,我那屋子裏如今住不下了,不如把東院收回來收拾了我們住罷。如今巧姐兒也大了,我們那屋搬出來收拾好了她住,省得擠在重裏間也不透氣。”
  狄婆子想著如今隻有一個,添了一個奶子,一個女仆,擠得小陳哥都跑外邊來了,若是再生養幾個,更是住不了這許多人,便依了他明兒就把租出去的東院收回來,收拾好等天暖和了素姐也出了月子就搬。
  等不得天亮,狄希陳就跳起來跑進自己屋裏,把奶子媳婦子都叫出去,跟素姐說那葡萄酒可以賣了,平均兩斤能賣一兩銀,這下自己那近四千斤就是兩千兩哪,一不小心就千萬富翁了。素素看狄自強樂的眉飛色舞,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也抿著嘴兒笑,要是真能賣得兩千兩,也不要多,就後園這十來畝地,種十年就夠用了。
  小陳哥又得意洋洋的告訴素素,說等他出了月子就搬東院去住,東院是個完整的四合院子,雖然不像後來的四合院落,但是正房三間是兩卷,等於六間,東西廂房各三間,還有兩間朝南,中間是個過道,出了過道順著夾道就是後園,院子裏中間種著幾棵大槐樹,極敞亮。兩個人畢竟是沒見過世麵的人,想從前為了小小六十個平方要給銀行打一輩子工,興衝衝計劃如何裝修新居,如何把這三間裝修給巧姐兒住,真說到兒子醒了奶子進來奶孩子,狄自強才紅著臉退出去。
  忙亂著就到滿月,狄希陳執意請薛教授給兒子取了個小名叫全哥,大名叫做狄賢齊。雖然素素聽到笑得半死,好在沒有叫狄自強,也就聽之任之,任狄自強同學對著賢齊兩個字苦笑,誰叫他想拍泰山馬屁呢。狄員外本是個不識字的粗人,哪裏明白後世有個長的不怎麽樣的歌星非要演帥到掉渣的楊過被很多人罵,對親家老爺的才學佩服到極點,趕緊的讓狄希陳寫到族譜裏。
  素姐出了月子,因為一向身體很好,月子裏一天一隻雞的大補,雖然這雞有一半進了狄自強的肚子,進進出出忙裏忙外讓眾人另眼相看。按著她的主意,西廂三間打通間隔,做了個寬敞大書房,正對著院子放了一張大大的書案。正房三間,一邊是床房照著狄自強畫的樣子打了個床,四角豎了四根柱子掛帳子,前邊隔出一間來擺的妝台等物,夏天住,一邊是炕房,靠牆放著箱子櫃子等物,冬天住。奶子李嫂帶著孩子住進了東廂,也分著兩邊做床房和炕房。這樣一來春香秋香也能跟著李嫂住一起,學著照管孩子。新雇了個媳婦子陳嫂,才剛剛三十歲,男人死了無後,寧願賣斷了不肯再嫁不成材的小叔子,素素看她倒是個有誌氣有主張的人又能幹,做主雇了她,一年一兩五錢銀子,許了四季給她做衣服,若有好人家聽她自己什麽時候想嫁就嫁。
  這樣,素姐這個小家庭算是安定下來了,不至於她這裏打個噴嚏狄員外都能聽到響,著實尷尬。小兩口手拉著手兒在院子裏轉了一圈,臉對著臉的傻笑。從此以後,關上門,總算能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兩人看著小全哥熟睡的小臉,覺得穿越,其實也還不錯。





正文 第五章 葡萄酒禍
更新時間:2008-8-7 21:36:15 本章字數:3504

  
  冬天到了,第一場雪在睡夢裏悄然而至。狄自強推開窗,冷得打了一個戰,外麵被雪映得極亮,屋子裏卻因為門窗緊閉昏沉沉的。
  “娘子大人呀,這個玻璃,還是得燒。”狄自強扣扣窗紙,糊得真結實,怎麽扣都不破,古代人出品,品質保證!就是透明度不好,這窗全關上了,門上再拴個棉門簾,外麵是三點是九點全都一個樣兒,屋裏再點上一盞小油燈,簡直就是仙境,煙霧繚繞雲山霧罩的。
  素素也沒想到沒有工業汙染的明朝還存在著室裏汙染的問題,問:“那個玻璃你真的會燒?”
  “百度一下,不就知道了麽,我好壞也看過幾本小說,沒問題。不就是沙子,石灰加堿麵嘛。明兒給你燒個花瓶先。”狄自強嘴上說的輕鬆,心裏也明白隨便起個窯燒幾個盤子杯子那是小說在YY,沒有那麽容易的事,除非自己考上舉人進士再當幾年官兒,沒有一定的背景可做不成奢侈品的生意。
  “先燒幾個燈泡。”素素看著他搖頭擺尾的樣子,把打擊進行到底,說不定中國的愛迪生就是他狄希陳了呢。
  “我去跟爹媽商量一下那幾百壇葡萄酒怎麽賣。”狄自強話題轉移大法使得出神入化,“你有什麽意見沒有?”
  “全賣了,這個東西我們現在沒法長期保存。”素素想到人家法國人不是用橡木桶就是用的玻璃瓶,“等你燒出瓶子來,我們再賣十年XO吧。”
  “也是呀,這個葡萄酒也就比果汁好些,再放幾個月隻能當醋用了。聽說水果醋有美容養顏排毒嫩膚的功效,不如留幾壇你喝?”我再轉,就不信你不上當。
  “呸呸,那我真成了醋汁子擰出來的娘子了。”素素揮揮手趕狄自強出去,兒子就要醒了,抓緊時間收拾房間要緊。
  狄希陳得意的哼著小調出了自己的小院,哈哈,誰說男人不能玩玩小心眼兒今天非把你繞暈不可。他先去後園的地窖拎了一壇子葡萄酒,開了黃泥封口,一股清香撲鼻,再嚐嚐,味道就一般了也就長城幹紅的水平,但是哄哄沒喝過軒泥詩人頭馬的西門慶之流的有錢人,也足夠了。這壇子過濾下差不多還有十斤的樣子,這樣估算一下九千斤的葡萄,出四千多斤酒,
  家裏總要留一點過年送人,賣個四千兩百斤足夠了。隻是不知道什麽價格批發出去合適。好在狄自強是在拍賣行混過幾天飯吃的,想個辦法賣幾壇子酒卻也不難。
  吃罷了早飯,狄希陳就請過狄員外來看著,自己親自動手,領著狄周和十來個覓漢,用素絹做的篩子過濾,兩壇折一壇,重新包上紅布,再用濕泥封上。
  雖然天氣寒冷,人手經這冰冷的酒水一泡,冰凍刺骨,但是一想到這一壇壇酒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個個心裏都熱得跟一團火一樣,不歇腳的幹活。狄希陳看大家辛苦,吩咐素姐晌午燒兩桌飯。
  好在臘月將近,家裏諸般物品都有。素素殺了兩隻雞,雞血拿醬燒了,雞連雞油一起熬湯,雞腸等內髒切的碎碎的跟切成細條的冬筍一起炒。再稱了十來斤豬肉燒上兩大盆最拿手的紅燒肉。豆腐燉黃芽菜。加上狄周媳婦烙的餅,煮的綠豆稠稀飯。雖然隻有幾個菜,都是拿大盆上桌,倒是讓眾人個個吃得滿嘴流油,全身冒汗,幹活也更有勁了。
  狄員外老兩口看到兒子媳婦如今都跟變了個人似的,不但小兩口恩恩愛愛,對父母孝順有加,就是幹活也是利落幹脆,喜在心裏,笑在眉頭,老兩口都有將家事交付給小兩口之意。
  一天忙碌下來,狄希陳給酒壇子編了號,正好到225號,算計著薛家相家崔家連家再加上先生家和自己家,留夠二十幾壇,整好有兩百壇酒可以賣。
  隻是怎麽賣還要從長計較,狄希陳倒是很想做個廣告,平麵的,戶外的都行,可是現階段除了在酒壇子上貼張紅紙,上麵寫上葡萄酒三個大字,他就無技可施了。肚子裏一堆一堆的想法,策劃之類的東西全無用武之地。
  晚間點上了油燈跟素姐商量,素姐也想不到好的辦法,說來說去,隻好讓狄希陳趁著才進臘月,帶幾壇子酒去臨清找個有本錢的客人,若是一次能全批發給他最好,不然春天天一熱真成醋汁兒就不劃算了。
  狄婆子覺得兒子出息了,倒也放心,讓狄周跟著,又問薛家借了常去臨清買布的薛三省,一主二仆去臨清碰運氣。好在有薛三省跟去,找到相熟的店主人歇下,正好有位京裏的酒商同在下處,請他看了,那位商人出到十二兩銀一壇包了圓,第二天雇了騾馬馱著現銀跟著狄希陳回到明水。
  鄉裏人眼皮子淺,見小陳哥一壇壇酒拉出去,整抬盒的銀子往家搬,一傳十十傳百,傳到後來沒了邊,都說小陳哥家釀的好酒十兩銀子賣一斤,發了好大一筆橫財。這股歪風吹到連舉子耳裏不過笑笑,卻打動了不少人的心,未免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話說狄希陳初顯身手,除掉買酒壇子和搜羅葡萄藤時花的不到一百兩銀子,輕輕鬆鬆掙到手兩千多兩,未夠有些輕飄飄起來,盤算著過了年將後園的地全部種上葡萄,再多多的買些酒壇子,大大的挖個地窖擴大生產。
  狄員外公婆倆也沒想過小陳哥書上看個釀酒的方子試著玩了玩也能玩出兩千多兩銀子來,喜歡的銀子也不收,說是素姐也要存點兒私房錢才好,都讓素姐收起來,順理成章,狄婆子把家裏倉房的鑰匙也交給了素素,讓素素當家。
  狄自強和素素自然是意外之喜,雖然狄員外老兩口對他們疼愛有加,他們兩也能孝順老人,但是明知道自己是穿越來到明朝,能在自己手裏多掌握一些銀錢,就多些安全感。
  過了臘八,各家親戚都有年禮往來,往年都是狄婆子料理,今年交給了素姐,素姐隻好先合狄希陳商量,自己娘家和狄希陳外婆那幾個,每家兩壇子葡萄酒,一盒子葡萄幹,都是稀罕些的東西,其他的都照著人家來的禮照樣回過去。說給狄員外老兩口聽,都點頭同意了就打發著狄周換上新青布道袍押著送去。
  這一年舊親戚來往不必說,還有幾戶拐彎抹角套近乎貼上來的人家,不是今日請吃酒,就是明日過生日,還有請賞雪作詩的,拉著狄希陳那是無比的親熱,恨不能換貼子做親兄弟。
  這一番做作,連狄周都看出來了,勸小主人:“大哥,這幾戶人家不見得有好意,還是早些回家要緊。”
  狄希陳或者不知道,狄自強在現代社會沒少看小說呀,電視呀,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自然知道這幾家都打的什麽主意,不外乎被那一壇壇葡萄酒晃紅了眼。隻是哪一家都得罪不起,不是鄉宦就是豪紳,小秀才的細胳膊扭不過人家的大象腿。隻是總要想個法子打發掉才好,是塊好肉叫蒼蠅天天叮也叮壞了不是。
  依著素素的脾氣,明年不種葡萄不釀酒,把酒壇子都扔大門口砸爛了,看那些人好不好意思硬要分一杯羹。
  狄自強卻不這樣想,這葡萄酒算不上什麽技術性產業,一但推廣開了利潤也就沒有那麽高,隻是自己還想著燒燒玻璃,以後再燒個抽水馬桶浴缸之類的新發明,要是現出一樣新本事來,都讓人眼紅,自己卻沒有什麽靠山,那就是一塊沒有主人的大肥肉。如今之計,不如將葡萄園賣了,跟著相於庭和大舅子薛如卞讀幾個月書,能考個舉人進士更好,不然納監當個小官兒,以後燒了玻璃砸麻雀玩都行。想好了跟素素商議,素素畢竟同是現代人,在更好的生活和可能會有個小老婆之間選擇了前者,也覺得狄希陳還是再進一步的好。
  狄員外是個忠厚長者,哪裏想得到人家請小陳哥吃酒看戲還有這許多花花腸子在裏頭,聽說小陳哥主意要賣了葡萄園大罵小兩口敗家,沒奈何小陳哥請了連舉人這個明白人做說客,終於說動了老兩口暫避鋒芒。
  狄希陳一邊有約就到,一邊在離明水十來裏地的山裏找了個地方,花了幾百兩銀子買下一個小莊,除了幾十間房,還有幾頃地,不聲不響將家搬了過去。隨後請了那幾家一起吃酒,點明了要賣明水鎮的房子並後園,這種變相的拍賣沒有他想像的那麽好,眾人一味的吃酒都不好言語的,畢竟敢算計人家產業的沒一個是好相與,最後還是王鄉宦家的公子仗著有個舅舅是禮部侍郎花了八百兩銀買下狄家的宅子並邊上的小客店,後宅的葡萄園就算是白送。這個價錢王公子自然是占了便宜,狄希陳又在席間把葡萄酒的釀法說了個一清二楚。眾人都沒了為難狄希陳的理由,隻好讓他輕輕巧巧脫身,不曾破家敗產。
  泥人兒還有三分土性,何況狄自強是個會吐氣的大活人,整日麵對著不大痛快的二老,再看看一心想衝去砍人一刀的素素,狄自強也很想衝動一下出口氣再說。但是想到自己畢竟是男人,家裏老的老,小的小,妹妹還沒有出嫁,萬事以穩妥為先,爭不得氣要不得強。如今隻是把不明究裏的人眼裏的葡萄園賣掉,住的地方偏僻了些。真算起來也沒有吃太多虧。
  現在住的莊子,背靠青山,前繞綠水,架著三尺寬兩丈長的木橋,周圍幾頃地光照也好,山背裏要起個窯燒點什麽也不引人注意,隻能說是因禍得福。這麽好的地方上哪找去,沒有理由沒有原因守舊的狄家二老哪裏肯搬來。這個道理跟素素一說,素素慢慢也消了氣,靜下心來打點家務,準備春耕。





正文 第六章 以退為進
更新時間:2008-8-7 21:36:15 本章字數:3115

  
  卻說小陳哥變了性子,要暫避人家的鋒芒,隻是這山居比不得明水鎮上,與眾親朋友可以常來常往。山水風味雖佳,看得一兩天就厭了,隻得老老實實訂了功課,收拾了間安靜書房,認真背起書來。明朝科舉考試,隻考四書五經,狄自強拿出當年為了能和白素素一起上大學的勁頭來,背起來倒也順手,比過四級容易多了。隻是那八股文分為破題、承題、起講、入題、起股、出題、中股、後股、束股、收結幾個部分,其中精華部分是起股、中股、後股、束股,這四個部分必須用排比對偶句。狄自強在這點上還不如從前的小陳哥呢,隻知道有八股,怎麽破題都拎不清楚。好在從前的小陳哥那秀才也是抄來的,大家心裏都有數,硬磨著狄員外備了份葷素果品八樣的厚禮,兩個親自送與那先前的老師程樂宇,說好了每隔十日給狄希陳出一次題,作得的八股文再請他圈點批評。連舉人也是個好事的人,聞得小陳哥如此,他要跟程樂宇兩人輪流給小陳哥看文,喜歡的狄員外慌忙備了酒請兩位先生。
  狄家的新居離連舉人家並不遠,出門順著白雲湖再走五六裏路就到了。連舉人也不坐轎,帶了個管家,與程樂宇約齊了信步走來。
  正是初春天氣,一灣綠水邊點綴著幾點桃花,狄家並不曾跟山腳水邊的莊戶在一起,而是再向上在半山腰兩山夾縫處,正好有一條小溪從莊前繞過,溪上架著三尺寬一丈長的木橋,橋邊正有幾個狄家請的石匠在上邊幾步遠的地方架石橋。過了橋原本是十來畝旱地,如今全種上樹苗,中間留夠兩丈來寬的一條路,連舉人一路走過一路點頭,對程樂宇說:“你這學生,如今倒是有點意思,不似個村人,這靠水邊,種的都是梅花。”
  狄員外領著小陳哥遠遠的就迎了上來,看兩位在門外徘徊讚歎,就吩咐把兩桌酒擺在水邊特意僻出的空地裏,那裏本來素素就和狄自強商量好了要砌個小小石台,再建個草頂的小亭,隻是如今要低調再低調,打算過幾年再跟狄員外說。
  待到請來的陪客薛教授跟兩個兒子進去看了女兒素姐,相於庭也進去看了姑娘狄婆子,都出來坐定,素姐已經煮好了茶親自送上了來,還有事前擺好的十六格攢盒,擺得滿滿的各樣新年的吃食,除了花生、紅棗桂圓這些東西,還有她過年時親自動手試做的蛋糕,小餅幹,茴香豆等物。茶具雖不精致卻清潔,各樣吃食也精巧可口,再曬著太陽被軟綿綿的春風一吹,連舉人難免要出些對子,做幾句詩,程樂宇也還跟得上,相於庭跟薛如卞也能對幾個對子,隻有小陳哥向隅,隻好拉著小舅子問些丈母今日可好,鎮上正月十五如何之類的閑話,惹得狄員外瞪了他兩眼。程樂宇教了這四個學生多年,便出了個簡單的對子“春風春雨春光好”叫他兩個對,薛如兼對了個秋山秋果秋收樂,小陳哥想了半天也對出了個秋果秋糧秋景忙,這回連老丈人都看出小陳哥果然進益了,沒有白背個把月的書,對著小陳哥點了點手,狄員外方才罷了。
  為了相公大人的前程,素素提前一天就在廚房裏忙開了,跟劉儀偉學的尖椒牛柳,跟廣東同學學的堡湯,跟四川同學學的水煮魚片,自己最拿手的肉圓子魚圓子,再加上紅燒肉紅燒雞煎魚之類新樣舊樣十幾樣,還有話梅煮好的黃酒,流水價擺上席,這一次酒吃了足足有兩三個時辰,唯有狄希陳心裏覺得沒有叫個姐兒來唱兩句,不像地主請客。大家把酒言歡,談詩論文,過得著實有趣。
  從此定下了規矩,小陳哥與在坐的幾位十日一聚,小秀才們也每十日交一次作業給連舉人與程先生。狄希陳對素姐是這樣形容的:“老婆大人,你燒的菜太好吃了,所以大叔們為了以後常來咱們家吃飯,才同意的這個學習製度。”
  “那你當了成都府經曆,要敢討小老婆的話,我掐死你!”素素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拍馬的丈夫,想到兩個人穿越了就穿插越了,為什麽要挑結婚半年才穿?要是結婚前多好,也能有個中式婚禮,現在鑽戒也沒有,婚紗照也沒有,實在是很沒安全感。
  狄自強看著在一邊因為長牙流口水的兒子,對女人非同一般的想像力很無奈,隻好抱起兒子舉到老婆麵前說:“叫媽媽,媽媽一高興,咱們穿回去,天天吃肯德雞好不好?”
  素素聽到這句話,卻流下眼淚來,要是沒有穿越,現在三口之家,晚飯後去超市走走,拎兩袋酸奶果凍回家,是多麽幸福的事。現在在這個鬼地方,連掙點小錢都不得安心,還是個小腳,多走幾步路都不行,怎麽人家女主穿了之後不是遇見王爺就是遇見皇帝,隻有她,做個小小家庭主婦也就算了,還要被人打擊。她想到這裏,又狠狠掐了狄自強一下,悶悶的自去洗臉,脫去鐲子,拿下簪環。
  狄自強看老婆這樣,哪敢怠慢,將孩子抱出去交給奶媽,飛快的回來哄老婆大人開心,難免要如此這般,這般如此交公糧了事。
  話說自此狄家就忙了起來。狄希陳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妙在原來的素姐就極聰明的一個人,不識字都能解得詩意,聽得懂歪詩。現在讓素素來算田租賦稅,草稿紙都不要一張,眼睛一掃,心裏略停一停,便能算好;提起筆來,毛筆字是不大好,寫個東莊王二毛家十五畝地若幹租也還認得,指點覓漢們鬆地,施肥,下種也頗有章法,倒是狄員外老兩口一大臂助。
  時光易過,轉眼秋天便到,狄家老老實實收了糧食,也釀了幾十壇葡萄酒,不提。
  那位買了狄家現成葡萄園的王公子,收了兩三萬斤葡萄,釀得許多壇酒,聽聞狄希陳要去濟南鄉試,大大的送了一份程儀,小陳哥當然也笑納了。
  素素回娘家跟著母親學習一日,回家來給狄希陳收拾考籃,放筆墨紙硯,蠟燭火石,還有場間用的小褥子小馬紮,小風爐小鍋小碗小勺,並煮粥的大米與點心吃食,打點差役的零碎銀子,隻要想得到的,都要想法子塞進去。狄自強看得目瞪口呆,他還以為跟現代高考一樣,拎個筆袋就進去了呢,聽素素說要連考三天不能出考場,連忙叫再加上草紙和熏香。
  有點不大好意思的狄自強生怕自己這個未來人會出醜,緊盯著他的表弟,大小舅子並老師,發現大家大同小異都背著放的滿滿的籃子進考場,才放下心來。隻是進了這貢院,兩眼一摸黑,領了卷子坐在考棚裏,胡亂著七拚八湊寫下來,自己左看右看,也隻有字寫得比從前略工整些兒。補了草,又不好馬上交得卷,隻好小心吹幹墨跡用鎮紙壓好,在那吃點心四處看看打發時間,場中的差役因為他打點的大方,也不來管他,倒是讓他好好的在這貢院裏體驗了一把古代考試三日遊。到了時間趕緊交卷,飛一般回到下處,第一時間就是找廁所好好方便,能對著一口臭氣遠揚的大缸還能方便的出來的,如今隻有小陳哥的先生程樂宇了,那幾位都跟著小陳哥家一起造了新廁所,同樣受不得這般臭氣,約齊了一般都是飛一樣回下處解決生理問題。
  一路車馬趕了幾十裏地回到家,素姐迎著了打發他洗換幹淨,問他如何,小陳哥拿出抄的草稿來給她看,素素隻知道字寫得不錯,對得也工整,其他的都是兩眼黑壓壓,他認得我來我認不得他,隻好作罷,先去忙中秋節要緊。今年年成尚好,打得糧食要曬了收倉,棉花還要雇人采摘,忙亂個不了。小陳哥也要幫忙,連草稿也想不來起送與連舉人瞧瞧。眾人也以為他考得不好,明水鎮上的秀才們也想不起來找他,連舉人和薛教授又怕他不好意思也不叫他。沒想到發了榜,居然坐了個紅椅子,結結實實考了個舉人中的倒數第一,氣殺了一幹千年考不取的老秀才,喜殺了狄員外與薛教授。
  這次鄉試,程樂宇自己並相於庭、狄希陳、薛如卞都考中了舉人,隻有薛如兼在孫山之外,他知道自己年小也不甚著急。薛教授自己本是貢生,見兒子女婿能雙雙中舉,喜出希望之外。明水一鎮,此案出了四個舉人,自然轟動,眾人的名字便輕輕易易記在了宗師的心裏。
  狄員外自然想像當年小陳哥考中秀才時那樣作興一番,卻被兒子攔住了,說要準備明年春天再考個進士要緊,喜酒略遲些擺才好。狄員外升級做狄老太爺,自然拿兒子的話當聖旨一般,歇了那些風光想頭。





正文 第七章入鄉隨俗
更新時間:2008-8-7 21:36:16 本章字數:2563

  
  素姐替小全哥穿上虎頭鞋,理好了衣裳,讓奶子抱著一起去給狄員外老兩口請安。倒不是她拿架子裝當家少奶奶,實在是那小腳磨人,略多走幾步兒還好,抱上個二十來斤的孩子,簡直是在刀尖上跳舞。
  小全哥已經一歲多,會跳會笑,也會跑幾步,常常累得素素在後麵邊扶著牆追邊喘氣,早晨起來,總是母親領著先去給爺爺奶奶磕頭,再在奶奶這邊呆上一天,晚上才抱回去。素姐忙啊,自從狄希陳中了舉,她這個舉人娘子,就越發的忙起來。
  有那下等人家求了親戚的書信要來賣身投靠為家人的,也有中等人家捧了地土房產要來做管家的,更有那鄉宦士紳送銀送田圖做親戚故舊來往的。這幾等人絡繹不絕,起先狄老太爺還有興趣見見,打發人家走,到後來煩了也應付不過來,便整日裏以撫孫為樂,將內外家事全交給了素姐。按著素素跟狄自強現代人的想法,自然是一個人不收,一個錢不要,不論以後考得起進士也罷,做不成官也罷,清清白白做人不好麽。但是看素姐娘家並小陳哥外婆家來者不拒,統統笑納,便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素素也知道這樣的行為不符合這個時代了,和狄自強商量了半日,還是讓他去跟老牌的連舉人討主意。連舉人本也是平常讀書人家,僥幸中了舉,又和時勢鄉宦家結了親,在明水一鎮也算是人物,要論審時度勢,自然是第一人,何況又是素素大弟嶽家,從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連舉人在家和兒子連趙完在書房對坐喝茶,見小陳哥進來,欲言又止,他本是個玲瓏人,故意指著牆上的書畫讓小陳哥品鑒,又拿宋版書來問小陳哥品相如何,把個急著回家交差的狄自強急得滿臉通紅。還是連趙完老成,替狄希陳說話:“狄舉人今日是不是有什麽要緊事?”
  狄自強心裏大喜,恨不能叫連趙完一聲親哥哥,連忙道:“連大哥,如今天天有人投身,收不收,真不好拿主意。”
  邊舉人笑了笑,吹吹茶杯裏的茶葉,也不說話。將手裏的書放下,又從案上拿起一枚鎮紙叫狄希陳看。
  這鎮紙雕著荷花蟾蜍、十分雅致,黃楊木打磨得光滑順手,拿在手裏沉甸甸的,不似平常物件輕飄飄,以狄希陳後世的眼光來看,成交價最少也有兩三萬,在如今雖算不得古董,也不是尋常有錢就能買得到的物件兒。這意思狄希陳當然省得,不必連舉人說什麽。當收就收,如今四家一氣連枝,便是一個銅錢也不要人家的,人也當你是假撇清。風俗如此,還是入鄉隨俗的好,滿眼的和尚群裏哪住得下一個道士。泯然眾人矣,才是王道。
  想通了,狄希陳便作揖道謝,連舉人也不留他,一溜煙牽了頭口就回他的莊上去了。
  素素沒想到問回來的隻有入鄉隨俗四個字,自己想了半夜,人家送來的銀子田地先前卻不開麵子都暫收了,本打算璧還的,如今也隻有笑納。那來投身做家人做管家的,揀那為人誠實的,名聲不壞的收了幾人,其他的還是不肯要。狄希陳也明白素素是怕收了不幹不淨的人不好收科,也就隨她。狄家本來富有,再錦上添花,多了幾千兩的銀子幾頃地,日子自然過得興頭,便是薛家,考中了個結結實實的舉人又做了連家女婿,投資他家的比狄家更甚,也成富家,倒是讓做了一輩子老教授的薛老太爺鬆了口氣,不必再逐日在門首的布鋪子裏看著家人做生意。
  素素有了銀子,不免也換些金子,打些金手釧,金頭麵之類的東西,請了裁縫來給全家老小做衣裳,以做舉人娘子的妝點,做舉人妹子的添妝,做老太爺老夫人的門麵,錢都花得恰到好處,哄得狄希陳的父母親和妹妹笑逐顏開。
  隻有狄希陳本人一頭紮進了書房,什麽戲酒都不肯理會。什麽都不會居然也能中舉那是運氣好,殿試若是考不好,天知道會有什麽樣的下場,萬一讓人再查出來他的小秀才是抄的,小舉人粘貼來的,更是大大的不妙,想跑東南亞種水果都跑不掉,還是抱抱佛腳來得心安。
  素素每天黎明即起,送了狄希陳進書房,方才帶著孩子請老人的安,回自己院子裏的花廳算帳,安排家務。到了飯時還要親自上灶做幾個菜,命人請了狄希陳出來全家同吃,吃完了狄希陳便接著回書房讀書背八股文。如今中了舉也不好請教得連舉人和程舉人,隻有把書讀百遍,其義自現,讀遍唐詩三百首,不會做詩也會吟當兩根救命稻草,盼著將來不要出醜才好。
  話說素素,覺得舉人娘人這個頭銜實在好用,且不說狄周兩口子比從前盡心多了,便是奶子帶孩子也是小心翼翼不敢有什麽閃失。那幾房新進的管家和管家娘子,也是服服帖帖,能當大用。就連投了別的主人的覓漢,也都轉回來,素素也都點頭收了。
  隻是人口多了,住不下也煩惱。何況當初倉促買下的莊子,屋宇並不稱心如意,如今借著中舉的東風,山上多的是木頭砍了來家,家裏人手足夠,狄老太爺便叫在莊子的側邊再蓋個三進院子,正經門樓,進門是廳,東西廂房做了書房。轉過垂花門有個花廳,分了正院和東西院,正房老太爺老太太居住,東院狄希陳小兩口居住,西院給妹妹巧姐兒住,怕她害怕,給她買了兩個丫頭,又安排了兩個媳婦守夜。這樣一來門戶嚴謹,家人出入井井有條,不似從前忙亂。規模也不大,卻有個正經鄉宦人家的樣子。原來的莊子就做了家人的宿舍。
  素素待到搬家時才請狄希陳出來看,小陳哥別的不理論,進了自己院子,數了數正房東西廂房子倒座兒加耳房十幾間,攤開手問素素要房產證:“親愛的,沒有那個東西,睡不著覺啊。”素素隻得老老實實告訴他,古代不用房產證這個東東,花些銀子去官府上個檔子寫個證明就好,以後拿那個就能買賣。“那傳說的房契呢?”狄希陳不依不饒,非要尋找安全感。
  素素抿著嘴笑了,拉著他進了正房的東屋,轉過夾道,後麵還有間小屋放著箱子櫥櫃等物,找出一隻匣子來,打開給他看,什麽房契地契都在一處,狄希陳才傻笑起來:“終於是地主了,以後喝稀飯,一定喝一碗倒一碗。”
  “地主就滿足了?告訴你,你的目標是——”素素話還沒有說完,狄希陳打斷她“沒有蛀牙可不行,牙膏的成份我都搞不清,做舉人這麽有前途,我就不兼職發明家了。”
  “是土豪劣紳,以後可以搶幾個民女回家煮飯洗衣服帶孩子。”素素似笑非笑,眼波流轉,卻讓狄希陳看得一陣發毛,“老婆大人,這麽高難度的工作,還是交給咱兒子吧,我還有書沒有背呢。”
  “你還有玻璃沒有燒呢。”看著狄希陳假裝夾著尾巴逃走,素素又加了一句,自己也笑了。
  穿越到明朝兩年多,總算可以鬆一口氣,放心睡一個好覺,不用再看別人臉色行事,真好。





正文 第八章 趕考
更新時間:2008-8-7 21:36:16 本章字數:3494

  狄自強以為二三月考試,提前幾天去看看考場也就是了,沒想到春節還沒有過,薛教授鄭而重之使貼子請了幾位舉人吃酒,商議一起進京。
  “嶽父大人,為什麽要提前幾個月進京啊?”狄希陳呆頭呆腦的問。身邊的相於庭一陣惡寒,忍不住把椅子挪開一步。
  “尋下處,拜同年。”薛教授自己是個等了十來年才等來的貢生,倒真不知道舉子進了京要做些什麽,擠了半天擠出這麽兩句來。
  薛如卞因為父親在上,低著頭吃菜,半句也不好多的嘴,心裏恨不得將這個姐夫掐兩下解氣,哪個中了舉不是飛一般進京尋下處,一邊拜同學喝小酒拉關係,一邊尋同鄉找門路,若是路遠些的,隻怕是一中了舉就收拾雨傘書箱要進京了。唯有這位一講到讀書,七竅都被牛皮糊了十七八層的人會問為什麽要提前幾個月。
  狄自強看眾位的表情,也知道自己問錯了問題,嘿嘿一笑,學大舅子化憤怒有食量。他老人家當年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黃書倒看過幾十本,哪裏知道這裏邊的彎彎繞。換素素來,怕是也是不知道滴,課本上沒有,平時清宮戲,小四穿越文也沒少看,要講到提前趕考,肯定考零分。
  眼見得一桌子菜被三位舉人悶聲不響搗了個七零八落,薛教授歎了一口氣,吩咐兒子再寫貼明兒請狄老太爺相老太爺過來,讓他們三慢慢吃,皺著眉頭慢慢走了。
  老人家一走,相於庭跳起來就拍了狄希陳一下,道:“哥哥,別吃了,咱們商議如何動身要緊。”
  薛如卞也笑道:“坐船走,我還沒坐過船呢。我打聽過了,走水路到通州也不過七八日。”
  “極是極是,騎騾子太累人,還是坐船好。”相於庭眯起眼同笑,就差在臉上大書“我很YD”幾個大字
  隻是這舉子包了妓者坐船進京趕考的風流韻事狄自強是沒有聽說過,看到自家大舅子一本正經的人也笑得如此不堪,料想必是什麽好事,為了彌補剛才的失態,也幹笑了兩聲,心裏卻打定主意,今天晚上軟磨硬泡也要讓家人同意他坐船。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三位老太爺吃了半日酒,也說坐船使得,隻是不太放心孩子頭一遭出遠門,狄老太爺橫豎無事,便自靠奮勇要去陪考,揀了個正月初六的黃道吉日,相老太爺便酒也不肯多吃,先去臨清十兩銀定了隻船。
  且說素素,心裏恨不能陪考的人是自己,嘴上卻不好說出來,坐在榻上一件一件給狄希陳收拾衣服,折一件,看一眼坐在燈下傻笑的狄自強一眼。
  狄自強正滿心歡喜的逗著小全哥,道:“爹爹去考個狀元回來,掙個鳳冠霞帔給你媽媽玩。”逗小全哥學說考狀元,一歲多的小孩子一邊流口水一邊學道“爹爹爹爹元”。素素在邊上瞧著,一肚子的離愁化做了微笑。
  “你和爹爹進京,帶誰去好?”素素想到狄周不會做飯,又有些發愁,手下慢了下來尋剪刀剪燈花。屋子裏略亮一亮,又昏暗下去,照得狄自強和孩子的影子由濃變淡。
  “肯定是狄周,娘說再請個廚子,你家和我外婆家都能用上。”狄自強笑道:“等我掙個成都府經曆回家,咱們哪,上天府之國好好住三年,就我們仨。”
  “別掙個小老婆回家。”素姐也笑了,在衣箱裏邊又放上一包銀子,尋了把小鎖鎖上,將鑰匙用紅線栓了,係在新汗巾上。“走的時候記得換上。”
  一邊素素忙著過節,各家送節禮,包餃子,打年糕,給大人孩子做新衣裳,預備賞錢。一邊狄員外尋著一位廚子叫尤聰,試做了兩桌酒,都說好,講定了一年八兩銀子,寫了文書,先給了四兩叫他收拾衣服等物。尤聰很有眼色的就搬了進來,整日跟在狄周後頭跑前跑後,一口一個狄管家狄大叔,叫得狄周肚子挺得越發大起來。隻是家裏的廚房是素姐親自下廚,輕易不許男人進去,不好顯得他本事,各家仆人都有娘子,也不用大廚房,所以這個尤廚子盼著進京的心,倒是比狄希陳還急切些。
  素姐恨不能一把將狄員外拉下,自己與狄希陳同去,心裏悶悶的,進了臘月話也少了,飯食也不大肯動。自己心裏明白,有高堂在上,沒有媳婦跟相公一起趕考的道理,自家公公要陪著去,那已是十分少見了。隻是家事還需支持,不能裝個小病哄狄希陳多住兩日,心裏舍不得怪狄希陳,隻想把功名心切相於庭和薛如卞剁十七八塊,放太陽底下曬幹喂狗。
  其實狄婆子也是放心不下,說完了狄員外,又叫進狄希陳吩咐,最後還讓狄周站在窗外邊,說了個不休,惹得狄周回家跟娘子發了半夜的牢騷。
  當下這個春月節過得沒有滋味不必說,第二日素姐與狄婆子將四人送至明水鎮外,與那兩家合起來直奔臨清去了。
  相於庭最是調皮,一上了船,圍著掌舵的船老大問東問西,唬得他家的小隨童生怕他掉水裏,跟在後邊轉來轉去。好在眾人都不暈船,那船也不十分大,前倉便住了主人四人,幾個家人自去後倉與船家做伴,有尤廚子借他家灶做飯,倒是讓船家也省了幾日買菜買米的銅錢。
  從臨清到京師不過八百裏地,走得慢些兒也不過十來日,就到了通州碼頭,自有那車夫腳夫前來招攬,一徑直到京師去尋下處。他們果然來的遲了,風景好的,地方大的都住滿了人,一直尋到國子監東邊才尋到兩處房子,一處住下狄員外與狄希陳,一處住下相於廷與薛如卞。
  原來這京師中小戶人家,就是不靠出租房子為生,也收拾下小小巧巧幾間屋子租與應試的舉子,進京的小官兒做下處,掙他幾兩銀花花。狄希陳住下的這個地方,三間北房住了父子兩個,狄周尤廚子住了東房,連著過道的南房是客廳,因為請了薛如卞相於庭日日來這裏吃飯,免不得還要買些家什器皿。
  房主人姓童,見狄員外不曾講價,就交了第一個月的三兩房錢,又柴米油鹽的買東買西,為人十分的客氣。才搬進來,童奶奶便拿朱紅小盤、細磁茶鍾、烏銀茶匙並茶果送了兩杯茶來與狄員外父子吃。吃過了,又命丫環小玉收了茶鍾另拿兩鍾茶來與狄周尤廚子吃,自己靠著西邊角門與狄員外說話兒。
  狄希陳看那童奶奶頭上是金線七梁鬏髻,勒著鏡麵烏綾包頭,穿著明油綠對襟潞綢夾襖,白細花鬆綾裙子,言行舉止十分的爽利。邊上還站著個小姑娘,綠襖紅裙,白白的小臉兒紅紅的小嘴兒非常可愛,看見陌生人看她,也不躲避,
  狄員外與童奶奶客氣說話,他便對著小妹妹做鬼臉,逗她笑。童奶奶也不生氣,隻說狄希陳孩子脾氣重了些,倒是讓人喜歡。將晚,童爺從鋪子裏回來,童奶奶整治了整齊酒席,請了狄員外父子吃飯,又托狄周去轉請那兩位舉子,誰知道相於庭早拉著薛如卞去尋同學吃酒去了,止貼了張紙條在窗上,讓狄希陳自便。
  從第一日起,早飯之外,相於庭跟薛如卞滿京城到處亂跑,唯有狄希陳,一來知道自己肚子裏沒存下什麽來以供搜腸刮肚之用,二來父親在上也不敢太過份,十回裏也就有二三回能跟著他們出去走走,不過吃吃酒,聽個小曲兒,看看風景之類。狄員外見自己兒子懂事,放下心來,與童爺互做主人,常常小飲幾杯,說些閑話,日子過得十分悠閑。
  還是薛如卞看到狄希陳恨不能頭懸梁之錐刺股之,不好意思起來,拉著相於庭收心,也像狄希陳般訂了功課,日日苦背。一日三餐讓小隨童去隔壁狄家取來。狄希陳心裏苦笑,這下勞逸結合都沒了機會,讀書之外,也隻能逗逗房東家的小朋友了。
  明水鎮上,因為狄員外並狄希陳都不在家,素姐在家支撐門戶,早起晚睡,忙的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隻得了空還要醃鴨蛋,做孩子衣服,一轉眼春天天就到了。晚上翻黃曆算日子,殿試怕是要開考了,不知道狄自強書背得如何,八股文可能入考官的法眼,萬萬不能貼了卷子給人趕出來,又怕他銀子帶的不夠,吃的不幹淨,夜夜胡思亂想,總到三更才睡。
  狄婆子見素姐如此辛苦,差人與薛婆子說了,請了薛婆子並素姐的親生母親龍氏過來與素姐說些閑話。巧姐兒見婆婆來了,給薛婆子磕了頭,又要給龍氏行禮。薛婆子連忙攔住了,與了巧姐兒一對鐲子做拜禮。龍氏拉了拉素姐衣腳,自進了素姐的東院兒,素姐隻得跟了進來,聽龍氏抱怨。
  “如今我的兒子是舉人,女兒是舉人娘子,就受不得他小巧姐一個頭?”龍氏對著女兒說個不休,素姐對這位親娘無話可說,隻好微笑,親自泡鍾茶來給她潤喉,又命奶子抱了小全哥給外婆看,好容易哄得龍氏開口去逗小全哥玩兒,自己方才抽身出來去給薛婆子正經磕頭。薛婆子與狄婆子都明白素姐的難處,不提龍氏,自說些東家的媳婦又生了姑娘,西家又買了幾十畝地之類的閑話與素姐解悶。薛婆子又講些中了進士,人家來報喜要如何如何的規矩給素姐聽,不到飯時,便帶了去尋巧姐說話的龍氏回家。
  坐在房裏歇下的素姐鬱悶,雖然龍氏是自己親媽,不好鄙視她的,可是論哪一點兒,都不如薛婆子來得叫人尊敬。真不知道素姐出嫁以前的日子是怎麽過的。有這麽個攪得家宅不寧的人物,也難怪素姐母老虎威名遠揚,原來是有出處的。又想,萬一狄自強帶個小老婆回家,可是如何是好?





正文 第九章 狄翁失廚
更新時間:2008-8-7 21:36:16 本章字數:3927

  
  要說尤廚子,極是個人物兒,論手段也有三分,論浪費,足足的有十二分。狄員外和狄希陳都是男人,平日裏也不會管家,由得他大手大腳胡花海用開虛帳,狄周倒是叫他哄成了一夥,好吃好喝供著還有提成可分,哪裏會去跟主人告發。
  那位童奶奶為人古道熱腸,看見尤廚子拋米灑麵,好貴的京米煮了稀飯,一煮一大鍋,吃不完不是倒掉,就是隨你哪個不相幹的人請了來同吃,看不過眼了略說他幾句,尤聰睜著眼睛直著脖子亂跳,唾沫星子都要飛到菜鍋裏,裝腔作勢道:“臨來京裏舉人娘子吩咐了的,不必省錢。若是老太爺跟舉人老爺餓瘦了,要打我板子的。”
  童奶奶也是大手大腳慣了的人,狄員外平常都看在眼裏,如今見尤廚子如此做作,免不得要查考一番。夜裏偷偷站在廚房外邊瞧他,陰溝裏倒了半鍋白飯,大盆泡著幹筍香菇幾天都吃用不了。上好的香油煎了豆腐拌得韭菜尖噴鼻的香,鍋裏煮得滾熱稀爛的羊肉,尤大老官兒正與狄周你來我往吃得有趣。狄員外怕人笑話,發作不得,呆了半響,回去與狄希陳道:“那童奶奶說的不錯,尤聰實在不是個東西。”
  狄希陳道:“叫他回去吃自己就是,爹爹如何這樣生氣。明兒就讓他卷鋪蓋走人。”
  “罷了罷了,這是京裏,尤廚子又是個潑皮,且忍耐些罷,回了家再治他。”老人家總是想的周全。
  狄希陳以為炒個員工小意思,就沒想到這一層,可是叫他忍耐,一口氣又出不來。自己氣了半宿,坐到天明,開了門去與相於庭薛如卞商量。
  薛如卞還沒來得及說話,相於庭就笑道:“不如叫他送信回家去,讓嫂子打發了吧。”
  這話說得薛如卞皺眉,狄自強無語,難道自家娘子就那麽強悍?回去避開狄周說與狄員外聽,狄員外倒是覺得這主意不錯,讓狄希陳趕緊打發了尤聰家去,另在京裏覓一個廚子。
  狄希陳想了許久,也想不出個好法子來,隻得依了相於庭那並不高明的主意,提起筆來給素姐寫信,不外乎我在京裏還好,考完試就家去,你在家辛苦,自己注意身體之類。一邊寫一邊難受,從來沒有跟素素分開過這麽長時間,寫封信都是場麵上的話,一句親愛的老婆我想你,啵一個都不好意思寫出來。這一發呆,筆中的墨汁滴到桌上,順著桌子的紋路慢慢流成一個S。左看右看,還是一個S,狄希陳大拍自己的腦袋,笨啊,不是還有英語嘛,整個大明朝,天朝大國,找得出第三個會現代英語的人?投了筆找出一張不知什麽麵子的包袱來,又喊狄周廚房裏尋了一塊炭,在上邊彎彎扭扭畫起來。畫完了,問狄周:“這是什麽?”
  狄周看了半天:“大哥,我還是拿去洗洗?”
  “哈哈,這就對了,你拿這個把我買的絲線包起來。”狄希陳大是得意,坐在炕上端著茶鍾,得意的喝了一口,又叫尤廚子進來。
  “尤聰哪,聽說你以前來過京裏?”狄希陳笑眯眯的問他。
  “大哥,當初,我跟著王大官人進的京。王大官人再三的留我,我念著家裏,沒理他,自回去了。”尤聰神氣活現,又加了無數的油鹽醬醋,聽得狄周連連搖頭,狄希陳肚內笑得直抽筋,臉上做出你真是了不起的表情,哄得尤聰說得越發的眉飛色舞。
  等到尤聰長篇大論說了個盡興,狄希陳方道:“說起來,我這裏真真是一刻也離不得你,無奈何狄周是個村人,要他家送個信捎點東西去怕是認不得路。”狄周在邊上怔了怔,張了嘴,又閉上。
  “如今我給你五兩銀做路費,你快去快回,領我娘子的回信就回來。”狄希陳愁眉苦臉的對他道:“你路上可不要耽擱啊。”
  車馬店裏雇隻騾子到明水,最慢不過走七八日,一個來回,頂了天四兩銀,何況回到明水,給各家送家書,賞銀也不少。狄周在邊上口水咽得啯啯響,看尤聰大步回房收拾行李,衝到狄員外跟前說話:“這送家書的事,為何不讓我去,他哪認得相大爺家?大哥怎麽讓尤廚子去,他去了誰煮飯?”
  狄員外皺眉,頓了頓足,伸出手來拍了炕桌一下:“你從明水到京裏走過幾遭?”嚇得狄周縮手縮腳回了東屋,酸溜溜看尤廚子春風滿麵換了新衣,扛著行李,懷裏放著狄希陳的書信,背上背著包袱,拱了拱手,自去車馬店雇騾子回明水去了。
  尤廚子這一去,狄員外便請童奶奶幫忙,說要雇個廚子。
  童奶奶聽得尤廚子被打發了家裏,連連道好,又聽得狄員外要雇廚子,連忙道:“為何不尋個灶上的?比廚子可省心得多了。原來我們家就有這們一個,論手段也好。隻是十七八了,架不住我們那位爺一門心思打人家主意,前兩個月叫我嫁與前門外的屠夫去了。如今我也正要尋一個,狄爺不如也尋個灶上的罷。”
  從那日起,童奶奶便忙了起來,找來常在她家走動的兩個媽媽,到處尋訪,若是兩個媽媽都說好,免不得自己也要去看看,或是讓領來家來試試。
  原來,京裏人家,不是那高門大戶,請廚子的也少,大多是灶上。這灶上的人兒,都是從小學了烹飪,調教好了的。生得好些的,免不得做個妾室,若是平常,配了家人或是到了年紀嫁出去罷了。所以就有人家,買了小姑娘,從小調教好了拿出來賣銀子。
  狄員外聽了童奶奶的話,心裏活動起來,便打算買這麽一個,算計著不過十來兩銀子,將來到了年紀賣掉也不是什麽難事,狄婆子也無話可說,心裏自以為得計。狄希陳聽得童奶奶說爹爹不雇廚子,要買個灶上的,看童奶奶說話口氣,估量著是會做飯的二奶,勸也不好,不勸也不好,一肚皮心事也不好和別人說得,隻有放下了,讀書去。
  這一日,兩個媽媽騎著驢兒來,說有一戶人家,養了七八個呢,如今有兩個要賣,來問童奶奶意下如何。童奶奶就請了狄員外來坐,問長相和手段如何。
  一位媽媽連忙道:“一個十七,一個十九,論手段,論長相,倒是那個十九的強些,隻是腳略大些。”童奶奶就看狄員外,狄員外道:“隻要手段好,腳大些怕什麽,不如領了來讓童奶奶試試她的手段。”童奶奶便叫領了來。第二日,那個媽媽帶著個婆子,領了個女子進來,與童奶奶和狄員外磕頭。仔細瞧,到不隻十九,身量高大,人也不蠢笨,問她,回說:“若是家常菜,也做得來兩桌,隻是上不得大台麵。”
  “居家過日子呢,誰家天天擺酒請客,能做得家常菜就好。”狄員外越看越喜,讓狄周出去買了豬肉豆腐黃牙菜等物,讓她自去廚房,看她如何行事。那個灶上的,洗幹淨手,麻利的切肉切菜,燒好了,先拿小盤盛了,使托盤並箸送到狄員外麵前,又將大盤盛與底下的兩位媽媽並婆子。等到狄員外說了個好字,那位婆子就站了起來道:“若是爺覺得好,就是她罷。”
  童奶奶看狄員外點頭,便命婆子帶了人回去,與兩位媽媽講價錢。媽媽們定要二十四兩,把那灶上的說的天女一般,如何不值這些銀子?
  童奶奶好笑:“你們說二十四兩,那是頂尖兒的人才,就不論手段,她這個長相兒,也不是頂尖兒,我說十六兩罷,若不是狄爺要的急,還出不到十六兩呢。”
  兩個媽媽看著狄員外,狄員外笑道:“我是個糊塗人,比不得你們童奶奶見多識廣,她說是十六兩,肯定不會虧待你們,多一錢銀子也沒有,你們兩個看著辦吧。”
  媽媽們陪笑:“狄爺說笑話了,那就十六兩罷,也是咱們與狄員相識一場。”
  第三日,狄員外帶著狄周,跟著兩位媽媽去了主人家,寫了契書,將那灶上的領了回家,先交與童奶奶照管。
  不幾日,與她做了新鋪蓋,新衣服。讓她搬到廚房裏住。因為她名字叫做調羹,狄員外覺得狠好,仍叫原名。那調羹,年紀原也不小,在家又是主人家收用過了的,來了幾日,聽了童奶奶教導,安安份份的做飯,也不與狄周說笑話兒,更不與狄希陳調眼色,倒是叫狄員外喜歡個不了,心裏十分的感謝童奶奶,買了份禮謝她。
  素姐在家,突然看到尤廚子急忙回家送書,起先一家人都嚇了一跳,再看書信,不過報平安罷了,莫名其妙了半日,還是巧姐兒分絲線,笑話道:“嫂子快來看,哥哥將包袱畫的花花綠綠的,狄周那個渾人也不知道洗幹淨。”
  素姐看那包袱裏子,寫得是英語,一行一行看去,原來是尤廚子如何如何不規矩,讓她打發了。看來狄希陳是怕寫在信裏走了風聲得罪小人,神經兮兮用的瞞天過海之計。順口便道:“狄周不洗,叫狄周媳婦子洗了去。”心下盤算了一會,叫了人吩咐下去,命尤聰家去歇幾日再來,說是的請薛二爺來寫回信,隻是這幾日偏不得閑,等動身時再一並賞他。尤聰手裏有銀子,估量著素姐也不好少賞他銀子,樂得到處閑逛,那銀子更是大方花用。等過了十幾日,銀子看看不夠回京的路費,有些急了,進了宅去問何時動身,素姐也不見他,隻叫守門的跟他說,各家都有些吃用之物要準備,等齊了一並送去,讓他住些時日。這樣一推三四五,住也讓他住,吃飯也不少得他。打聽得他手中銀錢胡亂花完了,叫他來,要打發他進京,卻不與他銀子。
  “奶奶不是說還有賞錢麽?”尤廚子左右翻看,沒找見半錢銀子,又看幾家要他送的不過是幾封信,幾斤吃食,沒有半點值錢的物件,荒了神。
  “你狄大爺信上說給了你五兩銀做路費,來回不過三兩銀,其他的就賞你了。今年年成不好沒有閑錢,等幾家大爺都中了進士,再一並賞你罷。”素姐笑道:“還不快去,莫讓你狄大爺等你。”
  這尤聰心裏恨不得咬小氣的素姐一塊肉下來,一邊罵,一邊去相家討路費,相家是素姐來打過招呼的,相老太爺親自跟他說等不得他,家裏自使人去了,反過來要回他家的書信,打發他吃了中飯叫他自去京裏。這尤聰總算明白人家使了個調虎離山,叫他自己走路。他不說自己不守規矩,胡亂花用,隻說狄家小氣,素姐刻薄,站在狄家莊子門前大罵。素姐,差了個家人請了地方保甲拉了他家。把他訂的合同尋了出來,上邊隻寫了一年,如今隻兩個來月,又與了四兩工錢在先,也不叫他還,收了那些東西,打發他走路。這下尤廚子無技可施,地方做好做歹,還要他給主人家磕了幾個頭當做賠主人家的銀錢,才肯放他走。





正文 第十章 福兮禍兮
更新時間:2008-8-7 21:36:16 本章字數:2267

  
  調羹本是主人收用過了的,原也是女主人勸說:“這妮子也不小了,已是收用過,是做妾呀是不做妾呀也要拿個主意,不要鬧出什麽笑話倒不好收科。”家主人聽了這話居然直接賣了她。她自己以為不是嫁個小生意人,就是配與家人。沒想到狄員外看中她,童奶奶留她住了兩日,悄悄教她:“你狄爺是個厚道人,萬不會虧待你。隻是家中那位狄奶奶掌家,你萬事順著她,不要仗著狄爺與她做對。在京中你安份度日,回去了自有你的好處。”所以調羹每日裏忙完了廚房,若是狄員外並狄希陳都不在家,她就進上房收拾縫補,若是有人在家,守著廚屋不出門,說話都不大聲兒。狄員外見了,如何不喜歡?
  狄希陳現買了幾本八股文大全之類的東西,抱著背了半個月,終於在痛苦中迎來了殿試。,考完了,暈乎乎睡了一整天。
  一連等了數日,也不見他的卷子貼出來,方才鬆下一口氣來。本來麽,以狄希陳現代人的觀點像考公務員申論那樣寫八股文,八成會跟哥白尼一樣被架火上燒死,所以,狄希陳再次祭出粘貼大法,拚湊出十來篇萬金油,也不知道他的運氣是好是壞,居然都用上了。
  誰料狄希陳的房師,肚子裏很有些墨水,生平最恨的是抄書蟲,批卷子之前命家人搜羅了無數的時文,命幕僚一手數本,若是找到一樣句子的,便拿黑墨塗了,不許取他。萬幸改狄希陳卷子的那位師爺心裏十分的不以為然,看到這本句句有來曆,字字有出處的卷子,驚為天人,與眾人同看,擊節讚歎不已,做了記號,低低的取了他。待到放榜出來,居然又是一個紅椅子,倒讓風聞老師喜好的舉人們大吃了一驚,隻是這一門四舉子庭試都得過的佳話被好出風頭的山東學道傳遍了京師,人也不好說得他,那位房師命人抄了狄希陳的卷子,在家親自再看一次,到得後來白紙全變成黑紙。無奈是自己取的,隻得捏著鼻子認了這個學生,送了禮來氣得全留下了,也不留他杯茶。狄希陳卻是無知者幸福,也不明白這是老師不待見他,照樣與相於庭薛如卞一起跟著程相宇各處活動。
  相於庭在二甲,授了工部主事,程相宇是禮部。唯有薛如卞跟狄希陳差不多少,都是候選知縣。這知地方一縣,雖然都是七品的父母官,缺的好壞卻有天地之差,按著輩份來聽天由命的畢竟是少數人。好在相於庭也算個官兒,可以打聽得消息送得出去禮,換回來一句過兩年來。想來最近的缺沒有什麽出產,好在薛如卞做官的心腸也不熱,收拾了行李,買了人事,來約狄希陳回家。
  “不論是哪裏的知縣,做一個也罷。”狄員外捧了茶鍾正和狄希陳商議。
  薛如卞見了禮,坐在下首勸他:“老太爺,這實缺所費不菲,若是地方沒有什麽出產,還不如在家做個田舍翁呢。如今京裏有相大哥在,什麽時候覓不得好地方?”
  “極是極是。爹爹,京裏米珠薪桂,橫豎幾日的路程,捎了信就能再來,不如家去。”狄希陳著實有些想素姐了,這一出門近五個月,從來沒有和她分開過這麽長時間,也不知道她是胖了還是瘦了。至於這個官,候選的也是官,走了回家人家一樣敬你,急什麽。
  狄員外總是說兒子不做了官,白進了京一趟。無助的狄希陳給來上茶的狄周使眼色,叫他隔壁去請童奶奶來說話。
  不過片刻,童奶奶自捧著一盒混沌先送與廚房叫調羹下了與眾人點心,方才整了衣裳,先與狄員外,再與兩位暫新的知縣大人行禮。
  狄員外連忙讓她到客位坐定,與她說:“童奶奶幫咱們拿拿主意,這個官兒,做得做不得?”
  “千裏做官隻為財。”童奶奶笑道:“做得做不得就看缺的好壞。我是個婦道人家,眼裏隻認得錢真,狄老太爺莫笑話我見識淺。”
  看到狄員外點頭,兩位知縣大人才明白:鬧半天,薛大人文縐縐的話兒狄老太爺不是沒聽進去,是沒聽明白。
  拿定了主意,忙著買人事,收拾行李,雇騾馬,先命狄周去通州碼頭定船。又將吃用不了米麵等物送於童奶奶。童奶奶收了,回送了些京裏的特產。最奇的是童奶奶的女兒小寄姐,聽得狄希陳要家去,非要將自己學著繡的荷包送與他。狄希陳也隻得收了,自去街上買了些小東西回贈小姑娘。
  這一路歸心似箭,閑話休提。
  話說相於庭先回家搬家眷進京去,狄婆子與素姐聽得狄員外一行不日回家,早早的收拾下做好的新衣並素日愛吃的幾樣吃食,派了兩個管家牽了頭口在臨清等,要接爺倆回家。
  狄希陳到是沒什麽,狄員外心裏倒有幾分忐忑,很怕調羹入不得狄婆子的法眼,走路都有些發漂。調羹倒沒什麽不好意思兒的,抱著自己的包袱坐在臨時雇來的青布小轎內,連個轎簾都不掀一角。
  狄婆子領著媳婦女兒並孫子,站在莊子門首迎接,看到那青布小轎抬進來一個人,先還當是兒子尋的人,很是擔心的看了看素素的臉色,看狄希陳笑嘻嘻的給自己行了禮,去抱小全哥,料定沒有小陳哥什麽事兒。再看狄員外臉色卻有些發白,狄婆子本來有些笑臉,這一下全收了回去,就問:“這是誰呀,連個禮沒有?”
  狄員外給兒子使眼色,狄希陳心想:老爹,你尋的人兒,別讓我背黑鍋啊,口裏隻得含糊道:“那尤廚子不是打發了嘛,沒人做飯,所以尋了個灶上的。”
  素姐見得涼風嗖嗖的從公公那裏吹到相公身上,心裏也有數,忙道:“即是灶上的,快與娘磕了頭。我領你去廚房邊的耳房住下。”
  調羹依言給狄婆子磕了頭,又給素姐巧姐行了禮,跟在素姐後頭向廚房去。狄希陳抱著小全哥,親啊肉啊亂叫,順手還拉著巧姐兒,不知不覺往東院去了。就是狄周,指揮著家人們將行李搬進莊,忙得到處亂轉。唯有狄員外,愁眉苦臉跟著狄婆子回上房,狄婆子命人關了門,與狄員外說了些什麽,都不可知。隻是狄員外打那天起,半個月,身上不知道哪裏都貼得有膏藥。





正文 第十一章 狄翁娶妾
更新時間:2008-8-7 21:36:16 本章字數:3409

  
  素姐對調羹道:“不知道你來,且先住下罷。”恰好狄周媳婦子引了人送了調羹的鋪蓋進來。素姐看調羹身上的衣裳並鋪蓋,從裏到外雖然是新的,洗得也幹淨,卻都是夾的,這個天氣穿厚了。再細瞧長相,濃眉大眼,年約二十許,身量高大,一雙大腳,叉著袖子,正跪在炕上鋪床,動作又輕快又麻利。
  調羹看到素姐看她,就扭頭笑了一笑,道:“大嫂,晚上俺烙羊肉韭菜盒子使得不?”
  素姐哦了一聲,不冷不熱的回說:“你且歇幾日,等你狄奶奶吩咐。晚飯我叫春香送於你。”說罷回自己東院去了。
  素姐倒不是不待見她。平日裏要說怕老婆,狄自強同學自認第二,狄老員外那就是大明朝數第一的都元帥。狄婆子最是雷厲風行的人,如今正在上房剪尾發威呢,做兒媳婦的怎好上前?退一步便了。隻是這公公的麵子也要周全,回家便叫奶子並陳嫂一起翻箱子找舊衣裳。近四月天氣,大家早換了單衣,隻有調羹淨身進門,當初做得都是夾衣,現做一是來不及,二是不知道婆婆怎麽樣處,隻得先找些舊的出來,叫她自己改大些兒,胡亂穿些日子罷。
  陳嫂在一邊扶著箱子蓋,奶子李嫂動手,一件一件翻出來與素姐看,上裳下裙,素姐揀那不曾穿過的,顏色素淨的挑了七八套,李嫂捧到前邊。
  陳嫂翻了翻,陪笑道:“大嫂,這兩件本來就小些,怕是改不得。”
  素姐笑道:“這兩件,本不是與她的。橫豎顏色花樣差不多,你二位一人一套罷。”兩人歡喜受了,與素姐磕了頭道謝收起。素姐便命春香將自己多的那個針線籮筐拿了來,又取了兩匹白夏布,好讓調羹做小衣兒。讓春香先送了去,說她:“你送了去,也別問她,看她屋子裏還少什麽,自來與我說。”
  那狄希陳,將京裏買來的物件兒,獻寶一樣排在臥房的大炕上,手裏抱著兒子,邊上站著妹妹,眼巴巴等半天,也不見素姐進來瞧。聽得外頭素姐吩咐春香那些話,道:“老婆,忙那些幹嘛?快來看我給你買的好東西。”
  陳嫂忙進去抱過小全哥,立在邊上讓他兩口子翻看。
  素姐卻是好笑,看炕上五光十色,連繡裙烏綾首帕、蒙紗膝褲、玉結玉花、珠子寶石、扣線皮金,京針京剪,擺了無數,道:“等我做什麽,我與巧妹妹一人一半得了。”
  巧姐笑道:“哥哥與我買的另有一箱,我都搬了家去了。這是嫂子的那份兒。”
  素姐別的都不理論,將針剪等物細看了看,笑道:“你哥倒是在行,這些女人的物件兒,一買一個準。”
  說得狄希陳恨不能買塊豆腐撞死,買給娘子與妹子的,不都是女人的物件是什麽,菲利浦還有女士專用剃毛器呢,氣鼓鼓道:“房東還送了兩百個角子肥皂,四斤福建飴糖,是男人的物件,我就不給你!”
  素姐話說出口,也省得自己是過了。剛才對著調羹,多少心裏總有些不舒服,老子納妾,無論如何怪罪不到兒子頭上,忙對著狄希陳福了一福:“小陳哥,我錯了,晚上紅燒肉與你賠罪罷。”
  巧姐看不得小夫妻肉麻,臉紅紅的出去找侄子玩去。狄希陳看妹子走得遠了,三步並做一步衝到素姐跟前,一把摟住妻子,狠狠的親了兩下。
  誰料春香走到窗外邊與秋香說話兒,狄希陳跺了跺腳,咬牙切齒鬆開素姐,一溜煙出了門去。
  素姐好笑,板了臉喚春香進來,春香回說:“那調羹再三的說要來與大嫂磕頭,我因大嫂沒吩咐,也沒讓她來。看她屋子裏,洗臉盆架都沒有。”
  素姐心裏暗歎老太太果然厲害,以不動應萬變,將新人曬在那裏,上不上下不下的,家裏巧姐沒出閣不好說得話,狄希陳更不好說的話,老公公怕是在上房跪算盤呢,這個夾在中間兩頭都不能討好的人,怕還是要自己來做。無奈自去廂房,指了幾樣常用的家具,不曾用過的木盆,茶壺茶鍾,命陳嫂一一送去。
  將晚,先揀了幾樣菜,盛了飯送與她吃。調羹不是笨人,看前前後後都是小主人娘子招呼自己,料得主母還有後話,安安份份坐在耳房內等她發落。
  晚上掌燈開了家宴,狄員外與狄婆子上座,巧姐打橫,狄希陳與素姐抱了小全哥坐在下邊。狄周媳婦子帶了人一道道菜捧了上來。狄婆子看也不看狄員外,也不問兒子京裏如何,每上一個菜,抄了兩下,吃得半口便放下。吃了半日,巧姐看嫂子與她掉眼色,先就說吃飽了,將筷子擺在碗上,告了罪正要出去,狄婆子便拿素姐發科:“你如今事忙,這菜越發的不中吃了。”
  素姐連忙站起來陪笑稱是。
  狄希陳正大塊紅燒肉吃得快活,聽得這話不由的又夾了一塊肉品品,味道好極了,正想為妻子說句公道話,看他老子喜笑顏開的衝著他笑,張開的嘴不好就閉上,隻得胡亂夾了筷子菜填進去。
  “既然京裏尋了個灶上的,以後廚房裏就交於她。你家前日來商量你兄弟與小巧姐何時畢姻,一頭是小姑。一頭是弟媳婦,嫁妝的事你用心料理。”狄婆子慢慢說道。
  素姐笑著,婆婆說一句,便應一句是。這回狄希陳也看明白了,老太太要下手收拾調羹了,教素姐不要多管閑事,隻有那個老爹還在笑,隻怕他笑得越歡,老娘下手越狠。
  從這一日起,素姐就忙了起來,狄希陳是候選知縣,在京裏趕著回家,什麽都沒有置辦,如今都不好出得門。請了人在家與他做圓領,打腰帶,又要差人去尋梁冠、紗帽、鸂鸂補子、朝靴等物。素姐自己也要做袍,穿珍珠頭箍,買霞帔。這些還好,可以跟娘家一起合買,出銀子罷了,不費大多功夫。
  小巧姐的嫁妝卻是惱人,本來是個尋常的秀才妹子嫁與秀才,不過八步大床,描金衣櫃,雕花鬥桌,再加上做衣服打首飾,也不太費事。如今做了知縣大人的妹子,標準上去了,嫁妝的內容也變多,樣樣都要先問婆婆再與巧妹妹商議。素姐兩頭著忙,抽空子也還要照管兒子,樂得不去碰婆婆的丁子,將調羹的事放過一邊。
  狄婆子便放開手與調羹過不去。起先是裝病不起,不能與眾人一處吃飯,要叫調羹單獨做與她吃。漸漸便說她不是鹽放多了,就是沒煮爛。做了幹飯,想吃稀飯,烙了餅偏要吃麵。素姐下廚時身邊有兩三個人打下手,不過使鍋鏟而已,到調羹,就隻得她一人,從天亮到三更,使得她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調羹也是個要強的人,等到狄婆子睡下了,洗曬不停,將自己上上下下收拾的幹幹淨淨,叫人挑不出她一個髒字。
  調羹是叫做什麽就做什麽,應得及時跑得飛快,狄周媳婦子好事,常找她說話,她也不開口埋怨半個字,叫人搬不了舌頭撥弄不了是非。
  狄婆子見這計不成,再生一計,飯食上不與她多事,偏是病了身上動不得。說媳婦跟女兒事忙不要她們服侍,隻愛調羹。白日裏要她扶著到處走動,拿東拿西,晚上打發狄員外書房住,要調羹陪她。明水地方本來多水,時近夏月,蚊蠅多得不得了。調羹打個地鋪,方才睡下,不是要茶,就是要小解命她來扶,略躺一會,又有蚊叮咬,隔著衣裳,叮得到處是大包,怕狄婆子說她,狠命的忍著不抓撓。看見狄員外與她說得一兩句話,傷筋動骨的罵她。調羹一一都受了。
  狄員外也心疼新人,礙著大夫人,不敢打抱不平。再者又受得當初童奶奶大教,不說狄婆子不好,狄婆子罵調羹,他還跟著說調羹兩句,隻暗地裏跟連舉人訴苦說調羹極好,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連舉人納過幾房妾的人,當是領過夫人如此這般大教的,便教他等狄婆子自已不好意思起來,再覓時機幫他說話。
  其實狄婆子不是壞人,隻是當家作主慣了的婦人,道狄員外從來是數一數二的都元帥,臨老了居然還想納妾,一時下不了台階。這等的作踐調羹,心裏不免有些不好意思,看那調羹又十分逆來順受,日子久了,那不好意思也露出三兩分來。狄員外便請了連舉人娘子來做說客,狄婆子心裏吃醋撚酸,也不得不收拾了東廂房,與調羹開了臉,正大光明的擺酒請客,與狄員外做了妾。
  調羹極有福氣,不久便有了身孕,狄婆子免不得心裏著了惱。臉上又不好表露出來,看狄員外如此歡喜,更是生氣,有心怪他,又不能說出口。再加上巧姐將要出閣忙碌,五十來歲的人,身體就差下去,裝病變成真病,慢慢的不好起來。
  素素冷眼看那調羹,雖然有寵,卻不驕。狄婆子沒有給她半個人使,廚房裏的事半點也沒放下,平日裏做完了飯,便在她自己屋裏做些小衣裳。到了時辰自去請安問好,退了下來也不與管家娘子多事,有那不長眼的媳婦子與她過不去,她也隻當春風吹過石頭,不驚不惱,倒讓素姐覺得可敬可愛。隻是婆婆那裏心結不解,素姐也不好伸出橄欖枝,和她相與,暗地裏約束自己院裏的媳婦丫頭,不許尋她不是。
  且說薛家定下十月初五,要娶巧姐過門,素姐一頭是兄弟娶親,一頭是小姑出嫁,恨不能學哪吒分出三頭六臂來。





正文 第十二章 發威
更新時間:2008-8-7 21:36:16 本章字數:3631

  六月,是天熱起來的時候。西院裏的石榴花開得正好,舊年移來的梔子也開了花,院子裏香氣撲鼻。素姐進了小姑子的院子,見了這般景致,就想起當年大學的圖書館,不由止了步。閱覽室的院子裏就是一邊是石榴一邊是梔子。素素喜歡石榴樹底下的石桌椅,常常在周日上午帶了一疊作業在那裏寫。寫完了,開水房打來的不合格開水方能把茶葉泡開,正好狄自強踢完了球,過來好喝。
  素姐正在那裏對著花兒微笑,巧姐親自掀簾子出來迎她,道:“嫂子,今日什麽風把你吹了來?”
  素姐揚了揚手上的大紅灑金嫁妝單子:“差不多了,我先來念與你聽。若是使得,再跟娘說。”
  巧姐兒抿嘴笑道:“嫂子,我倒不稀罕這些個東西,能像嫂子一樣認得字就好了。”
  素姐正色道:“我也是嫁了過來你哥教的,真想認字,叫我兄弟教你。隻要一天認一個字,一年下來你也能和我似的,認得帳本了。”
  巧姐兒想了半天,低頭說話:“隻怕他不肯教。”
  “他,哪個他?”素姐打趣已經臉紅的小姑子兼職弟妹,“若是那個他,不肯教你,隻管與我說,我打死了他。”
  巧姐的頭越發的低了下去。
  丫頭小銅雀正好送上茶上來,素姐道了謝,接過來又笑:“這是誰家的茶?倒是一杯好茶。”
  羞得巧姐兒恨恨的躲進裏間罵她:“嫂子,你別喝俺家茶”。
  正說笑間,狄周媳婦子一路笑一路高聲道:“打聽得大嫂在這邊,娘請過去說話。”
  素姐料定不是巧姐的事就是調羹的事,便進裏間拉巧姐:“好妹妹,我錯了。給你賠個不是罷。”又轉頭道:“娘沒說叫姐姐也去?”
  狄周媳婦子回說,“隻叫得大嫂。”
  素姐看小巧姐沒有想去的意思,心裏歎了口氣,整了整衣裳,跟著狄周媳婦順巧姐東角門進上房。才走到正房大門中間,就看到公公愁眉不展的走出來,忙側身施了禮,退到過道外邊,讓公公出去。
  還好是候選知縣家的老太爺,要是現任知府老爺,家裏怕不是有七仙女慶壽,也能開兩桌麻將,素姐胡思亂想。又想到唐伯虎點秋香的電影,強忍著笑,使勁掐了下自己胳膊,妝出一副什麽也不知道的表情,小心跨進門。自從調羹進了狄家門,十回有九回,婆婆都是拿她敲打調羹的。這招乾坤大挪移,卻是施展錯了對像,那調羹,分明是鐵布衫現任掌門,如何敲打都笑臉迎人,有時候,素姐自己都恨不得打她兩下兒,虎那裏受不得力,山就要多挨兩下,雖然不痛,也是很落人麵子的事。
  狄婆子正坐在椅上,板著臉。調羹陪坐在邊上,笑著衝素姐點了點頭,肚子分明有些凸起,人也胖了些。
  素姐鬆了一口氣,知道狄婆子今天大約不會拿她做伐子。忙笑道:“娘找我,可是為巧妹妹的事兒?”
  狄婆子呶嘴,衝著素姐抱怨:“我如今不管家,你怎麽也不管事兒。調羹半裝的肚子,跟前通沒個人使喚,你倒好,一心忙你的弟媳婦。”
  素姐聽到這話,呆了半天,方忍住氣答是。
  大約見素姐比平日裏應得略慢,狄婆子又道:“給姨娘買兩個人兒。”轉頭,卻是對著調羹說話:“你且先使,等閑下來再慢慢尋好的。”
  調羹對著素姐笑了一笑:“讓大嫂受累了。”
  素姐連忙道哪裏哪裏,借著這個話頭,說:“是我昏了頭了,對不住姨娘,我現在就去找吳媽媽,聽說她家現有幾個人兒,趕緊叫她都送了來與娘和姨娘瞧。”說完了,揚起小腳,飛一般走回自己院內,生怕走得慢些兒,臉上的怒容讓人看出來。
  狄希陳偏生今日得閑,不曾出門,正得意洋洋命小全哥坐在台基上,一邊學兔子跳一邊教他念:“小白兔,白又白,兩隻耳朵豎起來。”
  冷不妨素姐黑著臉闖進來,看見小全哥光屁股坐在台基上,拎起來照著屁股就是兩巴掌,打得小全哥哇哇怪哭,又罵奶子:“李嫂,不看好小全哥,明兒又拉肚子。”
  心痛得狄希陳臉腮邊都抽抽,一把撈過孩子道:“你也太過小心了,怕拉肚子,抱起來就是,打孩子做什麽,擔心娘聽到心裏不快活。”
  不提狄婆子還好,提到婆婆,素姐一肚子邪火,搶過小全哥來,照著光屁股,狠狠的甩了幾下:“我的孩子,自有我教。好不好,與你什麽相幹。”
  狄希陳賭氣道:“沒有我你生得出來?你消停些罷,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素姐聽得這話,想到狄希陳自京裏回來,萬事都不理論,每日裏早上請了安,穿著那身新行頭,不是去縣裏打秋風,就是去府裏會朋友,還有什麽文會詩會,兩三日都不回家。更可恨的是常常跟那些所謂的斯文朋友,去喝花酒。樂大發了回家還要繪聲繪色講給素姐聽,卻從不問問她在家過得什麽日子,夾在中間,不好做人又是什麽滋味。
  那李嫂知機,早抱過孩子出門,連院子門都掩上了。
  素姐見四下裏無人,淚珠兒不斷流下來。她本就用不慣那些宮粉胭脂,素著臉兒,又哭的黃黃的,倒叫在外邊見慣了盛妝女子的狄希陳心痛起愛妻來。
  狄希陳忙進房將手巾搭在肩上,捧出洗臉盆放在台基上,將毛巾浸濕了擠幹交給素姐:“親愛的,別哭了,都是我不對,你生我氣,打我兩下。”說完了,將臉湊到素姐跟著,拉她的手兒在自己臉上輕輕拍兩下。又問:“是不是娘給你氣受了?”
  素姐見狄希陳說中心事,拿手巾掩著臉又哭起來。
  狄希陳暗叫後悔,嬌妻自古便含酸,老太太如今是老了,那陳年老醋威力更是驚人哪,自己怎麽就沒把女人吃醋當回事呢?白讓媳婦受這麽大委曲。連忙伸手摟著素姐:“人家姨太太怎麽樣,你就怎麽樣對調羹,別把老太太當一回事。別理他。”
  素姐咬牙道:“你都這麽說,我也不給誰麵子,就照著人家的葫蘆畫瓢罷。”
  隔日,素姐便將巧姐的嫁妝先放下,張羅著與調羹做衣裳,首飾來不及打,拿銀子去繡江縣裏換,高價買了一大一小兩個丫頭叫春桃和小春杏,反正人家有的,都不少調羹一指布,半根頭簪。三五日功夫,抬進幾箱子衣裳。那調羹也十分的體會得素姐的大情,將自己從頭到腳換了綢緞。,畢竟在京城裏吃過幾年粥兒,妝扮好了,也有幾分夫人的樣子,倒襯得狄婆子跟個老媽子一樣。
  狄員外見了自是滿心歡喜。狄婆子雖村,也明白自己老拿素姐做筏子,素姐夾在中間難做人,偏生自己為出一口氣,傷了她,如今兒媳婦妝老實呆,也不好發作得,見了素姐,先就陪了小心。誰知道就得罪了一個小巧姐。
  狄員外四十歲上頭生的狄希陳,如獲至寶,待過了幾年方才生得小巧姐,雖是個女兒,也看得重。村戶人家,不會像大家小姐那樣讀書習字,衣食住行都是盡了那小戶人家的力量。待到狄希陳中了舉,得了官,家事越發好了起來,無論得了什麽好吃的好玩的,上上的尖兒供了這位小巧姐,方才送人的送人,自用的收藏。狄婆子固是愛女,素姐卻是不把古代這些東西太當一回事,有的用就好,絲綢跟棉布,一定用棉布的,一來舒服,二來絲綢那東西,穿上身怕掛花,洗兩水就掉色的,遠沒有銀子摸起來可愛。那不花銀錢得來的,順手就借花獻了家裏的小姑子。
  小姑娘家家的,寵了幾天,不免有些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小巧姐見得嫂子把個調羹捧到了天上,不明白嫂子那是逼急了跳一回牆,隻當調羹借著爹爹的寵愛在家作威作福。自已在家生了幾天氣,實在氣不過,趁著調羹去做飯,尋了兩根棒槌,領了小銅雀,兩個人衝進東廂房,將一應東西,能砸的都砸爛了,衣裳綢緞都剪了幾尺長的口子,妝盒內的金花,金非,翠蓋,挑牌等物,拿到台基上使棒槌槌了十七八遍。管家娘子們攔又攔不住,何況心裏也想看調羹笑話兒,忙亂著也沒有報狄婆子並素姐知道。
  還好正房裏狄婆子問外麵為什麽這麽吵鬧,小巧姐聽到還曉得一個怕字,丟了棒槌,飛快回了自己院子,將別的媳婦子都趕出去,栓了門躲藏在閣上。
  狄婆子卻是故意等小巧姐砸了差不多才出來走個過場,命人請了素姐來看。
  素姐拉了狄希陳正在家裏對巧姐的嫁妝單子,聽了這事,狄希陳一拍腦袋道:“前幾日嚴監生請了我今日幫他兒子看文,我且先去,他家離明水還有二十來裏地,我過幾日再回家。”言罷一溜煙去了。
  素姐進了門,見調羹站在門口發呆,忙命人扶了她到正房去坐下,自己進門去瞧,好好一個東廂房,一明兩暗三間,都被打了一個稀爛,亂得腳都伸不進去。素姐看得心裏好笑,這小巧姐嫁了出去,隻怕這明水一姐的位子就要換她來做。正暗笑,有媳婦子在外邊請她:“大嫂,娘請你說話呢。”
  這回,狄婆子板著臉,從眼睛裏還能看出想笑。調羹坐在下首,明明在笑,從眼裏看出想哭。
  素姐進了門也不說話,行了禮站在那裏,眼睛隻看條桌上的花瓶。那花瓶,好像是金秀才送來賀狄希陳中舉的,狄希陳看不上這不入流的非古董,素姐就當平常物件兒命人擺在各房裏了。現在看來,這花瓶上的花鳥,工筆畫還是不錯滴,就是顏色俗了點,大紅大綠的。偏偏不知道哪裏尋了來一把野雞毛,插在裏邊,灰都積了有半寸厚的樣子。看來婆婆屋子裏的人,要敲打敲打了。
  狄婆子等了許久,方明白素姐是不肯開口,自然也不會順著給巧姐台階下,有心難她一難:“小巧姐犯錯,你這個嫂子說怎麽樣辦?”





正文 十三章 餘波(上)
更新時間:2008-8-7 21:36:16 本章字數:3755

  素姐微微笑道:“娘說怎麽樣就怎麽樣辦。我這個做嫂子的又是大姑子,怕偏了心說出去人笑話。”
  素姐這話說的直白,那意思,小巧姐得罪的是調羹,人正主兒沒說話,你先別問我。
  狄婆子皺了眉,喝了半鍾茶,慢慢對著調羹道:“也罷,姨娘說怎樣?”
  調羹偏也學了素姐剛才,眼睛隻看那花瓶,仿佛沒聽到狄婆子問她。
  狄婆子當家主母幾十年,為人又厲害,從來都是一言堂。論起這太極雲手,那是推不過素姐,若想綿裏藏針,又哪裏是調羹對手。如今一個兒媳婦,一個妾,齊齊將她曬在這兒,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麽好法子來。
  論起理來,素姐是因為自己說了重話擠兌她,不然也不會大捧銀子流水一樣花出去惹得小巧姐生是非,調羹,又捉不出半點錯來。思來想去,還是先安撫調羹為先,胳膊打爛了折在袖子裏,想好了便笑道:“姨娘想是還生小巧姐的氣?”
  調羹淡淡的,道:“小孩子家家的,調皮些也沒什麽。”
  素姐聽到這句話,對調羹另想相看,沒想到啊,這春秋筆法,人人都會用呢。
  狄婆子叫調羹噎了一下,喝了剩下的半鍾茶,方勻了氣,又道:“小巧姐極該請了家法的,隻是眼看要出閣的人,打她一頓,一來怕人家笑話,二來也怕婆家臉上過不去。”
  平常,像這樣話說了半截,後邊素姐看她眼色自會出來打個圓場,今日狄婆子看了又看,好麽,兩個人都盯著那花瓶在看呢,隻好自己又說道:“罷罷,如今我老了,也管不了許多,你少了什麽,自去問素姐要。”
  調羹聽到這裏,站起來福了一福,道:“娘說的是。”也不等素姐說話,自回東廂房收拾房子去了。
  素姐見調羹走了,連忙道:“姨娘屋子裏要用的家什,我屋子裏還有些,要趕緊趁爹不在家送了去,省得又淘氣。”看狄婆子張了嘴還想說什麽,假裝沒看到,三步並做兩步跨出門檻,一邊吩咐上房的媳婦子掃院子,一邊順著石子路,回自己家去。
  狄婆子見平常兩個最低眉順眼不過的人,今兒都硬氣起來,越想越生氣。最氣的還是狄員外老糊塗了,臨老居然娶妾,還要養老生兒子。如今這份家業,一半是她半輩子早起晚睡掙下的,一半是兒子考取了功名掙下的,平白的就要分了給人。婦人家本來就愛小,老太太們更是恨不能一文錢當中劈開來做兩文錢花的人,如此這般算來算去,不免心火上升,一口痰堵在喉嚨裏,喘不過氣來,一頭倒在坑上掙紮。偏生丫頭媳婦們剛才都避開了,還不曾回來。
  待到素姐回家尋了些綢緞,親自來與婆婆看,方才發現狄婆子躺在炕上,身子不能動彈,兩眼直翻。
  素素見了,不免先是嚇一跳,再看狄婆子口內說不出話,手腳都不能動,料想是中風,當初狄自強家大伯與大伯母吵架,大伯中風發作起來差不多也是這樣。慌得鞋也不及脫,跳到炕上,一手拍背一手從脖子邊伸到前邊掐老太太人中。捧東西進來的陳嫂也有些見識,不喊不叫,將手裏的東西一摔,急忙的掉頭到前邊找管家尋醫生。
  素姐掐了會子,狄婆子咳嗽了幾聲,吐出一口痰來喘氣,方才把她平放在炕上。此時早有人去找狄希陳並狄員外回家。
  春香受了命去請巧姐,滿屋子尋不見一個人,退出來拉著巧姐屋子裏上夜的家人媳婦道:“巧姐姐哪裏去了?”
  那媳婦子笑指了指閣樓上,道:“躲藏進去這半日了。你自去叫門,說不得過兩三日餓了就開門了。”
  春香急得一跺腳,轉身爬到胡梯半截處大聲喊道:“巧姐姐,娘有些不好了,你快開了門去瞧瞧。”
  那巧姐,與小銅雀藏在閣樓上,閣樓高不滿三尺,寬不過十來尺,又放了些箱子,兩個人擠在裏邊又悶又熱又黑,心裏正後悔沒有找個好地方躲藏。小銅雀又在那裏不停的埋怨她,說是娘請了家法定會將她們打得半死雲雲,惹得巧姐與她逗嘴。待得春香喊了十來聲,才聽到娘不好了幾個字。
  畢竟是自己娘,小巧姐連滾帶爬拉了門栓,一步踏空差點掉了下來。
  春香看她身上沾滿灰塵,臉上出了汗,糊得一道一道黑印子,頭發上還掛著蜘蛛網,後邊還跟著一個有其主必有其仆的小銅雀。
  小銅雀從後邊拉著她袖子道:“姐姐撣撣灰,洗個臉再去。”
  巧姐卻不理她,掙脫了手,撩起裙子直奔上房去。
  此時正好狄婆子轉醒,調羹已是來了,坐在邊上與她打扇,素姐坐在炕裏伸著胳膊彎到前邊,狄婆子半靠在兒媳婦的身上,就著她手裏的茶鍾喝水。
  巧姐見了娘與調羹都在,又怕又不好意思,也不敢進門,磨磨蹭蹭站在門外邊,扣那門框,一副髒兮、可憐巴巴的樣子倒叫素姐看了好笑,狄婆子看了心疼,調羹看了又生氣又好笑。
  等到還有一個一模一樣的小銅雀進房,鬼頭鬼腦在巧姐後邊扭來扭去,狄婆子掌不住笑了,道:“還不去洗了臉。”
  素姐忙攔:“且別洗,也讓你爹跟你哥瞧瞧你這花狸貓的樣子,不定怎麽樂呢。”這話說得有些突兀,一屋子人也就狄婆子聽明白了,點點頭道:“大嫂說的是,你爹笑兩下,你也少打兩下。”
  巧姐聽了娘跟嫂子的話,明白今兒算是過去了,頂多爹爹罵兩聲算了,喜歡的忙跑進來。狄婆子忙喝住她道:“還不快與你姨娘賠不是。”
  巧姐忙跪下來行了大禮,慌得調羹扔了手中的扇子來扶她。
  正好狄員外跨著大步,氣喘籲籲進來,眼見得女兒正在賠罪,愛妾滿臉笑容扶起,安下那懸在半空的大石頭,問狄婆子:“你可好了?”
  “半邊身子麻軟,”狄婆子皺著眉動了動,道:“隻怕是不中用了。”
  素姐忙道:“狄周去請前門外王府裏的醫官去了,我教他牽的那青花大走騾,隻怕這半日就到的。”
  狄員外點點頭,素姐跳下炕好讓狄員外近前,就便拉著巧姐去自己屋裏洗臉梳頭,讓他夫妻三口子說話。
  到了素姐屋子裏,巧姐看素姐臉色不太好,忙問:“嫂子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剛才叫你嚇的,”素姐親自捧鏡子給巧姐照,巧姐一邊笑一邊取了篦子梳頭發。
  素姐心裏卻十分的難受,早知道婆婆氣成那樣,就順著她給她台階下了。也不至於中風這樣嚴重,看小巧姐無憂無慮,要是知道母親半身不能動彈,不知道怎麽樣惱呢。
  巧姐看嫂子木木的,知道她八成是擔心母親,快手快腳梳了頭,擦了麵,撣了身上的灰,便拉著她重回上房。
  那王府的醫官已是來了,正坐在外間,狄員外陪著說話。
  素姐心裏難受,埋頭著向前衝,倒是巧姐聽見陌生男人說話聲音,伸手拉住她,兩人站在窗外聽那醫官道:“幸虧救的及時,老夫人無甚大礙。在下開兩副藥,愛吃就吃些,不愛吃丟開也罷。隻是以後動不得氣,千萬小心。”
  狄員外聽了連連點頭稱是,忙命前邊廳上擺酒,要請醫官吃飯。
  素姐聽到無甚大礙,那笑容便自己跑到臉上,回房親自數了一吊的開箱錢,叫陳嫂先送去。估量著吃了飯才去,又封下四兩銀的紅包,兩壇子金華酒。陳嫂送了錢回來,說那醫官說了,老太太以後不能生氣,素姐聽了好笑,果然是良醫,醫得心病。這話說得正中狄婆子的下懷,隻怕這禮還要加厚。便又尋了兩匹家織的絹,命陳嫂去倉裏量了一石上好的稻米。自己袖了貼子去上房說與婆婆知道。
  狄婆子正靠在炕上,後邊枕了幾個枕,調羹站在邊上奉藥,一個小小朱紅海棠如意的盤子,上邊擱著一隻白瓷小碗盛著半碗藥,又有一隻小碟,裏邊放著幾粒蜜汁浸的楊梅。另有一隻茶鍾,裏邊滿滿一鍾白水。
  狄婆子慢慢喝了藥,咽下去,皺著眉吃那楊梅,半天才伸手去拿茶鍾嗽口。素姐在邊上急得不得了。還是調羹,久做丫鬟的人,低眉順眼,心平氣和,倒叫素姐看了有些過意不去。
  素姐上前一步道:“姨娘,前邊的菜怕是不夠,小春杏在廚房亂轉呢,快瞧瞧去。”調羹會意,抽身去了。素姐方拿出貼子來對狄婆子道:“娘,俺封了四兩銀,兩壇酒,兩匹絹,一石稻米。雖然禮重了些,難為他一些不拿喬,來得又快。以後相與也容易。”
  狄婆子點頭,問什麽酒,知道是金華酒,忙道:“咱家那葡萄酒還有麽,換兩壇子那個給他。”素姐應承了,親自拿鑰匙去酒窖開門。
  自從前年狄希陳賣了明水鎮的房子,這兩年下來葡萄酒差不多的人家兒都會釀了,價錢也不比從前,隻是滋味好壞各有不同。那位公子爺給自己家的美酒掛了蘭陵美酒鬱金香的牌子,酒卻酸得跟醋一般,還不如同席幾位釀的好。狄希陳聽說了拿了當笑話回來說過,還特地花三分銀買了小壇回來給素姐嚐,倒是品質跟價錢差不多少。比起來,還是狄家的酒好,隻是素姐跟狄希陳都拿定了主意,釀的不多,也不賣。自家喝喝,留幾壇送人,倒讓人沒處做手腳,眼紅不了。
  隻是這酒窖,便管的嚴密,鑰匙素姐親自掌在手裏。狄希陳是把釀酒的方子說了與眾人知道別的卻不曾吐半個字,這葡萄酒,與白酒黃酒窖藏略有些不同,是萬萬不能讓人學了去。
  果然那醫官,見了銀米,不過拱一拱手,見了那酒,曉得是狄家的葡萄酒,大喜,再三的謝狄員外,不等狄員外說,便自己說道:“老太爺如此慷慨,在下恭敬不如從命。若是宅內有什麽風吹咳嗽,命人去說一聲便來的。”
  狄希陳本以為家裏幾個大小女人吵鬧,躲避幾天便了。沒想到,主人家剛擺上了酒,家人一徑尋了去,開口就道老太太不好了,嚇得他打馬飛快走了來家,正好趕上狄員外吃得臉紅紅的門首送客。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立了腳站在一邊。他老子見他半日才回家,到了家也不去瞧他母親,大喝一聲:“還不去瞧你娘。”





正文 十三章 餘波(下)
更新時間:2008-8-7 21:36:17 本章字數:2913

  狄希陳唬了一跳,再看狄員外鼻子眼裏都是笑,料想老娘沒什麽大事。衝那醫官拱拱手,便拔腿進去了。進了上房,狄婆子扶了巧姐正在地下走,見狄希陳汗津津進來,先自笑道:“難為你趕了回家,先回去洗洗罷歇下罷,明兒說話。”
  狄希陳問得母親並無不適,也便放心,衝妹子笑笑,掉頭回去了。
  巧姐不依,嘟著嘴對狄婆子道:“哥哥笑話我。”
  狄婆子笑罵她:“小心傳到你婆婆耳朵裏,叫再冬哥休了你。以後遇到調羹,遠著些。”
  巧姐忙道:“不是氣不過,我也不砸她。誰叫她一個灶上的,也穿得一身綢緞。我嫂子還不穿呢。”
  狄婆子伸出手指頭點了點女兒額頭,“你休忘記,你婆家幾位都是那位龍氏生的,那可不是盞省油的燈,你若還是這麽沒頭沒腦的,難保不吃虧。多學學你嫂子與調羹。”
  且說狄希陳一進了自家屋子,就見素姐正坐在床邊洗腳,腳半浸在木盆裏。邊上放著兩根兩丈來長的白布,並一隻明礬盒子。秋香拎著壺熱水慢慢澆上去。素姐皺著眉道:“多澆會,今兒我這雙腳算是完了,走出一腳泡來。”
  狄希陳想起從前,素素最喜歡夏天不穿襪子,光腳穿一雙涼鞋,雖然腳指甲沒有學人家畫上花花朵朵,可是什麽時候都是幹幹淨淨,叫人看了十分舒服。再看如今天這一雙腳,分明是殘廢,素姐怕腳臭,每日裏早起,又要洗又要纏,還要撒上吸潮的明礬,跟受刑一樣。狄希陳不由一陣心酸,揮手叫秋香出去,自己跪在床腳踏上,伸出兩隻手罩住素姐的腳,輕輕說:“苦了你了。”
  素姐嗔道:“那你還沒日沒夜在外邊遊蕩?家裏亂成一鍋粥,你抬腿就跑了。”
  “你們幾個女人幹架,我夾在裏邊怎麽辦?”狄希陳無奈,一大老爺們,家裏妹子跟二媽幹架,老娘看熱鬧,除了抬腿就跑,能幹什麽?“給妹子遞棍子還是給二奶打氣?”
  素姐聽狄希陳這般說,也笑了。彎腰拿手巾擦腳,狄希陳很狗腿的搶過手巾,素姐推他:“休叫人瞧子笑話你。”
  “怕什麽,我這明水鎮一哥的名聲,全山東都知道。”狄希陳笑道,“隻怕改日要換你家薛如兼做。”
  話雖這樣說,狄希陳還是站起來叫秋香進來幫素姐纏腳,那個東西,左一圈右一圈,間或還要撒明礬,是個技術活兒,素姐自己都搞不定,還是交給專業人士來做吧。
  素姐便叫春香:“去廚房看看我的飯可好了。”
  狄希陳忙道:“要兩份兒,我也沒吃呢。”
  素姐纏好了腳,穿上大紅緞子四季花白綾底的鞋兒,自己看了看,自嘲道:“就這雙鞋,放到咱們那個時代,也值台冰箱。”
  狄希陳忙施展乾坤大挪移,與素姐商量事。那位王公子釀酒,也曉得是狄希陳因他用了強,故意將方子傳了開去。沒奈何不隻那幾位,就是別家,道聽途說學了法子釀的酒都比他家的強。如今賣不上錢來,白收著狄家老宅沒什麽意思,想讓狄家買回去,放了消息與狄希陳。
  狄希陳又想買又覺得加了錢買回來太吃虧。素姐問要加多少錢,狄希陳道:“也不多,四百兩。”
  “他怎麽不去搶,一轉手要掙原主人百分之五十!”素姐氣得聲音都大了,一拍桌子,嚇得秋香跟陳嫂都跑了進來,陳嫂見不是兩口子相爭的意思,拉著秋香又出去了。
  狄希陳方道:“畢竟是咱家舊產業,當初賣了就很沒麵子,不然我也不會去考這個官兒。”
  “如今你也是個官兒,雖然不知道猴牛馬月有實缺。”素姐冷笑:“就不想想,從前那宅子可是住得官兒的?贖回來誰去住?”
  狄希陳道:“你說的都有理,可是不能叫狄家的產業在我手裏賣掉。”
  素姐歎口氣勸他:“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其實素姐也知道狄希陳心裏都明白,就是大男人的麵子下不來。從前無權無勢要退一步海闊天空,如今做了知縣官兒,總想鬥鬥土豪劣紳。想來日日在外邊吃酒,都是在走門路找關係。不由的又勸他:“咱們是來過好日子的,你已是被狗咬了一口去,怎麽總想著要咬回來?”
  狄希陳看素姐說的這麽刻薄,歎口氣道:“罷了罷了,依你丟開手吧。隻是還得跟爹娘說一聲兒。”
  春香送了飯來,一大盆米飯,一碟香腸,一碟煎豆腐、一碗蒸雞蛋。狄希陳見了投了筷子道:“那調羹日日就與你們吃這些東西,著實該巧妹妹砸了她。”
  素姐道:“你小聲些罷,今兒亂的不夠是不是?請的醫官吃飯,忙裏還要給婆婆開小灶,調羹忙的可憐兒的,是我命春香自去做的這幾樣。調羹正是三四個月的時候,若是怎麽樣了,你家兩個老的不知道怎麽吵呢。”
  狄希陳想起來問:“今天PK,誰勝?”
  素姐笑道:“大奶得麵子,二奶得裏子。就看加賽能不能一舉得男了。若是得了男,你輸,家產要分一半人家。”
  狄希陳道:“你就不心痛?”
  素姐拿筷子敲他:“怎麽說我也上過幾年學,也知道自己掙的錢最好。對了,”話題一轉“咱們將來是賣酒呀是做官摟錢?”
  狄希陳大樂:“當然做官,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哪。咱不貪,撈一萬兩就行。省著點,夠狄賢齊一輩子了。”
  素姐看不慣狄希陳的張狂樣子,啐他道:“你不是要燒玻璃嗎?不是分分鍾的小CASS嗎?”
  狄希陳忙道:“蛋涼了不好吃,快吃,吃完了我帶你跟小全哥出莊走走去。”就此把贖回老宅的話揭過一邊不提。
  那位王公子見半個月沒有回信,倒坐不住了,又使了人直接與狄希陳說,狄希陳問狄員外老兩口,都說山居甚好,不願回明水鎮。唯有調羹為長久打算,心想著若是生了個哥兒,將來分家住在明水,自己也是人上人了,倒是在狄員外耳邊吹了幾天風,怎奈狄員外大事上頭,從來是奉狄婆子為主。狄希陳便慨然回了王公子道:“雖是舊宅,怎奈修葺一新,做價一千二百兩,那是在下沾了便宜。如今要預備京裏花費,挪不出這項銀子來,不敢應承,倒教您費心了。”
  王公子無處下爪,終於死了心。狄希陳心裏恨他恨得咬牙切齒,本來好好的掙錢生意,半路上叫他攔了,如今葡萄酒算是山東特產,哪裏再有那肯出八兩銀一壇的商人,到頂不過二兩,差的隻肯給一兩錢銀子。也隻有自己家裏釀些喝喝罷。素素天天說要燒玻璃,是呀,哪個穿越來的人不燒幾個玩玩,可是那東西真那麽好燒的嗎?要建什麽樣的窯,配方比例又多少?最重要的是,這獨門生意賣多少錢人家都眼紅,就怕再來一次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那就真的要做刮地三尺的青天大老爺了。這種事,狄希陳怎麽會真的去做,他也是窮人家孩子長大,知道窮人的苦,怎麽忍心搜刮窮人的財產肥己?
  小巧姐這一場風波,狄婆子雖然中風,慢慢也能下地走動走動,活動開了,胳膊腿都好些了,便與素姐一起張羅小巧姐的婚事,那收稻子,摘棉花等事便讓那個知縣大老官狄希陳去管。調羹管著廚房,又要支持內宅,又要管外邊覓漢並打短工的飯食,累得臉又瘦了一圈,狄員外便自己上陣監廚。狄家上上下下,就是小全哥都在忙著學說話,唯有巧姐一個閑人。可是她身閑心不閑,聽進去母親教導,有事無事冷眼看調羹說話、素姐做事,生怕將來嫁過薛家不會做人。
  轉眼就到八月,薛家定了初五過聘,九月初六畢姻。兩家就格外的忙起來了,媒人們兩頭亂跑,有時兩位親家老爺親自約了一起商量。狄婆子起先還怕把素姐比下去了,她會使小性子,沒想到素姐沒有絲毫不滿,一天到晚樂嗬嗬忙裏忙外。





正文 第十四章 樂極生悲
更新時間:2008-8-7 21:36:17 本章字數:3698

  
  薛家新在明水鎮外一裏買了一所三進的宅院,將西院的第二進給薛如兼做新房,糊牆鋪地,收拾的如雪洞一般。其時薛狄兩家都是辦過一次喜事,是以並不忙亂。薛家照著薛如卞的舊例備了一個整齊大聘,命管家薛三省換了新衣,和媒婆一起送過狄家。狄員外賞了每人一千錢,一匹大紅布,回了銀碗銀鑲箸,繡枕男女鞋並些綢緞果品之類,打發狄周陪同回禮。兩家各往各門親戚家分送喜果。
  素姐與狄希陳都是頭一次親曆古代婚禮,覺得十分有趣。就是炸喜果,兩個人都在廚房看了半天,怕人家笑話不好意思,狄希陳抱著小全哥,一家三口去看請來的廚子炸喜果。原來就是白麵摻蜜做的點心,下油鍋炸出來的。狄希陳曉得素姐臉皮薄,又不慣久站。說要嚐嚐那幾個廚子手段如何,看人家炸了兩鍋,命每樣盛了些,叫春香拿盒子裝了回家。
  素姐本來就愛吃些小零食,以前雖然沒有什麽錢,偶爾發了獎金也會買些酸奶薯片話梅肉鬆之類。自從很走運的穿越到明朝做地主婆,除了想爹媽,就是想那些數不清的零食。可是這大明朝,最流行的東東,除了瓜子,就隻有麻餅這種大路貨。那些土特產品比如幹果蜜餞,都是人家吃酒用的,倒不好拿來常做零嘴。
  狄希陳這回搗鬼,心意如同送她玫瑰一般,她也不說破,就抿著嘴兒跟在後邊笑。回到家,素姐尋了小風爐兒,燒著了炭,拿小吊子燒了大半吊子甜水,要親自泡茶與狄希陳吃。
  狄希陳大樂,照他們家鄉規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燒開水泡好茶,然後去洗臉掃地。早飯多是外邊買來的油條糍糕等物,就了茶吃下去,以為人生至樂。穿越到明朝,素素固然是想念現代文明各式各樣的小食品,他更是十分懷念早上的那一杯茶。
  那山東地方近海,水不中吃的多,賣的多是茉莉花茶,要借花朵的香氣去那水裏的鹹苦味。輕易買不到綠茶,後世幾十塊錢一斤的平常貨色,也難覓到。就便有,商人求利,必摻些花來做上品花茶賣。所以狄希陳渴茶的心,比素姐吃零食還要重些,畢竟零食不是天天要吃,那茶,從前哪一天少得了?
  素姐事又忙,難得親自泡杯茶。明朝哪,流行的是煮茶,不習慣。所以狄希陳便命李嫂抱了孩子前邊樹林裏玩去,打發了春秋二香,要跟素姐吹吹涼風,喝個茶,浪漫一下。
  素姐從後院捧了一隻茶壺兩隻茶鍾前邊來,就看見狄希陳一個人坐在院裏大樹下的石桌旁,衝著她笑,忙問:“孩子呢?”
  “李嫂抱大門外樹林裏玩去了。老婆,就我們兩個人,吹吹風,喝喝茶,怎麽樣?”狄希陳遞一枚喜果到素姐嘴裏,又問:“好吃嗎?”
  素姐咬了一口,道:“跟麻花差不多,不好吃。”喝了半鍾茶衝那又膩又甜的味道,又道:“老公,我想吃牛肉幹,你去買。”
  狄希陳正滿心歡喜含了茶水在口內回味二十一世紀,聞言嚇了一跳,“今年春上政府才發的通知,禁殺耕牛,作為一個優秀人民幹部兼候補知縣,怎麽可以頂風做案,知法犯法?”
  撿炸的金黃的小果子遞了過去:“再吃一個吧,下次吃要等你家老三成親。”
  素姐搖頭,將剩下的那枚吃掉,拍拍手道:“京中隻怕這幾年都沒有消息,將來上下活動也要不少銀子,趁今兒有空,咱們認真想想,掙些錢花花。”
  狄希陳頓時覺得這茶難喝起來,心裏罵素姐窮瘋了。一個葡萄酒就逼得狄家搬山裏來,就是YY小說裏那些YY的點子,且不說有沒有可行性,隨便拿一個來用上,大明朝還有無數土豪劣紳等著下手呢。不過不好駁得娘子大人的麵子,道:“且慢慢尋吧,又要掙錢,又要別人不眼紅,不容易啊。”
  素姐看狄希陳自從京裏見了大世麵回來,真應了那句江湖走老,膽子變小的老話,也不好再說什麽。她一年到頭,最遠不過跟在家人山背後看人種個地,聽說的最多的也隻是哪家大小老婆相爭,砸了幾個花瓶之類的事。自己都覺得腦子生了鏽。不過婦人天性,覺著自己有哪裏不好來,必要在別人那裏挑出些更不好來,心裏方好過。狄希陳見素姐不大高興,就明明素素有邪火要發作,忙道:“同年李貢生莊上有個小窯,燒些花盆之類,我去瞧瞧,看家裏能不能建個燒玻璃。”哄得素姐笑了一笑,忙出去了。
  出門過了一刻,素姐方想起來那李貢生家哪裏有窯?倒是設了館,教得七八個小學生,收得那點學費還不夠一家五口吃飯,上次狄希陳還特地跟素姐說,讓素姐送中秋的節禮,他家多裝幾石米麵,不要那裝門麵東西。想來狄希陳是借他金蟬脫殼去了。氣得素姐尋了根尺子,敲了狄希陳的一頂帽子半日,到後來自己也笑了,方才丟開手。
  霎時到了九月初一,薛婆子便大清早來與巧姐上頭。先送了雞鴨魚肉,四盤果子兩尊酒。狄員外怕調羹勞累,請了廚子置酒相候。狄婆子請親家母吃過茶,便命請巧姐來見婆婆。巧姐裝扮了,穿著大紅妝花吉服、官綠妝花繡裙,環佩七事,小銅雀扶著,見了婆婆的禮。又麵向東南,朝了喜神方向坐在一隻水桶上麵,薛婆子把她臉上十字繳了兩線,上了鬏髻與排環首飾。巧姐便與婆婆四雙八拜行禮。禮畢站定了那裏,薛婆子見她雖然生的不如素姐好,那模樣濃眉大眼也十分討喜,又見素姐站在邊上,還是當年在家溫柔的樣子,心裏大樂。
  狄婆子讓一杯,薛婆子便吃一杯。狄家那日叫了兩個唱喜曲的,在邊上唱得熱鬧。吃了半日,兩位老太太都有些醉了,薛婆子一一打發了賞錢,狄婆子便道:“孩子有些粗使物件,初五日送到府上。”二人意思都照舊年狄希陳與素姐的例子請客人,便不多話,素姐送了薛婆子到莊前坐轎回去,不提。
  到了初五日,薛家裏外都張燈結彩,請了親戚相陪,裏外都叫了唱小曲兒的,伺候鋪床。狄家也從清早門上掛了彩,擺設妝奩,狄婆子那愛女的心甚,怕女兒被薛家大媳婦連小姐比下去,陪送的除了財物,還有一頃地,這地裏的出產,單供女兒胭脂花粉針線零用。
  那些妝奩一抬一抬排成長龍,從狄家清早出去,繞了明水一圈,到中飯時方到薛家。一路上人都咬指稱羨,道巧姐十分的福氣。
  狄婆子到薛家,與眾親眷見了禮,便都往薛如兼屋裏與巧姐鋪床擺設,親手拿新布袋量了一袋綠豆壓在床上,因路遠,吃了兩杯酒就趕著回家。晚來跟狄員外兩個,在燈下跟巧姐說了許多做人家媳婦的道理,還不曾說完,天便亮了。素姐已經光梳頭淨洗臉,過來與小姑子梳頭插戴、穿衣裳。忙亂下不覺到五更,外邊鼓樂到門,狄員外忙換了新衣,出去大門外接了女婿到家,等到吉裏,薛如兼簪花掛紅,前邊騎馬,巧姐彩轎在後邊,邊上狄希陳也穿了公服送妹子。一路上風光無比,其後的拜堂入洞房送飯,也不去說他,足足鬧了幾日,方才把狄薛兩家這一場大事完結。小巧姐到了薛家,與相公安靜度日,倒也不讓人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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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邊說到狄希陳虛晃了素姐一槍,也曉得親親老婆大人要是真的發彪,說不定下次就能穿越到異世大陸去。所以在家歇了兩日,真的去臨縣請了工匠來,在後山上起了座窯,整日裏帶著兩個家人,開始科學研究。素姐自然喜歡了。便是狄員外老兩口,覺得兒子在家燒火玩泥巴,總比日日去了行院人家吃酒強,也不管他。
  巧姐嫁了,西院子空下來,調羹想搬了去,自己不好去說。夜裏央狄員外,狄員外靠在枕上,半日不語。調羹沒奈何息了想頭,在狄婆子眼皮底下低頭度日,好在她肚皮一日大似一日,狄婆子也不十分的瑣屑。素姐就覺得這日子安靜多了,隻是那調羹是雷區,無事不去踩她,有事也隻與婆婆商議,倒也沒有什麽閑氣好生,對著認真玩泥巴的狄希陳,笑容也多了許多。
  快樂的日子總是容易過,不覺將到調羹臨產。狄員外就有些坐不住,在老妻麵前走來走去,狄婆子心裏便不由的酸辣起來,等到孩子落地,居然是個兒子。那狄員外聽得喜報,全身隻有三兩重,快活的恨不能飛上天去。
  狄婆子強撐著,打發了賞銀,洗三擺酒請客做滿月,一日夜裏又痰氣上湧,不能動彈。這半夜裏人都睡了,狄員外又在調羹外屋,便沒有人救她。第二日媳婦子早起敲門半日不應,請了素姐一起進去,已是不中用了。狄希陳親自請來醫官,幾副狼虎藥灌下去,過了良久才醒來,卻隻有一隻手能動。狄員外樂極生悲,一頭是老妻,一頭是愛妾並嬌兒,一頭都放不下,兩頭著忙。
  素姐看婆婆話都說不完全幾句,隻得出頭,與調羹的孩子尋奶子。調羹身體十分的健壯,出了滿月,將孩子交給奶子,自己便搬到狄婆子外間住。吃飯穿衣,以至於便溺洗漱,都是她一個人。她身量又高,力氣又大,抱狄婆子起來睡下都輕鬆得很,服侍的狄婆子無話可說,感激得狄員外如獲至寶一般。
  便是素姐,也深感調羹大恩,那些服侍人的事,倒杯水之類還好,自己是抱個孩子都抱不動的人,哪裏有力氣去抱婆婆起身?隻是嘴上不好意思說得,伸手接過了廚房,撿那滋補的飲食,多多的煮了,有公公婆婆一碗,就有她一碗。
  狄希陳對這些事情並不放在心上,他心上隻有素素一個人。雖然頂著這皮囊,要叫二老爹娘,勉強隨了大流做孝子,其實覺得狄婆子量小,生生自己把自己氣成這樣,不值得同情。倒是調羹,很得他敬重。早先看素素立場堅定的站在狄婆子那邊,就不以為然,如今更是一口一個調羹好,說得素姐沒脾氣。





正文 第十五章 織襪忙
更新時間:2008-8-7 21:36:17 本章字數:3216

  
  天氣漸漸轉冷,將要換季。素姐又忙著做衣裳。今年不比往年,畢竟也算是個官兒,與婆婆商議,不單狄希陳與公公,便是婆婆和調羹,都從裏到外置了幾套綢緞衣裳,出門好穿。因調羹沒有,又單與她做了新皮襖,又拿自己一件舊了的,改與小全哥穿。
  這日早飯後,裁縫領了人來送衣裳,素姐與陳嫂並春秋二香一起對了亮處看針角。狄希陳抱了孩子在外溜了一圈回來,笑道:“當是買衣裳呢,不好還要退貨?裁縫坐在門房裏喝茶倒不說他,那幾個扛箱子的,都縮在牆腳曬太陽呢,不好看。”
  素姐聽了忙道:“廚房裏早說過了,大鍋煮下綠豆稀飯,才蒸上饃饃。隻是這些人,不肯都擠在門房裏,又沒有別處可以去,怎麽辦呢?”
  狄希陳明白不是素姐不款待這些打零工的人,笑笑便了,又問:“給我做了些什麽好衣裳?”
  那陳嫂機零,走到一堆前一件一件拿給他看,他也不奈煩,看了幾件就道:“娘子啊,你成日裏叫我研究這個,開發那個。你就不能把這衣服改良一下?外麵的不說,這裏麵的衣褲,改得貼身些如何?”
  素姐聽了這話,極為抱歉:“上次給小全哥縫個荷包,你都當是豬肚子。若是經了我的手,你的褲子,怕也成了豬腸子。你若肯穿,我便去改。”
  屋子的人,都笑了。素姐能幹,唯有這針線上頭束手無策。狄希陳也笑了,道:“孩子早上出去,穿的也不少,隻是風一吹,身上都涼了。他的衣服,叫裁縫都改的緊些罷,寧可過幾日再做新的,不要怕長得快小了。”
  春香見女主人丟不開手,便過來奶子跟前,摸小全哥的手,果然冰涼,依言就將小全哥裏邊的小衣小裳都撿了出來另放。
  素姐命幾人去上房送衣裳,四下裏無人,方問狄希陳:“我記得我小時候織過毛衣的,有這回事沒有?”
  狄希陳想了半日,笑道:“織好了全是洞,我不肯穿,你賭氣拿菜刀跺碎了,是那回吧?”
  素姐紅著臉道:“不然,我再撿起來,學著給孩子織些紗衣紗褲吧。”
  “還有襪子!多多的織。”狄希陳反而激動起來,這年頭,不知道有多少人穿越,怎麽就沒個開工廠賣針織內衣的?織幾雙襪子也好啊。那布做的襪子,難穿哪。
  兩人說定了,素姐自去打發裁縫,狄希陳便帶了他那兩個常隨,一個叫不言,一個叫不語的去山上砍了兩根大竹,拖到後門劈成細條磨針。素姐找來狄周媳婦子,問她可能將棉線幾股絞成一股。狄周媳婦子說能,便命她紡幾斤送了來。
  莊戶人家,過了秋收便無事。男人們去挖溝渠,整道路,姑娘媳婦們趁著日頭好,都在院子裏有太陽無風的地方紡線織布。哪像後世,落腳處聽取麻將聲一片。
  到了第二日,素姐便趁著中飯後無事,帶著春香坐在自家院子裏織紗衣。起先竹針也還紮手,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過了半個時辰,素姐便能一邊手下如飛,一邊指點春香織個圍巾了。小全哥兩歲多,身量小,衣裳也小,素姐手不停的織了三個下午,便織成了,雖然樣子醜了些,可是狄希陳大樂,親手給兒子穿上了,被窩裏左看右看。陳嫂與李嫂要討主人的好,也學著織起來,先是織了圍巾,又拆了,照著素姐的樣子織些小衣小褲,賣像都比素姐的好,隻是頭一次織成衣服,小了許多,素姐見了,正好兄弟穿,就叫送了給調羹。
  這們忙到將進臘月,家裏連看門的狗,小秋香都替他織了件背心。狄希陳的興奮勁過去,素姐又要忙著過年,方才大家歇手罷了。
  狄婆子穿了那新樣子的紗衣紗褲,嫌太緊了不愛,倒是那棉襪子,覺得很好,晚上穿了睡覺比穿睡鞋暖和跟腳。狄希陳自不必說,狄員外也是大讚。
  素姐掉錢眼裏的人,便動了心思,晚間燈下與狄希陳商議:“棉紗襪子這麽受歡迎,不如我們開個襪子廠吧?”
  “啊?”狄希陳嚇了一跳。
  “我們家多的是棉花,周圍莊子農閑也不少人手。織幾雙襪子比織布容易吧。”
  “這麽容易的東西,誰家不自己織了,非要買?”狄希陳知道這年頭,大戶人家,還有針線上都是自己動手的呢。
  “明水雖小,做針線活賣的也有幾個。隻要咱們的襪子質量好,又賣得便宜些,如何怕沒有人買?”素姐十分的有信心。這幾年,家裏上上下下一年也做不少棉布襪子,哪裏穿得了,都是幾個錢一雙,有小商販來收了去。
  “不然咱明兒跟娘說說?”素姐見狄希陳有些猶豫,便推婆婆身上。
  果然,狄員外並狄婆子都是會做人家的人,老兩口盤算了半日,覺得素姐的主意很好,讓素姐過了年放手去做。
  素姐等不及過年,不過辦個手工小工場罷了,什麽大事?將原來巧姐的西院子,正房與西廂房鎖了。東廂房三間,隔斷拿開。先燒著了坑,又擺了些桌子凳子茶鍾。命人去前邊莊子說,狄家要姑娘媳婦子做零工。一日兩頓飯,還有工錢。雖近過年,聽得管飯又有錢拿,不單狄家莊子的人都肯來,鄰莊過了幾日都還有人來問。素姐親自去了前邊莊上,將人叫過來挨個瞧瞧。除了那兩個醜得要不得的姑娘,來的都是二、三十來歲的媳婦子,素姐心裏好笑,撿那線紡得好的,看上去幹淨伶的挑了十來個,命她們第二日早飯後來家。
  第二日,這十來個人還規矩,不曾拖兒帶女前來,素姐十分滿意,命她們站在院子裏道:“我們家素日待你們如何,也不必多說,既來了,有那偷懶的,搬舌的,我連你家漢子一起攆出莊去。”
  又將規矩一一說給她們聽,不能帶孩子進來耍。早飯前過來,晚飯前半個時辰散。將這十七個人分做兩班,一班每日來先紡棉紗,將各樣物件分發下去,又讓一個李二寶的媳婦子人都喚她寶嫂的做主管。這個寶嫂心思靈巧,人也活動,在家人媳婦裏頭算是個尖兒。她教了半日,到下午,就有幾個人織出半截襪子來了,第二日,便都會織了。待到過了臘八,一日一人也能織出一雙來,素姐將頭十日每人二十個錢的工錢發了下去,又命人傳話道:“從今日起到二十三,每人每天定數一雙,超過的,多一雙發一個錢。織的最多的那位,額外五十文。”
  本來這些媳婦子們坐在燒得暖和的屋內,又吃得飽,渴了又有茶水,就要說些閑話解悶,先是小聲說話,到得後來免不得拍桌子打板凳的笑鬧。寶嫂聽了素姐的吩咐,隻要不說及主人家,也不去管她們。待到素姐發下這話來,便都著了忙,同在主人家做了一天活,帶回家的錢比人少些,就不怕旁人笑話,自家漢子也要查考一番。存了這個心思在裏邊,閑話雖也說得,那手底下也就快起來,一日最少的也有兩雙,多是兩雙半。
  素姐見這些媳婦子省得事,也自歡喜。每日早飯中飯派春香去瞧瞧她們吃飯,也不去查考她們。
  轉眼就到二十三,吃過中飯,素姐便親自到西院,寶嫂將每人織的襪數報了來,素姐抽出幾雙來看,便將工錢並賞錢發了下去,最多的那位,居然拿了一百一十文錢,那時穀不過八錢一鬥。
  眾人心裏算帳,不過二十五日,除開自家省了一個人吃飯,還有這麽多錢,早晚還能在家裏做活,心裏都十分喜歡。素姐又說過了年十六過來,眾人都道:“正月在家閑著也是閑著,初六就能過來。”
  素姐笑了笑,寶嫂湊趣道:“初六太早,不如初十罷。”
  回了家,素姐得意揚揚,對狄希陳道:“如何?你日日鑽山裏燒泥巴,比不過我吧?”
  狄希陳哪能不明白妻子的小心思,請了她去後院子裏去瞧。靠牆有幾隻筐,堆著些不知道什麽東西,烏漆麻黑的,素姐便伸手拿起一個來瞧,原來是個圓不圓方不方的瓦罐,底都不平,放在地上便歪到一邊,再拎起來一個,口又是破的。
  素姐便衝著他笑,狄希陳將兩隻筐都倒在地上,那些瓶瓶罐罐傾了一地,稀哩嘩啦的聲音十分好聽。
  “怎麽樣?都是我親手燒的?”狄希陳挺了肚子道,“一個能裝水的,”拖長了聲音,“都沒有!”
  素姐彎著腰笑得肚痛,指著狄希陳:“果然比我那百十雙襪子強多了去。”揚聲叫陳嫂來掃地。
  狄希陳便道:“索性將那筐也倒了下來。”陳嫂看小兩口笑容滿麵,曉得是在玩,便依言將筐倒了過來,從瓦片裏卻滾出些圓圓的東西來,在太陽底下明晃晃,忙拾起幾粒在圍裙上擦幹淨了遞給素姐看。





正文 第十六章 煮湯
更新時間:2008-8-7 21:36:17 本章字數:3383

  
  狄希陳眼珠不動的看著素姐。素姐輕輕拈起一個來,對著太陽照了照,笑道:“幾個錢一個買來的?”
  狄希陳滿心歡喜等著誇獎,聞言被自己的口水嗆得咳嗽,滿麵通紅。
  陳嫂忙道:“啊也,這不是給菩薩上供的琉璃果?哪裏是錢買得來的?”
  素姐好笑,問狄希陳道:“難不成,前幾*****跟和尚喝酒人家送的?”
  “僧官,那叫僧官,九品呢。”狄希陳跺腳道:“過年請人家吃年酒,千萬別和尚長和尚短。”說完了自己也好笑,將地上的珠子都撿了,掀起下擺兜起,讓素姐看:“我問那和尚借了一粒,你找了出來,明兒請你吃酒。”
  “一粒也不是,上供的東西也借得?”素姐得意洋洋道:“你哄我呢,當我才穿越來明朝呢。”說完了才省得,去看陳嫂,已是笑去的遠了。又道:“狄自強,都有四年了。人家四年天下都打了一半,就是做生意,也是一天幾千萬上下。你就不臉紅?”
  “我有嬌妻。”狄希陳袖內取了汗巾將十幾粒珠子包起,笑嘻嘻的道:“還有小全哥。有你們兩個,拿全世界也不換。”
  素姐聽了這話,心裏便似打翻了調料瓶,酸甜苦辣一起湧上來,又慢慢沉下去,最後剩下一個甜字。伸出手來,握住狄希陳的手道:“我知道你沒有做大官發大財的天分,還這樣說你,其實我心裏也是著急。”
  狄希陳心裏奇怪,便問了出來:“不少吃不少你穿,這近萬的身家,你急個什麽?”
  素姐歎了口氣,見四下裏無人方道:“如何不急,調羹給你家添了個小兄弟,你娘就添了重症。你想想,這些銀子,若是你一個人使,自然不少。添了他,就去掉一半,若是再生幾個,你這個做大哥的,肯分弱弟的銀子麽?”
  狄希陳就沒想得這麽長遠。自己自然不是那種人。雖然心理上不當狄員外夫妻是爹娘,但是這幾年承兩位老人疼愛,自當有所回報。就算是分了家產,若是小弟弟不能度日,自然還要幫他。這幾畝田產,一潭死水禁得起幾瓢?拿這有數的銀錢,去助了別人,自己還有兒子孫子要養活,果然,越算越心驚,恨不能馬上去搶銀行。想到這裏,連忙對素姐陪笑:“我一向笑你掉錢眼裏,做夢都想發財,其實是我想的不周全。”
  狄希陳見雖是太陽底下,風吹久了也冷,說了這幾句話,素姐的手冰涼,便故意說道:“其實還燒了兩個杯子,擱在家裏等你去瞧。”
  素姐聽了這話,倒沒有方才那樣歡喜,便由著他拉著回屋去瞧。桌上正擺著前幾日不言不語兩位孝敬的兩盆蘭草,極粗的瓦盆,又是單單的兩株草,不曾抽得花穗。素姐喜歡兩個孩子聰明懂事,不但收了,還擺在炕前。倒叫管家娘子們笑話她有些癡,拿孩子的玩意兒當回事。隻見狄希陳掩了門,伸手進去扒開土,一個盆裏掏出一個杯子來,連土也等不及擦,便遞給素姐看。
  素姐心裏拿它跟從前超市裏的玻璃杯比,固然是差的遠了。這兩個杯子顏色是青綠色,卻一個深些,一個淺些。就是大小也不一樣,還不是十分的圓,若是擺在超市裏,怕是沒人肯花這一兩塊錢。可是狄希陳從無到有,硬是自己燒出來的,拿在手裏沉甸甸喜人。
  素姐自襯來到明朝差不多四年,可憐沒有出過明水鎮一步,更是沒有什麽見識,不知道這樣子的玻璃製品有無市場,便問:“這樣子的東西,能賣多少錢?”
  “不多,三萬兩罷了。”狄希陳伸出三個手指頭,在素姐麵前晃了晃,笑道。
  素姐忍不住啐他:“還說我呢,你窮瘋了?”
  “你聽我算算怎麽不值這三萬兩。”狄希陳不慍,一本正經的算與素姐聽:“一隻杯子,附送燒製方法一份,配方一份,玻璃可製成何種物品清單一份。我賣三萬,多了還是少了?”
  素姐睜大了眼睛看他,這麽賣,當然是賣便宜了,問他:“我們壟斷不好麽,別說三萬,三十萬也掙得到啊。”
  “隻怕是有命掙,沒命花。”狄希陳歎氣道:“這東西比葡萄酒如何?推廣開來又何嚐不好?若是人人都能用得上玻璃杯的話,一個賣幾個錢,也有得掙不是?我們當寶一樣又守不住,不如賣給別人,人家吃肉,我們喝湯。”
  原來狄希陳害怕又有人眼紅,打算這回先傳播開了玻璃的燒法。人人都可操此生計,自家再略改良一下,領先一點點,便可掙些安穩銀錢,過那安靜日子。
  素姐也不是那小氣貪財的人,十分樂見玻璃普及能給人們生活方便,很是讚成狄希陳的做法。隻是真這樣做了,怕眾人知道要說他們兩口子是傻子,便對狄希陳說:“那可要想個好法子,別讓家裏人知道了說你傻。”
  “當然,我還怕人家買了配方的人追殺我呢,保密工作一定要做好。對了,不如我便宜一點,多賣幾家。就沒人會對我下手。”
  素素看著這個小男人膽小的樣子,心裏覺得受用至極,放下杯子,親自出去打水來與他洗手。晚上熄燈,免不得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其樂融融。
  狄希陳與素姐相互剖明的心意,都放下了心裏的大石,便安心過年。素素忙碌,照著舊例兒與各親戚朋友處送禮,下貼子定吃年飯,無窮無盡的大小事都要與婆婆商議,方好行事。狄希陳卻無事,帶著小全哥,請了安,便叫不言不語兩個大孩子,四人一起,滿山遍地亂跑,砍了竹子做燈籠,跟著管家看打年糕,殺豬。
  除夕日祭祖,狄員外領著全家給祖先磕頭,又給調羹生的小兒子取名狄希青。狄希陳與素姐便鄭重將這個不滿一歲的小孩子當兄弟,命小全哥給叔叔磕頭,倒讓調羹心滿意足,狄員外十分欣慰。便是狄婆子,也覺得兒子媳婦大場麵上做的很好,自己臉上也有光彩。
  守了歲,素姐方得歇幾日,閑下來自己謀劃這個襪子廠,覺得所費精力過多,收入卻有限,便想就此罷手。那寶嫂卻是才嚐得甜頭,十分的興頭上,哪舍得放手,說那些婦人家去如何說大嫂好,如何讚狄家仁厚,有的沒的說了幾大車。
  素姐畢竟臉皮薄,不好意思,想到自己那個時代有種經營叫承包,就是現在,讓家人出去做個生意的也多,便問寶嫂若是全交給她打理,她可敢。寶嫂如何不肯?連忙領了一百兩的本錢,又要了舊莊裏一個偏院,裏麵有七八間大房,自去打理。
  狄希陳見素姐開竅,不再為這幾個小錢勞心勞力,明白她是為了能讓自己放心出門,放棄了好不容易想出來透口氣的生活方式。自己偷偷帶著兩個小仆人又燒了十來個玻璃杯盤之類的東西。將那些配方之類的東西抄了七八份,各自拿信封封的結實嚴密。數著日子過了正月,便與父母說要去江南看一個要好同年,也不帶從人,自從臨清水路搭了便船直下揚州。因為那裏鹽商多,大頭自然也多,是個能掙錢的好地方。
  這次狄希陳的主意打得果然好,從揚州到蘇杭,一路順風順水。
  隨他到了哪一處,便學從前看的三言二拍裏的騙子,換了極華麗的衣裳,花銀子租了院子裏最紅的姑娘,在最當眼的地方擺開了那些玻璃器皿吃酒。果然就有眼神好,發財心重的商人過來拉交情套底細,玻璃製法,自古就有,隻是多是小件,又容易碎裂,像這般的當飯碗用的,何止是少見。狄希陳畢竟是拍賣行的優秀員工,見有人上套,吹得石人點頭,老子重生,十八般武藝都使出來,居然讓狄希陳賣了四次,每份足足兩萬兩銀。
  狄希陳也不貪,不等消息傳開,將那位紅姑娘重金謝了,將銀子都換了金子分裝在十個書箱子裏,上邊鋪上幾本新書,假裝是販書的商人,悄悄跟了運糧的盤一路北上直到臨清,又雇了幾匹大走騾,神不知鬼不覺得回了家,不過三個月功夫。
  狄老員外並眾人都道他是見了朋友買了書回家,不知道他悄悄兒已是發了一注大財,正大光明的將那些書箱搬進素姐後院的箱子間,將書分撿出來送人。
  那幾位商人,花大價錢買了狄希陳的配方,各自試製,都得成功,玻璃杯,玻璃盆,花瓶等物都能燒出來,倒覺得沒有白花錢。隻是各自都當是個寶貝一樣拿出來貨賣,才發現不隻他一家。雖然心裏暗道晦氣,再去舊日下處尋狄希陳,哪裏尋得到。好在這玻璃,雖然售賣的不止一家,卻也不多,四位商人略一碰頭便聯合起來,要賣那高價。不過半年,都賺得盆滿缽滿。無奈財帛紅人眼,突然之間有這樣掙銀子的好事,自然有無數蒼蠅要來盯。那四家也不能抱成一團,一家便叫人尋事告了官,家產盡沒,便是那些匠人,都一把鐵枷鎖了送到京裏充匠戶。那三家也各自找靠山,又有挖牆腳的,亂個不了。不過一年,什麽水晶坊,琉璃莊,便到處都有,就是繡江小小個縣,也有了個專賣店,賣些茶杯茶壺花瓶之類的東西。
  狄希陳聽說了,便與素姐說道:“差不多了,我去縣裏看看,回家我們就可以燒玻璃掙大錢了。”言罷夫妻二人相對一笑。





正文 第十七章 玻璃酒壇
更新時間:2008-8-7 21:36:18 本章字數:4003

  狄希陳便換了出門的衣裳,帶了個長隨出門。此是正是暮春天氣,從莊上一路走過去半是湖水半是春景,雖然風吹過來有些寒冷,但狄希陳卻很有去舊迎新的喜悅。他覺得腳底下的土路生了綠草,走上去都是軟綿綿的,田地裏的小麥都精神抖擻的在衝他點頭哈腰。順腳走到山梁上,便住了腳,麵對波濤萬頃的白雲湖,很想借首詩詞來吼一吼,搜腸刮肚了半日,卻發現自己穿越的遲了,記得有限的幾句清風徐來,水落石出好像還是蘇大大的赤壁賦。掉過頭去看長隨牽了頭口正左腳踩右腳在路邊轉圈圈等他,隻好肚內暗咒了幾句賊老天應景,抬頭看賊老天也沒有像小說裏那樣及是降雷來劈他,又得意起來,爬上騾子,讓長隨牽了走去縣裏。
  到了縣裏已近飯時,狄希陳讓仆人自去相識的人家寄放牲口,自己便在街上尋了個酒樓,步上二樓,有那小二忙引著進了一處小閣。他看閣內桌上還有水漬,便住了腳等小二擦拭。
  “狄大官人?”
  狄希陳一愣,又聽得一聲“友蘇兄”方才知道是叫他,忙對那位說話的仁兄拱了拱手。
  那人原來是狄希陳同學王胖子,當初屢不進學,棄了書本學做生意。看他如今天一身的綢緞,人比前些年更胖了,想來身家比身材還要厚實。
  狄希陳便打定了主意要聽他的生意經,拉著他坐下,撿那燒鴨子,川炒雞,糖醋魚,海蜇等物要了幾樣,又叫拿鮮魚烹了魚肚湯做下飯。小二轉眼間擺上鑲銀磁器,朱紅筷子,最後鄭重拿精致春盤送上一小壇自釀的葡萄酒並兩隻玻璃杯來,對著狄希陳道:“俺們主人說了,多謝大官人傳了這釀酒的方子,還請大官人嚐嚐這酒可中吃?”
  狄希陳笑著擺擺手道:“難得你家主人有心,自是要好好嚐嚐。”那小二便道了謝關門退下。
  王胖子忙將兩隻杯子倒了酒,敬狄希陳道:“友蘇兄,咱喝一鍾。不是你,哪來這般好酒,又好吃又不醉人。”
  狄希陳心裏恨不能將這個胖子揍成豬頭,臉上還要裝出笑來跟他碰杯,自己當初分明是被逼的麽,要謝也要謝人家王公子去。他卻不想王公子要是提到這葡萄酒三個字,心裏比他難受多了。狄希陳畢竟是現代人,還算想得開,一想到如今葡萄酒也算繡江特產,自己無論如何也是造福鄉裏,功德無量哪,這杯酒,他比王公子更有資格喝,想得興頭,便一飲而盡。
  王胖子看狄希陳喝的高興,便開口道:“友蘇兄覺得這琉璃鍾如何?”
  狄希陳舉起那杯子,玻璃杯改了名字叫琉璃鍾,果然便覺得手中的杯子精致了許多。這杯子雖然盡力做成缽型,還有花紋,隻是厚薄並不均勻,顏色卻是白裏透著油黃,顯得不怎麽幹淨。他是越看越喜,臉上不由露出笑容來,衝著王胖子點頭。
  王胖子大喜,酒也勸得越發勤快,不等狄希陳舉杯,自己左一杯右一杯的倒下去。話也越發的多起來,原來繡江縣的玻璃店就是他開的。開張大吉,不過一月功夫,隻那琉璃鍾賣了有幾百上千個。今日見著狄希陳,道他是個肯花錢的主兒,又是舊日同窗,必是個好主顧。
  狄希陳見自己想打磕睡,便有王胖子來送枕頭,也是十分的快活,想著素姐還在家等他,便叫送下飯來,要吃了飯去瞧王胖子的店。
  王胖子樂得滿臉褶子都抖,三口兩口扒光了飯碗,便在前邊帶路,心裏想著,難怪早上喜鵲吱吱叫,原是應著今日要發一注財。
  狄希陳跟在後邊更是大樂,本來怕是還要花幾兩銀子買幾個回家,不然不好跟店家說話,如今知道是王胖子開的店,當然想怎麽問都不怕人家罵他問了不買。
  王胖子的店離的本不遠,略走幾步路就到了。並沒有店麵,進了院子門當麵就是一架綠油屏風,上書水晶館三個大字。裏邊東西廂房都打通了隔間,下了門窗,高高低低擺了些架子,放了花瓶水盂之類的大小東西。遠遠看過去,映著日頭光,明晃晃的耀得人眼睛生疼。
  王胖子一路走一路指點狄希陳,這物價值多少,某人買了幾樣回家,又此物如何討女人喜歡,一日要賣出多少件。
  狄希陳也看得仔細,心裏的喜悅比王胖子還要多些。就這些破爛玩意兒,自家不言不語如今燒出來都是砸著玩的,看來自家出品,要求可以放低些了,不能隻看高端市場,中低檔也不能放過麽。
  那王胖子看狄希陳一路看一路點頭,卻不曾有特別中意的,著了忙,道:“友蘇兄,俺還有幾樣鎮店之寶,你與我去後邊。”
  狄希陳暗笑,什麽鎮店之寶?不就是樣子少見些的東西麽,哄那眼界高些的主多掏銀子罷了。
  原來這鎮店之寶是一套茶壺茶碗,拿大紅麵素白裏錦盒裝了,襯得茶壺茶碗顏色深了許多,綠盈盈的十分好看。狄希陳見了這樣的包裝,十分好奇,問道:“多少銀子?”
  “看在你我同窗的份上,二十四兩。”王胖子樂嗬嗬的道。
  “我是問這盒子,做的實在好看。”狄希陳愣了一愣,忙道。
  王胖子方明白,陪笑:“這個不值什麽錢,白送的。”
  “哎,承你大情吃了飯,哪能再要你的盒子呢?”狄希陳也不道破,打了個哈哈,說還要去親戚家吃酒,改日再來。
  王胖子無可奈何,心裏還望他真的再來,送了他一個玻璃盆。
  狄希陳尋著了長隨,慢慢出了城門,便飛一般趕回家,要與素姐匯報。
  到了家,狄希陳拿出那個盆子與素姐瞧,素姐也覺得平常,又拿去給狄員外老兩口瞧。狄婆子拿在手裏,翻來翻去的看,聽說要一兩銀一個,這麽個小東西也值半畝地,都道好個稀罕物兒。
  狄希陳便道:“爹娘,這個玻璃,兒子在杭州也親眼見人做過,約莫著也能做得來,跟我往日裏燒的那些瓦盆差不多少。”
  “胡說,這個什麽玻璃透亮,能跟瓦盆一樣?”狄婆子先就不依兒子胡說,“一兩銀一個呢,本錢怕不也要五六錢。”
  狄員外與調羹也都道狄希陳是說著玩的,當不得真。眾人玩賞了半日,狄婆子又道:“這個我留下玩罷,放你們屋裏,怕小全哥打碎了可惜。”
  素姐含笑稱是,她哪裏會將這些東西放在眼裏。
  狄希陳看眾人都不理論他的話,急道:“我真的會燒,不信明兒就燒幾個來。保管比娘手裏這個強。”
  調羹看他都急出汗來,便打圓場道:“那敢情好,這個玻璃盆裝果子好看,大哥若是燒得,也給我燒一個。來了人擺出來也好看。”
  狄希陳還要說話,素姐笑著拉他走了,走到自己院子裏,跟他說:“你就燒幾個好了,真真的擺在麵前,老娘便沒有話說。”
  狄希陳想想,原來是自己著急,第二日清早便帶了不言不語,他想的周全,還叫了狄周去做個證見。大半日功夫,便燒製了十來個綠盆,又想出花樣,都夾成荷葉形。遠遠看去,便如同來十來片新摘下的荷葉一般。這些荷葉盆有大有小,先經了素姐的眼,便拿了一個大的要做洗手盆放在盆架上。其它的方由狄周小心押著不言不語送進上房給老主人瞧。
  狄員外夫妻沒想到兒子果真會燒這玻璃,十分的歡喜,狄希陳便道:“如今玻璃會燒的人也不少,不見得一個盆真能賣到一兩,賣三五錢銀也有得賺。俺們也開個作坊罷。”
  彼時素姐又有了五個月身孕,因怕過於勞累小產,將家事早交於調羹。那調羹也學素姐一般,大事小事都問明的狄婆子方行。狄婆子便問:“一個盆本錢幾何?”
  狄希陳本來想說不費什麽本錢的,不過河邊拉幾車沙子,再買些馬牙石麵、盆硝、硼砂等物,要什麽燒不出來?隻是他吃過一次大虧的人,曉得若是說的太容易,傳開了怕也是個麻煩事,那位王公子隻怕等著他呢。便道:“約二錢銀的本錢,隻是這樣一個盆,燒十個總有三四個會碎,還好碎了還能回爐重燒。”
  狄婆子聽了這話,便故意皺了眉不肯,道:“照小陳哥這麽說來,怕也是個賠本的買賣。”又對著調羹說道:“如今有了你兄弟,再像舊年你釀葡萄酒一般賠了銀子你好意思?依我看,燒幾個家裏用用罷了,要想開作坊,你有錢自開,不準動用帳上的錢。”
  狄希陳與素姐都沒想到狄婆子指了舊事,居然不肯,都拿眼去看狄員外,狄員外愛兒心切,道:“有三分利,也是門好生意,如何做不得?”
  狄婆子咳嗽了幾聲:“如今年成不怎麽好,家裏開銷也不小,小陳哥還要進京活動,哪有銀子騰挪。虧了本錢敗了家,小陳哥做不成官事小,全家靠什麽過活?”又指著調羹道:“雖是她生的,我一碗水端平。老頭子你就不為他想想?”又衝著素姐說話:“你們小兩口就有那麽多稀奇古怪的念頭,真想做,自己掏錢,我也不攔你們。賠了錢不許找我。”
  這會子,小兩口算是明白了,老太太明裏反對他們拿公中的錢開作坊,倒不是怕賠了錢,是因為狄希青還小,不好分得家,不願將來他分了自己兒子的錢。
  狄員外也明白老妻的心思,隻是她的道理也不好駁得,做生意又確實有賺就有賠,萬一真賠了,又怕調羹埋怨,便不好開得口。
  素姐得了婆婆恩旨,將自己的賠嫁,揀那用不上的盡數變賣了五百兩,交與狄希陳。狄希陳尋了能幹可靠的夥計,將本錢與他,在莊後起了窯,招了工匠,就派了不言不語做工頭。先是吹些花瓶等物,後來專門做酒壇。因他隻做酒壇賣,都是人家賣酒的來訂,賣的又不貴不便宜。眾多燒玻璃的商家都是走精品路錢,看不上這些小錢,所以倒慢慢讓狄希陳的酒壇廠越辦越紅火。
  等到素姐生了的女兒半歲,這山東一省,凡是賣葡萄酒的,沒有不用狄家的酒壇子的。別家雖也有仿製的,一來賣像不如他家好,二來不如他家的精準,五斤的小壇,他家頂多多出半兩,決不像人家的有多的也有少的。那買酒的人,同樣的酒,都隻肯買狄家酒壇,圖送禮好看,便是自用,也不會少斤兩。他家的酒壇,一個隻賺五分銀子,又賣得極賤,不似別人拿住了不肯放手。這一年下來,居然將近三千兩落入素姐的荷包。調羹雖然羨慕,可是狄婆子不肯動用公帳上的錢入股,她自己雖多少有些私房錢,也不好當狄婆子麵拿出來用,隻得罷了。
  卻說狄希陳與素姐都心滿意足,雖然這玻璃用處很大,能掙的錢也不少,他們也不過給自己院子裝了幾塊玻璃窗,還不曾全裝上,暑天不如糊紗透氣。
  這一日,相家使了家人回家來送信,說是眼下有十來處好缺,叫他趕緊帶了銀子進京去。





正文 第十八章 狄希陳不在家
更新時間:2008-8-7 21:36:18 本章字數:3470

  
  狄希陳從小就不是一個有大誌的人,當初能考大學是害怕跟素素距離太大被甩,玩命的背了一年半的課本。等到畢業找工作,居然讓他找到了半年不開張,開張吃一年的小小拍賣行這種混水摸魚的好地方,他就覺得一個月三千來塊錢夠花就好,不求上進,每天無事起點看看小說,還要對著YY無極限的男主呸呸兩聲以鄙視人家不曉得享福。到了明朝,又很好運的做了地主家的兒子,若不是因為那葡萄酒被人踐踏了幾腳,也不會去背八股文要做官.
  素姐從小樣樣都要拿個尖兒,隻是農村出來的老實姑娘,在社會上做了幾年事,一來早早有了男朋友,二來沒有關係也不願意拿身體賭明天,偏偏又生得一副好皮相,怪不得人家打她主意,到最後總是不歡而散的結局,也灰了心。到了這個女人不如牲口值錢的時代,叫她也像那些無敵女主一樣發散穿越附贈魅力迷死以自身為中心半徑一千公裏以內所有雄性,再讓這些隻會對女人搖尾的阿英阿雄去為了她互相的咬個亂七八糟。嗯,這個想法很有創意,這個故事好像在哪看過。
  這樣一對天生和後天都胸無大誌的人,都覺得數這一年幾千兩的銀子,便是天大美事。狄希陳是怕麻煩不想去做官,素姐是覺得有錢了不必去做官。
  無奈狄老員外最是心熱不過的人,做了一輩子富戶,吃夠了有財無勢的苦,巴不得兒子今日做了知縣,明日就升尚書。聽見相家來了信,便催狄希陳。那薛教授也是一般心思,一頭是兒子,一頭是女婿,哪一頭都放不下,親自來約狄希陳與薛如卞一起去。
  那薛如卞還好,雖然做官的心不熱,家裏也沒什麽牽掛,要去便去。狄希陳可是才創業一年,哪一日不跟素姐兩個商量如何如何,雖然拿定了主意要低調,要做專業賣酒壇子的,可是在家喝著小茶,摟著娘子,無事YY比那千裏奔波做官可強多了去。他哪裏舍得去求官?左磨右磨,相於庭在京裏急了,又命了人快馬加鞭的送了信來。狄希陳方慢吞吞收拾了衣裳,帶了幾個家人,駝了五千兩銀子進京去。
  家裏一下子支去了五千兩,便顯得那個玻璃作坊的收益格外惹眼。調羹便有些不快活起來,雖然不敢當著狄婆子麵說些什麽,在狄員外麵前多少也有些不怎麽入耳的言語,說得狄員外的心也活動起來。不過一來狄婆子當初話說得斬釘截鐵,二來兒子不在家,老頭子也不好跟媳婦說這些。人心裏有了算計,臉上不免就有了表情。素姐雖然可以無視調羹,卻不能不把公公放在眼裏。隻是就算自己視金錢如糞土,也不好在婆婆麵前提將作坊入公帳的事情,畢竟婆婆明擺著就是偏心。
  好在素姐手裏還有個襪子廠,當初因為是自己管家,又是自己拿的主意要做成這事,不好開公中的帳,動用的是自己的錢。這幾年下來,寶嫂充分顯示了勞動婦女的精明能幹,襪子廠的人雖不多,來來去去總是二十來個,實際上成了來料加工培訓班,多是做了一兩個月活學會了手藝回家再去教一大家子人織了送來。寶嫂收了,洗幹淨,積夠了數目每雙加三個錢轉手賣給商人。這麽三個錢三個錢的攢下來,一年刨去各樣花費,也有二三百兩銀子。素姐往年都是一分賞了寶嫂,二分賞了家裏眾人,那七分自己收起。
  現在便不好大錢小錢都收入自己口袋,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什麽好說法來,便老老實實大清早請了安當狄員外並調羹麵對婆婆道:“媳婦辦那襪子作坊,雖然沒用公中的錢,使的卻是家裏的房子和人,如今本錢早收回來了,還是歸到公帳好些。”
  狄婆子如何不曉得素姐這是丟卒保車,便道:“雖是歸了公帳,原來賞了家人的也不能少了他們的,再分出三分來存著修牆罷,那四分,你與調羹管家辛苦,平分了零花罷。”雖然終歸還是偏心自己的兒子媳婦,調羹一年憑空得了四五十兩銀子,她還知道一鳥在手好過眾鳥在林的道理,自是十分的喜歡。
  素姐安了內,便不怕人扯她後腿,安心養胎。玻璃作坊若是有事,自有不言不語來說與她聽,無事,請了安便扶著春香,帶著兒子四下裏走走,又在書房尋了本千家詩教他念。雖然狄希陳不在家,有嬌兒在身邊,日子過得十分安逸。
  卻說狄希陳進了京,因相於庭家房子少,狄員外跟調羹又都捎了禮物與那大媒人童奶奶,便想仍去賃童家的小院子住。相於庭也嫌他住不下,樂得他自去尋下處。
  狄希陳到了童家門首,卻見門庭敗落,大門上漆都掉了一半,再扣門,半日方有個極漂亮的小姑娘來開門,問他:“你找誰?”
  “童奶奶在家麽?就說舊年來租房子的狄舉子來租房子來了。”狄希陳穿越過來好幾年,還是頭一次看到水靈靈的小姑娘這麽盯著他看,臉皮不免薄起來,正想扭頭避過一邊。沒想到那小姑娘已經飛一般跑回屋裏。
  不一會兒,童奶奶邊走邊笑道:“我說今兒喜鵲叫的歡,原來狄大官人來了。你爹娘可好?”
  狄希陳看她雖然身上還是綢緞衣裳,卻都是舊的。從前那些叮叮當當的首飾都摘了去,怎麽看都露了老相。
  童奶奶見狄希陳看她,笑道:“是不是老得看不得了?”又問調羹:“那調羹如何?”
  狄希陳明白自己失禮了,忙道:“姨娘很好,還捎了幾件東西與您老呢,前年生了個小兄弟,小名叫小翅膀。”
  “果然是個有福氣的,”童奶奶開了那邊院子的門道:“如今你童大叔不在了,這邊院子久沒有人住,少了什麽你自己買吧,我也知道你不缺那幾兩銀子使用。”言罷自去了。
  狄希陳看這邊,光景比她們住的那院子要好些,卻也十分淒涼,忙吩咐從人下了行李,自去鋪陳,將捎來的各樣禮物揀了出來,看那個小姑娘拿小托盤裝了一鍾茶站在門外邊,接過喝了兩口道:“你將這幾樣東西送與你童奶奶去。”
  小姑娘道:“這麽多呀,我可拿不走。你幫我拿一半。”揀東西的管家見她說話大膽,皺了眉正想說她,卻見狄希陳笑道:“原來你是小寄姐呀,長這麽大了。好,我拿過去。”
  狄希陳細心,看這半時都沒有個使喚的人,不是童奶奶,便是小寄姐,料定童家光景不好,怕叫管家同送了東西過去人家不好意思,便親自送了小寄姐回家。
  童奶奶正坐在屋裏折衣裳,見小寄姐抱著一堆東西進來,後邊狄希陳又是一大包,忙跳下炕來道:“小陳哥兒,怎麽這麽多禮?”
  狄希陳笑道:“我爹謝你大媒,還說捎少了呢。”又袖內取出十兩銀來道:“這是房錢,不知道要住幾時,先胡亂收下罷,回頭我再補給你。”
  童奶奶見這些禮物約值二三十兩銀子,怎好收得他房錢,死命的不肯收。狄希陳卻是非要給。小寄姐不耐煩他二人做禮,一把搶過那銀道:“娘不要我要,收著給弟弟娶媳婦不好?”
  童奶奶聽她提到兒子,便順著台階兒道:“你這孩子,沒得叫大官人笑話。”
  狄希陳笑道:“還是小寄姐爽利,當收的為什麽不收?”因她屋裏就隻有母女兩個,忙道:“我先回去看他們收拾屋子去。”
  童奶奶手裏有了銀子,底氣自然足了,忙說晚上等兒子回家,請他一處吃飯,狄希陳應了自去不提。
  童寄姐見狄希陳走了,便問她母親:“這個人怎麽這麽大方,送了這許多東西,又付了這麽多房錢?”
  童奶奶道:“前幾年他跟他老子來咱們家賃房住,父子兩極大方和氣的人,因我幫老太爺說了個妾,感我情,所以送我禮。這位還是個官兒呢,怕是要謀實缺的,你休要沒大沒小惱了他。”說得小寄姐紅了臉。
  童奶奶便稱了幾錢銀現去買了幾樣吃食,親自整治了一席酒,等兒子回家,一家三口請了狄希陳過來吃飯。童奶奶畢竟年紀大了,吃了幾杯酒,不等狄希陳問她,自己便將這幾年的事說與他聽。
  原來童爺本開著極興頭的鋪子,卻嫌賺的錢少,又花銀子走門路要去做草料商人,賣與官家。誰知道運氣轉了黴氣,本來就不在行的人,買的草料全黴爛了,官家又豈是好相與得?輕易便打了八十大板,抬回家已是沒了出氣。又拿他家鋪子頂了罰金,若不是童奶奶兄弟駱大舅是錦衣衛的校尉,隻怕這兩個院子也留不下來。如今,隻靠賃房子的銀子養不活那許多人,下人都打發了,就是兒子小虎哥,也送了人家府上做長隨,母子三個艱難度日。
  童奶奶婦道人家,家事敗落了,就是回娘家,自家兄弟雖不嫌她,那嫂子也沒什麽好臉色,如今對著溫良謙和的狄大官人,搬完了自家,又細細問他家,那調羹回了家,狄老太太可有脾氣,狄大嫂給他添了幾位小哥兒。
  狄希陳也是頭一遭遇到明朝八卦友,隻得揀能說的說了,不能說的學那港姐,隻是微微笑。
  童奶奶好容易將幾年的怨氣一吐而淨,見天上吊下這麽個大官人,若是遇著機會,怕也能賺幾十兩銀使用,又哪裏會認真的打破砂鍋問到底,隨口問過就算了。
  隻有小寄姐,是生平頭一次跟知縣大人一桌吃飯,她見狄希陳又和氣,又有錢,還是個官兒,心裏很愛和他親近,就是他說句話兒,都覺得好聽。





正文 第十九章 玫瑰香粉
更新時間:2008-8-7 21:36:18 本章字數:3472

  狄希陳本來就不想做官,等他慢吞吞到了京裏,上好的缺兒早就讓人挑完了。剩下的,不是偏遠就是窮,再不然是又遠又窮。相於庭是又高升了的,人都道朝中有人好做官,但是高官也難為無米之炊,總不能將人家才上任的一把拎開,再將狄大老官兒送去?便想著方兒替他告了假,要等明年。相於庭又替他謀劃,叫他不要回鄉,在京裏多結交些顯貴作勢,再尋一個上好的師爺,怕他去了任上做不來。
  狄希陳都依了,心中卻是另有主張:上次來是考試,都沒怎麽出去走走。怎麽說也是穿越人士啊,萬一還能穿回去,人家問你:“大大,明朝是什麽樣子滴?”要是跟人家說我忙著抄八股文,跟老婆生孩子,沒時間旅遊,隻怕不會被板磚砸死,也會有人罵他是GJM。如今手裏有錢,肩上無事,正好四處走走,也學人家寫幾筆到此一遊,回家博不能出門的素素一笑。
  正好薛如卞已是掣著南直隸華亭這樣一個肥缺,定了日子要回鄉祭祖,接妻子一起赴任。狄希陳急忙寫了信給素姐,這一回因大家都知道素姐管家跟著他認了不少字,他便老老實實寫的中文,說他在京裏過幾個月,待過年時必回家的,因才來兩天,也沒有買東西,又問她與家裏想要些什麽,差了人送信過來他好買。寫完了,自己都覺得跟唐僧差不多,也不封口,便鄭而重之的交給大舅子,送他到通州碼頭坐船回家。
  狄希陳在京中的日子,便似神仙一般。每日早起,去相家請了相大舅並舅母的安,隨他走到哪裏,遇著中意的酒樓便進去吃幾鍾,見到精致好玩的東西也買幾樣。因為住在童家,他照著現代人對房東的慣例,買了大包小包的東西進出人家的門,總不好意思一毛不拔,也常常有些小禮物送與童奶奶並小寄姐。那童奶奶倒還罷了,道小陳哥為人忠厚懂事,沒有想到別處去。唯有童寄姐,見狄希陳送她的東西,都是些女人喜歡的精巧玩意,越發的覺著這位希陳哥的好來。
  因為狄希陳帶來的都是男仆,相於庭替他著想,屋內總要有個人收拾衣裳,便想送個丫鬟給他,與妻子商議,他娘子道:“你大嫂是個什麽性子你能不知道?快休提這餿主意。大哥的衣裳飲食,咱們多操心罷了,也免得你大哥日後受那皮肉之苦。”
  “我大哥如今也是個官,連個妾也沒有,出去不怕人家笑話?”相於庭笑道:“你看薛大哥那等古板的人,都在京裏尋了個上等的全灶回家,要不咱也替大哥尋個吧。”
  他娘子笑道:“你要是嫌新娶的那妾不好,另娶了隨你,我也不吃醋。”拔出頭上的金簪子做勢刺他,“大嫂若知道你幫大哥這等忙,白日裏不好意思,半夜也來紮你幾下。”
  相於庭苦笑道:“你當我是喜歡納妾的麽,若是沒有這一兩個人兒,出門人家要笑話我怕娘子的。你看我哪一日不是跟你睡?”
  他娘子紅了臉,罵他:“那你的妾怎麽大了肚子?”
  相於庭無話可說,隻好訕笑著走開,第二日跟狄希陳一處吃中飯,便不好再提要送他女人。
  且說狄希陳吃過了飯,便又出去閑走。突然聞到一股清香,那味道和素素穿越以前愛用的香水味道差不多,忙尋著香味進了一家鋪子,原來是家胭脂水粉的專賣店。他想著愛妻用不慣明朝的落後化妝品,不如在這裏挑幾樣吧,不管她用不用,有這份心意她必領情的。
  “剛才那是什麽香?”狄希陳一邊抽鼻子一邊四處看,跟後世的專櫃擺的差不多麽,很大一間鋪子,靠牆一圈兒架子,上邊擱著各式各樣小盒子小罐子。那夥計見狄希陳眼睛在一個盒子上略停了停,便搶在前邊拿起那盒子捧到他麵前道:“這是小店秘製的薔薇香粉,就是大人剛才問的那種香味兒。”狄希陳從前也曾陪素素各處逛逛,到了這種地方,那些BA跟孫悟空一樣都煉就一雙火眼金睛,從來不拿正眼瞧這兩位來開眼界的土包子,唯一一次他拿年終獎給素素買了瓶香水,足足的花五千大元,人家小姑娘包好了,還像扔垃圾袋一樣扔了給他。
  瞧瞧古代人這素質,狄希陳心想,這才叫顧客是上帝麽。便不由自主點了點頭,那夥計招了招手,後邊便有人捧了個小小雕花圓盤跟了過來,他將盒子蓋上,輕輕放在盤內,又笑道:“小鋪的胭脂與別處不同,並不是成張的。”又從架上取了一隻白地青花的小瓷盒來,揭開來道:“拿簪子挑一點兒在手心,沾清水化開――”見狄希陳有些不耐煩的樣子,忙笑道:“味道還十分的香甜。”
  狄希陳沒想到在這裏居然遇到知音,從前他常常跟素素說,化妝品是男人的零食。看麽,這位做生意的多上道,直接跟買化妝品的男人說,這個味道好吃。想到這就笑了,問他道:“可有別的顏色的?這個怕是豔了些。”
  夥計忙將架子上一排盒子揭開,狄希陳回忙素素最愛的口紅的顏色,挑了盒淡紅的。又笑著問道:“可還有什麽好吃的?”
  那夥計一本正經的道:“小店的出品,沒有不好吃的。”
  狄希陳大笑,覺得這夥計是個趣人兒,便道:“那就這兩樣,每樣來十盒吧。”
  夥計見他也不問價錢,樂得多賺他些銀子,忙拿錦盒盛了,又單拿出一隻青瓷小盒道:“這是小店新製的玫瑰粉,是奉送的。”
  狄希陳沒想到明朝也有小樣送,喜的拿在手裏看看,突發奇想,問他道:“那你這裏可有什麽香水賣?”
  那夥計想了半天,方賠笑道:“那都是現用時拿香料調了泡水的,老爺若是喜歡,小店也可代泡,隻是放不長久。”
  狄希陳愣了一愣,那夥計已將龍腦、旃檀等種種香料捧了一盤過來,狄希陳方明白這明朝是沒有香水的了,擺了擺手,暗道都是那些小說看得昏了頭,自己笑了一笑,順手將手裏的小盒納入袖內走到門口,早有管家狄九強去付帳,捧著那兩個錦盒跟在後邊回家。
  狄希陳隨口問了句多少銀子,狄九強道:“一共四十兩,好貴物件兒,小小一盒,頂一畝地!”
  狄希陳也暗自咋舌,果然女人的錢好賺,從未來到古代都一樣。心裏也有些心痛才花出去的幾十畝地,便沒了興致,要回家去。
  原來童奶奶想多存些銀錢給兒子娶媳婦,給女兒做嫁妝,她仗著自己能言會道,便尋些當季的新鮮花和果子等新奇有趣又不貴的東西,送入相識的有錢人家,那些大戶人家的女子不好出得門,見了新鮮的東西如何不喜,多少都有賞賜,童奶奶便靠著幾個賞錢度日,十日裏總有三五日不在家,不是去各處搜尋新鮮玩意兒,便是去大戶人家討賞,小寄姐從前也跟著娘出去走走,如今大了,自己害羞不去,童奶奶也隨她在家。
  這日小寄姐曬了衣裳,因母親去了一位侍郎家,必到晚才來家,她吃了飯無事,就掩了大門站在門縫後邊看街景。忽然見到狄希陳來家,忙要避開,狄希陳笑她道:“知道害羞,怎麽還要站在大街上去?”
  小寄姐與人鬥口,哪裏肯吃半點虧,也笑道:“狄大哥身上怎麽這般香,倒和我們女人似的?”
  狄希陳自己到處聞聞,想了半天,自袖內摸出那盒玫瑰粉來道:“可是它?”
  小寄姐一見那瓷盒子,便跳起來搶了去,笑道:“給了我吧,哪裏來的好東西?”
  狄希陳怕說了她見了那兩樣也要,連忙道,“拿去就是,什麽好東西,路邊拾來的。”
  小寄姐揭開了一看是粉,便想著回屋試試,也不理論,喜滋滋自去了。
  狄希陳見她自去,鬆了一口氣,若是讓她發現還有兩樣要拿去,又不好跟小姑娘小氣,還是收起來罷。親自將那兩隻錦盒鎖了箱子裏。無事坐在桌前盤算,化妝品的生意真是好做,素素以前經常自製個肥皂麵模之類的東西,不如把家搬到京城來賣肥皂吧,比種田做官賺得多。
  卻說童奶奶晚間回家,聞得一股子玫瑰香味,她是曉得這樣東西的價錢的,又翻出了裝粉的盒子,便問女兒哪裏來的。小寄姐笑道:“狄大哥說是他拾來的,我就要了來。”
  童奶奶罵她:“必是你狄大哥買了家去給狄大嫂的,你見了要,人家不好不給。二兩銀一盒的東西,夠咱們過一個月了,也是拾得來的麽?”奪了盒子便要去還給狄希陳,小寄姐舍不得,便緊跟著母親後邊求情。
  童奶奶不理她,自走到狄希陳跟前道:“小寄姐不懂事,狄大哥莫要怪她,這盒粉必是要捎與大嫂的,給她做什麽?”
  狄希陳笑道:“原是意外得的,寄姐喜歡就讓她拿支玩罷,我看她就如同自己妹子一般,童奶奶莫要見外了。”
  童奶奶本也怕狄希陳惱了,是虛讓一讓,見如此,便再謙讓了兩句,將盒子交還女兒手裏,又說了幾句閑話方散。
  晚間睡下童奶奶便教訓小寄姐,寄姐道:“什麽好的,人家不當回事,你認什麽真。”
  童奶奶想起從前,是不拿這幾兩銀當回事,如今女兒大了,喜歡一盒粉,還是問人家要的,也自心酸。又想到女兒長得不醜,大戶人家給人做妾舍不得,有那小門小戶的,一夫一妻正經過日子,想來也用不起這樣貴粉。想到傷心處滴下淚來,怕女兒問她,偷偷在被內擦了,輾轉了半宿才睡去。





正文 第二十章 素姐分財[上]
更新時間:2008-8-7 21:36:18 本章字數:4118

  
  狄希陳也自思量,總覺著童奶奶來的蹊蹺,平常小寄姐見了他手中的東西,要了去的也有比這盒粉貴得多的,也不見童奶奶來打個花狐哨。思來想去,雖然當初那本書他也看過,可是淹沒在無數書本裏,實在是沒有什麽印像。若是讓他寫信回家問素姐是不是有這麽個前世定的小老婆在京裏等著他,名字叫小寄姐,還不如讓雷劈死呢。看那童奶奶的態度,怕也是不想讓小寄姐有什麽心思的。就是那小寄姐,不過十四五歲的小姑娘,人是潑辣些,又哪裏會有什麽心思,不過愛沾小便宜罷了。更何況自己也不是中年怪大叔,對這樣的小蘿莉沒有什麽邪惡想法,罷罷,還是遠著些罷,也省得素素一衝動把自己閹了。
  狄希陳抱定了明哲保身的主意,出門的時候就多了。便在家,也拴了他這邊院子的門,囑咐了管家們若是隻有寄姐一人過來,就說他睡下了,不準開門。
  這一日清早就下雨,狄希陳不好出門,便搬了桌椅在簷下,要看看雨景,借著天光給素姐寫信。正寫到得趣時,有人敲門,狄九強聽見是童奶奶聲音,忙開了門讓她進來。
  童奶奶也是見天下雨,在家無事,過來與狄希陳閑話。她見狄希陳桌前一疊寫滿了字的紙,笑道:“我來的不巧了,原來狄大官人有正事。”
  狄希陳倒不好意思起來,收了字紙,道:“給家裏寫封信兒。”
  童奶奶羨慕起來:“狄大嫂原來識字呀。”
  狄九強捧了茶上來,就接話道:“原來也不識字的,都是俺大哥教的。”
  這話說得狄希陳臉都紅了多半邊,當年高考,素素比他多十來分呢,人家可沒他那麽拚命背過書。忙道:“賤內因管家,不過略識得幾個字,認得家書,記得帳罷了。”
  童奶奶感歎道:“認得字,記得帳的男人又有幾個?想來大嫂必是極能幹的。”
  狄希陳還要謙虛,狄九強在一旁又接了過去道:“俺家大嫂能幹著哪,全家大小事,沒有她調不勻的。俺家還有個琉璃作坊,都是大嫂管著。”
  狄希陳看狄九強越說越不像了,喝他道:“這茶都涼了,換盞熱的來!”說得狄九強灰溜溜退下,走到廚下與眾人道:“我誇大嫂也有錯麽?當著客讓我下不來。”
  眾人都笑話他:“別以為改姓了狄,就是人上人了。有當著客說主人怕老婆的沒有?”說的狄九強拍頭道:“我是傻了不是,怎麽想起來說這個?”忙另煮了茶送上去,童奶奶已經走了。狄希陳又鋪開紙在那裏奮筆疾書。他看主人臉上還帶著微微笑,就將茶鍾擱下。
  狄希陳聽到聲音,道:“你收拾下,去騾馬店雇個頭口,明天早上送東西家裏。要捎什麽,我信裏寫得都有,也沒有什麽話要帶。”狄九強不知道主人是因為他多嘴要打發了他,很是高興有這麽個肥差,樂得也不順著簷下走,衝到雨裏一邊跳一邊叫俺要回家嘍,倒叫廚下眾人聽得好笑。
  狄希陳聽了他這話,更是想家了,出來了兩三個月,馬上就到夏天,可是如今跟一群山東的大老官兒們混在一起,今*****家吃酒,明日他家賞花的,在他看來又浪費時間又浪費金錢。隻是國人拉關係,從來少臨時抱佛腳,都是這般小火慢煮,這古代人講情麵,倒比現代人強多了去,銀錢少些隻要功夫做到了,事也能辦得成。想到這裏,隻得又加上幾筆,囑咐素姐小心身體,不要接上信就叫人上京來,差不多七月底,使個人來罷了,到了過年再使人來,他好有借口回去。
  另命將自家的葡萄酒裝十來壇送來,有個官兒八月做壽,正好送他。
  這樣寫了又寫,總也舍不得停下。直到狄九強咧著大嘴巴來回說要將帶回家的東西裝好了明早好走,才放下筆來。兩個人動手,將各樣東西裝了箱子,上了鎖匙,又將鑰匙封進信封裏,拿個拜匣裝了叫狄九強明日放在懷內。
  狄九強想念家裏新娶的媳婦,一路走得飛快,不過四日就到了明水。素姐聽說丈夫有信回來,便如天上落下個活龍來,也不要人扶她,自己走到前邊,問狄九強要了信,便扯開來一行一行看。看到一半,狄婆子在內也是急得不了,命人叫她進去。
  素姐忙進去坐在床邊,撿些能說的,好玩的讀與狄員外與狄婆子聽。好在這一家子隻有自己一個識字的,那些肉麻的想你啊,親你啊之類的話不怕別人看到。讀到狄希陳說買粉,那夥計說粉好吃,一家子都笑個不了,狄婆子笑罵道:“這個小陳哥,還是這麽不老實。買個粉兒都有這麽多笑話兒。”
  素姐念完了信,看眾人都坐著,就是抱著小翅膀的奶子也坐在腳踏上,唯有調羹一直站在床邊,心裏有些看不上,便說怕有什麽東西潑灑了,還是要趁早撿出來,告了個罪,便回自己院子裏去。調羹知機,借送她,也走了出來。
  兩個便站在角門邊說話兒。
  “你也太小心了,坐坐又何妨?”素姐笑道。
  “大嫂屋子裏都坐不得,何況娘屋子裏。”調羹也笑道:“妾算是個人呢?娘對我算是極好的了。我自己也要知道進退。”
  素姐點頭,又道:“我也是妾生的,很知道你的苦。我媽來了無事都要訴幾天苦的。”
  調羹道:“龍姨是個有福氣的,生了四個兒女,個個出息。我們這個種子,才這麽點子大。”
  素姐心裏也酸,可憐天下父母心,調羹比自己生母龍氏還要可憐,自己母親有了四個兒女,正室又無出,拿著都當親生孩子待。狄婆子總看小翅膀是根刺,雖不至於撥了他,也不怎麽待見。其實又何必,就那麽點家產,便是都給了小翅膀又何如?有本事自己掙了錢花,不靠祖上的財產過日。存了這個心看調羹,倒覺得她可憐多過可恨,不趁狄老員外活著,手裏多拿著點,將來老的去了,她們母子就艱難了。
  想到這裏,她便對調羹道:“小翅膀總是親兄弟,你且放寬心罷。你待娘總是誠心誠意,她心裏也是有數的,不過是麵子上下不來罷了。”
  調羹沒想到素姐這般說話,眼淚都流了下來,怕人看見,趕緊擦了道:“待飯時了,我去做飯,小全哥說了今天要吃餛飩的,就白菜豬肉的罷。”
  素姐笑道:“也莫慣了他,說什麽就是什麽,還是依著娘,吃麵罷。省得分了兩起,倒叫人咬舌。”
  到了屋子裏,見當堂放著隻箱子,兩邊捆著夾板,春香跟秋香一個手裏頭拿剪,一個邊上擺桌,正等著她呢。
  “你們兩個小猴兒,怎麽不自己開了箱子?”素姐就勢在邊上坐上,春香也不說話,笑著就剪了棕繩,素姐將鑰匙遞給她,開了箱子,便讓秋香一樣一樣撿出來放在桌子,桌上放不下了又擺到炕上。素姐因狄希陳將買粉說的活靈活現,便首先打開兩個錦盒,盒子裏上下兩層排著瓷盒,揭開了一看,一樣是白色的一股子茉莉香味,想來是擦臉的粉,那一樣顏色有淡紅有緋紅,嗅起來果然都是又香又甜,素素便將各樣都留了一盒,命春香收到自己的妝台抽屜裏去。又看其他的,撿出自己有用的,其他的都分了種類厚薄,打點送人,頭一份兒自然是巧姐。
  因狄希陳說他要回家,素姐也不忙著命人進京,安心要靜等兩三個月後再叫他回來。
  卻說巧姐,在薛家日子並不好過,薛夫人並薛教授都是老古板。薛如兼性格跳脫了些,便不如他長兄受得疼愛多。這幾年又不曾中舉,便有些寂寞之歎。生母龍氏是個糊塗人,見老三小冬哥都不曾上過學識字,眼見十六歲了,都不曾定親,日日在二兒子媳婦麵前羅嗦,大兒子已是上了任去。小巧姐的養氣功夫不怎麽到家,又要敬她是個生母,忍得十分難受,見得嫂嫂相贈,收到東西,便借著這個機會回家。
  薛如卞也高興,便送了她回家,因調羹日夜在狄婆子房裏服待,巧姐不待見她,請了安就移步素姐這邊來。
  素姐正在窗前守著小全哥描紅。屋子裏靜悄悄的,因窗子正中間一塊一尺的地方換了玻璃,便顯得極亮堂。他們小兩口進來時,素姐正說小全哥呢:“坐直了寫,寫字兒不許描,一筆下去,不許倒回去。”
  薛如兼笑道:“姐姐一向可好,”又從懷裏掏出個青杏兒給小全哥玩。小全哥看母親點頭,站起來衝著舅舅舅媽行了禮道過謝,又爬到桌上去寫字兒。素姐看巧姐有話說的樣子,便讓他們到後邊院子葡萄架下坐。
  秋香將吊在水井裏的茶取了一壺送了過來,巧姐自己伸手倒了滿滿一鍾喝下,方才道:“還是在家好。”
  素姐看薛如兼臉上就有幾分不大好看,忙道:“喝了這鍾,歇會子再喝,雖然一時舒服了,回家肚子痛。”
  薛如兼也道:“她就是這麽個脾氣兒,不扳倒了喝光,就不是牛了。”
  巧姐與素姐聽了都笑起來,巧姐趕緊給他也倒上一鍾,他一揚脖,一模一樣倒了下去。
  素姐就笑道:“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話真真一點不假的。”
  薛如兼看巧姐半日也不給姐姐倒茶,便要自己動手,素姐忙攔他:“我方才吃過了酸梅湯,並不想吃這冰涼的東西。”
  薛如兼便不再說話,素姐看小巧姐也不吭聲,就奇了,問他們道:“你們平常最是吵不過,今日是怎麽了?”
  巧姐想說話,卻被薛如兼使眼色攔住了。素姐想到薛如兼來看外甥,隻帶個青杏兒,也料到三兩分,便道:“可是缺錢使用?”
  巧姐忙道:“不是不是,我的嫁妝一分錢沒花呢,哪裏少錢使。”
  素姐笑道:“那不是我家,我會不知道?媽前幾日來就說了,說老大做個官兒,家裏搜刮的幹淨,就想不到給老三娶門親。”
  薛如兼接口道:“媽也是糊塗了,老大做官,撈了錢來不是大家使麽。老三不爭氣,不肯讀書,如今遊手好閑,哪家肯將女兒嫁他。偏日日夜夜在我們麵前說個不了。”
  素姐想了半天,方道:“也是銀子逼的罷,說起來,爹娘對咱們四個都是一樣的。”
  又半日方道:“我來想方兒罷,總不能放著哥哥姐姐大把掙銀子,叫弟弟妹妹們受氣。”
  巧姐心裏過意不去,道:“嫂子,我的嫁妝也不少了,大不了換了銀子給老三娶個媳婦吧。”
  素姐笑道:“你那些留著吧,我這裏各分出一分兒與你和老三,不是什麽大事,也叫你在家說話硬氣些。”
  薛如兼沒想到素姐不跟狄家商量,與自己也罷了,居然還要與老三,忙道:“我們無妨,倒是與老三的是正經,隻怕媽在家說話硬氣了。”說著生氣,看得巧姐又笑了。
  素姐便道:“你哥是最大方不過的人,又是自家妹子。我早盤算著呢,不單你和老三,就是小翅膀,我也要分他一分。”
  巧姐便不高興,正想說他是小老婆養的,沒什麽要緊,又想到薛家四姐弟都是龍氏所出,便閉了嘴。
  素姐想到了就去做,命收拾西院兒與他們住幾日,自己去與公公婆婆說。





正文 二十一章 素姐分財[下]
更新時間:2008-8-7 21:36:19 本章字數:4232

  正好調羹去了廚下,上房公公與婆婆正在閑聊,見是素姐一人來了,便知她有事要說,支開了邊上站著的兩個媳婦子。
  素姐便道:“媽猜猜今兒我兄弟帶了什麽來與小全哥?”
  狄婆子詫異道:“舅舅看外甥,要帶什麽好的?是個心意罷了。”
  素姐知道婆婆會錯意了,將袖內的那個青杏兒遞了給婆婆道:“雖是個心意,也知道小巧姐在家如何了。”
  狄員外倒是知道的,隻是妻子一直病著,不好跟她說得,見素姐說開了,忙道:“怕是小巧姐跟你鬧著玩罷,那裏就真到那個地步。”
  素姐知道公公有心維護她娘家,忙站了起來道:“我也知道爹娘心裏偏疼著我們些。”
  狄婆子會意,搶在狄員外前邊笑道:“你又有什麽要偏小巧姐的真說罷了,非要說偏疼你們。兒呀女呀都是我生的,一樣疼愛。”
  素姐笑道:“看著弟弟妹妹手裏一個大錢也沒有,我這個做嫂子的,大把往家裏摟銀子,十分的過意不去。”
  狄婆子不知道她打得什麽主意,就著她的話順下去:“你有是你的,做生意並不是個長久的事,說不定明兒就賠了。我也沒得幫補你。”
  素姐忙道:“還是媽猜得準,我就是想賠的少些兒,所以想拉巧妹妹入一股。”
  狄婆子方明白素姐是要送銀子與女兒,如何不喜,那麵上就堆起笑來,道:“那敢情好,也省得你關了門賠得多了一個人哭。”
  狄員外也自喜歡,隻是他心裏裝著的還多些,偏素姐不提,當著老妻也不好自己提得。誰道奶子抱了小翅膀就進來了,小翅膀一進門先喊娘,後喊爹,狄員外伸手抱了,對著素姐道:“也算你小兄弟一分兒如何?”
  素姐就快快的應了下來,又自皺眉:“若這麽著,隻怕也要算我家老三一分兒,前兒我媽還來說呢,說了幾門親事,都不成。”
  狄婆子先聽到狄員外為小翅膀說話,素姐應了,就有些不快,再見素姐還要分與她三弟,就更不快活了。婦人家天性愛小,自己又沒得本事掙錢,花在自家兒女身上罷了,若是不相幹的外人,便有十分的舍不得,十二分的難受。隻是先前自己把話說滿了,現在要攔又不好攔的。隻得使眼色與丈夫。
  狄員外心裏卻是另一番打算,他看狄希陳對調羹並小翅膀都是麵子情兒,不冷不淡,不似對小巧姐那般親切。素姐又和巧姐好,心裏很怕老的去了,調羹母子沒有依仗。現在素姐肯將紅利勻出三股來,要兄弟姐妹擰成一股繩,哪裏會反對?分出一分與薛家老三,他也是有些舍不得,卻怕素姐惱了,要有都有,要沒有都沒有。想了半日方笑道:“媳婦是極大方的,我就先代你小兄弟謝了你,隻怕明*****爹知道了,也還要來謝你。”
  狄婆子見狄員外居然沒有二話,料得心裏是偏著小的了,心裏的氣上來,便問素姐:“你打算怎麽分股?”
  素姐便將自己設想的一一說來。巧姐,老三小冬哥跟小翅膀,並不要他們出銀子入股。隻將每年紅利分成十分,他們三,每人一分。隻要這個玻璃作坊開一年,便有一年紅利分。隻是送些銀子罷了,他們又沒有入股,不能算做股東的,作坊上的事,卻還是自己說了算。
  狄婆子便點頭道:“這樣很好,想來他們也沒有什麽話說。”眼睛便看向狄員外。
  狄員外也笑道:“媳婦果然算得好,想當初,我若是有這般算計,咱也還在繡江城裏做富戶呢。”
  素姐好奇問是為什麽,狄婆子也笑了:“你爹這邊從無親戚來往,就是因為當初老太爺去了,將家財平分與你爹四兄弟,誰知道二伯中了進士,要謀一個知府。大伯與四叔都說花銷大沒理他。唯有你爹是個熱心人,我那麽勸他,還是將家裏的店鋪折變了銀子借與二伯。還好我的嫁妝他不好意思動,幾頃地因急要銀找不到買主留了下來。結果第二年春上我們就沒有錢使,那二位都袖手。苦等二伯回家,誰知他卻道你爹無後,說銀子不忙還,要將他家老三過繼與我家。氣得你爹搬到明水來了。”
  素姐看婆婆說得公公滿頭是汗,忙道:“難怪與我爹一見如故,原來是一樣的。”
  狄員外點頭歎道:“你家這幾年好些了,隻怕你叔叔還是要來認親的。”
  “誰說不是,聽說上年來了人送信說要過來,隻是讓我媽趕了出去。”素姐想到龍氏站在大門首罵人,唯一的一次薛教授道她罵得好,也自好笑。
  狄員外又說:“我看你卻好,雖然熱心,並不是個老實呆的。這麽做很好。”
  素姐才坐下,慌得又站起來道:“裏裏外外都是一家人,快刀割不斷的親戚。若我一個使銀子,也沒什麽趣味兒。不然爹為什麽給小兄弟叫個小翅膀?”
  狄婆子說了半日的話,聽到這句,也想通了,做人家沒有一枝獨大的理,總要開枝散葉,相互扶持,誰有個什麽事兒才好拉一把。難得素姐年紀輕輕,居然能想得比她還要長遠。心裏便不由得對素姐疼愛起來,替她打算道:“如今玻璃作坊可有出息了,家裏幫你出些本錢罷。”
  素姐道:“利錢雖薄,隻做一樣兒,工匠便做得好,勝在量大,如今已是掙錢了的。不然我如何敢說大話。我估計年底也有兩三千兩吧的紅利吧。”
  狄婆子虎了一跳道:“有那麽多?”
  狄員外拈著胡子笑道:“後山那些做工的,差不多都聚集成一個莊了。每日裏米呀麵呀,咱家也賣他們些銀子。”又對著素姐道:“我冷眼看縣裏那個王胖子,這還不到兩年,三千兩銀買了楊家大宅,咱們不如也燒些花瓶之類去賣,豈不多掙些?”
  素姐看兩位老人家高了興,也不好掃得他們興,隻得含糊道:“夥計也正琢磨著呢,隻是要另想個新花樣,不大容易。”
  此時也將掌燈,巧姐抱著全哥兒進來,一家人上桌吃飯,狄員外將此事說了,眾人都是大喜。調羹忙過來與素姐磕頭,素姐要攔,狄婆子不許,道:“長嫂如母,她為著小翅膀謝你,你不受了她的,她心裏怎好放下那塊大石。”又安排道:“這事大家先別說,等年底分紅罷,薛家老三且到時再叫他捧了銀子樂。”
  素姐心裏感激婆婆想得周全,這老三多少有些渾,若是知道了消息,在外邊就有人引誘了去吃喝嫖賭反而不美。
  她要做散財童子,也是想到中國人從來都有均貧富的想法。她穿越前自己的父親在鄉裏做個小小鄉長時,一個月也沒幾個錢,還常常拖欠,全靠了媽媽在中學教學的工資過日子。每到發工資的那天,奶奶總要坐在她家門口要錢,好給叔叔家用。每個月媽媽都發愁錢不夠用,卻從不讓奶奶空手回去。等到日子好過了,做公務員吃香了,父母卻離了婚,媽媽付不起她上大學的學費,新成家的父親不肯見麵,卻是幾位叔叔都讓家裏子女休了一年學,湊了一學年的學費給她,那些錢都是十塊五塊,沒有一張一百的整錢。她不好意思要,她媽媽卻收了下來,說是一家人,畢業再還就是。想到這裏,眼睛就酸酸的,不知道媽媽再嫁的那個鎮衛生院的大夫對她好不好?叔叔們家的堂弟妹都考上大學了沒有,這樣胡思亂想了一夜,天色發白才睡去。
  如今自己送些銀錢與弟妹用,不過是將自己之有餘補別人之不足,也省得大家眼紅她一個,明裏暗裏給她下拌子。
  第二日,狄員外到底心痛素姐大把還未撒出去的銀子,跑來問她:“可想出要燒什麽新花樣兒?”
  第三四五六七日,每日都要來問一問,問得素姐煩了。無法隻得招了夥計在窗外,親自問他:“計主管,如今玻璃的器皿都有哪些?”
  那計主管早就想著大展鴻圖,燒些酒瓶子酒杯子之類的東西。如今大BOSS召喚,便滔滔不絕說了半日,累陳嫂跑出去給他添了三次茶水。
  素姐聽了,十分感動,這位計夥計,也是說定了分他一分紅利,可是他賣力到有二十分。不單生產管理抓得好,就是帳也做的清楚明白。每個月素姐查帳,沒有半點夾纏,沒想到心裏還藏著這些計劃。隻是不能都依了他,錢哪裏是掙得完的呢?夠用就好呀。
  狄希陳不在家,不好與他商量得,又不能違了低調守拙的原則,更不能與別人爭利。素姐想了很久,那計夥計在外邊吃過飯又回來了,才想到做燭台,這個好像沒聽他提過有人賣。也不是什麽難事,要學了容易很,還是看心思,用了心思,花樣不停翻新,人家也能學了去,做得好不好一來看花樣二就是管理跟上了質量就好,倒也沒有什麽跟人有利益衝突,便與計夥計說了。計夥計也是一點就透的人,也說好,雖然不曾如他所願,總比老燒酒壇子好。這類小玩意,圖的就是個新鮮。
  他便趕著回去試燒了些樣子,送來與素姐瞧。素姐自己也尋來泥巴,跟小全哥一邊玩著,一邊想了些新鮮花樣來,捏了送與計主管試製,最後擺了一大桌子的玻璃燭台,一個一個試著砸,有那砸不爛的,就做了樣子,結果留下的都是些方方正正沒有花樣的,眾人都十分意外。
  素姐與計主管商量,花樣翻新自是好賣,卻不比這紮實的來得長久。若是失手跌了就碎,那就是金貴的玩意兒,沒人舍得天天用。還是要這些沒有花樣的罷。樣式不是方的就是圓的,也不要高腳低腳花樣兒,上邊正好能放個燈籠罩,手端了穩穩的。又再燒了些試用,果然那沒花樣的比有花呀朵呀的好用,計主管最愛的那個荷花燭台,他拿了家去給他娘子用,因太重了失手跌碎了,他娘子心痛的不得了,計夥計方才服氣,依了素姐的主意行事。
  果然狄家作坊有玻璃燭台賣,馬上就有人跟風,花樣兒一日比一日稀奇。開始人都笑他家又土又賤,隻有雜貨鋪子肯代賣,誰知道賣了兩個月下來,那玻璃專賣店裏的精品雖也賣了不少,卻比不過他家的大路貨,擋不住要用臘燭的人,都肯買一兩個回家。
  那狄希陳的舊同窗王胖子見這小小東西,他家做了都有利,便起了心思想來分一杯羹。起先送了貼子要來見,回說狄希陳不在家,等回來了見罷。他還不死心去挖計夥計不成,又托了人直接說狄家本小,有這樣好生意為何不讓人入了股一起做大?素姐也知道他背後若沒有人也不至於玻璃店從繡江縣開到濟南府,好在狄希陳不在家,有個拖字訣可使,且擋他幾時。
  素姐寫了信,連葡萄酒一起送上京,說明原因,叫狄希陳不要回家,千萬等得了官再回來。那王胖子也無法,狄希陳若是個現任知縣,有了同事上下呼應,那還真不好動得手去。親自到他家,素姐又不見他,不過狄員外出來見麵說些閑話,倒是滿麵春風,極為客氣。他又有些怕相家勢力與連舉人出了名的厲害角色,就始終下不了手,時間長了有新目標,也隻得暫時丟開。
  素姐在家卻十分相得,生母龍氏也約略曉得些消息,說話行事便好得多了。調羹也曉得自己兒子太小,隻能依附大房過日,素姐雖然麵子上淡淡的,並不因小翅膀是庶出就薄待他。因有個媳婦衝撞了自己,素姐卻是極狠,並漢子各打了二十板趕出去。雖是施恩,也是示威的意思,全家上下慢慢都明白,素姐還是那個母老虎,不過如今識了字長了見識,更是厲害幾分。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合夥人很強大
更新時間:2008-8-7 21:36:19 本章字數:4025

  
  狄希陳因無事,一日擺了酒請相於庭,廚下另擺了兩桌款待相於庭的長隨。他這邊吃得熱鬧,童奶奶那邊因緊貼著牆也聽得分明。
  小寄姐與童奶奶聽見吵鬧,便搬了凳子坐在牆下聽那邊人閑話。相狄兩家的管家喝了幾杯酒,講話便有些不謹慎起來,不想著主人的體麵,各說些閨閣裏的事體,以為取樂。
  童奶奶倒還好,小寄姐這個年紀,咋聽得這些吃醋撒潑的事便十分的有味。那些人說到後來,便說素姐厲害。在家獨大如何如何,兩公婆心裏都嗔著她居然要每年送銀子給個不成材的老三,也隻得背後說幾句罷了,當了麵連個屁都不敢放的,便是狄希陳,聽了也隻搖頭歎口氣罷了。
  寄姐十分羨慕素姐,童奶奶見了女兒這般,便有一句無一句的說她:“像這狄大嫂,方是有福氣的,憑他小陳哥做多大官兒,也逃不過她的手掌心去。”
  寄姐終歸年紀小,不知道母親是借機要說她的,忙問:“她就有多大本事?男人公婆都不敢說她?”
  童奶奶冷笑道:“就拿這分銀子來說,斷沒有分給娘家兄弟的理,可是狄老員外夫妻就不敢當麵說她,就使得好手段。”又對著寄姐正色道:“這樣的人家兒,你看小陳哥怎麽也是個官兒,房裏沒個妾?他獨自一人在外邊住著,可曾在行院裏歇宿?”
  寄姐便有些不服氣娘說把素姐說上了天,便道:“那是希陳哥眼界高,沒遇著可心的人兒。”
  童奶奶看女兒還是不明白,索性講明白了:“狄大嫂進一步,小陳哥便退一步,這東風壓倒了西風,慢慢誰還敢跟東風頂著做對?”
  童奶奶就把自己看在眼裏的事兒對著女兒一一道來。那進京做官兒的,都愛討個把人家去,家裏大娘子有那好手段的,一進門就立了威,治得妾服服帖帖的卻少。多半是無可奈何,道是京師的婦人厲害。那做人家妾的,總有幾分顏色,又肯低頭伏小哄了漢子喜歡。與大婆子相爭,漢子心裏總想著大的當了家,一口安穩飯也不賞與小的吃,日日打罵不休,還成天不給男人好臉色,男人臉上有狗毛麽,傷了麵子,又心痛新人,自然日與小的近,與大的遠。若是大的娘家不與她一氣,漸漸寵妾滅妻也是有的。
  又道:“我猜這薛家老三必是個渾人,人人都不待見他的,若是個明白人,素姐也不會拿出這許多銀子來送人。那兩位怕都是賠襯兒,要送的就是他。”又冷笑道:“不是分股,隻是送錢,好不好在她一句話,若是有什麽口舌,她不會隨便尋個原故兒把作坊關了歇了另開鋪子?料得他公公婆婆舍不得大捧銀子送人,巴不得一聲兒。若這麽著,這三位拿人手軟又存了想頭,還不對她言聽計從?”
  寄姐想了半天,方笑道:“媽好費心思兒,人家心裏想得什麽你都知道。”自己就灰了心不再對狄希陳有想頭。
  原來小寄姐從小兒生得好,人人見了她總要說她生得好模樣兒,守著天子腳下怕不轉眼就是位貴妃娘娘,所以她便存了心思要飛上枝頭。誰知道前年舅舅家的女兒選了宮裏去,不過做個小小宮女,半年就病死了。她方曉得自己沒有投到好胎,貴妃娘娘是做夢都摸不著邊兒了。家裏自爹死了,敗落下來,也就沒有正經人家來說親。左鄰右舍和她差不多兒的,都是把與人家做妾。她就想著要是做妾也要挑個有錢和氣的,正巧狄希陳一頭撞了過來,難免就存下了心思。如今叫母親說破,狄家妾難為,也隻得歎口氣罷了。
  隻是要她聽天由命她也不甘心,在狄希陳這裏早碰了壁,心裏便悶著一口氣,有些不快活起來。恰好對門李家有個小秋姐與她差不多年紀,也存了一般的心思,兩個人極說得上話來,日日在一處做活閑話,倒也解悶。童奶奶覺得她明白了道理,想來不會做出什麽尷尬事體,便不去管她,自去各處趁錢過活。
  話說狄希陳在京裏住了好幾個月,想念家裏的妻子和兒女,隻是不好回得家去。思來想去,你不是眼紅我做生意賺錢嗎?你不是思量我沒有靠山麽?現在我也混了個臉熟,就去找個靠山先!我也做一回散財童子。他便去找相於庭,說要開個店,問他可願意一起做東家。
  相於庭可是正中下懷,京官兒本來薄淡,全靠外放的官兒門封過日子的也就不少。他雖然官運還好,論起過日子,還不如從前在明水鎮上做土財主。兩個人細細談了半日,還是覺得勢單,遍數朝中山東大老,有那為人方正,管束子弟嚴謹的楊尚書,門生故舊遍天下,家中也還過得。若是有了楊尚書擋在前邊,自是錦上添花的勾當。說到他,全山東也不敢動他一個手指頭兒。於是相於庭擇了日子,同狄希陳去楊尚書門上,將狄家的葡萄酒,燭台並些現尋的稀奇禮物送上去。楊尚書也是有一大家人要吃飯的,曉得他們不是有什麽涉訟的事,自然開門笑納,請了書房裏吃茶。
  說完了天氣之類客氣話,狄希陳知道楊尚書人老成精,便直言道:“學生家裏也有個玻璃作坊,如今想在京裏開個店鋪,無奈本錢不夠,想請老師幫忙。”
  楊尚書也知玻璃作坊是極賺錢的,也極易招惹事非,所以狄希陳才來找他,借他遮風擋雨的意思。估量著這事自己也還做得來,何況轉過年便要退休回鄉,再無這等送錢上門的好事,便含笑依了。商議了三家合夥,狄家隻管作坊等事,其他都是相家,楊尚書隨將幾處鋪麵拿出來充做入股。
  狄希陳便要回家籌劃新開作坊。一路快馬加鞭趕回明水。才進了莊門,便直奔自己住的東院。
  此時已是九月中旬天氣,素姐抱了女兒坐在院子裏曬太陽,兒子小全哥也坐在一邊寫大字。突然間闖進來一個滿身灰塵一身臭味的男人,倒唬了小全哥一跳,小人兒站起來跑到媽媽跟前,拿了小筆當刀使,擋著不讓壞人上前。誰知道甩了壞人一臉墨水,他也不讓開,還是陳嫂一邊笑一邊抱起了小全哥教他喊爹爹。
  狄希陳看兒子半年多不見,都不認得他了,心裏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兒,嘴裏就說不出話來。素姐也是又好笑又心酸,命人燒了熱水叫他馬上去洗澡,親自尋了他替換的舊衣送入屋內。等到狄希陳渙然一新的才開門,小全哥早等在門外,就撲了上去叫爹爹。狄希陳一把抱住他,覺得兒子不但個子長高了,也重了好些,抱在懷裏沉沉的。便一邊問他功課,一邊抱著他走向素姐跟女兒。
  素姐有千般言語,當著眾人也不好開口,給他看了看女兒,一家四口便去給公婆請安。那老兩口的景況也不必細說,自是歡喜,又聽得要跟楊尚書合夥做意,料得再也無人敢打他家主意,一家人更是歡天喜地,就是素素也覺得身上一下子輕了好幾斤,走路都有些發漂。
  到了夜深人靜,狄希陳與素姐兩個仍然坐在被窩裏臉對著臉兒說話。提到分家財,狄希陳就歎氣道:“你也太任性了,這是什麽時代?當是兩千年哪,分錢給娘家兄弟天經地義。爹娘背人著好生說我。”
  素姐冷笑道:“當初變賣的都是我的嫁妝,賠了賺的都是我的,我愛給誰給誰?他們管不著。”
  狄希陳也知道素姐的脾氣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何況話是出說去了,潑出去的水也收不回來。隻好日後想方兒再補救,此事再說無益。便轉了話題又說些京裏的趣事兒,問她,薛如卞新娶的妾她可見著了。
  “倒是生得十分不錯,隻可惜不是個女兒。”素姐學婆婆的口氣說,又笑道:“我家大弟媳氣得在家哭了幾日,死活不肯跟著上船去任上,還是連舉人親去房內勸了她才好了。”
  狄希陳便笑道:“薛老大的日子怕不好過,我瞧著那個妾比連家小姐能幹多了。”
  素姐便道:“薛家終歸不如連家勢大,有娘家在背後,那妾一個人背井離鄉的,又能玩出什麽花樣來?”又笑道:“好不好,與我們什麽相關,且慢慢看著罷。”
  狄希陳知道素姐跟她大弟媳婦平日不怎麽合得來。連小姐是個大家小姐就有些清高,看不慣素姐從前是個母老虎,不肯與她親近也罷了。在家凡事又踩著龍氏,不免打著老鼠傷著玉瓶,又掃著素姐麵皮。素姐雖然不是個小氣的人,但是念著龍氏對她也是真心誠意的好,就不喜歡這個大弟媳。隻好又轉移話題揀那高興的事說。
  “如今咱們是再開個作坊,還是就著原來的擴大?”狄希陳多少有些想偷懶,不想另起爐灶。
  素姐笑道:“這個咱自己留著也好有個退步,當然另開一個。我看靠近湖邊我們那山地就好,沙子盡有,又是水路進出,修個碼頭不比修路省事?”
  狄希陳方明白素姐打得主意,果然日日悶在家裏的人,無事就會算計。
  便與她一一商議妥當,素姐提前拿出作坊賺的錢來在湖邊修個碼頭另建作坊。又照著舊例,在自己莊後邊蓋了些房子做員工宿舍,工錢就照旁人的作坊差不多少,隻是這房子白住。那些節,有田種好過活的人不屑做工,做工的人家,都是沒有田產養不了家的,見工錢也不少,又白給房子住,放出消息去就有人來投。不上兩個月功夫房子蓋得了,人也招齊,就將新作坊起了名字叫做福來,要討楊尚書老人家喜歡。
  因一切都有舊例可比照去做,便不怎麽覺得煩瑣,唯有計夥計因去了新作坊沒有紅利,不肯去,寧願隻給狄家做夥計,倒正合了素姐心意。狄希陳便將新人老人摻合了分開,過了十來日新作坊燒製的各樣器皿便堆積起來,積二十日一船順了水路運到京裏去,自有相家接手。
  狄希陳回家,這般作為,當然落入了有心人眼裏,那王胖子消息靈通,打聽得是與楊尚書家合夥,後悔下手慢了,在家氣得拍碎了好幾個茶杯,總是無可奈何。還要備了禮賠了笑來賀他。
  轉眼到了年下,素姐與計夥計算好了帳,將紅利一一封好,送回娘家。薛教授夫妻還道不應收,親自坐了轎來狄家莊上推辭一番,方才笑納了。小巧姐夫妻固然是喜歡收了,那龍氏跟老三卻是知道素姐本不應分錢給他的,素日裏兩個人最不受人待見,隻有素姐頂著罵名兒待他們好,就把素姐感激到了十二萬分。
  明水是個小地方,早晨傳說薛家小三做了股東有得分紅,晌午就說他是個財主,晚上就有人來說親。薛教授怕這個不成才的兒子把銀子花費了,忙忙的就下了定,趕著臘月裏就成親,卻也是雷厲風行。隻有這個三弟媳婦王氏,成了親方知道不是股東,不過是大姑子白送的銀錢,隻是生米煮成了熟飯,沒有後悔藥可吃,更兼著薛教授老兩口不苟言笑的壓在上頭,隻得暫將這口氣吞了下去,安份過日。
  狄希陳揚眉吐氣,便要熱鬧過個大年,心時盤算做些新鮮玩意給兒子玩。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過年(上)
更新時間:2008-8-7 21:36:19 本章字數:4698

  
  隻是狄希陳又能有什麽稀奇的好玩意兒?他青春年少的那個時代,中國人過年不過吃個飯放個煙花看春節聯歡會而已,重頭戲是打麻將。狄希陳坐在書房裏熱茶喝了幾大杯,皺著眉以動腦筋之名轉圈圈消食,早上素姐下廚烙的餅,吃多了。
  小全哥知道爹要帶他玩好玩的,屁顛屁顛跟在後邊學著轉圈圈,聽到他爹在那自言自語:“吃年夜飯,放煙花,聯歡會,還有什麽,還有什麽呢?”
  他便問:“爹,什麽叫是聯歡會呀?好吃不?”
  冷不防小人兒問了這麽一句,狄希陳便下意識的答道:“不是吃的,就是一堆人一起唱歌跳舞玩兒遊戲。”
  小全哥轉過年將有六歲了,家裏小翅膀小呢,妹妹更小,沒人陪他玩,聽得有一堆人一起玩,就拍著巴掌喜道:“爹爹,我要聯歡會。”
  狄希陳聽了眉著皺得更緊了,人中央台春節晚會,燈光布景傳說都上千萬,他可辦不來,再說了這時代哪請歌星去呀。
  回想春節五一國慶長假,公園裏辦遊園會,那些他覺得沒什麽意思的遊戲,大人小孩卻圍得一堆一堆的,特別是丟圈套東西,各種版本都有,總是人頭攢動,爭著去給攤主送錢。他便突發奇想,也要辦這麽一個狄家莊遊園會,召來休年假的不言不語,問他們過年玩什麽?
  這兩位如今都有十六七歲了,雖然在作坊裏頭板著臉裝大人,心裏頭玩心還是很重,見主人問他們,便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要去趕廟會,因這幾年年成不怎麽好,聽說要辦個大大的社祭,好好熱鬧幾天,求滿天神佛保佑來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狄希陳一聽,這不是古代版的遊園會麽,搞半天還是沒我什麽事兒呀。可是低了頭看兒子睜著晶晶亮的大眼睛看他,等著他想出什麽好玩的帶他玩兒,還真不好放棄得。隻好抱了他道:“走,咱們去看你娘做什麽呢。”
  素姐和調羹正領了家裏的媳婦們在廚下忙碌。廚房裏煙霧一片,眾人進進出出忙碌的腳都不沾地。突然見兒子來了,就問他:“你妹妹呢?睡醒了沒有?”
  小全哥跳到他母親跟前,笑道:“我們來時還睡著呢。娘,你不是說要做糖給我吃,做好了沒有?”
  素姐指了指擺在院子外頭地上幾隻團匾裏那漸漸發白的東西道:“再有半日,怕就好了。”
  又摸兒子手並不冰冷,就放了心,問狄希陳道:“他們並不會做花生糖芝麻糖呢,你若是得閑,親手做一兩樣兒教教他們罷。”
  狄希陳便點頭,他也還是小時候見爺爺做過這些東西,等到長大了,機器生產的糖果大行其道,這些手工的花生糖之類的東西就很少有人親自動手,菜市場雖有得賣,隻是那些拿來賣的,哪有自己家裏親自動手做的好吃呢?
  他看有炒好的黑芝麻跟花生米放在那裏,便挽了袖子,拿鏟鏟了幾鍋鏟還沒有凝固的糖團進鍋裏,下邊素素親自看了小火。狄希陳一邊拿了雙長筷子攪,一邊倒芝麻。等到芝麻都跟糖團攪拌均勻,成了一大團,就揭起那口鍋來,將糖團傾在桌上洗淨的一塊木板上。用木板盡力拍結實了,趁熱就拿菜刀切成一條一條,再切成薄片攤開放涼。那些媳婦子倒是一看就會的,就是力氣也比狄希陳大許多,忙忙的替了他們兩口子,不多時,花生糖也切好了。素姐各盛了一盤子命人送到上房去給不能動的狄婆子吃。因廚房裏忙亂,便又拿了個小盒子,各樣吃食都撮了些遞給兒子,趕他們父子出去。
  狄希陳看素姐忙碌的樣子,臉上略有點汗,從容不迫的站在那裏親自動手氽魚圓子,頭也不抬一下,隨口打發媳婦子們的問題,偶爾微微一笑顯得又自信又美麗。他心裏便十分的喜歡,知道素姐不比他在外邊時日多。穿越到明朝五六年,時時刻刻麵對知根知底的人提心吊膽生怕露了馬腳被揭穿。這兩年總算都打點好了,可以安生過日子。他便對著百忙中衝他瞪了一眼的妻子笑了一笑,拉著舍不得走的兒子去上房尋狄婆子閑話。
  上房裏前幾日方除了塵,糊了雪白的紙,因窗子上都新鑲了幾塊玻璃,門窗都關得嚴實也並不昏暗。一進門,一股熱氣撲來,就覺得身上燥熱起來。
  狄婆子正半靠在炕上,狄員外喂她吃那芝麻糖,見到兒子孫子進來,忙叫他們脫了外邊的衣裳。
  狄希陳幫小全哥脫了皮襖,看兒子跳上炕去,方自己慢慢脫了襖子。倒了一鍾溫茶遞到狄婆子麵前道:“才出鍋的,有些火氣,娘喝口茶罷。”
  狄員外接下道:“你娘才喝過的,我喝了罷。”又看了看小全哥手裏的盒子,笑道:“今年你們倒高興,小陳哥哪裏學來這麽多新花樣兒,也不怕媳婦累著。”
  狄希陳心想,我能告訴你我是穿越來的麽?麵上賠著笑道:“是兒子相與的南邊一個官兒,他家廚子想的花樣兒,我因新鮮就問了作法,今年也做些吃著玩。”
  狄婆子就歎氣道:“這幾年年成不好,咱們翻著花樣吃,隻怕外邊粥都喝不上呢。”
  狄員外便說她:“咱家不是糟蹋糧食,孩子們高興罷了。做了這些吃食,新年裏送些各親戚家,也省得另買禮物。”
  狄婆子方笑了,去逗小全哥說話兒,叫他背詩作耍。聽得孫子背了兩首唐詩,狄希陳說背得好,沒有錯字兒,她就笑道:“比你小時候上了三四年學不認得字強多了。”又對著狄員外道:“我看小翅膀也有三四歲了,就沒有小全哥那麽機靈。”
  狄希陳看老娘這話,老爹跟自己怎麽說,傳出去別人心裏都打結,忙道:“我在京裏看人家門上掛的琉璃宮燈,聽說都是咱山東造的,心裏就想著也造幾個家裏掛,叫不言不語燒去了,也不知道得了沒有,兒子去看看。”就問小全哥可要去看,小全哥哪舍得跟爹爹分開,丟了吃食便跳下來,慌得狄員外拉住他,親手給他把襖子穿上,才讓他出門。
  彼時狄家作坊裏都放了假過年,因外邊轉著半圈兒都是新建的莊子,倒有半數工人不肯回家守著宿舍過年,也不怕有人進來偷東西,門房都家去過年了,門大開著。
  作坊外邊,是運貨的大車壓的深深的車轍,天冷,都凍得硬邦邦的踩著硌腳。進了門,靠牆的一排倉庫門都上了鎖,走了好一會方到車間,看不言不語並一個燒爐子的在那裏忙活。打掃得極幹淨的地上靠牆有幾塊玻璃板。
  見主人進來,不言愛說話些,便道:“大哥,這裏頭夾進花樣兒總是不好,跟外邊賣得差不多,若是這麽著,不如買人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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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希陳雖然會燒幾個杯盤,到底是半瓶醋,再要叫他玻璃裏頭燒畫兒,他哪裏會得?看看麵前擺著做樣子的一個琉璃燈,覺得不言那話說得過於自信了,其實還不如人家的清楚呢。便道:“那換個法子,你們就燒透明的燈罩子罷。吹個大長圓球,越薄越輕巧越好,再把上下兩頭比著燭台大小去掉一塊兒。”
  兩個小夥子如今也算是技術人員,便照著他說的去吹,試了幾次,便吹了幾個燈罩,又找來一個燈籠,去掉殼換上去,映著光倒也新鮮,隻是手腳重些就碎了。因天陰陰的怕是要下雪,素姐早使人來送了燒的滾熱的酒釀來與他們祛寒,又接走了小全哥好讓他們安心做活。
  狄希陳猜是太薄了些,又慢慢試著加厚,忙到天黑,總算製了幾個小些厚些不容易碎的。裝了幾個燈籠,果然十分的雪亮,照得遠看得清。不語便歎氣道:“若不是那麽容易碎,咱改燒這個,不比他們琉璃燈賣得多?”
  狄希陳倒覺得十分滿意,笑道:“天底下的錢總不能讓咱一家子掙了。”這話看則謙虛實則驕傲,不言不語兩個都笑了稱是,不言不似不語老實,便也有些驕傲的意思,對主人說:“不如咱們多燒些這個罷,送了親戚又新鮮又好玩,大哥臉上也光彩。”
  狄希陳也覺得不錯,說起來,就是人工值些錢麽,便命他們這幾天再燒些鎮紙筆洗筆架筆筒之類的小東西,要過年送人。
  狄希陳拿了新燈籠回家,倒是人人都說好,素姐調羹都喜歡它吊在廚房裏比紅紙糊的亮堂。
  狄員外道走夜路有這個又防風又輕巧。小全哥卻喜歡他亮晶晶的好玩,誰知他不留神失手就跌碎了個。
  狄婆子本來也滿心歡喜以為這個可以賣得大錢,哪裏曉得這麽容易就碎了。心裏不快活,便對著素姐道:“怎麽這麽不小心,好金貴東西,隨手就遞給孩子?”
  素姐知道老太太是心疼銀子,並不接話。狄希陳看老婆臉色不好便道:“碎了就碎了,媳婦子也不知道掃了出去,紮了孩子手怎麽著?”
  狄婆子知道兒子是嗔著她說素姐了,想必早讓素姐收伏了的。隻是對著唯一的兒子沒脾氣,反笑道:“小全哥沒割著手罷?”
  調羹趕緊上來拉著小全哥到燈下給奶奶看,狄婆子覺得這新燈罩果然亮堂,看得孩子手上一線紅絲兒都沒有,就歎氣:“這個玻璃燈罩要是紮實些就好了。”
  素姐便笑道:“慢慢試了去,總能燒出紮實來的,小陳哥不是見了人家燒個杯子,自己來家試了兩個來月便也會了麽。”
  狄員外也點頭,就勸狄婆子:“總教孩子們慢慢試去,哪能一天就好了呢。”
  正好春香過來找素姐,說是女兒哭了找媽媽,素姐便拿了個燈籠也不等狄希陳跟兒子,先去了。狄婆子忙叫調羹送了小全哥過去,又調開了伺候的媳婦們,說狄希陳道:“你這媳婦越來越不像話了,你還護著她。”
  狄希陳倒不覺得素姐有什麽不好,反而因素姐近來煥發自信,行動說話都爽利痛快,心裏覺得十分開心,聽狄婆子這話就有些刺耳,隻是不好說得母親。
  狄員外看兒子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也道:“這幾年素姐不像才嫁過來那半年吵鬧打罵的,我還以為她改好了呢。如今反倒張狂了。”
  狄希陳也知道跟老頭老太太沒有道理可講。素姐吃虧是個庶出,娘家本來又平常,這幾年雖然好些也比不得狄家,狄婆子就覺得她配不上自己兒子,凡事總想壓她一頭兒。素姐越不跟她計較,老太太越當一回事,若不是巧姐當初鬧了一回,素姐跟調羹合起來給她臉色看,怕是口舌更多。老婆天天麵對婆婆刁難,一不哭二不鬧,算是極好的了,若是換了連家小姐,怕是說不到三句就坐轎子回娘家去了。便笑道:“我看倒比連氏好。”
  狄婆子便歎氣道:“連氏總是大家閨秀,到底尊貴些。”又道:“我瞧薛家老大就比你有福氣,人家早選了官了。這半年聽說掙了不少銀子。”
  狄希陳就有些生氣,那薛如卞當初無錢進京,想當了連氏的嫁妝,連氏不肯,他家田產因收成不好也賣不掉,單將鋪子賣了不夠,被逼得到處借錢,龍氏偷偷來尋素姐,素姐因用不著的嫁妝都換了銀子建作坊,除了頭了一根金簪,耳朵上一雙耳墜,首飾都讓龍氏偷偷拿小食盒裝了回去當當。他這半年也沒往家裏捎幾兩銀子。薛家這幾年莊上不是澇就是旱,本就不太好過,又要還債。不然素姐吃飽了撐得要給娘家銀子麽?
  狄員外也約略曉得消息,笑道:“連氏現放著千金的嫁妝不與丈夫活動,倒叫他去外邊借錢鋪子的高利貸,總是大戶人家女兒,不曉得事。”
  狄婆子卻是頭一回聽到這個說法。原來素姐跟調羹都是不喜歡說人家長短的,巧姐來了家也不好說得嫂子不好,龍氏倒是常來,她卻是不敢說,薛婆子更是不好揚得家醜。便細細問了緣故,末了笑道:“那連氏果然小氣,隻是小氣得過了些。”對著兒子道:“做人家還是小氣些好,素姐就是大手大腳,怕是守不住財。”
  狄希陳暗笑,素姐看得那八千兩黃金可緊,自己都不知道她藏在哪裏,怎麽會守不住財?不過明麵上的銀子大家眼睛都盯著,這玻璃作坊這幾年掙的銀子多怕人眼紅她才花的大方。再過幾年,利息慢慢少了,隻怕她就要關了作坊另尋掙錢的路子。素素是誰?穿越前買幾個蘿卜都要順人家幾棵蔥的人呢。
  狄婆子見兒子刀槍不入,曉得這個家,素姐是把定了的,細思量素姐除了有些偏著娘家外,也沒什麽不好,世間婦人不向著娘家的也少,便息了挑撥的心思,不想著再打壓素姐。麵上就堆起笑來,轉說這些零嘴新鮮,叫多做些,裝了盒子各家都送去,也叫親戚們嚐嚐。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過年(中)
更新時間:2008-8-7 21:36:19 本章字數:4002

  
  狄希陳到家,素姐正坐在炕邊洗腳。春香見他進門,忙另尋了一隻木盆來,傾上熱水,又蹲下來,要給他脫鞋襪,狄希陳忙道:“我自己來,你先下去罷。”
  素姐就笑了一笑,道:“怎麽不讓她伺候你了?”
  狄希陳板著臉道:“若是狄周也還罷了。小姑娘,我總有些不好意思。”
  素姐也道:“我其實也不習慣的。隻是這個小腳,恨不能一刀跺了它,哪有心情纏?”
  又問他:“你爹娘留下你這半天,跟你都說了什麽好話?”
  狄希陳但笑不語,老兩口也是背後說兩聲吧,誰家老人過日子不節約呢?若是自己傳來傳去,就沒什麽意思了。
  素姐看他笑的得意,便拿腳伸到他腳盆裏來跺他,一邊跺一邊笑罵:“我就知道是告了半天狀,不然你笑什麽?”
  狄希陳任她踩在自己腳上,道:“就是有的沒的說一大車,你會當真麽?”
  素姐想了半天,果然沒有什麽好當真的,說到底,除了狄希陳跟兒子女兒,別人總是外人,說幾句話罷了,還不敢當麵說,真沒有什麽好計較的。便彎了腰替狄希陳擦腳,不再追問。
  狄希陳等她擦完了,接過來替她擦,想起孩子便問,“小全哥跟紫萱都睡了?”
  素姐點頭,揚聲叫春香進來幫著纏腳,秋香就將兩盆架在一起,轉到後院去倒了,又過來掌著燈跟春香一起關了門,回她們耳房歇息。
  此時夜深人靜,偶爾遠遠的傳來狗吠,便一聲遞一聲,由遠及近,又由近到遠。素姐披了頭發,坐在被窩裏,感歎道:“從前快過年的時候咱們在做什麽?”
  “在鎮上的小網吧裏包夜。”狄希陳摟了素姐的肩道:“你聊QQ,我砍魔獸。百忙裏還要抽空啵你一下。又沒有錢出去玩,回家過年無聊到死。”
  素姐輕笑道:“其實也沒那麽無聊的,最少還有電視看,有網上。就是不能逛街買東西。”
  又歎了一口氣:“現在別說薯片了,給塊烤白薯也好啊。還有可口可樂,小全哥一定喜歡。”
  狄希陳怕素姐傷心,手裏略一使勁,將她推倒,輕輕吻了上去。良久,隻聽得窗外有雪珠撲到窗紙上的沙沙聲。
  第二日清早起來,階上已是積了兩三寸厚的雪,空中仍然扯絮一般綿綿不絕。狄員外便十分的喜歡,道是來年麥子一定豐收,燙了兩斤花雕,與兒子都喝得臉紅紅的,方吃了粥,與狄希陳一起去自家的小作坊看不言不語幾個做活。
  狄婆子卻擔心下大雪趕不了二十七的大集,過年的東西沒有齊備,與素姐並調羹細細的對帳,除送人的年禮那幾樣擋眼的東西還要作坊去燒外,家裏自用的都備辦的十分豐盛,她記著昨晚的事,便問素姐:“你大兄弟可捎信回家?”素姐笑答怕是還在路上。狄婆子便道:“你家的,不如早些送去罷。也省得過幾天忙忘了。”素姐便當著她的麵,將送娘家的東西裝了抬盒。不過是幾盒糖並點心,還有狄希陳京裏帶來的各樣尺頭,並筆墨等物。等第二日又加上幾隻玻璃燈籠並鎮紙筆架都拿盒子裝了,狄希陳親自送了去,中午吃了酒方才回來。
  第三日雪化了,龍氏便送了年禮來,也是應景的幾樣點心,還有給小全哥,小紫萱做的小棉鞋小衣裳。又有一盒說是給素姐補身子的阿膠,親自拎了遞給素姐。
  素姐知道龍氏脾氣,支開了人方笑道:“我哪裏就要這樣補起來?媽也太慣我了呢。”
  龍氏掀起棉門簾看看外頭無人,就揭開盒蓋道:“老大前日使人送了一千兩銀子來家,這就把你首飾贖回來,你過年好帶。”
  素姐便道:“我不愛這些東西,帶不帶都無人說我,急什麽呢,贖了它,家裏用什麽?”
  龍氏便笑道:“總要各家走走,隻有你頭上光光的也不像樣?若是讓你婆婆知道了,更不快活,不免又添了病症。”
  又坐下來對了素姐說薛如卞跟連氏到華亭,那連氏尋了緣故將妾打了個半死,就與薛如卞賭氣,所以大半年都沒人送東西回家。如今兩人又好了。因鬆江府摘了印,暫委了他,所以還要各處打點,送回家的銀子就少些,倒是各樣鬆江的特產不少。隻是年下忙,等理清了再撿好吃的好玩的拿來。
  素姐就想起來,當初上海的同學,過完年帶來的特產,就有肉鬆,忙問:“有沒有肉鬆?”
  龍氏笑道:“怎麽沒有,我嚐了是甜的,怕你不愛吃。”
  素姐忙道:“那個給孩子下粥最好。”龍氏連聲道:“我家裏就使人都送了來。”
  素姐攔她:“多了也不好,有一點就夠了,放長了怕黴壞了。”又想了想道:“其實,咱們也能做的,下次使人送東西給他們,帶個口信兒叫他們抄了作法來。”
  龍氏便一一記下,坐在炕邊逗外孫和外孫女玩,狄婆子命調羹來請她吃飯,她也守禮不肯吃,說怕天晚路上不好走,去打了個招麵就要回家。
  素姐送了她出門,自己也有些詫異,龍氏如今行事怎麽好起來,猜了半日也不知道底細,隻得丟開手去忙家務。
  因明水鎮正月要辦廟會,便有所謂的耆老之流頂著風雪上各家來收份子。狄員外原本就是熱心的人,慨然出了五十兩,又要留幾個老人家吃飯,狄希陳哪裏耐煩跟這些人一處喝酒吃飯,借口吹了風頭疼,自己坐在書房裏抱著女兒,要教小全哥識字。
  調羹尋素姐說請客要開庫房拿幾壇酒,素姐就好奇要辦什麽廟會公公居然舍得出這麽些銀子。隻是那躲在屏風後聽人家說話的事她也做不來,便移了步回來問狄希陳。
  進了她們院子的東廂房,隻見小全哥脫了襖子,執了筆,眼珠一動不動盯著他爹,小紫萱也抓了隻筆趴在書案一角。那個狄希陳,也脫了外邊的大衣裳,穿著素姐替他織的紗衣紗褲,若不是頭上頂著帽子,倒很像從前住出租房的時候,半夜從被窩裏跳到廚房煮宵夜的樣子。
  再看他皺著眉在那,用極細的筆打了大大的田字格,在畫和尚。素姐便站定了看了半日,原來這個不良老爸在畫烏龍院。雖然那大小胖瘦四個和尚畫得醜了些,台詞倒大差不差。小全哥見娘來了,便表功道:“爹爹畫了好幾張呢。”丟了筆從幾上尋了那幾張紙給素姐看。素姐十分好笑,人家穿越麽,也偷幾首詩詞,再不濟的還有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可以借用,也能騙個才子當當。他倒好,偷了人家漫畫哄孩子玩,隨手扔到桌上,兒子當個寶一樣撿起來折好了又放回那個幾上。
  狄希陳本來等著素姐誇他,誰料素姐隻是盯著他笑,倒讓他不好意思起來,解釋:“妹妹說識字不好玩,我想著,畫豬頭沒文化,還是漫畫吧,怎麽說我初中也是美術課代表呢,一定要讓我的美術基因在兒子女兒身上體現。”
  小全哥眼巴巴等老子畫完了,神氣活現的念給妹妹聽,又自作聰明的告訴妹妹那是什麽意思。雖然說得不通,狄希陳跟素姐兩口子都覺得兒子何等的聰明,女兒何等的可愛,兩人相視而笑。卻不防小全哥扯著狄希陳的袖子要他再畫。
  小紫萱畢竟小,見母親來了半日也不抱她,就從書案上邊要站起來,慌得素姐一邊抱她一邊說狄希陳:“把她放桌上做什麽?跌壞了大年下哪裏找郎中來?”
  狄希陳忙笑道:“她自己非要站在上邊呢,說是跟著我學畫。”
  小全哥也說:“畫和尚,我也會畫和尚。”生怕素姐不看他,忙忙的尋了張紙畫了個大圈,頂上點了六點,下邊點了三點。小紫萱脾氣就有些像素姐,忙掙脫母親,又趴到書案上也沾了墨在那張紙上畫圈,誰知道她人小,圈畫的沒有哥哥的大,也不夠圓,急得就哭起來。狄希陳忙哄她道:“哥哥畫的是大師兄,你畫的是小師弟。都好都好。”
  正哄著,誰知奶子抱著小翅膀來尋他們兄妹玩。素姐看他,外邊穿著小皮襖,揭開了看裏邊有三四層,都是紗線織的毛衣,伸手摸摸,也是溫暖的,再看他腳上卻穿著雙小皮靴,立定了站在那裏,肉呼呼的倒有五分像那個胖師父,小全哥就先笑了,拉他過來叫他看那畫。
  小孩子懂得什麽好不好,見畫得有些像他,也十分快活,就捉了隻筆,跟小全哥三個人一起亂畫起來。素姐跟狄希陳都不攔他們。倒是那奶子先嚇了一跳要攔,看兩口子滿麵是笑放方縮了手,笑道:“這宣紙都是論兩買來的,怕叫孩子們糟蹋了可惜。”
  素姐懶得跟村婦講道理,自去了。狄希陳忙著披外衣,也沒理她。那奶子看他反倒在邊上研了墨,將上等的筆舔了墨一一遞給孩子亂畫著玩,不時的說這個畫的圓,那個畫得像,仔細一見,居然都在那裏畫和尚老爺,心裏念了無數聲的阿彌陀佛。
  素姐出去轉了個圈,看自家的陳嫂來尋他們三個去上房吃茶消食,方又尋狄希陳問緣故。狄希陳就說了那廟會就跟遊園會一樣,有錢人湊了份子,請戲班,紮彩燈,做小生意的到時擺小攤,想來也是熱鬧無比。就約素姐道:“親愛的,咱們約個會吧,到時我背你去看燈。”
  素姐又好氣又好笑,這可是明朝,哪個好人家的媳婦姑娘滿大街亂跑,敢去拋頭露麵的,不是賤也是娼。便笑道:“你想瞧熱鬧,帶小全哥一起去罷,我這個小腳哪裏走得動?”
  狄希陳想著素姐從來沒出過門,還要她去,她也感動,就答應有了空閑,一起去廟裏燒個香,這個廟會,仍然不肯去。
  誰知這雪下下停停,到了大年三十,居然成了鵝毛大雪。家裏那些有家有口的管家媳婦們自去小家過年,那些小廝們卻多是無精打采,都齊聚在門房裏說些閑話吃酒取樂。狄家一家人,穿了新衣齊聚在上房狄婆子身邊守歲,素姐跟調羹坐在桌邊包素餡的餃子,狄希陳跟狄員外在炕外邊坐著吃些鬆子說些京裏趣聞,小翅膀跟小紫萱都倒在狄婆子腳頭睡著了。小全哥到底大些,趴在父親身邊的炕桌上畫豬頭,到底,狄希陳怕兩位老人家說他教兒子不學好,還是教了兒子畫豬頭,又教他:“爺爺奶奶問起來,就說是豬羊滿欄,五穀豐登的意思。”
  果然狄婆子問他,這般說了,老太太喜歡他說話吉利,便不說他糟蹋字紙兒,由得他畫了一張又一張,還說他畫得好,倒叫素姐見了十分好笑。
  待過了子時,便喚守在外邊的春秋二香進來端了餃子去廚房煮了。其實廚房裏早包好了無數的餃子,等過了子時一鍋鍋煮熟了散與眾家人吃。唯有素姐跟調羹包的這幾十個,另拿小鍋煮好了,並調料一起端進上房,讓他們幾口兒自吃。
  素姐卻是包的時候包進去一枚小小金錢,做好了表記兒,要給婆婆吃的。





正文 第二十五章 過年(下)
更新時間:2008-8-7 21:36:19 本章字數:3839

  
  調羹便先把孩子拍醒,又在狄婆子身後加了床被,把她扶起來半靠在上邊。狄希陳把炕桌移近到她旁邊,素姐已是拿隻小碗,盛了幾隻餃兒並鑲銀的箸兒端過來,又先給狄員外盛了,方給孩子們每人盛了幾隻。原來山東風俗,初一要吃素餡的餃子,取其素素淨淨,平平安安之意。
  狄希陳便給調羹使眼色,意思叫她上來給狄婆子喂,調羹便端了隻調好醋和蒜的小碟兒送上來,揀了那隻做了記號的餃子喂老太太。
  狄婆子咬了一口,吐出那枚錢,叫調羹放在燈下看,金燦燦的,比尋常銅錢倒小了三分之一,一麵是吉祥如意四個字,一麵是一圈萬字紋的花樣兒,四角還有四隻蝙蝠,十分的精致,端的是好彩頭。就問:“是金的吧?”
  調羹忙笑回:“是金的。娘沒咯到牙罷?”
  狄婆子就看向兒子,眉開眼笑,“小陳哥哪裏尋來的?”
  狄希陳忙道:“是素姐前幾日尋人打的。花樣兒也是她畫的。”
  狄婆子的臉就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拿去小全哥玩罷。”
  素姐忙道:“他們都有了。”在袖內取出三個繡著蘭花紋的荷包,先遞了一個給小翅膀,就取了一個拉開抽繩,倒出裏邊的各樣金銀錁子來,有一個小小的金錢,樣子差不多,隻是跟調羹手裏的比還要小一圈兒,其他都是銀子的,都是些花生,茄子並豆莢之類都拿一條紅繩打著花結拴在一處。
  狄員外看了,就先笑道:“這個可新鮮,從來沒有見過的,又是極好的彩頭。”
  調羹也笑道:“我從前在京裏,也見過一兩樣兒,都是些尋常花樣,沒有大嫂這個彩頭好呢。”
  狄婆子又看了看,忙道:“快給小全哥罷,看他急得直跳。”
  素姐方又將這些小物件兒又一一放回去,拉緊了帶子,給小全哥係在衣帶上。狄希陳早就給女兒係上了。
  調羹便尋了根紅繩兒現打了結將那個小金錢係在狄婆子手腕上。又對素素道了謝,方給他兒子係上。
  狄婆子想起來,就問:“就打了這麽些兒?”
  狄希陳笑道:“也不還有些,不過都是銀的,預備好了正月娘送人的。還有十來串呢。”
  狄婆子方點頭對著素姐笑了笑:“難為大嫂有心了,這個新鮮又好玩,暑天係了身上還涼快。”
  素姐便端了燙得溫溫的黃酒勸婆婆喝了一口。此時春香已是又捧了一盤熱餃子上來,各人都吃了一兩個,便放下了。素姐親自回房,半日拿了隻小盒子過來,打開蓋子開給婆婆看,裏邊十二串銀子打的各樣蔬果,都使紅繩拴了,排在那裏十分的好看。狄婆子心裏知道這是素姐要讓她正月有麵子,方想得這花樣,是示好的意思,便叫給她係一串兒在袖上玩。素姐也道婆婆是承了她情了,便高興的給她係上,將盒子擱在窗沿上。
  這裏狄希陳見她二人演了一場間接和好戲,也就安心,穿了大皮襖,拎了燈籠去前邊叫了幾個小廝巡莊子去了。這邊狄員外也撐不住了,倒在狄婆子身邊和衣臥下。素姐牽著小全哥,抱著紫萱便回家,調羹又將小翅膀送了她這邊來,好自己守著兩個老人家端茶送水。
  因五更要祭祖,素姐替孩子們脫了大衣裳,都叫他們和衣在炕上睡下,秋香便取了條薄被蓋上,也打著嗬欠倒在炕邊。
  素姐又叫了春香一起去廚下整治早上的吃食,燒了大鍋薑湯等狄希陳回來散與眾守夜的人喝。
  還不到五更,狄家莊上已是一片燈火通明,狄希陳回家叫醒了孩子們,與素姐領著到上房。當中院子裏媳婦子們早擺好了祭桌。兩邊各擺著加了玻璃罩的燭台,兩隻大紅燭在雪地裏光芒四射,映得院子裏頭雪亮。地上因雪厚也不曾掃,鋪上了大紅的地毯。狄家本不是大戶人家,雖然兒子做了官,也沒有那許多講究,便有,人少也做不來。當下狄員外在前,狄希陳小翅膀在中間,素姐領著兩個孩子在後,都跪下磕了頭上香,調羹便取了三柱香,代狄婆子磕頭過了,方自己磕頭。
  回到屋內素姐與狄希陳便先與狄員外狄婆子磕頭,待小翅膀行過了禮,叫兒子女兒與祖父母行禮拜年,兩位老人家歡喜受了,狄員外就感慨家裏人少,不似他小時候過年熱鬧。
  卻說狄家美滿幸福,仍有不足之歎,那京裏童奶奶家,過年卻實在有些淒涼。因為狄希陳回家,她家那小院兒便另招了個舉子,為人不如狄希陳大方。又因年下大雪,哪裏尋得來稀罕的鮮花果子?不好到處走動得,在家裏坐吃山空,到了年底,就艱難起來。童奶奶無法,當了自己與女兒現有的幾樣首飾,方打點了娘家的年禮。那駱校尉也曉得妹子的苦處,有心助忙,隻是自家也有一大家子要吃飯,又叫他娘子攔住了道:“見放著天仙似個女兒,不尋個財主嫁了,也賣幾十兩銀子與小虎哥做個小生意。藏在家裏等天上吊銀子麽?”便不許他送銀子。還是駱老頭道當初女兒富貴著實大方,硬使人挑了五鬥白麵,二鬥大米,另一頭放了兩隻雞,一條魚,還有一方肉,親自送了女兒家去。老人家隻道自己說了痛快,便將兒媳婦的話一一說了,也不吃茶,氣呼呼自去了。寄姐等外公出門,方哭出聲來,罵她舅母道:“好模樣兒天生的,就長在你女兒身上,還是個宮女兒,做不得貴妃娘娘。憑什麽我就是嫁老財主的命”
  童奶奶也是無奈,心裏明白嫂子說的雖不好聽卻是大實話,隻得勸女兒:“你那表姐死了都兩年了,說她做什麽?我去看看外頭可還有賣蔥的,去買一個大錢的來,咱們包餃子吃罷。”
  小寄姐擦了淚道:“今日早上你去門,弟弟回家過,說是主人賞得幾樣東西,還在廚下要了些菜,怕是有蔥的。這麽大雪,媽還是別出門罷。”
  童奶奶去廚房,見灶下擺著一筐菜,裏邊果然有蔥,心道兒子懂事,一個錢半個錢的東西都拿了來家,更是心酸,一邊坐在門首擇菜,一邊落下淚來。寄姐走到井邊洗淨了魚跟肉,手早就凍得紅通通的,忍耐不得,拎著籃子進了家門,便奔到灶前烤手,身上的雪都花了水也顧不上拭。童奶奶見著這麽個花容玉貌的女兒,從小兒嬌生慣養,如今跟著她受苦受窮,更是傷心,丟了菜取汗巾替她擦。母子兩個就抱著頭痛哭起來。
  隔壁院子裏那個房客,叫了兩個唱的在那邊吃酒唱曲的正是熱鬧,猛聽得這邊哭得淒慘,便都放了筷子細聽。聽了半日也沒見得打鬧,倒是那兩個*****聽得勾起了傷心事,也都哭了。又怕主人著惱,忙忙的擦了裝出笑臉來勸酒。那舉人掃了興,就使管家過來說:“大年下人都要圖個吉利,有這麽哭著過年的麽?”
  童奶奶隻得吞聲,擦了淚,挽起袖子和麵。寄姐便將肉放在砧板上,一刀一刀狠狠跺了去,心裏發狠,將來必要出這一口惡氣。
  與寄姐相與的那個小秋姐,家裏也有個院子住了個姓蔣的舉人,卻相處得主人家極好。那位舉人家本是致仕的顯宦,在京裏也有幾處宅院,他不去住,卻尋了小戶人家的租房,本來就安著要獵豔的主意。小秋姐日日與寄姐一處做活,他不是尋個事故過來要個茶,就是隔著牆說幾句話。寄姐因母親說了那些話,對做妾就很有些害怕,更看不上他長得又醜。任他說些瘋話,隻當聽不見,若是送了東西,也就淡淡的半推半就收下。她越是這此,那位公子就越是心熱。倒是小秋姐,一哄就上手,她娘老子本就存了心要將她換些銀子,樂得先取些利,都裝做看不見。
  這一日遠遠的聽見童家有哭聲,蔣公子心裏料得是個好機會,忙忙的尋了幾匹尺頭,又將些吃食裝了兩盒子,分了兩份,親自先送了一份與秋姐,哄她道:“過了年還要打擾,心裏過意不去,備了禮怕人笑話,所以不好單與你一人,這盤是與和你相好的寄姐的,且擋別人眼罷。”
  小秋姐恨不能都收下,又有些吃醋,細細看了寄姐那分,都是些不值錢的囂段子,就被哄住了,笑盈盈捧了踏雪送去。
  寄姐收慣了人家的東西,不過道個謝字,扔了在炕上,要請秋姐吃茶。秋姐忙著回去也不肯坐,要家去翻看那些禮物。等人去了,童奶奶就問有個什麽緣故兒人家好好送東西來,寄姐冷笑著說:“小秋姐道是那蔣舉人謝我。”
  童奶奶也猜是與小秋姐有私,借寄姐擋人眼,便笑道:“雖然不值幾錢銀子,總比沒有強,你不是正想著做個小襖兒與我穿麽,就是它罷。”將一匹紫花布一抖,一角居然係著一個荷包兒,解開一看,裏邊居然是兩個五兩的銀裸子,還有對一點油的金丁香。
  童奶奶就唬了一跳,再翻翻,並沒有什麽同心結,相思扣之類的物件兒,忙問:“難道小秋姐做出什麽不好的事體來,要買你?”
  寄姐看見銀子,就笑了一笑道:“這人倒大方,其實小秋姐是跟她爹娘說過了的,存了心要挖他幾兩銀子使。”
  童奶奶忙道:“他家是他家,以後你休去他家,若是有什麽口舌,大家臉上都不好看。”自己算了半日,這銀子並東西若還了回去,怕那蔣舉人惱怒會壞了小秋姐的財路,也樂得裝不知道悄悄兒收下。趁著還有幾天過年,贖了那幾樣不值錢的首飾過年還要帶,又將剩下的銀子都置了柴米。母子二人就將這些布料趕著要做起衣裳來,正月裏好穿,日日都關著門,做那針線活。
  蔣舉人見寄姐收了禮物,等了幾日過了小年,都不曾來謝他,心裏會錯了意,以為她有意與自己,看那小秋姐就不順眼起來,隻是新人不能一把抓來,還要舊人取個樂兒。就盤算著過了年,要想法子搬了寄姐家去,也這般近水樓台先偷月,比那行院裏追逐調笑,要得趣許多。
  寄姐雖然跟母親這樣說,心裏約略曉得那人是在打她主意,隻是家無半粒餘糧,收了他的銀子,心裏又有幾分屈辱。
  待得年三十弟弟小虎回家,見了家裏還過得,卻有三分喜歡,將主人家的賞銀交與母親收了。又見姐姐手裏做著一件背心,料得是他的,更是十分高興,哪裏料得姐姐心裏酸楚。因寄姐平時喜歡,便揀她喜歡的說些主人家裏的衣裳吃食,替她解悶耍子。童奶奶愁生計,小寄姐有心事,這個年,也隻有小虎哥一人過得開心罷了。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元宵節(修)
更新時間:2008-8-7 21:36:19 本章字數:5305

  
  明水鎮上正月裏請了戲班,紮了彩燈,準備過元宵佳節,因敬狄員外是出了銀子的財主,早早的下了貼子,那一日要請他並十幾位鄉裏的長者吃酒看燈。雖然也下了貼子請狄希陳,狄希陳卻不好和父親坐一席,便推有事。能有什麽事?找了家裏一個會做木工活的管家,跟幾個好熱鬧的小廝一起,忙著打燈籠架,要做新花樣兒的琉璃燈。因素姐執意不肯去廟會拋頭露麵,他便打算自造些新鮮精巧的燈掛了家裏自賞。
  狄婆子見兒子有興致,便做興起來,定了那一日請了薛親家與崔姨媽兩家的女眷來賞燈吃酒。調羹本來年輕,她倒是很想出去走走,隻是上邊狄婆子是個不能動彈的人,素姐又不肯出門,隻有息了那一日出門的心思。如今家裏有得燈賞,不隻是她,上上下下不能出門的人們都十分的歡喜,依著老人家的話把這件事當做正經事做起來。
  狄希陳與素姐兩個,關了門在書房裏回憶從小到大見過的燈籠,揀那些喜慶易做的都畫了樣子。素姐又想起滿大街的燈箱,若是將燈籠做成屏風倒也新奇有趣,便道:“咱們拿彩色玻璃做成屏風樣的燈箱,擺在院子裏,怎麽樣?”
  狄希陳也叫他提醒了,又想起來風景點晚上那些地燈,若是自家莊外林子裏也掛上百十盞燈,映著疏林白雪,與明月爭輝,再牽著親親老婆大人的手走一兩圈,也是一件浪漫的事,就笑著說:“那個不能多做,一個屏風盡夠了。倒是不如做上百十盞小小的燈籠掛在門口的樹林子裏。”
  素姐笑罵他:“你且數數要花多少銀子,頭一個我就不依。有那些銀子,夠咱們吃個把月了。”倒說得狄希陳不好意思起來,的確莊外掛這麽些燈,除非他們兩口子出去走走,別人誰肯大冷天的夜裏在外頭喝冷風?隻是這麽好的創意不用又可惜,且做十來盞掛自己院子幾棵樹下,想來素姐看到必十分開心。
  當下素姐便去開了庫房尋些各色絹紗糊燈籠,狄希陳自去作坊看工人做燈箱,不過一二日工夫都得了。
  有那管家要討主人家的喜歡,就將用不了的絹紗交了上去。素姐想起紅樓夢裏元妃省親,也是元宵節,大觀園裏的樹都紮了假花。便尋思著也拿這些邊角料做些假花,二十一世紀的新女性,誰沒有做過幾朵紙花絲襪花繡過幾針十字繡?橫豎吃年酒不過有限的兩三家,正月裏無事,便自己動手試起來。
  先將各色絹紗上了漿,求其挺括。又問木匠尋了膠,叫家人絞得極細的棉線。便自己先拿筆畫了花瓣的樣子,比照著形狀絞了下來,用線紮緊了剔出花朵的形狀來,再細細的在底上塗了膠加上葉子並細樹枝,放在熱炕上烤幹。
  果然世間女子,不論是寫字樓的白領還是大明朝的老太太,天生都對花呀朵呀之類中看不中吃的東西有著非同小可的熱愛。素姐做出十幾朵海棠薔薇之類的假花,狄婆子看了道掛在樹上可惜風吹壞了,不如做些小盆景,擺在家裏好看,送人也極新鮮的,便叫媳婦子丫鬟們都跟著學來。又忙碌了兩三日,便做得十來盆,燈下朦朧看去,倒似真的一般。素姐又做了些折枝,插在兩對花瓶內,自已房內僅留了一隻花瓶,那三隻,送了一對婆婆處,一隻給了調羹。
  等到十五日早上雪停了,巧姐晌午便先回了家,緊接著女眷們都來了,素姐又請了計夥計家娘子來做陪。又請了兩個唱小曲兒的。這一日婦女們吃上都不上心,倒是對那新花樣兒的燈籠與折枝花、假花盆景十分的喜愛,紛紛的討要。狄婆子自以為十分有麵子,便是那計家娘子,都與了她兩盆花兒兩盞燈。眾人盡興樂了一夜,要等第二日早上才散。
  且不說狄員外那日如何盡興,單道狄希陳,將兒子架在背上,領著幾個管家小廝去明水鎮上看燈。
  原來這幾年年成都不怎麽好,繡江縣也隻有明水背靠著白雲湖不愁旱澇,然與豐收年景比也大是不如。眼見得瑞雪兆豐年,明水鎮的人們就想著要酬謝龍王老爺並各路神仙,還要求今年風調雨順。各鄉紳富戶多少都肯出幾兩銀子銀子,又因是明水幾個長者起的頭,不曾經過官,便沒有扣頭。有了銀子,自然將這個元宵節辦的熱鬧無比。鎮裏大門小戶都存了比較的心思,在門首掛了自己家得意的燈籠。玉皇廟門前有好大一片空地,便在那裏紮了幾架極大的花燈。自然就有做小生意賣吃食的商販們圍著廟門口做生意。這玉皇廟裏卻是道士,他們也借著這個由頭到處化了些錢財,要放焰火。
  天還沒黑透,已是人山人海圍著這玉皇廟。不但明水一鎮,便是繡江縣城裏也有那好事的人來看這個盛會。本來元宵就有走百病兒的習俗,小戶人家沒許多講究,一家子老小一起出門去看燈的就不少。就是那大戶人家,也有糊塗舉人家的愛妾,混帳鄉宦家的寵姬約齊,穿著得意的衣裳,滿頭的珠翠來看這熱鬧。
  狄員外到了鎮上,自與眾長者一起坐在廟內吃酒。狄希陳將兒子架在脖子上,後邊跟著幾個家人,便到處亂逛,也要看燈也要看人。這熱鬧他倒不覺得。反倒是那些平日裏不曾見識過的大戶人家的愛姬寵妾,倒叫他看了大開眼界。衣裳華麗,珠翠滿頭,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人家化的那妝,官粉胡得足有一寸厚,偏偏也有什麽啼淚妝,飛霞妝之類花樣將臉蛋畫得跟猴屁股一樣。好好的朱唇,隻抹中間一點點,要做櫻桃小口,讓那白臉一襯,走在明暗不定的燈光下,分外的猙獰,小全哥見了就有些害怕,鬧著要回家。狄希陳也自感歎,京裏的小寄姐也是這般打扮,就是粉少得多,胭脂隻用一點點,卻好看不知道多少倍。古今中外,流行永遠是都市的專利啊,到了偏遠地方,便要大大的走樣。
  雖然幾個小廝都想跟在明水鎮美人後邊看風景,無奈主人家要回去,隻得跟了回去。因怕小全哥路上吹了風,狄希陳是坐了車來的。那車內懸著盞明燈,燈下是一盆燒得通紅的炭火,火上還煨著一壺茶,就是素姐的安排了。狄希陳倒了一鍾茶喂了兒子喝了幾口,自己靠在板壁上,掀了半邊窗簾。與兒子一起看外邊。走了半日,差不多是半路上,看明水鎮成了一團昏黃的光,狄希陳便覺得寒氣有些重,又看兒子早趴在他身邊睡著了,便放下簾子也自磕睡。正迷糊中,就聽得車外小廝們吆喝起來,仔細一聽,原來山道狹隘,前邊有輛車車軸斷了,卡在那裏,狄家車便過不去。小廝們要搬了那車讓道,趕車的偏攔著不肯,便吵嚷起來。
  狄希陳見吵得不像話了,方跳下車來,便覺得碎雪如同砂子一般打在臉上生痛。那趕車的正在那裏亂跳,左一句奴才,右一句小狗,聽得狄希陳這樣好脾氣的人都想衝上去搗他一拳。因主人出麵,狄家小廝們都不好作聲,便有人深一腳淺一腳過來扶狄希陳。車夫見車上下來一個人,看年紀不過二十四五,穿著藍綢麵皮襖,他一出來,眾人都默不作聲,方才曉得不是那土財主,怕是位舉人老爺,他也縮了頭不敢做聲。
  狄希陳就問道:“這樣半夜,不搬了讓別人走,難不成要在這雪地裏過夜麽?”
  那人忙跪下磕頭如搗蒜,道:“不是小人不講理,實是小主人病了,車又不能動,想借老爺車用一用。”
  狄希陳看他穿得單薄,袖口便是燈籠光不怎麽明照過去都看得到有棉花露出來,胡子焦黃,磕了幾個頭,不單胡子裏,衣服上都沾著些雪,心裏很可憐他,便叫人扶他起來道:“隻是我車內還有孩子,不然借你用用也罷了。”
  那人見狄希陳不肯,好容易攔下一輛車麽,忙又跪下,等不及他再磕頭,早有那機靈的小廝攔住了。狄希陳又道:“也罷,有你這樣的忠仆,實在可敬,讓你主人上我車上來罷,此去我莊上近些,明日叫人來修車也方便。”
  那人歡喜得走到自家車上,先拎了兩隻小書箱,就有小廝接了放在車頂上。接著他就扶出他家小主人來,將他送過狄希陳這邊車上來,方自己去和那些小廝們一起,解下牲口,將車推過一邊。
  狄希陳看他們忙定,也就爬上車,掀了簾子一看,先就心裏喝一聲采,好個俊俏的小哥兒,模樣有七八分像顧惜朝,當然,是正太版的。估計這樣的小帥哥讓當年的素素看到,一定會撲過來大流口水要拍照好上天涯炫耀。
  小帥哥見他進來,一本正經的道謝:“學生姓狄,從繡江來看燈的,沒想到半道上迷了路,車又壞了,多謝兄台相助。”
  狄希陳忙尋了隻幹淨杯倒鍾熱茶遞給他:“且擋擋寒氣,在下也姓狄呢。怕不是一家?”
  那小帥哥就要站起來行禮,因車廂不過半人高,就撞了頭,哎呀一聲,痛得又縮了回去坐著,愁眉苦臉道:“學生名希林,小字友棠。”
  狄希陳聽了這名字,方曉得真是他一家兒,狄家為什麽搬家,不與房族來往,他也聽素姐說起來,沒想到今兒讓他遇上一個,還請到自己家裏去了。雖然不曉得老頭老太現在有沒有跟他們來往的心思,這麽半夜,又是個小屁孩,要扔了他下車,明天隻怕狄希陳的名聲就臭了。隻好笑了一笑道:“在下名希陳,字友蘇。我們是堂兄弟呢,你是幾房的呀?”
  狄希林恭敬道:“我是四房的老九,”又停了一停,還要爬起來給哥哥行禮,狄希陳實在有些怕了這個小古板,忙按住了他連聲說回家再行禮不遲,兩人方敘了排行。
  說話間,就到了狄家莊上,早有人掀了車簾,狄希陳便抱了孩子先下去,落後那狄希林方跟在後邊。早有陳嫂等在門首,手裏搭著棉毯子,就接過小全哥,將他包得嚴嚴的抱進去。
  狄希陳也知道今天裏邊都是女眷,並不急著進去,引了狄希林到他平常待客的外書房坐下。那裏素姐早命人在地上放了兩個大大的銅火盆,燒得旺旺的炭,雖然沒有炕,也不覺得寒冷。
  陳嫂進去說有客,素姐便讓廚房將煮下的薑湯先送了去,又將各樣的果子糕點裝了盒子,送了兩盒子出來。狄希陳看他吃的香甜,料是餓了,便叫人裏邊有什麽吃的送些出來。正好裏邊席上說吃水麵,廚房裏做了豬肉鹵,便端了一大碗,又現下了大盆水麵,跟幾個碗筷一起端出來,狄希陳卻不愛吃麵,胡亂吃了幾口丟下。又見他那個老仆已是有人帶去烘了烘衣裳,又趕過來伺候,便等狄希林吃了兩碗住了筷,就叫他吃。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那老仆磕了頭做謝,方將鹵都倒進盛麵的大湯盆裏,退到屋角,拿筷子攪了攪,也不用蒜醋,唏裏嘩拉就吃了下去。狄希陳看他主仆二人都像餓了幾天的樣子,就隨口問道:“兄弟今天幾時出得門?”
  那狄希林居然紅了臉,吱吱嗚嗚半日,都不肯說,狄希陳也猜他有原故,不過事不關己,人家不願說,也就不去問。又叫人問裏頭要出兩副鋪蓋來,看著人鋪好,叫人把火盆搬進碧紗櫥裏去,拿灰捂實,吩咐管書房的小廝小掃把跟小板凳輪流守夜,方自己進去,陪七大姑八大姨們各吃了一杯酒,自去守著兒子安眠。
  次日醒了,還沒起來,素姐就問晚上那客是誰,狄希陳笑道:“你再猜不到的。”
  素姐便踢他道:“沒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不過看你老實不老實,你當我這管家婆白當的呀,我說一聲兒比你說十聲都有用。”
  狄希陳看窗外大亮,太陽都出來了,忙從被臥裏跳出來穿衣道:“半路上撿了個本家,我就忘了叫個人早起去送個消息,怕不急得到處找呢。”
  “婆婆要是知道,一定要留人家住幾日。”素姐聽是本家,也忙著起身,先拍醒了兒子,給他穿好衣裳叫西廂裏睡的陳嫂來抱過去洗臉,方自己穿好了,再叫人開門送洗臉水進來。
  狄希陳尋思了半日,也不明白女人的心思是怎麽彎彎繞,曉得素姐等他來問,偏不開口,洗了臉扣上帽子道:“那我先出去打發個人去送個信兒,怕是他的車,修也要半日功夫呢。”
  素姐住了手放下木梳,往頭上插了枝寶簪,拿了兩麵銅鏡左右照看道,“忙什麽呢,我看你還是早些做鏡子做出來吧,這麽個東西,霧裏看花。”
  “都結果了,還好意思說自己是花。大嫂,我且先去看看客。”狄希陳打擊了素姐一下,不等她將梳子扔過來,早笑著出去了。素姐悻悻的將梳子收了回來,又理了理衣服,問春香:“頭發不亂罷?”便趕緊到廚下去看著管家娘子們做出早飯來,款待眾人吃了,又要打發下人們的賞錢,送客人們回家。忙了好半日,方去婆婆屋子裏請安。卻見狄婆子歪在炕上,狄員外坐在炕桌邊,狄希陳跟個半大的孩子坐在桌邊,四個人都是滿麵笑容。
  她一進門,狄婆子便對那少年笑道:“這是你五嫂。”那少年轉過身上,眼睛也不正眼看他,隻盯著他自己的腳,就唱了個肥諾。素姐一邊回禮,一邊看他,這孩子,簡直就是少年版顧惜朝麽,還粉嫩粉嫩滴,要是還在二十一世紀多好啊,一定拍滿一個G的卡,去天涯涮十個八個紅臉貼。素姐這裏胡思亂想,狄希陳就知道她是神遊了,忙笑道:“他是縣裏四房的老九。媽剛才說了的,就留他住幾日,這幾天咳嗽著,怕路了凍著了。叫你收拾西院裏東廂給他住。”
  素姐便點點頭,自退去安排人打掃西院兒,昨夜留了客人們住,燒了有炕,隻要將些女人們用的東西收起來,放幾本書在案上,再掃掃地,換個鋪蓋罷了。誰知她正在這裏看著春秋二香動手,那裏小九扶著牆,已是自己走了過來。
  素姐知道做嫂子的是不必回避小叔子的,便笑道:“九弟怕是哪裏難受?”
  狄希林卻板著個小臉道:“嫂子叫我家福伯來服侍我罷。”說完了規規矩矩坐在桌邊,拿起一本書來翻看。素姐也就不好再尋他說話,等兩個丫環忙定,便自己走了出去,走到門邊拿眼睃了過去,原來他手裏的書卻是拿反了的,一本正經在那裝模做樣。
  素姐隻得忍著笑,快快得離了那裏,走到院子門口,實得忍不得了,扶著院子門,彎腰笑起來。
  那狄希林等素姐出了門,正待將書丟掉,就聽得外邊有女子笑聲,再看手裏的書拿倒了。就曉得自己方才故做鎮定,卻是被人看在眼裏。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人人都有春天(上)
更新時間:2008-8-7 21:36:20 本章字數:2765

  
  素姐心裏就猜這個小屁孩八成不識字,隻是怕他裏邊聽見,隻得強忍著,走到廚下去。因這幾日吃年酒,幾個孩子都不曾好生吃飯,所以素姐打算親自動手做兩樣給三個孩子吃。說起來小翅膀是小叔,其實素姐跟狄希陳都沒當他是兄弟,心裏當是自己孩子一樣待他。
  畢竟兩個人都覺得,他們兩口子就好比那強盜,搶了兩位老人家的兒子媳婦的位子,又因老兩口待狄自強極好的,更是覺得心裏有愧。所以素姐待小巧姐跟調羹都是極大方的。就是狄婆子,這幾年因兒子中了舉做了官,有些拿喬,素姐受了氣不過回去跟狄希陳說說罷了,也不曾跟狄婆子認真計較過。
  素姐心裏,隻有那八千兩黃金,是狄希陳憑自己本事掙來的,她護得嚴密。她的兒子女兒,看得最重,別的,都不十分放在心上。狄希陳的想法也差不多少,特別是對狄婆子,更是感激得多些。以明朝的物價來說,這八千兩黃金,夠他們家四口吃幾輩子了,何況狄希陳現在是官身,披著這層皮,便是隻有八百兩銀子的家財,經營得好,也不見得就過不得日子。這樣的兩個人,在有些家財的人家裏,就是個異數了。
  且說素姐見廚房今兒早上才點的水嫩的豆腐,又有一隻大沙鍋裏,肉骨頭湯咕嘟咕嘟冒著泡,香氣撲鼻,就想著做些好消化的豆腐圓子給孩子們吃。便叫廚房裏的柳嫂兒選了斤半上好的精肉先跺碎了,方加上豆腐,生薑,剁成泥,拌了生雞蛋和鹽,攪拌均勻。然後素姐自己找了個大碗,在裏邊倒上半碗上等白麵,挾雞蛋一大團置於碗內,雙手捧碗反複簸滾,等裹成一個白團,鍋裏的水已是沸騰,就輕輕將肉團傾進鍋內。等它浮出水麵,就撈了上來放在盤子裏。等到做出四五十個。素姐就命柳嫂兒盛出一大鍋肉湯來,加了蝦仁,紫菜,燒開了方將豆腐圓子都倒進去,再燒開撒了蔥花,便盛起來拿盒子裝了。那邊調羹也炸出兩大盤韭菜粉絲餡的春卷來,一並捧到上房。
  狄婆子見了這兩樣都十分的清淡,很合她這幾日吃得油膩的腸胃,忙叫人請了狄希林來一家人同吃。秋香便與調羹一起動手,抬了桌子到炕前,素姐便先盛上兩碗放在公公婆婆麵前,第三碗給了狄希陳,狄希陳因這個老九是客,便要讓他,將碗移到他麵前。
  “五哥,長幼有序。”狄希林忙站了起來,雙手捧了碗上前一步,又將這碗湯放在狄希陳麵前。
  狄希陳還想讓回去,狄員外便笑道:“小陳哥也別讓了,素姐再盛就是了。”
  素姐便笑,將手中那碗擱到狄希林麵前道:“我道相公是長兄,就沒想到老九是個客,嫂子給你賠個不是罷。”
  她這裏話音未落,狄希林已是站了起來側過身,準備回禮。素姐本來不過說笑,如此也不得不正經福了一福。小翅膀見他媽媽已是端起碗要喂母親喝湯了,就急得直叫:“嫂子,俺的呢?俺的呢?”狄希陳忙道:“就給你盛的,他是你九哥,又是客,所以先盛給他。”
  素姐看不隻小翅膀,就是小全哥都眼巴巴的看著她,也是好笑,忙忙的盛了兩碗,放在他們麵前的桌子上,就說小全哥:“你慢點吃,別燙著了。”又說小翅膀道:“等我給紫萱盛了涼著,我來喂你吃,且等我。”說話間已是盛了一個圓子在小碗裏,又是半碗湯,就放在狄希陳麵前。
  素姐便取了筷子來喂小翅膀,狄希陳抱了女兒坐在膝上,自己吃一口,又喂她吃一口。
  那狄希林想是從來沒見過一家人這麽吃飯的,先拿眼睛看調羹,打扮的比素姐還華麗些,隻是穿的綠襖兒,料得是狄老員外的妾。再看素姐自己不先吃飯,反倒先喂妾生的兒子,已是奇了.更奇的是狄希陳居然自喂女兒吃,並不要邊上站著的幾個人動手。不免就多看了他們夫妻兩眼。
  狄婆子此刻是個閑人,見他隻看不動筷子,就說:“我們莊戶人家,沒有那些規矩,都是一家人罷.你也別拘束了,放開吃罷。”這話說得調羹大樂,狄員外也覺得臉上極有麵子,衝著狄希林點頭道:“咱們家沒上沒下慣了的,倒叫老九笑話了”。
  狄希林舉了筷子,挾起一個圓子咬了下去,裏邊豆腐吸了肉湯,果然鬆軟鮮香,不由自主讚了一聲好吃,說完那小臉紅了一紅,略停了一停手中的筷子,仍然左手拿春卷,右手挾圓子大吃起來。
  等到小翅膀吃完了一個,還想再吃,調羹便道:“吃了兩個春卷呢,好吃也別吃多了,喝兩口湯讓你嫂子吃飯罷。”此時小紫萱已吃了多半個,早手裏拿著咬了半截的春卷坐在炕桌邊,小翅膀忙喝了幾口湯,就讓秋香抱他到炕上去與小紫萱玩。
  素姐方給自己盛了兩三個圓子,一邊吃著一邊與狄希陳說些閑話,果然沒有那平常大戶人家食不言的規矩。狄希林看眾人都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料得他家向來如此,就又看了素姐兩眼。
  素姐早上因送客,略打扮了一些,臉上薄薄一層粉,少少的一點胭脂。畢竟看過幾本美容書的人,略掃了一下眼角,畫了眼影,就越發顯得眼睛明亮有神。將邊上那幾個臉上一坨紅的村婦比了下去。頭上也不似那些暴發戶滿頭的珠翠,勒了一個首帕,頂上一枝拿金絲穿各色寶石的簪子,她一動,就閃一閃。
  素姐見小叔子看他,就衝著他笑了一笑道:“可吃得慣,若是不中吃,還包得有匾食,我叫人煮兩碗來?”
  小正太的臉就紅得跟猴子屁股一樣,筷子都拿不穩,咣當一聲音掉在地上,也不好意思撿。站了起來說了聲我吃飽了,飛奔出去,袖子臨出門還差點帶倒了門邊花架子上的一盆水仙。眾人都道是他是個老實孩子,哄得一聲都笑了,連邊上侍候的媳婦子們都掩著嘴笑個不了,都道這孩子白生了個好模樣兒,麵皮卻薄。
  那狄希林奔回了借住的東廂房,反手關上了門,摸自己的心還在跳,眼前總有素姐那一枝寶簪一閃一閃。忙倒了鍾茶喝下去,覺得臉上還是發燒,怕人瞧見,揭了被了鑽進去,卻又無論如何睡不著。
  將晚,去繡江縣裏的狄周來家,便直接到了上房,稟狄員外道:“奴才去了老宅,四房的門房也還認得奴才,他道四老太爺因上個月兩個小妾都生了男孩兒,家裏兩個大的就吵著要分家,吵得年都沒有過。”
  原來狄四太爺到老了有幾個錢,本來獨大的渾家又湊趣先走一步,便一口氣房內添了三四個人。原配本來生了三兒兩女,除了這個小九才十五,那幾位最小的也有二十多,最大的那位令郎生的兒子也隻比小九小兩歲。因各人都向著自己小家,這個沒娘爹不愛的小九就沒人管。不是狄周去了,還以為他在家關著門睡覺呢。此時正爭到要緊處,也沒人理狄周。狄周等了半日,到底是狄四太爺親生的兒子也還有些放不下,便叫人傳話給狄周:“那孩子自從他母親去了,脾氣就不大好,還請三老爺多操心。等家裏忙完了自去接他。”原來他這位做老子的,也覺得這個兒子這年把行動必稱孔子孟子,有些受不了他,樂得他在外邊多住幾時。
  狄員外聽了狄周這些話,覺得這個狄希林實在有些可憐。唯有狄婆子稱願道:“當初怎麽對我們來,如今他們兒子也有樣學樣,老天爺果然是有報應的。”說得狄員外連連歎氣,畢竟打斷骨頭還連著筋。隻是他們當初都認得錢真,也不怪老妻如此。





正文 第二十八章 人人都有春天(下)
更新時間:2008-8-7 21:36:20 本章字數:4225

  調羹過來東院兒接小翅膀回去睡覺,便將這些話對著素姐一一交待了,說這個狄希林怕是要住幾日,看他隻帶了兩個小書箱,隻怕換洗的衣裳都沒有兩件兒。其實調羹如何有這樣大膽,都是狄員外的意思,待要自己主張,一來老妻那裏過不去,二來也怕濕手沾上了麵粉甩不掉。隻是不照管也不好,畢竟一筆寫不出兩個狄字,又怕外人笑話他一族不過這幾房人都不齊心。他曉得這個家裏,唯有素姐時不時的駁一下老妻的麵子卻無妨,所以叫調羹來說
  調羹也曉得這件差事,素姐做不做,裏外都討不到個好兒,說完了自己也就有些不好意思,連聲道歉。
  素姐忙攔她道:“我是名聲在外,好名兒壞名兒我一個人擔著罷。”說著又笑了:“不管我做什麽不做什麽,婆婆是必要說我幾句的。”說得調羹也笑了,又道了謝,方抱了她兒子自去了。
  小全哥跟小紫萱讓奶媽抱到西邊裏屋裏洗臉睡覺。素姐想了想方叫春香:“點了燈籠跟我後邊開箱子找衣裳去。”秋香本就管著後邊箱子鑰匙的,不等素姐叫她,就自去開了門,點上幾個燈擺好了,又去外邊叫了素姐平時裏喜歡的柳嫂進來幫著抬箱子。這裏素姐便叫開了狄希陳的衣箱並衣櫃,要撿他當初十六七歲才進學時候的衣裳。那些衣裳也有幾年了,都壓在箱底,秋香翻了半日,方尋出幾件綢緞的來,倒是青布藍布的尋出來一堆。柳嫂兒就笑道:“都是新的呢,可惜都壓了箱子底。”
  素姐便道:“洗了一兩水就小了,這幾年的裁縫扣得也太狠了些。”春香就接了口道:“可不是呢,給小全哥做件袍子,都緊繃繃兒的彎不了胳膊,還不如咱們家陳嫂子做的。”
  素姐就說她:“小姑娘家,叫我慣的都沒邊兒了,仔細明日到了婆家挨巴掌。”柳嫂看素姐雖是說,臉上到是笑著,春香卻半點也不惱,隻笑嘻嘻的拿了件藍布直綴在身上比,也湊趣兒道:“兩個姐姐跟得大嫂日子久了,都出息了呢,誰家娶了去怕不是要燒高香?”
  秋香就趕著過來啐了她一口,卻不好意思罵她,就去拉春香,叫春香罵。春香因提到婆家,十五六歲的姑娘家,雖然惱,更多的是羞,將那件衣裳扔到柳嫂兒懷裏,低了頭隻是笑,腳步卻不肯動。
  素姐見找得差不多了,方叫秋香關箱子,幾個人各抱了幾件去孩子們睡的屋子裏,在外邊大炕上一一鋪開來叫陳嫂來看如何改。那陳嫂的針錢,常來家的幾個裁縫都比不上她的。她也自得,見女主人來找她,忙道:“可是要改了給小林哥穿?”
  素姐點頭道:“也不全是,你挑幾件改了入得了眼的留下。那些叫柳嫂子拿了家去做鞋底。”
  柳嫂子忙推辭道:“姐姐們也留幾件罷,哪裏就用得了許多?”
  陳嫂兒手快,眼也準,一邊拿了幾件,一邊笑道:“她們兩個,哪裏是大姐,吃得穿的跟巧姐姐都差不多兒,哪裏肯用這些。你都收了去,今兒晚上一起改衣裳是正經。”
  素姐也笑道:“也不忙,先去做幾碗湯再來。”又想了想道:“就是豬腳黃豆罷。也盛兩碗給我送過去。”
  小春香就嘟了嘴道:“大嫂自己想吃。非要借了咱們的名兒,明兒上房的嫂子們又要說我們是假小姐了。”
  素姐邊走邊笑道:“叫她們來跟我說。”春香忙掀了棉簾兒讓素姐跟柳嫂子出去,看柳嫂子都走到台階下,又喊道:“柳嫂子,多盛些兒,俺晚飯沒吃多少。”柳嫂子忙笑著應了,捧著幾件衣裳自去廚下忙碌。
  狄希陳從外邊吃酒回家,打廂房過,就聞得豬腳燉黃豆的香味兒,又聽得裏邊大小四個女人的笑語,回了家就說素姐:“那兩個丫頭,你慣得都不像話了。”
  素姐也不理他,仍坐在桌前慢慢取下耳環,半日方道:“你越來越像封建地主了。她們幾個給你那便宜兄弟改衣裳呢。”
  狄希陳便問:“他沒回家?我還當他家裏接他回去了呢。”
  素姐便將調羹說的話一一告訴他。落後就冷笑道:“老太太富貴了,正好就有這麽個人撞槍口上了。就怕來接也是要留下住幾日的。”
  狄希陳便當沒聽見,想了想又道:“我看他光景也不像太好,他那個老仆更是可憐,也給他找個襖兒罷。”
  素姐道:“都尋出來了。新做一來來不及,二來怕落人家老的麵子,所以叫她們連夜改了幾件舊的好明早上送過去。你明兒別出門,你送去罷。”又問問那個老仆個子多大,因家裏年前給家人都做了新襖兒,還有幾件多下的,心裏要記著明日開了倉庫拿給他。
  狄希陳便取笑素姐道:“從前你一直拿鍾漢良的小顧造型做桌麵來著,現在可以對著少年多看幾眼了。”素姐也笑,立起來給他道謝,道是托了他的福,方有親近小帥哥的福氣。
  素姐聞到火盆邊香氣出來,就將火盆邊煨著的小湯罐提起來,倒出一碗黃豆湯來,問他喝不喝?
  狄希陳方明白是素姐開的小灶,接了碗笑道:“如今也敢自個做夜宵吃,看來經濟力量決定一切啊。才來那兩年,咱兩半夜餓的睡不著,都不好意思叫廚房弄點什麽吃。”
  素姐給自己也倒了碗,狄希陳卻是真餓了,將那大半罐都吃了,方倒了碗熱茶,靠在炕上喝了幾口,想起來道:“今兒那個宗舉人求我呢,說想要春香做妾。我就沒理他。又沒有什麽錢,還想跟唐伯虎一樣娶七個八個的。”
  素姐也不以為意,春秋二香跟著她,也略識得幾個字,會算兩筆帳。這二年人都說她兩個出息,來求的人就不少。隻是兩個小姑娘自己都不願意,隻肯找個小戶人家一夫一妻的過日子,可是做丫頭,哪個正經人家肯娶了去做正妻。好在也才十五六歲,她們兩個自己不急,素姐也不好主張得,又因她們忠心耿耿,哪裏舍得放人走,總想著在玻璃作坊裏找兩個人品好的配她們。
  不提這一夜素姐與狄希陳還有多少閑話,且說第二日。因雪越發的大起來,狄婆子就說怕兩個孩子空肚子吹了冷風,叫各人自己屋裏吃早飯。素姐早叫春香出去取了件青布麵白棉布裏的大襖兒,自家看看不缺什麽了,看屋子裏,陳嫂兒跟春香還一人拉著一個孩子喂飯,那秋香卻沒什麽事,便道:“秋香,你將這幾件衣服先送過去,說咱們吃了飯過來說話。”
  那秋香嘴裏答應著,腳卻不動,隻是在那裏踩地上鋪的地氈的一個角兒。過了半天,素姐看她還不動,就奇了,問她道:“踩那地氈做什麽?還不快去!”
  春香已是給小全哥擦了嘴,聞言笑道:“她不去,我去。”那小秋香聽得這句,慌得抱起那包衣裳就跑。春香扔了手巾跟著後邊去了。兩個人站在廊下嘰嘰咕咕半日,方去了西院。狄希陳聽了半日,已是去了,就笑著對素姐道:“了不得了,春天到了。這兩個閨女都留不住了。”素姐也是微笑,十幾歲的小姑娘,想著小夥兒,正是年紀呢,若真能成事,總比嫁三四十歲的孩子爹強。
  春香跟秋香捧了衣裳,到了狄希林屋外邊,正看見那個福伯出來,就將那件襖給了他。幾個人正在外邊說話呢,狄希裏就在裏邊問:“誰來了?”
  秋香還有些羞答答的,春香卻幾步跨過門襤兒,笑道:“九爺好,這是我們家那位怕你帶的衣裳不夠,拿來給您換洗的。”說著將衣裳放下,一一都抖開了鋪在炕上,那意思,是叫他就換上。
  狄希林看衣裳攤開了居然還有些香味,心就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尋思著,我們家那位必是素姐。不知不覺伸手拿起一件來,烘得暖暖的舊衣,又極軟,就覺得身上的衣服有些濕涼。
  於是將衣服丟下,站在那裏伸著手讓春香給他換。
  春香跟秋香平日裏頂多幫小全哥穿過衣裳,狄希陳兩口子這些事都是從不讓她們近身的,要麽自己換,要麽小兩口互相幫著穿。她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拿眼去睃秋香,秋香隔著她,正眼珠不錯的看帥哥呢,咬著嘴唇不知道心裏想些什麽,臉都紅了。她便咬咬牙,伸了手去解狄希林腋下係的帶子。雖然手裏不曾遲疑,心裏卻總想著素姐給狄希陳穿衣裳的時候,狄希陳總要趁她們不注意,抽空兒在素姐臉上親一兩下,素姐也不讓,有時還親回去。這麽一想,她的臉就比秋香的還要紅些。
  狄希林看兩個丫頭臉都紅紅的,以為人家看穿了他的心思,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穿好了衣裳坐在那裏又拿起一本書來看。倒把兩個人晾在那裏,進退不得。
  待小板凳跟福伯捧了兩個盒子進來,看見他們三個臉都紅紅的,福伯知道他們家小少爺是呆氣又發作了,小板凳卻以為這位八成是調戲自家姐姐們,就想著要給她們解圍,走到秋香跟前道:“秋香姐,俺娘還有事找你們呢。”
  說了幾遍,還是春香機靈,伸手揭了盒子蓋,將裏麵的一大碗粉絲圓子湯捧了出來放在桌上,又擺好碗筷,方去揭了另一隻盒蓋,裏邊卻是一大盤豆幹肉丁燒麥與豬肉餡的蒸餃,都有些燙手,想是才蒸好了就送過來的。小板凳說了幾遍,秋香才醒過來應了一聲兒,見春香已是將飯菜都放好了,忙上前幾步,將湯盛了一小碗出來。兩個人都有些訕訕的,前後出了門,飛一般跑到廚房門首,方想起來,柳嫂兒明明剛才來過東院,哪裏會有事找她們,必是小板凳搗的鬼。
  此刻秋香臉也不紅了,手也不抖了,先提著小板凳的名兒啐了他一下,方笑道:“我今兒是怎麽了,總犯迷胡?”
  春香也笑到:“真是呢,敢情人家九爺給你上了迷魂藥。”兩個人各懷著心思進去吃飯不提。
  且說狄希陳等兒子穿好了衣裳,就帶著他一起去見這個老九。他怕跟人家沒話說,可以借孩子尿遁。這樣的小帥哥,相處的太有壓力了。也難怪四房裏沒人想他回家,有這麽個招人疼愛的標本擺在眼前,誰放心自己的妻妾不會學紅拂夜奔?紅杏到了春天還要出牆呢,何況這些沒見過世麵的女人們。隻怕除了自己跟素素這樣閱盡天下無數美女帥哥,心中自然無有一絲塵埃的人可以無視他,連男人,他都能迷死不少。
  小全哥就讓這位九叔給迷倒了,在門外就叫道:“九叔九叔,俺來找你玩。”
  九叔聽到孩子的聲音,滿心歡喜以為素姐來了,忙站了起來,進來的卻是素姐的相公,渾身的骨頭便猛然被人抽走了一半,有氣無力的衝狄希陳見了個禮,衝小全哥笑了笑,從案上抽出一本書來,正是《論語》,他便問狄希陳道:“子曾經曰過……”
  就聽見外邊小板凳一路跑一路喊道:“大哥,那計夥計來了,怕是有什麽要緊的事,大嫂找你呢。”
  狄希陳聽了那幾個字,心裏正在狐疑,聞言忙跳了起來道:“小全哥你在這裏玩,等會帶你九叔來咱們屋裏耍。”便趕緊回家去。
  因是年下,素姐也不好讓計夥計站在窗外邊,命請他在堂屋裏炕上坐下,自己又不好出來,忙忙的命人叫了狄希陳回家。
  狄希陳進了家門,素姐怕是作坊上有什麽要事,也從裏邊出來。
  計夥計,兩眼滿是紅絲,一手拿著枝他娘子帶回家的假花,一隻手裏握著狄婆子送他女兒的銀子茄子花生的手串,見男女主人都來了,便道:“咱們作坊燒這個!”





正文 第二十九章 製鏡
更新時間:2008-8-7 21:36:20 本章字數:3413

  素姐跟狄希陳相互看了一眼。春香已是煮了茶送上來,狄希陳親自從盤子裏捧了遞給計夥計。那計夥計忙站起來接了。素姐方開口道:“這個別家也有做的,咱們不好跟人家搶飯吃。”
  原來彼時山東淄博一帶早是琉璃花燈的產地。隻是琉璃易碎,所以生產日用品的並不多。狄希陳一個現代人,隻知道沙子加馬牙麵的,真能無中生有?也不過買了人家現成的技術回家改良的罷了。等到狄希陳將改良了的玻璃的生產配方傳播開去,大大小小的作坊也不知道又新建了多少。就有那本錢小心思靈巧手藝又好的,做各樣小首飾,什麽鐲子扇墜之類應有盡有。
  那計夥計忙放下喝了一半的茶,笑道:“咱們不做首飾,做擺件。拿玻璃做了假花盆景,各樣瓜果擺盤。”
  素姐是個外行,平時不過一個月與計夥計算一次帳,也不到作坊裏去,當初看旅遊衛視,看外國人吹了幾個瓶子,就以為玻璃都是吹出來的,忙問道:“那花呀朵呀可怎麽個吹法?”說得狄希陳與計夥計都笑了。
  狄希陳便道:“還有澆鑄法,做個模子,將汁水倒進去等涼了就能成型的。”
  計夥計也笑道:“咱們做的燭台,都是拿模子倒出來的。”
  狄希陳想了半日,隻是自己也是個半瓶醋,這技術上的事,還要問不言不語兩個小夥兒,就讓站在邊上的春香去叫。春香對那串銀瓜果看了半日,聽得要做玻璃的,哪裏舍得走,出去隨便找個媳婦子過去叫,自己又從廂房裏找出幾樣請客的點心送了上來。
  那計夥計還真是沒吃了早飯就來的,略讓一讓也就不客氣。等到兩個小夥兒來了,他也吃飽了,笑眯眯道:“咱們做模子也不必做那麽精細的,大差不差就行了。一樣就掙幾文錢,別人哪裏瞧得上。”原來計夥計起先也跟別人一樣以為東西賣得越貴越好,可是素姐這樣薄利多銷,試了一年,要說起來作坊裏做兩樣兒,酒壇子跟燭台,可是這兩樣說起來,不是狄家作坊的人家都不買。雖然小小幾個錢的利息,別人跟著做質量沒有狄家的好,又不能比狄家便宜,所以山東一帶,這兩樣除了他家,別人都不做的,積少成多利潤就十分豐厚了。
  素姐就笑道:“人家賣十來兩幾十兩銀子的東西,你要賣一二兩,隻怕明日就有人找上門來砸了咱們。”
  狄希陳怕計夥計灰心,忙解釋道:“銀子又不咬手,誰不喜歡?這樣人家都有,利錢又厚的,咱們還是繞著些兒,去年揚州那個程家的事就在眼前呢,不然我為什麽拉楊尚書合夥?”
  計夥計低頭想了半日,果然,現在賣得貴的那幾家,哪一家背後沒有人?就是楊尚書合夥的那個福來作坊,是親眼見的,也走得是價廉物美的路子。隻是他想了一天的好主意,就這樣駁回,總是不甘,小心問道:“咱們燒不得,福來作坊還燒不得麽?”
  那兩個小廝正好進門,忙就問燒什麽,計夥計與他們說了,他們兩個在一處合計了半日,狄不語這個平常不愛說話的人就先道:“做盆景兒怕是不行,咱們沒那個手藝,若是跟真東西大小的茄子桃子,倒可以真試試。不見得比別人家的精巧好看,不過肯定經砸。”這話說得一屋子人都笑了。
  狄不言也道:“一個荷葉盆,配四五個果子,合起來是擺設,分開來,長大的茄子當鎮紙,小巧櫻桃兩三個連一起的做筆架。倒是可以想出不少花樣兒來。隻要配的顏色不村,人家送禮也拿得出手,就好賣了。”
  計夥計忙看素姐也點了點頭,知道八成是肯了。隻是這兩位主兒,都是隻肯掙兩個小錢兒的。
  果然素姐就說:“花樣兒不要多,隻兩種罷,一種擺紫茄子白蘿卜紅菱角這些,一種擺桃杏李這些。定好了用哪幾樣咱們再合計。依著我,就這兩種,能做好了也不易。”
  狄希陳也道:“樣樣都想做,樣樣都做不好的也多。咱們慢慢來,也不等著賺大錢辦事。做人也不能太貪了,總要給別人留些餘地。”他這話兩個小夥年輕倒不覺得怎麽,唯有計夥計也是經曆過些風霜的人,深以為然,還是小錢掙著好,銀子人人都愛,也要有命花才是。
  他們屋子裏說的熱鬧。春香聽了半日,不做首飾了,又看那個小廝狄不言老是拿眼睛睃他,就有些不耐煩,掀了門簾子要出去,卻見興高采烈的小全哥拉著眉毛皺成一團的九少爺站在外邊,她就不出先出去得,側了身讓他們進來。
  原來這狄希林走到門邊,聽裏邊商議作坊事體,不好就進去的。小全哥要拉著他去上房,他又不想去,就在外邊僵住了。
  春香喊了聲九少爺來了,就去西廂房角上的茶房擺茶食盤子泡好茶。狄希林進了屋,眾人都站了起來,他也不理與他行禮的計夥計跟請安的兩個家人,目不斜視衝著狄希陳道謝:“難為五哥費心照管。”
  狄希陳一邊還禮一邊尋思,不是謝過了麽,再要謝也是謝素姐,怎麽又謝了我?想半日方想通,這孩子怕是不好意思跟素姐說話,明麵上是謝他,其實是要謝素姐的,就笑道:“倒教兄弟笑話咱們大過年的就在這鑽錢眼了。”
  狄希林正在那裏搜腸刮肚要找句孔子的話來回呢,素姐已是從內室拿了兩個玻璃的鎮紙筆洗出來給他瞧。
  “兄弟看看,若是把這幾樣做成瓜果的樣子,拚成一個擺盤,可使得?”素姐說著就將兩樣東西擱到他麵前。他如何敢正視素姐,伸了手將微溫的鎮紙拿起來,對著亮處照了照,模糊能照得出人的半邊臉來,不由的說:“怎麽不造鏡子呢?”說了半截便住了口,將鎮紙丟下拿起筆洗又道:“要是個黃南瓜樣子的,上邊加個蓋子是綠蒂,就更好玩了。”
  狄希陳聽到鏡子等語,嚇得不清,難道這年頭穿越流行了?看他又說南瓜,倒有三分孩子氣,隻是肚內存了這個心思,怎麽看他,都像是道友,心裏又激動又害怕,便拿話引他:“鏡子都是銅的,玻璃的怎麽做?”
  狄希林就拿著鎮紙在逗小全哥玩兒,連頭也不回,仿佛沒聽到,跟小全哥已是走到裏屋去了。
  倒是那三個人聽得玻璃可以做鏡子,實在是奇思妙想。計夥計就道:“玻璃杯的確能照出人的影兒來。”
  狄不語也道:“鑲窗上的玻璃板照得人就清楚。隻是背後若擋住了,就照不出人影兒來。”
  素姐早就想要麵鏡子了,便笑道:“若是在背後放麵銅鏡呢?”
  狄希陳便道:“那要玻璃擋在前邊做什麽?”這話說得眾人都泄了氣,借著春香送茶進來,兩個小夥兒就請計夥計去他們屋裏說話。
  素姐道:“中午請計夥計吃飯,要什麽自去和柳嫂說。”跟在後邊送計夥計出去。
  狄希陳拱了拱手就進裏邊尋那個狄希林,誰知道他正拿了一本論語在教小全哥讀子曾經曰過,看著兩個人那麽專心,狄希陳就怕打斷了他們,隻好悄悄退了出來。
  素姐打發了春香去外邊,就有些著惱,問他:“我再引一兩句,明兒就有鏡子使,你攔什麽?”
  狄希陳跺了跺腳,看了裏邊,小聲道:“離鏡子在威尼斯發明還有一兩百年呢,你想改變曆史啊?”
  素姐一聽是這個理由,一分著惱變成三分火氣,嘟了嘴不理他,自去倒茶喝。
  狄希陳見她真惱了,忙賠笑道:“我開玩笑的,其實,鏡子不難做,隻是要用水銀,這個東西,接觸多了會死人的。總不能為了掙錢,把工人們的命都送掉吧。”
  素姐問還有沒有別的法子,後世的鏡子用水銀的也不多啊。狄希陳忙小聲說給她聽,後世鏡子,鏡麵反映,要用的化學藥劑現在沒有。以現在的技術水平,隻有拿了極薄的錫貼在磨平的玻璃後邊,拿水銀浸,一點一點溶到玻璃上,一兩個月才能得麵鏡子。那水銀,本來就是劇毒,天長日久的接觸,再小心也是要死人的。就算自己家裏能想出法子來保證工人的勞動安全,日後傳開了,別人家為掙錢不拿工人的人命當一回事,怎麽辦。所以狄希陳不肯造這個能掙大錢的東西。
  素姐聽了,雖然不舍這鏡子帶來的好處,但是畢竟這個身體裏裝的是現代人的思想,做不了那樣拿生命換錢財的事,隻得罷了。
  就是裏邊支起耳朵聽的狄希林聽了這幾句話,也打消了自己去做鏡子的想法,對這個出了名怕老婆的狄希陳,肅然起敬。不過水銀碰不得,不能拿純銀打個圓盤鑲起來麽?他一激動,便將手上的書扔給小全哥,幾步走了出來道:“五哥,不如直接拿銀子拉了薄片打磨光滑鑲在玻璃後邊,想來比銅鏡好。”
  狄希陳夫妻兩個麵麵相覷,知道兩個說話都被他聽去了,素姐心裏就很害怕,提到後世之類的話,若是讓他傳揚開了,隻怕死無葬身之地。
  狄希陳卻是心裏存了兩分影子,懷疑他也是穿越來的道友。隻是沒法直接問他,還是要引他一引,強笑道:“我看過一本書叫宋風的,裏頭就有宋朝人造玻璃鏡的,隻是古法失傳已久,我因自己試出來的法子有傷陰德,所以不去做它。難道兄弟也見過這本書?”





正文 第三十章 風波
更新時間:2008-8-7 21:36:20 本章字數:4485

  
  狄希林皺著眉歪著頭想了半日,方道:“還是五哥博古通今,小弟也就略認幾個字罷了,並沒有聽說過有新宋這樣一本書。”說完了拱手道:“還要去三伯娘那裏請安。”慢慢走了院門外邊,跟有鬼追一樣撥腿就跑。
  狄希陳便拉了小全哥來問他:“你九叔剛才教你認了幾個字兒?”
  小全哥看了看母親,要說又不敢說,素姐便道:“你說罷,教你的記得幾個?”
  孩子跑回去拿了出又翻出那一行道:“九叔教我認了這三個字,有一個他教錯了。”
  素姐忙沉下臉來道:“說不定是你九叔看錯了,以後不許再提,倒顯得你賣弄。”說得孩子小臉都拉了下來。
  狄希陳在那裏發了半日呆,自言自語道:“我說的是新宋?不是宋風?”又問素姐,剛才他說了是哪個,素姐哪裏記得,問他:“不記得了。有區別嗎?”
  狄希陳就打發兒子去找小翅膀玩,方咬著牙道:“若是他說得跟我一樣,怕是要費心請他去見馬克思。若是不一樣,一個古代人,他哪知道新宋跟宋風是兩本書。”
  素姐眼睛一亮,來到明朝,狄希陳還能出個遠門到處走走,可是她,隻怕這一生都葬送在這幾千平方的院子裏,精神生活除了幾本唐詩宋詞,基本上等於沒有。明代家庭婦女的娛樂,不是逢年過節聽個小曲,就隻能妻妾們關了門鬥差玩了。突然有個人華麗麗的從天而降,可以一起聊聊天,罵罵遊戲裏的GM,對素姐來說比鏡子重要多了。
  她便問道:“真能是?”
  狄希陳想了又想,還是拿不準,隻有搖頭。素姐女人的心腸總是軟些兒,雖然害怕會引禍上身,卻也不想這麽個小屁孩子出什麽事,就道:“怎麽說也是堂弟呢,送他回家去就是。你總是個官,他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說的話,有幾人信。”這麽說著,自己的心就安了下來。
  狄希陳也不想素姐太過擔心,就笑道:“我也是叫他嚇了一跳。誰會聽這麽個小毛孩的胡話?何況,”指了指外頭,“他家那個老仆到處跟人說他們少爺有些呆氣的。你就放心罷。”
  素姐見他也這麽說,真的就放下心來。其實,狄希陳心裏已是暗暗打定了主意,要是這位跟他們一樣就罷了,不然一定要想了法子一家四口搬了遠遠的天邊去。這麽想心裏也平靜下來,就跟素姐商議,造這銀鏡,還是讓福來作坊做的好。若是自己家悄悄做了,他們兩家知道反倒不如不合夥呢。素姐卻無所謂這些,便點頭依了,想起來近飯時,便自去廚下。這裏狄希陳就寫了信說要試造玻璃銀鏡,叫了家人送到楊尚書府裏。
  那楊尚書已是回了鄉,他家大宅離濟南府七八裏地,離明水不過七十來裏。楊尚書見了這信就覺得狄希陳很懂得進退,尋了幾個巧手的首飾匠人,命大兒子親自送了過去。他的大令郎就不大快活道:“真有這麽來錢的生意,咱們自家做了就是,何苦交給外人?”
  楊尚書就很有些生兒不如狄希陳的想法,罵他道:“這本是人家要送錢與我們使。咱們雖是門生故吏滿天下,順手的人情有人幫。如今你們幾個沒什麽出息,再找這樣肯大方送銀子的隻罷也沒有了。這樣生意,能投了我門下,也能投了旁人門下。罷罷,你休與他照麵,隻將工匠送去罷了,等他年下送銀子就是,其他的不許你過問。”
  他這裏單送了幾個工匠過去,卻沒有半個主管,人都道狄家是楊家心腹,有那本來想來挖牆角的,都縮了回手去。
  果然術業有專攻,這幾個工匠與狄不言不語兩個在一處幾日,就將銀鏡做好了送來與狄希陳看。
  素姐看那麵鏡子,雖然鏡麵有些高低不平,但是比那銅鏡強了百倍,拿在手裏照了人影,跟水缸裏頭差不多,便歡喜道:“這第一麵鏡子我收了做個念想罷。每人賞十兩銀。”
  狄希陳看她一高興就忘記了出名會過日子的婆婆天天說她大手大腳,一出手就是十兩,也自好笑。又看她在那裏左照右照不肯放手,便自己走到前邊去,與夥計工匠們商議這鏡子大小方圓,什麽花樣兒都使得,唯有那玻璃板,必要磨得平整,做出來的鏡子不求產量,一定要照得人不走形。眾人都歡喜應了。狄希陳也曉得楊家不會指手畫腳,福來作坊燒製的東西,運到京師自有相家操心,就不再在外邊尋夥計,命狄不語管了生產,狄不言管了倉庫貨運。小事兩個商量,大事與計夥計一起報於素姐商量。誰知那不言不語兩個都不高興,非要改了名字方肯上任,狄希陳想想也是,做書童不言不語是極雅,做夥計卻真不合適,隻是要想個好名字也不容易,就笑道:“你們一個叫來富,一個叫來貴罷,借你們討個好口彩。”這兩個小夥方歡喜磕了頭。
  因他們升了主管,計夥計少不得與兩邊作坊集了分子賀他們,素姐也另指了個小院兒,裏麵一個過道進去,沒有正房,東西兩邊各三間兒給他們住。
  這裏狄希陳將家裏兩個作坊一一安排好,也就出了正月,他自打點行裝,又要去京裏尋份上。
  那個狄希林,卻沒有人管他,他家裏吵的不亦樂乎,巴不得他不回去。狄婆子留他住下卻是衣錦不能夜行的意思,要讓狄家那幾房瞧瞧她如今的富貴,來說幾句低頭的話。隻是總也沒有人來,又不好說送他回家的話,也隻得由著他在西院裏住著,吃飯時命個人叫一聲兒。
  狄希林便深居簡出,一日三餐,不是狄婆子想起來了叫他,便是叫他家福伯自去廚下端。若不是每日素姐跟調羹必有一人是看著廚房裏作活,隻怕飯食短少了人都不知道。
  小全哥卻日日去尋他玩的,素姐也問玩些什麽,小全哥就道是讀幾行書寫幾個字。這裏素姐白日裏忙家務,忙作坊,晚上還要點了燈算帳,曉得他如同閨女一樣在家裏不出門,也便放心不去管他。
  且說狄希陳已是出了門十來日,計夥計跟來富來貴三個喜滋滋捧了三個紅布蓋著的盤子進了院子尋素姐。陳嫂跟春香也見慣了,便接了盤子放到桌了,請在裏間歪著看《詩經》的素姐出來。
  素姐揭了看,一個是方木盤,裏邊擺著又細又長的假山,看樣子是個鎮紙,又能當筆架。邊上還有一大一小兩截樹樁靠在一起,大的是筆筒,小的是筆洗。拿起那個鎮紙卻是兩截兒,拚在一起又細又長,拆開了,一個長些一個短些。這幾樣,都是一色的深綠。樣子都是極古樸大方的,沒有零碎什麽花樣。
  再一個卻是個圓盤兒,朱紅漆的油亮,上邊果真擺著一嘟嚕翠葉青葡萄,中間有空眼兒,可以架筆。還有一大一小兩隻臥著的紫茄子,並一隻拳頭大小金黃的南瓜,小小一片翠葉兒,拎了起來,是個蓋兒,還有隻小小荷葉盆子比拳頭還小結,想來就是筆洗了。
  素姐就想不通那個南瓜是做什麽的,拿在手裏問道:“這個做什麽用?”
  計夥計笑道:“也沒什麽大用,就是為了配著好看的。紅色的跟盤子衝,杏子李子常見,倒不如這些村東西得趣兒。”
  來貴就笑道:“那綠的給老爺們使,這花花綠綠的給十幾歲的小少爺們使。”
  素姐點頭,再拿起來對著光看,果然做得好,狄家作坊幾個字都不少筆畫。來貴又送上麵鏡子來,背麵是仙鶴鬆樹圖,鏨著吉祥二字,再下邊就是福來兩個小字因狄希陳走時吩咐過的,便叫他們照這個樣兒做起來,先每樣做出十套,並挑出十麵上好銀鏡一起裝了箱子送給楊尚書家,再每樣二十套,叫人送了京裏去給狄希陳。
  那楊尚書見了鏡子倒不十分的喜歡,就拿著青山的鎮紙在手裏不住把玩,問明了鏡子六寸長四寸寬要價五十兩,這鎮紙等物好幾樣兒一共才二兩銀,就曉得狄希陳是把大利讓與他了,笑了笑丟下手。
  素姐這邊兩個作坊就漸漸紅火起來,那邊狄希陳到了京裏,仍先去的童奶奶家,隻是打聽她家住了有人,就隨便在邊上隔了十幾戶尋了一戶姓李的人家租了他家院子.在狄希陳,是懶得再尋下處,少走幾步路也是好的,並沒有什麽想法。
  童奶奶早上買菜,遇見個山東口音的廚子,說起閑話來方曉得是狄希陳來了,也著實可惜這麽個大方的人不曾住到他家來。隻是自家現在住的這個舉人,卻不好趕人家走,心裏歎息幾聲不走運也罷了,回到家也不跟寄姐提。她自去外邊討些賞錢過日,寄姐等她媽走了,便關了門在家獨自做些針線,雖然沒有同小秋姐一處做活熱鬧,隻是姑娘家的名聲要緊,也就隻有奈些寂寞。
  那小秋姐容貌不如寄姐,自然樂得她不過來,好與蔣公子自在說話取樂。誰知道小秋姐便有了,一日在廚下嘔吐,教她奶奶看了出來。老太太因素日小秋姐得了人家好處,卻不怎麽理她,心裏懷恨,揪了小秋姐的頭發一把拖到兒子跟前罵道:“小娼婦整日裏裝狐媚子,做出這等醜事,還有哪家敢來娶這們個破罐!”小秋姐心道這事老子娘都心裏明白的,伏氣就要還手,加上她那個娘嗔著婆婆打了她女兒,就與老太太兩下裏撕打吵嚷成一團,就惹得街坊們趴了牆上看。有好事的聽了半日笑道:“若是再生出個孫女兒,過十來年再嫁也不遲。”
  那邊蔣公子自持身份不好出來拉架,聽得這些話,方曉得做出事來。不過他富家公子,隻道這是常事,隨便扔幾十兩銀子就打發了,此刻叫他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站出來認帳當然不肯,便將一個角門關得鐵桶一般。畢竟有那厚道的鄰居,拉開了三人,因這些事要勸也說不出口,拉著看熱鬧的人四散了。那小秋姐等了半日也不見蔣公子出來安撫她,又羞愧又傷心,便大聲哭起來,她娘道:“哭什麽,眼淚能換幾個錢?”說得她更是灰心。
  蔣公子本來貼在牆邊聽到人都散了才鬆了一口氣,又聽見這個婆子這等說,也就會意,取了十兩銀子,叫個管家送去道:“我家少爺還有幾十天就要殿試,這裏有十兩銀與秋姐姐贖貼藥吃。叫她休要哭鬧。”
  那婆子伸手緊緊捏了銀子笑道:“我家秋姐不懂事,又叫少爺壞鈔。”嘴上雖然推辭,銀子已是揣到懷裏,滿麵春風自去藥鋪子買了一貼打胎藥來家。
  小秋姐卻也有些見識,曉得這種狼虎藥吃下去,胎是打下來了,自己的小命怕是一起去了。她心裏想著自己長得雖然不是頂尖兒人材,也算個美人,平日蔣公子很愛他一雙小腳兒,對他仍然癡心妄想,趁著黃昏無人溜進角門,就去尋他說話。蔣公子見了她待笑不笑道:“秋姐姐來了,隻是今日不得閑,還請改日再來罷。”她就愣住了,蔣公子瞧她頭發蓬得筐大,臉上的眼淚混著胭脂淌成一條條紅黑的印子,再想想白天的潑婦樣子,恨不能伸出兩根手指頭就將她拎出去扔了,更是不耐煩叫管家送客,自己進了內室把門關的嚴嚴的。
  那管家曉得主人的心思,對小秋姐也沒了往日笑臉,拉著她肩膀叉了出去。
  小秋姐跌在地上半日方爬了起來,抬頭看見她奶奶對著她冷笑,一口氣衝上來,奪門而出,正好對門寄姐要瞧童奶奶可回家,開了門在門後邊看,她就衝進了寄姐家,關了門對寄姐哭道:“姐姐救我。”
  寄姐也曉得她的事,臊得滿臉通紅道:“你糊塗了,我叫你媽來接你回家罷。”便要去開門。小秋姐一時拉不住她,更是氣昏了頭,眼見得邊上有口井,心想著要嚇一嚇蔣公子,咬咬牙就跳了下去。
  待寄姐開了門,就聽見卟通一聲,不見了人影,她就兩腳發軟,挨到井邊隻看到一個黑乎乎的人頭,嚇得話都說不出來,隻得掙紮著往門口爬。
  那童奶奶恰巧進門,瞧見女兒在地上爬,忙問她怎麽了?她也說不上話了,指了指井那邊。童奶奶忙小跑著到井邊,見了幾縷頭發,曉得有人跳了井,忙喊起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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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一章 金蟬脫殼
更新時間:2008-8-7 21:36:20 本章字數:3654

  
  隔壁院子裏的那位舉人正好在家,聽見童奶奶喊有人跳井,幾個管家就笑嘻嘻開了門來看,見小寄姐倒在地上發抖,童奶奶扶在井邊一邊喊一邊將繩子吊了小木桶下去,方曉得是真有人跳了井,都收了笑容小跑過來。有個老成些的看了看井裏,就對童奶奶道:“你先去廚下燒幾個火盆,再燒熱水燙酒。這們冷天,不趕緊些救上來也凍死了。”
  童奶奶見他們拉了繩上來綁了個身材瘦小些的,吊到井下拉人,忙扶了寄姐回屋預備,倉促裏問得是小秋姐,並不是她家什麽親戚,也就鬆了一口氣,一邊架火燒水一邊抱怨小秋姐不是個好東西,這們一跳,是死是活,都要累著她家。
  童奶奶家吵鬧成一塊,對門小秋姐家先還在那裏看熱鬧,看了半日,小秋姐的媽聞到藥香方想起來自家女兒半日不見,忙跑過對門。人群裏伸頭一看撈上來的人,臉被濕頭發擋著看不見,衣裳鞋腳卻是自家女兒無疑。這個婦人呆了一呆,卻不哭她女兒,口口聲聲罵小寄姐推了她女兒下井,就要搶進童家拉小寄姐抵命
  眾人忙喝道:“你家女兒還有氣,先抱回家去換了幹衣裳再來。”做好做歹拉扯了她跟著半死不活的小秋姐回家。這邊自然有人與童奶奶通風報信道:“對門那個母狗,自家做出不好來,要咬你家小寄姐一口呢。”
  童奶奶聽了這話,半天裏打下一個霹靂,呆在那裏。此時那位下了井的管家也換了幹衣,幾個人過來烘火吃酒,因童奶奶為人和氣,雖然窮了些,並不是那起小雞肚腸的人,都和她處得好,也勸她道:“快想個法兒避她一避,若是死了人,你家小寄姐免不得見官呢。”
  童奶奶叫他們提醒了,尋了個借口收拾了幾件衣裳,扶了腳軟的小寄姐趁黑從後門出去,走到狄希陳家跟前小聲叫門。
  狄九強開了門看見她母子兩個形容狼狽,倒吃了一驚,忙讓她們進去。童奶奶就跪下哭道:“狄老爺,我家對門的小秋姐在我家跳了井,她娘就咬著寄姐,求您將小寄姐藏幾日兒。”狄希陳哪裏好受她的大禮,忙叫兩邊拉起來,她卻掙紮著不肯,又叫寄姐:“快磕頭。”小寄姐早已唬得魂不附體,就勢跪了下來。
  狄希陳見這個還沒拉起來,那個又跪下去,童奶奶那樣剛強的一個人,磕得額頭上紅紫一片,心裏不忍,就道:“童奶奶休害怕。有我呢,快起來罷。”
  童奶奶仍不肯起來,又磕了兩個頭,起來方道:“我先回家去,要見官我去。”又對著寄姐道:“他們必想不起來你藏在這裏,若是家裏有什麽動靜兒,你就請狄老爺幫忙尋你舅舅。”說罷急忙走了。回到家那幾個人還在吃酒,見她一人回來,笑道:“剛才對門來人問你們哪去了,我叫他茅廁裏找你去。”
  童奶奶是個精明人,方才事起突然亂了方寸,現在女兒安置在狄希陳那裏萬無一失,就鎮定下來,笑道:“可不是呢,我家寄姐今兒不知吃了什麽,這幾天總拉肚子,臨進門又回去了。”
  就對著幾位道了個謝,一個人過對門去探望小秋姐。
  那個狠心的娘見女兒還有一口氣在,料想她不肯吃那個打胎藥,就趁著她迷胡沒醒都灌了下去。此時藥力還沒有發作,正半臥在床上喝米湯。童奶奶一邊走一邊笑道:“秋姐姐可好些了,多大的事情,都有嬸嬸為你做主,何苦尋這麽個短見。”
  小秋姐想起童奶姐對寄姐十分嬌慣,自家娘為了幾兩銀子,就不把她當個人兒,心裏一痛,又嗚嗚哭起來。秋姐娘倒有些後怕,本來是想借著女兒死無對證要訛童家幾兩銀子,如今女兒還活著,童奶奶娘家又是錦衣衛,便不敢像方才那麽橫,陪著笑道:“小秋香想照個影兒玩,誰想就失腳跌下去了呢。小小人兒哪有那些心思,童嫂子休聽人胡說。”
  童奶奶等得就是這句,忙道:“原來如此,下回可要小心些兒別再掉進去了,回頭小寄姐還要來看你呢。嬸嬸明兒再來看你。”就轉過身回家,雖然秋姐沒事,她是小心謹慎的人,就不敢馬上接寄姐回家。
  狄希陳也是無奈,這麽個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今日進了家門,怕明日素姐就知道了。
  從前才上大一時,有個同班女同學喜歡他,每次上課都要坐到他邊上,其實他心裏沒有想法,不過覺得人家主動坐過來,要是自己讓開也太讓人下不了台,就由著男生們取笑幾句。素姐先不動聲色了一個月,就趁著有一天上大課階梯教室都坐滿了,她才走到那個女生身邊道:“我不介意你做小老婆的。是不是啊,老公。”一邊就偎依過來,他哪裏敢讓開。倒叫女生又羞又恨,滿麵通紅,哭著跑出教室。從此以後他就得了個怕老婆的名聲。這要是讓她知道已婚男人收留了小姑娘,回家一定打死。
  小秋姐跳井的緣故,早傳開了。狄希陳也曉得她一家都不是什麽好東西,若是現在將寄姐一手推出去,秋姐有個三長兩短,寄姐一個未嫁的小姑娘,必是要見官的。這樣嬌嫩的小人兒在班房裏關兩日怕就死了。沒奈何,叫人收拾了間房,請寄姐進去道:“男女有別,隻是如今天事急從權。我先將門窗鎖了貼了門封,鑰匙再從門底下遞給你。”
  寄姐也還曉得事,就點點頭,狄希陳命管家送了夠她十日的食水,炭火等物,就將她關了起來,門窗都拿封條寫了日子貼得死死的。又將寄姐外邊屋也鎖了,鑰匙自己拴在身上。這樣一來遮人耳目,二來也是將來讓童奶奶放心寄姐清白的意思。最重要的是,以後萬一素姐知道了,也不會太生氣。
  狄希陳這樣苦心,寄姐就先體會了,她獨自坐在空房內無事,胡思亂想,將狄希陳與蔣公子比較,怎麽比都是狄希陳有情有意。若是旁人得了這樣機會,哪裏會想到要保她清白,巴不得趁人之危。
  那個小秋姐本來受了寒已是去掉半條命,又吃了狼虎藥,半夜裏流血如山崩,拖到天明就咽了氣。本來秋姐娘是想著女兒打了胎,就算蔣公子不要她了,嫁給外地來的舉子客商也好,誰料到這個搖錢樹自己想不開去跳井,鬧出一條人命來。她想著馬桶裏還有小小胎兒跟血水沒有倒掉,就去敲蔣公子的門。
  那蔣公子也是唬得一夜沒睡,又不好打聽消息兒,又怕家裏曉得他在外邊鬧出人命事來不知道怎樣罰他呢。猛聽到房東叫他,開了門,那婆子已一一頭撞了過來,一口一聲:“我那苦命的女兒,我那沒見過麵的外孫。”鬧得他公子脾氣上來了,一腳踢開罵道:“我與你五十兩銀子,她就是我的妾了,我的妾死了與你何幹?”婆子聽得死女兒還能賣五十兩銀子,也就斂旗收兵,跟了管家取了銀子自去了。
  這邊蔣公子打發了潑婦,在炕上翻來翻去睡不著。那小秋姐跟小寄姐兩個平日做活說話嬉笑的樣子在眼前晃來晃去,漸漸心思就轉到寄姐身上,心裏可惜,要是換了落落大方的寄姐,帶回家做妾,長輩一定沒有什麽不肯的。
  他一個侍候在邊上的管家看少爺那樣子,八成是想女人了,就笑道:“小秋姐這事撕羅開了,要不要小的去對門送兩樣物件,好叫她們安心?”
  蔣公子想了半日道:“前後也送了不少東西,就沒見那個小賤人正眼衝我笑過!”越想越氣,到不了手的東西,更是放心不下,就叫他想出一個毒計來。命人又拿了十兩銀跟秋姐家人吩咐說,就說秋姐早把與他做妾的,今天無事與童寄姐玩耍,叫她失手推到井裏,回家小產而亡。秋姐家人已是死了,得了這些銀子與賣了她做妾也差不多少,樂得再收十兩,又可借這些話擋別人眼,替還活著的人留幾分麵子,將來還有幾個女兒名聲才不至於太壞。那婆子搶上前將銀子收進懷裏,又衝到童家吵鬧。
  童奶奶本來正想去接寄姐回家,叫她一頭撞倒在院子裏,又哭又鬧,又見他家人都在後邊跟著闖進來,忙關了房門,又拿桌椅抵了,道:“我女兒昨日夜裏去茅房,還跟我說要去瞧你家小秋姐再回家,如今一夜未歸,定是叫你害死了她。”也不依不饒,與她鬥口。
  那邊蔣公子聽得對門吵了起來就命家人去說:“我們爺的愛妾死了,爺大人有大量,將寄姐賠了我們爺做妾就算了,不然必要報官的。”他這裏如意算盤打得好,片刻家人就回來道:“她們兩個正吵鬧呢,我將爺的話都說了,那個童婆子哭道她女兒昨兒晚上就沒來家,必是叫秋姐家人害了。兩人都拖著要去見官呢。”
  童家門首就圍了無數的人,見一家女兒死了,一家女兒丟了,就有地方保甲害怕失職忙忙的報了官。來了幾個衙役,不分清紅皂白將兩個婆子都一把鎖了,帶了回府衙。蔣舉人就知道壞事了,拚著將來家裏人知道也罷,先寫書子帶了各樣禮物各處送人打點。
  狄希陳知道消息,心道這樣一個大活人藏在他這裏,若是讓人搜了出來,跳黃河裏都洗不清。早飯中飯都沒有吃,想了半天,方寫了書子給相於庭,又將家裏的管家都支開了。過了一個時辰,相家就有輛車過來,一個婆子一個媳婦子送了幾樣東西來,說了半日的話,狄希陳回了禮命個小廝送了回去,方去將寄姐住的那個屋子裏各樣封條兒都細細水洗了燒掉,又親手將屋子收拾幹淨.
  等到掌燈,就有快手番子各家來搜,這臨近的幾十家搜的最是仔細,到了狄希陳這裏,一無所獲。因搜不出人來,就沒得對證。兩個婆子在公堂上各說各有理,就是蔣公子的家兄孔方來了也說不得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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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非常喜歡的兩本書青薔天和美味大唐,小小提一下。





正文 第三十二章 難題(上)
更新時間:2008-8-7 21:36:20 本章字數:4689

  
  童奶奶娘家姓駱,本是毛毛匠,與童爺家也算是門當戶對的手藝人家。因為駱老太爺給一位大老做了頂好皮帽子,所以賞了他家一個校尉。雖然同事多瞧不起他家是個毛毛匠,畢竟錦衣衛的體麵不能傷,出了寄姐失蹤這等事,自然關照,童奶奶在公堂上就不曾受皮肉之苦。
  秋姐家也因蔣公子怕引火上身,很是花了銀子。一邊有錦衣衛傳話,一邊又卻不過家兄情麵,那個官兒隻有一個拖字可用,這件官司隻有不了了之。那位蔣公子憑空花了大把銀子,就是照寄姐的樣子打個銀人兒也夠了,教童家將小寄姐藏了起來不能到手,哪裏吞得進這口氣,就到處放出話來:這個小寄姐就是死了,也要鞭一千八百與他家愛妾出氣。他就支使小秋姐家的人日日去對門吵鬧。
  童奶奶一拳難敵四手,在那條街上存不住身,隻得將兩間小院兒賣了,另覓了偏靜地方買房住。她怕走了消息,也不敢接寄姐回家。破家的衙役滅門的知府,小姑娘家叫人拉出去拋頭露麵倒也罷了,暫關到班房裏候審那幾日,一群如狼似虎的番子快手,就是俊俏些的小夥也說不得了,女兒如何能保清白?
  誰知狄希陳早將小寄姐送到相於庭家去,穩穩的藏在內院,與相大妗子做伴。相家都道小陳哥開了竅,打算納個美人兒做妾,雖然心裏替他捏把汗,又可憐這麽個美人兒將來回了山東必是被素姐打得死去活來的命,對寄姐倒十分的好。
  那相府雖然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之家,做了官的人家氣象自是不同。小寄姐曉得有他家做保山,心就定了下來,閑時留心細看相於庭娘子,雖然模樣兒平常,腳也不甚小,可是說話行事都與她舅母不同,時時透著尊貴穩重,多大的事兒都是輕言細語,隻要她一個眼色,那些妾們奔前走後,爭著獻媚,倒是把她放在前邊,把正經相老爺跟相老太爺老太太放在了後邊。
  寄姐低頭小意兒獻殷勤,不拿強拿,不動強動,說話又爽朗俏麗,哄得相老太太與相夫人都喜歡她。因狄希陳送了寄姐來十來日都沒個消息兒,相老太太就命人請他來吃飯,說他:“論人材,這麽個人兒也收得了。不如擺了酒說是你買來的罷,正經開了臉擺在屋內,縫補漿洗也有個人。”
  狄希陳叫舅媽這話說得一愣,忙道:“我若是存了這個心救她,我還是個人呢?等過幾日避過風頭,她家自來接她。舅媽這話再也別提,讓人知道了小寄姐還怎麽嫁人呢。”
  相老太太因狄希陳一本正經說了這幾句,也不好勸得他,由著他吃了飯自去了。相家的妾們,又哪裏有幾個是懂事的,狄希陳前腳出門,後腳就傳得全家都知道了。
  傍晚相於庭知道了笑笑道:“這麽個小美人兒,也隻有狄大哥舍得推出去。”
  相夫人卻點點頭道:“大嫂還不曉得,他不肯,這就是大哥夫妻兩人情厚了。不似你們,等不及做了官,香的臭的都往屋內拉。”
  這話打倒了一屋子的人,邊上待立的兩個妾對望著都擠了擠眼,叫相夫人看到了,哼了一聲道:“就沒個省事的,若是狄家大嫂,皮都剝了你們的,且樂罷。”兩個妾都還忍得,隻有相於庭咳嗽了兩聲,晚上免不得還是在大娘子房裏歇下。
  卻說相家如今貴且富,朝中有人好做官,何況人人都曉得狄希陳是楊尚書門下,旁人不得到手的缺兒,他嗬口氣般三四個任選。相於庭覺得淮揚之地富有,教他挑餘杭縣。狄希陳抵死不肯,他哪裏敢去,隻怕縣衙門還貼著他的畫像,懸賞騙子某呢。因見有個四川離得蘇杭遠,就認了那裏,相於庭無法,隻得又替他尋了份上,就定了成都,雖然是個縣,出息卻比得上知府。相於庭又替他尋了個姓周的師爺,這個師爺也是個得力的人,請了他,狄希陳就兩手一推,自在做他的大老爺,因上次進京來的五兩千兩銀隻花了多一半,那些銀子,他就四處尋稀奇的玩意,就讓他尋到了辣椒種子跟玉米種子兩樣兒,如獲至寶一般包了了又包,收在貼身的小箱子裏頭,恨不能丟了官帽回家搞農產品種植開發。
  那個周師爺見主人如此,隻得將擔子一肩挑起來,指點他成都府縣在一處,要加倍買些京裏的特產做見麵禮,哪些是京裏買得的,哪些是他山東家裏能拿來的,又有哪些是要到南京買的。因他是不在行的人,免不得又領著他去憑科裏領憑,還要多使幾兩銀子買勘合兒,圖一路上有驛站供給,可以省幾十兩船錢。
  這裏狄希陳把小寄姐忘掉腦後,那裏相於庭娘子卻度日如年。童寄姐若是狄家的妾,自是討她喜歡,若是成了自家的人兒,就十分紮眼,冷眼看去不是行事不妥當,就是說話不穩重,何況滿京城都傳說她與那個蔣舉人有些瓜葛。做人家姬妾下人的,總要有些眼色,見主人如此哪有不牆倒眾人推?相於庭實有三分愛她顏色,不過美人兒易尋,好不容易做個不大不小的官兒,好名聲不易,何況家裏娘子十分的不快,寄姐的名聲的確不好。相於庭就想叫狄希陳領回去,因狄希陳提個童字兒,不是尿遁就是事忙,他要將這見不得光的小美人推出去,就想了個法子,悄悄接了童奶奶與小寄姐先送到狄希陳訂下的船上,隻說狄希陳安排她們母子兩個去山東暫住。
  這裏狄希陳萬事俱備,穿了大紅的新官服,戴了簇新的紗帽,辭了京裏的親戚朋友,方坐定了,臉上的笑容還沒收起,就見一大一小兩個麻煩跪在地上道謝,方曉得是著了相於庭的道兒,本想將麻煩扔給他的,誰知道反叫人家又推了回來。
  此時的狄希陳,是實授的朝庭命官,人人都當他是位老爺,不夠也有些膽氣,心裏覺得自己是一片好心,身正不怕影子斜,就大方受了童奶奶的禮,叫她們安心,等過幾日到了臨清就將他們送到自己家去借住。
  童奶奶與寄姐退回她們住的後倉,先是抱頭大哭了一場,方問她女兒:“是不是狄爺收用過了?”寄姐含羞搖頭,童奶奶方鬆了一口氣,想起前途未卜,從此要依附人家過日子,又憂慮起來。
  狄希陳其實更愁,雖然官場都差不多有在京裏討幾個小老婆才能上任的風氣了,海瑞那麽清官兒,房裏還能開兩桌麻將,唯有自己是個例外。現代社會包二奶的盡有,敢光明正大大老婆小老婆一塊住的,肯定都是大老婆軟得跟麵團一樣,怕離了婚自己過不得日子。有點骨氣的女人知道自家男人有二心都會吵著離婚分財產,若是還有點本事,一定想方設法叫男人人財兩空,你不是要愛情麽,她不是要愛情麽,那你們崇高純潔的戀愛去吧,錢財身外之物給沒有青春身材的黃臉婆吧。這類收拾小三,相互教授經驗的貼子貼滿了天涯情感跟搜狐婆媳,是白素素同學每日必去,每貼必學習的地方,常常三更半夜了還在那裏笑看人家收拾老公,半真半假的恐嚇他:“這招損,可惜沒有機會用到你身上。”這回叫他把這兩個人帶回家,就算素姐曉得真像能大方容人,事前發飆事後敲打他是肯定的,什麽年頭的好人都不能做啊。
  一路行來,離家越近,他的膽氣越弱。眼看到了臨清就要到家,隻得請了周師爺來商量。周師爺能出什麽主意
  ‘叫他不要將童家母女帶回家,待與家裏娘子說明白了再來接她們。狄希陳都依了,將童奶奶與寄姐留在船上,自己帶了各色人事與那兩樣金貴的種子回家。一家子歡天喜地接了莊子裏去,就是連日擺酒請客祭祖唱戲,素姐忙得一回房倒頭就睡,哪裏有空與他閑話家常?
  狄希陳總找不到機會與素姐說,一晃一個月過去,再不起身怕誤了日期,這一日清早狄希陳就與狄員外狄婆子商議要起身。因素姐要跟他一起去的,家裏兩個作坊又沒人管得了。素姐隻不放心房內床下的八千兩黃金,對這兩個作坊倒似有還無。狄員外狄婆子就十分放心不下讓兩個毛孩子與一個外人來管。狄婆子有心叫薛如兼照應,正那裏彎彎繞,就聽得說縣裏狄家四房的老三來接他弟弟來了。狄婆子等了兩三個月,總算等到狄家人來看她富貴,喜歡的忙命請了上房說話。素姐就先避到屏風後邊兒,看這個老三,長得跟狄希林有兩三分像,隻是人已三十許,額頭上三道抬頭紋,說話眼珠滴溜溜亂轉,就像個刻薄小氣的人。
  那狄老三先春風滿麵請了安,與狄希陳稱兄道弟過了,又說了一大車的好話,方慢慢繞到狄家的作坊上道:“久聞得咱家作坊是五弟妹掌著,如今要跟了五弟去任上,交給外人多有不便,不如交給我罷。咱總是一家人,替三伯分憂是應該的。”狄員外跟狄希陳都當了天書一樣聽得出神,狄婆子的臉就拉了下來。
  那狄老三兒見狄員外聽得認真,更是不知死活道:“說起來,人家都說咱狄家是牡雞司晨,五弟妹才幹是有的,也要退讓些兒,需知女子無才就是德,此去任上還要謹言慎行,別讓同儕笑話咱五弟怕老婆才是。”
  裏邊素姐聽到分憂也在那裏發呆,聽到母雞等語,已是磨牙生氣,不過不好出來,聽得最後這句,本來就是個脾氣衝的人,她哪裏受得了這個,悄悄從後門退了出去,叫齊自家強壯有力的媳婦子四五人,人手拿了一個槌衣服的棒槌等在西院裏,叫小春香去說:“九少爺有事請三少爺說幾句要緊的話呢。還請三少爺移步到西院去”
  那個狄老三也是叫白花花的銀子晃暈了眼睛,突然見這麽一個伶俐的美婢傳話,就跟著過來,才進了西院門兒,就有一隻麻袋從天而降,蒙住了他的頭,四五個棒槌如雨點般打了下來,素姐也叉了袖子,拎著支大棒槌,抽空給他兩下。
  狄希林本來在窗下與小全哥一起臨大字兒,聽得外麵他哥叫救命,又聽見棍子打肉的聲音,開了門一看,原來素姐在痛揍他那個貪財心狠的三哥。素姐見狄希林出來,也不害怕,露著牙齒衝他笑了一笑,揚起棒槌又抽了狄老三兩下兒,狄希林從來看見素姐都是低眉順眼笑不露齒的,突然見了這樣威風凜凜的穆桂英,不覺就癡了。
  小全哥見媽媽帶著奶媽打人,個個臉上帶笑,就以為是什麽好玩的遊戲,也要衝下去踢幾腳,狄希林忙伸手撈住了小全哥,搖頭擺手叫他莫出聲,從地上撿了兩根竹棍,去敲他三哥的腿,越發打得狄老三殺豬一樣尖叫起來。
  素姐聽見上房腳步聲,揮了揮手,照狄老三頭上狠敲了幾記,方拉著小全哥與眾人都悄悄散了。
  狄希陳看素姐不在屏風後邊曉得是老婆大人搗鬼,故意說要扶著娘出去看看,叫狄員外拿著椅子,調羹拿著被子,自己背著狄婆子到西院門口,那個狄老三還在那裏發昏,狄希林聽見腳步聲,就丟了書下來迎,走到狄老三跟前方呀了一聲故意道:“門上的管家做死,怎麽放進個瘋子進來,五哥可要扣他月錢才好。”
  狄員外畢竟是老實人,忙放下椅子揭了麻袋,滾出一個青紫葫蘆來。狄希林又道:“怎麽是三哥?”蹲下來左右在那腫得跟豬頭一樣的臉上又甩了幾巴掌,將他哥扇醒了方道:“哥,這是誰上了你的身?快跟我進裏邊與孔聖人燒三柱香去去邪氣。”
  這裏狄希陳跟調羹都忍得好不辛苦,狄婆子也曉得三分兒,忙道:“隻怕是路上撞客了,快,快叫人套了車送他家去。”一邊說一邊就笑了出來。
  狄老三要與他三伯哭訴,幾個媳婦子已是一邊笑一邊道:“三少爺叫鬼上了身上,快送了家去叫林家莊那個老神仙來做法。”不管他說些什麽,七手八腳拎了他出去。等他在車上坐定,素姐又打發陳嫂送出二兩銀來道:“必是咱家風水與三少爺八字相克,三房裏女人當家都小氣呢,好容易省下二兩銀給三少爺去請個符防身吧。”又給他家趕車的賞了一兩銀,叫他快跑。
  偏僻地方的百姓,信鬼神的極多,趕車的就當了真,又因有了賞銀,就快馬加鞭將狄三少爺送了林家莊那個林神棍家去做法去邪。狄老三也自疑惑,難道真是撞了鬼?
  狄婆子因狄老三這樣的人都跳了出來做小醜,就不放心素姐出去,怕無人掌管家事,家財都讓夥計吞了去。素姐哪裏舍得與狄希陳再分開,就是要去,還要帶著兒子女兒一起去,狄婆子自道是半截入土的人,舍不得孫子同去。說來說去,硬是不肯讓素姐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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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三章 難題(中)
更新時間:2008-8-7 21:36:21 本章字數:3594

  
  狄婆子說不動素姐,素姐也不好十分的落婆婆的麵子,兩人不歡而散。又拖了幾日,狄婆子找到機會叫狄員外叫了兒子來,避開調羹要跟他說話兒。
  “素姐還是才嫁來那性子咧,前日打老三下得那狠手。”狄婆子想了又想道:“你雖是做了官,她也不見得怕你,休帶她一起去。”
  狄員外因素姐打得狄老三,傷了狄家人的麵子,心裏十分的不快活,也對狄希陳道:“離了爹娘,她就是個脫了韁的野馬。若是也這麽打你幾下,可怎麽處?還是在家罷,家裏兩個作坊也要人守。”
  狄希陳低頭不語,臨清船上還有個大麻煩呢,素姐跟著去了,也是要吵幾日的。老頭老太心疼兒子,多少有些私心,且擋一時罷,想好了方笑道:“爹娘說的都是,隻是兒子一個人到了四川,沒有家眷,怎麽過得日子,就是收人家禮也少收幾樣。”
  狄員外不以為然道:“總要娶幾個妾的,也是你做官一場的體麵。”
  狄婆子心裏生狄員外氣,難怪做了進士的爹,兒子還沒做官,你先弄了個調羹做小老婆。不過素姐一家獨大,也是得找幾個人壓壓她氣焰才好,就道:“明水鎮上做豆腐的王守財家,有了幾兩銀子還討個妾,早上賣豆花也有個幫手呢。何況你是個官,總要有一兩個才好。”說著嗓子就尖起來,“她做了夫人,房內沒兩個妾做幫手,怎麽管這一大家子?”
  說到納妾,狄希陳就不好做聲得,哪肯再說話。狄婆子看兒子都做了官了,仍然畏妻如虎,氣道:“沒出息的貨,納個妾罷咧,她要不肯,休了她另娶好的。”
  狄希陳沒想到沒事折騰小老婆玩的老太太居然還要兒子納妾,真抬進個人來,前腳進門,後腳他就得跟新人連老頭老太一起扔出去了。現住的狄家莊並兩個作坊,因官員不準經商,都上了檔子寫的素姐名字,是她名下的私產,忙道:“咱家現住的這個莊子並兩個作坊,可是姓狄?”
  狄婆子叫兒子這一提醒方想起來,當初兒子要在這山裏買莊子,她不想搬來山裏就不肯給銀子,還是素姐當了嫁妝的,後來賣了老宅方將嫁妝贖回來。因就這麽一個兒子,地契田契都沒問他要,是素姐自收。老作坊是她發了話素姐掏自己的銀子辦的,就是新作坊,家裏公帳上也沒出。當時還道素姐花銀子大手大腳,是個心裏沒數的人,聽兒子這麽一說,原來這個家早不姓狄了,若是真休了她,以素姐的暴炭脾氣,誰趕誰走都不一定呢。想通了其中的利害關係,狄婆子也隻得歎口氣,將這納妾的話收起來不提。
  誰料他一家三口子的私房話,就叫個媳婦子窗外邊經過聽見了,那媳婦子要討好素姐,趕著過去跟素姐說了。晚上睡前,素姐再好的脾氣,也免不得要說幾句氣話。
  狄希陳道:“她不過說說罷了,就是真抬進來,我不要也不能把我怎麽樣。”
  素姐冷笑:“那我也像她治調羹那麽治你的心頭愛,看老太太怎麽樂,問我就說跟她學的。”
  狄希陳要息事寧人,老頭老太怎麽說也是古代人,思想哪有那麽進步?安撫妻子道:“說到底,隻有我們兩個是自己人,跟個外人生什麽氣?說起來,他們對咱們也沒有什麽不好的,就換了我親爹媽,對你也不過就這樣了。”
  素姐想想也是,天底下的婆婆沒有不向著兒子的,便笑道:“無論如何我要跟你任上去,這個小小明水鎮我都住了一輩子,再不出去走走,當心我跟你娘一樣變態。”
  狄希陳笑道:“老太太要不是中風了不能動,也沒有這麽難說話的。”就想來來還有寶沒有獻,跳起來開了小箱子拿出那兩樣種子來,在燈下攤開了紙包兒叫素姐來看。
  素姐認得一樣是玉米,那一樣,拾起一片,嗅一下才知道是辣椒,歡呼一聲,就也跳起來抱著狄希陳的脖子道:“你哪裏找來的種子,今年冬天我做水煮魚給你吃。”
  狄希陳方道這是京裏一個大商人家花園裏的,他曾見了那玉米跟辣椒都是當月季一樣給人看的,長得也不太好,勉強能吃,就找準機會問人家園丁買的種子,隻是怎麽種還是個麻煩事。若是帶到四川去,做官的收人家銀子罷了,依律不得在任所置田買地,要做生意與民爭利更行不通。若是在家種,這裏就他們兩個是半調子,別人都不會的。
  素姐想了半天,道:“不然,你先走,到了地方再捎信來,我這裏秋收過了,也教會了他們種玉米,我自己去。”
  狄希陳正發愁怎麽跟素姐坦白從寬呢,聽了這話喜出望外,要是素姐後去,半路上就能從容安置了童奶奶母子二人,也省得素姐與他生氣。他怕素姐秋後算帳,故意道:“還是一起去吧,這個時代,你一個女人家怎麽好單獨出門。”
  素姐笑道:“大一時,我帶了五百塊錢一個人去海南轉了一圈回家,你不記得了?現在怎麽也是官太太,出門也要租個船,坐個轎子前呼後擁幾十個人。哪裏就掉塊肉?”
  兩個議定了,便商量起帶的家人來,狄希陳京裏人家也薦了幾個長隨,有那連家帶口的他都沒有要。如今一去一萬裏,自然要挑妥當人。素姐就道:“叫狄周兩口子跟去吧,他們兩個沒什麽本事,就是忠心,我都使不動了。”又挑了柳嫂兒一家六口人跟去,柳嫂子做飯,她男人柳榮看門,四個兒子大的二十多,最少的小板凳也有十四,略識幾個字,都是得用的人手。狄希陳回家的個把月,也有幾房小戶來投,素姐收了,就撿那精明些的兩房家人叫狄希陳帶走。
  話說狄希林在三伯家住了三個來月。好容易有人來接,就叫素姐施計打走了的,他年紀雖小,也曉得回家不會有好果子吃,更何況他又瞧不上為了那幾把銀子銅錢掙的頭破血流的幾人。因狄婆子執意要留素姐在家,隻怕就不會留他再住,他求狄婆子道:“侄兒家裏如何,伯娘都知道的,如今哥哥遠去四川,侄兒情願跟了去,也能跟哥哥學些人情世故。有哥哥日夜教導,說不定明天出息了能進個學,也是狄家光宗耀祖的事。”這些話狄婆子都很愛聽。那時節,出去做官的人,總有幾個親戚在衙內住著,平日裏打打秋風,四處走動做個臂膀,狄希林雖然年小了些,像他這般身份跟著去的也不少見。薛如卞做官,連舉人的兒子就在他那裏打秋風。狄希陳聽說他要去,正合了心裏的打算,巴不得一聲兒。
  素姐請了十來個裁縫來家,趕著替他兄弟兩個縫些衣裳鋪蓋,並給家人都做了新衣。忙忙的要打發他遠行。這日春秋二香並媳婦子老媽子都在做活,素姐隻得自己拿了狄希林一件冬季的大衣裳要叫他試試,走近了西廂房,就聽得狄希林在裏邊搖頭晃腦在念:“……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她忙在外邊笑道:“九兄弟,這件大衣裳你試試大小,若不合身,現叫他們改去。”
  狄希林丟了書,紅著臉兒接過去道:“嫂子有事先去忙,我試好了去上房跟他們說就是。”
  素姐都習慣了,也不多話,轉身就走,突然聽到後邊傳來一句:“嫂子放心,俺幫你看著三哥就是。”回頭再看,那個小屁孩早一本正經拿了詩經在那裏看,眉頭都不抬一下,果然有些呆氣。
  那個小寄姐,被狄希陳一扔在臨清運河裏的船上就是幾十日,因船倉狹隘,總要出來透口氣兒,就被好事的人看到了眼裏,都喝彩好個小美人兒不曉得落到誰的口裏。隻是美人兒白日晚上關著門的時辰多,要問是哪家的船老大又不敢說。碼頭上就傳開了不知哪家有這麽個美人,等到狄希陳帶了二十來個家人,浩浩蕩蕩上了船,當時就趁著順風開了船走了,眾人方曉得是他家。
  廚子尤聰,叫狄家賺了出來,就在碼頭邊一個酒店燒火,聽說了這事,就猜是狄希陳京裏娶的小妾。又打聽素姐並不曾跟去,曉得狄希陳是怕老婆,他本是個無事生非的小人,記恨著素姐,就跑到狄家莊子附近對了人亂說狄希陳娶了美妾,棄了正妻等語,還要等素姐來問他,便在明水住下了,想從中討厭幾兩銀子賞。
  老天不負他,這些話總算傳到素姐耳內,素姐聽得是那個尤廚子嚼蛆,不過笑得一笑,命人趕他走.想了兩日,總有些不放心,陳嫂子回娘家去,叫她打聽清楚了,果真狄希陳帶了母女二人去赴任,那個女兒見過的都道是個美人。素姐的心就不安了,恨不能脅下生了雙翅飛去,隻是眼前春耕,不到秋收她這裏也走不開。想到狄希林臨行前沒頭沒尾的話,料得有這個俊俏小九在跟前,人家小姑娘不是瞎了眼都是愛少年的,雖然常常胡思亂想,也隻有按捺下來,靜候秋天。
  狄希陳本來想著在臨清給小寄姐找個秀才嫁也也罷了,隻是在家事忙,顧不到這上頭。等上了船,日子也差不多兒僅夠到成都,半道上一點耽擱不得,隻得到了任上再做打算。那個狄希林上了船,一樣深居簡出,很少出來,居然也沒有跟小寄姐打過照麵。
  這一路緊趕,周師爺本是南京人,就在南京備齊了各樣禮物,碼頭上另雇了大船等他。這一換船,狄希林方曉得他這位五哥藏了嬌娘在船上。那小寄姐也見著了狄希林,從沒見過這麽俊俏的小哥兒,先以為是狄希陳的男寵,等到狄希林叫他九弟,方曉得是一家的兄弟,免不了要多看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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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四章 難題(下)
更新時間:2008-8-7 21:36:21 本章字數:4489

  
  狄希林的膽子本來就大,見人家看他,也便回敬。那小寄姐穿了相夫人賞的半新不舊衫裙,頭上戴幾件不值錢的首飾,耳朵上兩點紅墜子,一刻不停的晃來晃去。容貌雖然生得有九分,叫這身不合適的打扮一襯就少了兩三分,再細看她臉上,抹的那些粉倒顯得有二十來歲,唯有那一雙眼睛,遮遮掩掩的打量他。狄希林心裏就有些瞧她不上。因邊上童奶奶含笑站在那裏,便對著童奶奶見了禮,自踱著四方步走到江船另一邊看風景去了。
  童奶奶曉得狄員外隻有一大一小兩個兒子,笑道:“這位九爺呀,是幾房的?生得好相貌兒。”
  狄希陳隨口道:“他是我四叔家的,跟著來玩玩。這江上風大,二位還是先請進倉裏歇著罷。”
  寄姐好容易出來看看,哪舍得就進去,叫她娘拉著進了後倉,嘟著嘴生氣道:“我是那紙紮的呀,風吹吹就壞了?”
  童奶奶見女兒不省事,罵她道:“一碼頭的人圍著看呢,人家不好說直說得。誰家好女人這麽拋頭露麵的?”說得小寄姐想起相於庭家妾們的冷嘲熱諷,就傷心起來,伏在床上哭。童奶奶雖然慣這個女兒,此刻生氣,也不勸她,自己走出門去,跟那些管家娘子們說話,低聲下氣與狄周說笑,搶著做活。
  小寄姐就這麽在船倉外邊站了一站,果然香花引得蝴蝶來。沒過半個時辰,邊上一條大船上就有個管家過來悄悄問船家,船家說不是親眷,片刻正主兒就移駕過來要尋狄希陳說話。
  狄希陳正與小九坐在前倉打譜,聽得有人來套交情,說得一個請字,那人就笑著進來道:“在下魯莽了,不知道兄台可肯割愛。”
  因那人進來眼睛就落在小九身上,狄希陳就嚇了一跳,心道書上說的南人好男風果然不假,見個帥哥直接來追求,就是現代也沒這麽開放啊,忙丟了手中的棋子站起來笑道:“這是從哪裏說起?”
  那人笑著打了個哈哈,指了指後倉,“我家裏也有幾房姬妾,論顏色都不如那位。”又掃了狄希林一眼道:“不知道兄台可肯讓與在下,我家也有幾個歌童,會唱幾個曲子,撿兩個好的與你換罷。”
  狄希林見這個鳥人當他是孌童,紅了臉不好發作,抽了袖子就要來罵他。狄希陳也覺得好笑,把這個小九跟小寄姐擺一處,隻怕小九還俊一兩分,難怪別人誤會。攔了狄希林道:“老九,你去請了童奶奶來說話罷。”
  就對這位道:“你要求是我家遠親,我請她母親來罷。”見這位盯著小九的背影,又道:“我兄弟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與他一般見識。”
  這位幹笑了兩聲,就與狄希陳說些閑話,原來他是福建李巡撫的小兒子,奉了父命回河南老家省親,也是個亂花錢的主兒,曉得狄希陳是新任成都知縣,他也曉得成都縣是個上上簽,就不敢怠慢,重新與狄希陳見了禮,方坐下喝茶。
  童奶奶進前倉,因裏邊還坐著個錦衣華裳的公子,便小心走到前邊來磕頭,狄希陳命她坐下,方退到門邊小矮凳上斜斜坐下。
  狄希陳便笑道:“這位李七公子的令尊是福建巡撫,他因見著寄姐一麵,也是前世姻緣,想問問童奶奶你意下如何?”
  童奶奶心裏暗暗叫苦,這位主兒雖是有錢,世家大族的買個妾,好幾日棄掉了賞人也是常事,若是正房心裏不快活,提溜了兩腳就賣掉的就不少。她是個極有主見的人,曉得狄希陳是看不上小寄姐了,方這樣說,此時不硬氣些兒,一了百了,日後來討的若是他上司,怕不是雙手送了上去?想到這裏便又跪下來哭道:“我們小戶人家的女兒,若是進了大人家的門,不懂得規矩怕不兩日就叫大娘子家法打死了,寧死也不敢高攀。”
  狄希陳本來想著就此雙手將麻煩送出去,童奶奶見了這樣家世,必是肯的。沒想到居然不肯,隻有笑道:“令愛能得李公子青目,是天大的緣份,不肯也罷了,如何這樣啼哭?”
  李公子因婦人在眼前哭泣,就掃了興致,強扭的瓜不甜,若真是強求了回家,對著個別別扭扭的美人也無趣得很,就笑道:“狄大人不必勸了,原是我造次了,童嫂子請回去罷。”
  童奶奶看狄希陳並不生氣的樣子,就又磕了兩個頭自去了。
  這個李公子因掃了興,說不得幾句話兒,自去了。狄希陳就叫小板凳:“請你九爺跟童奶奶來說話兒。”
  小九氣衝衝進來道:“這個人不好。”待要再罵幾句,卻說不出口來,紅了個臉在那裏生氣,氣鼓鼓的樣子,跟個小狗一樣。紅著眼圈的童奶奶見了他這樣子都笑了。
  狄希陳就道歉:“我見他是個富家公子,想著必比那位蔣公子勢大,又誠心來求配,就惹得童奶奶傷心,是我不是。”
  童奶奶強笑道:“哪裏話,隻是我家小寄姐沒有福氣,自小嬌慣太過,如今高不成低不就的,教狄老爺為難。”
  狄希陳看小九在邊上消了氣皮笑肉不笑的看著他,就打趣道:“我這九兄弟怎麽樣?雖是個白身,論長相也配得上令愛。”眼見得小九的臉色由白轉紅,又由紅變青,方笑道:“可惜他比令愛還小一歲兒,怕四叔不肯。不然我就替你們做個保山。”
  童奶奶先聽得中意。雖然這個狄希林是個白丁,言行卻不村,又是狄希陳叔伯兄弟,料得是個富戶,這樣的人家,有什麽不好?狄希林變臉,隻當他年輕害臊,就不好接得口,笑笑便道:“我在後邊煮著鍋湯呢,先去看看火候兒。”
  丟下兄弟兩個接著打譜,狄希陳心裏有話,就是不知道怎麽說,狄希林卻有些為素姐不平的意思,覺得這個五哥留她一人在家,必是心裏有鬼,想著就忍不住道:“不知五嫂在家忙不忙呢。”
  狄希陳也歎氣道:“隻是苦了她了,你三伯娘自從不能動,脾氣就壞了些,凡事就愛踩著你嫂子。”
  狄希林冷笑道:“若是那麽著,怎麽不一路來?”
  狄希陳指了指後倉道:“那童家母女二人都是可憐人,我一時心軟幫了一把,結果就成這樣了。”苦笑著搖頭,:“得罪了河南蔣家,又生得一副惹事生非的模樣兒。真要不管給她幾十兩銀丟半路上,隻怕就叫李公子這樣的強抬了回家,怕不是兩條人命。”
  狄希林就笑道:“其實,這兩人交給嫂子處置,女人最曉得女人心事,一定極妥當的。”
  狄希陳慌得搖頭道:“千萬別讓你嫂子知道。知道我又亂棄好人,她一定生氣。你不知道的,我有次借了幾百,”頓了頓方道:“幾十兩銀給個被休了的女子,她娘家也不肯收留她。我看不過去,幫了一把手兒。叫你嫂子知道了,足足說了我兩年。有事無事還提起來紮我兩下。”想了想又笑道:“說起來極大方的一個人兒,遇到落了難的女人,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不肯搭理人家。”
  其實素素自有緣故,她的鄉長爹拋妻棄女,就是因為遇到個離婚裝可憐的女幹部,天天到她家蹭飯,素素媽心腸軟不曉得拒絕,結果一來二去,叫女幹部把丈夫蹭走了不算,還一毛錢學費生活費都不肯給素素。所以素素心理有陰影,對倒黴了的女人,都當裝小白兔的狼外婆,恨不得趕盡殺絕。狄希陳從小事事都讓著他,也是為著她孤苦的緣故,怕她鑽牛角尖兒。
  小寄姐不過愛虛榮罷了,十幾歲的小姑娘,又不識字,生活在小秋姐那樣的環境裏,能得這樣自愛也算可敬。若是讓素姐知道有這麽個人在麵前,一時衝動真把她嫁了殺豬的,時間長了良心上過不去免不得心裏又要自我折磨。狄希陳不想她知道,卻是心疼她的意思,怕她又想起從前的傷心事。隻是這些話他悶在自己肚裏,怎麽好跟旁人說?
  果然狄希林牽了牽麵皮,算是給個麵子笑一下。狄希陳知道他誤會了,也不多說,笑笑就罷了。
  且說狄家莊,人都曉得狄希陳帶了個美貌女人任上去,卻將母老虎丟家裏。首先狄家那些人都稱願,道:“她一個女人家,如今要不是娘家有人做官,早休了她。”便接二連三來打秋風。本來狄婆子見人明裏暗裏說話都踩著素姐,道殺了媳婦威風還心裏暗樂。隻是這樣的人來得多了,都是些沒什麽見識的人,將她也看得輕,隻巴結狄員外一個人去,她又惱了。待晚間人走了在調羹麵前不免抱怨幾句。說起來調羹也是個老實人,便道:“大嫂那一回棒打老三,這麽些人跳來跳去,就不見老三敢再來。”
  狄婆子點頭道:“那麽一頓殺威棒,四房的人都老實了。就是大房二房,也打這們幾棒才好,那二房的老四,最是可恨。”調羹不好多話,服待她睡下了方去素姐那邊接小翅膀,就將這些話都跟素姐說了。
  素姐笑道:“壞人都是我做,再不動手打人了。再打兩下,大房就要仗著是族長好休了我。三從四德誰不會?我且先做縮頭龜罷。”因她說自己是龜,調羹與跟前的小春香和陳嫂都笑了,曉得素姐這幾句話是狄家事她不再插手,都各自小心。有那狄氏族人要來尋素姐說話,春香就說病著呢,連門都關得死死的隻不理人家。將這些煩人的蒼蠅都推給狄婆子與狄員外解悶。
  素姐因老兩口叫狄希陳納妾,明麵上不好說,就不讓孩子們到爺爺奶奶那邊玩耍,每日帶著孩子請了早晚安,就連小翅膀都一起帶了自己院內,定上功課教他們認字背千家詩。冷落的老兩口哎聲歎氣。
  素姐估計了日子,將後院那兩畝空地都施了肥,親手種下了玉米跟辣椒,每日裏帶著幾個心腹小心照管。兩個作坊也漸漸放手,自讓來富來貴兩個與計夥計商議行事。因調羹並她娘家兩個兄弟都能分潤,有什麽風吹草動,不費事就有人做耳報神來報與她聽。
  薛老三是個渾人,有他賢妻在身後教導,得隴望蜀,總想著要捉了這幾個夥計的錯處,好自己來管姐姐的作坊。日日有所思,吃酒賭錢時不免有一兩句口風,就傳得到處都知道了。夥計們曉得素姐平常寬厚,若是有了錯處卻是嚴厲,讓這麽個二百五都挑出錯來臉上也無光,行事都極小心,不敢丟素姐的臉。所以素姐雖慢慢放手不管,作坊的運作卻比她管裏還好些。
  素姐自己盤算,隻等著後院那兩樣都有了收獲,便能去尋狄希陳。雖然風言風語不能盡信,心裏還是七上八下,有時喜有時愁,倒數著日子等秋天。
  狄希陳這裏逆流而上,因有勒合兒,一路上有驛站供給,這麽停停靠靠的,就結識了新任成都府刑廳的楊大人。這位楊大人也是個年輕人,從知縣任上升了上來的,大家敘起來又是同年,分外相厚。
  楊大人家眷不少,正妻之外,妾有四五個,都是京裏討的。說起來也是笑話,他在京裏時討了這幾個妾,因房內沒有大婆子鎮壓,就一個個都翻了天了,爭風吃醋起來沒完沒了。這位楊大人不說自己沒個正經夫綱不振,卻道眾妾都愛他方如此。待到妻子見了這眉毛會滿臉跑馬的佳人,還不隻一個,氣得先掄起棒槌將相公槌了幾十下罵道:“就是要納妾,也要說與我知道方可。這是叫人笑話我不賢呢?”又叫把那幾個妾的綢緞衣裳都剝了,先拎到房外太陽底下頭頂一盆水罰跪。這些妾哪裏敢有二話,都老老實實去了,屁都不敢放一個。還是楊大人的泰山聽說女婿回家,去看他,見了外邊一溜油頭粉麵的女人跪在那裏。床頭女婿也做了半截漢子,死命的勸了女兒,方叫起這些人來,楊夫人還道瞧見這些人生氣,都打發廚房去燒鍋方稱願。
  那楊大人又不老實,無事偷偷去安慰佳人,叫娘子捉住了又是十來下。他也不以為苦,道是閨房樂事,屢教不改。所以他船上三天兩頭就有熱鬧可瞧,狄希林最愛扒了船舷看楊家唱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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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五章 童奶奶的心事(上)
更新時間:2008-8-7 21:36:21 本章字數:3076

  
  那一日剛過早飯時,就聽見前邊楊大人船上吵嚷起來,這邊小九丟了筷子就要出倉。狄希陳十分納悶,這個小九自離了山東,就一日比一日活潑,渾不似從前那個道學先生。說起來都是同僚,狄希陳怕日後不好相見,就跟著小九後邊出來拉他回去道:“才吃的熱油炸的撒子,當心吹了風肚子痛。”
  小九的心裏不快,也隻好跟著他哥又回到倉裏坐定,隨手撿起本狄希陳京裏帶回來的縉紳翻看,從前頭翻到後頭,又從後頭翻到前頭。他心不在馬的樣子,小板凳都看出來了,小猴子自己也想出去瞧瞧,就笑道:“九少爺沒吃飽吧,後頭還有預備中午的骨頭湯,不如去喝一碗熱的?”
  狄希陳聽了抬抬眉毛,笑道:“也罷,小板凳你陪著九少爺也去喝一碗罷,小心拉著他,才下的雨,當心掉江裏去了。”
  小九等不得一聲兒,站起來拉了拉衣裳要去,狄希陳又笑他道:“春天的雨雖然不大,也要撐把傘才好。”
  小九就當真去他行李箱子裏找出一把傘來,笑嘻嘻撐著出去了。小板凳見主人並沒有生氣,也笑嘻嘻跟著走了。
  狄希陳便親自收了桌子,研墨給素姐寫信,從一路上風景寫起,寫到買了些什麽東西;囑咐素姐小心身體,狄婆子狄員外都是近七十的老人,將要入土了,不要生他們氣;又道錢財身外物,兩個作坊不賠錢就好,別人來算計,也要留個地步兒莫跟人計較,畢竟這是明朝,人情關係錯綜複雜,萬事以和為貴;問完了小全哥的功課,想了想又寫上等她來的時節千萬不要帶兒子來,萬一老兩口有個什麽不好,也有嫡子嫡孫在跟前,諸如此類嘮叨個不了,洋洋灑灑寫了幾十頁,都攤在桌上等墨汁幹。
  他這裏寫酸了手,正在那裏甩著,門就被推開了,小寄姐捧了一碗茶進來。狄希陳就揚聲罵管家道:“還不快接了來,怎麽叫客人做起活來?”退了兩步不去接茶碗,板了臉道:“後麵的媳婦子該打,連個上下都不曉得分。”
  童寄姐雖然自以為聰明,畢竟是個十來歲不識字的小姑娘,不曉得狄希陳是罵她,將茶碗擱在桌上,見擺了一桌子的字紙,就笑道:“狄大哥可是在做文章,也教我識幾個字兒可好?”見狄希陳低了頭一一收那些紙,不睬她,她就有些委曲。從來男人見她的顏色,懷裏揣著心思,臉上總是陪笑說些軟語兒。就是狄希陳從前在她家住著,見了她也要笑上一笑的,心裏想著什麽,口內就說了出來:“狄大哥自從做了官,就不愛理人了呢。”
  狄希陳無可奈何,收了信紙折起放進小書箱裏,方慢慢道:“從前你才多大一點,如今是大姑娘了,不能再當你是小孩子待。”
  小寄姐還想說些什麽,童奶奶已是尋到前邊來,瞧他二人臉色都不怎麽好看,心裏就有些驚疑不定?腳下略遲上些,小寄姐就強笑著說道:“我沒有做錯事,狄大哥為什麽要和我生分了?”
  童奶奶咋聽了這話,忙對著狄希陳陪禮道:“這妮子越發不曉事了,我來說她。”掉了頭就拉著女兒出去,一直進了後倉方關緊了門罵她:“這些話也是女孩兒家說的?你羞不羞?”
  寄姐因她母親從來沒有這樣重話,氣得含淚道:“狄大哥本來就是和我生分了,不似從前和氣,我問一聲也有錯?”
  童奶奶歎口氣道:“他是個正經人,方與你生分。不然我就敢帶著你投奔他麽。”伸手撫了撫女兒的頭發道:“若是他肯納你為妾卻不好?不見得真是怕大娘子,是他自己立意不肯罷了。反後無事休到前邊去,若是要透透氣,等娘回家陪你出去。”說罷出去關上門,就在灶邊幫柳嫂剖魚。
  柳嫂能討素姐喜歡,自是個精細人,見童奶奶沒精打彩的樣子,就笑道:“童嫂子這是怎麽了?不如回去歇歇。”
  童奶奶笑道:“剛才眉毛掉眼睛裏了,有些紮眼呢。”手下卻不停,刮完了魚鱗又抽魚筋。
  柳嫂子心裏也猜狄希陳怕是要納小寄姐,卻是為素姐不平,就故意道:“我們家大嫂做魚也是非要抽筋不可,說我們抽得不好,總是親自動手。”
  童奶奶就順口問她:“她一個當家娘子,掌著那麽大家業,還要下廚?”
  柳嫂子便將素姐說的天上地下獨一無好的好,讚她長得標致,又極能幹,末了故意歎了口氣道:“待下人都極好的,隻是有些嚴厲,下人若是錯了一點半點,卻不饒的。”
  童奶奶如何不曉得這些話是說給她聽的,笑了笑接口:“從前貴府管家們說起來,都怕她多過怕前邊那位兒。”
  柳嫂也笑道:“我們家大哥就是個菩薩也沒這麽好心腸兒,也虧得大嫂把得定,方做得人家,不然哪來這麽大家業?雖然嚴些個,沒有人不伏她。”
  童奶奶也點點頭道:“狄大哥這是積福呢。我們母女兩個若不是狄大哥,如今隻怕骨頭都叫野狗吃幹淨了。”
  柳嫂子也曉得些緣故兒,隻是不詳細,就與童奶奶問長問短,說了好半日,也為她們傷心,就勸童奶奶:“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守著這麽個天仙一樣的女兒,怕不尋個好女婿?”
  童奶奶道:“就是生的略好些才惹出這麽些事來,如今隻求老天爺保佑,讓我們寄姐配個尋常的小康之家就好了。”
  兩個婦人正說著閑話,小九與小板凳頂了一頭的雨水進來,衝柳嫂子道:“好冷,快倒兩碗熱湯來喝。”
  柳嫂子忙取了幹淨手巾給九少爺擦身上的雨水,罵她兒子道:“九少爺都教你帶壞了。日日去瞧人家的笑話兒。”因她自己也想知道,罵完了又笑道:“今兒都有什麽新鮮事,快說來聽聽,也不枉淋了一場雨。”
  小板凳自取了手巾,一頭擦臉一頭笑道:“人家都說咱們大嫂是母老虎,我就當個真,跟那邊那位夫人比,大嫂算是難得的好脾氣兒。”低了頭接了童奶奶盛過來的湯,看狄希林正喝著呢,他就先一五一十說起來。原來那邊船上一個妾挨了楊夫人幾板子,誰知妾就想不開了,一邊抄了把剪子比著喉嚨一邊要跳江。楊老爺不曉得婦人最愛的是一哭二鬧三上吊,以為是真想不開,攔著說了大娘子幾句。楊夫人就惱了,命媳婦子鬆手讓那個妾自去跳江,她哪裏真敢,走到船舷邊已是兩腳發軟,楊大人還不知機,幾步上前要扶,楊夫人就將他與眾妾連坐,各打了二十板,方才打完。
  就是童奶奶京裏見多識廣,也沒見識過這等厲害婦人,心裏更是拿定了主意不肯將女兒嫁人做妾。轉眼見這位九少爺一邊笑一邊喝湯,與平時一本正經的樣子大不相同,怎麽看也不過十五六歲的大孩子,就有十分的喜歡他。因狄家下人都曉得這個四房的九少爺平日裏很得素姐與調羹關照,狄希陳與他一處也當他親兄弟那麽說他,眾人都對他好。童奶奶也便透著十分和氣笑問他:“湯可中吃?”
  小九道:“尚可。”便丟了碗給他家的福伯,自已抬了腿前邊去了。福伯怕童奶奶惱了,賠笑道:“我家少爺脾氣有些呆,嫂子莫惱。”
  童奶奶就有心打聽消息兒,問他這位九少爺長短。福伯也是日日坐在船上氣悶,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說了出來。狄希林本來是老生兒子,又生得極好,本來四房的老太爺極慣著他的,隻是老奶奶過去了,娶了幾個新人,世上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待他就平常了。幾個大的自有小家都不管他,脾氣就一日比一日壞,越發的與那幾個姨娘處不好了。女人們本來就心腸容易軟,聽得這些都十分可憐他。童奶奶聽說了心裏就放了根定海神針,覺得這麽個家世,小寄姐也配得過,一個寄食在別人家的少爺,能有什麽講究兒。就想著到了成都避開他要去求了狄希陳。她存了這個心,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連狄希陳都看出三兩分來,唯有寄姐自己不知道,小九卻是似有還無,童奶奶再怎麽看他,他都不當一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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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六章 童奶奶的心事(下)
更新時間:2008-8-7 21:36:21 本章字數:3326

  
  這一日已是將到三峽,狄希陳與小九固然是整日呆在外邊看風景,就是童奶奶這麽個心裏隻想著要好好巴結管家的人,也無事帶著女兒出來瞧瞧風景,吹吹春風。
  狄希陳本來上大學就靠的死記硬背,雖然是中文係,花在足球、網遊和吹牛上的時間隻比跟素素相處少些,學習這種小事,作業論文帶考試,打小抄兒不好說全校第一,也算全班前三。這樣一個混吃等死的人穿到明朝來,他能記得的詩詞每首都隻有句把,叫他對著青山吟詠兩句,就是個難事了。好在船上有小九這位近來認字從隻認大半邊進步到隻少認一兩點筆劃的人的做他陪襯,兩個人人手一本千家詩,從頭開始翻著玩,也不知是他兩個看美景,還是美景看他們。
  小寄姐從前聽說狄希陳教他娘子認字,到了相於庭家,相夫人也粗通文墨,偶爾讀兩句詩做耍,都惹得她滿心羨慕。隻是女孩兒家,若不是生在極富極貴之家,誰家肯花銀子請了先生教閨女識字?
  就是狄希陳從小從了個混帳先生汪為露,念了四五年也識不得幾個大字,就曉得識字是何等難事了。筆墨紙硯又貴,筆畫又多,貧門小戶兒子都不一定舍得花錢送去上學,何況女兒。寄姐很愛親近狄希陳,一多半是愛他為人和氣又是個財主,少一半卻是也想借光也能識幾個字。
  小九站在外頭,童奶奶有心,也不招呼女兒,留了寄姐一個人在前邊,自退到另一邊與家人媳婦們一處說話。
  狄希陳兄弟兩個在那裏一邊翻書一邊說笑,小寄姐聽了,不覺走近了幾步,正好小九站起來舞著袖子笑道:“朝辭白帝彩雲間,千裏江陵一日還。兩岩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五哥,這回我可有認錯字兒?”回頭看到小寄姐站在邊上看他們,唬了一跳,差點一頭栽江裏,心裏就有些不快。
  小寄姐哪裏是個會看人臉色的,笑吟吟走上前幾步道:“狄大哥也教我背首詩耍子吧。”一陣香風撲麵而來,小九就先打了個噴嚏,隻是不好說她,走了幾步繞到上風低頭看書。
  狄希陳平日裏見慣了素姐素麵朝天,雖然一人獨處時經常十二萬分的懷念網上的美女照片,女優寫真,見了小寄姐這樣的優秀涮牆從業人員,那敬佩之情,比長江還要滔滔不絕。不過社會上打了幾年滾,雖然不悅也不像小九那樣顯露,隻得笑道:“女子無才就是德,女孩子家有空縫兩件衣裳不好?這幾個字吃不得穿不得,學它做什麽”
  小九就笑道:“也要略認得幾個字兒才好,不然教人賣了,還幫人家數錢呢。”
  小寄姐一向教狄希陳說慣了的,也不惱,笑回道:“狄大嫂不是識字呀就有本事管作坊?”又走到小九跟前道:“九少爺,你教我認兩個字罷。我先謝你了。”說罷就要福下去。
  小九說那話卻是取笑她的,就沒想到她聽不出來,少年心性,又倒退了兩步方道:“你一動,地上鋪一層粉,白紙黑字也叫那粉蓋得見不到字了。”
  童寄姐呆了一呆,狄希陳雖然也說她兩句,都聽得出來是為她好的意思,從來沒有人這麽刻薄說話,又羞又氣,慢慢走到後邊,氣了半日又拿起鏡子來瞧。狄家的玻璃鏡還沒有賣得到處都是,寄姐用的是塊銅鏡。一向都在船上,水氣吹得發昏又尋不著磨鏡的人來磨,照出來的人影兒隻有一團白臉,看不出粉是多了還是少了。哭了半日,自已拿手一摸,臉上怕是不能見人,隻得就臉盆裏的冷水洗了個臉,就賭氣不肯再擦粉,幹幹淨淨走出去站在小九跟前道:“如今沒有粉了,可教我識字?”
  狄希陳還是小寄姐小時候見過她真麵目,女孩子十來歲的光景,就是生的差些兒,看上去青春撲麵,都是美女,何況小寄姐生的就和澤九繪裏香差不多少,隻是表情木些。要說不動心那是假的,狄希陳咋見這樣佳人,心裏連道那個蔣舉人好眼力,練就了一雙透過牆壁看本質的火眼金晴,難怪舍得花那樣大本錢。不過狄希陳也不隻過愣一愣罷了,網上的澤九繪裏香還半裸呢,看看也就算了,哪個會發神經跑到日本去跪下來說:“美女,我要跟你困覺。”
  小九也是看得一愣,眼睛就盯著人家臉轉來轉去,還很不老實的看了看小寄姐的胸。末了狄希陳聽到他歎了一口氣,就笑道:“也罷,九弟就將剛才那道詩教她背罷。”
  小九就讓了寄姐進前倉去,半日狄希陳見她出去了方回去,進了門笑道:“你家沒給你訂親罷?”
  小九敲敲桌子道:“怎麽沒有?不過人家嫌我沒出息,還拖在那裏呢。”又笑道:“退親這種話是不敢提的,總教我考個功名,且教她等十來年罷。”
  狄希陳也笑道:“過十來年就算你還是個掐得出水來的童生,她可等不得。”想了想正色道:“小寄姐雖然惹出了些事,其實不壞,若是你肯納她為妾,想必童奶奶也是肯的。”
  小九紅了臉搖頭道:“童奶奶不是不肯把與人家做妾的麽?我一個打秋風的窮人,她更不肯了。”
  狄希陳心裏好笑,隻道他麵嫩不好意思,又勸他說:“我看童奶奶是肯的,雖然一夫一妻是好,小戶人家她哪裏看得上。畢竟從前也是富貴過的,貧賤裏的人嘴上不好挑。你想想她對你如何?”
  小九冷笑道:“五哥不如收了她罷,何苦這樣為她操心?”言罷自去裏邊床上麵朝裏睡下。第二日起來就板著臉,對著誰都不肯笑一笑,就是那邊楊大人船上又有熱鬧可瞧,他也不肯出去看,坐在桌邊拿了他的《論語》從頭念起。
  狄希陳其實心裏從來沒有納過妾的想頭,一來他是個很會為別人著想的人,己所不欲勿施與人。要是素素說咱富貴了,我先找個二爺樂樂,還能給你跑跑腿幹幹活,多體麵呀,自己是絕對受不了的,肯定要離婚。因此明裏間裏勸他納妾的人很不少,他都找了這樣那樣理由擋下了。二來二十一世紀的人看慣了各式各樣各樣的大小美女,總要美貌與智慧並重,宜室宜家的女子如素素方為良配,明朝的女子眼前隻有井大一片天地,說起話來言語無味就覺得麵目可憎,自己家的娘跟妹妹那是無可奈何,別人家的何苦尋來?
  狄希陳自己的心自己明白,小九的想法卻猜不透,也不好再說什麽,隻得由小九去。
  童奶奶一連幾日見小九對她麵上都淡淡的,對小寄姐更是板著個臉,比狄希陳的臉還要黑些起先以為他兩個惱了,也道過幾日就好。誰知將到成都,還是老樣子,旁敲側擊問女兒,並沒有什麽緣故。她又不好意思問狄希陳,一個人心裏難受,當了人麵還要擺出笑臉來。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自家女兒隻看到她的好。她就不想想,不論真假,背著這麽個名聲兒,正經人家誰肯娶了家去做正妻?就是做個妾,親戚朋友一處吃飯也要笑話他頭上的帽子顏色不正。又有推人下井的嫌疑,家裏現放著嬌妻愛妾的還怕她下手呢。蔣舉人那樣的人倒肯娶寄姐做妾,隻怕家裏長輩必看不慣的,有了銀子什麽樣的良家女子都你挑撿,何苦找個這樣的人來家?三兩天棄掉了,大戶人家的妾比那丫頭還不如,這樣的火坑又怎舍得女兒跳,童奶奶思來想去,總沒有定主意,倒是眼睛上添了兩個黑眼圈。
  狄希陳卻是想好了主意,到了成都就不帶童奶奶母子進縣衙,先在外邊找個地方將她母子二人安置下來,給幾十兩銀子她們,也算他仁至義盡了。
  他想好了就找童奶奶來,跟她說道:“不日就到成都,縣衙裏人來人往,若是讓人知道了傳開,我無礙,卻汙了令愛名聲。我先叫人前邊替你們找房去了,一下船就搬過去罷,也省得有人說話”又取出牛皮紙包好的五十兩碎銀道:“這裏有五十兩銀,童奶奶還請收下,雖然不過,也夠做個小生意過日了。”
  童奶奶本來心裏疑惑是不是小寄姐與狄希陳有了首尾,九少爺生氣所以不理她女兒。雖然是人家要趕她們走,心裏也有幾分不快。但是就這麽不葷不素的住在一塊也的確容易叫人誤會,半推半就將銀子收下了。回去跟小寄姐說道:“且收拾了衣裳鞋腳,怕到時上岸來不及。”
  小寄姐就道:“媽急什麽,橫豎不是有管家們麽,都那一天叫柳嫂子理理就是。”
  童奶奶氣得跺腳道:“人家當你是個客,你倒好,還把自己當成主人了。怎麽這麽不懂事?”說著眼淚就順著腮流下來,忙使手巾擦了,又道:“若不是你跟小秋姐好,怎麽會有這樣天大禍事?如今咱們一窮二白,且低著頭過日子罷。”
  小寄姐的脾氣上來了,怒道:“我偏不低頭,那個柳嫂不過是個奴才罷了,媽你糊塗了當她天神一樣敬她。”
  她們兩個住的後倉,離得廚房不過隔層指厚的木板,母女兩個說話兒,柳嫂子與她兒子在灶邊坐著就都聽見,從此與小寄姐結下仇,心裏就想著等素姐來了再好好收拾她們。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素姐出行(上)
更新時間:2008-8-7 21:36:21 本章字數:3884

  
  狄希陳使的那個去給童奶奶租房子的,是個京裏投身的新家人叫劉二海。這個劉二海最會掐尖兒討好賣乖,眾家人都有些瞧不上他,所以這個會得罪狄家夫人的差事,就推到了他頭上。他一心想要討主人喜歡,就在成都縣衙後一條小街找了個小院子,不過幾步路就到的地方,滿以為主人知道了必誇他做事妥當的。狄希陳存了丟包袱的主意,問得一聲尋下了房子,就教他送了童奶奶母子兩個過去。眾人都有心避嫌,平日裏說話“銅錢”兩個字都不在劉二海麵前提,存心將來要看小寄姐的笑話,是以狄希陳不知道童家母女離的並不遠,一心以為做得幹幹淨淨。
  卻說狄希陳與前任辦了交接,憑著周師爺是個師爺裏少有的好人,樣樣都事先替他打點,這個縣官當的就十分容易。成都府縣的上司同輩早都備好厚禮,別的禮物都常見,倒是狄家的玻璃鏡從來沒見過,比銅鏡好上何止百倍,送了出去很得太太奶奶們的歡心,所以狄希陳每日無事不是這家請吃酒就是那家叫賞花,與眾人都打得火一般熱。特別是楊刑廳就在縣衙左邊,隻隔著一道圍牆,兩個人更是好的跟兄弟一般,常常楊夫人前手打了幾下,刑廳大人後腳就要過來避風頭,與狄希陳兄弟並周師爺打馬吊混半日,待他家的河東獅消了氣方敢回去。那楊夫人曉得狄家沒有女眷,也樂得他不在家,好慢慢收拾眼中釘。
  小九與狄希陳日日都在一處,狄希陳頭兩個月還尋著機會就試小九幾下,卻找不出破綻兒,隻道那天是自己記錯了,慢慢把心思放下。因小九雖然讀書不成,卻是個聰明靈透的孩子,極知道進退,有呆氣發作的時候,憐他爹不疼兄不愛的,通不與他計較。這一日因備辦齊了各樣成都的土特產,收拾了一路上寫下的幾封書信,就問小九:“你可有信兒要捎回家?”
  小九笑道:“捎了銀子回家方有人看,有了銀子我不自己使,捎回去可不是呆?”
  狄希陳不過客氣一聲罷了,寫了單子,就教狄周押了東西快坐了船順流而下,走了一個月就到明水。掐指算來,狄希陳四月離家,路上走了兩個多月,狄周到家正好八月才出頭。
  這日狄婆子再三使了人叫素姐去商量中秋送各家的節禮,素姐磨了半日才肯去。進了上房卻見一屋子的女人,除了調羹都是不認識的。
  那些人見進來個年輕婦人,頭上勒著首帕,隻有一隻銀簪,耳朵上兩點米粒大小的珍珠,家常穿著半新不舊的紗衫裙,襯著大紅遍地金比甲,前後圍繞著的丫頭媳婦子個個都透著精明能幹的樣子,就曉得是素姐了。一時間趕著上前叫嫂子的,叫姐姐的,叫舅媽的不絕。素姐隻得先陪著笑一一回禮,有那沒見過麵的晚輩,都送了隻巴掌大小玻璃做的魚兒當見麵禮,方道:“我這個長輩窮的緊,金子銀子送不起,這個小魚兒拿回去給孩子玩罷。”
  她這樣先叫了窮,有心打秋風的人就不好開得口。狄婆子是做人家的人,當了外人十分的幫襯素姐,要一起打發了眾人,就道:“將過中秋,各位家裏也都是走不開的人,有勞各位在這裏陪了我這個不能動的人許多天,不如等過了節,無事再來走走。”
  有那識趣的,見素姐已是沉了臉坐在那裏,還打著來日方長的主意,就先告辭了出門。後知後覺的也都前後腳辭了出去。狄婆子方道:“這一向小全哥教這些人都唬得不敢來了,也叫他們過來走走。”
  素姐板了臉道:“今日的功課還有大半呢,待我回去查他做完了,再教他來跟奶奶說話罷。”說完了見狄婆子一臉難過,又覺為她說了幾句納妾的事就教個六十來歲的老人家見不著孫子,是自己太小氣了,看了看站在婆婆邊上的調羹,調羹就笑道:“小翅膀今兒早上有點咳嗽,我且過去瞧瞧,若是小全哥完了功課,就教他們過來耍子罷,好容易今兒才清靜些。”
  狄婆子心裏不忿素姐與調羹走得近,卻實在是想孫子了,等到三個孩子進來,幾聲奶奶一叫,就是小翅膀,都覺得他順眼些。調羹便與素姐當著狄婆子的麵商議送禮的事。
  突然外邊來報成都送信來家了,緊接著狄周滿麵春風的進來,先給狄婆子跪下行了禮,又要跪素姐。
  素姐忙命人扶起他來道:“一路上辛苦你了。”
  狄周站起來,就將懷裏的一堆信遞給她。那等狄婆子等不及叫了他過去問長問短。
  這裏素姐一心二用,一邊聽狄周說話兒,一邊把信草草看完,將狄希陳的私房話都折好教小春香送回家擱在妝台抽屜裏,方揚著清單笑對調羹道:“咱們說了半日,這裏都齊全了。”
  調羹巴不得出去透透氣,便拉著她出去,坐在院子角的桌邊,兩個人照著單子對東西,就一樣一樣分開來,現裝好盒子。落後都是些自家吃用的東西,素姐另打點出一份來要給小巧姐。便將每樣都取了些捧到上房給狄婆子看了,方撿值錢的登記收了起來。
  晚上無人,素姐又將狄希陳的信從頭到尾細細看了又看,並沒有什麽不對的地方,隻有提到小全哥放在狄婆子身邊,她卻不想依。這一去就是兩三年,做母親的哪裏舍得跟孩子分開。何況老太太總是嬌慣孫子的,更怕孩子跟著她太嬌慣了不成材。
  第二日全家上下都忙著各處送禮並收禮打發來人賞錢,素姐也不提走的事,狄婆子因孫子孫女今兒都在跟前,也想不起來。唯有小翅膀,懂得狄婆子不喜他,小小人兒也知道自己走開不礙人眼,調羹百忙裏抽空尋他,卻是在素姐懷裏睡著了。素姐因是小腳無力,隻有抱著他坐在堂屋裏的涼床上,一邊看春香跟秋香算帳,一邊手裏拍著孩子。
  調羹心裏感動,忙伸手抱過了兒子道:“就是跟我也沒跟大嫂這麽親的。休要慣了他。”
  素姐笑道:“我若是有你那樣大腳就好了,纏了這麽小,走路都走不動,哪裏抱得動他去你那邊。”
  “也隻大嫂不笑話咱們底下人是大腳。”調羹道:“不是小姐,誰有福氣纏出這麽一雙小腳來?”那小翅膀離了素姐的懷抱,聞到他媽媽身上炒菜的油煙味,就醒了,高高興興從懷裏取出一塊玫瑰餡軟糕來給他媽媽吃,又對他嫂子道:“嫂子忙,俺明日來跟小全哥念書。”就掙脫了媽媽的手,要自己走回家去。
  小秋香忙在後邊遞給調羹一盒點心道:“都是二叔愛吃的,怕他吃多了沒有全給他。”
  等調羹母子走了,春香就嘟著嘴道:“大嫂平日裏對小全哥就沒這麽好,還要抱著人家睡覺。”
  素姐隻微笑不語,陳嫂兒就停了手裏的針線笑道:“小翅膀哪裏比得小全哥,大人偏疼些也罷了。”
  秋香也道:“老太太不待見她們,若是咱們也踩一腳,就不是人了。說起來,九少爺若是他家長嫂肯關照些兒……”就看見春香正衝著她做鬼臉兒,素姐與陳嫂都在笑,她便紅了臉不好意思說下去。
  過了幾日,素姐這裏正收拾箱籠,連舉人家的嚴氏大兒媳婦來看她。她兩個有交情也是因為都不怎麽跟連小姐親近。所以聽說素姐將去任上,要來送送她。
  嚴氏也曉得外邊都傳說狄希陳納妾的事,怕素姐去了想不開吵鬧,便想了一番話勸她:“我家公公近日又取了個妾呢。”
  素姐笑道:“那連夫人又要生幾日氣罷。”
  嚴氏冷笑道:“她倒不好生氣得,上個月非要給我找麻煩,將她娘家的遠親一個小月姐送了我相公做妾,說了我好些話呢。有氣也隻得悶在肚子裏罷了。”
  素姐不好道得人家是非,陪笑而已,嚴氏又道他家公公跟前有七個八個妾,每日裏明爭暗鬥,兒子本不在家,還要在她房裏安這麽個人跟她過不去,實在不如狄家過得和美。
  素姐苦笑道:“咱們家調羹姨娘是個好的,不然吵鬧起來也差不多。”
  嚴氏見她入港,就笑道:“可見做娘子的沒有喜歡妾的,妾若是個好的,大娘子就省事不少。”
  素姐接著道:“你家的那個小月姐如何?”
  嚴氏笑道:“跟婆婆倒很是貼心。依著我看,離你家兩個香差得遠了,早知道還不如問你討個人,安在房內一來別人沒有話說,二來也是個助力。”
  素姐聽出來她也是為自己著想,才想了這麽些話來勸自已。若是非納妾不可,那外麵尋來的怎麽比得上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呢?不過自己跟狄希陳卻是例外,想了想方笑道:“春香跟秋香誌大著呢,哪裏肯與人做妾。上次一個秀才來說親,秋香說他一首詩二十八字隻認得十來個,見都不肯見媒婆,就打發了。”
  陳嫂在邊上就道:“她們兩個十歲來家,大嫂當自己女孩兒一樣,就是大哥在家都不叫她們近前,好尊重的兩個小人兒,給人做妾,哪裏能低頭伏小?就是與人家做正經娘子,差點兒的人家,大嫂都是舍不得的。”
  嚴氏見素姐滴水不漏,就勸她道:“房裏放個聽話的人兒,也顯得你賢慧。休像我一樣人也進了家門了,也沒落著一聲好兒。此去四川,又沒有娘家人在跟前,萬事還要順著男人的意思才好。”
  素姐點頭道:“姐姐是好意,我都記下了,就是要納妾也是各人緣法罷了。好不好聽天由命罷。”就撿些別的話與她說,混過去才罷。
  第二日小巧姐抱了她三個月大的兒子回娘家,薛如兼後邊跟著,素姐便跟兄弟說,打算帶兩個孩子一起去任上,外邊的事情就托他照看一二。
  薛如兼做了爸爸的人,就老成些,想了想對他姐姐說道:“兩位老人家都近七十的人了,萬一有個山高水低,你們一時回不來,這長子長孫都不在跟前,怕是不好。”素姐知道就是二十一世紀,沒有兒子孫子摔盆,入土都不體麵。隻是心裏存著僥幸,十分不舍得兒子,嘴上應著罷了,就打算到時趁著忙亂都走了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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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八章 素姐出行(中)
更新時間:2008-8-7 21:36:21 本章字數:3567

  第三十八章素姐出行(中)
  素姐等後院裏種的玉米並辣椒的種子都曬幹收好,自己帶了三分之一,那三分之二交給調羹一半,還有一半交給了巧姐,道:“這是你哥京裏買來的,種法咱家的媳婦子們都知道,來年開了春叫她們教你種罷。”又取出一小罐用大蒜,八角一起磨碎了加鹽醃好的辣椒醬,拿勺挑了一點抹在半塊饅頭上遞給薛如兼道:“巧姐兒喂奶吃不得,你嚐嚐。”
  薛如兼咬了一口,辣得跳起來足有一尺高,吐了舌頭找來茶壺,喝了兩碗茶,方道:“這是什麽味?”又小心咬了一小口笑道:“滋味卻還好,下飯。”就眉開眼笑抱了罐子道:“這個我拿家去罷。”
  巧姐也說想嚐嚐,素姐另叫人取了碟油炸的米角子一般的東西給她,拿起來細瞧,比米麵的還粗些,卻輕了許多,咬下去又鬆又脆,十分好吃。薛如兼也嚐了一塊說好。素姐道是玉米的,笑道:“這兩樣別處都有的種的,隻是咱們這裏少見。明年種的多了就不稀罕了。”又指著門外幾個媳婦子道:“種法她們幾個都會的。”
  巧姐兒便點點頭,手下卻不肯停,一個人就吃完一大盤,一邊喝茶一邊道:“這麽一盤,吃下去卻不飽,再拿些來罷,自從有了這個孩子,這個不許吃,那個不許吃,還是娘家好呀。”
  “油炸的東西,火氣大,當心孩子吃了奶糊一臉眼屎。”素姐嘴上雖然這樣說,還是叫春香道:“去將那盤取一半來罷,油膩膩的東西,等會又吃不下飯。”就笑道:“我去拿辣椒燒兩個菜。”
  晚飯素姐就燒了跺椒魚頭,辣椒炒肉絲與虎皮青椒幾樣,又有才醃好的紅辣椒片。三個孩子都吃得滿麵通紅,狄婆子見了笑道:“自從有了這辣椒下飯,孩子們飯都多吃了一碗。”又教調羹給她夾片紅辣椒片下稀飯。素姐見小姑子愁眉苦臉看著,想吃又不敢吃,抱歉道:“給你單做了兩個菜的,我去瞧瞧可得了。”
  素姐去了片刻,與一個婆子各捧了一個大盤上來,笑道:“今兒是托了姑姑的福了,平常是不做這個的。”原來一樣是拿青魚剝皮去了骨切成薄片炒金針菇,一樣是蔥燒海參。素姐因這兩樣一樣費功夫,另一樣有些奢侈,怕孩子們由奢入簡難,不來客平常不做,來了客人孩子又不上桌,隻有這樣的家宴三個孩子才吃些精致的東西。日常吃飯,她要講究營養搭配,在旁人看來卻是粗糧吃得多些。不過她是孩子母親,又是當家娘子,人家不好說她什麽。
  三個孩子中,小全哥有七歲多了,個頭趕得上人家十二三歲的大孩子。雖然不曾請先生啟蒙,跟著素姐也識得上千個字,提起筆來也能寫兩個對子。小翅膀的個子像他媽媽,雖然小兩歲,隻比小全哥低半個頭。小紫萱不到四歲,和小翅膀兩個,識字不如小全哥有耐性,也都能背出半本千家詩來。素姐不放心將孩子交給婆婆帶,就是怕這麽三個私底下現代教育教出來的她孩子,叫老太太一慣,兩三天就打回原形。更何況母子要分離兩三年,哪裏舍得。
  狄婆子見了孩子們吃得香甜,想起素姐將要遠行,就道:“等明兒你們媽媽去四川了,再想吃就要等幾年了。”
  素姐聽得一愣,就把筷子放下,怔怔的盯著狄婆子道:“姨娘燒的其實比我還好呢,小全哥最愛姨娘烙的荷花餅。”想了想又摸摸兒子的頭道:“去了四川娘可烙不出那樣的餅來。”
  狄婆子就覺得嘴裏的飯粗糙的咽不下去了,嚼了半日,方吐出來道:“我就這一個兒子,還出去做了官,叫小全哥留下來陪我罷。”
  素姐不語,狄員外也道:“留下罷,咱一定不嬌慣他,請好先生教他。”
  薛如兼勸她道:“小全哥也不小了,又這麽懂事,有什麽不放心的?”
  素姐隻是埋頭吃飯,眾人都停了筷子等她,卻見她一粒一粒數著飯粒送到口邊,嚼都不嚼就咽下去了。小紫萱跟媽媽最親,看不得她難受,撲過去抱住媽媽道:“俺們不去找爹爹了。”
  小全哥畢竟大些,又讀了幾天書,比大人還明白些。他也聽說過爹爹在外邊帶了個女人在船上的消息,當時還氣得偷偷跑到莊外頭哭了一場,隻是不敢叫媽媽知道。現在媽媽要帶他去找爹爹,睡夢裏都想著見了麵要狠狠踢人家幾腳。現在媽媽舍不得他,他怕爹爹教壞女人搶去了,猶豫了很久,見妹妹都哭了,也哭著道:“娘,俺在家陪爺爺奶奶,不教壞人打俺家作坊主意。你去把爹爹找回家吧。”
  素姐教孩子勾動了心事,她是倔強的人,不肯當著外人流眼淚,強笑著抱緊兩個孩子道:“怎麽能呢?你們爹爹做官,誰人敢打咱家主意。”她心裏打定了主意,就是狄希陳真納了妾,也要想法子將妾暗暗除掉,不會由著自己性子跟他離婚。這麽想,成都是一定要去的了,抬頭又笑道:“替小全哥跟小翅膀找定了先生,俺再走吧,隻怕一時找不到這樣的人。”
  狄婆子見素姐鬆了口,就不停口的道:“就找先生,就找先生。”
  調羹在邊上衝素姐笑了笑道:“飯都冰涼,快換一碗罷。”就給素姐另盛了一碗飯,遞給她,小聲道:“還有我呢,你放心就是。”
  素姐雖然點點頭,卻仍是不放心,怕請來的先生學問不好,又怕他哄著小全哥到邪路上去。晚上抱著兒子女兒,一宿沒睡著,天明了頂著黑眼圈教人各處去尋先生。就想到後世學校裏頭老師上完課就走,除了上課與孩子並沒有太多接觸,拿定了主意要像後世那樣辦個學校,一來孩子多了,小全哥不會被嬌慣成二世祖,二來老師多了,有競爭不會因為主人不在家混日子,三來陪讀的男仆識得幾個字將來也好做幫手。
  因此素姐便定了請下三位先生,每位一個月來上十日課,家裏設個私塾,將家人與作坊工人的孩子,挑老實耐性好的十來個與小全哥跟小翅膀做陪讀。又鄭重托了調羹照料飯食,小巧姐夫妻外邊打點。
  接下來梳理兩個作坊,平日裏暗暗打聽出來,有那不老實的工匠,不聽話的刺頭,拿回扣的夥計並別家作坊安的釘子,,差不多也有四五十人,隻說要還去四川開新作坊,要全帶了去。這些人中精明些的都道不肯離鄉,自辭了去,也還有二十來人跟從。素姐另雇了大船,這些人都興高采烈的收拾了行李,從臨清登了船,一路順運河南下。
  素姐雖然心裏不舍兒子,懷揣著保衛家庭的決心,也顧不得離愁別緒,帶著女兒與小春香並幾房得力的家人,還有她那個有些渾的三弟作陪,一路向成都去了。
  卻說素姐離家,狄婆子將孫兒留了下來,心裏就不甚計較素姐花了那許多錢請了三位先生。調羹又是個有正經的人,對小全哥與小翅膀一樣愛護,再加上秋香跟陳嫂都在家裏。素姐不在家,小全哥心裏又有些害怕爹爹不要他們了,再不似從前調皮,發狠讀書,先生們都十分的喜他。
  狄家那幾房聽說素姐這個鎮海夜叉不在家,心思都活動起來,起先是來陪狄婆子解悶,後來又說要幫著照看門戶。狄員外還道人家好心,狄婆子卻不耐煩起來,她要出當年那一口氣,方與這些人來往,如今個個都不安得好心,來了就想順點什麽方肯去。說起來,狄婆子的脾氣也不算小,若不是隻有一個兒子,也不是會對素姐低頭的人。她就趁了個人多的日子,說她丟了幾樣值錢的首飾,這些打秋風的人聽了都麵麵相覷,不好做聲。
  狄婆子不慌不忙道:“我們家怕是底下人手腳有些不幹淨,眾位先請回罷,等我老婆子將那些小偷小摸的奴才小婦都打發了,再請你們來陪我解悶。”
  在坐的都是些存心不良又貪小的婦人,那正經些的也不肯來。被狄婆子指著鼻子罵奴才小婦,又羞又惱還不好發作,何況各人手裏都有件把狄家的東西,若是讓查賊的搜出來更是不好看,因此順著狄婆子給的台階,不是說我家有事改日再來,就是說肚子不舒服要回家瞧郎中,都趕緊辭了要回家。狄婆子冷笑著命調羹送了出門,又叫進那兩個守大門的管家來,吩咐道:“從今以後不許再放這些人進來。隻說我病著呢,怕過人。”
  等過了幾日,再有人來,門房領了命隻教他外邊傻等,並不進去通報。就是家裏請的三個先生,輪了十日一替,那十日都不教他出門,回家拿大車送了回去。有心想去作坊搗鬼,那管作坊的,教素姐收拾得隻都當她是天神一樣敬,哪裏把狄家這幾房人放在眼裏,就是小巧姐有時想要什麽器皿用具,計夥計都道素姐不在家怕帳目不好交待,不依不饒非要打了欠條。
  薛如兼也曉得計夥計是拿他做筏子好堵別人的嘴,也不惱,反誇他忠心老實。來富來貴兩個更是輕閑,他們作坊隻管出貨,貨到了京裏自有相家打理,就是楊家要些什麽,也隻認楊尚書一個人的字條兒。楊尚書人老成精的人哪裏會拆自家生意的台,若是趁人家不在吞了人家的作坊,壞了規矩,以後哪裏有人敢與他家做生意?就是有那些打主意的人,都叫他打發了。
  素姐其實心裏並不將這兩個作坊看得重,要教她什麽也不做送到別人手裏當然也不會肯,所以拉了一船有二心的夥計匠人跟她過去,心裏想著到了成都一個兩個慢慢打發了。
  這一路上船內隻有幾個女人,又不必操持家務,管理作坊,素姐得了閑,教女兒背背詩,自己也跟著媳婦子做做針線打發時間,若是不提狄希陳納妾,沒有家務煩惱,沒有婆婆說她,算起來真是素姐穿越以來最輕鬆愉快的日子。





正文 第三十九章 素姐出行(下)
更新時間:2008-8-7 21:36:21 本章字數:3583

  十月的江南一帶,還是小陽春天氣,十分和暖。江船沿著江岸行走,那些一世也沒有出過遠門的婦人們都愛閑看,小春香與幾個媳婦子無事愛就坐在船前頭,有人就扒了船舷看熱鬧,若是無人,她們卻嫌山水無味,在日頭底下做針線。素姐興致來了不過趁著前後無人時出來瞧瞧煙水山嵐,跟女兒一起背背寫長江的唐詩,無事都坐在倉內不出來。
  薛老三跟著姐姐,日日與幾個正當青春的俏麗丫頭一處,不免有了關雎之思,因小春香從來不正眼瞧他,就與一個十六七歲的小桃花打得火熱。素姐曉得兄弟跟小桃花都是渾人,也不好當麵說什麽,隻暗地裏叫媳婦子不要離了他們兩個左右,以免做出什麽醜事來。
  這一日小桃花見素姐在前邊指著山峰教孩子念詩,眾人圍在那裏湊趣,就退後幾步繞到後邊要等薛家三少,正扒在船邊看水浪耍子,等得心焦,卻聽見兩聲重物沉到水裏的聲音,抬了頭去看,一艘大船飛一般擦著船舷順流而下。那掌舵的船工已經脫了外邊衣裳,大聲喊道:“有人落水!”就先跳了下去。船老大聞聲過來忙叫人落帆,又扔了長索下去,對邊上發呆的小桃花道:“姐姐請大娘子裏邊略坐坐。”有那聞聲過來瞧的媳婦子聽了趕緊回到前邊去報與素姐知道,素姐聽說是有人落水,剛才那船又不曾停,又不知是男是女,本也想著先回避,就進了船倉裏,門都掩上了。
  薛老三心裏記掛著小桃花還在後邊,百忙裏還不忘擺出一副少爺的派頭來,一搖三晃的走過去瞧,已是吊上來兩個女人,看衣裳鞋腳都是年輕婦人。船老大樂得嘴都咧開有半尺闊,拉開了兩個婦人的頭發,在臉蛋上摸了兩把,笑道:“也值幾十兩銀子。”
  那薛老三見是一大一小兩個美人,濕淋淋閉了眼趴在甲板上吐水,就有些心動,對船老大道:“見麵也要分一半呀,這個大的給我了吧。”
  小桃花滿肚子的火氣,掉了頭就跑到前邊跟素姐學舌:“撈了兩個女人,咱三爺要分一個呢。”
  素姐見她臉都發青,忙道:“胡說,人家自有夫主,既然救了上來,自然要待她家來接。”
  因是女人,怕老三真鬧出什麽事來,也就無嫌可避,自己走到後邊去瞧。
  那兩個女人都已醒了過來,見圍了一圈男人,唬得伏在地下哭都不敢哭。素姐生平最見不得軟趴趴的女人,就問她們:“你們夫家在哪裏?”
  那兩個女人聽見有人為她們做主,哭著連滾帶爬要到素姐跟前,早有媳婦子上前擋了喝道:“有什麽話就說罷。”
  一個大一點的方哭出聲來道:“我們是成都人,教街坊李二搗子騙了我們賣到船上。”
  邊上船老大就笑道:“怕是私奔了出來的罷。”
  那女子教人說中了心事,臉臊的通紅,另一個卻哭得大聲起來,口口聲聲罵那李二搗子不得好死。
  素姐便問她們:“你們家是哪裏的?”
  大罵的那個哭道,隻說得成都縣,停了停就不肯說家是哪裏。
  素姐明白她是怕家裏人丟醜,便教春香撿了兩套舊衣裳與她們換,又賞了船老大與跳江裏救人的那個舵工各二兩銀子道:“這兩個家裏必是告了官,還是送她們回家為上。也不好教兩位白辛苦,打些酒兒吃罷。”
  船老大雖然心中不舍,也隻得道謝收下。唯有薛老三,聽說人家是私奔出來的,心裏更是癢癢,左跳右跳,看素姐板著臉坐在那裏吃茶,卻不敢作聲。
  素姐自己氣了半日,方尋了個年紀大的管家問他:“像這等撿了來的女人,難道說賣就賣了?”
  那管家笑道:“這些跑船的,若是心黑些兒,見坐船的人有些錢財,將男人都拋江心裏,女人或賣或自己做了妻妾,都是常有的事。”
  素姐怒道:“還有王法麽?”
  眾人都笑道:“王法是管那老實呆的人的,哪個有錢有勢的人怕王法。”
  春香領了那兩個人出來,笑道:“給咱們大嫂磕頭罷,不然就叫撐船的賣了你了。”
  那姐妹兩個真個跪下磕頭,素姐等她們磕完了方道:“我受了你們的禮,你們就不欠我什麽了,我也不問你們什麽。”掉了頭跟小桃花道:“叫她們跟你一處住下罷,你且好生守著她們,別叫人家又騙走了。”臉雖對著小桃花,眼睛卻盯著薛老三,那老三雖是個渾人,也被素姐的眼神紮得生痛,不由自主向後縮了兩小步,背緊緊抵著了壁板。
  那個小的仿佛比大的要明白些,又磕了個頭,拉著姐姐起來,就跟著在小桃花去了後倉。
  那個管家又道:“這兩個女子倒是烈性,敢跳長江,若是真叫船家賣了,就是兩條人命,牽連起來咱們也有麻煩。”
  素姐也道:“總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所以我也不問她們姓名住處。”就對著眾人道:“無事不許到小桃花那裏,到了成都也不準提及。”
  過了幾日,將到成都,素姐方叫她們到前邊來,問道:“到了碼頭,你們兩個可認得回家的路?”
  那個小的就搶先跪下來道:“雖然曉得,隻是小腳走不得那麽遠路。”
  素姐看大的臉又紅了,猜她們姐妹之間有口舌,隻是別人的閑事她也沒有興致管,便笑道:“那樣,等我們到了碼頭,替你們叫兩頂轎子罷。”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放心道:“你們有什麽親戚離碼頭近的,我教人先找了來送你們回家,可使得?”
  妹妹又道:“我們母舅在碼頭開個小茶館。”
  素姐點頭道:“這就是了,有母舅送回去,就好說話了。”素姐也是憐她剛烈,所以替她們設想。果然到了碼頭,使人給那兩個的母舅傳了消息,一個花白胡子的小老頭紅著眼圈後邊跟了兩頂轎子來接。
  那個船老大空咽了幾天口水,因素姐布置的嚴密,卻沒得機會下手,素姐又是現任知縣的家眷得罪不起,隻得罷了。
  那邊打發了跳江的姐妹二人,這邊狄希陳已是親自來接,知縣的儀仗一字排開,威風凜凜的候著狄希陳一家三口上車,方慢慢進城去了。
  素姐細心看狄希陳,都是在家時做的舊衣,身上並沒有脂粉的香氣,渾身上下都沒有什麽不妥的地方,方笑道:“果然威風。”
  狄希陳坐進了車內便不肯出去,誕著臉笑道:“總算把你盼來了。”一頭埋進素姐的懷裏,便說不出話來,此刻素姐就有滿腹的狐疑都消散了,笑著推開他道:“女兒都嘟著嘴了,還不抱抱她。”
  狄希陳重重的點了點頭。又一把摟過女兒,一手攬著妻子,長吐了一口氣笑道:“這半年我掙了幾千兩銀子呢。”
  素姐笑罵他:“敢情你做官是為了掙人家銀子的呀。總要為老百姓做些好事呀。”
  狄希陳苦笑:“不收人家銀子,我就是一堆和尚裏的道士,誰不想著掐了我。隻我手裏的火耗比人家少三分之一,就是做了好事了。”
  素姐卻不過說說罷了,便不再問,三人一路說著話兒,早到了後宅門前下邊。
  素姐見多了山東的農家院兒,頭一次見這樣精致的宅門,讚歎不已。原來一條夾道隔開了前後衙,前邊牆上開著扇門,大門敞開,一個大肚子衙役坐在一條長凳子上守著。後邊內宅這個大門卻有講究,大門左邊裝了個類似旋轉門一樣的小東西,狄希陳見素姐盯著那個東西看,忙道:“這個是傳桶,平常外麵落了鎖,鑰匙都通過這個傳桶遞進去。有什麽東西不必開門就可以傳遞。”
  素姐進了門就扶著春香各處走了一圈,到處都是青磚鋪地,隻正房一個三間小樓後邊有半畝大小一個小園子,可以走幾步。
  待素姐走到裏邊廳內坐定,柳嫂兒跟狄周媳婦兩個帶了所有家人來跟素姐磕頭。行禮畢,素姐單留了她兩個管家娘子吃茶。那狄周媳婦子本是個長舌,等不及就將狄希陳一路上所作所為一五一十的倒了個幹淨利,總算她邊上還坐著個對證的,不好添油加醋,落後又道:“那童氏母女教劉三海安置在咱們後邊那道小街上。”
  素姐當著底下人不好發作,便笑道:“他就是心腸太軟些。”
  到了晚間,有心要問一問,卻見狄希陳爬到床上就滿心歡喜要交公糧,對著相公的柔情密意,若是此刻提那些事情,不是把他的心往外推?想了又想,還是忍著不提。
  第二日素姐安置了隨船來的工匠,隻說要找地方開作坊,總要等過年後,各給了二兩銀子日用。這些人又有銀子花又不用做活,都三三兩兩約了出門各處遊玩
  素姐過了幾日,終是按耐不住,背了人叫柳嫂子來問:“那個姑娘是怎麽回事?”
  柳嫂子便將她上了船以後的事情細細說與素姐聽,最後方道:“其實大哥一直都躲著那個童寄姐的,偏生那樣巴巴兒要貼過來親近,唬得大哥跟九少爺見了她就躲。”
  素姐咋一聽聽到童寄姐這個名字,便似天空降下霹靂,恨不能提起刀將她跺成碎片。心裏千回百轉,這個童寄姐果然好本事,若是不除掉了她,哪天進門做了妾,真是天大的笑話兒,自己還不如的頭撞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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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章 殺威棒
更新時間:2008-8-7 21:36:22 本章字數:4270

  
  這裏素姐忍著一肚子的怒火,當著女兒不好發作,先教春香送了小紫萱到小九與薛老三住的院子裏找舅舅玩,又將房內諸人都打發出去。她獨自坐在房內,眼睛盯著門外,手裏將一條汗巾扯來扯去,一不小心,汗巾角兒上拴的金三事便紮破了手,卻不曉得疼痛。
  狄希陳興衝衝親自夾了幾匹蜀錦進門,就看見素姐手上的汗巾沾了一團血,忙喊春香。
  素姐一字一頓冷冷的道:“不必叫了,都教我打發出去了。”
  狄希陳搶下汗巾,取了手帕將素姐的手指纏上,說她:“又怎麽了?這麽不小心,這個時代又沒有醫生又沒有藥,要是得了破傷風怎麽辦?”
  素姐將手一揚,大聲道:“死了正好,大官人正好撿那年青美貌的娶了做正妻,還附贈兩個丫頭做妾。”
  狄希陳脾氣雖好,一來心痛她她不曉得好歹,二來這種莫須有的罪名聽了心裏也有幾分氣惱,牽了素姐的手道:“明日我帶你出門走走吧,老悶在家裏就愛胡思亂想。”
  素姐又打開他的手,冷笑道:“原來你這麽愛出門,不就是記著後街那個童寄姐麽,你以為我不知道。”
  狄希陳聽素姐提到童寄姐,方曉得她發作了這半天,原來是吃醋,忙道:“那個童寄姐,人是我帶了成都來沒有錯,推辭不過老房東的情麵兒幫人家一把罷了。”
  素姐聽他承認,將手一拍桌子罵道:“卻不過美人的情麵吧!一個繡江縣都傳遍了我不賢惠,你狄希陳停妻再娶。”
  狄希陳的脾氣也上來了,扭著頭道:“原來我在你心裏還不如個外人說話有份量。”想了想又忍住氣軟語道:“到了成都各自走開,我哪知道她們母子住在哪裏?這事瞞著你是我不對,我隻想著沒什麽大不了的,說不說都一樣。”
  “是我小氣!是我無聊!”素姐越想越氣,順手拿起個茶碗就想扔,心裏又有點怕砸到狄希陳舍不得,略遲了一遲,就教狄希陳奪了過去。
  狄希陳奪了茶碗說她:“你讀了十幾二十年書,就學會撒潑了?”
  素姐呆了一呆,狄希陳從來沒有用過這樣的口氣說過她,心裏又羞又惱,轉身子坐在床上麵對著牆角哭泣。狄希陳更是一肚子火氣,繞著圓桌走來走去,也不肯勸素姐一句半句。
  卻聽得外麵薛老三一路走一路笑道:“姐夫,聽說你納了個美妾,也不教咱們見一見。”後邊小九拉他衫子,沒有拉住,跟在後邊衝狄希陳笑了一笑。
  素姐聽了她三弟的話,那羞便如冰雪遇著炎夏,惱卻似第七號台風登陸上海,漲紅了臉跳了起來,看見床邊櫃子上擱著一隻槌衣服的棒槌,就拎了起來沒頭沒腦的照著狄希陳雨點一樣落下去。
  狄希陳沒想到素姐會突然暴走,愣得抬手擋一下都想不起來。薛老三見是姐姐教訓姐夫,一路上教素姐不冷不熱的手段降伏了的人,哪敢上前去攔?那個小九卻站在邊上咧了嘴笑,待到狄希陳被打得著實疼痛,抬了胳膊去擋著打算搶素姐手裏的棒槌時,他才上前拉住狄希陳的手,一邊側著身讓素姐的棒槌好落到狄希陳身上,一邊勸素姐道:“嫂子仔細手疼。”一邊又火上燒油道:“納個妾罷了,嫂子必是氣你不跟她說,快給嫂子陪個不是罷。”
  素姐本來打得手軟,心裏本有三分舍不得,聽了小九的話下手又重了幾分,狄希陳耐不得痛,高聲叫道:“素素,聽我解釋,我沒有找小老婆。”
  其實狄周媳婦與幾個好事的見素姐打發了人出去,料他二人有口角,都蹲在外邊偷聽,狄周媳婦正繪聲繪色說從前素姐將根繩子攔了床後叫小陳哥坐監,任是天神來拉,小陳哥也不敢出來的故事。突然聽得裏邊打起來了,眾人都咬指,相互看了驚訝,不敢上前去勸。到底狄周媳婦子是老家人,心裏偏著主人多些,到後來聽到小主人喊起來了,雖然怕素姐,還是幾大步衝了進去,將身子擋著狄希陳道:“大嫂打幾下也罷了,若是明日升不了堂怎麽處?”
  薛老三見來了人,又神氣起來,從牆角挺身而出喝道:“還不扶了我姐夫床上歇著。”
  柳嫂子也走了過來,扶持住脫了力的素姐道:“大嫂且消消氣罷。”素姐滿麵淚痕,指著狄希陳道:“我要離婚。”
  狄希陳梗著脖子冷笑道:“休想。”一麵早有人送過幾個剝了殼的煮雞蛋,狄周媳婦子拿起一個邊揉少主人臉上的青紫邊道:“怎麽出去見得人呀,像隔壁楊夫人那樣撿背上敲幾下罷了。”
  狄希陳邊吸冷氣邊抽抽道:“楊夫人不如狄夫人知書明理。其實打人跟做人一樣道理,她哪如我們狄夫人坦蕩呢。”
  素姐聞言站了起來,也不說話,就開了箱子撿衣裳,春香忙跪在她麵前拚死攔住了哭道:“大嫂哪裏去?”
  素姐惱道:“我沒有人家的好脾氣,家裏養不得七個八個妾。教他別娶好的吧。”教春香攔得衣裳都不撿了,走過去拉著薛老三的手道:“咱們回家去。”
  薛老三因自己說話造次了,反教姐夫被姐姐好打,站在那裏哪敢動。
  狄希陳這樣的好脾氣,真生了氣,也非同小可,一疊聲喊那個劉二海進來。
  眾人幸災樂禍叫了他來,狄希陳就問:“那童氏母子你安置在哪裏?”
  劉二海不敢說,春香便罵他道:“敢做不敢擔,打幾十板再教他說。”走到前邊撿了那根棒槌就要打他,劉二海忙爬到後邊道:“就在後門出去那個小巷子裏,門板上貼著一張白紙的就是。走過去不幾步路兒。”
  狄希陳才曉得就在外邊住,恨劉二海做事不妥當,怒道:“拖前邊去打二十棍。”又對狄周道:“你且去請了童奶奶二人來說話。”
  又對素姐道:“是不是,等人來說再說。”
  素姐此時心裏怕多於氣。方才打了狄希陳這麽多下他都沒有還手,怕狄希陳真個娶了妾,心裏有愧才不還手的,若真是如此,自己到底是離婚還是不離婚?小全哥跟小紫萱又怎麽辦?一時心裏七上八下,如二十五隻小老鼠在撓。春香忙擰幹了熱手巾遞給素姐擦臉,小心道:“大嫂到上邊坐著罷。”素姐依言走到外間上邊主人位,端正坐下,強忍著懼怕靜等仇人進門。
  狄希陳照了鏡子,臉上不細心看不出來,也扶著狄周一瘸一拐走到上邊坐下道:“都圍在這裏做什麽,狄周與柳嫂子留下,別人都散了罷,若有嚼舌的都與劉二海做伴去。”
  過了半日,方見了一老一少兩個女子進來,狄周向前一步道:“這兩位就是童奶奶與童寄姐。”
  童奶奶見待立在邊上的人都跟上坐的兩位一樣沉著臉兒,帶女兒行了禮便不說話。半日,狄希陳方笑道:“兩位請坐。並不知道童奶奶就住在後門口的,近日賤內來了,特請來見見。”
  童奶奶穿著洗涮的極幹淨家常舊衣裳,臉上略施了點粉,衝著素姐笑笑,又衝著小九與薛老三點點頭,方坐下了半個屁股。
  那個小寄姐卻有些憔悴,脂粉不施,自進了門也不亂瞧,隻盯著自己腳尖兒,叫她坐,也坐下,那個小樣子就有些教人心疼。不要說薛老三心裏恨不能把她馬上抱到一邊撫之安慰之,就是小九本不喜歡她的人,也在心裏猜這幾個月小寄姐是不是在外麵吃了不少苦。
  狄希陳滿心裏隻有素姐,沒有惜香憐玉的心思,等茶上來了,方捧起茶碗吹了兩下,胳膊因素姐打得痛,架著茶碗抖了抖,方笑道:“拙荊一聽說令愛的事,就有些擔心,想問問令愛如今有人家了沒有?嫁妝可齊備?”
  童奶奶見素姐坐在那裏連個笑臉兒也沒有,眼圈還有些發火,猜測小兩口賭氣,她的心思都在老九身上,在狄希陳麵前哪能不退避三舍?想了想方笑道:“咱們才搬來,也有幾家說親來,隻是不曉得人家根底,不敢就答應他。說起來,”笑著對素姐道:“咱們雖然窮些,也舍不得女兒給人做妾的,總想著一家一塊的過日子。”
  素姐到了此時也不得不裝出些笑臉來,笑道:“若是給人家做了妾,三兩天犯了錯就打一二十板子,果真不如嫁個小戶人家省心省事。”
  童奶奶就順著她的話道:“可不是呢,平常人家就好。”
  素姐仔細打量小寄姐,生得果然標致,一眼看去就是個清純的少女,坐在那裏如根筆真的水蔥,衣裳也是極幹淨,這樣的打扮跟行事又有三分對了自己的脾氣,那一肚子的火氣便消了一兩分兒,就笑著問她:“妹子在家都做些什麽呢?”
  小寄姐便輕啟朱唇道:“幫著娘做些針錢。”說完了眼皮都不搭一下。
  狄希陳因實在沒有什麽話說,便端茶道:“小九幫我送送童奶奶罷,還有山東帶了來的幾樣吃食,教狄周媳婦裝個盒子送過去。”
  童奶奶與小寄姐便起身道了謝退出去。柳嫂兒細看了小寄姐走路的姿勢,低了頭對素姐道:“還是個女兒呢。”
  素姐方信狄希陳與小寄姐並沒有首尾,點了點頭,對著狄希陳道:“人也見了,還要怎麽著我都認了。”
  狄希陳正色道:“我是什麽品行別人不知道你還能不知道?白教我挨這一千棒。”說著自己又笑了道:“打完了還要上藥還要花銀子,這有十來天不能出去見人,少收了好些銀子呢。”
  素姐心裏有愧,嘴上卻不肯認輸,啐他道:“我教你打回來罷。人家哪天不教娘子打一二十下?”
  狄希陳苦笑道:“人家不打臉呀,再多打幾下也不痛的。哪像你。”
  素姐心疼他,忙教眾人都出去,方自己走到他腳邊坐下道:“我給你揉一會。”
  撿他身上被打爛的地方又用力一掐道:“這麽大的事你不該瞞著我,再打一千下也不夠賠。”
  說著掌不住便哭了起來,狄希陳伸手攬過了素姐的頭擱在膝蓋上,歎氣道:“若是正大光明回家說了,爹娘必是當我存心要討人家做妾,在家要我納幾個妾充麵,說過不是回兩回了。其實我也不想做這個好人的,本托給相於庭,誰知他居然給我送到船上來了,我一路怕誤了上任的日子,就不好半路丟下他們。”
  說罷指了身上的傷道:“以後再不做好人的,你氣消了,是不是也幫我消消氣?”
  素姐當時氣惱,下手其實還是有輕重的,除了臉上不小心擦著些兒,其實都是撿皮燥肉厚的地方下的棒。聽了這話忙道:“從今以後我也學人家楊夫人,一天無事找事也要給你幾棍兒才好。”
  狄希陳苦笑道:“那一天你怕是等不到了,我是下輩子都不敢討小老婆的人。”
  這裏兩口子都覺得自個對不起對方,在那裏說些自以為得趣其實肉麻的情話,那邊小九帶著薛老三在小寄姐家轉了一大圈,回到家見他兩個有說有笑,薛老三便開口道:“咱們把童家那兩個接了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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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一章 鴛鴦不是打出來的(上)
更新時間:2008-8-7 21:36:22 本章字數:2219

  狄希陳聽了這話,心裏敬仰這位勇士,就將眼睛掉向了素姐。素姐對自家兄弟也是喜歡之極,笑眯眯的衝他招手道:“剛才說什麽我沒有聽見,你走近些兒。”
  薛老三大步跨到姐姐跟前,還來不及說話,素姐亮出方才那根棒槌,高高的舉起,重重的落下,一棒先打在了肩膀上。
  姐姐這般愛他,薛老三卻不曉得坦然受之,一邊拿手擋一邊跳道:“做什麽打我?”
  素姐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線道:“有我活著一日,休想那姓童的改姓狄。”又狠狠對著腿抽了十來棍,方扔了棒槌拍拍手道:“做潑婦就是好。”
  小春香在邊上掩了口隻是笑,並不去扶薛老三,彎腰撿了棒槌笑道:“舅老爺慢走。”
  狄希陳正想趁著素姐款待小舅子,偷偷溜出院去。這位舅爺若是不教素姐教教道理,隻怕要騎到他頭上。才來幾日?托他福便是上百棒。
  他正走到門邊與小九對眼色,要一起出去避風頭,教素姐這句話嚇得教門檻拌了一跤,爬在地上半日不能起來,小九止了笑趕緊上前幾步扶起狄希陳,又高聲叫道:“柳嫂兒,再剝幾個煮雞蛋來。”
  第二日薛老三走路一跳一跳還罷了,狄希陳因臉腫得不像了,不好出去升堂,隻得推說病了,在家裏躲著不見人。好在事事向來都托付給的周爺師,倒沒有什麽妨礙。
  卻說那個劉二海,本是京裏一個狄希陳的同年的家人,也是因他在家與眾人不合,方一封信薦了來,比不得家生家養的奴仆忠誠。狄希陳與素姐就以為這種人打完了趕出去就完了,就不曉來這種家人也是有大用的,送給看了不順眼的朋友做長隨最妙不過。劉二海被打了二十板子也罷了。這樣的大冬天裏,背著鋪蓋拖著傷腿在人生地不熟的成都,做管家長隨是休想了,做別的他又不會。心裏懷恨,走了幾裏路到碼頭上,尋個茶館門口坐下討飯。若是有人可憐他給他一兩個錢,他就對了人不住口的說緣故存心要敗壞主人家的名聲,那老成些的聽了不過笑笑走開,遊手好閑的無賴們聽了現任知縣大人納妾不成,被找了來的大娘子打了幾百幾千棒槌,打得在家裏動不得,當了稀奇的故事都到處頌揚。
  童奶奶買菜聽說了,回家與小寄姐說起,小寄姐冷笑道:“打就打了,與我們什麽相幹?”說罷提了籃子走到火盆邊摘菜。童奶奶也走到火盆邊拿起火箸撥了撥將熄滅的幾塊炭,又自邊上的篾簍裏夾起一塊扔進去,半日方歎氣道:“隻怕人家曉得是咱們,就再沒人上門來說親了。”
  童奶奶與小寄姐自從被劉二海送到這裏長住,起先左鄰右舍因來租房的劉二海派頭十足,一副春風得意大管家的樣子,都當她們是人家安置的外宅。一連兩三個月,休說正主兒,連個管家也不見再來,那童奶奶又拿了些鞋腳針線去前街雜貨店寄賣,遇到了閑說幾句,童奶奶隻說是投親不遇。這般孤身的母子二人又沒有親眷扶持,漸漸就住不安穩起來。有那懷了別樣心思的人上門尋事,一朵花一樣的小寄姐躲藏進裏屋不肯出來,就是半老徐娘的童奶奶,也免不了讓些小老頭拉拉扯扯說些不著邊際的瘋話,萬幸離著縣衙極近,卻無人真個做硬上弓的楚霸王。童奶奶心裏喜歡狄希林,雖然有幾家來說親的平民小戶,她就不肯答應人家,漸漸附近走動的媒婆知道她家心大,去了白費口水,連碗茶都沒有,都不肯去。
  小寄姐在狄家船上住了幾個月,教別人家不要錢的精致飯食,綢緞衣裳養出了一副小姐脾氣,她心裏想著狄家兩個兄弟,大的有錢有勢,小的長相俊俏,平日裏對她都極有禮,必是看中了自己無疑,無論哪一個娶了,都是美事。雖然哪一個都不能做正妻,前前後後也有丫鬟媳婦子服侍,比自己家從前有錢時的光景還要強些。
  前幾天突然劉二海來叫,童氏母子都以為喜事到了,以後再不必受那些輕浮子弟的調戲,問了劉二海,聽說狄希陳的大娘子來了要見,不敢裝扮,就是平常樣子走了過去。誰料到見了麵素姐不冷不熱,笑容裏邊都是小刀子。小寄姐見她高高坐在堂上,穿著翻毛的半新桃紅撒花皮襖,下邊皮裙邊上露著的那一點點腳仿佛比她的還小些,心裏就有三分的不伏氣。
  再掃一眼素姐的相貌,明明眉眼生得都不如自己,偏生自己看了都愛。小寄姐此時也有些害怕,生怕自己說出些什麽不好的話來,隻有學人家小姐見人的樣子,端正坐在那裏,正眼都不敢再看素姐一眼。等到捧茶上來的丫環走到她邊上,她方才曉得,自己是死了做妾的心了,屋內兩三個服侍的人生得都比自己強些。末了小九與薛老三送了她們回家,那個小九還不如薛老三禮數周全,她更是心灰意懶,再不提狄家兩個字。
  童奶奶今日也是有感而發,就忘了自己女兒的心事,又道:“這幾個月咱們靠著做些針錢也夠生活了,還有五十多兩銀,咱不如搬了家罷。”
  小寄姐冷笑道:“搬家做什麽,怕誰不成?沒得長鍋呼吃了我。”丟了白菜到籃裏,又去撿蔥,恨恨道:“又沒有指明道姓說是我童寄姐,哪裏就嫁不出去了?”
  誰知薛老三滿以為自己到了姐夫處,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舅老爺,人人都要拍著些兒,哪知道來了成都與狄家的小九另住一個小院,素姐對待他二人並沒什麽兩樣,家人媳婦因他擺著一張舅老爺的臉到處挑毛病,卻是偏著小九多些。小九日日拿了幾本論語孟子在那裏念經,與他這樣字兒黑鴉鴉,他認得我來我認不得他的人更是沒有什麽話講。素姐又管得緊,休說是小桃花,就是隻母狗都拴得嚴實不走到他們院子裏去。他畢竟是才離了妻子的人,就有些耐不住的意思,曉得小寄姐姐夫不敢收,他就想自己要,教素姐打了十幾下,並沒有打熄自己的心思,日日在那裏盤算要不要生米先煮成熟飯,拚著姐姐再打幾十下,也要做一對鴛鴦。





正文 第四十二章 鴛鴦不是打出來的(中)
更新時間:2008-8-7 21:36:22 本章字數:3862

  薛老三若真是一五一十把自己的心思跟素姐說了,素姐必請媒人前去說合,也好絕了小寄姐的對狄希陳的癡心妄想。雖然三弟媳是凡事都要掐個尖兒的人,若是老三真帶了個妾回家,也不過似大弟媳那樣吵嚷幾句罷了。可惜薛老三天生的渾人,行事不愛光明正大,一心一意想做偷香竊玉的書生,恨不能一把將日頭扯去,將玉兔拎來好尋機會與佳人見麵。休提小桃花,就是家裏的嬌妻,都丟到腦後幾千裏去了。
  他在自己院內轉圈圈,小桃花都看在眼裏。說起來,這個小桃花生得比春香還要好些,總以為算命先生說自己的八字好,將來必是要做一品夫人的。起先她一門心思在狄希陳麵前獻勤兒,教小春香跟小秋香明裏暗裏狠狠嘲笑了幾回,又因狄希陳跟素姐兩個根本沒有當她是回事,方死了心。素姐又怕她糊塗了去打狄員外的主意,不放心她在家,出門帶了來。她一路上與薛老三四眼相接,就郎情妾意情意綿綿起來,隻可惜船上地小人多,連個手兒都不曾牽。她因一路上素姐沒有說什麽,一廂情願的就以素姐是默許了她跟薛三舅爺,心裏就當自己是三舅奶奶了,平常說話行事就有幾分輕狂。
  素姐帶了來的丫鬟,小春香跟了素姐五六年,最得主人寵愛。小桃花,小杏花跟小荷花三個卻是狄希陳中了舉後人家送的,那兩個素姐教孩子認字背詩,都還曉得跟著小春香一起站在邊上聽聽,唯有這個小桃花,最愛坐在鏡子前看自己的影兒,心裏埋怨老天不長眼,不把她投胎到富家做小姐,所以小杏花與小荷花與她是麵和心不和,小春香幹脆就學素姐不把她當回事。
  這一日素姐親自下廚做了幾樣點心,命盛兩盤給舅爺和九爺送去,小春香忙應了一聲,尋了兩個青花小瓷盤,洗淨了手將糕點一塊一塊撿出來擺成花樣兒,又拿個托盤裝起。素姐一邊喂女兒,一邊笑道:“就是不擺出花兒,也是甜的。”
  小春香紅了臉,放下托盤就倒茶給狄希陳與素姐吃,那小桃花忙搶上一步取了托盤道:“大嫂我送去了罷。”一陣風一樣出門去了。
  素姐便望著小春香笑,小春香的臉越發紅的了不得。狄希陳對小春香與小秋香也與別個不同,笑道:“你家大嫂就是舍不得一分嫁妝,總不肯嫁你。”又對著素姐道:“一分嫁妝值幾個錢呀,就這麽守著。”
  素姐看小春香羞得站不住了,麵朝板壁,豎著兩個耳朵在那裏聽,便道:“我自己就容不得妾的人,哪裏舍得她去與人家做妾。更何況未有妻先有妾,將來妻進了門又如何處?”
  小春香因房內隻有素姐一家三口,便咬著嘴唇走到素姐跟前跪下道:“我情願。”
  素姐歎氣道:“也罷,且先探探他口風。”小春香歡喜磕了頭,想了想,又掉過來給狄希陳磕了三個頭。
  狄希陳笑道:“還沒有進門,先知道謝大伯了。”小春香便明白隻要九少爺肯了,自己的終身就定了,喜的又磕了個頭方站起來。
  卻見小九頂著一頭的雪沫子進來,先在門邊跺了跺腳,小春香掀了門簾看外邊是他,甩了身從裏間繞後門出去了。
  小九因小姑娘們見了他多少都有些失態,不過笑一笑罷了,進來先與哥哥嫂子問好。小紫萱便從媽媽身上爬下來挨著他,揪他衣袖玩。小九抱了她到懷裏,慢慢問她認得幾個字了。
  素姐瞧著小九不似從前那樣見了人臉紅,開口就是之乎者也,便笑道:“九弟比從前開朗多了。”話音未落,那小九已在教她女兒念:“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狄希陳笑著揮手道:“紫萱,去尋你春香姐姐玩去。”小紫萱隻得跳了下來去後邊。
  小九見孩子去了,方慢慢自袖內掏出一張折得方正的紙遞給狄希陳道:“五哥,這是前日那個李鄉宦家的心意。”
  狄希陳打開了看是一張成都大糧店鴻升的米票,就丟給素姐,又問小九:“別人那裏他都打點了麽?”
  小九笑道:“李老爺極有意思的人,就是上邊成都府四位都送到了,便是我這經手人跟周師爺都各送二十兩的大紅包。”
  素姐接了手裏翻來翻去的看,笑道:“這倒是沒有見過的,五百石呢。”
  狄希陳咳了一下笑道:“五百兩銀子好沉手兒,哪裏就能神不知鬼不覺輕飄飄袖了進來。明兒叫人趕了車拿米店換銀子就是了。”
  素姐又看了看,道:“銀子雖好,隻怕它咬手。”
  狄希陳知道她是怕自己收了不該收的錢,忙道:“其實本來他就是占著理呢,收他些兒也不為過。人人都收的,我若是因為他有理不收他的,隻怕擋了別人財路。”
  素姐存心要細問緣故,當著小九就不大好意思,便不再提。扭頭看了看後邊又笑道:“嫂子想給你做個媒,可好?”
  小九教她笑得心裏發毛,隻當素姐要把童寄姐推給他,忙恭敬站了起來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還要聽父母之命為是。”
  狄希陳笑得直拍桌子,指著素姐道:“可是可是,咱們白鬧了一場。童寄姐這樣的人,狄家是沒有人瞧得上的。”
  素姐哼了一下,送給他一個你不要找死的眼神,又裝出溫柔來笑道:“不是她,是我家小春香。”
  小九聽得是素姐身邊的美婢,又看狄希陳正笑著衝他點頭,想了想道:“嫂子美意,卻之不恭。隻是此事還是過幾年回了山東再行的好。”
  狄希陳也道:“十來歲個小孩子,就拉著個妾,抱個孩子回家是不好看,等回家跟四叔說明了,咱當嫁女兒一般嫁了出去。”
  素姐隻要小九說個肯字,其實心裏還是舍不得小春香早嫁的。別的不說,十來歲的小人兒若是懷孕生產,十個能死一半。小春香跟小秋香從她穿越了過去就陪著她,又忠心又聽話,名為主仆,情同姐妹,哪裏舍得她們早早嫁人吃苦受罪。她也笑道:“正好教她這幾年好好給自己存份嫁妝,我眼前也有人使,倒是省不少心。”
  狄希陳因房裏幾個使喚的都大了,那幾個這一二年都要打發了的,便道:“咱們買幾個人罷,不然都嫁了無人,忙忙的尋了人來,不是這裏不好就是那裏不好,更叫你操心。”
  小九見他們說家務事,就辭了出去,走到門邊又退回來道:“我去前邊尋周師爺說話,晚飯就在那裏吃,嫂子千萬記著,周師爺喜歡吃肉,燒大碗紅燒肉送過來。”順手便將桌上的一大盤點心拿了,又笑道:“有了這個,他就不嫌我煩他了。”
  素姐忙道:“空心吃了冷的當心肚子疼。”他已是走得遠了。
  狄希陳突然想起來道:“哎呀,後日知府吳大人生日,我居然忘了。”便與素姐兩個商議,備了銀酒器尺頭之類勝在數量的重禮,教狄周裝好了抬盒再送進來與他瞧。
  素姐到了晚間得空,才問那個李鄉宦家是什麽官司。狄希陳就說與她聽,原來李鄉宦無子,幾年前在族內過繼了個七歲侄子。因他年紀老邁了,家裏又十分的富厚,族中很有幾個人巴了南牆想等他早死要分他家產。誰知道他越活越硬朗,又另想了主意說這個侄子不是李家骨血,是其母與外人私通所生,同瘋狗一樣到處去告狀。這位李老爺也做過一任知縣的人,廣結了善緣,各位官老爺看家兄麵上自留與他三分情麵兒。
  素姐笑道:“這是他有理的事,也要到處送禮,何苦。”
  狄希陳指著自己道:“像我這樣的算是有良心。可是別人麽,不論在不在理,你要是來告,一定先擠得你傾家蕩產再去斷案子。我這樣兒的,收得少些,成都知府都看我不順眼了,背地裏常道因我斷的太爽利,他少收了好些銀子。”
  素姐方明白他這麽小心人家過生日,費了苦心備辦厚禮是有原因的,便笑著走到他背後,替他按摩脖子道:“原來古代的官兒,有一多半貪錢是教人逼的呀。”
  狄希陳擺擺手道:“就我那一年二十幾兩的俸祿,養活自己都難,說是逼的也太過。隻要不傷心天害理,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伸手拉了素姐的手道:“我如今隻想著快快過了這三年,咱們回家去種田讀書,做個富家翁足矣。”因提到讀書,就笑道:“我搜羅了好些書呢,都擺在內書房裏了,你來了多半月,就想著吃醋,就沒想起來跟你說。”
  素姐呸了他一聲道:“打就打了,你若有邪心,下次換鞭子抽你。”
  狄希陳忙道:“*呀,我喜歡,咱們就試試罷。”素姐拾起枕頭扔他,卻被他奪了去,一把抱住素姐扔到了床上。
  卻說小桃花借了送點心去找薛三舅爺,去了那院裏隻有狄九爺在。小九見了她進來,看身邊的仆人都不在,便自己走了出來,將她丟在那裏。
  小桃花將盤子擱在外間桌子上,進了西裏間薛老三的睡房,裏邊燒的旺旺的火盆,床上又有些男人的氣味,靠著厚厚軟軟的綢被臥,她坐了上去就不想走,趴在枕上打盹。
  薛老三中午去廚房要了兩隻雞去童寄姐家,童奶奶千恩萬謝收了,小寄姐卻冷了臉再不理他,討了個沒趣自己走了回家。一進屋見小桃花臉蛋子紅撲撲的睡在綠綢被上麵,果真如同一朵桃花一般,哪裏忍得住,幾步撲上床就去扯小桃花的褲子,另一隻冰手就伸進了衣內亂摸,摸得小桃花嬌喘著醒來拿手推他,兩個半推半就成了好事。因怕狄希林來家,完了事小桃花就忙忙的穿了衣服起來,紅著臉道:“我先去了。”
  薛老三半靠在被上笑道:“怕什麽,他見你來了才避出去的。就是回來,咱們一床三好也沒什麽。”說得小桃花掩著麵一步一瘸走了。他方慢慢起來穿衣,男人天性,總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心裏還是放不下小寄姐,恨不能將這個小冰山美人也一同推倒。
  小桃花自以為終身有靠,理了衣裳就躲進廂房自己的屋子裏,因身上疼痛,隻說頭疼先睡了,自在那裏做春夢。眾人都不與她好,也不理她。
  轉眼成都知府吳大人生日,狄希林就教人送了禮物去。那吳大人本來心裏有嫌隙的人,因他稱病不來,就十分的生氣。眾人席上談笑,說起他不來的緣故兒,就有是問緊鄰刑廳。刑廳但笑不語,吳大人就道:“都傳說是他令正打了幾百幾千棒槌,睡在家裏不能動,這樣的潑婦不休了她!”





正文 第四十三章 鴛鴦不是打出來的(下)
更新時間:2008-8-7 21:36:22 本章字數:3937

  刑廳楊大人家娘子也是愛使棒槌的,隻得含糊道:“我聽他家人說是不小心跌破了臉,怕不好看,所以請了假躲在家裏不見人。”
  吳大人卻有幾分脾氣,冷笑道:“必是他娘子打的,怕老婆成這樣!快叫他休了,不然咱們開壞他評語,叫他官帶閑住家去罷。”
  原來狄希陳家裏富厚,若是有什麽官司到他手裏,人家送他也收,不送卻不似知府大人那樣下死手的拿著去擠銀子,就不似知府那樣有人讚他是天高三尺的青天大老爺。雖然同事群中也還合得來,畢竟是穿越人士,自以為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就好,其實對平輩這樣態度倒罷了,上司就嫌他太硬氣,名聲又不顯,心裏不喜歡他。好容易捉到他錯處兒,吳知府便想將他排擠走,借著酒力,忙忙的教人去跟狄希陳說,教他快休了悍婦,重振夫綱,不然就開壞了評語,要教他回家種地去。
  那天狄希陳與素姐兩人想起來帶來四川的那幾壇子辣椒醬與幾大包幹辣椒,都在廚房一起動手,要做幾個川菜吃,祛一祛川地的濕寒之氣。狄希陳先拿幹辣椒在幹鍋裏烤出焦香,再澆上熱菜油,炸出一小壇辣椒油。素姐這邊魚片也折分開來,又有泡好的醃白菜與榨菜,撈了切成片,先下鍋與高湯一齊煮了,最後才將魚片與幹辣椒各樣調料放進去,起鍋再澆上辣椒油,雖然比不得後世正宗的水煮魚,這樣三大盆燒出來,一盆分與家人吃,一盆叫小九與薛老三陪了周師爺吃,最後一盆卻是素姐一家三口自吃。
  素姐正在那裏夾了一片魚去了刺拿開水洗過喂給小紫萱吃。就聽見小春香進來,遞了個貼子給狄希陳道:“是知府吳大人使人送了來的,說是立等回信。”
  狄希陳隻當是請他赴宴,笑道:“這樣冷天,難為他想著我。”翻開了看,臉就沉了下來,臉色比外邊的天還要冷些。
  素姐抬了頭看他如此,便道:“若真是推不了,還是去一去吧。”
  狄希陳冷笑道:“去了也沒有。”便將貼子遞給素姐道:“這位青天大老爺不隻頂得天都高了三尺,連人家的家事都要管。”
  素姐看上邊,卻是叫狄希陳休妻的話,看完扔了笑道:“隻怕是酒喝多了糊塗了,理他做什麽,我們自過我們的。”對春香笑道:“就說爺知道了,請回罷,另外給那位送信的管家一個二兩的大賞封兒。”
  春香見狄希陳臉色不好看,應了一聲,並不就走,隻拿眼睛看他。狄希陳擺手道:“她說的極是,就這麽著。”勉強又吃了幾筷子,還是丟開碗筷,道:“吩咐外邊拿我官服來,我還是去一趟罷。”
  素姐見他動了怒,攔他道:“他又不是皇帝,說了不算,理他做什麽?還是先請周師爺拿個主意罷。”狄希陳坐下不語,素姐忙教小杏花拿了貼子給周師爺看,請他進來說話。
  不過片刻,周師爺領頭,後邊小九與薛老三都快步進來。那周師爺滿麵紅光,胡子上還沾著一點湯水,想是著忙,來不急擦就過來了。素姐忙教小荷花擠個熱手巾遞給他,自己與小杏花趕緊把暖閣內桌子收拾出來,又自去後邊洗了手泡出四碗茶送了進來。
  周師爺原來沒有見過素姐,久仰她母大蟲的大名,又見薛老三是個渾人,心裏隻當她是個潑悍的村婦,很為狄希陳抱不平。等到今日見了真人,卻是一個極幹淨爽朗的婦人,這樣事若換了別個一定一哭二鬧三上吊,她卻站在邊上若無其事隻是微笑,心裏索然起敬。
  素姐先捧了茶敬周師爺道:“咱們兩口子都是糊塗人,還請師爺知無不言。”
  周師爺心道不得了,忙站起來接了茶碗道:“不敢當,不敢當。”那邊狄希陳與小九都自去小杏花捧的盤子裏拿了茶碗,唯有薛老三高頭大馬穩穩坐在那裏,等他姐姐捧茶,連身也不欠一下。
  小九卻是個伶俐人,曉得薛三舅爺是個苕道人,素姐與狄希陳必不好支開了他說話,若是留他在此處,又怕他日後亂說。便笑道:“嫂子,咱們院子裏的被臥都要拆洗了,不如叫小桃花去先拆換了吧。”
  素姐知道小九給她台階,就順著下來道:“小杏花快去叫了她舅老爺院子裏去拆換被子。”又看小荷花站在邊上,就教她抱了小紫萱跟小杏花那邊屋裏玩去。薛老三聽說小桃花,便有些坐不住的意思,扭了幾扭,方厚著臉皮道:“我有些內急,先去走動走動。”也等不及姐夫姐姐說話,撥腿就走了。
  小春香迎麵見薛三舅爺興衝衝走了,又見小桃花也順著牆角兒追了出去,心裏著忙,也不喊她,衝進裏屋道:“我給了他賞封兒,又找柳嫂兒拿了盤肉,燙了壺酒,教小板凳爹與他吃著說話呢,怕等不及聽了幾句就進來了。”
  卻見屋內齊齊的坐著三個人,素姐卻是在狄希陳背後站著,她眼睛隻看到小九微微笑,臉便紅了,不好說下去。
  周師爺就覺得這個婢女也是個有意思的人,笑道:“說了什麽呢,學來聽聽。”
  小春香雖然害臊,隻是主人家的大事要緊,忍著羞道:“那個家人說吳大人前幾日在家納了個妾,叫吳夫人趁他去人家吃酒偷偷賣與過路的船上去了。吳大人心裏不痛快,又不敢跟夫人發做,就發狠想拿咱們開刀。”
  素姐與小九聽了首先就笑了,狄希陳與周師爺都搖頭不信,都教她快去接著打聽。這裏周師爺先道:“吳父母與大人不睦止非一日了,隻怕還是因大人的官聲好些,所以如此。”
  狄希陳冷笑道:“這個人也太齷齪了,有本事布政使司參了我就是,偏要將人妻子拉扯進來,敗壞人家名聲。”素姐在他後邊按著他道:“也是我有錯在先,不該不問清紅皂白與你動手,如今教人捉了錯處兒。他不是刮地三尺麽,咱們備份重禮給他就罷了。”
  周師爺拈了胡子想了半日道:“嫂夫人說的也有道理,橫豎大人在錢財上不怎麽看重的,不如拱手送他些兒。”
  狄希陳越聽越氣,一拍桌子道:“若是我連護著自己的女人都要靠給人送禮,還不如丟了官不要呢。”說罷一推茶碗,自己一邊叫備轎,一邊大步走了出去。
  素姐忙看小九,小九笑道:“送了人家還要你接著送,這等小人隻怕沒完沒了。”
  周師爺道:“想來這事因吳夫人逐妾而起,不如打點份禮嫂夫人親自去了去與吳夫人,或可挽回一二。”
  素姐站了起來對著周師爺行禮謝道:“這麽著,還請先生去勸勸他,我這裏隨後就去。”
  言罷也不關他們出去,自己進了臥房,將首飾盒子拿了出來。素姐雖然自己不愛頭上身上掛得跟雜貨鋪一般,其實女人愛珠寶的天性,也搜羅了些無事拿出來把玩。隻是這上頭並不看重,要尋出來送禮,還嫌份量輕些。挑了半日,教人傳話去問那個管家走了沒有?若是沒出走想法子問問吳夫人喜歡什麽。小荷花去了就跟小春香一起回來,春香道:“已是問過了,聽說吳夫人娘家極富有,吳大人得官也是是仗著妻族的力量,咱們要送她,不如尋些新鮮稀奇的東西罷。”
  素姐發愁道:“我這裏哪一樣不是平常物件兒。”
  小春香指著梳妝盒子道:“大嫂這個就好。咱們家賣的鏡子都不如這個照得人清楚。”素姐這梳妝盒,是素姐一時興起,想起小時候看得杜十娘跳江時那隻珠寶盒華麗麗的晃眼睛,自己想了樣子打的,一共六層,頂層揭起來極明亮一麵鏡子,第一層幾格就是梳子。再下邊幾層都有大小不同的格子,又極寬大,與常用的扁抽屜兒好用得多,又是自家請了巧匠打的,花樣兒是素姐自己畫的幾筆水仙荷花,不像外邊賣的匠氣。因是頑,不過一樣兒造了五隻,兩隻送了娘家,兩隻送了相家,這一隻沒舍得給人也不舍得用,自己收著擺在那裏看。於是素姐忙與小春香七手八腳將裏邊的東西都倒了出來,另擺了一套象牙梳子,又挑了幾副首飾襯了棉布擺好。因覺得空蕩蕩,小春香就帶著小荷花小杏花將自己的首飾盒都搬了來,裏麵滿滿的都是她們無事時拿絹紗綢緞做的頭花兒。便挑了十二枝好的裝了進去。素姐還嫌不夠,開箱取了一百兩黃金放在最底一層。方拿了綢緞包了盒子,自己抱著,與小春香小荷花等不及坐轎,讓那個家人領著,坐了車到吳府,那家人得了賞錢高興,忙忙的替她們報與後邊大夫人知道,也不等人來接,就引著她們進了後宅。素姐與春香走到中門,出來一個極醜的管家娘子模樣的人笑道:“原來素狄夫人,快裏邊請。”
  素姐微微點頭道謝,小春香上前一步便遞給她一個紅包兒笑道:“這們冷天,麻煩嫂人出門。”
  那媳婦子袖內捏了捏又硬又大的一塊,忙笑道:“姐姐多禮了,等會兩個姐姐還是到我們屋子裏坐坐罷,上房裏自有伺候的姐姐,也歇一會子。”言語間上了上房的台階,素姐自有人引了進去,小荷花在後邊抱了箱子跟著。小春香便跟了這個媳婦子去家人候事房裏與她們閑話,使出渾身解數,拍來一眾媳婦子眉開眼笑。
  那裏素姐進門,見上邊一個婦人遍身綾羅,珠環翠繞,身後站著幾個妾模樣的女人,論長相都不如這個婦人,便小心行了禮道:“奴家才到成都不久,一向想來尋姐姐說話兒,隻是不得閑,因尋了個小玩意兒,特拿來給姐姐玩。”小荷花便將包袱遞給過來接的一個妾。那妾偏生力氣小些,手便沉了一沉,還好小荷花不曾放手,跪下來接著了。吳夫人曉得這個東西沉重,料得不是金就是銀,也不開了看,忙笑道:“快教小玉收起來。”又滿麵是笑對素姐道:“你的來意我是知道了,咱們自家姐妹不玩那些虛的,必為你做主。”素姐又謝過了,心裏怕前邊吵起來不好看,便要請辭。那吳夫人也要看她送的是什麽東西,也不留她,大模大樣坐在椅子上笑道:“我也知你不便,走好罷,得閑過來我們再說話。”一麵叫個妾送她們出來。
  素姐站在院子外邊又等了半日,方等到春香出來。主仆三個不敢就走,坐在車內,等狄希陳出來。
  過了半日,就見狄希陳光著頭怒氣衝衝大步走了出來,周師爺在後邊笑嘻嘻跟著。見狄家的車,忙道:“想是嫂夫人來了,大人還是先上車罷,也省得嫂夫人擔心。”
  待狄希陳上了車,他又隔著車窗笑道:“吳大人教他娘子叫進去,出來還陪了個不是。此事想來無礙了。”
  狄希陳便道:“老子連紗帽都扔他臉上了,我呸,他老婆叫進去罵了兩句,也虧他能忍住氣出來與我低聲下氣道他喝多了。”





網友上傳章節 第四十四章 婦女會(上)
更新時間:2008-8-7 21:36:31 本章字數:5167

  素姐忙拉住他,搖著手兒道:“隻怕還有後招,小聲些吧。在人屋簷下總是要低頭,如今反教他對你低頭了,還不見好就收。”
  狄希陳笑道:“從前你受了氣,回來我是怎麽勸你的,現在反倒回來勸我來了。”
  素姐因小春香與小荷花在旁邊,不好多說什麽,伸出雙手握住了狄希陳的一隻冰手,微笑道:“是我的錯,不該不相信你。”
  狄希陳搖頭道:“是我錯在先,不怪你。”想起從小到大,素素對他都沒有彈過一指甲兒,隻有這次氣極了動手打了幾十下,她還時時過意不去,拖著素姐的雙手伸進自己衣內暖著,又道:“是你打醒了我。我以為自己當個官,就了不起了,總想著要當救世主。”
  “是我心眼兒小。”素姐的臉有些發紅,當著兩個丫頭的麵總有些不好意思,忙抽出手來。
  狄希陳又拉回去,笑道:“咱們不能教壞孩子。罷罷,晚上再說罷。”說得兩個小姑娘都低了頭抿著嘴兒笑起來。
  小春香見他二人再無話說,便將打聽來的消息兒說與素姐聽,都是些大小老婆爭風,吳夫人發威吳大人背後發狠的八卦,連狄希陳都聽得津津有味,心裏更覺得自己老婆打兩下是小菜,素姐平常還是很溫柔滴。
  到了縣衙,小九頂著風雪已是站在門首候得久了。狄希陳見他身上積了厚厚一層雪花,心裏十分感動,跳下車笑道:“九弟快家去。”
  小九看他與下車的素姐都衝他笑,曉得無礙,也笑道:“我再等等周師爺還在後邊呢。”
  春香與他擦身而過,瞟了他一眼,他笑了一笑。便走到後頭去接周師爺的轎子。這邊春香紅了臉,生怕別人看見。到處瞧,結果人人都衝著她笑,羞得她也不去扶素姐,自己先跑了。狄希陳仍站在門口,吩咐道:“叫廚房做幾個菜。晚上請周師爺吃飯。”
  素姐應了一聲兒,扶著小荷花慢慢走進院子裏,因今日小荷花很是貼心,就問她:“從小兒家裏與你許人家了不曾。”
  小荷花大大方方笑道:“我爹娘生了七八個女兒,為養活兩個兄弟,都是五六歲就賣了,哪裏還會許人家。”
  素姐穿越之前也看過幾本書,心裏以為小說家言,不可盡信。穿越之後又是生在富家極少出門。買幾個丫頭這樣的小事都是狄婆子經手,不曉得窮人家的女兒養活艱難,賣給人家做婢女比淪落風塵總要好得多。她心裏很有些可憐小荷花。便換了話題道:“我瞧你針線做得極好,明兒幫我繡幾樣小東西罷。”說話間已是到了上房。素姐坐下就覺得兩腿發軟。全身無力,隻得靠著椅子叫小杏花去廚房問有什麽吃地沒有。過了半日柳嫂兒親自過來道:“方才隔壁楊夫人命人送了幾隻極肥的野雞,這幾日都在下雪,菜都不好買呢。”素姐想了想道:“也罷了,拿今日那豬骨湯做鍋底,涮了吃罷,我記得冬筍還有,與雞都切了薄片,再配上幾樣周師爺與九爺喜歡的菜,一起送了前麵書房去。”又叫小杏花尋了兩壇金華酒也送出去。因前邊是衙役服待,免不得又要柳嫂再煮上一大鍋紅燒肉,一大壇酒,又一大鍋飯與他們吃。
  柳嫂便問素姐想吃些什麽,素姐道:“咱們中午還有那水煮魚沒有怎麽動,熱了送來。.1^6^K^小說網更新最快.”
  柳嫂陪笑道:“教三舅爺吃了,我另做罷。”
  素姐皺了眉道:“現做怕你是沒功夫了,隨便炒兩個菜就是。”待柳嫂出去,素姐就問小杏花,三舅在家做什麽,小杏花卻不敢說,跪下來隻低著頭看地板。素姐看了她半天,方歎氣道:“去三舅那裏把小桃花叫來。”
  薛老三今日趁了良機與小桃花相會,兩個人在床上拚命做了些活都餓了,想起中午沒吃飽,小桃花便自己走到後邊將那盆水煮魚熱了,另尋了些鹹肉鹹鴨之類切了一大碟蒸好,又倒了壺酒,方得意洋洋拿了去與薛老三同吃。小杏花在邊上看著不過瞪眼罷了,哪裏好意思說她。見素姐要她去叫小桃花,就不肯去,紅了臉不肯站起來。
  素姐也約略猜到小桃花與薛老三必是有什麽話說,所以小杏花不肯踏這淌渾水,卻是女孩兒尊重地意思,便教她起來,外邊叫個媳婦子去說。
  過了好半日,小桃花吃得臉紅紅的過來,搖搖晃晃站在那裏,隻曉得傻笑。
  素姐細看她脖子上隱約有幾點紅斑,滿麵春色,身上又帶著酒氣,心裏又好氣又好笑。氣她不懂事,笑她是個糊塗人。世間男子若是不得到手,還有三分愛敬,若是得了手,便覺得無味,更糊塗些地還道你能與我如此也能與別人如此,振振有詞說你不守婦道,不肯娶回家去。所以私情傳遞的多沒有好下場,她平日裏看些話本,無事也將這些故事說給幾個丫頭們聽,教導她們女孩兒要自尊自愛,所以小春香與秋香雖然有時花癡,都是發乎情止乎禮。
  這個小桃花比不得春香點著就透,素姐隻得與她明說:“就是把你給三舅做妾,也要三奶奶說個收字,不明不白的,進薛家門也沒人敬你。”
  小桃花冷笑道:“妾是個人呀,要人家敬我。”
  素姐才穿越到明朝時打發小玉蘭,因相處才一兩天所以舍得。雖然小桃花不討人喜歡,畢竟相處了也有一兩年,見她糊塗的狠了,隻得道:“也罷,我現在就將你送給三舅罷,通房也罷,妾也罷,看你自己造化。”
  小桃花因素姐不管她了,反倒喜歡起來。跪下磕個頭就去收拾自己的衣裳鞋腳。素姐見她如此幹脆,倒發了呆。
  小春香笑道:“大嫂休與她一般見識。”捧了盆熱水過來與素姐洗腳。
  素姐伸腳在熱水裏泡了半日,方笑道:“她就這麽搬了去。可將九爺挪到哪裏呢?”小春香卻不答話,隻低了頭笑。素姐又想了半日。命小荷花跟狄周媳婦說,拿鑰匙開了了後門邊一個小院兒,小小三間房,就教小桃花先搬了過去收拾。
  晚飯素姐就請了兄弟一處吃,對他說:“我將小桃花送你罷。”薛老三正忙著哄小紫萱吃豆腐。隨便應了個是字。素姐又道:“我教她搬了後門口那個小院子裏去,過幾日收拾好了你就過去住罷。薛老三聽得是後門口地小院子,離小寄家又近了幾步路,笑嘻嘻道:“俺聽姐姐的,就搬去罷。”
  素姐見這兩個天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倒笑了:“以後要是三弟妹埋怨我,可怎麽處?”
  薛老三此刻卻不糊塗,笑道:“她不舍得。惹惱了姐姐,哪裏去尋一年幾百兩銀子給她花。”因提到銀子,他來了這幾日。見小九很有幾個錢的樣子,就道:“姐夫那裏地錢都叫狄小九掙了一半去了。”
  素姐笑道:“你比他強多了去。掂記他那點做什麽。沒得叫狄家人笑話咱們小家子氣。”
  薛老三教素姐大帽子扣了下來,得意的抱起外甥女笑道:“那是。咱不和他比。”這話說得站在邊上的幾個丫頭媳婦子都要笑又不敢笑,素姐隻當沒聽到,拿青菜湯泡了半碗飯喂女兒吃。
  晚飯後薛老三還與素姐歪纏說狄家小九地不是,素姐隻哄著他,說小九不如他。到狄希陳吃得有些醉回來,他卻有兩三分怕姐夫是個官,忙摸了摸坐在邊上打盹的小紫萱地頭,高高興興去了。
  第二日早晨醒來,素姐就在枕邊跟狄希陳說將小桃花送給了弟弟,狄希陳笑道:“你是不喜歡妾地人,偏生自己心愛的丫頭一個兩個都送了人做妾。”
  素姐苦笑道:“我卻覺得自己是個異類。像我這樣現代教育的人,別說老公有了二奶,就是一夜情也受不了地。她們到好,偏自己哭著喊著要做二奶。就是人家大娘子罷,就沒有聽說哪一個喜歡自家男人納妾地,明知是火坑還要跳,傻不傻呢。”
  狄希陳知道素姐到了明朝,不曉得窮人地苦,道:“哪裏是真願意做妾!大戶人家地丫頭,比貧賤人家的女兒吃穿得都要好,再教她們嫁了去重操舊業,有幾個吃得那樣地苦,從早做到晚僅圖溫飽,多生幾個孩子還養不活。做了妾,不過大娘子麵前受些苦,也比做粗活強。要是生的兒女出息了,養老也有靠。就跟咱們那時女同學不論是不是城市戶口都不願意找農村出身的男人結婚是一個道理。”
  素姐歎氣道:“平民百姓就那麽苦?”
  狄希陳道:“肯定不如咱們新中國。就像縣衙裏的衙役捕快,照我看就是公務員了,一年銀子也撈得上百兩,很過得日子。他們家裏的女孩兒們,若是生得好些兒,也是嫁給有錢有勢人家做妾地多。畢竟咱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沒辦法理解這種想法。”
  這日上午隔壁楊刑廳家夫人親自送了狄希陳的紗帽兒過來,要與素姐說話。素姐也久仰楊夫人使得好棒槌,又想討教明朝女人馭夫之法,誰料楊夫人也是一般心思。
  楊夫人進了小小暖閣,就瞧見兩個穿著半新不舊衣裳地美婢含笑待立在門邊,見她進來,就行禮問好兒,都極伶俐。楊夫人留了心看她兩個,並不像通房丫頭的樣子,也就伏氣,再瞧暖閣內靠著窗是張八仙桌,桌下有隻黃銅火盆,一個五六歲地小姑娘正坐在那裏描紅兒。邊上站著一個看長相分明是母女地婦人,料定是素姐,還沒開口,素姐就先行了禮請她裏邊走。
  裏邊一角卻是拿木板圍了一圈凳子一樣,中間拿個沒有底的大木桶罩著一隻大火盆,上邊拿鐵架子架著,正烤著幾塊年糕。楊夫人不由走近了幾步去瞧,果然暖和。素姐便請她脫了外邊大衣裳,好坐下來說話兒。
  楊夫人便脫了大衣裳,換了家常穿地小襖兒,與素姐兩個坐在鐵架子邊說話。小春香捧了兩碗茶與一盤點心過來,楊夫人見她也是少女打扮,笑道:“妹妹房內就沒有個妾?”
  素姐笑道:“我是容不下妾的人,要她做什麽?”指著春香道:“她也是有主兒的了,許了我家九叔。”
  楊夫人取笑道:“這麽個美人兒,狄大人就舍得?”
  素姐笑道:“是有些舍不得,說還要等回家領了父母之命方嫁了她。”說得小春香紅了臉要退下去,那邊小紫萱就叫:“春香姐姐,我寫完了,你來瞧寫得好不好。”
  楊夫人娘家雖是詩書之家,她自己卻不識字,見素姐房內使的丫頭都識字,就喲了一聲道:“這麽個姐姐,生得好又識字,我都愛。不如給我了吧。”
  素姐笑道:“也是因她伶俐,就嬌慣了些,從前在老家求的人就不少,我家那個說當自己女孩兒一樣養大,給人做妾總舍不得。”
  楊夫人隻是隨口說說罷了,自己家裏那幾個還嫌多了呢,聞言笑道:“聽說昨日狄大人很給了吳太守一個沒臉。”
  素姐微微笑道:“也是吳大人大人有大量,宰相肚裏能撐船,不與咱們糊塗人計較罷了。”
  楊夫人掩了口笑道:“我倒覺得很為咱們婦道人家出一口氣呢。打兩棍兒罷了,不是和他好打他做什麽,吳大人偏看不得人家兩口子親密。”
  素姐不想多談,見女兒寫完字,就道:“紫萱的功課完了,快過來跟楊夫人行禮。”
  小紫萱便跳下凳,規規矩矩走到楊夫人麵前福了一福道:“我是狄紫萱,楊嬸子好。”楊夫人笑著受了,遞給她一個荷包,她又行了禮謝過了,方將荷包遞給小春香,又自己爬到桌上去翻論語。
  楊夫人又問:“就這一位令愛?”
  素姐笑道:“還有個大的,因奶奶舍不得孫子,要留在膝下承歡,在老家呢。過了年就八歲了。”
  楊夫人羨慕道:“還是妹妹有福氣,有兒有女,狄大人拚著官不做了也護著你呢。”
  素姐因她又繞了回來,隻得道:“姐姐膝下有幾位?”
  楊夫人收了笑容道:“倒是有兩三個男孩兒,都是妾生的,我親生的隻有兩個女孩
  春香坐在桌邊聽得真切,就與小荷花使眼色兒,小荷花省得,先退了出去又進來道:“廚房柳嫂子說米隻夠幾天的了,要請大嫂的示下,是不是趁過年前多買幾石。”
  素姐便道:“那就去買罷了,又來問什麽。”又笑道:“姐姐今日在這裏便飯吧,我家廚子做的極好的獅子頭。”
  楊夫人也因提到孩子心裏有些不快活,正好一打岔,就辭道:“左右幾步路兒,常來常往的,要那麽多禮數做什麽。我家是一刻也離不得我的,明兒閑了再來與妹妹說話,這個飯就罷了。”
  素姐便道:“去廚房說一聲,蒸好了獅子頭,給楊大人家盛幾個送去。”
  這裏才送了人出門,小春香就嘟了嘴道:“這個楊夫人,大清早的來說了一車胡話。”
  素姐笑道:“人家可不糊塗,你且往後看罷。”





網友上傳章節 第四十五章 婦女會( 中)
更新時間:2008-8-7 21:36:37 本章字數:4811

  狄希陳因聽說楊夫人走了,與小九兩個回家吃中飯。待暖閣裏八仙桌上菜都上齊了,見薛老三還沒有來,因小春香站在邊上,狄希陳就叫她去叫三舅來吃飯。
  小春香巴不得借著這個機會退了出去,坐在自己房裏叫個媳婦去叫,那個媳婦叫了半天回來道:“三舅老爺說在自己房裏吃,不過來了。”小春香便走到上房在窗外邊叫小荷花,道:“三舅老爺另叫了菜自己單吃,不來了。我有些頭痛,就不上去了。”
  狄希陳聽了道:“叫個郎中瞧瞧。”
  素姐正給小九布菜,笑道:“剛才還好好的,哪裏是病了,學人家喬樣兒,要回避呢。”
  本來小九見到素姐就愛臉紅,這下臉就更紅了,就埋著頭吃白飯。狄希陳笑道:“其實又有什麽呢。”就問素姐,那個楊夫人來說了些什麽。
  素姐想了想道:“怕是有什麽話想說又不好說的。她與吳夫人是不是處得好?”
  小九忙吞了口飯道:“這幾位唯吳夫人馬首是瞻的,約齊了十日一會。”
  素姐奇道:“難道學人家起了詩社做詩?”
  小九笑噴了一身飯,手忙腳亂擦拭幹淨了方道:“這幾位加起來識的字怕還沒有小紫萱一天描的紅多。不過拍馬而已,無事了一起說說閑話。”
  狄希陳順口道:“怕是來找你一起去的罷。”
  素姐笑道:“我和她們說不到一塊的,都是有妾服侍的夫人,將我一個容不下妾的人擺在那裏,襯得我都不賢惠了。”
  狄希陳大笑道:“原來有妾還有這樣地好處,你眼紅人家賢惠?”
  素姐放下筷子故意道:“我倒想學人家拿妾不當人的本事呢。”
  他兩個說著玩。小九卻當了真,忙道:“五哥莫討妾,害五嫂傷心。我就不和你好了。”
  小紫萱也當了真,忙站起來道:“不要妾。媽媽打。”
  狄希陳抱了女兒笑道:“不會的,爹爹有你們就夠了。”
  小九放下心來,就看不得他們一家三口肉麻,又想起來道:“昨日又有個人送了五百石地米票來,那狀紙周師爺看了說無礙。就收下了。”就從袖內掏了出來擱到素姐麵前。素姐看了看狄希陳,方拿起來攤開道:“這麽左一張右一張的收,心裏總不安得很。”狄希陳與小九不約而同笑道:“不收才不心安呢。”
  狄希陳心裏算算差不多也有一千二三百石地米票,便道:“換一千石罷,那二三百,就拉了米來,也省得拿銀子要買時他漲價。換了銀子你也好打點過年的禮。”素姐點點頭,便叫了狄周進來,將米票都給了他。讓他去辦。
  小九吃完了去尋周師爺說話,狄希陳方得了空與素姐商量怎麽防備吳大人。吳大人存了心要捉錯處兒,哪裏捉不得。隻是要這樣教他排擠了回家,兩個人都心有不甘。自己掛冠歸去。總還是個留了麵子的事。.wap,16K.Cn更新最快.若是教人開壞了評語回家官帶閑住,就麵子裏子都沒有了。回了鄉說起來也叫人笑話。
  素姐對錢財上遠沒有對妾那麽在意,笑道:“不然再送他一千兩罷。”
  狄希陳搖頭道不能再送,送的太易,人家隻當你錢來的容易是個二百五,起不到應有地作用。他又想起來素姐帶來的幾十個工匠,道:“你帶來的那些馬仔怎麽辦?天天遊手好閑,隻怕時間長了要出事。”
  素姐也是一時衝動,帶了來再要一個兩個找了借口打發,畢竟離家幾千裏遠,這樣行事太缺德,所以遲遲不好動手。忙道:“送給吳大人?也叫他開個作坊發財?”
  狄希陳笑道:“他跟咱們一樣,不能經商的。”
  素姐苦笑道:“我麵對吳夫人楊夫人,忍得很內傷。她們那個居委會我是沒福氣加入了。”
  狄希陳大笑,將工匠的事先放下,也去尋周師爺商理那個官司去,留素姐一個人麵對桌上的帳本絞盡腦汁。
  果然楊夫人第二日就使人來請素姐道:“今天幾位奶奶都在寒舍,還請狄奶奶一聚。”素姐也隻得打扮了,先教人送了幾盒點心,方找了兩個醜些的媳婦子陪著自己過去。
  幾位夫人坐下說了半日的話,吳夫人才來。正主兒一進來,幾位夫人忙都陪了笑趕著上前問好,吳夫人很有領導派頭的端坐受禮,素姐方曉得自己那日到她家原來並不是她擺架子,是一向如此。這個情形很像從前她才到公司上班,一群小姑娘圍著女上司地團團轉,使出渾身解數大拍其馬。拍馬這種技術工作素姐雖然不擅長,畢竟也練過幾年。女人的話題,不是衣服首飾就是男人。
  楊夫人說起她前幾日把自己的一個大丫頭開了臉與楊大人做妾,倒比從前聽話了些。吳夫人就衝著素姐笑道:“聽說你家跟前幾個都不錯,狄大人就沒有跟你討?”
  素姐笑道:“不過能使喚罷了,早都叫人討了去了,如今正到處尋人呢。”
  吳夫人便擺出了語重心長地表情教導素姐:“狄大人現在是七品,沒有妾還使得,若是升到了五品六品,少不得也要幾個擺擺門麵的。不如自己先挑個聽話地,也省得日日跟你淘氣。”
  素姐含笑點頭道:“正是呢,所以尋人都隻要小地,冷眼看幾年再說罷了,如今這幾個是指望不上了。”
  吳夫人又道:“妾若是不好了,你提著她兩腳賣了也罷。偏是心愛的丫頭,打不得動不得。”眾夫人都點頭稱是,素姐卻有些納悶,想起從前看紅樓夢裏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著不如偷不著這幾句,可是要問又要不好問地。怕這幾句話這個時代沒有,自己說出來也不合身份。反倒丟醜。
  誰知吳夫人來之前是打聽過的,素姐是小戶人家出身,就替她解惑道:“咱們家的丫頭比妾尊貴著哪,別說是妾,就是旁枝地正牌太太奶奶。也要讓三分的。”
  楊夫人也道:“也就風光那幾年罷了,我家這個也是輕狂的不像了,我索性給她上了頭開了臉,教她跟那幾個一處鬥去,如今倒老實了。”
  同知李大人地娘子是個矮胖的婦人,生得圓圓一張臉,長地雖然平常,娘家卻是個大族,她也道:“可不是呢。我在娘家裏,姐妹幾個,正經都是孫女。還不如個小書香在老太爺眼裏有分量,寵得她眼睛生在頭頂上看人。後來叫老太爺的學生討了去。聽說半年就教他大娘子打死了的。”
  素姐奇道:“那不是要吃官司?”
  吳夫人做出瞧不起的表情道:“深宅大院的誰敢進來。隻是這打死了也還要費點銀子,還是賣了地好。待知道了已是和人睡過,不好再討回來。”
  眾人聽了都掩口而笑,點頭稱是。唯有素姐臉上帶著笑,身上出了一身冷汗,果然是男有政策女有對策,正妻們別看大多不識字,也會撿妾與奴仆等同的空子下狠手。換現代,男人們能不離婚,樂得家裏紅旗跟彩旗一起飄蕩,小三們要是讓她們做妾,每天清早起點打扮好了自己去黃臉婆身邊捧鏡子倒洗臉水試試?不把洗臉水潑人家臉上才奇怪。隻有自己做不出來這樣的事,把小寄姐哄進家門來千刀萬剮是十分解氣,也十分缺德。
  素姐回到家就將聽來的話都說給狄希陳聽,狄希陳笑道:“這是娘家有勢力的夫人做的事了,若是娘家敗落了,寵妾滅妻的也不少見,紅樓夢裏林妹妹怎麽說的?”素姐笑道:“不是東風壓倒了西風,就是西風壓倒了東風。”
  狄希陳道:“不錯,就是這個理。何苦來,家裏女人們一堆吵個不停,生一堆孩子再跟鬥雞一樣,沒有藍色小藥丸這樣可靠的好東西,鐵杆磨成繡花針,不用風吹自己就斷了。”
  素姐因邊上沒有人,就笑他道:“那也給你尋一個磨針地罷,我也好實習一下今天學來的本事。”
  狄希陳道:“咱倆體驗古代生活,也不能糟蹋人家小姑娘啊。再說了,我又不上起點寫書,還不想當太監呢。”
  素姐伸手到他衣內捏了一下,笑道:“買本葵花寶典嘛,如今內相當道,像你這樣的,還不如木有小JJ地有出息。”
  狄希陳雖是與素姐說著玩,卻怕她當真被居委會大媽說動了心思要給他納妾。雖說種馬流的小說他看得很爽,也曾經YY過自己跟楚留香一樣玩曖昧。可是結婚過日子要地就是個踏實,找個古代姑娘,就算是有感情吧,一天兩天還罷了,時間長了,一天到晚不是吃就是穿,再不然就是你在我床上睡少了,跟她睡多了,隻能用言語無味麵目可憎八個字形容。打死了他也不想有這麽個人在眼前晃來晃去,臉上衝你拋媚眼,心裏要對你兒子捅刀子。
  想到這裏他正色對素姐道:“你別讓居委會大媽們教壞了,跟她們一樣想著看誰不順眼,先給個甜棗,再往死裏踩。”
  素姐道:“那樣缺德事做多了,隻怕生兒子沒*****。”
  因管家放出了風聲縣太爺要找幾個小丫頭,就有媒婆不住腳地領人來,素姐想著小荷花的話,隻撿那些家裏女孩兒多地挑了四個,一共花了不到二三十兩銀子。因小桃花送了老三,雖然沒有過了明路,她卻裝了一副舅太太樣子使喚人,就是素姐也瞧她不怎麽順眼。又另買了個十一二歲長相平常的小姑娘送給老三使喚。以前在家取名字都是婆婆的專利,什麽春香秋香,倒像是韓劇跟港片開會,素姐腹誹罷了,到後來小桃花杏花都出來嚇人,素姐連腹誹的力氣都沒有了。現在這四個小姑娘,雖然從六歲到九歲不等,都沒有長開還不曉得長相如何,但是看眼睛一清如水,想來都是聰明孩子,素姐又教伸出手來與她瞧,手指甲除那個最大的拿鳳仙花染過了,指甲縫裏都幹淨,再看耳朵後邊也不髒。素姐就依著長相從大到小取了名叫小梳子、小鏡子、小雨點跟小露珠。取完了自己一笑,跟婆婆大人半斤八兩,看來取名字也不容易呀。
  因小九常進來,小春香都躲了不出來見人,素姐倒喜歡她自重,就將這四個人都交給她管,與小紫萱一處學做針線,學識字。過了幾日,孩子們混到一處玩笑,若是不是小紫萱說話做事都穩重些,倒像是姐妹五個。素姐與狄希陳都非常滿意,畢竟女孩兒不比男孩子可以出門走走,在家有幾個年紀相近的玩伴,對成長有好處,不然長大嫁了人,與妯娌相處不好,在婆家就不好過日子了。
  轉眼又到過年,素姐備了四分厚禮與成都府四位上司,因夫人們處得好,都收了,也多少有回禮。素姐雖然覺得居委會大媽們開會無味,可是人家看得上她,要帶她一起玩,也隻好請三次去兩次,免不得自家也要請一兩回,卻是與她們處得極好。狄希陳笑道:“敢情這幾位都是夫人做官呢,自從你來了,我有事到糧廳跟軍廳再沒駁回過了。”
  素姐笑道:“是吳夫人大力,她娘家兄弟聽說已是稱相了。連帶著我這個狗腿也有麵子,你是禿子跟著月亮走,沾光。”
  狄希陳笑罵道:“難道狗腿也分一二三等,你是頭等?”
  素姐便過來扭他,嚇他道:“再這樣我就討個麵醜心惡的妾回家惡心你。”
  嚇得狄希陳抱頭連道不敢了。
  吳大人雖然畏妻如虎,本想借狄希陳開刀,一來做給別人看二來踢走眼中釘,如今反倒教人家與妻子處得極好,明麵上更動不得手了,心裏總想著哪裏找回來方好。
  這一日無事,與一個妾在房內說話,那個妾也不是個好的,背了大的埋怨她與別人麵子上都好說話,唯有自己家的妾,總是下著死力氣踩。
  吳大人就有些煩,自己走到前邊書房裏悶了半日,教他想到一條妙計,要送個妾給狄希陳,教他家裏也吵得不安寧才好。就讓門子去尋傳說的那個劉二海來,問他緣故。劉二海見了官,便有些害怕,將平日裏那些胡話都收了起來,一五一十說了童寄姐故事。吳大人就命人去尋童氏母子來。





網友上傳章節 第四十六章 婦女會(下)
更新時間:2008-8-7 21:36:47 本章字數:5451

  吳大人這裏要去找女人,吳夫人後邊早有人報得一清二楚,因她存了心要看看這個小寄姐何德何能,教縣太爺挨了幾十棒,就吩咐下邊,等人來了直接領到後邊來。
  吳大人等了半日,方有個門子來報說是後邊夫人接進去了,轉眼夫人就使了人來請他說話。吳大人心驚膽戰挪到後邊,裝腔作勢坐下,拿了茶碗擋著偷眼瞧去,那個年小的果然好顏色,站在那裏將一屋子的女人都比了下去。隻可惜經了夫人的眼,不然養在外宅紅袖添香,研墨拂紙,豈不大妙。
  吳夫人見了這等美人,喜歡的恨不能與她換換,看吳大人眼睛都發直了,笑道:“可許了人家不曾?”
  童奶奶忙又跪下,一言不發,隻是磕頭。小寄姐直挺挺的跪下,抬著頭看吳夫人,越發顯得眼如秋水,麵似芙蓉。吳大人不由自主道:“今年十幾了?”
  吳夫人狠狠剮了吳大人一眼道:“我們老爺憐你們母女二人孤苦,想給你們說門親事。”
  童奶奶心裏叫苦,忙小心回道:“算命先生說小女命裏克夫,所以一直不曾許人家。”
  吳夫人指了庭前經過的一個管家,叫進來道:“不妨,他也說是命硬,我將你女兒許了他罷。”
  童奶奶看那個管家,胡子都花白了,年紀隻怕比她還大些,隔老遠就聞到身上一股狐臭,地上待立的眾人見他進來了都走得遠遠的。忙將地板磕得山響道:“小婦人不敢高攀。”
  小寄姐偷眼瞧了那個小老頭,又羞又惱,咬了牙站起來。就朝柱上撞去。柱子邊正好站了個胖媳婦子,將肚子一頂,把小寄姐撞出了兩三步。眾人忙拉住了她。小寄姐一邊掙紮一邊哭罵道:“媽若是將我嫁了這個老頭,我就死在這裏。”
  吳夫人沒想到小寄姐嬌怯怯的。居然有這樣的膽氣,忙改了心思笑道:“誰不知道你是狄大人地心頭愛,我試試你呢。”
  小寄姐本來隻求一死,突然聽了這樣的話,喜出希望之外。忙跪下謝吳夫人道:“請夫人做主,我擔著這個名聲兒,除了狄大人,別人死都不能嫁的。”
  吳夫人半晌不語,邊上一個管家娘子察言觀色就笑道:“有我們夫人做主,就是狄奶奶也沒有什麽言語兒,狄大人必歡歡喜喜拿轎了來抬了你去。”
  吳大人看妻子三言兩語就將這個美人送了出去,狄家必收地,倒也趁他願。也一本正經道:“叫書房拿了我的名貼兒,送這兩位去罷。”
  吳夫人因他認時務,也頗喜歡。至於狄家如何吵鬧,素姐喜不喜歡。她卻不放在心上。誰家房內沒有一兩個妾煩心呢。
  童奶奶與小寄姐坐了輛車,童奶奶見前邊隻有個管家。就埋怨女兒道:“你隻不說話罷了,君子不開口,神仙難下手。如今進不了狄家門可怎麽處?”
  小寄姐冷笑道:“我自有話說,就是狄奶奶上吊,也要先收了我進狄家門。我生是狄家人死是狄家鬼,媽你放
  童奶奶見女兒瘋魔了,也隻得住口,打定主意到了狄家拚死去求狄希林,就是做妾也說不得了。正好這日有兩個媽媽兒又帶了幾個小女孩子來給素姐看,正站在堂下說話。吳家一個家人送了一張貼子帶了兩個人進來,將貼子丟到了桌上,拱了拱手道:“咱們大人過幾日來吃喜酒。”言罷也不等賞封兒,大搖大擺自去了。.
  素姐看著進來地是童奶奶母女二人,使勁掐了一下自己,方知不是做夢,伸手拾了貼子來看,去掉那些咬文嚼字的套話,大意就是:
  閣下懼內,有愛妾流落在外,地方潑皮無賴欺淩不能度日,本官做主,要教有情人終成眷屬,料得夫人看本官麵子,不會如何如何。
  素姐看了哭笑不得,從沒見過這樣幫人拉皮條的官兒。因是日日與眾夫人一處說話,她也學了三分本領,也沒慌了手腳,隻將兩人曬在那裏,自與兩個媒婆說話。
  等狄希陳得了消息,愁眉苦臉進來。童奶奶正墜墜不安的站在堂下,小寄姐卻穩如泰山。
  兩個媒婆子忙與狄大人見禮,狄希陳擺擺手,坐下道:“給童奶奶看坐兒。”
  素姐含笑將貼子遞給他,他看了兩眼,氣得狠狠拍了兩下桌子,就對童奶奶道:“這個吳大人怕是喝多了,還請童奶奶不要放在心上。”
  小寄姐便走上前一步道:“怎麽不放在心上?滿城都知道我是狄家的棄妾,日日無賴們在門外拋石子說胡話,道要送你頂綠頭巾呢。”
  狄希陳與素姐兩個目瞪口呆,相互望了兩眼,狄希陳清了清嗓子道:“當初蔣舉人要尋姑娘,是我多事壞了姑娘做蔣姨太太地好事。我與姑娘陪個不是罷。”說罷站了起點衝著童寄姐行了禮又坐下笑道:“怎麽就成我家的棄妾呢?姑娘還請自重。”
  素姐微微笑著,並不說話,狄希陳本來是個有點老實呆的厚道人,今天說出這樣的話來,已是氣極了。
  童奶奶本來還打算要求狄希陳說句好話,教小寄姐這樣一攔,也是發呆,因素姐微微笑,她就朝素姐跪下道:“小婦人管教不嚴。”
  小寄姐走過來拉起她媽媽,冷笑道:“且看我是不是白擔了這個虛名兒,狄老爺若是不收留我們,隔三條街就有個荷香院,憑我的名聲兒,借縣太爺的光,也能養活媽媽。不要求她。”
  素姐倒還不忙。狄希陳因小寄姐拿名聲來壓他,果然要是傳說他家的妾跑到妓院去做紅姑娘,一輩子的名聲都叫她敗壞了。他恨小寄姐恨得咬牙切齒,就想甩她一耳光,又因為打女人不光彩。在那裏躊躇,素姐就看出來了,笑道:“收留你們。沒名沒份的,說出去也不好聽。”走到童奶奶跟著拉著她地手笑道:“實不是狄大人不想納妾。隻因家裏地規矩兒,妾必得在家生子兒。說起來你們是客,哪裏好意思開口。”就叫春香,“正好這兩個媽媽在這裏,你寫張賣身契來。”
  素姐又對童奶奶笑道:“我也心疼妹妹在外邊過的苦。不如我出幾兩銀先買了她,認了狄周媳婦子做媽,方好光明正大帶了回山東見人。”說完了就衝著小寄姐笑,狄希陳在邊上急得直跳,不知道素姐葫蘆裏賣地什麽藥,卻不好拆老婆大人地台。
  小寄姐冷笑道:“身價一百兩。”
  素姐忙接口道:“一千兩也買不來妹妹這麽個美人兒,隻要一百,是我賺了。”小春香早將賣身契與兩個大元寶拿了出來,小寄姐便走上前來畫押。那兩個媽媽也上來畫了十字,笑道:“恭喜奶奶家又添人口。”素姐便每人給了一兩銀地賞錢,笑道:“這一百兩銀童奶奶拿去罷。”
  小寄姐搶上來拿了銀子遞給她媽媽道:“媽媽收好了給兄弟留著。”
  此時內堂家人們都在門口看熱鬧。狄周媳婦子大著膽子走上來道:“俺沒有那麽好地命,認不起這個閨女。”
  柳嫂子卻是與素姐貼心。忙走上來笑道:“這個丫頭給我使罷。廚房還少個燒火的。素姐故意歎了一口氣笑道:“小寄姐,你先跟著柳嫂子去罷。我且勸勸狄大人,教他過一二十年消了氣,馬馬虎虎收了你罷。”
  小寄姐再傻也知道是上了素姐地當,此時賣身做了她家的奴婢,娶不娶卻是她說了算,便冷笑道:“這世上沒有強買強賣的。”
  小春香將手裏地賣身契一揚道:“你已是咱家的奴才了,想贖身,下輩子罷。”走上前來轉了兩圈,笑道:“府裏的丫頭都歸我管。”偷眼看素姐滿眼笑意,又道:“照家規,不聽使喚的二十棍,妹妹仔細了。”
  那童奶奶看他家都是一夥兒,忙跪著膝行到狄希陳麵前苦求道:“狄大人,放咱們母女一條生路罷。”
  素姐便冷笑道:“我狄家待下人最是寬厚,你問問哪家肯一百兩銀子買你女兒?好貴的價兒,自當好好使喚。”
  狄希陳雖然不忍,卻氣不過這母女二人都不知進退,逼得他進退兩難,便板了臉不肯開口。
  素姐又笑道:“你是我家小寄姐的媽,教你住外邊我也不放心,狄周媳婦子收拾了三舅爺對麵的小院給她住,教她規矩,不許出門丟人現眼。童奶奶心裏叫苦,怎麽撞到這麽狠人的手裏,卻怕素姐打她女兒板子,強裝出笑臉來謝了素姐,方一步三回頭跟著狄周媳婦子走。
  素姐見小寄姐臉色發青,便道:“小寄姐呀,要做小老婆,你還要學著點。我家小春香比你強多了去,等哪*****比她出息了,我才好意思擺酒請客,不然教人家說我不賢惠,什麽髒的臭地都拉男人屋裏,就不曉得挑個出息的。”
  又揮了揮手道:“你且跟你媽一起歇幾日罷。”
  柳嫂子就與一個身量高大的媳婦子一邊一個架了她拖到後門地小院裏去,童奶奶眼淚汪汪的哭道:“柳嫂子,你且與狄大人說說好話,放咱們出去罷。”
  柳嫂子笑道:“童嫂子且放心,他日做了童親家母,有你樂地。”
  還是跟著來地小板凳嘴快,罵道:“咱們大人瞎了眼,一路幾萬裏帶了你們來,到處丟人現眼。要做妓女自去做呀,唬殺人呢,不關著你們,教人家編了胡話笑話咱們?”
  柳嫂子罵兒子道:“咱們做下人的,操什麽心,指不定哪天她就是童姨太太了。”
  小板凳骨嘟著嘴道:“她也配!咱們大哥與大嫂多好,教她害得大哥被打了幾十下,連狄九爺都說她是個狐狸精,誰挨誰倒黴。”
  狄希陳卻走了過來,正聽到小板凳說這個話。抬手給了他一個腦崩兒趕他出去,對童奶奶道:“當初我帶了你們四川來,卻是好心辦了壞事。我狄希陳有兒有女。為什麽要娶個妾回來自尋煩悶。今日令愛說地那些話換了別人如何,童奶奶心裏有數。不要以為咱們好性兒能由著令愛亂來。”
  他想了想又笑道:“你們且住下罷,賤內已是消了氣,也教你們安心住下,她哄著寫了個賣身契,也是一時氣不過。何況有了這個在手。那個吳大人便不安好心也不好下手。待你們回京,自會將賣身紙還給你們。”
  說罷拱拱手道了聲得罪了,就吩咐道:“後門給我鎖上,以後隻許從前門出入。要是誰走丟了,大明律怎麽治逃奴的?休怪我不看往日情麵。”
  這裏轉身出了院子門,素姐卻站在門外,狄希陳拉了她的手走回去道:“我們,是不是做得過份了?”
  素姐笑道:“你說的很好。我存了心要騙張賣身契卻沒有那麽好心就是,還不還。看我心情。”
  狄希陳笑道:“罷了,你若真是壞人,早拖了她打幾十下打發她去做燒火丫頭去了。我看你當時一點不惱。就知道你有招。”
  素姐點頭:“這個小寄姐,放在外麵與你我名聲都有礙。若是沒有這張紙。放在家裏又名不正言不順。我固然不會學人家怎麽樣,可是防她一防。不算壞心眼罷。隻今天說話刻薄了些。”
  回到堂前,那兩個媽媽還等著,素姐便胡亂又買了她們一個小姑娘,笑道:“這個給那位童姨太太使罷,咱們家地丫頭,哪一個比她都強,她也使喚不動。”
  那兩個人販子拍馬道:“狄奶奶還是心好,這們個人就該真賣了院子裏去順了她的心願才好,哪個好人家閨女說得出那樣的話來。”
  其實素姐心裏倒是有三分佩服小寄姐膽子夠大,心夠狠,若是換做現代社會,與她同事,這樣地人一定是女強人。隻可惜這個脾氣兒生錯了時代,又來搶她的男人,隻好關著她,省得別人口舌。
  第二日楊夫人又來請素姐過去,一進門幾位居委會大媽都在,見她來了,吳夫人先笑道:“什麽時候擺喜酒?”
  素姐笑道:“多謝夫人送了她來,奴家本來早就想尋她來家,隻是他不知道我心事,總是不肯。”
  楊夫人也笑道:“她可是趁了願了,說是生是狄家人死是狄家鬼。”
  素姐聽了這話,不免有些生氣,笑道:“且養著罷,哪日去了那些毛病再收房不遲,我與了她母親一百兩銀寫了賣身契,先當丫頭使喚,若是當真不好,也隻得罷了。”
  吳夫人與楊夫人都點頭道:“狄奶奶好安排。”此話略過不表,吳夫人因前幾日素姐提到她家帶了幾十個工匠,便有意想討了來。問她道:“你家何時開作坊?”
  素姐便說不開了,開了春給了工匠銀子,要他們各自家去。吳夫人就說她娘家就是鄰省,離著這裏不過兩千裏地,正少這們幾個工匠,素姐便高興道:“正愁養不活他們呢,夫人娘家正找人,正好雇了他們去。”忙忙地就要回家安排他們到吳大人府上。
  吳夫人極是滿意,覺得小素姐知情知趣,卻不知素姐家這些工匠都是些傻不拉機的刺頭。也等不及天氣變曖,頭天送了來,第二天就安排他們坐船送回娘家去了。
  卻說素姐與狄希陳本來都不是那心狠手辣的人,過了不到一個月,便教人開了童奶奶院子門的鎖,也讓她們出來走動走動,隻不許出去。童奶奶心裏不知道念了幾千幾萬聲阿彌陀佛,隻盼著狄希陳早日回京述職,到時女兒雖然是十八九歲的大閨女,找個平常人家地女婿卻也不難。
  薛老三卻十分為難,自從小寄姐與他住了對門,他就覺得小桃花礙眼,日日夜夜想問姐姐討這個小美人,隻是有賊心沒賊膽,走到素姐跟前,見姐姐一笑,兩個膝蓋就發軟。





網友上傳章節 第四十七章 關門
更新時間:2008-8-7 21:37:09 本章字數:4958

  薛老三曉得姐姐姐夫必不會將這個女人真個收房,睡夢裏都想著將小桃花換了小寄姐。有一次就摟著小桃花叫寄姐姐,小桃花正飄飄然做三舅太太的美夢想著回家將他正房大娘子一腳踢開自己做正房呢,冷不防一盆冷水從頭潑到腳底板,童寄姐三個字就穩穩裝在心裏生了根,長出刺來。
  第二日早上起來,小桃花頭也不梳,臉也不洗就跑到小寄姐住的院子門口,拿了根板凳擋著門坐在那裏罵:“一個做女人家的,自己要跑去荷香院做*****,丟盡了你家祖宗的臉。還想著做姨奶奶,做你娘的春秋大夢。也是大哥大嫂好脾氣收留你,就想著勾搭人家漢子,休說狄家,就是咱們薛家也不要你這種沒屁股不能生養的小賤人。”
  小桃花這裏翻來翻去的數落,家人裏邊雖然瞧不上小桃花的也多,都道她罵的解氣,也沒有人去勸她,更無人去與素姐說。童奶奶在院子裏死命的拉著女兒,不讓她出去,哭道:“你消停些罷,總是你不好,說的那些話傷了人家體麵。”
  小寄姐咬著嘴唇,心裏也後悔,臉上脹的紫紅,甩開了她媽媽的手道:“索性我一繩吊死罷了,也省得丟人現眼。”
  童奶奶唬的魂飛魄散,衝她女兒跪下道:“咱們為什麽千萬裏逃了成都來?你若是死了,媽還能活著嗎。狄大人跟狄大嫂都是心善的好人,必不會真為難咱們。且過了幾日等狄大嫂消了氣,我們去求她,回京裏去罷。”小寄姐年紀輕輕的,哪裏舍得真的去死。本想著唬一唬狄希陳,卻想起小秋姐的故事來,教她媽一勸。也就順勢軟了下來。
  卻說薛老三醒了枕邊摸不到小桃花,側耳細聽在前邊與人吵鬧。披件衣裳光著頭就出來。那小桃花正對著三兩個邊上看熱鬧地人說的口水四濺,冷不防薛老三一手抓住她的頭發,踢了她兩腳罵道:“大清早地在這裏嚎喪,小心請了家法侍候你。”
  誰知他這樣氣勢洶洶出門,回手關了院子門。趕緊鬆了手又哄她:“那是咱姐夫的心頭愛,得罪不起地。”
  小桃花本來哭哭啼啼,因他說是咱姐夫,自己那不也成了主子,心裏歡喜,臉上就露出笑來,呸了一聲道:“她也敢想,大嫂是什麽脾氣你不知道?你身上的青印子怎麽來的?必是等坐船回鄉,拿麻袋紮緊了拋江裏去。如今且哄著她呢。當我不知道。”
  薛老三就問:“你是哪裏知道的?”
  小桃花道:“是小春香她們幾個說起,小荷花猜的,還教小春香說了她幾句呢。”
  薛老三方曉得不是素姐發話。這個小美人他還有三分指望,笑道:“你休學人家。與她好好處。將來都是親戚呢。”
  小桃花半信半疑,還想問他為什麽做夢叫寄姐姐。因剛才吃他兩腳踢得腰上生痛,就不敢,隻得去廚房討洗臉水。
  童奶奶勸服了女兒,就要去廚房拎洗臉水,小寄姐道:“媽,我和你一起去吧。天底下哪有做娘地日日與女兒拎洗臉水的理。”童奶奶覺著女兒經此一罵一勸,也有些懂事了,便依著她,兩人一起,恰巧就在廚房門口遇著了拎了一錫罐洗臉水出來的小桃花。.wap,16K.Cn更新最快.因童奶奶略讓的遲了些,就讓熱罐擦著了手。小寄姐便忙拉著媽媽的手瞧,正好擋在小桃花跟前。
  廚房裏邊小春香與小荷花也拎了洗臉水,因道上擋了三個人不得過去,小荷香就先道:“桃花姐姐,再不走水就冷了。”
  小桃花移了半邊身子還沒說話,小春香見是童氏母女,因柳嫂得空與她提過說童奶奶想將寄姐嫁給小九做妾,她就更不待見這兩個了,隻是爭風的話卻說不上來,就道:“桃花還罷了,前麵那是誰呢,還不讓開些,回頭主子洗臉水涼了,咱們做丫頭的可就要挨板子了。”童奶奶拉著女兒讓開,正要陪不是,她又笑道:“瞧我這記性,我家寄妹妹才做的奴才,怕是不曉得規矩,童奶奶是客麽,你怎麽那麽大膽讓客自己走到廚房來。”說罷眼睛也不瞧他三人,拉了小荷花衣袖一把要走。小荷花也瞧不上小寄姐說那些荷香院之類的話,故意邊走邊笑道:“姐姐莫生氣,她本是要去院子裏地姐兒,哪裏會做咱們丫頭的活。還妾呢,給咱們提鞋都不配。”
  其實這幾個丫頭都是在素姐身邊久了,就是小桃花笨些,也曉得素姐是不肯給狄希陳納妾的,不然在山東那麽些人勸他兩口兒,都不為所動,倒教小寄姐這幾句話唬著便肯麽。所以揣摩素姐地心思,料素姐是要將人哄在家裏慢慢修理,方敢對她們冷嘲熱諷。
  童奶奶見女兒脹紅了臉哆嗦著嘴唇,忙拿手指甲死死的掐著她地手,不讓她動,待這幾人都走遠了方放手,走到柳嫂跟前笑道:“嫂子忙,俺們來搭把手。”
  柳嫂笑道:“不敢不敢,教小寄姐拎了水回去罷,哪裏敢勞動童奶奶。”另換了麵孔說小寄姐道:“咱們家不養閑人,如今家裏待換季了,你分幾件衣裳去做罷。”就將邊上一個大包袱拿給她道:“你自己地跟小桃花的,都是三套。”
  童奶奶忙上前接了道:“可是,怎好白吃人家茶飯,正想著跟嫂子討差使呢。”
  柳嫂雖是不喜歡小寄姐,也覺得童奶奶一向會做人不討厭,便道:“童奶奶是客,哪能讓你動手。實話跟你們說,咱們大哥斷不會納妾地,並不是怕娘子吃醋,是打心底裏頭敬愛。以後這狄家人呀狄家鬼呀的就不必再提了。”說得小寄姐滿臉通紅,拎著包袱與水罐先走了。
  童奶奶便坐在灶下與柳嫂兒燒火說些閑話,趁房內幾個人都出去了方軟語道:“其實孩子那些胡話是教吳夫人嚇的,不是她覓死覓活的,隻怕就教吳夫人配了個老頭子了。”
  柳嫂兒鼻內笑了一聲。卻不做聲。童奶奶又道:“不知道九爺在不在家。一路上他倒是極和氣的。柳嫂兒笑道:“九少爺與咱們大哥大嫂都是極好地,日日一處吃飯。大嫂心愛的小春香都許了他呢,還要等回鄉正大光明的擺酒唱戲成親。”
  童奶奶呆了半晌道:“九爺家裏沒給他訂親。就讓他娶個丫頭?”
  柳嫂子因從前童奶奶透了口風,也明白她地心思。話裏帶著勸她的意思道:“小春香是大嫂跟前最得意地一個人兒,九少爺有什麽不願意的?也是因家裏訂了親不好沒有妻先有妾,要等娶了親方抬她進門。”偷眼看了看外邊無人方道:“論相貌論脾氣,就是第二個大嫂,隻怕他家的大娘子日後都不如她得意。”
  童奶奶已是死了心。點頭道:“你家狄奶奶說話不帶笑臉不張口,哪怕是對著下人都細氣細語,我卻很有些怕她。”
  柳嫂子笑道:“她本行的直坐的正,凡事都講道理。他們兩口子,隻是不要討妾,萬事好商量。就是咱爹咱娘下狠說了幾次也不成地。”因鍋上蒸的包子都好了,柳嫂就撿起十來個裝了盒子,又一大罐粥一起遞給她道:“童奶奶先請回罷,若是教人上去說我讓你幫忙就不好了。你看著小寄姐一點兒。休教她出門,也省得這幾個姐姐們為主人出氣。”
  童奶奶道了謝回家,就見女兒站在桌前擺了碗筷等她。將盒子揭開道:“這是才蒸好的包子,快趁熱吃罷。”
  小寄姐隨手拿了一個咬了一口道:“什麽好的。裏邊還不是肉餡呢。”
  童奶奶氣極。將手裏的碗放下道:“如今你深宅大院裏住著,吃不愁穿不愁。說了那麽些話,人家也沒有認真跟你計較,還想怎麽著。”
  小寄姐道:“我不是賣給他們家了麽,不吃他的穿他的,我傻呀。”
  童奶奶罵她:“死妮子,若不是你受不得人家激賣身契上畫了押,咱們說些軟話兒,已是回京去了。”
  寄姐笑道:“回去還不知落在哪個手裏不得好死呢,我瞧這個薛素姐也是紙老虎,說不定我哪天翻了身就在她上邊。媽你不是常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麽,我就先吃這苦罷了。”
  童奶奶見這個女兒不可理喻,必是前兩年跟小秋姐一處學壞了,氣道:“你在這屋子裏,休出去討罵。”自己氣得頭痛回裏屋睡著去了。
  小桃花當時教薛老三唬住,等回屋梳了頭洗了臉,想了半日還是不放心,就輕手輕腳溜到寄姐窗下偷聽,聽了這些好話,就忙忙的報與素姐知道。素姐聽了麵上雖還帶著笑說道:“怕是隔得遠些聽錯了罷。”心裏恨不能將小寄姐碎屍成段,隻是她依稀還記得書裏那位折磨死了一個小丫頭差點見官的故事,不好無緣無故下得手,更不能讓她在狄家出什麽事。畢竟狄希陳與上司不合,若是人家送來地人有什麽不好,就教人家捉到錯處了。想了半日,還是先由著這個小桃花與她鬧罷。便笑道:“她是新來的,萬事你且讓著她些,說不定哪天攀上高枝兒,做了狄奶奶、薛奶奶都說不定呢。看各人造化罷。”
  小春香站在邊上,聽素姐這樣說,意思是要看笑話了,還怕小桃花聽不明白,也笑道:“我聽說三舅爺以前常往後門外頭不知道哪一家去,也許喜事就近了呢。桃花姐要不要去認認門,將來怕也是姐妹。”
  待小桃花變了臉色忙忙走開,小春香就跟素姐說:“那個童氏也太不像話了些,大嫂你忍得我可忍不得。”
  素姐笑道:“誰瞧得上她那樣兒呢,不過她是吳大人想找麻煩的一竿槍罷了。在外邊與咱們名聲有礙,當初我又不好動手收拾得她,怕人家說咱們強搶民女啦什麽地。老天開眼教她自己送上門來,還傻乎乎真寫了賣身契。先看好她,休教她近你大哥與九少爺的身。待過些日子吳大人丟開手,咱們尋個人嫁了她罷,就無事了。”
  小春香因素姐提到小九,就有些不好意思,丟下梳子道:“大嫂好好地又拉扯上我做什麽呢。”
  素姐看了她笑了半日道:“那童奶奶可是十分有心想要你地九少爺做女婿的,不然我去說合說合?”
  小春香呸了一聲道:“那個名聲兒在外,誰家肯讓她進門,還不如小桃花呢。”
  素姐搖頭笑笑,其實她心裏早就煩了,照她第一時間地反應,最好衝上去抽那個小寄姐幾十下耳光,再吊起來打一兩百下,然後賣到妓院去方解氣。隻是換了現代社會,做小姐的想要嫁人還不難,肯吃軟飯的不少。這樣的古代社會,她雖不曉得多少民生疾苦,也做不來草菅人命的事,所以事事小心,時時在意,怕自己痛快行事卻給別人帶來一生的悲劇。古代人納妾是理所當然的事,若換了隨便哪個,隻怕在船上就順水推倒了,然後妻妾表麵上歡喜,背地裏互掐,也這麽著過了一輩子。隻是她心裏總有些擔驚受怕,她們穿越到古代來,並沒有什麽高門大戶的靠山,一步錯步步錯,若不是運氣好當個小官兒,隻怕掙了幾兩銀子也教人家搶了去。
  待到吃早飯時,素姐就當了丫頭的麵故意對狄希陳道:“你可當心了,聽說小寄姐要吃得苦中苦,做我頭上人呢。以後離她一百步遠就繞開,我怕她沾了你的氣味就敢跑來跟我說她有了。”
  狄希陳笑道:“不敢不敢,你將她安在不順路的後院,我的氣味兒一個月不洗澡也就三步遠吧。倒是當心你家老三,好老實的人麽,才來幾天就拐了我家一個人,千萬讓他將這個拐了去。素姐笑道:“你家不要的,就想著丟我娘家來,好讓她回去跟你妹子吵架麽?”
  狄希陳因素姐這樣說,心裏就有了防備,進來出去身邊總有人跟著,就是小九知道了緣故,笑了半日,也跟小板凳兩個形影不離。一大家子人冷眼看小寄姐跟了狄希陳十來天,又教小桃花明裏暗裏盯著她嚴實,走近幾十步的機會也沒有,還是童奶奶最後知道了,一把將她拉了回家關在房內不許她出來丟人現眼,狄希陳才長吐一口濁氣。
  這一日本是居委會大媽開會的日子,因過了午時還沒人來請,素姐樂得在家與女兒一起讀書。就聽見隔壁吵了起來,他家隔幾日總要鬧半天的,大家都習慣了。誰知小春香住了筆道:“平常總要大半個時辰的,今兒倒快。”站起來就跑到後門去看,就聽得一個楊家的丫頭棠裳敲門,忙開了門引她見素姐,那個棠裳道:“我們家大人剛才被布政使司傳了去說話。聽說要摘成都府還是成都縣的印,我們奶奶教你們快收拾些,將細軟零碎都藏起來,經了那幾人的手,就什麽都沒有了。”
  素姐吃了一驚,一麵叫人前邊尋狄希陳與周師爺捎話,一麵就忙亂著收拾金銀細軟。





網友上傳章節 第四十八章 轉機
更新時間:2008-8-7 21:37:21 本章字數:3723

  狄希陳正與周師爺一處說話,聽了這個消息不免慌了手腳,丟了手上的文書就要回家。周師爺一把扯住他的袖子道:“莫急莫急,八成是那位吳太守。先教人去吳府門口打聽消息去。”
  小九已是走到了門口,聞言回頭笑道:“我去。”坎上帽子便一路叫小板凳一路小跑著出去。
  周師爺拉著狄希陳坐下道:“且坐坐罷,等令弟回來就知道了。”
  狄希陳想著素姐一個人在後邊不知道怎樣的擔驚受怕,人雖勉強坐在那裏,眼看著周師爺的嘴一張一合,心裏亂成一團麻。周師爺勸了他半日,說得口都幹了,他什麽都沒聽進去。
  狄希陳正在想主意要學項少龍拖家帶口大逃亡,小九已是笑嘻嘻進來道:“是吳大人摘印了。一群人圍著他家呢,大門口四五頂大轎子,我聽得裏邊吵鬧,教小板凳在那看著。”
  狄希陳就跳起來道:“你喝口水歇歇,我去後邊跟你嫂子說去。”飛一般走到後邊。
  素姐正在上房,給女兒胳膊上套金鐲子,見他回來忙道:“怎麽樣?”
  狄希陳笑道:“無事,是吳大人家。”素姐哎呀叫了一聲道:“就是他們家,我們也要倒黴的,送了他家差不多兩千兩呢。”
  狄希陳也嚇了一跳,又急忙出去尋周師爺說話。素姐又將女兒胳膊上的幾個金鐲子都取了來,並自己身上的十來個,與小春香身上的十來個,一一都放進盒子裏收好,自去收藏不提。轉眼狄希陳就打發了小九進來與素姐報平安道:“他家隻是摘印。家都沒有抄,隻教搬出去呢。想來無大事,嫂子不要著急。”
  因吳府外邊圍得緊。成都那幾位與狄希陳都不敢買消息,各自懷著鬼胎在家偷偷收拾細軟。一連過了十幾日。晚間素姐與狄希陳都是一夜沒睡,相互守著到了天明,聽雀兒在樹梢上叫的歡了,方無精打采開了門叫人進來。那一日小板凳卻起得早,等開了大門他就躥了出去。早飯時方回來,衝到廚房裏抓了個包子邊啃邊跟他娘說:“那個吳夫人娘家,連夜來人接了吳大人一家碼頭坐船走了。”
  狄希陳與素姐雖然在家沒有聲張,可是家人們都曉得些兒,正是人人自危地時候,聽得小板凳這樣說,首先狄周就道:“你先去跟大哥大嫂說知,俺們幾個分頭去看看。.Wap,16K.cn更新最快.”便拉了幾個老成的仆人分頭去吳府與碼頭。
  狄希陳已是吃完了早飯,在自家院子裏頭轉來轉去。不想去縣衙見周師爺,聽小板凳這樣說了,喜道:“我還當周師爺哄我的呢。原來真地無事呀。”等到狄周回來報了無事,想了想又道:“這麽忙著搬了出去。隻怕是新官到了。我穿了大衣裳先出去罷。素姐你準備禮物罷,等與隔壁楊大人家約齊了一起送去。”
  素姐道:“他們走了就無事?”
  狄希陳一邊穿官靴一邊笑道:“是革職。所以走得快。你想想,吳夫人娘家來了人,哪裏會有事,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呢,隻怕過幾個月吳大人高升了還說不定呢。你放心罷。素姐賞小板凳一兩銀子,那猴子卻不肯要,跪下來笑著求素姐:“俺就想吃那個水煮魚,還求奶奶親手做一盆俺一個人吃。”地下的媳婦丫頭笑得都抱著肚子罵他:“小猴兒,快將銀子交給你媽罷,當心吃多了肚子痛。”
  素姐含笑點了點頭道:“這些天大家都受累了,是得好好歇歇,叫狄周跟狄九強去買魚去就是。”又叫小春香拿了幾吊錢出來道:“這些教柳嫂兒今晚上加菜,要吃什麽你們自己去說。”
  小春香忙瞪了小板凳一眼道:“還不出去,裏邊是你站地地方麽。”拉著他一起去了廚房,眾人歡笑不提。
  小寄姐先聽說狄希陳要摘印,也有幾分擔心,待到童奶奶去廚房取了晚飯回家跟她說已是無事了,想到素姐還是高高在上的縣官夫人,她又不快活起來,悶悶的坐在那裏撥飯玩。
  童奶奶對她已是失望,隻要她在家不出去丟人現眼就好,也不管她,自己吃完了飯又去廚房幫忙。
  誰知到了門口,小荷花攔她道:“今兒我們大嫂要親自做幾個菜,你且出去罷。”
  童奶奶每日在奴仆堆裏好話說盡,也不見素姐放她們母女出去,就想當麵求素姐,哪肯放過這樣天賜良機,就陪著笑臉兒道:“好姐姐,你就讓我進去罷,咱又不是外人。”
  小荷花冷笑道:“等咱們都死光了教你家小寄姐成了內人你才不是外人呢,走遠些。”
  童奶奶因是自己說話造次了,小荷花這樣傷她,也不惱,又笑道:“姐姐說哪裏話,還求姐姐在大嫂麵前說幾句好話讓咱們家去呢。”
  小荷花道:“你住在這裏是不像,要走就走罷,哪個留你。小寄姐卻是咱們真金白銀買了回來的……”
  小春香就出來問:“誰在那裏說話,大嫂教帶裏邊去呢。”看見是童奶奶,就白了她一眼扭了頭回去。
  童奶奶當初在京裏,從富貴到貧賤,什麽樣的人沒有見過,什麽樣地冷嘲熱諷不能受得,她隻當沒有看到,還是笑嘻嘻跟在後邊跨過門檻。素姐正和柳嫂兒都係了圍裙在那裏配湯料。小春香不說話,素姐便當眼前沒有這個人。柳嫂兒雖然可憐她,也隻當做看不見,童奶奶足足等了小半個時辰,素姐站不住了坐下喝茶,方將那張笑僵了的臉遞到素姐跟前,就要跪下行禮。素姐等她跪下磕了個頭,方慢慢放在茶碗。待笑不笑道:“這不是童奶奶麽,還不快扶起來。”
  柳嫂兒方做勢要拉她起來,童奶奶跪著向前又行了一步道:“都是我的不是。還請狄夫人消消氣,我們寄姐再也不敢了。您老人家抬抬腳。咱們就感激不盡了。”
  素姐正色道:“這麽說是我故意與你們為難嘍。千萬裏將你們從京裏騙了來,好吃好喝當佛一樣供著,還要等小寄姐做我頭上人,原也是我的不是。”
  童奶奶見素姐連她女兒在家說的那些體己話都知道,料想再說好話也無可挽回。隻拚命在地上咚咚將頭磕地山響。
  素姐終是不忍,命柳嫂兒拉起來,額頭上已是雞蛋大一個血包。素姐道:“可憐天下父母心。送她回去,咱們狄家是不敢娶荷香院的頭牌的,你叫令愛死了心,老老實實做幾年活罷。若是她打了不該打地主意,我拚著壞了名聲兒也要遂了她地心願送她去荷香院。”
  童奶奶聽素姐這話雖是嚴厲,卻大有正經,忙謝素姐道:“小寄姐有奶奶調教。必能出息些兒。”素姐揮手道:“令愛能有你一半明白事理就好了,你去罷。看她自己是要做人還是要做鬼,你磕一千個一萬個頭也不頂事。”
  柳嫂兒知道素姐看見童奶奶嫌煩。就拉著她出去,背了人悄悄兒跟她說:“大嫂雖然嚴厲。並不做踐下人地。你隻管好了小寄姐休叫她再生事,自有你們的結果。以後休在大哥大嫂眼前轉。若不是大嫂擋著,早叫大哥將你們送回京了,我聽說京裏還有個蔣舉人上告,官府發了海捕文書尋你們呢。”
  童奶奶聽說蔣舉人還在尋她們,也有七分相信,滿口道:“我們必不出院門地,狄奶奶麵前還請多美言幾句。”童奶奶回到家,想起自己這個女兒不曉得事,換了別人家必先打了半死,或配家人,或叫媒婆子領了去,如今吳大人已是走得遠了,又沒人查考狄希陳是不是真納了妾,素姐待她們已是極寬大,心裏十分感激素姐行事。便日日安分看著女兒,不許她出去,苦口婆心的勸她:“將來找個小戶人家,咱們有這許多銀子,買上幾十畝地,一頭牛,哪裏過不得日子。休要再賭氣。”
  小寄姐卻道:“不把銀子還她,她肯放咱們走?娘別教他們哄住了。”自己走到一邊撿起針線來做,先做完了自己地,才做小桃花跟她使喚地小銅錢的衣裳。
  小桃花故意一日幾十遍地使她的小銅錢來催,好容易做得了,又嫌這裏不好那裏不好,教她改了袖子改領口,要踩她取樂。小寄姐都低頭一一受了,童奶奶心裏納悶:難道真開竅了?
  那成都府吳大人革了職,暫知成都府的是南陽的同知林白林大人,這位林大人卻與相於庭是同年,當初京裏一處喝酒聽曲的好朋友,與狄希陳,楊刑廳都是舊識。狄希陳送了厚禮,他一句推辭沒有都收了,第二日林夫人親自過來回拜,送的自家釀的二十壇梨花白,並十簍江魚與些吃用之物。素姐也按品大妝與她見禮,這位林夫人卻也識得幾個字,房內並無妾待,兩個就極說得上話來。她也聽說有小寄姐這麽個奇女子,便想請來見見,素姐笑道:“罷了罷了,論長相還不如我跟前這幾個呢,勝在不要臉罷了。”
  林夫人因眼前這幾個都算出色,笑道:“不是她生地不好罷,隻怪姐姐會調理人兒。若我是男人,天天對著她們,也不想討外頭的。”素姐便調開話題道:“今日因姐姐來,預備了些南方的點心,姐姐嚐嚐?”
  林夫人見天也晚了,就道:“是特為我做地,教她們裝了盒子我家去吃罷,不然我們家那位又要說我吃好吃的偏著他了。”就站起來請辭,素姐一直將她送到中門,
  回家坐定,素姐忍不住氣道:“果然好響亮地名聲。”因麵前站了幾個人,就不好再說什麽,心裏計較要將她送人。





網友上傳章節 第四十九章 狄神仙
更新時間:2008-8-7 21:37:34 本章字數:4843

  這日正好初九,是舊例放告的日子,狄希陳在衙裏坐了一天,中飯都不曾回來吃。天都黑了方與小九回後衙吃飯。回到家見屋子裏鴉雀無聲,小春香跟小荷花幾個都在外邊靜靜垂手站著。狄希陳以為林夫人還沒有走,掉了頭就要去小九的院子,小荷花上前一步道:“是三舅在裏頭。”
  小九因小荷花叫住了狄希陳,料得是素姐在裏邊教訓教訓薛老三,就拉著狄希陳站在窗外聽。
  “姐姐,那個小寄姐就賞了我罷,一個丫頭罷了,橫豎你是要送人的。”薛老三苦苦求道。
  素姐哼了一聲道:“休想,你要是有什麽歪心我就送了你回家去。”
  狄希陳怕素姐說出什麽不中聽的話來,忙高聲笑著走了進去,對小舅子道:“你姐姐待你如何?數一數二的小桃花都送了你了。這個實在是名聲不佳,又不賢良,若不是吳大人插了一手,早打發了她。”
  小九已是笑出了聲道:“真討了家去,好不好,人家也不跟你哭鬧,隻吵著要去做*****,你還要出去見人麽。”
  薛老三雖然愣,說到名聲兒,卻也害怕回家教老古板的爹娘罵他,隻得含糊道:“可惜了她還有幾百兩銀子,不知道要便宜哪一個。”
  素姐與狄希陳、小九三個相互看了一眼,都不好說得話。小九識趣,就說新來的知府林大人規矩與吳大人不一樣兒,如今成都縣告狀的都少了好些。素姐就問為什麽。
  狄希陳道:“吳大人手裏,被告是必出銀子的,若是告倒了。更是不得了,所以人人搶著要做原告。這位林大人,卻是不論輸贏。先人各一半。告狀為的是什麽?還不是銀子。”指了指素姐那個放在條桌上地零錢箱子又道:“穩賺不賠的生意人人都肯做的。可是不論能不能告倒人家,自己就要先出銀子。就不劃算了。差不多地,就私了了。上行下效,我有樣學樣,也就少費了好些口水。”
  素姐還沒有怎麽著,薛老三就先替銀子發愁道:“那可怎麽處?銀子都飛了咱們吃什麽呀。姐夫還是照吳大人手裏的舊例罷。”
  狄希陳心情卻好,慢算給他聽道:“成都是附省地大縣,就是什麽都不收,一年也有近二千兩銀子呢。吳大人前車之鑒不遠,林大人新官上任還有三把火,咱們跟在後邊行事就是。”
  小九也舒服的歎了一口氣,攤開手腳半躺在椅子上,笑道:“就是照從前,五哥肯收人家的銀子的也不多。每次我將大把銀子推出去。心都痛得打滾。”
  薛老三本來就不忿小九,以為他來得早,狄希陳凡事都讓他經手。老三是個不識字的渾人。哪裏曉得收錢也是技術活,不是伸手就行。小九做這個中間。一來是他乖滑。周師爺教了幾天就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二來是他忠誠。從來不在中間打偏手欺下瞞上,三來是狄希陳存心要拉他做一股。薛老三來了兩個月,因小九今天十兩,明天兩個綢緞,後天又五兩地收錢,他就眼紅,隻是教素姐哄住了他,無論如何不讓他插手。.Www,16K.cn更新最快.今日見狄希陳高興,他的心思又活動了,笑道:“下次姐夫讓我去罷,我一個做舅老爺的人,手裏卻沒幾兩銀子使。”
  素姐怕狄希陳駁不開麵子真應了他,忙道:“忙什麽呢,我另有差使交給你。”遞給他一盤點心道:“千萬裏央了你來,就是要你幫忙的。”
  薛老三喜歡忙道:“是什麽大事?”
  狄希陳也樂得素姐調虎離山,配合道:“你姐姐要做的事,也隻有你幫得了呢,等無人了你們私底下說罷,若人人都知道就不好了。”
  說著小紫萱完了功課過來給舅舅叔叔請安,素姐忙叫開飯。薛老三見又是米飯,愁眉苦臉道:“水飯還罷了,這樣天天吃米飯,腸子都打結了。”原來素姐跟狄希陳本是南方人,不愛麵食,穿越之後吃了幾年麵食,到了不吃麵食的四川,不過偶爾早上吃幾個包子罷了,恨不能天天吃大米的,就是小九,也不愛吃麵食,隻有薛老三吃米飯總不管飽。素姐忙道:“我教他們現給你下些水麵,你先吃兩鍾酒罷。”
  小九聽他們兩口子說的那些話,卻不以為意,知道素姐哄著他呢,見小杏花一盤一盤炒菜擺上來,等不及道:“我要吃那個爆豬肝,教柳嫂用幹辣椒炒的。可有了?”
  卻見小荷花笑嘻嘻從外邊捧了一個盒子道:“這不是?怕涼了,等著她炒完了我親自取了來。”
  原來這個菜,卻是小紫萱最愛吃地,所以小九總記著隔幾天就要叫廚房做一次,其實他吃不得辣。
  素姐便道:“九叔休慣著她,若是隻揀愛吃的吃,偏食了就長不高。”
  狄希陳卻有些溺愛這個小女兒,夾了一筷子炒豬肝到女兒碗裏道:“喜歡的多吃些,不喜歡地少吃些,有什麽要緊。長那麽高做什麽。”
  薛老三開竅了,也忙夾了一筷子炒青菜給外甥女兒道:“都吃些。”
  一家人正吃得熱鬧,守門的柳榮麵色如土跑了進來道:“門口來了一群人,說是咱們家地親戚,要進來呢。”素姐放下筷子看他,他又結結巴巴道:“一個個打扮地僧不僧道不道的,領頭地一個好像四房的三爺的樣子。”
  素姐與狄希陳便去看小九,小九站起來道:“我去看看,若真是我三哥,千萬不要教他跟我住一處。”薛老三見小九的樣子,笑道:“他們親兄弟兩個不住一處,卻像什麽話?”
  狄希陳想了想道:“若真是,隻怕也是想著要長住的,畢竟是做哥哥的。我去看看去。”
  這裏素姐與薛老三自吃飯,待吃完了方慢慢走到前邊,果然坐了一廳的人。那個狄希明三爺穿著僧衣。腳下卻是粉底皂靴,頭上又是東坡巾。不倫不類地坐在上首高談闊論。狄希陳與小九都是坐立不安。下邊坐著兩個道婆打扮的婆子,在那裏與三爺一唱一和,素姐在堂下聽了半日,已是聽明白了:這位狄三爺的妻子沒了,他就被這兩個裝神弄鬼地女神棍哄的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麽。此來是結社去峨眉燒香。兩個女神棍哄他來找狄希陳要錢,跟了來想打秋風。
  薛老三因姐姐聽得趣,止住了不肯上前,他就有些著急,忙忙地走了上去與狄希明見禮道:“這位是三叔呀。”
  狄希明昂然高座,擺出一副出塵的模樣來,微微點頭笑道:“就是,你哪位?”
  薛老三卻是個白丁,畫個一字他當扁擔的人。在家管得又嚴厲。衣裳等物薛教授都不給他做綢緞的,隻穿著紫花布道袍,他偏要學人家讀書人拱了拱手道:“在下薛三冬。”
  狄希明方曉得是素姐弟弟。又見素姐素麵含霜站在那裏,他是領過素姐大教的。立刻站了起來陪笑道:“原來是三舅。失敬失敬。”又衝著素姐做揖道:“五嫂。”
  小九在邊上臊得臉通紅,便是那兩個女神棍都有些看不下去。一個長長臉兒,薄嘴唇地就道:“三老爺,這五嫂是咱們叫的,您稱聲五弟妹就是。”借了這個話頭就來與素姐行禮說話。
  休說素姐,就是狄希陳也沒有見過這樣嘴皮子利索,簡直是安利銷售總監一樣的人物。就聽得她劈哩八拉說了幾大車的話,噴了薛老三一臉的口水,素姐方回過神來道:“住口。”
  那兩位睜了牛一樣大的眼看著素姐,素姐方道:“我見這位嫂子說話前言不搭後語,想來必是沾了葷腥,教菩薩怪罪下來迷胡了,快快送了大慈寺去教高僧念九九八十一天經咒。”就對另一個笑道:“拿了咱們狄大人的貼子去,主持隻收你們六十兩銀,不然要足足一百二十兩呢。”就一疊聲叫底下人,那兩個女神棍如何不曉得素姐這是趕她們走,隻是狄三爺好不容易哄上手的一個羊牯,舍不得就這麽放手,還要掙紮著說些場麵話,柳榮帶著幾個兒子連拖帶拉就將那個能說會道的拖出門去,後邊跟著那一個,夾著尾巴,生怕放出屁來跟在後邊走了。
  素姐便笑道:“這二位在咱們明水鎮也是出了名了,我不出門都知道是兩個女神仙,三叔怎麽與她們一處?”
  狄希明哼呀哈呀半日,方道:“也是我想念九弟了,正好她們結了社要來燒香,所以一路過來。”
  狄希陳便道:“這樣地人最壞,哄人家的布施,哪有一分半分到佛祖跟前,都是自家拿去吃用了。三哥以後休與他們來往,要燒香,那大慈寺的方丈就是有道高僧,明兒教三舅帶你去燒香罷。”
  狄三爺笑道:“日子長著呢,不急。”又對小九道:“你出門將近一年了,也不往家裏捎個信兒,都想著你呢。”
  小九就有些不快活,衝素姐使眼色兒,素姐忙道:“也是我才來幾日就過年,一直沒使家回家捎信,正好三叔來了,過幾日回家幫咱們捎信回去。”
  狄三爺道:“我來時你們老太爺吩咐了地,說小五老實,教我在這裏看著些兒,省得教人家哄了,待任滿了再回去呢狄希陳聽了這話,就覺得自己的頭都大了三圈,恨素姐當初怎麽沒有把他打傻。這麽一個拿著自己當神仙地能人,比愣頭愣腦地薛三舅還教人頭痛,薛三舅就是渾些,心裏卻是偏著素姐的,比不得這個半瓶醋說話不經大腦,好處都把自己擺前邊。也不知道誰吹地邪風,把他吹了這裏來。
  其實,狄三爺是家裏死了娘子,家財幾個月教他花用盡了,狄家莊上薛如兼守得嚴密,想到小九在成都吃香的喝辣的,也要來分一杯羹。一路上帶的銀子早教那兩個女神仙哄了去,當了衣裳鋪蓋方到峨眉山,還偷了人家和尚一件一口鍾,不然衣裳都沒有的穿。
  素姐就教薛老三回房去了兩件布衣來與他換了僧袍,又安排他吃飯。因小九說了不肯跟他一處住,卻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安置他,這樣一個人若是放到前衙與衙役們住半日,隻怕狄希陳明日就使不動那些地頭蛇。素姐思來想去,隻有童奶奶母女住的那個院子裏,還空著兩間房,薛老三的院子裏,也空著兩間。因不曉得狄三在女色上如何,隻得先將他安置在三舅一處。
  因此她就先叫了小桃花來,道:“如今狄三爺要進來你們院裏住,你帶著小銅錢去收拾出西廂房兩間罷。”到了晚上就將狄三送了他們院子西廂歇下。
  第二日清早,狄三起來閑走,見對麵院門開著,一個十七八歲的俏俊大閨女站在台階上向下潑洗臉水,他就留了心,要去問薛三冬對門住的是誰。
  薛三冬的門還關的緊緊的,他敲了半日,小桃花以為是小銅錢,就罵道:“小賤人大清早的拍什麽門,仔細我揭了你的皮。”他方曉得這個桃花是通房,自以為知情知趣,笑著退了回自己屋子裏坐等素姐來請他吃早飯。
  小桃花披了件衣服出來開門,門外卻沒有人,薛老三就叫她:“快回來再睡一會。”西廂房裏狄神仙都一字不落都聽進耳裏,他獨自坐在那裏樂,自以為自己是個秀才,比薛三舅跟他家小九都強,狄希陳必然待他不會薄。
  原來狄府裏與明水莊上不一樣,因狄希陳逢三六九要上堂放告,起得就早些,薛老三是不到日上三竿不起床,小九早上也要多睡一會,因此早飯是不一處吃的,誰想吃什麽自己使人去廚房說。
  因狄希明是客,又是頭一天,柳嫂兒便親自送了早飯來,狄三爺等不急的問她對麵住著什麽人。
  柳嫂兒笑道:“是個才買的丫頭,因不服使喚,正想著打發了呢。”一頭說一頭已是將盒子裏一小盆綠豆稀飯先放到桌上,又是一碟大頭菜,一碟糟鴨掌,又一大盤包子。
  狄三又問:“我記得那個小桃花是咱們狄家的呀,怎麽給薛三舅做了通房?”柳嫂兒道:“也是因他身邊無人服侍,所以將小桃花送了他。”柳嫂兒是個精明的人,見狄三這樣問,怕他有樣學樣也去跟素姐討小春香,又道:“就是小春香,大嫂也送了九少爺呢。”
  狄三聽了這話,心思就活動起來,素姐身邊的丫頭個個水靈,若是跟她討一個,自己家去方不被他們比了下去,又有人服侍,極是有麵子的美事。





網友上傳章節 第五十章 寄姐出嫁
更新時間:2008-8-7 21:37:46 本章字數:5650

  狄希明到狄府第二日,就又穿上那件黃不黃紅不紅的一口鍾要出去逛,守門的柳榮見他這般神仙模樣,怕他一出門就教人頂了香燭跪拜,死命的攔住了要把仙氣都留在家裏,一麵就教人快進去跟素姐說。
  素姐無奈,扶著小春香,親自過來勸他道:“三伯一路辛苦,還是多歇幾日,待做幾身新衣裳換上了再出去逛不遲。狄三聽得要與他做新衣裳,方不鬧了,笑眯眯道:“那俺過幾日再去逛罷。”掉了頭過來,順手就在小杏花臉蛋子上摸了一把又道:“老五好福氣呀,跟前人一個比一個水靈。”
  小杏花何曾受過這個?薛三舅雖然渾,還曉得挑人下手,對著她們胡話都不亂說一句,狄希陳待她們從來都是溫和有禮。這個三老爺不找別人,偏偏找了她,氣得她臉上的紅都到脖子下邊去了,要哭又不敢哭,移了幾步躲到小春香與素姐身後去。
  素姐的笑臉就收了起來,冷眼看著他不說話。狄三爺端著大伯子的架子,因狄希陳麵上禮讓了他幾分,就當自己是太爺,才輕狂起來。因素姐當麵就惱了,方想起這個主兒是不講情麵的人,心裏有五分怕她翻臉,忙退了兩步道:“我先回去罷。”跟後邊有狗咬他尾巴一樣逃了。
  素姐嚴令幾個守門的不許放他出門,方叫人出去找裁縫來與他做衣服。
  狄希陳到成都也有半年多,前前後後收了不少綢緞布匹。素姐便拿小春香抱了些出來要挑幾樣給裁縫。
  正好狄希陳進來,見桌上擺滿了衣料,就問道:“這是做什麽呢?”
  素姐正頭痛呢,見他來了笑道:“給你家三哥做衣裳呢。若不是柳榮攔住了,他就穿著那件和尚袍出去了。”
  狄希陳就有些不快,哼哼道:“這麽一鬧就給他做新衣服。明兒得寸進尺還不知道要些什麽呢。”
  素姐道:“他這麽出門,不是丟你的人麽!不給他做。難道叫他穿得高僧一樣到處跑,本來就一件都沒有。也是要替他做幾件的,不然回了山東教他四處對了人敗壞說你扣門,你爹又要生氣了。”
  “不是說你不該做,做幾件換季的衣裳。夏布的就罷了。”狄希陳皺了眉道:“我記得他還是個童生,沒有進學地,穿不得綢緞。”
  素姐笑道:“我記得在家他身上哪有根線?怎麽在家穿得,到了這裏就穿不得?”
  狄希陳道:“他有銀子自做,咱們給他做了,難免外頭有人說些不中聽的話。事雖小,若教有心人拿住了,也是費銀子抹平的事,何苦花了銀子還找不自在。”就指著那兩匹綢子道:“照這個給我多做幾件罷。出門便服好穿。”
  素姐便依了,裁縫收下布料,領了夥計就在小九地院子裏做起來。狄三無事就在那裏轉兩圈。不過一天功夫,就先做了一件綢直裰出來。他劈手就拿了去穿在身上道:“大小正好。”便揚長而去。走到門首還死活問柳榮要了幾十文錢帶在身上方慢慢踱著四方步出去逛。
  那個裁縫愁眉苦臉的跟素姐說衣裳教宅裏地一位老爺穿走了,素姐笑了半日。隻教他先做布的。
  因裁縫說狄希陳的尺碼狄三穿正好,小春香就道:“這麽著不如不做,將大哥的衣裳挑些出來給他罷。”
  小杏花在邊上道:“就是大哥的衣裳穿在他身上,他也變不成縣太爺!”
  素姐看小杏花還在那裏生氣,笑道:“人家兩手空空地來了,總要做幾件衣服的,太小氣傷了狄家體麵,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小春香道:“那件綢真裰連工錢怕不要七八兩銀子,倒便宜他了。也虧的他身量與大哥差不多少,若是五短身材,就沾不了這樣便宜。”
  素姐因提到他身量與狄希陳差不多,心裏靈光一閃,就想到若是將狄希陳的衣裳帽子給他裝扮了,隻看背影必分不清是誰。那個小寄姐常常趁了童奶奶去廚房,走了出來要尋狄希陳的,若是讓她拉住了這位狄大仙的袖子,必要吃他虧。到時自己隻說她不守婦道,就夠她吐血幾鬥了。素姐越想越暢快,就教小春香將狄希陳常穿的衣裳,家常戴的方巾,以至於鞋子,汗巾兒都找出幾樣來,教先送了他屋子裏去。想想還要添把火,又叫了狄希陳近身的小廝小桌子來吩咐他:“這幾日在宅裏你隻跟著三爺,離他不遠不近地就好,若是他做下什麽事來,就來跟你春香姐說,不必攔他。”
  春香見素姐如此,打發小杏花跟小荷花去廚房看菜,問素姐道:“若是他做出什麽事來,大嫂要我們做什麽?”
  素姐笑道:“叫齊了人圍上去看熱鬧,想說什麽說什麽就是。”
  那個童寄姐時不時的在狄希陳經過的道上,不是假裝看花,就是撥鞋,無奈狄希陳總帶著小桌子,看見她繞路走。隻要她一出門,大家有事無事都看戲一般也在她前後走兩遭兒,說些風涼話取樂。小春香便笑道:“依我看,大嫂待她也太厚了,不妨減了她們地定例的飯食,連燈油都克扣些,好教她急著尋大哥哭才是。”
  素姐含笑不語,小春香便知道她是許了,自去布置。小春香還怕小寄姐不著急,又去小桃花那裏說三舅這幾日送了東西與童寄,教小桃花有事無事走到寄姐門口指桑罵槐幾句。小桃花受了春香地指點,便依言行事,專挑了童奶奶不在家地時候站在院子門口*****長,妓女短的說荷香院。
  小寄姐起先還忍得住氣。誰知漸漸吃用之物都短少起來,童奶奶在廚房做活,柳嫂兒偏要留她一處吃飯,吃完了還要拉著說半日話。不是剩飯菜就是焦鍋巴早裝好了盒子教童奶奶拿回去。童奶奶也有心讓女兒吃些苦。將來出去好過得日子,並不說什麽。
  小寄姐畢竟是從小兒富貴日子過慣了地人,就是這幾年家裏敗落了。有童奶奶頂著,也沒有認真受過委曲吃過苦。進了狄府。素姐存心要慣她的壞毛病,要教她將來出去過不得苦日子,吃用之物與主人都差不多少。這樣地飯菜她哪裏吃得下,就覺得日子難過起來,有心去尋狄希陳。在家裏就坐不住。
  這日晚飯時,小寄姐因童奶奶還有大半個時辰才回來,趁天色昏暗走到前院樹影裏等狄希陳。過不多時就見小桌子先進來了,仿佛沒看到她,自去廚房那邊。落後狄希陳拿著幾個大紙包,差不多擋著半邊臉進來。
  小寄姐忙走到跟前笑道:“狄大哥,去我屋裏,我有話跟你說。”
  狄三爺先聽見嬌滴滴的喊狄大哥,已是酥麻了半邊。不由自主就教小寄姐拉著衣角,牽到她的臥房裏。
  寄姐房裏隻點著一碗油燈,燈油裏不知道教小春香攙了什麽。點起來忽明忽暗。所以小寄姐隻看到衣裳是狄希陳地,並不知道自己認錯了人。
  待她關上了房門解衣裳。狄三也猜她是把自己當成狄希陳了。有心要沾這場便宜,不等她靠過來。就吹熄了燈。憑小寄姐叫了幾百幾千聲哥哥,他都不做聲,隻是手底下不停,脫了小寄姐的衣裳不算外,連她地纏腳布都拉了下來,抱著她的小腳親了幾口,就將纏腳布拴了她的腳在床檔子上。
  黑夜裏看不見五指,隻憑摸索行事,狄三爺是久曠的人,就格外勇猛。小寄姐受不得疼痛,起先還能咬著牙承受,待狄三發了興致,用起大力來,小寄姐顧不得害羞,嬌聲哭道:“大哥慢些,痛殺我了。”她這裏越哭泣,狄三那邊越覺得有趣,用力搗得床板吱呀吱呀直響。
  卻說小桌子遠遠的跟著童寄姐,見她引了狄三進了她臥房,就忙報於春香知道,春香紅了臉說與幾個媳婦子聽,教點齊了家裏男女奴仆,悄悄兒圍住了小寄姐臥房前前後後。
  素姐與幾個大丫頭遠遠地站著,見站在窗下的幾個男仆臉上笑得猥瑣到不能看了,方道:“開門。”
  幾個男仆巴不得一聲,忙點亮了火把,拿腳踢開了房門。就見一男一女兩個在床上緊緊纏在一起。狄老三還罷了,見人家來捉,撈了件長衣服穿上,爬了起來站在邊上等發落。
  小寄姐卻是上上下下都光著,兩隻腳還係在了床檔子上。這樣七八個火把拿進去,亮如白晝,將她全身上下都教人看了個遍。素姐遠遠的見裏邊白花花一片,忙叫個身邊的媳婦子去給她穿衣,卻是遲了,一個男仆裝做好人去解小寄姐的纏腳布,來來回回已是摸了十來下,方解下了她的雙腳,中間還故意將她才拉起蓋在身上的半幅被子掀開來。
  小寄姐本來鎮定,攏了攏頭發在被內穿好了衣裳,慢慢下床,正想衝著素姐笑,卻看見邊上的縣太爺換了狄三爺。小寄姐方曉得是認錯了人,兩腿發軟。兩個媳婦子夾了她走到門口,按她跪下。
  素姐慢慢走到門口,卻不看她,隻衝著狄三爺道:“三爺若是真喜歡她,也跟三舅要小桃花一樣說一聲兒,能值幾個錢,何苦做賊。”又冷笑道:“也是這個丫頭,買了來才知道她名聲兒不好,聽說跟個姓蔣的秀才偷上了,所以咱們今日得了消息來,竟真做下這等不知羞恥地事。”說完了冷笑著看小寄姐。
  童奶奶教柳嫂兒穩住了,到此時才來,見圍了一院子的人,她女兒衣裳不整披頭散發教人按了在地上,狄三爺光著腿披了件大衣服站在邊上,素姐冷著臉不說話。她急中生智忙走床前拉了沾血的床單到狄老三跟前跪下道:“我女兒教三老爺玷汙了清白,還請奶奶做主。”
  素姐也沒有料到小寄姐會這般無恥,直接拉了男人到床上談心,不知道怎麽處置她好,如今天教童奶奶反客為主。隻得說了句“丫頭偷個把人也是常事。”便不開口。
  童奶奶抱著女兒不敢再說話,隻是哭泣。
  狄老三見素姐話雖說地輕巧,卻沒有放過他的意思。思量著他若此時討了這個丫頭,一床錦被遮了也就無事。吞吐了半日道:“我和她你情我願,五嫂子將她賞了我罷。”
  素姐看看小寄姐已是進地氣少,出地氣多,臉色慘白,雖是她自尋死路。也有幾分心裏不安,便道:“也罷,你二位情之所鍾,我也不做拆人姻緣地壞事,就將她送你做個妾罷。”
  狄三厚著臉皮道了聲謝,眾人便都退了出去,隻留他們三個在內。
  這個小寄姐雖然沒有叫別人近過身,一來名聲不好,二來方才已是叫人看了個飽。拚命也是扶不了正。狄三便走上前去給了她兩個耳光道:“還等著擺酒與你上頭開臉罷,快去梳洗了來,以後放老實些兒。不許跟男人說話,不然我賣了你們母女兩個到麗春院去。”說完了見小寄姐不動。又踢了她兩腳。童奶奶死命攔住了。拉著女兒去自己房裏梳頭穿衣。
  狄三也走回那邊院裏撿出衣裳來穿了,就叫小銅錢去廚房搬了酒菜來。他本意偷個把丫頭常事,主人家不追究送了他,那是賺到了,也不管小寄姐被童奶奶推了來,擺著一副死人臉不肯說話,摟著她撫背扣乳吃了半夜酒,方睡下了。
  第二日早上小桃花就等在狄三門口衝裏邊跟小寄姐道喜:“果然成了狄家人呀,童姨娘。”
  童奶奶哭得兩隻眼紅腫,清早拎了洗臉水過來與女兒洗臉,悄悄勸她道:“你自己打錯了主意能怪誰,這位狄三爺家裏並沒有正妻,隻有你一人獨大。你哄得他喜歡了,再有了一男半女,人跟前就有了體麵,可不比守著那樣殺人不見血地狄奶奶強。”勸得小寄姐哭了半日,方慢慢梳洗了換衣裳。
  童奶奶又領著她去給素姐磕頭,素姐隔著房門教小春香傳話道:“好好服待三爺罷,三爺可不似我們那位好性兒,白挨了打也無人給你做主。待三爺娶了正頭大娘子,要曉得低頭伏小不許爭風吃醋。”說得小寄姐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最後還賞她兩件綠比甲,幾對枕頭鞋腳之類,又一副新盆桶,照著人家嫁丫頭地嫁妝賠送了些東西,又命廚房擺了兩桌酒請春香桃花這些同事的姐姐們吃,外頭看也還體麵。隻是這家人地議論免不了,傳得前邊周師爺都知道了,都道這個小寄姐偷人膽子不小,狄奶奶成人之美。
  唯有晚間狄希陳很是埋怨素姐道:“就是把她嫁了也罷,何苦這樣做作。”
  素姐冷笑道:“可是她拉著三伯進的她臥房,都傳說你家老三甩了幾次都沒有甩開她呢。”
  狄希陳想想也是,狄三雖然急色,就不見他拖著小春香如何如何,若是小寄姐關了門坐在家裏,他也沒有膽子敢進人家臥房扒人家衣裳。總是小寄姐把狄三當成了他方出行此不光彩的事。
  “也是她自找的,也是你推了一把。”狄希陳心裏多少有些不快活,嘟喃道。
  “那我拿小荷花去換了回來就是。”素姐故意道。
  “別別,寧死不要她,好容易教你甩了出門。”狄希陳笑著拉素姐的手道:“我隻是覺得這樣太過。做人總要給別人留三分退路
  “人人都使得,”素姐靠在狄希陳地懷裏輕笑:“隻有她不行,誰教她跟我搶你來,必教她永世不得翻身。你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誰也不許搶。”
  “好好好,你是我的,我是你的,咱位永遠不分開。”狄希陳拍著素姐,心裏那塊永遠吊得高高的大石也放了下來。也是小寄姐自尋死路,不然過幾年回鄉半路上放了她下船,有她母親,再有那些銀子,哪裏過不得日子。
  過了幾日,素姐打點好了禮物,命狄周押了回家。就教狄三回鄉,狄三失了麵子存不住身,好在小寄姐那裏也有一二百的銀子,狄希陳又送了他二百金,回家很可以過日,就半推半就坐了江船,帶了童寄姐與童奶奶回鄉。
  狄府去了兩個厭物,狄希陳與小九都不必防賊一樣出入自是快意,隻有薛老三歎息了幾聲,隻是小寄姐教人家看了個飽,再是美人也不好拿出手去,想了幾日也就丟到腦後。
  因春天將到,狄希陳就問城西郊一個富商家借了花園,擇了好日子帶全家去踏青。一家老小二三十個人坐車的坐車,坐轎的坐轎,離了城門口還不到一裏地,卻有一個白胡子老頭攔住了一頂轎子喊冤。





網友上傳章節 第五十一章 狄希陳的心意
更新時間:2008-8-7 21:37:53 本章字數:3187

  狄希陳見一停下,四下裏就圍了成百上千的人看,教人拉了他到自己轎前,隔著轎簾道:“有訟事寫了狀紙,三六九日放告日去投。”
  那老頭因狄縣太爺態度和藹,周圍又圍著許多的人,跪下去就不肯起來,口口聲聲隻是喊冤。狄希陳畢竟做了多半年的官兒,雖然也懷揣著做包青天的打算,卻也沒有蠢到在大街上拍胸脯說老人家我一定為你做主,隻淡淡笑道:“有狀紙投上來也罷。明日就是初九,早上到縣衙來罷。”
  那老頭兒方從懷裏取出狀紙來,狄希陳就道:“小桌子,你接了馬上送到衙門裏給周師爺。”
  小桌子會意,就接了拉著老頭兒讓到路邊,待轎子車馬都過去了,也不與老頭兒說話,飛一般回縣衙拿給周師爺看,周師爺看完了說是沒什麽要緊,就抄了一份兒給小九道:“這個差使給你罷,坐了一早上了,又想去又不好意思去。”
  小九紅了臉道:“不去。”
  周師爺笑道:“去罷,我今兒要去守備府親戚那裏吃飯,都是內眷,不好帶你去的。”
  狄希陳今天借的,是蜀中有名的富商的花園,地方極大,又是初春天氣正好踏青,小九其實想去。隻是跟小春香碰了麵,素姐跟狄希陳總是微微笑,笑得他渾身上下不自在,所以不好意思去。小板凳早就想去了,便拉著小桌子道:“不然咱們兩個去罷,留九爺一人在家。”
  小九看著外邊的春光,心思活動,哪裏肯一人對著空蕩蕩的書房。忙道:“那就去罷。”收了條子,小心折在荷包裏,就興衝衝跟在兩個小廝後邊朝城外去。
  卻說狄希陳借的這個花園。主人潘家是做扇子的,每年四川進貢地折扇五千多柄。有一多半都是他家所出。平常發賣各樣折扇就更是數不勝數了。銀子錢來的得容易,花起來也舍得,學人家修了這麽個大園子,也隻是閑時來住幾日。成都士紳們常借了他的園子請客吃酒。
  明朝畢竟不同現代社會,素姐一年到頭都不好出得大門。.16K小說網手機站wap,16K.CN更新最快.一來是她小腳,二來是怕名聲有礙。好容易離了本鄉本土,就是與官太太們吃個飯,坐了車去都不好掀窗簾看。狄希陳也曾勸她:“你倒比古人還迂腐了,無事我陪你街上走走又如何?”
  素姐苦笑道:“女人不比男人,哪裏能由著性子亂來?我若無事出去轉兩圈,隻怕你地名聲兒就更不好了。你不記得了,就因為上過幾次縣城叫我爸爸知道了,還是跟幾個女同學一道呢。就說我不老實在家呆著,一天到晚在外邊瘋,結果打斷了一根曬衣竿。這幾百年前的明朝。隻怕沒有縣官太太去菜市場買菜地吧?”
  狄希陳一聽素姐說她的鄉長爹就頭痛,當初多純潔的同學友誼。非要說是早戀。搞得初中班主任張老師天天找他麻煩,差點讓他不能畢業。
  狄希陳自從到了明朝。就覺得女人一天到晚悶在家裏不是好事。她們無聊了,有妻有妾的還能沒事進行有益身心健康的宮庭傳統娛樂活動內鬥著玩。素姐照說沒有人陪她鬥可以無事,誰料她閑下來總神經兮兮地在那裏YY,書寫著有個小老婆,又年輕又美麗還會生兒子,總有一天要找了來搶她男人,素姐就記在心上。狄希陳有時候鬱悶的要死,穿越這種沒有科學依據的事情都發生了,那本破書就肯定全寫的是真事?難保不是狄希陳的仇人編了來取樂的。
  自從到了四川,素姐常常晚上睡著夢裏還要流眼淚,狄希陳問她卻不肯說。其實兩個人心裏都有數,隻怕這層紙揭開了影響感情,所以素姐待童寄姐這樣,狄希陳心裏覺得小寄姐是自尋死路,自己的妻子心理怕也不大健康,再這麽下去,隻怕去了童寄姐還有李寄姐王寄姐,總要胡思亂想找個假想敵。所以狄希陳就想給素姐找點事來做,正巧這個園子邊上就有個扇子作坊,可以帶了她去瞧瞧。女人麽,都喜歡小玩意的,要是能引誘她把精力轉移到手工製作DIY上,不要老把注意力放在他納不納妾這個牛角尖裏,兩個人相處才不會太辛苦。因此狄希陳就想了法子帶她出來開闊眼界,不要做井裏的小青蛙。
  待到潘家花園,潘家守園地已是打開了大門,因先吩咐過了,隻有兩個管家婦子模樣的婦人迎了上來。小杏花跟小荷花拿團扇擋了左右,扶著素姐在狄希陳身後進去。小桃花已是等不及跳下了車,那兩個管家娘子看她的打扮,穿著一身地綢緞,先隻道是縣太爺的愛妾。又看她與個男人挨著過來,就不知道怎麽稱呼。柳嫂兒善解人意,在一邊笑道:“這是狄大人地妻弟。
  管家娘子忙以舅老爺呼之,就要引了他們進去。小春香方抱了小紫萱下車,領了四五個小姑娘也要進去。那一個管家娘子也有些見識,見這群小姑娘雖然穿地衣裳都差不多,其中一個站在大丫鬟身邊的,不似那幾個交頭接耳東張西望。身上穿著藍底白花棉布地小夾襖,下邊係小裙子,站在那裏直直的,看到人家也大大方方回視兩眼,微微一笑。就知道這個是小姐了,忙棄了舅老爺走過來與她行禮。小春香忙擋住了笑道:“嫂子今日辛苦。還請帶了我們進去罷。”
  說罷遞了兩個荷包笑道:“這是我們小姐的意思,回頭奶奶另有賞的。”
  那兩人歡喜接了,偷偷捏了裏邊硬硬的極少也有二錢銀子,便是這個荷包兒也繡得好,忙又跪下謝了小姐,引了她們進門。狄希陳等女兒進來,就拉著她的手笑道:“這個園子可大,小心走丟了呢。”一群人順著石子路慢慢走到一個水閣裏坐下,那兩個管家娘子方自去了。素姐笑道:“你們也各自去走走罷。”
  薛老三等不及就被小桃花拉了走,小杏花與小荷花就帶著小紫萱與小丫頭們去池子那邊掐了花鬥草玩。狄希陳與素姐含笑看了半日,回頭身邊就隻有一個小春香。素姐笑道:“你也跟他們一處去玩罷,我們也要四處走一走。”
  春香笑道:“還得我扶著些兒,這石子路有些滑罷。”
  素姐指指狄希陳,小春香忙笑著小跑了過去尋她們。
  因四下裏人都離得有些遠,狄希陳便拉著素姐的手,要帶她四處走走。此處狄希陳也來吃過幾次酒,便拉著素姐穿過一叢女貞,帶她走小道兒去看西邊牆下才開的海棠。
  一路走來,素姐便歎氣道:“這得花多少銀子才蓋得起這麽個公園。不自己住實在可惜。”
  狄希陳笑道:“主人生財有道,我帶你去瞧瞧你就知道了。”果然幾枝海棠下有個角門兒,早有個婦人守在那裏,見了禮帶他們過去作坊裏走了一圈。
  狄希陳看素姐雖然盡理克製,可是眼睛一直在雕了花的扇骨,各式花樣的扇墜子,扇套上打轉,轉完了出門小臉還興奮的通紅,就知道素姐的了新目標了。兩個人走到一個亭子歇腳,素姐方長吐一口氣道:“我說怎麽金瓶梅裏頭一把扇子上邊會咬得細細的牙印子,敢情這會子的扇子頂得上咱們那時的手機了。狄希陳笑道:“這是進上的,西門慶同學那把灑金川扇不過是大路貨而已。”又笑道:“西門慶同學那把,其實是行院裏人家送的表記兒。正經婦道人家都用的是團扇。這種紈絝子弟的標配,花花惡少的調戲道具你是不能用的了。還是我拿一把扮陸小風罷。”說著拿起剛才問人家要的棕竹骨白麵扇扮惡少,伸過來挑素姐的下巴。
  素姐讓了開道:“我看他還有什麽紫檀之類金晃晃的。你怎麽要了把竹子的?”
  狄希陳笑道:“那個俗氣,咱們讀書人就用這樣素的,不比那個便宜多少呢。這樣一把也要一兩銀子,再去求書畫名家畫個扇麵兒,夠中產之家吃用一年的了。”
  素姐歎氣道:“早知道這樣,穿越之前我就該去學個工筆畫什麽的,一年畫十副扇麵兒就夠了。”
  狄希陳因素姐想得簡單,正要與她細說賣字畫的日子不一定好說的緣故兒,小九已是隔得遠遠的一路東張西望一路喊著五哥而來。





網友上傳章節 第五十二章
更新時間:2008-8-7 21:38:02 本章字數:3936

  狄希陳見小九來了,怕周師爺有什麽話要說,忙招手叫他過來。小九因素姐在後邊,就將周師爺抄的那張紙遞給狄希陳,笑嘻嘻的掉頭去追小桌子小板凳。
  素姐見他一蹦一跳的樣子還像個孩子,感慨道:“自從離了山東,小九就活潑起來,如今總算有幾分孩子的樣子。”
  狄希陳笑道:“世人都教他這張臉唬住了,經他手辦的事兒,人拿不住半點錯。前兒他還跟我說呢,教我將銀子換了茶引鹽引,路上行李就看不出什麽來,到揚州再轉手,利也豐厚。”
  素姐聽了也說是好主意,狄希陳道:“如何不是好主意呢,隻是他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想出來的,不免有些教人不放心他的來曆。不如你再找個機會試他一試?”素姐想了想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如今你都把他綁你一條繩上了,你倒黴他也討不到好去。好不好都是一個狄字,依著我,糊塗二字最好。”
  狄希陳瞅了素姐兩眼,笑道:“這個時候你又講糊塗了?依著我小寄姐半道上教她們下了船就是,你打倒了還要踩上幾腳,非要拴在眼前,何苦。”
  素姐聽他這樣說,冷笑道:“你來的一路上,怎麽不打發人下船?總是礙著童奶奶罷了,跟你說幾句怕就心軟了,一路帶回到山東去,就名正言順了!若是我不依,你的令堂正好休了我,隻怕我那個娘家都不讓我進門。納不納這個妾就不是你我說了算,陸遊還鬥不過他媽呢。”
  狄希陳道:“大不了咱們一家四口搬走罷,又不是什麽難事。”
  素姐看了狄希陳半天。方笑道:“你還是原來的脾氣,遇到搞不定的事情就拖,拖不了的就躲。咱們好好過日子。憑什麽教她攪和了?我不先下手除了後患,躲她一世呢。也教那些動心思地人小心。自己先就通了,省得我再動手。”
  狄希陳皺眉道:“你還是太衝動了,我怕你日後氣平了後悔。以後回了山東,親族知道了,不知道怎麽說你呢。”
  素姐板了臉道:“我惡名兒在外。也教人小心,不要惹惱了我。當初要不是我媽心軟,死活拉著我,不讓我去那個賤人單位鬧,我一定鬧得她被開除。好名聲又不能當飯吃。”
  狄希陳見素姐又提舊事,忙道:“不能比的。也罷,事都做出來,以後咱們看著狄希明點兒,不教他往邪路上走。也就對得起她們母女了。”
  素姐笑道:“有童奶奶那個人精在,隻怕咱們回家,小寄姐早踩他頭上了。”
  狄希陳也笑道:“難怪你家老三問你討。你死活不給,原來是怕了她。”
  “我家老三是個老實人。放她手裏三天就教壞了。”素姐拍拍狄希陳身上的落花。笑道:“照老規矩,這個人以後不再提。怎麽樣?”
  狄希陳含笑點頭,摘去素姐頭上地花瓣。他們確定戀愛關係是高三畢業那一年。素素的媽媽一個人不能支持大一地費用,有個一直喜歡素素的二百五跑來說隻要先訂親畢業結婚,可以供她上大學。當時素素不願拿堂弟妹們的學費上大學,情願去打工。他去建築工地做了兩個月的小工,跟素素的家人一起湊夠了報名費。臨走時那個二百五還來糾纏,讓他跟素素地兩個堂弟打了個半死,自己也被人家揍得像個豬頭,素素抱著他哭的時候,他就說過:“這個人,咱們以後不提。”如今素素說這句話,讓他想起了自己那時的心情,和此時的她並沒有什麽不同,一樣的害怕失去。當初紅了眼,要不是邊上人拉著,隻怕那個二百五都會讓他打死。現在回想起來,隻有後怕,並沒有後悔,重來一次的話,還想打死他。
  素姐因四下裏無人,就想踮起腳來親狄希陳一口,狄希陳伸手摟過她,眼角正瞥見一個人影在樹影裏一閃,忙鬆了手道:“有人呢,晚上交公糧呀。素姐紅了臉四處看看,隻看到幾條柳枝兒無風自動,便道:“咱們看看孩子去罷。”狄希陳便扶著她走到水閣邊坐下,見女兒玩的正開心,一群人在那裏大呼小叫跟小九一起老鷹捉小雞,就不招乎他們,坐下拿出那張紙細看。
  素姐無事,就靠過來瞧,她平常看的都是楷書,這樣的狂草就有些不認得,看了半天笑道:“說了些什麽呢?”
  狄希陳便將大意說給她聽。這個老頭是個小生意人,給兩個兒子訂了一家地兩個女兒為妻。誰知道那家的兩個閨女跟街坊有私情,跑了十來天才回來。現在他要退親,人家不肯退,說女兒是清白的,老頭兒不願要這樣地媳婦,來告官退親。
  周師爺的意思是這樣地案子不牽連什麽人,該怎麽辦就怎麽辦。素姐一聽是兩個,就想起來自己來時路上撿地那兩個女子,忙道:“隻怕牽上我了。我們來時在三峽江裏撈上來兩個成都的姑娘呢。是大地與隔壁一個無賴有約,結果教他賣到過路的什麽公子了。兩個姑娘倒是硬氣,跳了江。我怕問多了惹事上身,什麽都沒有問她們,到了成都她說有個舅舅在碼頭,就領了去了,因事忙就沒想起來和你說。萬一是這兩個,審起來隻怕你要回避罷。”
  狄希陳忙道:“這麽著,我明日先拖一拖他,先教人打聽仔細了再說。就是真牽上你了,也無大事,教個管家上堂就完了。”
  素姐聽他這麽說,料得無事。今日與狄希陳將心裏的陰影都去除了,十分的開心,思便圍著那個扇子轉,問狄希陳要了那把扇子,拿在手裏翻來翻去的看。
  柳嫂兒因他們走了半日才回來。就將預備好的點心與茶送了上來。狄希陳揭開了茶碗,比自己平常喝地要香得多,就問是什麽茶。柳嫂笑道:“這是主人家送來的,還有一桌酒席。”狄希陳點點頭。問素姐可準備好了賞錢。素姐放下扇子笑道:“有的。”看見桌上擺地點心,有幾盤是家裏的,還有幾個盤子眼生地很,怕也是主人家的,就挑了一塊紅棱餅嚐嚐。不過比平常市買的精致些,那幾個盤子都是蜜餞玫瑰,金桔之類,便教柳嫂兒拿了個大盒子來,將點心全倒在裏邊送到草地上給小九跟孩子們吃。狄希陳就想叫女兒先過來喝茶,素姐忙道:“教她多玩會子吧,過幾年大了,哪能這樣瘋。”
  狄希陳看著素姐笑了笑道:“我還以為你要教出個笑不露牙齒的女兒來呢。”因難得偷半日閑,不知不覺就靠在椅上睡著了。素姐見他睡得香甜。招了招手兒,叫小春香拿了帶來的一件夾襖給他蓋上,方與小春香走到廚房去看柳嫂兒備飯。
  那個廚房極大。三間並不曾隔斷,一進門當中放著一張大桌。上邊擺著糖仙與幹果等吃酒之物。還有八盤涼菜。灶上幾個廚娘正在忙碌,柳嫂兒卻坐在靠牆地一張小桌邊與個管家娘子說話。見素姐進來。都站了起來,那個管家娘子就要請安問安,素姐笑問:“這位嫂子怎麽稱呼?”
  柳嫂兒笑道:“這是錢嫂子,燒得一手好菜,我正與她說呢,要請她教我幾手
  那錢嫂子陪笑道:“不中吃。”
  素姐看都差不多了,便點了點頭。突然聞到一股子炒幹辣椒的香味,忙道:“這是什麽?”
  錢嫂子道:“這個是辣椒,南方傳來才得幾年,也隻有咱們家種了些。”
  素姐忙走上前幾步,錢嫂子就知道她是要看看了,拉開一個大抽屜,裏邊滿滿一屜的幹辣椒,又細又長,素姐拿起一個來碾碎了,與後世的味道差不多少,比自己家種的可是辣多了。想來狄希陳在京裏尋來的並不是良種。
  素姐有心討一些,就笑道:“這個我們家也有,卻是磨了糊拌醬炒菜。”
  錢嫂子笑道:“這個做法卻新鮮,我們隻知道曬幹了當香料用的。”
  素姐道:“隻怕是各地水土不同,做法也不同。我瞧錢嫂子也是愛吃辣的,不如咱們換了種子種吧。”
  錢嫂子忙拿人去取了一包辣椒子來,素姐就叫個人送回家去,問狄周媳婦要前日山東帶來的辣椒種子拿一包來。
  待到菜擺到一個向陽地廳裏,一家人都坐下,狄希陳見有半桌子菜都是紅通通的,衝著小九笑了笑道:“多吃些,比咱們家做的地道。”
  柳嫂兒上完了菜就笑道:“主人家送了咱們一大包幹辣椒,大哥若喜歡,咱們明天也能炒辣子雞。”
  狄希陳衝素姐兩手一攤,那意思是咱們想借辣椒發家致富地念頭是打不起了。素姐也自好笑,YY小說裏邊隨便哪一樣都能發大財,可是真穿到了明朝才發現,古代人聰明著呢,一把小小的折扇,就做出了極大地名堂。還好自己沒有拿人家穿越紅文當生活指南。
  在坐地除了小九都是愛吃辣的,看小九麵前放了一個大碗,撿起塊紅燒辣椒雞,水裏洗洗才吃,吃了半口又要喝茶,薛老三笑得格外快意,故意夾了大塊雞肉給小紫萱道:“好吃多吃些。”待到廚子上來割獻,素姐就將賞錢都發了。因錢嫂子極識趣,另賞了她二兩銀子。
  臨起身時,那兩個管家娘子又捧了兩匣扇子來,素姐看外邊地匣子都是雕漆的,就看狄希陳,狄希陳見了那個盒子眼睛都放出光來,笑道:“擾了一日子,還這樣客氣做什麽?拿上等賞封兒給這兩位嫂子。”小春香忙拿出兩包賞錢來,與小荷花接了匣子。
  待到了家,狄希陳就先去找周師爺說明緣故,周師爺想了想笑道:“且先審罷,若真是再交上去。現在就回避,倒顯得有私了。”
  狄希陳便依了,兩個人說些閑話。後邊柳榮送了一碗燒鴨子、一盤清蒸魚、一碗白菜燒粉絲、一碟鳳爪並一壺酒到前邊來給周師爺,請狄希陳回家吃晚飯。周師爺笑道:“自從夫人來了,日日如此,多謝多謝。”
  狄希陳心裏記掛著那些扇子莫教薛老三要了去,忙道:“應該的,先生慢用。”言罷忙忙的回家。





網友上傳章節 第五十三章 無間賣花婆子
更新時間:2008-8-7 21:38:11 本章字數:5473

  果然薛老三對幾上的兩匣扇子愛不釋手,這把摸摸喜歡,那把扇扇極愛。小九也坐在邊上一臉的期待,眼巴巴的看著素姐。
  素姐白天把玩了半日那把素麵竹扇,心裏想著的就是若是回到山東,可做得來。休看此物不過幾片竹子釘個釘子,若是要做到這麽好,卻不容易。扇骨要雕花,就要巧手工匠,扇麵的用紙又要精良,隻怕還得自己另起造紙做坊,再加上小小扇墜,就是拿繩子打幾個結罷,自己那明水莊上的農婦還要現教,能不能學會更是兩說。因此她越想越是泄氣。
  狄希陳進來,見老三跟小九都眼巴巴的看著素姐,素姐卻在一邊發呆,忙笑道:“這個你們一人挑一柄罷,這個不易得,我收著回山東要送人的。”薛老三還有話說,見小九都伸了手去拿,生怕他撿了自己愛的那一柄,忙忙的去拿。狄希陳待他一人拿了一柄在手,自己也撿了一柄鬆竹梅結壽福祿扇在手,忙叫小荷花:“快收了裏屋去,誰也不許動。”
  又將手裏這一柄遞給小杏花道:“送了前邊給周師爺。”
  素姐見他們三個如此,笑道:“什麽好東西,偏要這樣搶。”
  狄希陳便道:“我也去潘園吃過幾次酒。他從來沒有這麽大方過,差不多的人問他要,送匣平常的就罷了。休看這二十四把扇子,每樣進貢宮裏邊,一年不過一五柄。好容易得的麽?”
  小九也道:“就是那兩個漆盒,也是難得的,嫂子莫要隨便送人。這兩個盒子並扇子差不多三百金了素姐想了半日苦笑道:“我知道為什麽了。他是見我們去他作坊逛,怕我們算計他。”
  狄希陳想了想,若是縣太爺去自己家作坊看了半日。也怕他不是隻看看。果然自己考慮的不周全,無意中教人家擔驚受怕。隻是事已至此。再有什麽話說,人家驚疑更甚,便道:“卻是我大意了。以後記著,不要再跟潘園的人打交道罷。若是他存了我們算計他地想頭,我們一舉一動都能看出別的意思來。反倒不好了。”
  素姐也點頭倒:“咱們為什麽做官?早知如此就不要去他家作坊逛了。害人家擔驚受怕的,怎麽著也要把這幾樣東西還人家罷。”
  因素姐這樣說,薛老三忙將扇子揣到懷裏道:“送出去地東西不能要回去。”
  小九忙道:“收了沒消息,他就安心了。還了,隻怕人家更怕。”
  狄希陳笑著稱是,擺手道:“破家的衙役,滅門地知縣,就這樣罷,以後咱們回家買東西送人川扇這一項就不必了。”
  素姐便將這事記在心裏。雖是無意之舉,若是原先的吳知府,隻怕又有話說。這還罷了。那位潘員外,一定將狄希陳歸到貪官那一類。偏偏狄希陳與小九說的都在理。此事隻能不了了之。想了半日。狄希陳的官兒再做兩年就能回鄉,到時就不必這樣步步小心了。
  狄希陳看素姐想得出神。安慰她道:“咱們以前總說當官好,其實這個小官兒也不好當的。”
  小九見飯擺齊了,就笑道:“朝中有人好做官呀。若是打出了楊尚書地旗號,吳知府也不敢拿咱們怎麽著,他那位妻兄還是楊尚書門生呢。五哥就是太謹慎了。”
  狄希陳見薛老三聽得眉飛色舞,忙道:“咱們與楊大人合夥,這事不能提的。大家心知肚明還罷了,不然又可以參我一款狗仗人勢的大罪了。..”素姐聽了瞪狄希陳一眼道:“吃飯,今天的魚不錯。”
  薛老三是個老實人,聽不出狄希陳是敲打他,見素姐好好的又惱了,就不敢亂說話,低了頭夾塊魚剔了刺給小紫萱吃。素姐就想起來問他:“你臨走時三弟妹可是有了?”
  薛老三笑道:“我哪知道她,每日裏無事不是她姐夫考上秀才了,就是她兄弟又買了田地。”
  素姐好意勸他道:“夫妻過日子這是正經,她也是想你上進的意思。”
  因說到上進,薛老三怒道:“老頭子偏心。當初咱們家請先生,說我小,不教我去。等你們都進了學,又說俺不是那塊料,不給俺請先生。”
  原來狄薛相三家合請程先生的時候,小三兒才兩歲。等他大了,薛教授親自教了他幾日,那心思就似上好牛皮糊住了七竅,拿錐子紮也紮不出個眼來,就泄了氣。因家裏有舉人秀才支持門戶,這個小三雖是個白丁,有舉人哥哥人也不敢對他怎麽樣,就罷了。當時薛三冬年小不教他讀書大樂,如今見哥哥姐夫都做了官,他不說自己不是讀書的材料,隻說父母偏心。
  素姐見他發作,忙替他布菜道:“還有五十歲的童生八十歲地舉人呢。你若是真肯念書,自己也請得起先生了,念的慢些再過二十年也能進個學。”
  說得薛老三麵色如土,埋頭吃飯。小九衝小紫萱做了個鬼臉兒,小紫萱忙站起來給舅舅夾了一塊肉道:“舅舅吃肉。”小滑頭看狄希陳似笑非笑,幹脆又每人夾了一塊,方坐下來等她爹爹誇她。
  狄希陳道:“小紫萱也有六歲了,不如請個先生教她。”
  素姐不肯,笑道:“女孩子家又不考秀才,認幾個字我教就是,找個迂腐老頭教傻了怎麽辦。還要學管家,學針錢,學這個學那個。”
  說得小紫萱眉頭都皺到了一處,抱著素姐道:“娘,俺就學識字好不好。”
  素姐道:“不難的,很好玩。”
  狄希陳笑道:“你娘會把荷包變成豬肚子,可有本事了。”說得一桌子人都笑了。
  第二日狄希陳前邊回來,素姐記著那個告狀地老頭。便問他審得如何。狄希陳笑道:“不過先問問罷,簽了票找被告來堂審還要排日子呢。”便將故事說與素姐聽。
  原來這個老頭姓李,家裏在打銅街口開了個雜貨鋪子。日子也還過得。去年春天給兩個兒子說了親事,卻是老朋友張家的一對姐妹。張家姐妹去年有一日說要去燒香。清早去了就沒有再也沒有回來。都以為必是讓拐子拐了去,兩家人找了十幾天,居然讓她們家舅舅送了來家。
  李家就怕娶回家兩個破罐,張家催著要辦喜事,左推右推方說了要驗驗。誰知請了媒婆驗了那個大還是女兒,小地卻無論如何不肯讓媒婆去驗。李家就指了這個由頭要退親。張家抵死說兩個女兒是賭氣躲在舅媽娘家住了幾日,本來無事,不能頂著這個名聲退親。因兩家爭吵不下,李老頭氣極了才來告官。
  素姐便道:“是不是那兩個呢?”
  狄希陳笑道:“隻怕就是了,日子都對得上,那個母舅又正好是在碼頭開茶館地。我就沒有著人去問。”
  素姐忙道:“那我們要不要實話實說”
  狄希陳搖頭道:“還不到時候,他們自己吵了出來再說。咱們提了是壞人家名聲兒,雖說驗了是女兒。若真是教人拐了,也嫁不出去。”
  素姐笑道:“原來我救個人也會惹麻煩上身,好人真是不能做呀。”
  狄希陳笑道:“做人總要對得起良心。我想法子讓他們和解罷。”
  素姐點頭,因小春香進來。就不再提。問春香有什麽話說。
  春香笑道:“新知府夫人薦了個賣花的王婆子來。大嫂可要見見她?”
  素姐也知道古代有這種職業,因為大戶人家地女人們不出門。就有婦人走東家串西家拎了頭花、不值錢地首飾胭脂之類的小東西,半是人情半是貨賣。隻是在山東時,小門小戶時人家不來,待有了錢又搬到莊上去住,就是沒見識過這樣地人。
  狄希陳卻道:“這種人也賣東西也拉皮條,遠著些罷。”
  素姐笑道:“林夫人薦了來的,隻怕還是要見見,春香教人家進來罷,再去跟門上說,再有這類的人,必得跟我說過了才能放人家進來。”
  狄希陳就道:“你心裏有數就好,我還是到前邊去罷,晚飯跟周師爺小九一處吃。”
  那個王婆子跟著小春香一路走一路問她狄奶奶是哪裏人,房裏有幾個姐姐等語。小春香因狄希陳說了要遠著些她,隻微微笑著並不回答。王婆子邊走邊看,後宅裏的牆都拿石灰涮的雪白。進了上房,當中條桌上擺著一隻青花瓷瓶跟一麵銅鏡。牆上掛著地畫是鬆竹梅三樣。椅子上擺著幾個墊子都是平常的青緞子,一看就是自己家裏縫的。狄奶奶穿著家常的夾襖兒白綾裙子,坐在東邊屋裏,麵前圓桌上擺著茶壺茶碗筆硯等物,還有一麵算盤跟一堆帳本堆在手邊。
  素姐見這個王婆子穿的豆綠夾襖,紫布裙子,頭上插了好幾朵花,一看就不是個老實婦人的樣了,進來了一雙眼睛先亂轉,半日方福了一福問好。
  隻因是林夫人薦了來的,素姐隻得笑道:“王媽媽好呀,搬個板凳來給媽媽坐。”
  王婆子便將她帶來的那個竹箱子擱在幾上,笑道:“林奶奶那裏常去,因說起狄奶奶會調理人,家裏幾個姐姐,今天一見果然生個好模樣。”
  素姐教她半文不白的官話差點嗆到,忙放下茶碗道:“王媽媽帶了些什麽好東西,快教我瞧瞧。”
  王婆子本來還想美言幾句,拍素姐幾句馬屁,卻不料素姐行事爽利,忙將那個箱子又拎到圓桌上,春香就將桌上地東西都搬走了,幫著王婆子開箱子。
  素姐看那個竹子編的小箱子跟十七寸顯示差不多大小,開了蓋子,裏邊又跟飯盒一樣分了三層,都拿出來擺在桌上。頭一層是些通草編的花朵,各種花樣地絨頭花。並些打結的繩子之類。還有一層是裝玉花玉結地翠葉,卻比市麵上賣地要精致些。落後一層卻是幾個盒子。王婆子見素姐盯著看,忙揭了蓋子。都是些金銀絲穿的珠花和挑牌。還有一大盒卻是散珠子,大小不一。大地有綠豆大,小地隻有半粒米大。
  小春香拿起一朵盤成海棠花樣的珠花細看了半日,方笑道:“這個是銅絲穿地罷?”
  王婆子笑道:“就是銅線,小本生意,哪裏用得起金了。”因素姐隻是看看。沒有動手,她還有些眼色,就不誇耀。
  素姐因她還算識趣,方伸手在散珠盤裏撥了撥,問她:“這些可賣麽?”
  王婆子忙道:“賣,這些本是小婦人在門房候著無事穿珠花用的。奶奶若想買了自己穿,家裏還有好的呢。”
  素姐笑道:“就這樣的很好,穿著頑罷,還要問你買些銅線。”就教小春香去拿個小稱來。
  王婆子忙笑道:“有二斤多點。就算二斤罷,這樣小珠不值什麽錢的。五兩銀子。幾根銅線值什麽。”又自箱底取了一把銅錢出來。
  素姐笑道:“果然不貴。”
  小春香忙取了銀子遞給王婆子笑道:“你今日做成了生意,我問你要這個做中人錢。”便取了她兩個翠葉道:“不拿你珠花。看你嚇得,這兩個可使得?”
  王婆子忙笑道:“姐姐喜歡隻管拿去。”又撿了兩個翠葉與她。小春香取了笑道:“這兩個給她們罷。”
  素姐笑道:“也教她們兩個上來瞧瞧。”笑對王婆子道:“她們撿地我自與你算銀子。她哄你呢。小本生意不容易的。”
  小春香就笑著去叫了小荷花與小杏花過來。小荷花見素姐買了珠子,知道她要自己穿珠花。笑道:“俺不要那些,大嫂穿的珠花若不喜歡,就給我了罷。”
  王婆子這幾個珠花手工粗糙,本就是準備賣給管家娘子們的。因素姐要穿,道:“我還有好些花樣呢,不然我來穿幾個給奶奶瞧。”
  素姐上大學時女孩子都流行DIY,買了一袋一袋的小珠子穿項鏈,小動物之類的東西,在別人是娛樂,她卻是穿好了要賣給學校門口的小店。穿這些東西卻不在話下。隻是銅線沒有釣魚線好用。此時教這些小東西引的手癢,立時抽了一根細銅線,又挑了幾十粒一樣大小的圓珠,邊串邊扭,手裏就多出一朵小花來,再拿小銀剪抵著緊了緊,將多地銅線剪去一些,兩頭都絞成扣眼兒,隨手扔給小荷花道:“再打上結接上穗子,可以做扇墜兒。手生了許多,總不成個樣子,要是有結實的線就好了。我還會編個小貓小狗呢。”
  王婆子笑道:“那個有拿麻線泡過藥料煮了的,我家裏也有,明日送了來。”
  素姐笑道:“我要什麽你都有,哄我是傻子呢。還不是各處尋了來地。王媽媽你就明白賺個跑路錢罷了。”
  王婆子道:“果然奶奶都知道了,實不瞞奶奶說,這個線也不是麻的,是人家不知道什麽做地,卻不好買。”眼見素姐淡淡地,就要辭了去。
  素姐道:“春香將翠葉的錢算給她,王媽媽若是尋得了那線再來罷。”
  那個王婆子得了錢出了狄府就真奔知府家去了。林知府與夫人正在一處說話,就問她狄奶奶如何。
  王婆子笑道:“跟前幾個人都是極寵愛地,管的也嚴,不肯沾我小便宜。不似人家說的那麽潑悍,人極精明的,也還肯給人留個餘地。”
  林夫人打發了王婆子下去,就笑道:“我說的你還不信,偏說他與前頭吳知府不是一路人,正好揪了出來跟那位示好。要從這裏下手查過去怕是不易。我勸你還是算了吧,他們都是識趣的人,不如大家都悶聲發財。”
  林大人笑道:“也罷,隻怕吳大人倒台是上邊人尋不了那位的不是,借他開刀。我在這裏最多不過大半年,且樂一日是一日。好容易到成都來麽。”





網友上傳章節 第五十四章 難得糊塗
更新時間:2008-8-7 21:38:22 本章字數:5237

  素姐一心想著要尋塊地方種下潘家的辣椒,就與狄希陳商量問誰借幾畝地。
  狄希陳道:“在咱們是小事,別人眼裏就是是非。你又不等那幾個錢使,咱們過兩年回家種罷。”
  素姐不肯糟蹋了種子,又要在後宅找塊地種,狄希陳又道:“也罷,就咱們那個後院罷,種了出來留種子也好。”
  素姐方笑了道:“你今兒要去林大人家吃酒,我這裏有兩樣東西你捎了給林夫人罷。”就從妝盒裏取了一個錫盒來,下邊墊著棉花,上麵卻是一枝珠鳳,一枝小碎珠穿成了花骨朵的金簪。狄希陳對這些東西雖不大留心,也瞧得出來隻是手工費了心思,並不值錢,接了笑道:“明兒買些好珠你穿,這個送人有些拿不出手。”
  素姐冷笑道:“你糊塗了不是,那個賣珠子的可是誰薦了來的?你去了隻教個人送了裏邊去,什麽話也別說。”
  狄希陳有些受不了這些女人神神秘秘的,問她:“難道她也是穿來的,你們要對個暗號兒?”
  素姐推了他一把道:“哪有那麽多穿來的。她薦了人來,我要謝她,隻是個心意兒。你送去就完了。”素姐打發了狄希陳出門,就叫了女兒和大小丫頭們都到跟前來,道:“如今小姐也不小了,不能每日玩耍。除了讀書識字,別的都得學學。”就將昨晚上與狄希陳商量好了的幾條寫到了紙上,命小荷花貼到裏屋的板壁上,又念與女兒聽,每日早起梳洗請安時要背前日的功課,然後半個時辰素姐自講些書與她聽。丫頭們無事的也許來聽。頭一日早飯後到廚房跟著柳嫂兒學做菜。第二日跟著小春香或是小荷花學針線,第三日仍是去廚房,第四日自己教她算帳管家。第五日沒有功課,任她玩耍。
  因素姐板著臉說話。小紫萱心裏不情願也不敢說話,都應了。素姐就招了柳嫂兒帶了孩子們去廚房幫著做活,叫小杏花在邊上守著。小春香舍不得紫萱吃苦,待房裏無人就為小姐求情。素姐道:“孩子聰明盡有,卻是教大人們寵壞了。我怕她長大了像那個小寄姐一般不知進退。”
  春香鼻子裏笑了一聲道:“她不過是個破落銅匠家地女兒。能有什麽家教。”
  素姐歎氣道:“童奶奶也是個好的,不是為了尋幾兩銀子生活不管她,她哪裏會是這樣。雖說女兒要嬌養,也要明白事理才對。慣得這樣無法無天,將來到了婆家怎麽得了?”
  小春香笑道:“我從前不識字倒不覺得什麽,自從跟著大嫂認得幾個字,就覺得男人說話行事,不一定都有道理。”
  素姐道:“可不是呢,不然怎麽男人老說女子無才就是德。傻傻的人怎麽說怎麽好,才喜歡呢。有本事地女人,不知不覺就哄得男人跟著她走。我們要學的還多著呢。”
  小春香教素姐說得臉都紅了,低了頭吃吃地笑。素姐就想起來道:“小九卻是個好的。隻是委曲你做妾。不知道將來正房如何。”
  春香聲如蚊蚋:“我學調羹那樣。”
  素姐笑道:“她也是個好的,你跟她學是不錯。”想起來歎氣道:“老太太也是容不得妾的人。偏偏不能動離不開她,兩個人都可憐。”
  小春香不好接口,就拿了自己穿的一個珠花來給素姐瞧。..也不知道她是想做什麽,看不出來形狀,不等素姐說自己忙拆了。
  素姐因大些地珠子都撿出來分形狀擺好,盤內都是些顏色不一的小珠,長的扁的都有,正好能編幾個蜻蜓蝴蝶。這樣的小動物以前素姐都是拿細鐵絲串的,用銅錢也趁手。
  小春香見了如何不愛,就坐下來看素姐先拿珠子排出了形狀,方一個一個拾了起來穿上。過了好半日,素姐覺得手都酸了,還有一個翅膀沒有穿完,丟了笑道:“你的珠花呢?”
  小春香搖頭道:“我做這個卻不如小荷花跟小杏花。”
  素姐道:“你先拿簡單的練手呀。”就手把手教她做耳墜子。她兩個這裏說得正熱鬧,狄希陳已經回家,見素姐的心思都在這上邊,不像從前總嘀咕無聊,就覺得自己地主意高明,故意咳嗽了一聲道:“天要黑了,開晚飯罷。”
  春香忙收拾了桌子,一溜煙退了出去,生怕跟小九打照麵。素姐靠著桌子見了她這樣,就是想笑,狄希陳見她笑得跟人家媽似的,笑話她道:“你對她倒比對紫萱親熱些。自己女兒反倒是板著臉的時候多。”
  素姐啐他道:“你已經是慈父了,我隻能做個嚴母,不然咱們換換。”
  狄希陳道:“家事都交付與你,你說了算。對了,方才隔壁楊家送了貼子來請你明日過去吃飯。”
  素姐歎氣:“還以為我下崗了呢。看見她們就頭痛。”雖是這樣說,吃過了晚飯,還是打點第二日要穿地衣裳首飾。
  卻說楊夫人的居委開會,並沒有請林知府地夫人。素姐等吃過了茶,楊夫人就教屋裏侍候地人都退下了,方問道:“有個王賣婆,可到你們家去過?”素姐見人人都點頭,也道:“我還買了她兩斤碎珠呢。”
  楊夫人就道:“這個王賣婆昨日犯了事,教人扭送到刑廳,我家那位略嚇一嚇,就什麽都說了,因牽著林知府,隻教書辦拿了召供送了知府大人家去,今天早上聽說已是打死了。”
  素姐心裏驚疑不定,難道那個林夫人薦了個賣花婆子沒有安的好心?想來想去也想不出林知府要對付他們地理由,隻愣愣的著著楊夫人。
  楊夫人又道:“我們卻是一根繩兒上拴著了,大家都小心些罷,隻盼新知府早些來任上。”
  說完了又笑道:“姐姐們都請回罷。不定讓哪陣風就刮到了,還是回家與男人們商議要緊。”那兩位告辭,素姐落後。楊夫人卻拉了她到內室裏坐下。
  素姐此時草木皆兵,本來以為官官相護。大家糊塗好做官。現在看來滿不是一回事,就是楊夫人,也不見得句句都是實話,若是自己不曉得深淺也一腳踩了進去,哪裏找做閣老的兄弟來搭救。楊夫人說地那些話。聽了越發覺得半真半假,隻是隨口含笑道:“不會罷,林大人光明磊落,是個好官兒。林夫人脾氣很好。”等語,就不肯吐半個壞字。
  楊夫人見自己勸說了半日,素姐都不開竅。本來那些話卻是楊大人教的,楊夫人都說完了見素姐不上套,隻當她是真是個老實人,無話找話又與她說些如今過日子艱難。一石米極少也要五錢銀子,白麵卻要七錢。兩人都是當家的女人,說起這個都熱心。算起來楊家一個月柴米油鹽七件事上花費總要三四十兩銀,素姐也知道這個數做不得準。雖然刑廳不似知縣知府日日都有進帳。卻是揪著一個最少總有一二百,哪裏就過不得日子了。
  素姐回家避了眾人將王賣婆之事說與狄希陳聽。狄希陳先是生氣,半日不說話,最後卻笑道:“林大人署印,想是怕閣老將氣撒到他頭上,所以必要找個替死鬼擋一擋。楊大人卻是打錯了主意。咱們不是送了幾十個工匠給吳夫人娘家了麽。他倒不倒台,咱們都無事。”
  素姐便問:“若是這麽著,這兩位地聚會我都不必參加了,在家裏裝病就好。天天東家長西家短,還要小心不能說錯一句半句,累。”
  因白天楊夫人算她家一個月要三四十兩銀子,就問狄希陳道:“咱們家一個月總要六十來兩的家用,楊家卻隻要三四十,是不是他家人少些兒?”
  狄希陳道:“比咱們家還多著二十來個人呢。隻是咱們日用沒那麽小氣罷了,一個錢兩個錢都要算。”
  素姐不以為然,狄自強從小一路順風,不知道什麽叫窮。待到名字改成狄希陳,出門身上一兩銀子都不帶地人,花錢更是大方,總說能掙的就能花。她心裏就留了心,叫薛老三出去逛,人家交易他在邊上細聽都是多少錢,可憐薛三舅爺是個不在行的人,哪裏做得來這樣精細的事,沒頭蒼蠅一樣亂撞了幾天一無所獲,又怕跌了麵子不敢跟素姐說,偷偷去求小九。
  小九卻是曉得些狄府家人的底細,那幾個做買辦家人都是到了成都才成地親,娶的不是皂隸的侄女兒就是快手的妹子,心思自然就活,買什麽總要從中取些利,也還是懼怕素姐的板子,小打小敲罷了。前些日子狄希陳與周師爺幾個說起過,都說隻要不打著主人的旗號在外邊攬訟騙錢,這樣的小事睜隻眼閉隻眼罷了。素姐若是認真去查,牽出的那些衙役們哪一個是省事的?因此他就先拉著薛老三出去吃了半日酒,打賞了店內地夥計問他柴米油菜等物時價,待回了家一一記下來交給薛老三,老三忙捏在手裏到素姐跟前表功。小九就尋著狄希陳將這事的輕重說與狄希陳聽:“嫂子怕是不知道這些人的本事,五哥不妨勸勸她,得放手且放手罷。”
  狄希陳笑道:“她若是要做什麽,必要先和我商量地。待她算清了帳再將利害說給她聽,她就信了。我打賭正在家算帳呢。”
  果然兩人進門,素姐正與小春香兩個麵前攤了七八本帳,在那裏算盤撥得叭叭響,就是小紫萱麵前也擺著一本帳,教她看著玩。
  狄希陳笑道:“可算完了?”
  素姐抬了頭見他們兄弟兩個笑嘻嘻過來,抱怨道:“若是和你一起來成都,他們哪敢這樣欺騙主人。我才算了上個月的,若照老三抄地這個價,三十兩頂了天了。居然敢多報四十兩。”
  狄希陳道:“我跟九弟這裏還有一本帳,要算給你聽。小春香,你把帳本兒都收了帶小紫萱去廚房看看晚飯吃什麽。”
  小杏花送了三碗茶上來,又反手把門關上了。狄希陳方道:“楊夫人會算帳,管家們家裏都無油水,手就朝外了。若是有什麽不大不小,正好可以拿來沽名釣譽地事,就敢收了人家十兩八兩跟楊大人求情。若是不依,這些奴才就敢在衙門裏求楊大人說那日夫人要打你是我報的信,那一日夫人打了你十來下不是我家媳婦死命擋了如何如何,必教楊大人招架不住才罷。”
  狄希陳說到這裏看著素姐笑。素姐道:“可有管家去求你?”
  小九忙忍住笑道:“咱們家卻無此事,一來他們有銀子可賺,不必費心去跟衙役們勾通。二來凡事走地前頭周師爺的門路,他心裏明鏡一般,當收的收,不當收的擋。所以咱們的名聲兒好,成都府這些人都不如咱們呢。”
  素姐想了想笑道:“難怪人說水至清則無魚,原來魚是這樣養的。隻是他們也太貪了些。”
  狄希陳就勸她:“那幾個買辦不與妻家勾結訛打官司的小百姓的錢,就是心裏裝著主人了。多少幾兩銀子,買忠仆家裏沒有口舌,好多著呢。”
  素姐看了看帳本,還是有些氣不平,笑道:“他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正愁家裏人多了住不下,也要打發幾房家人回去。”
  小九忙搖頭道:“你打發了,又有來投的。若是央求了林知府這些人,又不好不收他。到時候背著咱們不知道怎麽行事呢。”
  素姐想不通,就看著狄希陳。狄希陳苦笑道:“鐵打的衙役流水的官。你可知道成都府有多少世襲的衙役,還有多少人靠官府吃飯?”就算給她聽,皂隸、快手、健步、民壯、馬快各樣名目的有近兩百,這些人都是有幾個大馬仔的,大馬仔手下還有幾個小狗腿,算起來一個正式工後邊跟著近二十個臨時工。這些人吃飯穿衣都指望著成都府這棵大樹。做官兒的離了這些人是寸步難行,吳大人就是為人太貪,不管是不是他那份兒都摟了自己腰裏,教底下人做了手腳,布政使官麵上不好交待方摘了印。
  小九又笑道:“那個林大人妝了幾天清官,如今摟得比吳大人還狠些,隻怕也不長久。咱們成都縣不比他們那邊有出息,狠人也少得多,常規舊律都一絲兒不改,底下人可是忠心多了。”
  素姐以為當了官就可以為所欲為,卻沒有想到原來有這些訣竅在裏邊,果然什麽職業都不好當,鄭板橋做了幾天縣官,就會天天念難得糊塗呢。
  想到這裏方笑道:“這麽說我是明白了,且隨他去罷。”
  狄希陳就誇她:“妻賢惹事少就是這個道理,其實那幾位的夫人才真是不賢,總以為銀子都摟到自己腰裏才好,卻不知道給男人惹了多少是非。”
  素姐提到這個卻心裏十分抱歉,笑道:“卻是我不好。”
  狄希陳忙攔她道:“說了不提的,咱們吃飯罷。你那辣椒可種了下?”
  素姐方想起來這幾日就想著穿珠子玩,都丟到腦後了,忙叫一心想種田的狄九強進來,命他明日來後院整地。
  飯桌上小九又道:“我在外邊也吃過幾樣新鮮東西,嫂子不如去尋些來種罷。”就衝薛老三擠擠眼。老三忙接口道:“咱們今天外邊吃了那個什麽芋頭丸子,又香又甜,可是中吃。”
  素姐就教老三無事跟小九出去多逛逛,兩個對看了一眼含笑應了。





網友上傳章節 第五十五章 心事(上)
更新時間:2008-8-7 21:38:28 本章字數:2613

  狄希陳邊洗腳,邊拿了一本史記在看。素姐因燭光跳了跳,拿了剪子剪去燈花,問他:“要不要再點兩支蠟燭?”已是去了雜物櫥裏取了兩隻白蠟出來,正要點亮,狄希陳道:“就睡了。你點油燈罷。”
  素姐便將白蠟放回去,將晚上點的那盞油燈點亮了,擱到床上的隔子裏,拿玻璃罩子罩上。又去外邊問門窗可都鎖好,上夜的媳婦子在外邊小聲道:“都鎖上了。”素姐方回來坐在妝台上除簪環,又將頭發解散了,編成麻花辮子,正要脫衣裳,狄希陳走了過來抱著她,半日不肯動。
  素姐問他:“怎麽了?想兒子了?”
  狄希陳的頭在素姐脖子上磨來磨去,漸漸素姐就覺得脖子上又濕又涼,扳了狄希陳的頭來看,果然是流淚了。素姐伸手去擦,狄希陳道:“我想家了。”
  素姐歎氣道:“我想兒子了,也不知道他個子有沒有長高,是胖還是瘦,功課好不好,將來的老婆在那裏,會生孫子還是孫女兒……”
  狄希陳道:“兒孫自有兒孫福。”
  素姐便抱著他笑,笑容卻越來越少,忍不住也哭了起來:“我想我媽。”狄希陳止住了淚道:“其實咱們這樣挺好的,你以前不是一直說坐吃等死亂花錢是你的人生理想麽。換了現代,別說房子,豬肉都買不起了。對了豬肉現在多少錢一斤?”
  素姐尋了那張紙來道:“八文。”說完了自己也笑了,本來想勸狄希陳的,卻讓他招的傷心了不算,又讓他勸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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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姐已是鋪好了被臥,等狄希陳吹了燭火與她並頭躺在床上盯著頭頂那一點豆大的昏黃燈光,素姐方道:“山東不知道今年年成可好,咱們家的地不算多,往年作坊裏都是買糧食吃地。”
  狄希陳一把攔住了素姐道:“不要想不要想,都交給你家老二了,讓他操心去。咱們的銀子白叫他拿的麽。”
  素姐笑道:“若不是我會打算,先分了銀錢與老二老三,怎好叫他幹活?給了人好處還要欠人情。就是老三,如今跟小九一處,聽說有什麽不好打發地人,你們都哄了他上前,幾句話就把人厭走了是不是?也太不厚道了。”
  狄希陳笑道:“不然怎麽著?你帶他來是怕路上有什麽話說,沒有男人上前做幌子不行。這樣的人才能為我所用,又有何不可素姐道:“他隻是愣些,卻是老實人,別教壞了他。”
  “哪能呢,總是我地妻弟。”狄希陳摟著妻子地細腰,手底下就不安份。素姐也同他一樣心思,回應的就熱烈起來。他兩個人都是怕愛人傷心,所以將心思放在心底,偶爾發作一回,也是點到即止。總要做些讓人愉快地事情調節一下情緒。素姐怕他被明朝同化,狄希陳卻怕素姐擔心他,縣領導工作壓力太大,衙門裏的事,不是處理好了的,都不跟她說。
  薛老三最近覺得自己很受姐夫重用,不少人小九都對付不了,姐夫就會教他去,雖然十件裏頭總要搞砸三四件,也多少有些進益。他人雖渾,得了些銀子就有些大手大腳,教素姐說了幾次,方想通了把收得人家的禮物並銀錢都交給素姐收著。
  小桃花心裏當自己是舅太太了,誰料薛老三有了錢不讓自己給他收,反倒教素姐收起來。她心裏就有些不快活,對著素姐自然不敢有什麽話說,老三麵前不住抱怨,總說自己穿得還沒有人家管家娘子的好,連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說得多了,薛老三煩躁,罵她:“房裏使喚的丫頭,穿什麽綢緞!”說得小桃花哭哭啼啼走到素姐房裏,也不管小紫萱在素姐跟前背書,就冬瓜長茄子短數給素姐聽。
  小春香忙將小紫萱跟兩個小丫頭拉走。紫萱還問:“什麽叫通房呀姐姐?”小春香紅了臉道:“等你十五歲了,你娘教你的書裏就有。”
  素姐聽到他兩個說話,就想掐自己兩下,耳朵自動張開,小桃花的話從左耳朵進就從右耳朵出,還要跟據她的語氣適當的嗯嗯啊啊幾聲,待她說完了,方取了一對珍珠耳環送她,道:“等你見了大娘子,教你穿什麽就是什麽,若是太華麗了回家,比她還穿得好,不招她生氣麽。”
  小桃花低了頭,就想哭。素姐終是與她相處了幾年,還是忍不住說她道:“你且守丫頭的本份,將來回了家。若是大娘子無可無不可,自然磨不開麵子要收了你。若是不喜你,也比頂著個妾的名聲兒出來強。我家兄弟的脾氣是吃軟不吃硬的,惱了他的虧你又不是沒有吃過。”
  小桃花連連點頭,素姐又道:“說起來你的針線也是好的,又有個小丫頭做活,無事做些針線,廚房裏跟柳嫂兒學些本領,樣樣都能拿得起來,又百依百順,公婆也是喜歡的。”
  這番話全都對了小桃花的心思,果然她就不鬧了,跟小紫萱錯開了日子去廚房走走。無事也肯坐下來做些針線,果然薛老三待她好得多了。
  卻說這一日狄希陳板了個臉回家,坐在那裏生氣。待到晚飯時已過,小九打發人來送話說他在外邊吃過了。素姐猜是為了公事煩惱,也不勸他。





網友上傳章節 第五十六章 心事(中)
更新時間:2008-8-7 21:38:38 本章字數:2803

  狄希陳一個人枯坐了半日,還是忍不住要告訴素姐緣故。原來前幾日那個李老漢來告的張家,卻有個親戚在成都府衙門裏做門子,不知做了什麽手腳讓李老漢撤了狀紙,林知府又使了個管家出來做媒主婚。洞房那晚小的房裏無事,大的那個卻鬧將起來,李家的大兒子道她是個破罐,就拎了她到院子裏打了個落花流水,因吃了酒晚上勞碌了半日又累著了,就自己關了門進去睡到天明方起。開了門看那個張大妮子卻在樹上打秋千呢,解了繩子放下來,已是沒了氣。
  那對小的高高興興起來要拜公婆跟大伯。堂上二老跟大伯都黑著臉,張大妮子真挺挺睡在門板上耍子,見張二妮子笑嘻嘻跟在二兒子後邊進來,那個大的就搶上前給了弟媳婦一個黑虎掏心,先打倒了方捆在柱子上審她那十幾日到底是怎麽回事。張二妮子抵死隻說是在舅舅家。待李二奔到他房裏帶血的白綾取了來給爹娘看過,解了妻子下來已是半死不活。李家父子因出了人命,偏要張二妮子說那十幾日是私奔。張二妮就趁了人都去吃晚飯,穿好了衣裳走到後門外的一個池塘跳了下去。李家隻當她受不得拷打逃回了娘家。張李兩家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西,待打了一個來回方各自到處去尋,第二日在門後塘裏才找著一個死人。那張家以為女兒又讓李二搗子哄了去,糾了一群人找了一夜到賭場找到李二搗子打了個臭死方拖了回家,李家已是拉他家兩個女兒的賠嫁並屍首擺在大門前,李老漢與李大都指手畫腳在那裏跳罵。眾街坊多有耳聞,又見張家拎了奸夫來。越發確信是真的了。張家因知府那裏有人,就拉扯著李家三人去成都府拚命。林大人各打了二十板又罰了四十兩銀子十刀紙,將李二搗子敲了八十棍。就當場敲死了他。此事死無對證,張李二家都是人財兩失。告不起狀,也隻得偃旗息鼓自認倒黴。.16K小說網電腦站www,16K.CN更新最快.
  素姐見狄希陳怒氣衝衝說了半日,就親手倒了碗茶給他道:“消消氣吧。”
  狄希陳將茶一飲而盡,把茶碗重重的放下道:“林白真不是個東西,三條人命呀。若是上邊查起來,挨著點邊的都得回家種田去。”又道:“此事楊大人想布政使前參他,叫我也寫一本兒。周師爺說此事咱們遠著些兒,我卻氣不過,你覺得如何?”素姐嚇得臉色發白道:“若是這麽著,隻怕參了他不頂事,卻牽出咱們知情不報。”
  狄希陳道:“咱們這不是還沒有審麽,牽連不了我們。”
  素姐想了想道:“他是你上司,就是有什麽不對。也是要替他擋著些兒,要是看不慣,遠著些也罷了。”
  狄希陳苦笑道:“這個道理我懂。一個總跟自己上司過不去地下屬,換了人來。還是會跟上司過不去。做官的若是這樣。這個官兒就到頭了。可是,”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要對得起良心。”
  素姐道:“周師爺必說地和我一樣。何況楊大人也不像是個為民做主的人。你莫讓人當槍使了罷。”
  “他是不像那種人。也罷,我就等幾天再說。”狄希陳想通了方道:“中午就生氣沒吃下去,肚子餓了,教廚房裏有什麽中吃地先給我來兩樣兒。”
  素姐還是有些不放心,笑道:“千萬不要衝動,丟官事小,小命最大。”
  狄希陳道:“審時度勢還是有的,真當我跟你家老三一樣?”
  說到老三,老三已是興衝衝抱了一盆蘭花進來,高聲笑道:“姐姐,我尋了一本好蘭花,客人隻要二十兩銀,在門口等著呢。”
  素姐歎了口氣道:“還給他罷,休要再拿這些中看不中用的東西教人哄了錢去。”
  薛老三教素姐一盆冷水澆下,垂頭喪氣教人把花盆送了出去還給賣花的客人。
  素姐笑道:“我還要買些上等好珠,你且去找找,不要問價,價錢我自與他商量。”
  薛老三方又喜歡了,高興道:“我就去找。”
  “明日再去,”素姐見飯都擺上來了,教老三陪狄希陳同吃,就問小九今兒哪裏吃的飯。
  狄希陳拿筷子撥了撥盤裏地臘肉炒大蒜,道:“今日去碼頭送一個過路的官兒,他見著了小九,問我討。所以這孩子回家關了門生氣。”素姐笑道:“我教廚房做些什麽送過去吧,下次休帶他出去就是。”就叫小春香去廚房吩咐給九爺做飯。
  一連過了好幾日,楊大人那邊都沒有什麽動靜兒,倒是幾個人一處吃了兩三次飯,林大人與楊大人越發的親熱,狄希陳看得心裏暗暗搖頭,也學素姐,再有什麽一處吃酒之類的事情都推了,公事上越發小心,連小九與薛老三都禁了不許他們出門。
  素姐因天氣晴朗,指揮了眾人在院內曬衣裳鋪蓋。正好楊夫人久不見素姐到她那裏去,帶了兩個小婢過來尋她說話,見她們院子裏牽了繩係在樹上,曬著幾床床單和被子,一床綢緞被麵的都沒有,全是拿棉布縫了布袋一樣的東西把被絮罩在裏頭,就笑道:“這是什麽?”
  素姐忙得暈頭轉向的見楊夫人來了,解了包在頭上的手巾,將身上的落毛飛絮打了幹淨,方笑道:“這個是南邊傳過來地被套兒,比咱們被麵被裏的還要釘一起可是容易的多了。”
  楊夫人就道:“依我看還是省好些錢呢。我們家地被子一床都要一二十兩銀,全是買的鬆江被。”就走上前來捏捏麵前一床洗得發白地藍花布地被子,道:“也還鬆軟,隻是你也太省了些。”
  素姐讓了楊夫人房裏坐,教小荷花沏了兩碗茶來,楊夫人捧了茶碗在手,吹了半日方呷了一口道:“這個也是峨眉山的芽茶?”
  素姐笑道:“那是進上地,我們哪裏摸得著。就是平常市集上買的,不怎麽好看,卻中吃。”
  楊夫人聽了就放下道:“我卻吃不慣這個。”又道:“前幾日人家送了好幾簍呢,回頭我教人拿一瓶來你吃。”
  素姐小心,道了謝就不先開口說話,自拿了珍珠與銅線在那裏穿蝴蝶。楊夫人雖是有備而來,見了這樣的小巧精致玩意就將來時想的那半車話都丟到爪窪國去了,伸了脖細看,歎道:“妹妹真是一雙巧手兒,怎麽想起穿這樣花樣來。”素姐足足穿了一個多時辰。穿完了手上這一隻,命小荷花取了裝珠花的一個大盒子來,取出幾個比了比,挑了一對蝴蝶一對蜻蜓遞給楊夫人道:“給兩位令愛玩罷。”
  楊夫人拿起來對著亮處看了半日,笑道:“多謝。”就拿自己袖內的一塊小帕子裹了交給帶了來的丫頭。看了看天道:“待中飯時了呢。妹妹無事帶令愛過來耍。”走到門口,又回來教從人們都退去,方與素姐說成都府的同知報了丁憂,他家楊大人升了同知,就要搬同知府裏去。
  素姐想了半日,好像也沒有聽說有通判升同知的,不是都是京裏選了來的麽?看楊夫人含笑看著她,隻得道:“那可要恭喜楊大人高升了。”送了得意洋洋的楊夫人出了門去,回家問狄希陳。





網友上傳章節 第五十七章心事(下)
更新時間:2008-8-7 21:38:47 本章字數:4906

  狄希陳冷笑了一聲道:“休聽她胡說八道,隻怕是楊大人教的話兒她又記錯了。”
  素姐歎道:“看來做個官太太也不容易呢,跟咱們那個時候差不多,好些個事都是夫人背後活動的。”
  “背後莫道人是非。”狄希陳因受了楊大人愚弄,心裏多少有些不樂意:“咱們說些什麽,不小心傳了出去,隻怕人家都記在心裏。”丟了茶碗出去看看,院子裏沒人有,方道:“這幾日很有幾家來投做仆役。因我說不短人使,轉薦了林知府,居然都收下了。這個把月,他家也收了十來房了。自以為人丁興致,就不想想,人家不是有所圖,為什麽要來投。”
  素姐看了他笑:“剛才還說叫我不要說是非,原來隻有州官說得,我這個老百姓就說不得?”
  又倒了一碗茶,自己喝了半碗,狄希陳搶過來喝了,還要與她說話,卻聽見院門外笑語喧嘩,小紫萱今日無功課,跟幾個小丫頭玩鬧著進來。素姐看女兒紅紅的臉兒上滲出細細的汗珠,架上拿了手巾給她:“鏡子前照照,成了野人了。”又問:“小鏡子,小杏花哪裏去了?”
  小鏡子有些害怕素姐,嗯了半天,邊上小梳子就道:“杏花姐幫春香姐跟荷花姐收衣裳被子呢。”
  果然門邊幾個人都抱了被子跟大毛衣裳進來。狄希陳正倒了茶給女兒喝,待她喝完了道:“跟媽媽站一塊去,看她教你怎麽收衣服。”
  素姐自去門後拿了幾根竹棍支在台階前的樹上,與春香將被子一床一床又架上去拍落了灰塵方將被套的帶子解了下來,小荷花與小杏花就將被絮疊起收進大櫃子。這邊幾個媳婦子拿了個筐來。把剝下來的被套都收起。待十幾床被子都收起,又將大毛衣裳拍了灰,素姐便與春香兩個在桌上教孩子們疊衣服。怎麽放方不傷毛,又有哪幾樣防蟲蛀的香料拿小布袋縫好了。再放進箱子地何處。小紫萱眼類,就在箱子角撿出幾張紙來,看了道:“娘,這裏有幾張米票呢。”
  狄希陳湊上來看,想了許久。笑道:“這是你還沒來時,我收了隨手扔進去的。女兒算算看看有多少?”
  小紫萱就一張一張放在床上,算了兩遍方道:“四百八十石。”
  素姐聽見不少,放下手裏的活,過來看果然兩張兩百石,一張五十石,還有一張三十石,笑道:“加法而已,居然還要算兩遍。”
  狄希陳示意女兒將米票收起交給素姐。笑道:“我家女兒細心呢,人家做帳地難道就算一遍?”
  又對女兒道:“就看你細心,想吃什麽。晚上燒了獎勵你。”
  素姐忙道:“細心也應該,不當獎勵。今兒你爹說了。就燒給你吃。下不為例,你們兩個都記住了。”
  狄希陳吐了吐舌頭。拉著女兒道:“走,咱們去廚房找柳嫂
  素姐拿了米票收在妝盒裏,見幾個小的都在幫大地打下手,便坐下來看帳,因前幾日家裏買了三十石上等細米,報的價錢是七錢一石。細算這些米可吃一個多月,到新米上市還有五六個月,還要買一百石才夠。.wap,16K.Cn更新最快.後宅的倉庫前些天又修過,就是一千石也裝得下,不如趁這幾日天晴都換了回家,那幾百石也好趁現在青黃不接的時候多換些銀子。
  小春香領了人正掃地,素姐道:“去把買辦叫了來。”
  小荷花應了一聲就要走,小春香笑道:“這個月是王老實,他自己改了名字叫狄長富的。”
  待狄長富站在素姐跟前笑嘻嘻行了禮,素姐一邊說話一邊看他表情變化:“明兒還要去買一百石米。還有些米票要換銀子。以前這事都是狄周地,你可做得來?”
  那個狄長富先聽得要買米,嘴角就微微上翹,又聽得米票換銀,那個笑臉就不知不覺擺了上來。素姐見了心裏不悅,道:“現在米價天天都在變,我急著換了呢,你現在就去米店問好了,回家報於我知道。”
  就教小春香送他到門口,再找著小板凳在門口等他回來先帶他前書房裏吃酒,。
  素姐過了半日打聽得狄長富已在前邊吃喝上了,又叫小杏花叫了家裏另一個買辦胡三多。狄希陳已是帶著女兒回來,見素姐前腳叫了人出去打聽,後邊又找了人來說了同樣一篇話,安排小桌子門口候他到了家直接領了進來。狄希陳問小紫萱道:“你娘在做什麽呢?”
  小紫萱想了想說不敢說,狄希陳道:“想到就說,不怕媽媽生氣。”
  素姐白了他一眼,也笑道:“你說罷,媽媽哪裏會生氣。”
  小紫萱方小心看媽媽臉色道:“前邊叫個人去就罷了,再叫人去卻是多此一舉。”說完了躲藏到狄希陳後邊伸頭看素姐並不生氣反笑眯眯看著她,方拍拍胸口跟狄希陳道:“我說對了?”
  狄希陳也笑,跟她說:“你娘這是教你管家呢。這樣分開了兩個人,前後去問,明兒再教你九叔去問實了,三個人說話一比。就知道他們兩個是不是老實,平時有沒有勾結在一起哄主人家錢。”
  素姐也笑道:“錢財過手,分潤一二分都是常事,不聾不啞,不做管家人。可是咱們心裏一定要有數,不能讓人牽了鼻子走。”
  狄希陳也道:“從來主人賢良,家人做了壞事又不察的也多,等到事發再補救就晚了。還有一等性子軟弱的主人,教強奴欺負的說話做事教要看奴才臉色呢。”
  素姐估計了時間差不多,先叫了狄長富進來問他,他道:“這兩日米價又跌了,米票換銀一石隻得五錢。”
  素姐笑道:“這樣。你且站一會,我因你久不來,教胡三多尋你去了。”
  過了不過一柱香時。胡三多已是來了,素姐先問他米價如何。胡三多也道:“米價跌了,要換銀子,店家說隻得六錢一石。”素姐就叫了狄長富來。狄希陳微微笑道:“你們兩問的不是一個人罷。”狄長富忙笑道:“俺問的是夥計,又沒說縣太爺家的,想來胡三多問地是老板。”
  素姐也點頭笑道:“你們做事各有各的長處。都很好。長富還是要跟三多學學,一錢銀子雖少,幾百石也有幾十兩呢,教店家沾了便宜去就可惜了。”
  原來狄希陳才上任時,店人家不曉得他深淺,狄周去換銀子都是一兩,待到時間長了知道狄大人不比別個會鑽營,雖不敢欺他,做生意都是求利地人。就按了市價與他家換。狄希陳卻喜歡了,道這樣最好,本來就不是能上台麵地事。若能與店家都有利,才能保無事。
  這兩個買辦退下去相互埋怨。胡三多說狄長富太貪心。狄長富說胡三多太多事,各自都指望明兒主人派他去辦此事。還不敢大聲音吵鬧。
  待小九進來吃飯,素姐就問他現在米價如何。小九卻從袖內又掏出一張米票來,笑道:“這是那個老婆吊死了的陳監生送來地五百,我跟周師爺偏手各是五十,今天去換過了,七錢五。”
  素姐就衝狄希陳笑笑,狄希陳道:“怎麽漲了?”
  小九笑道:“隻怕還要漲呢,周師爺說西邊兩個土司知府幹架,隻怕事情鬧大了他們要備糧草呢。聽說米店的主人已是去了湖廣買米去了。”
  素姐遲疑道:“這麽著,我們就不好買多了,也罷,明兒買兩百石米就是。”收了米票。
  第二日早上先教人將米倉打掃幹淨,就先給了一張二百石地米票教胡三多去換了米來家。因買得多了,店家就有個主管押著送貨過來,素姐命款待他中飯,就教胡三多做陪,兩個人正吃酒間,小春香就拿了米票過來,隨口問道:“我們九爺昨兒可是去了你家。”
  那個主管忙站起來笑道:“去過。”小春香就把幾張米票丟給胡三多道:“你可仔細了,辦得好奶奶自會賞你。”
  待她走了,胡三多就笑不起來,那主管問他,他也不敢說什麽,老老實實照著小九換地價錢將銀子藏在幾擔上等精米裏送了進上房與素姐看。素姐打發了閑人,與春香兩個開了箱稱了數目收起。因胡三多識趣,命小春香拿了五兩銀子兩個綢子賞他,說他買的米好。自此管家們方明白他們打夾帳收人錢地事主人家都知道,琢磨今天主人的意思,肯定往事不究,隻是將來卻不好再這麽大把摟銀子。那幾個不貪心心裏明白的覺得主人寬厚,日後小心做事主人一樣有賞。糊塗貪財的比如狄長富,本來在狄家這幾年明裏暗裏也摟上不下三四百兩銀子,又借縣太爺的勢力娶了妻子,不感激主人還罷了,因這裏發不了財,就想著要辭了回家去。狄希陳道:“要去無妨,隻我一日在成都任上卻不能再在四
  幾個人底下磕頭道:“也是因想家才要辭了老爺,歸心似箭呢。”
  狄希陳聽了笑笑,說:“你們也知道歸心似箭呢,也罷,且收拾行李罷,我教胡三多碼頭上寫隻船,親自送了你們家去。”丟下他們自進去了。
  素姐聽說狄希陳要親自送他們,笑道:“可要放鞭炮?”
  “不但要送,還要送得遠遠的。這幾個我早看他們不順眼了,隻是不好打發的,正好周師爺的守備親戚要進京活動,我教他們一路看著到南京罷。”狄希陳笑道:“這樣要回來路費也要好些
  素姐點了點他的額頭道:“還說我小氣,你呢?”
  狄希陳道:“前日那件事吵了出來,原來是林家一個管家收了張家老頭地錢,林大人並不知道。結果出了這樣的事,讓人查了出來,可是管家不嚴幾個字就能將責任推出去的?咱們家這幾位,近來買東西也學會了問人家要進場費了。你因我們前日說地那些話,隻怕不肯查考也不知道。這膽子一大,過不多久隻怕跟林家的那幾位管家差不多。”
  素姐見狄希陳這件事做得稱心,笑道:“想吃什麽?我去做。”
  狄希陳道:“今兒前邊跟周師爺一處吃,正有事找他呢。”
  自從素姐到成都,敬周師爺為人,他地衣食都是自己小心料理,便命廚房做了周師爺與狄希陳小九三個人愛吃地幾樣菜,又是一小壇山東帶來的秋露白,命人送了前邊去。
  果然過了幾日,狄希陳就將這幾房家人地投身紙找了出來當著碼頭眾人賞了他們,又道:“你們此去,有周守備家人兵丁一路,可以放心回家。”這幾個人帶了成都娶的老婆,本想著辭了出來還能借狄知縣的名頭行事,哪知道一路上周守備家人得了主人的話,不肯放他們下船,直到了南京方道:“我們還要上京辦事。”另賃了船頭也不回的走了。丟下這些人要回四川已是離得遠了,因手裏都有些銀子,都散了各自尋便船回家。狄希陳還怕他們回成都生事,在後門貼了告示道有幾房家人,已是辭了回家,若有稱是狄府家人某,必是冒名雲
  狄家去了這幾房不安份的家人,花費減省事小,家人與前邊衙役親眷來往也就斷絕,平常宅後門如同虛設,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小桃花一日總出去四五趟,不是買針線就是買零嘴。如今都關得嚴嚴的,全從前門出入。本來後門口擺的七八個小攤無生意都收了。
  林知府與楊刑廳漸漸不睦起來,原來前頭吳知府摘了印,楊刑廳就四處活動想得了這個巧宗兒,銀子送出去一二千,本以為十拿九穩的事,卻教一個林同知得了便宜。就暗暗在公事上拖林知府的後腿,又因林知府摟錢太狠,楊刑廳又與經曆、照磨、檢校、司獄這些人結了一夥,那個同知就是夾在中間為難,方丁憂了回家去。狄希陳本來與楊大人林大人都走得近,見苗頭不對除非公事,日日都是抱病。這兩位大人在布政使司那裏各顯本領,惹得省裏的幾位頭痛,也不管任期有沒有到,京裏動了手腳,升了楊大人雲南林雄知府,耳朵裏方安靜了。成都府去了領頭,那幾位大人為他人做了嫁衣,免不得被林大人看重,就是狄希陳,也嗔他不站在自己這一邊,凡事百般刁難。狄希陳與周師爺都無二話,默默承受。
  天氣漸熱起來的時候,果然西邊兩個土司知府真的打了起來,起先是家人互毆,接下來各向省裏檢舉對方謀反,最後幹脆兩個人都反了。雖然離著成都還遠,吃用之物慢慢都貴起來,布政使司發了幾次告示平抑都不頂用。





網友上傳章節 第五十八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上)
更新時間:2008-8-7 21:39:16 本章字數:4340

  聽說新任成都知府已是在路上,林大人方明白自己落在下風,楊大人是借他東風升了知府,他等正主兒來了還要回去當他的同知。因他鋒芒太露,布政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幾位心裏都有微辭,總歸林大人是走了他們門路上來的,若處置了各人麵上都不好看。成都府的屬官日日跑了大人們麵前叫苦,大人們都覺得他們不懂事。唯有成都縣幾位,都如狄希陳一般不言不語,就甚得上司喜歡。還算林大人知機,曉得風評不好,就慢慢收手,隻是他的名聲兒,也如前任吳知府一樣可昭日月,算計著離任還想有幾位士紳來脫靴,先放出風聲兒,將妻子財物送回綿陽任所,自己等新官過來辦交接。眼看著新知官還有十來天就到了,滿城百姓再無半點動靜,他就有些著忙,寫了書信給狄希陳,教他吹吹風。
  狄希陳與周師爺商議,周師爺笑道:“他不過是暫署,又不是正牌知府,這事不好科派得。”
  狄希陳便將書信丟過一邊,無事也不在衙裏走動,吩咐了守門的帶個林字的都回不在家,日日躲在樹蔭底下看書。
  素姐這幾個月請了繡娘教女兒女紅,自己也跟在後邊看,她本是心思靈巧的人,有了明師教導,又去了怕狄希陳納妾的心思,哪用一個月,就能自己做件把衣裳了。請的那個繡娘叫是楊嫂子,能說會道,論起什麽地方出什麽布料可做什麽衣裳說得頭頭是道。素姐想起家裏收的那些布料,她隻認得綢緞跟棉布,就每樣取出一匹擺在廳上教楊嫂子來看。小春香與小荷花另取了一塊白綾撕成小條,楊嫂子說一樣叫什麽名子,可做什麽用處。就寫上去讓小杏花釘在角上。
  素姐見楊嫂子都認完了,笑道:“不是楊嫂子說。我還不知道原來妝花錦就是雲錦呢。”
  那楊嫂子存心賣弄,又道:“我們四川的蜀錦跟宋錦、織金錦和妝花錦合稱四大名錦呢。像蜀錦太過厚密,都是拿來做桌椅套兒。”又掩口笑道:“若是拿來做衣裳那就是笑話兒了。”看素姐聽得出神,要討素姐的好兒,又將些她也沒見過的織物說了耍子。道:“聽說鬆江如今新出了好些花樣兒,還有雙麵絨地布料呢。”
  素姐就問她:“大暑天,什麽料子做衣裳最好?”
  楊嫂子忙指了桌上一匹雷州葛道:“這個最好,南邊的婦人家一年也隻織得一匹,都是親手做了給自己家漢子穿,極少有拿出來賣的,鋪子裏幾十兩都尋不出一匹真地來。”
  素姐就笑道:“就是他罷,楊嫂子幫我裁了,我來做件兒。”
  小春香就拿了狄希陳一件家常穿的紫花布道袍來做樣子。小杏花忙將那些收了進去。把剪刀等物搬了來。楊嫂子日日做地都是這些活計,連拿粉塊畫線都不用,哢嚓幾剪下去就剪好了。.1*6*K小說網更新最快.
  素姐賞她二錢銀子。楊嫂子笑道:“小婦人不要這銀子,還請奶奶賞幾升米。”
  素姐奇道:“二錢銀子也能買三鬥米了。我再與你一錢就是。”
  楊嫂子忙道:“哪裏話。奶奶深宅大院裏住著,不知道外邊如今有銀子咱們老百姓也買不到米去。”
  小荷花也道:“今兒柳嫂子還抱怨呢。說雞蛋都要三個錢一個。胡三多好容易才買了五百個來家。”
  素姐定了家規,小帳都交給春香,家常日用五日與春香一算。春香聽了也笑道:“可不是呢,若不是狄九強種了辣椒手癢不過,又去尋了好些菜來種,將他們住的幾個院子空地都種滿了,咱們買菜的錢就不少。”
  素姐就叫春香拿個布口袋裝了三鬥米給楊嫂子,打發她家去。自已對著布片看了半日,方穿針引線縫起來,縫了幾日方做成一件道袍,自己掛起來看十分得意,洗了一水給狄希陳穿上,狄希陳道:“果然涼爽,要是隻穿個老頭衫大褲叉就更好了。”
  素姐道:“哪裏就有那麽熱了?不過比咱們山東悶熱些罷,還不到三十五度吧。”又想起來還有兩匹葛,就教小荷花給狄希陳跟小紫萱再做兩件衣裳。
  “你不做了?”狄希陳湊到素姐跟前晃那個袖子道:“針腳雖然差些,也是你心意嘛。”
  素姐揉手道:“累得不行,歇幾日罷,隻怕天氣熱了受不得,叫小荷花先做起來。狄希陳似笑非笑,素姐怕他笑話自己虎頭蛇尾,忙道:“你的同年林大人可是離任了?”
  狄希陳道:“新知府也是個能人,離了成都幾日的路程,就派了師爺過來與楊大人辦交接,按了葫蘆扣子兒,一個錢兩個錢地與他算呢。林大人惱得不行。”
  素姐道:“隻怕這位手底下也不容易混罷。”狄希陳無所謂:“我以前也是因同年,所以走得近。待他來了,照樣遠著他就是,他才來的人總要妝妝幌子,不好就開壞我的評語。轉過了明年,咱們就有三年,任滿回家去,開壞了評語,正好省下上京述職的錢買幾畝地。”
  素姐歎氣道:“以前在家總想著等你做了官,我要一路走一路旅遊,好好看看明朝的風土人情。真等出了門才知道,麗妝靚服坐了船頭指點江山的,都是名妓,沒有良家婦女。跟吳夫人也上過一兩次香,廟裏和尚都看不到一個半個。”
  狄希陳笑道:“我知道你是怕人家說我呢,等不做這個官了,咱們一路遊山玩水回家去。可惜兒子不能一起。”
  提到兒子,素姐笑臉兒還沒來得及的擺上就收了起來,算了算日子道:“狄周也差不多要回來了罷。”
  狄希陳想了想,笑道:“隻怕還有些日子,今天開春後雨水少。長江比往年淺不少呢。”
  新任知府謝大人與林大人磨了差不多二十天,硬要林大人賠了虧空五百兩銀子,戶房書吏做好做歹出了一個“具結”。方給出保結,林大人忙不迭的就回了他綿陽任上。哪裏想起還要演脫靴遺愛的故事。謝大人不慌不忙走了兩站路又停下,使長隨到成都送了一張紅諭,把新官上任地舊例都做足了。成都府衙門自然也要粉涮牆壁、打掃庭院,等他再傳牌票,方勞師動眾分了批次去接他。其實成都本是附省。又是府縣同治,新任知府知縣上任,多是直接坐船到碼頭那裏,馬虎些兒就罷了,也免得布政使司並以下幾位大人心裏落下不好來。這樣地排場,也隻有無老虎的山裏擺擺罷了。成都府地眾人也曉得謝大人是要立威,大太陽底下站在東門邊久候,連成都縣四位也免不得要陪不同罰站。
  狄希陳接了前邊地信兒,大清早哎聲歎氣地穿了官服去了。素姐見太陽都轉西了還沒有來家。因天氣炎熱,心裏擔心,一邊使小九去看。一邊煮下了大鍋綠豆湯晾涼,又備下洗澡水。
  她心神不定在樹蔭底下不知轉了多少圈。聽見前邊大門響。一群人進來,忙命小春香開了院子門。狄希陳滿頭大汗進來。一邊走一邊脫衣裳道:“我日,一個四品知府,搞得跟皇帝出巡一樣,我今天才見識了。”素姐忙道:“吃過了沒有?”見狄希陳搖頭,忙道:“先喝些綠豆湯吧,歇一會洗了澡再開飯。”
  小杏花已是拿盤子捧了一大深碗綠豆湯來,狄希陳拿起全喝了,吐了口氣道:“跟我去地人都有了沒有?”
  素姐道:“小春香去安排了,就是前邊縣衙裏,我也送了一鍋過去。你安心洗澡罷。”
  狄希陳道:“那飯也有了?”看素姐柳眉都要豎起來,忙笑,“你辦事我放心。”站在後門上吹了吹風,卻不進洗澡的那間耳房,叫素姐道:“你來。”
  素姐本要去廚房看柳嫂可備好了前邊地飯食,聽狄希陳叫她,隻得先去幫他擦了一會背,方去廚房瞧。
  廚房門口樹蔭下擺著兩桶飯,又有一盆冬瓜海帶鹹肉骨頭湯、一大盆虎皮青椒,一大盆羊肉燒粉皮。跟狄希陳去的十來個人都捧著大碗吃上了,見素姐來了都要行禮,素姐道:“先吃罷,晚上還有酒。”進了廚房見拿桶裝著那湯跟虎皮青椒,另有一桶是肉燒扁豆,就問:“怎麽是肉燒扁豆?”柳嫂兒笑道:“晌午才去買的菜,因豬肉不夠,咱們自己才另殺了隻羊。”素姐方點頭道:“他們也是辛苦了,再拿一壇子家釀地酒一起抬前頭去。教小九吩咐他們不許喝多了。”又教柳嫂兒再煮下兩鍋飯,怕不夠吃,柳嫂兒說早煮下了,素姐方回去打發狄希陳吃飯,因自己中午也沒有好生吃,拿了小碗撥了半碗飯陪他。
  狄希陳就問送到前衙的都是什麽菜,素姐說:“隻比你吃的少個羊肉燒粉皮。”狄希陳笑道:“多多的煮飯,有青椒他們肯定要多吃幾碗。這一頓要吃掉你不少錢呢。”
  素姐道:“他們一年到頭送的小東小西也不少了,就當還情罷。昨兒李門子的娘子還送了一盒新下的櫻桃來呢,我還了一盒點心讓了好幾回才收下了。”
  狄希陳道:“咱們衙門還罷了。縣丞、主簿、典史我們四個麵上雖淡,都不是拿一個錢當十個錢使的人,還算這些地頭蛇知道些好歹。成都府那幾位大爺,通跟底下人成了仇人,比著搶錢,也沒有上也沒有下。”
  “這位謝大人來了,怕要好些。”素姐道:“這麽一絲不苟的人,治下必嚴。”
  狄希陳笑道:“誰上任不先燒三把火來?慢慢再看罷。晚上還要陪這位大人去城隍廟上香,我吃完了先睡一會。”
  素姐等狄希陳睡下,去女兒住地小院子又瞧了瞧,小杏花跟兩個媳婦子,還有幾個小丫頭們圍在一處,細聽楊繡娘給小紫萱說繡樹葉子要用亂針,正低了頭手把手教她呢。素姐便走到大門前問前邊可喝多了。前衙守門的叫了小九來回話,小九隔著傳桶道:“嫂子不用開門,我跟周師爺守著呢,不會喝多的。”
  素姐看他欲言又止,笑道:“還有什麽話說?”
  小九紅了臉,突然掉了頭走了,素姐納悶,摸了摸頭臉,並無什麽不妥,正好小春香過來尋她,就問道:“你瞧瞧我是不是哪裏不對?”
  小春香轉了幾圈細瞧道沒什麽,素姐想了許久,方笑道:“是了,小九愛吃炒菜,方才不好意思跟衙役們一處吃,你跟柳嫂兒說,晚上多炒個扁豆給他。”小春香紅著臉應了,就是不肯去說。素姐知道她必會想了法子讓別人去說,也不理她,笑著回去又去穿珠子。狄希陳托人買了極好地珍珠,又均勻又圓大,素姐舍不得穿珠花,拿極大的鑲了幾隻簪子,又編了兩個手串,狄希陳說了她幾次,方才動手要穿幾個新花樣兒,下邊要教銀匠打了發釵正經做頭麵。
  狄希陳起來見素姐穿珠,女兒坐在一邊看,笑著一人親了一口,大步出門去了。
  那個城隍廟離得並不遠。狄希陳去時已是烏壓壓站滿了人,本地生員倒占了大半,靜悄悄兒都站在台階下。狄希陳見隻有成都府經曆還沒有到,忙走到自己縣丞一處站好,到底謝大人還送了他一個白眼。





網友上傳章節 第五十九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中)
更新時間:2008-8-7 21:39:24 本章字數:4856

  狄希陳隻裝做天黑沒看見,樂嗬嗬站在第二排眼觀鼻、鼻觀心。待到了吉時,謝知府就整了整衣服袖子,走進大殿裏磕頭進香。狄希陳本來以為官員們都要陪同的,正想朝前邁一步,看左右都穩穩的站在那裏,那抬起的半條腿就悄悄放了下去。正主兒不在,大家的表情都放鬆下來,教遠遠近近的燈籠火把一照,就能看見前排成都府的幾位屬官苦笑著相互丟眼色。
  這樣大熱天在空地裏站著,又點起火把來,把半個成都的蚊蟲都招了來,圍著這群傻了八唧的人嗡啊嗡啊嗡。狄希陳見一隻蚊子飛到自己麵前,待落下來,就輕輕吹氣將它吹走。好容易一陣熱風吹過來,蚊子教風吹走了,卻有一股溲臭味撲麵而來,想必大多數人白天城門口站了一天,家都沒有回就到城隍廟候著了。狄希陳微微轉過身去看,果然除了縣衙的衙役站得筆直,府衙的衙役們跟劉糧廳一樣都兩腿發抖。底下那些生員們更是可憐,兩腿發抖者有之,汗流滿麵者有之,頭頂十數隻蚊蠅盤旋者有之,狄希陳再側耳細聽,腹如雷鳴者多之。待過了多半個時辰,還不見謝大人出來,就有一兩個忍不住拿袖子掩了麵,在那裏偷偷嚼點心,因見官兒們都不言語,連衙役們也有從懷裏掏東西吃的。狄希陳見底下討吃的,溜出去的,坐下來歇腳的,取下帽子趕蟲子的,拿扇子扇風的,千姿百態,霎是好看。因有些看不過去。忙轉了身朝前邊看,好麽,幾位大人都吃上了。唯有縣裏的那三位因狄希陳沒有動靜兒,都看著他呢。
  狄希陳搖了搖頭。小聲道:“隻怕就出來了。”主簿伸進懷裏地手忙抽了出來,點點頭。隻聽得一陣嗡嗡聲過,狄希陳以為那半城的蚊子也來野餐來了呢,伸了頭去找,底下的人都站地直直的。偶爾能見著一個腮幫子動兩下。
  謝大人在裏邊咳嗽了兩聲,方慢慢走出來站在門檻內道:“本官還要齋戒,各位請回罷。”眾人都等不得一聲兒,與謝大人拱手道別,待下邊生員們都散盡了,方走到各自轎子邊。狄希陳長吐一口濁氣站在轎子邊活動手腳,就聽見糧廳劉大人道:“明兒早上來要還候他。咱們還要安排儀仗,各位都到我家邊吃邊商議罷。”又招呼府學地禮生道:“你也來。”
  狄希陳卻是有些好奇,不似別人心裏抱怨。他本吃得飽飽的,洗得幹幹淨淨的,就樂嗬嗬吩咐小桌子回家。找素姐要壇葡萄酒送了糧廳劉府上去,方坐上了轎子。
  素姐在家。備了酒菜要等狄希陳回來宵夜。聽得前邊人聲沸騰,就開了大門等他回家。誰知道小桌子道明兒還有事。都去了糧廳劉大人家商議去了,大哥著他來家要酒。素姐聽狄希陳說過劉大人是山西人,家裏做得極好的酸湯跟蕎麥麵卷子,人人都愛的,所以隻要請客總是這幾樣。忙叫人把井裏浸地一壇葡萄酒提了出來,將蒜拌黃瓜,芹菜炒豆幹,鹵的豬舌頭跟豬耳朵,還有剝好的一大攢盒幹果子都裝了食盒裏邊,覺得還輕了些,又裝了滿滿一盒自家做的梅幹菜臘肉餡的小燒餅。教個管家跟小桌子點了燈快快的送去。
  果然劉大人府上見外邊來了十來位客,後邊就先送了茶上來。..眾人本來肚饑,等了半日,隻道今兒不是水麵就是撈魚兒,小廝來報說狄奶奶送了酒來。縣裏的主簿是常蹭周師爺飯的,知道狄家的飯食可口,忙笑道:“快搬上來。”已是說地遲了,教後邊接了進去,等再送出來,菜還是原樣,小燒餅隻得淺淺半盒,酒也隻得小半壇,另有一盒涼了的蕎麥卷。狄希陳見了不過略動些筷子,喝了幾鍾酒。劉大人一馬當先,換了大酒鍾握在手裏,另一隻手一會拿隻燒餅,一會夾條豬舌頭,恨不能再長出兩隻手來,忙了半日也隻得半飽,到底還是叫後頭下了一鍋水麵送上來,吃完了方重新泡茶,坐了燈下說話。
  狄希陳是個小白,就會一招沉默是金。劉大人剔了牙,呸一聲吐在地上,方笑道:“明兒還有紫氣東來跟兜青龍。這一全套還是我爺爺當初任高密縣令時擺過的,這個謝大人是哪裏刨出來地古董?守著布政使司以下幾十位大人都比他高一頭兒呢,還要唱這出?”
  狄希陳環視眾位,隻有禮生有五十來歲了好像都知道的樣子,其他幾位都跟他一樣不知其所以然,忍著笑各自喝茶。
  那禮生見大家都看著他,撚了胡子笑道:“我也是先君任榆林教授時見識過,離現在怕也有四十來年了。紫氣東來就是從城隍廟出來撿從東到西地街道到府衙。到了衙門口還要向南兜半圈兒,叫是兜青龍。都是取吉利地意思。後頭就是常例跪儀門謝聖恩拜印了。”說得眾人連連點頭。
  劉大人見禮生都知道,料得他唱禮無礙,抱怨了幾句同知李大人回家,萬事都要他費神,方與眾人議定了明日行事,才各自散了。狄希陳到了家,素姐已是倚門等了他半日,見他滿頭是汗的來家,忙教小春香去廚下叫人抬水進來與狄希陳洗澡。
  狄希陳道:“已是洗過了,打盆水我澆澆罷,費那些事做什麽。”
  素姐掩著鼻子道:“都成醃菜了,連頭發都洗幹淨了才許進屋。”
  狄希陳舉了袖子聞聞,又撈了衣襟嗅嗅,笑道:“想是在劉大人家吃了麵,是那個澆頭地味兒。”一路走就一路脫了外麵大衣裳。素姐抬了抬下巴,小荷花上前兩步接了退出去。狄希陳便站在洗澡的耳房階下吹風,等洗澡水送了進來,先解了頭發,素姐與他慢慢洗幹淨了,方進了澡盆坐著。將城隍廟裏的故事說與素姐聽,素姐笑得手裏的團扇都掉了澡盆裏,連聲嗔狄希陳是胡說。
  狄希陳想起來就道:“咱們家的小子們也要說說了。一盒子燒餅教他們一路偷吃了一半。”
  素姐道:“我教了狄九強一起送去地,他哪裏守得住話。若是真偷吃了,怕是半條街都知道了。想來是劉夫人手裏經過撥了幾根毛罷。”
  狄希陳想了想也是,小桌子跟小板凳雖然饞些,隻要家裏有的,想吃了不過說一聲兒。不會做這樣傻事。隻怕是劉夫人留了一半自己宵夜。笑了笑道:“明兒還有得累呢,你明做些吃的教人捎了給我,隻怕不得功夫來家吃中飯。”
  素姐拿了幹手巾遞給狄希陳,又自拿了一塊替他擦背,嗯了一聲,又問明兒要不要備前邊衙役們地飯,狄希陳道:“明兒他們卻沒有什麽事,倒是府衙的二老爺們要累一日了。”
  素姐鬆了一口氣道:“我聽說今天很有幾位吃完了還裝了回家去,咱們再這麽著不如開個機關食堂算了。誰來都管飽。”
  狄希陳笑道:“那是咱柳嫂子手藝好,像劉大人家,求你你也不肯帶他家地飯食回家。”
  素姐轉怒為笑:“貧嘴。不然這樣罷。以後不是咱們自己的事勞煩公差大人們,就不管他們飯了。如何?也省得別人說咱們收買人
  狄希陳道:“你白天怎麽說的?能吃掉多少錢。閑話讓人家說就是。下次另做些教他們帶回家去。如今大米比珍珠也便宜不到哪裏去,想著家裏人的總比隻管自己吃喝的強。”
  素姐並不知道外頭如何。睜大了眼睛看狄希陳道:“去年又不荒,不至於這些公務員家裏都吃不上飯了吧?”
  “有些老實人地光景就差些,那些米鋪子有米也不肯賣。”狄希陳皺了眉道:“看今年四川還好,隻怕下遊就要旱了。若是不打仗還罷了,打起來夠頭痛的。我聽說陝西已是有個糧長反了。”看素姐嗬欠連天,忙道:“睡去罷。”
  素姐邊揉眼邊道:“咱們明水靠著白雲湖,想來不怕旱。”跟狄希陳走到臥房裏,帳子都不及放下,倒在床上就睡著了。狄希陳忍著困意拿扇子扇了蚊蠅,放下帳子也倒在素姐外邊睡下。
  到了第二日淩晨,小春香記著狄希陳要早起,已是在外邊拍門,狄希陳披了衣服起來,素姐還沒有醒,就將帳子掩好,悄悄開了門道:“讓他多睡會子。教廚房蒸些燒賣中午送兩盒子府衙去。”小春香點了點頭,去廚房拎洗臉水,狄希陳拿青鹽嗽了口,胡亂擦了把臉,傳了個梳頭的待詔來梳了頭,因有些遲了,穿了他的官服忙忙的出去,早飯都等不及吃。我是犯困的分割線,看書記得推薦哦--------------
  素姐起來收拾好正是早飯時,薛老三跟小九還有小紫萱都坐桌前等她。狄希陳不在,素姐猜他必是沒吃早飯就走了,忙叫小荷花去廚房預備點心,小荷花拿手巾包了一把筷子正放桌上,聽了笑道:“春香已是去了,跟柳嫂兒兩個在那裏發麵要做燒賣皮呢。”素姐見她跟女兒前麵擺的是雜糧粥跟煎蛋餅,一碟切開了流油的醃鴨蛋,小九跟前還有一個蔥花炒藕片,薛老三麵前照舊是一大碗澆了肉絲的麵,笑道:“三冬,你嚐嚐這粥,大清早地吃那麽油哪裏舒服。”
  薛老三笑道:“在家吃什麽由不得自己,姐姐就由著我罷,我不愛粗糧。”
  小九津津有味喝了一口粥道:“早起喝熱粥最是養胃,嫂子咱們明早上換小米粥喝。”
  素姐拿了隻鴨蛋將蛋黃挑出來給女兒,笑道:“明兒早上不吃餅,吃包子罷,回頭叫胡三多跟屠夫訂明兒早上的肉,中午再吃肉圓子湯,烙茄盒子。”
  薛老三笑道:“再拿辣椒裏邊塞了肉沫紅燒,越辣越好。”
  小九忙道:“明兒中午我陪周師爺前頭吃罷,正好明兒我要交功課給他,教他評評我破題好不好。”
  薛老三一提到讀書,就覺得人生很失敗,大口吃麵道:“我今兒要出去逛逛,聽說城外荷花池裏的花開得正好,買幾枝回來給你們頑。”
  素姐眼見女兒一臉雀躍地表情,心就軟了,笑道:“今兒你舅舅先去,過幾日等你爹閑下來,咱們一家子去看荷花。今天你沒功課,跟小鏡子她們一處玩去罷,隻在樹蔭底下,回頭曬黑了我可不依。”
  小紫萱連連點頭,幾日喝完了,跟舅舅前後腳就出門。小九見屋子裏隻有他跟素姐兩個,看素姐小口喝粥,夾餅的樣子又溫柔又好看,臉不覺得就燒起來,忙道:“我吃飽了。”不等素姐說話,一路小跑出去,跑了院子門口,跟進來地小春香就撞了下,停也不停朝前邊去了。
  小春香心裏是喜歡,麵上又怕羞,站在那裏發了半天呆,方進門與素姐回話。素姐見小九走了,也沒有多想,正在心裏盤算送些什麽與狄希陳吃。
  春香道:“大哥早上走吩咐蒸燒賣,我想著花樣少了些,又包了些蘿卜餡地蒸餃,並油炸了些小麵卷。”
  素姐點頭道:“你想的很好。另外煮一桶綠豆湯加了糖送去,點心多裝些,總要這些人都夠吃才好。”
  春香忙答應著去廚房吩咐每樣再做一盒。等做好了就教狄九強帶個挑夫挑了去。府衙裏早完了一應故事,眾人都站在廳上聽知府大人訓話,謝大人從盤古開天地說到了唐太宗有幾個兒子,正說得興頭,見外頭一個門子笑嘻嘻在階下轉轉去,就問何事?那個門子卻機靈,忙道:“狄大人府上給後邊奶奶送了些點心。”
  謝大人胡子翹了一翹,點了點頭,那門子又道:“還有綠豆湯給大人們解暑。”看謝大人有三分高興地意思,就將綠豆湯並一盒子點心送了上來,那幾盒卻另捧了送進後衙。狄希陳本意是待謝大人不知道,與同僚一處充饑的,見這個門子來報,想必家裏使的是狄九強那個大嘴巴,倒是很感謝門子靈活,忙笑道:“下官一點小小心意思,還請大人笑納。”
  謝大人幹巴巴笑道:“狄大人客氣。大家都用些罷。”親手去揭開了盒子,裏邊熱呼呼三樣點心,再捧上一碗溫熱的綠豆湯,肚子內就伸出小手來。劉大人一邊吃,一邊悄悄跟狄希陳道:“還是你想的周全,咱們到現在一口水都沒有喝上。再說半日,隻怕就要抬回去刮沙了。”狄希陳唯有微笑而已,心裏後悔為什麽要帶狄九強這個二百五來四川,差一點就捅下摟子來。
  果然謝大人吃完了,又道如今年成不好,咱們為一方父母,萬不可在飲食上奢侈雲雲,說完了連碗茶都沒有,拱了拱手自進後衙去了。眾人看這樣子,想來是不會有舊例請吃酒,都謝了狄希陳,方各自回家。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六十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下)
更新時間:2008-8-7 21:39:35 本章字數:4151

  狄希陳到了家就問是誰送了飯去。素姐見他臉色不好看,故意倒了一鍾熱茶給他,狄希陳接了皺著眉道:“怎麽?”
  素姐笑道:“不是天塌下來了,你喝完了再說。”
  那鍾茶熱得燙手,好容易吹涼了喝下去,狄希陳已是消了氣。
  素姐問他:“可是吃壞了肚子?”
  狄希陳苦笑道:“今天差點教送飯去的那個害我丟人。怎麽人家的管家都千伶百俐,到咱們家全是大嘴
  素姐抿著嘴兒笑道:“必又是狄九強罷,下次不教他出門就是。”
  狄希陳看素姐還在笑,哼哼道:“你的丫頭不是聰明的不要,叫你教的比猴還精,也不管管我。”
  素姐越發覺得好笑,道:“管家們都是你挑了收下來的,當初你不也說要老實的麽。”
  當初狄希陳才中舉的時候,就有許多小門小戶來投,好靠了狄家大樹避風雨。那時狄希陳一門心思想種地,拿定了主意凡是聰明跳脫的都拒之門外,老實厚道肯吃苦的方留下了。隻有京裏因推不掉收的幾個長隨,到了成都成了親,因聰明太過都叫他親手送走。如今跟前著實沒有機靈的人使。他想著那個門子好,就道:“今兒多虧那個門子會說話,要不然醜大了,不然咱把他要來家?”
  素姐笑道:“門子可比管家出息,人家肯來不肯來且不說,來了不見得比那幾個教你送走了的二爺忠誠。”
  狄希陳想了半天,笑道:“我從前看小說裏打天下都要辦教育培養人才,我就覺得幼稚。感情人家都是經曆過的。人才到用時方恨少呀。”
  素姐道:“嗯,人家辦學校教出來的都是官兒,你卻想教出幾個伶俐的管家。來。虎軀一震,散發一下王八之氣。就有人才來投你了,開口主公,閉口家主。”
  狄希陳笑罵:“原來你有偷看黃書。說真格地,還是要找幾個靈俐些的人前後跟著才是。”
  素姐笑道:“我記下了,這個還是慢慢去找方好。急不得的,你先湊合著使那老實呆地罷。”
  素姐因此就留了心,把狄九強之流的二三個都叫小春香記住了,不許使他們出門送東西。
  新任謝知府雷厲風行,來了不過十來日地功夫,府衙的門子、快手就教他打了七八個。府衙門首的站籠裏還站了兩個來送禮的士紳家的管家,主人家求了布政使地書信來說情,還教他尖尖的敲了二十棍方放人。成都府教他唬得一個月都沒有人敢告狀,就是狄希陳那裏一連十來個放告日。.16K小說網電腦站www,16K.CN更新最快.都門可羅麻雀,一群衙役跟書辦們都坐了簷下哎聲歎氣數麻雀玩。
  狄希陳因無事,不過早上來坐半個時辰。待熱起來就回家換了葛衫光著頭光著腳坐在樹蔭下邊拿本《資治通鑒》看,邊上小桌再放上一壺溫茶。看累了還要打個盹。快活得恨不能要叫謝大人萬歲。
  這一日素姐無事,坐在他邊上納涼。發愁道:“再不下雨,就買不到菜了,蓮菜今天都十個錢一斤。”
  狄希陳笑道:“不要愁了,家裏還有人家送的綠豆黃豆幾十石,發豆芽得發多少?咱再自己磨點豆腐什麽的,不是還種的有菜嗎?”
  素姐叫狄希陳提醒了,笑道:“果然沒有想起來,我就叫人收搭下間房來給豆子們住,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狄希陳拍拍手上的書,伸了個懶腰道:“省一年的豆芽錢還不夠人家過一個生日的。劉大人家三閨女生日,你都準備了些什麽送人家?”
  素姐道:“我自己穿的兩個珠花,一套妝花紗衣服,以前人家送地象牙柄的團扇,一套家裏帶來的南瓜茄子地鎮紙。”
  狄希陳笑了一笑道:“在你是惠而不費,算算也有二十來兩銀子,這些人一年鬧生日也鬧不清。”
  素姐笑道:“吃飯我就不去了,也省幾錢銀子的賞錢。這麽熱地天頭上頂夠幾斤地雜碎還要穿了大衣服吃酒,做官太太還是體力勞動呢。”
  狄希陳想起來就笑,原來前幾日劉夫人上一個士紳家吃酒,頭上插滿了各式各樣的寶簪步搖挑牌,席前後圍了七八個人,等著她頭上什麽掉下來,馬上拾起來插上去,就是這麽著,還掉了根寶簪不知道教誰拾了去,劉夫人回家查點少了一樣,將從人都打了幾下。謝知府聽說了,認真將劉大人叫去說了半日地道理。滿城就傳了這麽一個笑話兒,都道謝知府是寶簪知府。
  素姐會意,也笑了,說:“其實謝大人是有道理的,這兩年女人頭上越插越多,又沉重又費錢。他就該發個告示不許女人頭上超過五樣
  狄希陳看了看素姐頭上手上,很聰明的閉嘴。女人見了珠寶跟衣服,都跟不要命一樣。就是素姐自己,雖然身上隻有那幾樣,可是也有一大盒子不能吃不能穿亮晶晶明晃晃的小東西,無事還要拿出來把玩,若是他說拿一兩樣送哪家夫人生日省得再買,立刻變身噴火龍。
  小春花拿了半盒李子進來道:“這個是快手陳湖峰家娘子送來的,我讓她在門房外樹蔭底下坐了。”狄希陳忙揭了盒子,叫素姐來看:“沒想到這裏有這個,你最喜歡的。”原來狄希陳穿越前家裏種了幾棵李子樹,到了八月間總要送一簍給素姐吃,就是這樣的紅李,咬開裏邊都是甜蜜蜜的汁水,一點兒都不酸。素姐見洗過了,就拾起一個來,咬了一口,笑道:“收起來。回她一盒米,再給她裝幾斤辣椒。”狄希陳忙道:“米就不必了。就拿她原盒子裝一盒辣椒罷。”掉了頭笑道:“這幾個果子也不值錢,回他些吃的就罷了。米如今不好買。見你這樣賞她,縣衙裏一百來個書辦衙役明兒都送些小東小西指望你賞米。你賞還是不賞。”
  小春香見素姐點頭,也笑道:“就是辣椒也不便宜呢。聽胡三多說比豬肉還貴些。隻有咱們家不當他是好的。”
  素姐笑道:“我也是想著他們買不到米,聽你這樣一說,果然開了例,人家心裏存了指望來送東西,就是我的不是了。春香就給她裝辣椒罷。”
  春香去了片刻又回來道:“外頭送了來的。”雙手將個梅紅灑金柬遞給素姐。
  素姐拿了展開放到狄希陳眼前。狄希陳看了忙道:“叫外邊備轎子。”素姐掃了一眼,原來是謝知府召他去議事。狄希陳穿好衣裳,跺了跺腳道:“隻教小桌子跟了我去罷,那孩子還機靈些。”
  原來謝知府將治下幾個縣地縣令都找了來,並府裏的屬官足足有三四十人。狄希陳因謝大人坐在上頭,隻得拱手做了一個羅圈揖。接著劉大人也到了,衝狄希陳擠擠眼,兩人挨一處坐下。
  謝大人道:“還有兩年就要大造。各位切不可拿舊前的黃冊謄抄了事,不如從今年起就先叫底下造起來。也免得到時慌亂。”
  狄希陳哪裏知道什麽叫是大造,東張西望,看在坐地各位都不言不語。盯著各自的腳尖兒,就曉得不是好差事。忙也看自己地官靴。恨不能拿刀子割出幾個眼來做涼鞋,也太悶熱了。
  謝大人見眾人都不肯說話。拿眼睛一個一個掃過來,道:“各位大人要是無話說,咱們就做起來罷。”
  劉大人見他一言堂,忙道:“下官將任滿,就等新任來辦交接,此事不好代新任做主。”劉大人一開這個頭,眾人都在肚內算任期,隻有謝大人自己今年才來,恰好輪到大造,攤著造黃冊這個苦差事,別人都輪不著的,紛紛讚同。
  謝大人就撿軟的捏,笑道:“狄大人意下如何。”
  狄希陳聽說了造黃冊就是大造,那個玩意兒就是個雷區,能離遠些兒最好,站起來笑道:“這是後年的事罷,今年如何做得準,咱們拿今年的做了,不準可是大罪,下官不敢。”謝大人見一向好說話地狄希陳也硬了起來,倒是意外,因他說話裏隱隱指著欺君之意,連忙改口道:“本官也沒有現在造的意思,隻是隱藏田產之事積弊已久,咱們現在留個底子,待後任來造冊,也就方便了。”
  狄希陳摸不著頭腦,生怕自己說錯話了,就去看劉大人,偷偷問他:“劉大人,謝大人這是何意?”劉大人冷笑道:“查田產這種得罪人的事叫你們做了,他好從中取利罷了。隻待一查起來,你看那銀子就長了腿自家走進他家的錢箱。”
  廳裏突然就亂了起來,有人大叫肚子痛,告了罪要回家,他邊上的幾個就道要送一送,趁亂朝上邊拱一拱手一去不回。唯有成都府裏住著的幾位走不脫,都拿了茶碗在那裏細品。謝大人無可奈何,忙擺手叫散了,自回後衙生氣。
  狄希陳到了家與周師爺說起,周師爺也道:“回的好,若是含糊應了,將來你兩頭都討不到好。咱們就當無此事罷。”
  誰知這個消息不脛而走,不消幾日就傳遍了成都。狄希陳見縣衙裏頭一片喜氣洋洋,眾人都在那裏摩拳擦掌,看在眼裏,與周師爺相對搖頭。小九還罷了,薛三冬吃飯時就問狄希陳道:“姐夫怎麽不做起來,這個裏頭油水極多的。”
  狄希陳板了臉道:“胡鬧,明明是下任的差使。”
  素姐因狄希陳背地裏跟他商量過此事,怕薛老三下不了台,忙道:“咱們做了又不合法又不合理。若是一意妄行,可是欺君大罪。兄弟你千萬莫要從中攬事,這趟水咱們不攪和。守著作坊還怕沒有銀子使?”
  薛老三這麽問,卻是前邊地書辦來求他打聽消息的,自己教那個書辦哄的開心,也確有從中取利地意思,如今姐姐反對,雖然肉痛不得到手的銀子,也隻得罷了,笑道:“我也隻說說罷了,其實咱們山東,聽說回回造黃冊都是抄地上次地,都幾十年沒改過一個字了。狄希陳搖頭道:“抄不抄的休胡說,不是我任上地事呢。”
  狄知縣這裏放出了話,縣衙的人都曉得無指望了,因狄希陳平日裏並不嚴苛,也還伏他管。知府衙裏卻極熱鬧。都傳說謝大人家這幾日買了七八個大板箱盛東西呢。世人教謝大人嚇著了,布政使司那裏都有人去送禮。謝大人任誰的書信送了去都石沉大海一般,直等銀子收足了方改口道:“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因此人背後不再叫他寶簪知府,改叫他六尺大人,道成都的地皮教前兩位刮走了三尺,他又刮走了三尺,如今天高氣爽,實為樂土。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六十一章 求雨
更新時間:2008-8-7 21:39:41 本章字數:3802

  眼看九月將盡,成都地方雨水稀少,天氣仍然炎熱。素姐天天盼著下雨,這一日正與春香道:“好在咱們衙門裏兩口井還有水,不然也要到城門外江裏挑水吃了。”
  春香歎氣道:“可不是呢,聽說這幾日還有個老太太去江裏挑水,教人擠掉下江去,天幸江裏的水不深,自己就爬起來了。”
  正說著外邊薛老三就興興頭頭跑了進來笑道:“姐姐,家裏船到了碼頭了。”
  素姐忙問:“家裏可都好?”
  薛老三笑嘻嘻道:“家裏都好,咱們老大升知府了。”
  素姐聽得家裏都好,方鬆了一口氣,忙叫胡三多去買半扇豬,又著人去碼頭雇車,叫小春香安排家人打掃幾間屋子出來。
  過了半日,就見狄周跟他娘子一起走了進來,滿麵笑容給素姐請安,送上幾封信。素姐見有兒子的,有薛家兩個兄弟的,還有計主管的。先拆了兒子的信封,厚厚十來張,上邊都是核桃大的大字,一筆一劃端端正正,先沒有看就笑起來,待一頁一頁看下去,不過說得狄員外老兩口身體安好,姑姑又生了個小妹妹,自己很想爹娘等語,又問妹妹好,說給她帶了個自己做的風箏,最後一頁卻寫著作坊很好幾個大字。素姐看了越發的快活,連狄周媳婦子梳洗過了上來站在她麵前都沒察覺。
  狄周媳婦子咳了一聲正要說話,素姐見她來了,忙教給她看個坐兒,方含笑問她:“家裏可都好?”
  狄周媳婦子滔滔不絕說了頓飯功夫,雖然素姐平常不喜她嘮叼。今天卻連她說家裏養的母豬春上下了十隻小豬都覺得有趣。直到狄周將家裏帶來的東西的單子並兩個大箱子一起送了進來,他娘子方住了口,站起來幫著小春香剪捆箱子的棕繩結兒。素姐拿了單子細看。大宗兒還是五十壇葡萄酒跟玻璃製品,其他都是些家常日用地東西。小春香開了箱子。素姐看了兩眼就教她看著收起來,自去拆了信看。
  薛老大升了知府,意氣風發,不在話下,薛老二的信裏有些抱怨。道作坊裏的主管不伏他管。素姐拿了計主管地信對比著看,才知道計主管隻將薛二的分紅給了他,狄家地並薛三的都不肯交他手裏,要等素姐來家。素姐猜必有緣故,看狄周站在邊上就問他:“是不是家裏要買地?”
  狄周笑道:“是姑爺一個朋友做的中人,說青州有個不小的莊子,姑爺看了說好,因想跟咱家合夥買下,計夥計不知道哪裏得了消息。說那個莊子不能買,兩個人如今都不說話。”
  素姐問:“那個莊子買了不成?”
  狄周道:“薛大爺京裏述了職回家住了半月,也說好。買下了。爹娘好不懊惱。”
  素姐笑道:“原來如此,你且回去好好歇歇罷。”
  晚間狄希陳來家。素姐將書信都遞給他看了。狄希陳也道:“還是你的計夥計忠心呀。”
  素姐苦笑道:“這又不知是誰眼紅咱們。倒叫薛家一腳踏進去了。誰家有好地賣不掉,隔一個縣來求咱們買?”
  “就是這話。薛老大也做了幾年官兒。就不曉得事。”狄希陳把兒子寫地信小心拿個匣子收好,道:“今天謝大人又有花樣了,要求雨,咱們縣商鋪攤派五百兩銀子呢。”
  素姐歎道:“看上去不多,收銀子的手裏頭不知道要扣幾分兒,你也說說他們,是多少收多少吧。”
  狄希陳道:“這兩三個月都沒人打官司,官差們也有老婆孩子要吃飯的。昨兒周師爺還說西邊困死了一個遊擊,隻怕周守備要去。這麽著咱們還要辦糧草。這幾個月都有的忙了。”
  素姐想起來就道:“信上說咱們山東今年大豐收呢,糧食賤的不要錢一樣。”
  “四川是米貴如珠,山東是穀賤傷農,”狄希陳長長歎氣道:“要是多修幾條高速就好了。”
  素姐笑道:“真修了高公路速,隻怕謝大人的名字又要改,不知道是九尺大人好還是一丈大人好。”
  狄希陳道:“千裏做官都為財,咱們也不比他高尚多少,隻是這樣又要做*****又要立牌坊的,他算是頭一個。聽說他家家眷就要到了,不知道他家一年能過幾個生日。”
  又拿了單子細瞧道:“這裏邊的繭綢都是自家織的嗎?這邊人都說繭綢防蟲子,經了髒不洗半年自己就變幹淨了,前兒布政使還到處尋呢,你估量著送禮時配上吧。”
  素姐道:“一件衣服半年不洗,還自己就幹淨了,虧他們想得出!又想穿綢緞,又想省錢罷了。”
  狄希陳笑道:“物件兒離了本土就稀罕,咱們那葡萄酒是個好東西,四川近陝,陝西地葡萄酒也多,就不值幾個錢了,倒是那些壇子人家很愛,說是能當米缸使。”
  素姐忙道:“咱們回家做魚缸水缸賣賣。”
  狄希陳打個嗬欠道:“初九求雨,還有三四天,你記著備些吃食酒水先藏我帽箱裏,謝大人要再唱那麽一出兒,我還能充充饑。也不知道他哪裏尋來的天師,隻怕是個神棍。”
  素姐笑道:“說不定真是神仙呢,就許咱們穿越著玩,不許神仙下凡?隻要不進咱們家門就好。這幾個月,我打發掉的神仙半仙足足有一百,羅漢菩薩也有幾十。”
  狄希陳拍拍素姐地肩膀道:“接著打發,一個也不要來往,高人都在深山修閉口禪呢。”
  因素姐請了個繡娘教女兒針線,就有女道士,尼姑指了各式各樣的理由上門來,都教素姐擋了不讓她們進門。就是那個繡娘來了。素姐也不讓她單獨跟女孩子們相處,總是教幾個大嘴巴地媳婦子坐在邊上,生怕她引誘壞了女孩子們。狄希陳說了好幾次道女兒會繡個樹葉子就成了。早些辭了她是正理,素姐卻愛她手藝好。想讓女兒多學點,總是不肯。
  狄希陳就道:“三姑六婆都是一夥地,你不把家裏那個打發了,總是有人來。”
  素姐道:“來來往往為的都是衣食罷了。若不是為生計,也沒有幾個人肯這樣東家串西家。小心賠笑臉兒就為那幾錢銀子。就是那個王賣婆,也是可憐,到處刺人家陰私賣給林大人,也是因為有個瞎兒子要養活,白白賠了性命。”
  狄希陳忙道:“罷罷,這些女強人都值得尊敬,也不見你放一個半個進來說說心裏話。我覺得這天氣也差不多到頭了,總要下雨地,求下了雨那個神棍可就抖起來了。到時咱們免不得也要送份禮謝他。”
  過了兩天,謝知府將各縣先墊付上來的銀子共計有一千百多兩,將那個整數一千自己收起。征了些民夫在城外尋了個大壩子修求雨的高台,親自去神仙山清風觀請了紫宵道長在府衙裏住著。就等初九日求雨。百姓素來敬鬼神。又是為了求雨這樣地大事,人人來幫民夫們動手。哪消一日就搭好了高台。
  初九日紫宵道長在高台上禹步疾走,謝知府帶領大明朝成都府的幾十名官員站在太陽底下罰站,足足站了兩三個時辰。四周隔了十來裏地地老百姓都攜家帶口來圍了看熱鬧。那個道長本來以為兩三個月不下雨,到了深秋總要下一兩場雨應景,所以欣然出山。可是他站在高台上看得遠,跳了兩三個時辰還是晴空萬裏,就是真神仙也累著了,隻得歇了腳道:“眾位大人怕是沒有沐浴齋戒,還請大人們回衙閉門齋戒三日,小道自在這裏跪求。”
  這話說到眾人心裏去了,就是謝大人也覺得有理,吩咐大家一定要在自己衙裏齋戒,要是哪個心不誠求不到雨,就如何如何。狄希陳早上雖然吃得飽,此時也餓的前心貼後背,哪裏計較謝知府說些什麽,隻想著坐進轎子裏取了點心充饑,隨了眾人散了,也不理論那位道長是不是真的會跪求。
  紫宵道長見官兒們前後都走了,隻是老百姓們還圍了有幾萬人在那裏看熱鬧。等了一個多時辰還沒有散盡,隻得拿個蒲團跪在太陽底下,嘴皮一張一合,看似念經,其實是在鼓勵自己:“再等一會,再等一會人就都走了。晚上吃燒雞。”
  第二日早上狄希陳還想上堂辦公,素姐攔他道:“老實在家呆著,不然不下雨都怪你。”
  狄希陳想想也是,公事兩三日不辦不會死人,若是求不下來雨是因為他心不誠,卻是大大破財的事,就關了書房的門道:“老爺我今天在裏邊參禪,無事不許打攪,還有,這三天不許見葷腥。”過不了一會因書房裏有些悶,到底還是坐到樹蔭底下看書去了。
  素姐見他如此,少不得要小心行事,關上了院子地門,將小荷花跟小杏花都打發了女兒那個院子裏住下,除了自己不許別人進去。
  薛老三跟小九都是年輕愛熱鬧的人,不約而同去看天師求雨。小九中午就回來了,道天師遣了兩個弟子代求,自己在府衙與謝大人一處在靜室禱告。晚上薛老三來家,就是實況轉播,說是成都府賣吃食的攤子在高台下都擺了有半裏長,人山人海在那裏熱鬧。這樣萬眾一心的求雨果然有效,第二日天上就有烏雲,第三日就下起雨來。謝大人到底還召齊了眾人在城隍廟又燒香磕了頭,裝神弄鬼了半日,方喜滋滋寫了折子道聖上英明如何如何,天降甘霖等等等等,快馬送進京裏去了。這雨一連下了三日才停。果然江水都漲了有三四尺,雨停了菜價也降了下來,米也就有人肯賣。老百姓的日了好過了些,都道謝大人是個好官,開口閉口都道他是青天大老爺。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六十二章 還擊
更新時間:2008-8-7 21:39:49 本章字數:4021

  青天大老爺求得了幾日好雨,極是得意,就與紫宵道長做了知己。狄希陳雖然不樂意,也免不得隨大流跟人家一樣備了份禮去謝那個道長。那個道長,收了眾位大人的厚禮,借口還要修行再不肯下山。謝大人失了談玄論道的好朋友,還來不及有寂寞之歎,有就極風雅的和尚,會做詩的道士自己尋了來。謝大人大樂之下薦與各位大人。狄希陳也有幸見識到這麽一位高人,說是會看風水,看完了前衙還要看後宅。狄希陳教他纏得受不了,直接取了五兩銀給他道:“在這裏看就有,進了後宅門就沒有。”
  風水道長江湖走老,見狄大人光棍起來,肚子內尋思真惹惱了這位大人卻是自己吃虧在先,不如悶聲發財,收了銀子拱手道謝,一句閑話也沒有自去了。
  狄希陳來家當了笑話說給素姐聽,素姐道:“若是得罪了謝大人可怎麽好?”
  狄希陳冷笑道:“理他呢。公事上他無話可說,這些小事他要擺青天大老爺的譜,還要裝裝樣子。”就高聲叫小春香去跟門房說,不論哪個大人薦來的和尚道士,都不許放人家進來。
  謝大人知道了以為丟了他麵子,因當今天子不喜和尚道士,卻不好發作,公事上成都縣有周師爺做主,更是鑽不出一條縫來。
  因狄希陳沒有妾,頂著個懼內的名聲兒。一日提刑按察使孟大人家請吃酒,謝大人便當著眾人的麵道:“聽說狄大人房內無人使喚,我家還有兩個粗婢可供灑掃庭院,就送與狄大人罷。”不等狄希陳說話。又道:“聽說尊夫人是姓柳?”說完了哈哈大笑。
  狄希陳穿越來的人,一向覺得退一步海闊天空,此時當著上司下屬這許多人。也就覺得叔叔可忍嬸嬸不可忍,笑道:“府上的侍女。聽道長說起過,都是極好地,大人太過自謙了。”
  孟大人一口酒就笑噴到了衣襟上。那幾位副使與僉事也都是四品官員,私底下說起這個謝大人,哪會有什麽尊敬之意。見長官笑成這樣,一琢磨,都知道狄希陳話外之意,當下笑了個東倒西歪。唯有成都府裏幾位還要看謝大人臉色過日子,一個個臉都憋得發紫。
  謝大人與紫宵道長相與,一小半是真以為他是神仙,一大半為的卻是道長煉製的仙丹有奇效。隻是紫宵道長見好就收,別人卻沒有這麽好眼色,什麽房中秘術。五石散,九轉天心丸之類地好東西流水價送去府衙,大捧銀子抱了回家。謝大人來了不到四個月。他府裏的婢妾裏頭就有五六個有娠。狄希陳偏要說他家地侍女好是聽道長說的,這話意思就深了。
  孟大人見謝知府已是臉色發青。手裏拿的筷子都在微微發抖。收了笑容道:“當今聖上最不喜這些入世的僧道,謝大人有魏晉風骨。自家燒幾爐香不妨,若是張揚的京裏都知道了,咱們可怎麽給你開評語呢?”
  謝知府地臉上更是掛不住,提刑按察使無論如何都大他兩級,隻得站起道:“下官回去就將那些方外朋友送走。”
  孟大人方點點頭,將此事揭過不提。狄希陳因孟大人偏著他,回家打點了一份不輕不重的禮親自送去。孟大人都收了,笑道:“今上隻得一位皇後娘娘,為了不肯選妃與大臣們吵了幾年,又是看見和尚道士就惱的。這個人可不是瘋了麽,偏要兩樣都逆天,他當內相們都是聾子的耳朵呢。”
  狄希陳隻是低了頭笑。
  孟大人又道:“他偏不知死活自己上了折子去表功。看明兒怎麽收場,隻要咱們不被他連累就是阿彌陀佛。”因狄希陳不答話,又笑道:“我與兩位布政使大人冷眼看這兩年,隻有你是個好的,又因你一向是個好好先生,怕你為難,不好保舉你的。且看明年罷。”
  狄希陳因孟大人說了半截兒,知道他後邊的話不好明說,忙請辭去。孟大人親自送他到二門外。第二日謝知府就知道了,忙也備了份厚禮去送他,孟大人也見了,道了聲多謝就端起茶碗送客。謝知府知道收了他的禮,想必不會再管他的事,因那日酒席上說過要送兩個婢女給狄希陳不好食言,他就在家找了兩個中人之姿,性子潑辣地丫鬟叫櫻桃跟葡萄,教了半日話送到狄府。素姐一絲兒也不做難,收下了還拿個謝貼給送來的管家,賞了他五錢銀子。
  素姐此時心平靜氣,將小櫻桃跟小葡萄先找了個空房關了十來天,方在一日中飯時叫了她們上來。小櫻桃跟小葡萄想著一來就掀風浪,在空房裏兩個人嘀咕了幾天,又沒有好吃又沒有好穿,來來去去路過的人連正眼也不瞧她們,已是灰了一半地心。待春香帶著幾個人來開了門押她們上去,命她們在堂前跪下,又是半日不理她們。兩個人抬頭偷眼瞧進來出去的丫環們,不論大小,都比她們強些,就更怯了。
  素姐待菜都撤下去,一家人都坐在閣裏吃茶,方叫人領了她們進去。薛老三滿心歡喜歡盤算了半日要討一個好地,見進來地是這樣兩位大姐,還不如他家小銅錢呢,先就歎了一口氣道:“這個模樣兒,怎麽拿得出手?”臊得她兩個滿麵通紅。
  素姐就道:“也是,咱們家可不能用這樣的,不如還了謝大人罷。”
  狄希陳忙道:“怎麽也是謝大人心意,你還了回去,平白教她兩個挨板子。”偏著頭想了半日方笑道:“送了來可不就是咱們家地人了?”就問小九:“你記得前邊有幾個沒有妻子的?”小九笑道:“正好兩個,一個是快手王一刀,一個是門子錢虎。”
  狄希陳道:“這麽著,小春香教人叫了他兩個來。”對著櫻桃跟葡萄道:“我替你們擇了良配,到了夫家可不能丟謝大人的臉。教人家說謝府出來的不賢惠。”
  素姐本來聽春香說這十來日兩個人還老實,是想留下使喚地,所以沒有跟狄希陳商量如何處置。狄希陳要將她們賞人。卻是幹淨,隻是謝知府麵子上太不好看了。正想說話,小九衝她眨了眨眼,便也端起茶碗吃茶。
  那兩個官差久聞狄府使喚的姐姐們生的好又能幹,喜出望外,興衝衝進來在簾外磕了頭。
  狄希陳看了素姐一眼。素姐忙道:“春香每人給她二兩銀子四匹紅綠布添妝罷。”
  狄希陳又道:“要知道孝敬公婆,善待子女。”揮手讓她們下去。兩個人跪了大半日,還要磕頭謝狄大人跟狄夫人,小荷花見素姐臉上有不忍之意,忙拉了小杏花走上前扶了她兩個出去,隨手交給外頭地媳婦子。
  小九看情形他們夫妻兩個有話要說,就道:“三舅,今兒是大集,咱們去轉轉?”拉了薛老三就跑。素姐待下人都走盡。方埋怨狄希陳:“你這麽送了人,隻怕謝知府臉上不好看。”
  狄希陳笑道:“沒帳。這人不比吳知府還有個夫人可以調和。皇帝不愛僧道,他玩出這們些花樣。大家都不肯理他的。索性教他氣個半死罷了。都說我是狄麵瓜,教他也嚐嚐這麵瓜地滋味。素姐卻是頭一次聽說狄希陳也有外號。笑個不了。又道:“聽說成都風俗,大戶人家出來的使女。夫家要先打一頓的,是不是?”
  狄希陳道:“那個是與主人有私的,方如此。這兩種水果的賣相不好,想來不會被打。”
  素姐還不放心,叫小春香去打聽了幾日,方知道都悄悄兒打過了,如今都老老實實在家相夫教子呢,方放下心來。狄府知道地事,自然會傳到謝知府耳內,聽說兩個婢女是狄希陳嫌長得醜了賞人,夫家還打了一頓,有多事的管家又將要打的緣故說與知府大人聽,氣得他一連幾日都在家裏裝病。從此以後官麵上謝知府總是淡淡的,狄希陳卻是該怎麽樣就怎麽樣。不久西邊真打了起來,催辦糧草各衙門都忙得人仰馬翻,也沒人有要認真瞧他們的熱鬧。
  成都本來就富庶,狄希陳不貪,周師爺也是難得的好人,攤派到成都縣的糧草不過加了一兩分與書辦衙役們做辛苦錢,過年前就輕輕鬆鬆繳到軍前。又因是周守備的緣故,也沒有半分刁難,就教別人州縣眼紅得不行。這一趟差使辦下來,人人都道狄知縣是個能員。不久驛站傳來京裏邸報,道是聖上又將京郊的一個道觀拆了,木植拿去修了太學。謝知府方曉得怕,老實將家裏地高僧神仙們都打發了。公事以外,隻在家中的丹房靜養,輕易不出來見人。成都的士紳們都大鬆了一口氣,置了酒相慶。隻有百姓們道謝大人是個好官兒,八成是神仙下凡來地。這樣的話一傳十十傳百,傳地多了。謝大人雖有幾分真地修仙也的想頭也著實地有些害怕,隻得打點了禮物上下活動,公事上都交給他請來的一個錢師爺,隻要得錢來便不理論。
  這位錢師爺還算明白,不至於像謝大人拿了人家錢還要裝青天打人家板子,隻要送了錢來都好說話,誰送的多誰有理,到了年底封印要過年,錢師爺自己的私囊也積了兩千兩大搖大擺碼頭上寫了一隻船送了回家去。
  薛老三聽說了知府一個師爺來了不過半年就有兩千兩,眼紅了半日,非要磨著素姐與他也算算積了多少。素姐被他磨得受不了,開了箱子櫃子將他的銀子稱了給他瞧,不過兩百來兩,綢緞還有二十來個,其它都是些不值錢的小東小西,他就發作道:“我一個舅爺,還不如人家一個師爺值錢!”
  素姐因他糊塗,也不說他,隻笑道:“周師爺的事你可辦得來?”
  薛三冬對周師爺卻是伏氣的,隻是搖頭,素姐就道:“這些雖然不多,也置辦得了一頃地,三年下來也有好幾頃地。咱爹做了一輩子老教授,也不過四五頃地來家。你可是比咱爹強多了去。”說得薛老三抓頭嘿嘿而笑。轉過了年謝知府到是沒有給狄希陳好評語。隻是公文到布政使司,就教左承宣布政使大人改了幾句好話,倒是謝知府,因怕他近僧道將來會有什麽話說,加了兩句年老糊塗、不堪大用的話。布政使司的書辦抄了出來送與各家討賞,大家看了都笑,唯有謝知府大把的銀子白白送了出去還沒有落上好,隻能打掉牙齒肚裏咽狄希陳卻是意外,本來以為開壞了評語就能報病回家做田舍翁,反得了嘉言,沒耐何打發了來人賞錢,抖擻精神要將這個知縣大人當下去。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六十三章 家事
更新時間:2008-8-7 21:40:02 本章字數:5317

  第六十三章
  正月卻是收禮送禮月,狄希陳忙著酬酢往來,素姐就收禮到手軟,收了多少東西來不及算,打發送禮的管家,抬盒子的賞銀就有兩百來兩。這日正好謝知府府上擺年酒,狄希陳不肯去,隻照常例送了禮,道自己感冒怕過了人。謝大人作張作致,點收了一個犀杯、一套玻璃酒具,別的都不肯收,連送禮的狄周都沒有打賞。
  狄周來家委委屈屈道:“謝大人撿最貴的兩樣收了。賞錢都不打發呢。”
  素姐忙道:“聽說謝大人後宅裏邊隻有幾位小的,正頭娘子還沒到呢,疏忽了也是有的。你也累了半日,廚房裏吃飯去。”
  狄希陳好容易偷來浮生半日閑,跟小九、薛老三都坐在一處陪紫萱擲升官圖玩,四個人在暖閣裏邊大呼小叫。素姐掀了棉門簾站在門口道:“外邊好大的太陽,躲在屋子多沒趣兒。紫萱我記得你早上跟我說玩一個時辰就寫功課的,這會子中飯都吃過了,你的字在哪裏?”
  狄希陳笑道:“官府還放一個月假呢。她的字也很好了,依我看以後不寫也罷。”
  素姐板了臉道:“功課當初是她自己訂的,說話怎麽能不算數。”
  小九見素姐一進來臉色不好看,早在桌子下邊踢了薛老三幾下,又拿眼睛掃了掃門外。薛老三猜了半日,方道:“走,舅舅給你搬張桌子院子裏寫去。”
  小九已是快手快腳將桌上東西都收了,拉著小紫萱去她房裏拿筆墨。薛老三見他二人在前頭出門,後邊就一手拎了隻凳子要跟上。狄希陳笑道:“快放下。外頭必是擺好了的。”薛老三笑嘻嘻丟了凳子出去。狄希陳看素姐還不高興,因房裏無人,就一把拉住素姐。要親她。素姐扭了幾扭,力氣沒有狄希陳大。又怕掙紮壞了頭發,到底教他得手。狄希陳看素姐已是伏在他懷裏,眼神都不對了,方笑道:“咱們再生個小三兒?素姐方醒悟過來,呸了一下狄希陳道:“休想。”推開他攏頭發。
  狄希陳故意歎了氣道:“當年你可是為了生孩子死都不怕。如今隻生了兩個就不肯了。可是作怪。”
  “兩個不好麽?一個小全哥你就管教不了,當是養豬呢。”素姐整了衣裳,掉頭道:“出去曬太陽罷,趁你在家有事呢“下次不要動不動就板個臉,咱家小紫萱又不去高考,得過且過罷,太有才了也不好。”狄希陳伸手摟了素姐的腰又道:“能認得幾個字管管帳婆家就喜出望外了。”
  素姐看了他一眼,方道:“我隻怕她在家隨心所欲慣了,將來到了婆家。公婆不是穿越來的,她就吃苦了。”
  狄希陳笑道:“那得把她往潑辣裏頭教,知書達禮的女同誌在家都是受氣地小媳婦兒。比方你大學同班那個才女,不是生了個女孩。叫農村的婆婆吵得離了婚嗎?”
  素姐也以為有理。笑道:“你說的是,是要好好想想。不能把她教地太賢惠了。”推開了狄希陳的手道:“人手不夠,來咱們一處算帳。”
  院子裏早擺下了兩張桌子,小紫萱正在研墨,薛老三靠了個靠墊,眼睛卻跟著小杏花轉來轉去。小九另搬了張椅子半倚在牆上,手裏拿了本不知什麽書在看。另一張桌子上筆墨帳本算盤一應俱全。素姐地得力愛將春香荷花都站在邊上。
  狄希陳見了就在桌前坐下道:“請問夫人要下官做什麽?”
  素姐笑道:“等我們核算一樣你記一樣的帳。”就拿了人家送禮的禮單,起來笑道:“我把能收藏的先念出來,你記下。春香一樣一樣查過了。小荷花就帶他們裝箱子。那些吃用的回頭咱們另記帳,就不勞老爺大駕。”
  第一張就是那個做扇子地潘家,禮單上寫著川扇二匣、蜀錦十端、漆盒八隻、宣威火腿四個。素姐再往下看,卻是沒有了,就教小春香將火腿之外的那三個分別收起。小春香小荷花先進放禮物的西廂房,過了半日,兩個人手裏都拿了紙裹的小包出來。小荷花放下了又進去,小春香就將一個包兒打開,裏邊還纏了一層棉布,打開了,是打造得極精巧的幾對鑲嵌了紅寶石的金鐲子。另一個包卻是拿紅線係好了的金戒指跟金三事兩樣,小春香數了數各有二十個。小杏花本來站在小紫萱身後,遠遠見了這些東西,忙進屋拿了隻一尺高兩尺長的小箱子捧到素姐跟前。素姐就連包的布一起放了進去。小荷花再出來,已是吃力地拿著個漆盒出來,裏邊還有六個小包。
  除了小紫萱自寫她的字,小九自看他的書。院子裏地人眼睛都盯著那個漆盒,素姐摸了一個紙包,裏邊硬硬的一坨一坨料是銀子,拆了看居然是幾錠金元寶,那幾個包裏也都是。
  狄希陳笑道:“我聽說布政使兩位大人那裏也是這幾樣,想來裏邊裝地都一樣。隻是為什麽送我卻想不通。”
  素姐因他這樣說,忙道:“那咱們是不能收了?”
  “都收下了,再還回去教人家以為咱們還要打他主意呢。收下罷,他有地是銀子,不在乎這點。”
  素姐就都放了箱子裏,方道:“扇子是什麽樣的?”
  小春香笑道:“兩匣都是白扇麵兒。”素姐看狄希陳笑得眼睛都眯起來,方才明晃晃地金子都沒有那麽高興。忙道:“扇子跟去年的擱一處,另拿箱子裝,外邊的盒子跟這幾個漆盒都拿棉布棉花包好了裝箱。”
  狄希陳問道:“我怎麽寫?”
  素姐笑道:“還要等會兒,小春香去看看是哪幾隻箱子。”
  春香跟荷花都去了,半日小春香回來道:“扇子是夏甲,一共四十八柄,漆盒是冬甲。十二個。”
  狄希陳看桌上果然有四本新帳本兒,上邊寫了春夏秋冬,揭開了寫上。
  小荷花回來也道:“蜀錦是春丁卯。”
  狄希陳因沒有數。停了筆看,素姐笑道:“這個先不記數。隻怕後頭還有。”
  後邊的禮物裏頭,隔兩三家就有一兩家夾了些金銀之物在裏邊。素姐隻看了一眼就放到箱子裏,惹得薛老三在箱子邊上轉來轉去。等到有禮單的幾十家寫完,狄希陳笑道:“這些人去年可沒有這麽厚禮。”甩了手道:“比我收錢糧還麻煩些,不幹了。三舅、九弟,咱們尋周師爺喝酒去。”
  素姐笑道:“去吧,出去把院子門關好了。咱們這裏也隻用裝箱子數好數記上就得。”
  小春香就跟小荷花小杏花三個合力將那個裝金銀的箱子抬了素姐房裏,退了出去開門叫進幾個管家媳婦進來搬東西點數。素姐關了門將這些東西一樣一樣對了亮處細瞧可有標記。把金三事跟別家送地幾十個金玉戒指放進妝盒,精致的鐲子,簪子另收起。又尋了小稱來稱了金錠記了數。箱子裏還有些小銀壺、銀鐲,銀簪等物,素姐就連箱子一起放了大櫃子裏鎖上,方出去看春香她們收拾東西。
  素姐見素姐出來。笑道:“都差不多了,就是這些火腿臘肉等物都分類放好了。”
  素姐道:“家裏吃用的之外,都分了上中下三等。待衙門裏地書辦們來送禮時回給他們罷。”
  又道:“小紫萱的字拿來我看,跟著你春香姐學學怎麽分東西去。”
  小紫萱早寫完了兩百個大字。隻是素姐不說。也不敢出去尋小丫頭們玩,隻在桌邊拿了小九丟下地書本亂翻。聽了素姐要她跟在春香後頭,高高興興牽了春香的袖子進放東西的廂房。
  素姐便一個人到廚房去尋柳嫂兒,與她商量新年開了印要請縣裏的縣丞、主簿、典史跟師爺書辦們吃酒要哪些菜。
  就聽得薛老三住的那個院子裏吵起來,素姐跟柳嫂兒悄悄兒走到院門外聽。裏邊小桃花正罵小銅錢偷吃了東西。素姐聽了皺眉,柳嫂兒忙高聲道:“桃花姐姐,大節下少罵幾句罷。”
  小桃花高據正座,一邊拿撥火地銅箸撥灰,一邊道:“柳嫂子,我自管教我家的奴才,礙不著誰。”
  素姐就走了進去,見她居然穿了大紅的綢緞襖兒,頭上有十來根金銀簪子,咋一看跟個紅刺蝟一樣,就嚇了一跳。小銅錢臉上兩道青紫,哭得胸前都潮了碗大一團,還掛著一條鼻涕,跪在一架算盤上。
  小桃花見素姐來了,站起來開口叫了一聲姐姐,柳嫂子笑道:“還是照舊叫我一聲柳嫂兒就好,如今桃花姐姐是三舅爺的丫頭,怎麽說也是個客,不用跟俺們客氣。”
  素姐因柳嫂子把丫頭兩個字咬得重重的,就把眼睛從小銅錢那裏掉到桃花臉上。桃花果然臉紅了半邊,走到下手低頭叫聲大嫂,素姐方點點頭走到上首坐下了,看著她慢慢道:“大紅色不是你穿的。脫了換你的舊襖兒再來說話。”
  柳嫂兒就拉著她進裏屋翻舊衣換,素姐方好言問小銅錢道:“跪邊上,休跪壞了算盤。你桃花姐姐為什麽罰你?”
  小銅錢哭道:“桃花姐姐前兒買了兩升瓜子,今兒找不到,就說是我偷吃了。”
  素姐笑道:“兩升可也不少,要磕完了人都不知道也不容易,必不是你,你先起來罷。”
  小桃花已是換了件藍底白花布襖,外麵罩了件青比甲,下邊的綾裙也換了布裙。素姐看了道:“這才是做丫頭的本份。小銅錢有什麽錯處你回了主人處置就是。若再這麽著,到了三舅奶奶房裏使喚,她必要笑話咱們家出來地人不懂事。”
  看小桃花一臉的不服氣,素姐也拉下臉來道:“小銅錢本是我怕你忙不過來給三舅使的,如今你們合不來我先領回去罷,回山東再交給三舅奶奶使。”
  柳嫂兒拉了小銅錢出去,燒水替她洗頭洗澡換衣裳,晚上送了那幾個小丫頭房裏一處睡。
  第二日中飯時,薛老三苦著臉求素姐道:“姐姐,把小銅錢還我罷,回了家熱茶都沒有一杯。”
  素姐不理他,自給小紫萱夾了一筷子炒白菜道:“都吃了。”
  狄希陳就問她:“送出去地還帶要回來?”
  素姐冷笑道:“回山東我交還三弟妹。”
  薛老三忙站了起來對著素姐打拱做揖道:“還我罷,沒了小桃花不過晚上睡不著,沒了小銅錢我回家什麽都摸不著。”
  狄希陳聽了晚上睡不著等語,跟小九兩個都扔了筷子笑得要死。素姐好在是現代人,不似邊上侍候的幾個丫頭都紅了臉,忍了笑道:“當初你也是這麽求了小桃花去地呢。慣得她都會叫我姐姐了。”薛老三愁眉苦臉道:“她就是個空心草包,理她呢。”
  素姐又道:“小桃花穿了大紅,頭上頂著一頭地金銀簪子,”忍不住笑了說:“跟個紅刺蝟一樣,你日日對著她就不怕紮著你。”
  小九好容易止住笑,又伏在桌子上笑個不了。
  狄希陳笑了半日道:“這麽大個刺蝟,你娘子見了一定喜歡,必誇你。”
  薛老三苦笑道:“不依著她,好不煩人呢。我想著她在家也無人看見,就隨她去罷。”
  素姐看女兒吃好了忙叫小杏花帶出去,坐正了道:“關上門在家她要穿上獸皮扮老虎都由你。可是打得小銅錢青一道紫一道卻是為何?”
  小九也笑道:“三舅,小銅錢是個得力的,你又離不開她,可不能讓桃花嫂子左一下右一下打跑了。”
  狄希陳突然聽到小桃花打人,也正經起來道:“軟刀子最磨人,小銅錢還是等回山東交給你娘子罷,好能幹地一個小人。你房裏隻有小桃花,教她多做活,也省得無事生非。”
  薛老三見小九跟狄希陳都說了話,垂頭喪氣應了聲是。小九忙拉他道:“走,外邊正熱鬧呢,咱們去看看去,”又笑對狄希陳道:“五哥不好去的,可有什麽要我捎來?”
  狄希陳道:“你嫂子托你們尋些好吃的好玩的,也不見你們買來,現在去尋吧。”
  待他們走了,素姐方氣道:“老三真渾,寵得小桃花真當自己是舅太太了。”
  狄希陳無所謂道:“也就得意這年把。回了家,你那個三弟妹一聲哼哼,老三就軟了。咱們說正事,我訂了正月二十請他們前邊的,裏頭有兩個在教,你記得不要上豬肉。”
  素姐道:“怎麽才說,菜單子都擬好了,又得花半日功夫換。”就問:“還有什麽別的要注意不成?”
  狄希陳想了想道:“咱們用的磁器平常,教人買套請客用的罷。我知道你不在意這些,可是好菜若是有美器,就錦上添紅花了。”
  素姐由紅花就想到小桃花紅刺蝟的怪模樣,又笑了,不理狄希陳,等不及小春香幾個吃完回來,又去廚房尋柳嫂兒。
  廚房裏開了下人們的飯,擠了一群人分了裏外兩間在那裏吃喝,遠遠的就聽見說笑聲,素姐站在門口見裏邊忙碌,正想進去,就聽見一個家人問胡三多:“你媳婦兒在娘家有兩個月了,你就放心?”------------廣告分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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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友上傳章節 第六十四章 喜宴(上)
更新時間:2008-8-7 21:40:12 本章字數:4191

  胡三多嘿嘿了兩聲道:“理她做什麽。房裏略值錢的東西,眼錯不見就教她搬娘家去了。”
  “依我看你娘子比那幾個的媳婦兒可是好多了。”柳嫂子一邊拉了抽屜數雞蛋的數目一邊笑道:“不然這幾個娶了成都媳婦的怎麽隻留了你一個?”
  “枕頭風是吹,也要咱做漢子的拿得定主意。”胡三多也笑道:“咱又不是薛舅爺。”
  廚房裏哄笑成一塊,素姐歎了一口氣掉頭回上房,問小春香:“這幾個月小桃花是怎麽回事?”
  春香道:“小鏡子跟小銅錢好,我叫她來說。”就丟了手上的納的一隻鞋底出門,轉過角門去小紫萱的院子裏叫人。
  素姐拿了春香丟下的鞋底,中間是方勝紋,四角還繡著四隻小蝙蝠,看大小不像是狄希陳的,猜是小九。這個可比從她笨手笨腳給從前叫狄自強現在叫狄希陳的某人織的第一雙毛線襪子強太多了。素姐正在那裏微笑,春香帶了小鏡子進來,紅著臉道:“這是柳嫂子求我給小板凳納的。”羞答答搶回手裏,一陣風一樣掀了簾出去,在暖閣外火盆邊坐下接著做活。
  小鏡子過了年就喊十二了,到了狄家大半年個子也高了,人也胖了,就出落的比才來時出息。
  身上穿著件小荷花的舊襖兒,略改了改,倒也合身。因這幾個裏頭隻有她是纏過腳的,素姐就教她在小凳上坐下說話,慢慢問她小銅錢臉上傷可好了,為什麽桃花姐姐不喜歡她等語。
  小鏡子畢竟是個孩子。見素姐問她,慢慢就都說了。原來小銅錢比小鏡子還大一歲,雖然相貌平常。可是伏待薛三舅跟小桃花極盡心的,三舅不該在小桃花麵前讚她:明兒回了山東。三奶奶一定喜歡你。小桃花就當了小銅錢是個對頭,又因家人們都讚小銅錢勤快能幹,賭了氣什麽都支使她做。這兩個月桃花都沒有換洗,就道自己有了,因老家的王氏沒有生養。越發撒嬌撒癡,想趁機降服了薛三舅。三舅教她纏的沒法,換了好些首飾綢緞給她。因三舅日日不肯回家,桃花就將氣全撒在小銅錢身上。
  素姐聽說小桃花有孕,雖然意外,也有一兩分替龍氏跟薛老三歡喜。古代醫學不發達,王氏一年都沒有動靜,教龍氏背地裏著急了一年,就是薛老三。也有些眼熱姐姐和兩個哥哥都有孩子,所以成親之後待小全哥跟小紫萱特別地好,孩子們要什麽。他都四處想了法子尋來。
  第二日素姐就請了個有名的大夫來給小桃花把脈,果然是真有兩三個月的身孕。隻是冬天穿得厚。桃花本來身量苗條,所以不顯。素姐尋了些安胎地藥物吃食親自去看小桃花。勸她道:“小心安胎,一兒半女都是你一生的依靠。我教三冬擇了日子與你上頭開臉就是。”
  小桃花就有些動容,欲言又止。
  素姐笑道:“你若是跟調羹一般,自己先尊重起來,誰敢小瞧你?以後再不要胡鬧,漢子讓你鬧地不著家,不怕他在外邊另尋一個麽?小銅錢我教她回來,你好好待她,也是你的膀臂。將來回了薛家,都是王奶奶的人,你可怎麽處?”
  小桃花因素姐把話都說明白了,低了頭稱是。
  素姐又找了薛老三來道:“她有了怎麽不早說?我就奇怪她好了幾個月怎麽又鬧起來?”
  薛老三搔頭道:“她上次也有兩三個月經水沒來,說是有了,我當她唬我呢。”
  素姐又好氣又好笑,道:“就趁了後*****姐夫請客是個好日子,咱們裏頭也擺起酒來,給她開了臉公道做妾罷。”
  薛老三得了有孩子的確信,喜不自勝,道:“都聽姐姐的,我回家看她去。”走到門口又教素姐叫回來道:“你家裏那個還沒有生養,這一個不論男女,休要寵他。不然回了家大地小的都不依你。”
  薛老三應了聲是,已是飛快的出門,遇到了小九進來,咧了大嘴笑道:“我要當爹了。”
  小九睜大了眼睛看他背影半日,搖頭歎息:“這孩子瘋了。”邊上胡三多見素姐站在門檻處,忙搶上前來施禮。
  素姐索興走到太陽底下,小荷花跟小杏花忙將坐位讓出來,一個去倒茶,一個去取點
  胡三多站在小九後邊笑道:“老爺說要買套瓷器,咱們走了幾個鋪子,撿好的每樣買了一個給奶奶瞧。”說著就將手上拎的一個籃子放在桌了,將草繩解了,又一層一層扒開,是八個茶碗,花樣各不相同。
  素姐道:“怎麽都買的是茶碗?”
  小九笑嘻嘻撿起一個來吹了裏邊的灰,拿蓋子敲了敲碗沿,笑道:“東買一個碗,西買一個盆子,就不好看了。這八個擺了桌上卻好看,不知道的就以為是一套了。不然各人拿一兩個心愛的,也使得。”
  其實素姐也不懂陶瓷,隻會看看花樣兒,再看看是不是釉下彩。掂量再三,因是請客,總要體麵,就挑了一個釉裏紅劉海戲金蟾地道:“就這個,照三席用的數買。咱們也不擺看席,不要糖仙。”
  小九笑著站起來,撈了一個纏枝蓮的茶碗道:“這個我要了。”
  素姐也看中了地那個茶碗,小九先開了口隻得罷了,便道:“那我先留下這個梅花的跟梵文地罷。”
  小九搶了那個梵文地道:“這個我給周爺送去。”也不等胡三多,大步出去。
  正好小杏花送了點心上來,素姐就教小杏花裝了讓胡三多拿家去給他娘子吃。
  胡三多站了不肯走,素姐就不問他,他好半日才吞吞吐吐道:“我娘子娘家去幾個月不肯回來。”
  素姐方笑道:“想去接就去接罷。”
  胡三多應了一個是字,抱了盒子倒退了幾步出去。小春香就伸了頭出來瞧他們都走遠了,方笑道:“這個胡三多的娘子,怕是再不肯回來了。”素姐笑罵:“偏偏你什麽都知道。”
  小春香將幾個茶碗送了房裏擱板上。出去關了院子門道:“大嫂不問我也要說地。那個胡三多的娘子,就是知府衙門裏快手沈老爹的六女兒。頭一遭嫁了個監生做小,不上半年教人家送回來了,再嫁了胡三多,就嫌他沒本事沒錢。如今聽說沈老爹吵著要胡三多寫休書,要把她再嫁個什麽秀才呢。”
  素姐問:“她就不知道從一而終地道理?”
  小春香愣了愣。小荷花已是接口道:“窮人家隻要有口飯吃,兄嫂弟繼的事多著呢。那個沈老爹一年能有多少銀子?聽說小兒子跟孫子一般兒大,哪有閑錢養活女兒。咱們家沒有油水撈,必要想法子把他女兒再賣一次銀子。”素姐道:“我倒覺得胡三多不舍得他娘子呢,不然拿幾兩銀另娶個也不難。”
  小春香笑道:“他娘子生得好,咱們家的管家私底下都叫她玉觀音,柳嫂子說是賽貂嬋。”
  素姐擺手道:“怪可憐地一個人,嫁了兩次,夫主見在。還要嫁第三次,到了婆家就能抬頭做人了麽。以後休笑話她。你去拿我的針線籮來。”
  小春香便將素姐跟自己地針錢都拿了來,小荷花跟小杏花無事。也坐在一處,主仆四個邊說些閑話。邊等小九跟胡三多買碗碟來家。
  一個媳婦子隔了門輕輕叫春香姐姐。還是小杏花耳尖,聽見了去開門問。是繡娘楊嫂兒來了,問要不要放她進來。
  素姐想了半日,問小荷花:“紫萱去年學的如何?”
  小荷花笑道:“繡個嫁妝夠用了。”
  素姐便要春香取了一兩銀子去賞楊繡娘教她以後不必再來。春香回屋取了塊銀子笑道:“她那一張嘴,死的都能說活,我不去見她。孔嫂子你把銀子給她罷,說今年衝太歲,咱們院子有幾個月不能來生人,教她回家去罷。”
  素姐因春香能得像顆豆子,指了指她兩下,笑得說不出話來,那個孔嫂子接了銀子也笑道:“不來才好,每次來了總要廚房裏吃半鍋飯,還要捎一包鍋巴回家。柳嫂子抱怨了幾個月了。”
  素姐想起來就教她叫柳嫂兒來。收了針錢,取了紙筆要跟柳嫂子商量請客的菜。
  不消一柱香功夫,柳嫂子拿了個小盒子進來,揭開了給素姐看,是一小吊罐熱氣騰騰的紅棗湯。小荷花忙取了幾隻茶碗來,一人倒了一碗。那半罐小杏花就蓋上盒蓋捧了給紫萱送去。
  素姐呷了幾口放下道:“聽說客裏邊有兩個吃不得豬肉,隻有換了。你也要另換了新鍋用素油。”
  柳嫂兒點頭道:“不用豬肉還省些。如今東西雖不似年前那麽貴,倒底豬肉一斤比羊肉還要貴兩三個錢。”
  素姐笑道:“可省不下來,那一日裏邊還要擺幾桌,小桃花有了,不給個妾地名份,孩子生出來不好看。”
  柳嫂兒忙給素姐道喜,又道:“這可是喜事,東西盡有,隻怕忙不過來,還要請兩個廚娘來助忙。”
  素姐道:“要請廚娘,今天可以不必定菜,她們都是有定數的那幾樣。明兒清早去尋兩三個,小荷花帶小梳子去盯著她們做活,看能不能偷學幾招。”
  小荷花歡喜應了。素姐又吩咐柳嫂兒桃花的飲食要當心。
  待小九汗流滿麵進來,後麵胡三多已和幾個管家挑了碗、盤子、湯盆等物進來。春香跟小荷花一個一個看了都無損壞,最後點了數,方照著胡三多說的數稱了銀子給他。
  柳嫂兒就道:“我叫幾個人來洗幹淨了收起。”就跟著管家們一起去廚房不提。小春香緊跟兩步,也踩著柳嫂兒的腳步出門。
  素姐就盯了小九的臉笑,小九的臉由緋紅變通紅,尋了桌上一碗茶喝下去,方道:“嫂子我去了。”掉了頭一頭撞到樹枝,哎呀一聲,也不停下看看撞到哪裏,腳底不沾灰回了自己院裏拿涼水先了半日臉。
  素姐叫小荷花隔壁院子裏找了小春香來道:“明兒咱們忙一日,那四個裏頭你覺得哪個好帶了身邊使。”
  小春香喜歡小鏡子聰明,又愛小露珠聽話,便道:“教小鏡子跟小露珠明兒幫我忙罷。”
  小杏花就對著小春香笑,素姐不解其意,正想問她,小春香紅了臉要撕她的嘴,兩個一路笑鬧著就去了紫萱的院子裏。素姐歎氣:“姑娘大了,春天就到了。”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六十五章 喜宴(中)
更新時間:2008-8-7 21:40:19 本章字數:3414

  十九日清早起來,素姐便集齊了全部家仆道:“明兒縣太爺請客,薛舅爺納妾。狄周去尋廚娘來,兩個三個都使得。柳嫂子在前邊借周師爺隔壁兩間設個廚房,你著人記清楚了器皿家夥,小荷花回頭帶了小梳子跟廚娘後邊看。咱們後宅留一個廚娘,狄周嫂子在後廚幫一日忙罷。柳榮守門小心出入有夾帶。”狄希陳跟素姐前後帶到成都的家人全部人口加起來也不過七八十口。又教狄希陳送走幾個,家人裏邊有還有七八個媳婦子不是孩子小就是有身孕,就顯得不如去年寬裕,不然哪消素姐安排。
  當下各安其位忙亂起來,胡三多等幾個買辦尋小春香稱銀子買東西,柳嫂子一邊開早飯一邊打點搬家夥計數。小九被派去各家送請客貼子,素姐連薛老三都捉了來跟小紫萱並幾個丫頭一處剝幹果裝攢盒。
  等到狄周請了兩個廚娘來,到素姐跟前磕了頭,素姐問她們:“你們各自拿手的都是些什麽?”
  一個穿藍緞子襖兒的道:“小婦人手藝平常,拿手的是平常人家請客吃酒的那十幾二十樣。”
  另一個未語先笑,嗓子粗啞道:“小婦人隻會燒幾樣魚。”
  素姐聽了道:“叫柳嫂兒帶了廚房去罷。”
  小春香見素姐滿臉不高興,問她:“難道尋的人不好?”
  素姐道:“那個笑的,眼睛好不老實,隻在你們幾個身上轉。我瞅著就不像個女人。”
  小春香笑道:“大嫂是教傳了幾個月的那個人妖唬著了,這樣的人哪能到處都遇到呢?”素姐還是不放心,前邊找了狄希陳回家。跟他說起,狄希陳道:“聽說還有餘孽在外,這起人扮了婦女混進內宅。也不知道壞了多少人的身家性命。我想個法子查查她。”
  因人是狄周召來地,就叫狄周進來問他這兩個婦人來曆。狄周回道:“一個常五嫂,一個曹六兒,是姑嫂兩個。廚娘裏頭極有名氣的。住在東城門口也有一年了,聽說是重慶搬了來的。”
  狄希陳道:“這麽著,我叫兩個快手坐在廚房裏罷。就盯著她們。你們關好門戶,孩子們都不許出來。請完了客咱們再說話。”
  狄希陳吩咐完了又走到前邊跟周師爺說了。周師爺也道極該小心,他就想了個法子,待二十日請完客,教人送她們兩個回家,堵了她家前後門,半夜使個女番子翻進去瞧瞧,若真是,也是除一大害。
  柳嫂子跟曹六兒在前衙。常五嫂在後宅,狄希陳都在廚房裏派了個機靈地衙役守著,隻說是怕人亂丟了東西。常五嫂低了頭不苟言笑做活,曹六兒時時與柳嫂子說笑。見來了個官差拿了板凳坐在門口不走。她偏要撩撥幾句,哄的那個趙快手如雪獅子向火。站起來地力氣都沒有。
  素姐心裏有事,便不肯放小荷花去廚房,幾個人一起在暖閣裏先淨了手剝幹果。剝了半日,薛老三坐不住了,抓了一把核桃仁道:“我出去瞧瞧那個曹六兒去。”出了院子門就看看小九,問他:“哪裏去?”
  小九笑嘻嘻比了個六,薛老三大樂,伸手就要勾他肩膀,小九躲過了道:“像什麽話,也拿出舅爺的款來。”
  前頭廚房門外有一圈人坐了院子裏曬太陽,有坐著裝找虼蚤的,有解下佩刀在那裏尋了塊磨刀石磨刀的,還有兩個就站了樹底道:“今年雨水不錯。”另一個接口:“白菜我家買了二十斤。”無一例外的是這起人地眼睛都盯著裏邊那個趙快手跟曹六兒。
  小九伸了頭進去看,那兩個的眼神都能碰出火星來了。再一看邊上的薛老三,張大了嘴半日合不起來。小九推他道:“快走,咱們進去看戲。”
  薛老三兩隻腳自己就走起來,甩下了小九好幾步。
  柳嫂子見他們來了,擦了擦手拿出一個盒子來道:“曹廚娘做了幾盒點心呢,我裝了盒正要給老爺送去。九爺跟三舅爺來了,就省得俺尋人送去了。”
  小九接了盒子笑道:“咱們喝鍾茶就走的,有好茶泡一杯來。”
  那個曹六兒哪裏見過小九這樣的少年,聽他說要茶,就丟了趙快手泡了兩碗茶。薛老三眼珠不錯的看她,她隻往人麵前一丟,另一碗拿袖子試了碗口的水漬,雙手捧了小九跟前笑道:“九爺喝茶。”
  小九接了,仔細瞧了她半日,方道:“嫂子脖子上這是怎麽了?”
  曹六兒捏著公鴨嗓子道:“傷風了,喉嚨痛。”
  小九心裏就猜到八九分,隻是不說破,低了頭吹吹茶碗,不肯喝她泡的茶。薛老三已是將自己那碗吃了,見小九放下,拿起來一邊喝一邊對曹六兒笑道:“嫂子泡的好茶。曹六兒不得已跟他飛了個眼風兒,薛老三突然一抖,涎著臉正想說話,小九怕他丟人,將那個點心盒子送到他懷裏,拉著他去見狄希陳。
  狄希陳正與周師爺閑話,見薛老三色迷迷抱著點心盒子笑,小九在邊上笑地鬼頭鬼腦的,就曉得他們兩個會過那個曹六兒了,笑道:“可是個美人兒?”
  小九道:“看她脖子上圍著塊布,想來是有喉結,我猜是個男的。”
  “這個美人我喜歡,姐夫不如我討了她罷,也好回家做飯使喚。”薛老三道,小九拍了他一下,方醒悟過來自己說了胡話,老老實實低了頭吃點心。
  周師爺道:“不是桑黨餘孽,隻怕咱們衙門地官差們日後也要去她家多走幾遭。”忍不住自己也去瞧了瞧,半日回來笑道:“隻怕是個公狐狸精變的。”
  狄希陳兄弟兩個都笑噴了,一個點心渣吐了一火盆,一個一口茶嗆得直咳嗽。唯有薛老三不信那是個男人,獨自坐了一角抱著點心盒子道:“你們不吃,我吃。”
  過了半個時辰,燉煮地幾個湯香味飄地到處都是。曹六兒就央了趙快手來回,說是明日一早再來。狄希陳就命趙快手送她們姑嫂兩個回家。
  第二日正午客都到齊,狄希陳陪縣丞、主簿、典史三個坐了外書房裏間,小九跟周師爺陪了書辦們坐了書房外間。又接了兩個唱的,在那裏樂了一日。
  唯有裏頭薛老三因被曹六兒迷住了,左一鍾右一鍾喝起來,心裏總想著把她搞到手,不免喝多了些,中間就逃席回去睡覺。
  素姐此番與小桃花分庭抗禮,自己與薛三一席,讓女兒陪帶了狄髻地小桃花一處吃飯。平常不肯搭理小桃花的姐妹們今日都上前給新姨奶奶道了喜,在邊上待立,小桃花滿麵春風,大搖大擺坐在椅上受禮,改了口叫素姐姑娘,隻恨這席酒不能吃一輩子。
  素姐因薛三走了半日,猜他睡著不來,就教小春香幾個坐下來吃飯:“隻怕今*****們吃飯遲,都坐下來一處吃罷。”
  小春香跟小荷花應了一聲,拿了碗筷,站在桌前吃起來。小杏花因那桌上菜不多,就站在了紫萱身後吃飯。小桃花平日也隻跟杏花能說幾句話,就笑道:“妹妹,這個魚不錯的,你多吃些。”
  小杏花點點頭。紫萱卻道:“我吃飽了。”站了起來要回自己屋子去,素姐哪裏肯放女兒回去,忙道:“今兒你就跟我呆一處,哪裏也別去。”
  小桃花就坐不住了,笑道:“姑娘我回去瞧瞧三冬去。”
  素姐看了看她,含笑應了。這邊小桃花才出門,小荷花就小聲道:“輕狂成什麽樣兒?”
  素姐歎氣道:“她若總這麽著,回了家就難過了。”又衝著小春香道:“你也是,明明是火坑還往裏跳,將來可怎麽好?”
  小春香紅了臉道:“各人有各人的福氣。”
  小杏花忙打叉道:“這兩個廚娘手藝真好,咱們要跟她學兩手兒就好了。”
  “大嫂,不如咱們閑了再請她們來教咱們罷。”小荷花也笑道。
  素姐搖頭,放下碗筷嗽口,拉了女兒的手坐在邊上要她背《離騷》來聽。待到前邊到後宅來又要了兩壇酒,素姐打聽已是喝的差不多了,就命家人四處查看,不許讓那個常五嫂出廚房門。尋來尋去,隻有薛三舅不在後宅。
  素姐親自站在大門前,要柳榮開了門前邊去尋,就聽見前邊鬧起來。-----------推薦的分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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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友上傳章節 第六十六章 喜宴(下)
更新時間:2008-8-7 21:40:26 本章字數:3298

  素姐細聽了半日,漸有喊打喊殺之聲,忙教柳榮鎖上門,帶上幾個男仆去廚房。常五嫂正在幫狄周媳婦收拾家夥,見素姐帶了幾個如狼似虎的仆人進來,嚇得手上一個盤子咣當一聲落到地上跌得粉碎。
  素姐見她麵色如土,渾身如篩糠一樣亂抖,存心嚇她,怒道:“你們男扮女裝,前邊曹六已是招了。”那個常五嫂教管家按住了,不住掙紮道:“沒有的事,奶奶不要跟小婦人頑鬧。”
  管家狄九強因那次捉小寄姐沒有趕上,總想著找個美人摸摸,見這個常五嫂長得也不醜,就從後邊躥了出來,伸手去她懷裏摸胸,扯了兩下,扯出兩團棉花幾條布出來。
  素姐正喝道:“狄九強收手!”卻見這個常五嫂已是露了餡,掉過頭去教他們再驗,果然上邊少了兩樣,下邊就多出一樣來,狄九強故意擰了兩下。常五吃痛,哎呀兩聲,就妝不出女聲來。素姐確定這是個男人,頭都不好再回,就叫柳榮拿繩拴了送到前邊去。
  素姐回了房,還有些後怕,並沒有想到常五也是個男人,隻想嚇他一嚇教他招供曹六的,若是此人公堂上攀扯出來是讓縣令夫人發現他是個男人,可就是笑話兒,急切間眼前隻見著小春香,就道:“你去前邊尋你大哥,就說這個常五,是狄九強瞧見是個男人的。”又喊了狄周來吩咐此事不許外傳。
  小春香也曉得事情重大,見大門開著,跟守門的柳小三道:“掩上門,我去去就來。”也等不及前衙守門的門子裏邊叫人,自己就撞進去了。門子知道她是夫人的愛婢。就引著她去尋小九,繞了幾繞到了書房,眾位大人已是又喝上了。見進來個美婢尋小九,都笑起來。小九忙出席拉著她到院子角落裏道:“嫂子可是叫你來有事?”
  小春香紅著臉嗯了半日。方道:“大嫂說常五是狄九強瞧出來地。”
  小九笑道:“叫嫂子放心,那兩個人已是分開關起來了,不會教他們亂說的。”
  小春香見小九一笑如同冰雪裏梅花綻放,語氣又溫柔,就覺得自己飄在半空中。.wap,16K.Cn更新最快.從懷裏掏出她藏得溫熱的一個荷包丟給他,也顧不得門口那個門子要領她出去,紅著臉就走。那個門子衝小九擠了擠眼,笑著在後邊護著去了。
  小九瞧了瞧手裏這個繡了蓮葉荷花地小荷包,拋了幾下,打開瞧裏邊是空的,隨手就丟到袖子裏去。進了門,周師爺衝他點了點頭道:“無事吧?”
  小九笑道:“無事。”
  周師爺便道:“那兩個人家還怕是還要搜一搜,咱們先喝盞醒酒湯罷。”
  待柳嫂子親自送了四盞酸辣醒酒湯到裏邊給四位官老爺。狄希陳就道:“今兒還有正事,隻怕他們家裏還有同黨,咱們查完了。晚上回來再樂。”眾人都應了,各自擦了臉吃了幾口茶。在那裏坐著閑話。狄希陳怕常五曹六家裏查出人家妻女地陰私教無良衙役們傳開了壞人名聲,就親自帶了人。命狄周引路,去抄常五的家。
  到了常五家的小院子門口,狄周道就是這裏,快手番子們已是將前後門都守住了,踢開門進去,西廂裏鎖著一個十一二歲極清俊的小廝,正房東西兩間都搜出些男人的鞋襪並女人地胭脂花粉等物。狄希陳道再查,周師爺跟小九也親自動手,挨著板壁敲了半日,敲到桌底下,果然有暗櫥,打開了看,裏邊約有二百來兩銀子,還有一本帳。周師爺翻了幾頁合起搖頭,狄希陳就知道是找著了,隻將這銀子帳本並那個小廝帶回去。那些官差們落後幾步,就將這屋裏搜刮幹淨,方尋了個地方來問他這常五姑嫂可有什麽男人來往,因前邊走得遠了,幹脆另尋把鎖鎖了門,連地方也叫了衙門裏去問話。
  狄希陳有周師爺這樣的能人做主,不消兩個時候就審問清楚,常五曹六這兩個人妖流串到成都將近兩年,並無餘黨。起先是真做廚娘,後來就借著教人家做菜做些事情,拿下把柄騙些銀子,高門大戶都不敢動手的,隻尋的中等人家做事。
  狄希陳歎息,就不細審,銀子充了公,公堂裏一把火燒了帳本,把這兩個不男不女的妖怪拿亂麻堵了嘴站籠裏站了幾日,半死不活才扔進監裏,再過了幾日果然瘐死,就將此案了結。
  成都城裏傳說常五曹六扮了廚娘引誘人家婦女,就有那幾家與他們走的近的,家裏妻子媳婦也有投水的,也有上吊的。布政使聽說了這事,反讚他宅心仁厚,保全了人家名聲兒。
  唯有謝知府聽說了,在家裏笑道:“這麽一個大案子草草了事,天大地功勞都不曉得要。怕是與他家母老虎有礙罷。”
  謝知府的夫人正在邊上,卻是個明白事理的,就罵道:“審下去,多少婦道人家都要提到堂上出醜,功勞是有了,背個臭名兒倒好?你還是修你地道去罷。”
  狄希陳因此事到他手裏為止,隻有那個小廝,問他他也不說話。因他生的太好了些,有些不放心,就教周師爺暫領著管幾日。
  這日回家吃中飯,方見到消失了十來日地薛老三站在桌邊,素姐冷了臉不說話。
  狄希陳道:“舅爺坐下說話。”
  素姐氣道:“這個人教那個曹六哄了,在城外一個小客店等了十四五日,身上地錢都讓小賊偷了去才回家。”
  狄希陳笑道:“人沒事就好。想是餓了罷,先吃飯。”
  待小九進來,見薛老三人都瘦了一圈,也是好笑,隻是素姐不太高興,就要尋些事來說說,笑道:“好不容易正經請一次客,咱們當時正吃著呢,就聽廚房裏頭那個曹六叫救命,原來守著他的趙快手吃了幾杯酒壯了膽子摟住了他。”
  薛老三又來了精神道:“得手沒有?”狄希陳三個都一陣惡寒,小九教他色眯眯地一問,就不肯再說。薛老三又看著狄希陳道:“姐夫快說,可得了手?狄希陳便將經過說給他聽:曹六叫救命,柳嫂兒去拉,邊上幾個衙役們趁亂就想卡油,一個伸手摸進曹六懷裏的,也是扯出兩團棉花,曹六本來裝女人力小,見敗露了就推開眾人要跑,不防邊上有人拿了隻炒鍋敲倒了。
  素姐笑道:“我也是聽見前邊吵鬧,方去尋的那個常五,就沒想到他也是個男的。”小九也笑道:“他妝的倒像,我都沒看出來。”
  薛老三瞅了瞅小九道:“你要妝上……”
  小九跳起來拿本書使勁一敲道:“休胡說。”
  素姐本想取笑兩句,隻是想到古代叔嫂之間不像現代可以隨便說笑得,隻得忍住了。待紫萱來了見到舅舅,高興的撲上來問好,薛老三就笑眯眯跟她說話兒,顧不上取笑小九。
  狄希陳又道:“那日酒席上典史問我,有個狄希清升了督察院右督禦史,也是山東的,可是咱們同宗,我含糊了幾句。小九可知道是不是咱們家的?”
  小九想了半日道:“咱們繡江這一枝從濟南府搬來也有百來年了,若是這位大人是濟南府人,就算同宗,也是遠枝罷。”
  素姐笑道:“難怪這麽多人送禮來,我還以為是相於庭遷詹士府的少詹士呢。可惜他們沒打聽清楚,都白送了。”
  狄希陳笑道:“現在的風氣,不是一個姓的認門生,是一個姓不是一個省的認同宗,一個省的就自稱子侄了。巧了他又跟咱們小翅膀名字差不多,是不是,咱們不說。”
  小九也笑道:“多虧他,我跟周師爺這兩個月也發了財的。咱們還是悶聲發財要緊。”說得素姐跟狄希陳都笑了。
  唯有薛三舅不快活,因小紫萱陪他說話,就不好說人家不送他錢的話。待飯菜都上齊,素姐給小九跟薛老三都布了菜方道:“其實那兩個人手藝真是好,老老實實做個廚子也能過得日子的。”
  狄希陳看了女兒兩眼,忙道:“吃菜吃菜。”素姐會意,就說些別的事混過去,飯罷薛老三自去安撫他的小桃花。狄希陳跟小九去尋周師爺閑話。
  周師爺見他們來了,笑道:“我可問出這孩子的來曆了,你們再想不到的。”照例推薦-------三國幽夢,書號122553,作者督蘭,很可愛的小M的書,女生收藏一下下呀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六十七章 少爺的磨難(上)
更新時間:2008-8-7 21:40:41 本章字數:6006

  小九因那個孩子生的好,倒有些與他同病相憐的意思,忙問:“難道是謝大人家的?”
  周師爺搖頭,狄希陳細想那孩子的相貌,笑道:“謝大人骨格清奇,神仙一樣的人,生不出這麽……”又看了看小九,道:“可愛的孩子。”
  周師爺胡子抖動不停,轉過背去拿茶鍾,好好笑了一會,方板了臉正經道:“再猜。”
  小九狠狠跺了門檻一腳,去耳房瞧那個孩子正坐在火盆邊烤火。見人有進來,那孩子站起來施禮,抬了眼看是個長得比他還要俊的十七八歲的少年,盯著他上下打量,嚇得直往牆角縮。
  小九隻得掉頭,才走到台階上,後邊門已是悄悄關上。小九賭氣想回家睡覺,又怕他兩個背後取笑。狄希陳見小九又進來了,笑道:“可是瞧出來長得像誰?”
  小九眼珠一轉道:“像五哥你。”
  狄希陳大笑,因小九還是惱了,便直說:“有五分像林大人,我都瞧出來了。”
  “好在這個孩子才落到曹六手裏沒幾天,還不曾吃過什麽苦。”周師爺在案上燒的一小壺水已是滾開,就拎了起來給狄希陳小九一人衝了一杯茶,笑道:“明兒貴府找兩個管家送他去綿陽罷,隻說路上遇到的。”
  狄希陳點頭道:“也隻得如此了,天幸趙快手手快,不然這孩子隻怕也教那兩個人妖引誘壞了。”
  小九忙道:“周先生可有問清他為什麽孤身在外?就這麽送了去,不好。”
  周師爺搖頭道:“隻說是尋親。”小九又道:“咱嫂子與林夫人來往過幾次,不如問問嫂子再說。”
  狄希陳果然晚間臨睡時想起來問素姐。素姐冷笑道:“林夫人說她隻得兩個女兒,還沒有生兒子。”
  狄希陳奇怪道:“難道他家就沒有幾個妾?”
  “林夫人說他們兩口子極恩愛的。”素姐想了想又道:“聽說林大人本是貧士,是林夫人父親愛他才學。將女兒配了他,送了大把嫁妝。林大人感激妻子。不肯納妾。”
  狄希陳笑道:“這就奇了,難道這孩子也是個騙子?這個時代通迅不發達,隔了幾千幾萬裏的一個孩子,他哪裏知道四川有個同知林大人呢?”
  素姐道:“你就是太熱心了,休要送他去。那兩口子下手可狠。“難道你就不熱心了?”狄希陳湊了素姐跟前撒嬌兒:“不許說我。”
  素姐學惡少挑他的下巴,另一隻手就去解他的衣裳,故意色眯眯地道:“隻許我放火,不許你點燈。”
  狄希陳半推半就被素姐推倒在床上,正要化被動為主動,就聽見外門守夜的媳婦子叫門。素姐忙起來披了衣服出去,狄希陳拉了件皮襖道:“你回床上去,怕是衙門有事。”一麵說一麵開了門出去問話。
  素姐臥床上瞅著一枝蠟燭燒了小半截,還不見狄希陳回來。隻得穿好了衣服,掀了棉門簾出去。外頭明月高懸,滿地白霜。院子裏一行大大的腳印朝外。冷風一吹,樹上掛著地幾片枯葉嘩嘩亂響。素姐就覺得身上寒冷。回屋加了件大襖兒。想著狄希陳出去時沒穿多少,要打發個人出去問問送兩件衣裳。就轉到後邊耳房叫春香起來。春香應了一聲在房內摸索穿衣,一邊要來開門一邊道:“大嫂屋裏烤一會火。”
  素姐道:“我穿的不少了,就外邊站站罷,你穿好衣裳再開門,看冷氣帶進去凍著。”
  她兩個說話,小荷花跟小杏花都醒了,紛紛起來穿衣,春香開了小半邊門縫出來扶了素姐道:“小心地滑。咱們先前頭去吧。”
  素姐點頭道:“這麽著,小荷花去我房裏就火盆上燒一鍋酒釀雞蛋送前頭去。.www,16K.Cn更新最快.小杏花把他地夾襖跟大毛披風找出來,兩個一道送前頭去。”
  小春香已是點了一個四麵玻璃的方燈籠,遠遠的守夜的兩個媳婦子見就迎了上來,素姐道:“你們守好門戶,不必跟了來。”待走到大門處,門房裏柳榮跟幾個管家還沒有睡,在那裏烤火閑話做耍,聽見聲音出來笑道:“前邊有個小哥兒上吊了,已是救下無事。”
  素姐道:“我還是瞧瞧去,房裏還有誰,叫兩個跟了我前頭去。”
  門房裏的幾個管家都出來幫忙開門,素姐見有狄九強在裏頭,就自己直接叫了兩個人跟著,推開前衙地後門,一行人到狄希陳書房。
  狄希陳的前書房裏燈火通明,一個門子守在門口,見是縣太爺夫人來了,忙喊了一聲:“狄奶奶來了。”就退了幾步到牆邊麵朝裏。
  素姐教他喊得有些不好意思,隻得退回過道轉角,等裏邊人都出來,小九已是接出來道:“嫂子使個人來瞧瞧就是,怎麽自己過來了?”
  素姐含笑正要說話,他卻掉了頭在前邊帶路。小春香的臉教燈籠一照,紅的放光,素姐看了更是好笑,就不理他們兩個,拾階而上,狄希陳背了手站在裏間門口正與周師爺說:“這孩子怎麽這麽想不開。”見素姐進來,忙道:“這麽冷,你來做什麽,明兒又要叫膝蓋疼了。”
  素姐不理他,進了裏間瞧那個孩子,小眼睛哭得紅腫,脖子上一道勒痕,縮在床上一角,偶爾抽泣一下。因他隻比小全哥大兩三歲,素姐教他引動了思兒的慈母心腸,就坐下問他道:“孩子,不要怕,誰欺負你了跟俺說。”
  素姐到明朝這些年,說話已是帶山東口音,那孩子聽了親切。眼淚汪汪牽了素姐的衣袖哭道:“俺娘死了,教俺找俺爹。”
  素姐拍他的背道:“你知道你爹在哪裏,俺們送你去就是。上吊做什麽。”
  孩子哭了半日,小荷花已是送了熱氣騰騰的酒釀來。先就盛了一碗給那孩子,素姐接了道:“你先吃點兒,你可是大男人了,不作興哭哭啼啼。”
  那孩子方慢慢止了哭,一口口吃起來。素姐見他吃的香甜。又盛了一碗給他,吃完了左一句右一句哄他,方慢慢套出來緣故。
  那孩子說他姓林名天賜,爹爹是個秀才,他一歲時去了府裏考試,隻送了封休書回家。他娘帶著他找了幾年,變賣了家裏地房子田土,才有族人跟他說他爹中了舉在四川綿陽做官。待他娘搜羅了衣裳鋪蓋當了幾兩銀子尋到綿陽,又聽說他爹在成都做知府了。再尋到成都。他娘已是病入膏肓,掙紮著做些針線活,在東門租了間小屋。與常五嫂做鄰居。因常五嫂常到大戶人家走動,求她去知府大人家裏打聽。誰知常五嫂隻是口裏應的爽快。拖到上個月他娘病死。哄他說幫他找爹,關在他家廂房餓了幾天。教他妝女孩子,他不肯,打了兩次了,說再不肯就要賣他。他在縣衙等了一天都沒人送他去尋他爹,心灰意冷才上吊的。
  等林天賜說完了,素姐方覺得有些困,瞧外邊狄希陳坐在那裏小雞啄米,周師爺跟小九都不見了。小春香還在強打精神一邊打嗬欠一邊撥火盆。小杏花跟小荷花都倚著牆睡著了。
  素姐教林天賜睡下,給他壓了壓被子道:“你先睡幾個時辰,嬸子回頭再來瞧你。”又將他裏間地門簾掩上,推狄希陳道:“咱們回家睡去罷。”
  小春香也推醒了她兩個,先點了燈籠去叫門子來,吩咐他好生守著這孩子。狄希陳就扶著素姐回家睡覺。
  將到淩晨,狄希陳聽見素姐夢哭,移了燈看她半邊枕頭都潮透了,怕她著涼,抽了她枕頭要將自己的換給她,素姐已是醒了,摸摸頭下冰涼,臉上還有淚痕,忙自己爬起來將枕頭掉個麵,笑道:“我這是怎麽了?居然夢到林天賜變成咱們小全哥了。”
  狄希陳摟了素姐道:“我也想兒子了,不知道他在家怎麽樣。不然咱們辭了官回家去罷。”
  素姐苦笑道:“不行,兒子長大總要單飛,讓他受些摩練吃些苦頭比在咱們大樹底下乘涼強。”
  狄希陳伸懶腰道:“咱們兒子可以無憂,那個林家地還給人家吧。林大人兩口子沒有兒子,這時跳出一個兒子來,林夫人不想要也得要了。”
  素姐本來躺下,聽了這話又爬起來道:“林夫人還不到三十歲,不見得就生不出來兒子。你就這樣送去了教她折磨死了,不是咱們造孽?”
  狄希陳笑道:“女人地心思你最懂,可是明朝不比兩千年。兩千年還有國家幹部為了生兒子開除公職的。這個時代,沒有兒子地人,就是要過繼,也還要本族近支,女兒生的那是外姓。我擔保送去了沒事。林大人一定拿銀子謝咱們。”
  素姐歎氣道:“換了我可忍不得,一定想法子趕走。”
  狄希陳笑道:“再睡一會吧,我們叫你家老三帶了狄九強送去,一路上傳地人人都知道了。林夫人還要妝妝樣子,又不比你現代女性更願意生女兒的想法,有這麽個男孩兒,她就不用給林大人納妾,必肯的。”
  “隻怕這個孩子還要吃苦。”素姐不放心道:“那麽聰明呢,給我做兒子就很好,不行,你過幾天再送他,我給他作幾身衣裳,教教他適應現實。”
  狄希陳嗬欠連天,拉了素姐一頭睡下道:“教吧,小心別把兩千年那套帶出來。他學點世故人情,也能過得好點。”
  第二日狄希陳到了衙門,就教小荷花帶了林天賜到後宅。素姐正查小紫萱背書,他就在邊上靜靜的站著,待紫萱背完了方上來給素姐磕頭。素姐笑道:“快請起,到嬸子這邊坐下。”
  小紫萱並沒有見過比她大的陌生男孩兒,就多看了兩眼,又怕媽媽罵她,掉了頭看素姐的臉色。素姐笑道:“這個林哥哥在咱們家住幾日,他千裏尋親,可了不起呢。你跟他見個禮罷。”
  小紫萱忙立起來福了一福。林天賜也還禮。素姐笑道:“綿陽的林大人前幾個月來成都府署過知府印,雖然也是咱們山東人。卻不一定是你親爹爹。”
  林天賜的眼圈就紅了,因昨晚素姐說男子漢不作興掉眼淚地,眼淚在眼圈裏打轉轉。
  素姐又道:“若是咱們家突然來了一個人說是你爹爹地兒子,紫萱你信不信?”
  小紫萱本來教林天賜招的也想哭,聽說了這話。捏緊了拳頭站起來道:“誰搶我爹爹,我打死他。”
  素姐笑道:“就是了。林大人家聽說有兩個女兒,跟你一般大呢,隻怕想法也差不多。”
  看了林天賜又道:“萬一不是,你見了人喊爹爹,林大人生氣了要打你板子地。”
  林天賜教素姐嚇得眼淚嘩嘩流了下來,小紫萱地心就先軟下來,抽了自己地帕子給他道:“俺不打你了。”
  素姐又問小紫萱:“要是找來地人真是你爹地兒子,你爹爹要養活他。給他衣服穿,給他好飯吃,他有的你沒有。你快活嗎?”
  小紫萱看看林天賜,又歪著頭想了半日。素姐笑著不說話。林天賜也止了哭看她,方道:“要是這個哥哥。咱們養活他吧,好衣服好吃地分一半給他。”
  “要不是你麵前這個哥哥,是你不認得地呢?”
  “不給,打死也不給。”小紫萱本來就有些舍不得,林天賜生的好看,又坐在她麵前哭,所以心軟,才要分他一半兒,說到別人,小拳頭又提起來了,狠狠的揮了兩下道:“我不打死他,媽媽也打死他了。”素姐笑道:“很是,媽媽也不放過他。林天賜,若是你跟爹娘一起開開心心的,你爹說你有個哥哥要來家養活,你的東西都要分他一半,你心裏願意嗎?”
  林天賜本來想說願意,可是想到一個燒餅他自己都吃不飽,再分一半給人家就更餓了,猶豫了半日方道:“我會分,可是心裏不願意。”
  素姐笑道:“你是個好孩子,紫萱不願意,也不能說你是個壞孩子。”
  紫萱因素姐沒有誇她,翹了嘴道:“我也會分,我是好孩子。”
  素姐點點她的額頭道:“從前你哥哥跟小叔叔都讓著你,好吃的分三分,那兩分都讓你哄了來吃獨食,當我不知道呢。就是分了,你背後也想著拌人家一下,害人家出醜。”
  說得小紫萱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躲到春香後邊去。春香就道:“誰家來個陌生人來分家產會喜歡?差不多的人家趕地遠遠的罷了,狠毒的先收了家裏去再慢慢治死你,休說是外來地,親兄弟爭家產還鬥得你死我活呢。”
  林天賜聽了頭都軟得立不起來。素姐笑道:“小春香你為了九爺抱不平也罷了,不要嚇著人家孩子。”拿了一盒點心遞給他道:“不是嬸子唬你玩。若是林大人真是你爹,林夫人隻怕不曉得你爹前頭娶過妻子生過兒子。你這一去,她不好不收你的,進了他家門,你又沒有親娘,誰護著你呢?”
  素姐見小紫萱又坐了回來,便抱了她坐在膝上,說些人情世故給他兩個聽,又拿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大丈夫能屈能伸地故事,一一比方透徹,最後取了一對四兩重金鐲子來給林天賜戴上道:“尋著了你爹,不要與人合氣。好好讀書,將來考取了功名,做不做官都無所謂,可以自立門戶不也受人欺淩。若是真呆不下去了,這對金鐲子還值些錢,你變賣了去山東繡江明水鎮找嬸子,咱們明年就回去了呢。”
  小紫萱也似懂非懂道:“林哥哥找著爹爹記得來山東看咱們呀。”
  素姐又吩咐道:“鐲子收好了休教人看見,不到考中舉人不許拿出來換銀子花。你在嬸子家再住幾日,嬸子使人送你綿陽林大人府上。”
  狄希陳本來想叫小九送他去,小九道:“這事我不合適,教薛三舅帶了狄九強去最妙。”
  周師爺拈須而笑道:“薛舅爺這麽一路張揚下來,這孩子又確是林大人親生地,他非但要認,還要送些銀子謝咱們呢。”
  果然,薛老三帶了狄九強,一路咋咋呼呼,人還沒有到,林大人已是知道狄大人路邊拾了個長得跟他一模一樣的孩子送來認親。林夫人使了棒槌還是動了家法不得而知,薛老三離綿陽還有一站路,林大人已是親自來迎。一眼見到林天賜,父子天性,再等兒子拿出了生辰八字跟藏了十來年地一封休書,更是確認無疑,抱著兒子哭了一場。
  林大人將準備好的一千兩銀子送與薛老三,薛老三受了,隻摸摸林天賜的頭道:“好孩子,可尋著你爹了。”對著林大人連個揖到沒有,掉了頭搬了銀子到車上一路直奔。
  回了家薛老三還曉得要把銀子交給狄希陳,狄希陳道:“你取二百兩分給周師爺跟小九罷,是他們商量出的好法子,那八百兩教你姐姐替你收起來回家買地。”他方樂嗬嗬道:“林大人也要多生幾個兒子才好,咱一年送三四個就夠了。”
  狄希陳笑道:“收了人家銀子,此事不準再提。”
  薛老三一邊摸銀子一邊笑,“知道,知道,得人錢財,我就閉嘴,姐姐教過的。”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六十八章 少爺的磨難(下)
更新時間:2008-8-7 21:40:50 本章字數:4295

  小紫萱好不容易得了一個能說幾句話的新朋友,沒有幾天教舅舅送走了,就總想著要問這個林哥哥什麽時候再來。這一日午後狄希陳無事閑坐在家跟素姐兩個說話,小紫萱爬到她爹爹膝上磨蹭,道:“我想吃蛋卷。”
  狄希陳最是疼愛女兒,道:“好,叫你娘去做。”
  素姐扔了手裏做的一個布老虎,道:“怎麽不叫你荷花姐姐做給你吃?”雖是嗔怪,已是收拾了針線籮,拿了圍裙出來拍了幾下。
  狄希陳放下女兒過來替素姐卷袖子,係繩結,這個圍裙算是兩千年的紀念,樣子跟娃娃衫差不多,罩上了連袖子帶前胸都能擋著,素姐又拿雨綢在袖口,前胸等處打了幾個補子防油。下廚做活就不必脫換棉夾衣裳。素姐一邊摘手上的頂針一邊道:“回頭叫你爹泡一壺好茶。”
  待素姐叫了小荷花一起去廚房,狄希陳方問女兒道:“有什麽話快說罷。”
  小紫萱拉了狄希陳的衣袖道:“俺就是想問問那個林哥哥啥時再到咱家來。”
  狄希陳想了想笑道:“他要念書呢,隻怕要等他長大了中舉才有空出來耍。”小紫萱忙道:“那我也要念書,也要做舉人。”
  狄希陳笑道:“做舉人可不容易,要請先生教你呢,日日要上學,背錯了書還要打板子。”
  “我肯我肯,”小紫萱連連點頭道:“先生沒有媽媽那麽凶吧?媽媽不跟我說話比打我還難受呢。”
  狄希陳抱了女兒在懷裏,撫她的頭發道:“你娘對你是嚴厲了些,你不喜歡她麽?”
  小紫萱搖頭道:“喜歡呀。小鏡子常跟我說,我娘最疼我了,都不舍得給我纏腳。”
  狄希陳一聽女兒提到纏腳。頭都大。素姐的小腳,站的時間長了。晚上睡覺腳跟膝蓋痛得都伸不直,雖然他也舍不得女兒再吃這樣的苦,可是大腳又怕嫁不出去。每次跟素姐提纏腳,素姐都不理他。“那你想不想纏腳?”狄希陳努力裝出若無其事地樣子問。
  “不想。”小紫萱拚命搖頭道:“小鏡子的腳都爛了一半,還臭。每天還要杏花姐姐幫她洗腳。一邊洗一邊哭。”
  “可是大腳嫁不到好人家。”狄希陳皺了眉道:“你娘能嫁給我,就是因為她是小腳。”
  窗外一個清脆的聲音笑道:“休聽你爹胡說,嫂子真要是大腳,你就不娶了?”
  小紫萱聽見是九叔地聲音,忙跑過去拉了門簾。小九彎腰進來,道:“嫂子在廚房罷,若是當了麵你可敢說?”
  狄希陳挺直了腰板大聲道:“不敢。.1^6^K^小說網更新最快.”又叫小春香:“春香,上茶,九爺來了。”
  小九笑道:“你叫吧。你叫吧,叫破喉嚨她也不來。”
  小杏花已是抿著嘴兒送了三碗熱茶上來,將桌上兩碗涼的收起。小九道:“五哥不要哄小紫萱纏足。好好地一雙腳非要變殘廢了才好嫁人?以咱們家世,就是天足。最多人家罵罵你們兩口子罷了。有錢有勢,什麽樣的好女婿隨便挑。”
  狄希陳苦笑道:“我也舍不得教她纏。可是世道如此。”
  小九又道:“若是因為小腳不肯來說親,這樣的人又有什麽好?”拉了小紫萱過來道:“咱們不纏腳,你娘才是真心疼你,纏了那個腳活受罪。”拍拍她的頭道:“想跑就跑,想跳就跳,出去玩去吧。”
  狄希陳見小九打發了紫萱出去,料他是有事說,就站了門口叫杏花帶女兒院子裏頭玩。關了門等小九說話。
  小九從袖子裏掏出一張米票道:“這個是前日周師爺說過的那個爭產地孔大戶送來的五百石。”
  又道:“監察禦史到了成都不到十天,就有人去告林同知停妻再娶,布政使來了人送口信說,怕是要問咱們詳情。”
  狄希陳笑道:“咱們隻撿了個孩子自稱是林大人兒子,別的都不知道。”
  小九笑道:“周師爺都準備好了的。聽說林夫人撒潑上吊,鬧得雞飛狗跳,將小天賜關了柴房不給飯吃。林大人在夫人閨房跪了一夜,打了自己幾十個嘴巴,才求夫人放了兒子。就這麽著,林夫人還把林天賜趕了廚房裏睡,當小廝使喚,下死裏虐待。”
  狄希陳聽了道:“這孩子可是自投羅網,素素那麽勸他,還是要找自己爹。”
  小九想了想道:“聽說這個監察禦史李大人就是大婆子養的,老太爺寵的是妾生的兩個兒子。林大人這回撞到他手裏,夠他喝一壺的。”
  卻說林天賜被林大人接了回府,林夫人見了他們父子兩個笑容滿麵攜手進來,本來一肚皮的怒火又漲高了三分,拿了手邊一個酒壺去砸林大人,罵他道:“明明都有了兒子,為什麽當年要騙我爹說你沒有娶妻。”
  林大人教酒水淋了一頭一臉,額頭上還砸了一個青包,陪了笑道:“當時夫人已是許了非我不嫁,我休了前妻方敢應承親事,並沒有瞞騙嶽父大人。”
  林天賜見了日思夜想地父親如此行事,退了兩步站在牆邊。林夫人見了這個十一二歲的大孩子,穿了簇新的綢緞衣服站在那裏看她,眼裏似有嘲諷之意,更是不快,推翻了桌子罵道:“來人,將這個小*****脫了衣裳關到柴房裏去。”她身邊地丫頭媳婦們忙拉了林天賜下去,撿了件破襖兒給他換上,為了討好主人,故意關了小天賜到四麵透門的柴棚子裏。
  林大人因做了虧心事,何況現在隻得這一個兒子,不免有些心疼,擺了丈夫地架子罵道:“林家隻有這麽一個種子。雖然不是你親生地,也要善待他才是。”
  林夫人冷笑道:“不是我家為你上下打點,你到死還是個窮秀才。休在我麵前充老爺。”
  一麵就收拾了衣裳箱籠要回娘家,見林大人生氣去了前衙住了幾日都不進來攔她。拿了一條舊汗巾,還怕不夠結實,又使剪刀剪了十七八個窟窿,叫了兩個女兒來道:“你們的爹有了兒子,不要你們跟娘了。我先到地下等你們。”就拿凳子搭腳要爬到門上吊起來。林夫人身邊地丫頭們都知道她是做戲,一麵使人前衙叫林大人回來,一麵拉道:“一個野小子罷了,夫人明年生了小少爺,大人自然打發他走。”待林大人進了內室,眾人放手,林夫人就真要吊上去,一腳踢翻凳子,凳子還沒有倒下,人已是摔了下來。頭磕在桌沿暈了過去。
  林大人本來是想殺殺妻子的脾氣,見她暈倒,也怕鬧出人命來。林夫人娘家雖然不是大戶,他的泰山老大人可是富商大戶都怕地一個狠人。又做了糧長橫行地方。思來想去。兒子還可再生,這個娘子不似前妻可以隨便。隻得親手抱了床上,待她醒了跪下認錯。
  林夫人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林大人也跪了一天一夜。正好那日綿陽知府有急事找他,一連四五遍拿了貼子都請不來,還是親自到他府上,林夫人方放人。知府大人見林大人走路姿勢奇怪,已是心生懷疑,又見坐了半日也沒有茶也沒有飯,隻得打道回府。男人也是有好奇心的,就使了人打聽,正好監察禦史李大人與他是同年,兩個人一處吃飯家人來報。他聽了不過笑話幾句,李大人觸動了心事,就要辦他,使了長隨四處打聽,又打聽出些別地事來,更是鐵了心要殺雞儆猴,先拿他來立威。
  林夫人知道了消息,雖然放了林天賜,活罪難饒,打發了他在廚房打地鋪,做重活,林大人心裏舍不得,卻怕這個當口林夫人鬧起來丟官,也隻得私底下跟兒子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你且忍耐幾時,待你娘消了氣再把你搬進來住。”
  眾人都以為林天賜受不得這樣的苦,過不幾日不是病死就是逃走,卻不料林天賜本來過的就是朝不保夕的日子,此時有衣穿,有飯管飽,雖然活重了些,卻比他從前要好過得多。是以素姐送的兩個金鐲子他都套在手上拿布條纏了,夜深無人事拿出來瞧瞧,並沒有想逃地念頭。
  從小林天賜就過的是顛沛流離的日子,受盡了親族白眼,如今衣食盡有,又有素姐說的那些話在前。下人們的冷嘲熱諷他都當風吹吹,就是那兩個同父的妹妹無事生非,他也事事退讓,逆來順受。林府家人們雖然都看女主人臉色過活,到底這個孩子是老爺的親生子,也有幾分憐他,私下裏議論幾句,就傳了出去。
  李大人聽說,更是生氣,四處搜羅林大人的政績,使了管家成都縣裏問周師爺,周師爺隻說出門半道上拾的,還罷了。問到別人處,哪個是喜歡林大人地,七嘴八舌將林大人前事盡數揭起,順著藤兒摸出一車瓜來,就有好些恨他的人另寫了狀紙去投。李大人審出來他草菅人命斷的那些官司,以張氏二女一案為最。林大人隻有摘了紗帽待罪。林夫人此時也不跟林大人吵鬧,拿出銀子來四處打點。禦史大人一時意氣罷了,到底卻不過家兄情麵,收了他幾千銀子才肯放手。
  到是林夫人這個節骨眼上又懷孕了,林夫人盤算這次肯定生兒子,對林天賜雖然還是視如眼中釘,就不急著去撥他,就妝好人教他搬到內宅來,給他好衣服穿,還請了先生教他。總以為這麽著討了李大人地好,就可以將這個官兒做下去。隻是事已傳開,布政左使大人傳了話教林同知告病。林同知也隻得收拾了箱籠回鄉,再看這個兒子,已是認了下來,雖然恨他壞了自己的官,卻是踢不走了,待他如同路人一般。林夫人才放下心,帶著他一起坐船回鄉。
  小九心熱,聽說林大人回鄉經過成都,樂嗬嗬拉著薛老三去見了林天賜一麵。素姐也備了禮送去,林夫人一一收了。
  小紫萱聽說林哥哥要走,非要見他一麵兒,狄希陳教女兒纏地沒法子,隻得擺了酒請林大人一家子吃飯。林大人此時頗有人生寂寞之歎,難得狄希陳熱情相送,又要圖有現官兒送他臉上好看,欣然同意。
  小紫萱席上見了兩位林小姐沒有話說,隻對著林天賜道:“林哥哥,俺也要上學了,等俺跟你一起考舉人呀。”林天賜雖然曉得女人不能科舉,還是對著這個真誠地小妹妹點頭道:“好,咱們比一比,看誰先考上。”
  林大人久聞狄家富厚,就起了心思道:“君有佳兒,不如咱們結個親家罷,俺這兩個女兒都還沒有許人家呢。”
  素姐跟林夫人在圍屏內另有一桌,聽了這話都不喜歡。林夫人是不想女兒嫁土財主,素姐卻是敬林夫人而遠之。林夫人就咳嗽起來,林大人正想接著說女兒的生時八字,隻得和著酒咽了下去。狄希陳拎了一把汗聽林夫人咳嗽了半日,方將這對夫妻送回江船。
  到家素姐笑道:“若是天賜那個孩子,我就肯了。她那兩個令愛,還是留著做貴妃去罷。”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六十九章 小九的苦惱(上)
更新時間:2008-8-7 21:40:56 本章字數:2534

  狄希陳聽了素姐的抱怨,笑道:“不隻是你,我也嚇的半死。天幸林夫人在那裏咳。”
  素姐笑道:“沒見過麵也上趕著要結親,他娘子死命攔呢,眼睛都瞪得有牛眼樣大。”
  “想是為了錢吧,聽說林大人這次教李禦史擠了個幹幹淨淨。”狄希陳笑道:“衝他摟錢那不要命的勁頭就知道了。比不得咱們,不是怕這個官兒當不長,我一分錢也不收人家的。”
  素姐聽了好笑,拿了帳本出來扔到他麵前道:“上次誰吹牛說自己當官掙的比我開作坊多?還說要拿這些銀子做私房錢的?”
  狄希陳得意:“老婆,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
  素姐看房裏無人,要撲上來咬他脖子,一邊磨牙一邊道:“也就是明朝你們男人才敢這樣說話,換兩千年,人見人踩。”
  狄希陳笑道:“說真格的,我現在最懷念魔獸,要是這個朝代有電,有電腦,還有網絡遊戲,就完美了。”
  素姐摸摸狄希陳額頭道:“沒病著吧?”
  狄希陳趁勢拉了素姐的手笑道:“看看你這雙手不再像老生薑,一輩子不玩魔獸也值呀。素姐雖然明知狄希陳是肉麻,還是喜歡,倚了狄希陳的肩頭道:“明年呀,咱們買塊帶山頭的地,建一個大院子,山呀田地呀都圍在裏頭,再養上豬羊雞狗。也不怕走丟。”
  狄希陳也道:“我就想建個小號的鐵爐堡,那玩意兒結實,不但防火防盜。過幾百年還能當文物賣錢。”
  素姐湊著狄希陳的耳朵呼氣笑道:“想建就建吧,銀子多了也沒什麽用處,說不定鐵爐堡橫空出世。.16K小說網手機站wap,16K.CN更新最快.大明朝的兩千年穿越人士就紛紛來投了呢。到時候……”輕輕咬了狄希陳的脖子一口道:“你還可以組個團玩航海大時代。”
  狄希陳摸了摸脖子,正色道:“明朝地皇帝我記得不真。好像再過十來年就是劉謹當權,銀子多了招人記掛,咱們修個碉堡,也算也個退步。”
  素姐學著女兒紫萱的表情拿手指頭刮臉,羞他道:“你想玩就玩。非要找個千秋萬世基業的借口。”
  狄希陳笑嗬嗬在素姐臉上啄了一口道:“我來畫設計圖玩,娘子大人紅袖添香如何?”
  素姐便喊春香打水,兩口子洗了手,狄希陳自磨墨,素姐先鋪了一張池紙,又找了兩塊香來點上丟進香爐,就坐在狄希陳身邊看他沉腰坐馬,擺出宗師風範來,在大好地紙上左一坨。右一坨塗墨球玩兒。素姐看了半日笑道:“這個是什麽?保密圖紙?”
  狄希陳退後兩步細看了看,搔頭道:“這個是野獸派的風格,你地藝術素養還要加強呀。以前看太多蘿莉漫畫,有空還是跟女兒學學琴棋書畫什麽的陶治一下吧。”
  素姐因狄希陳笑話他。拿了一枝筆要扔他。紫萱咯咯笑著跑了進來。素姐忙沾了沾墨遞給狄希陳,衝他對口型道:“收起來。”
  狄希陳將他的墨寶揉了一團。正要丟掉。門簾被小春香掀了起來,薛老三興衝衝拿了貼子跟小九一道進來,先問了好,才道:“有個鄉宦衛大人做壽,送了貼子來請。”
  狄希陳道:“他手眼通天,必是成都府的大小官兒都請了,少咱們一個不多,備份常例壽禮送他便了。”
  薛老三忙道:“滿城都傳說他家的戲酒好,姐夫真不去?”
  素姐笑道:“原來是為著戲酒兩個字,你就直說你想去罷。”
  薛老三便推小九,小九笑道:“衛家地戲班子調教了幾年了,這是頭一次演戲,聽說裏頭有個小旦生得極好。
  狄希陳笑道:“別人去都使得,若是你去了,再是美人都教你比了下去。”
  薛老三因小九說了他心事,也道:“九叔借春香衣裳扮上一扮。”
  小九生平最恨別人說他像女人,氣得牙癢癢兒伸拳頭,老三還不知道死活道:“你扮上了肯定比春香俊。”
  素姐見薛老三越說越瘋,怕小九下不了台,忙道:“我昨日做了幾盒蛋卷,叫小荷花去拿一盒來吃。”又道:“這位衛老爺做壽,禮不可過重,也不能太輕,我拿十壇自釀的葡萄酒跟上次人家送的福壽屏風,再配兩樣吉利花樣的綢緞可好?”
  狄希陳笑道:“盡夠了,不過是個意思罷了。”因薛老三站了他後邊替他捏肩,又道:“你要去也使得,隻是我不愛這些場合拿定主意不去了,還得有人陪你一起去才好。”
  小九聽了眉開眼笑,衝薛老三勾手指頭道:“求我吧,求的我開心了我說不定就陪你去了。”
  薛老三見姐姐沒言語,忙丟了狄希陳,倒了碗茶送到小九麵前笑道:“九哥,喝茶。”小九慢吞吞接了茶,呷了一口道:“涼了。”
  薛老三忙道:“我親自去再沏一壺。”也顧不上跟小紫萱說話,興衝衝又出去。
  素姐方笑道:“九叔還要去,咱們還得再添兩樣兒。”站起來道:“我前日拿碎珠穿了一對小香爐,雖然珠子不值錢,胡三多瞧見了說外邊沒有這樣的花樣兒,做添頭送上罷狄希陳指了小九笑道:“你也要去,看了戲就快來家,休教人搶了去。”
  小九跳了起來道:“五哥欺負我,五嫂也不管管他。”
  素姐笑倒在椅子上,拉了女兒的肩爬起來道:“你五哥說的是好話,你又不肯留胡子擋一擋,小紫萱前兒還說她生得沒你好呢。”
  紫萱點頭道:“九叔比春香姐姐還好看。”
  小九齜牙咧嘴了半日,方笑道:“其實紫萱才是最好看的,比九叔好看多了。”
  薛老三已是捧了一壺熱茶進來,邊走邊笑:“上好地老君眉,九叔多喝幾碗。”
  小荷花又另送了一盤茶食進來,站了邊上笑道:“小紫萱想問大哥大嫂,什麽時候給她請先生呢,她自己總不敢問。”素姐停了手看狄希陳,狄希陳笑道:“我答應的,明兒就去請,中不?”
  小紫萱高興,學薛老三也倒了一碗茶遞給她爹道:“我一定好好念書,將來考中狀元給咱狄家光宗耀祖。”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六十九章 小九的苦惱(下)
更新時間:2008-8-7 21:41:13 本章字數:5137

  小九看了紫萱半天,笑道:“誰跟你說考中狀元就能光宗耀祖的?”
  素姐忙道:“隻怕還是那日我跟林天賜說話兒,她就有心記下來。”
  狄希陳笑道:“中舉了光宗耀祖不見得,我隻看中他能夠遮風避雨援免賦稅。兩榜進士,任你幾千上萬頃地都不怕地方保甲來騷擾。”
  素姐看小九似乎有些心動,也道:“九叔不如也去考幾場,你總是要分家的,哪怕頂著秀才的名頭也少交三百畝的稅呢。”
  狄希陳也道:“學裏一個月還有二兩銀。”
  小九本來教素姐說的心動,聽狄希陳這麽一說,當下點頭道:“明年回家是得考一個才是,不然交稅還罷了,讓我去做糧長就要脫層皮了。”
  狄希陳肚內便將成都的認得的幾個教書先生挨個考量了一遍,思來想去道:“若是隻考功名,隨便請哪個來都使得,還要連小紫萱一塊教,素素你怎麽看?”
  素姐拿了筆在桌上慢慢畫了幾筆蘭,笑道:“要教小紫萱,還是找個風雅些的人罷,也說說八股文,也教幾筆畫兒做幾句詩。我還能跟後頭學學呢。”
  小九聽了喜歡道:“嫂子說的極是,咱們又不用教識字背文,指點一下罷了,料那個秀才沒什麽難考的。我也不想做官,守了幾畝田做幾句詩畫幾筆畫兒,無事跟五哥討杯酒喝,神仙一般的日子。”
  狄希陳跟素姐相視而笑,唯有小紫萱急道:“我要考狀元,不考秀才。”
  素姐微笑道:“紫萱比你九叔可小多了。得多上幾年學才成,慢慢兒學,咱們不著急。”
  狄希陳也道:“十年寒窗苦。始得金榜題名呢,女兒你才七歲。再讀十年書方十七歲,才九叔這麽大,可不得慢慢兒學。”
  當下三人商議得請兩位先生,一位教八股文的先生隔一日來一次,一位教畫畫作詩隔兩三日來一次就罷了。狄希陳還主張家人裏邊尋幾個知書識字的做陪讀。素姐笑道:“那樣咱們家的丫頭都要去陪讀,還得尋下個大屋子做書房呢。”
  小九也笑道:“小桌子小板凳這幾個也跑不了,嫂子還要在書房裏安架大屏風隔了男女才好。”
  狄希陳心裏已是想好了兩個人,一個積年地老秀才石先生,一個極有名的落魄才子祝公子。這兩位論學問都是極好的,隻是功名是前世積修來地,還要講天時地利人和。所以石先生考了二三十年的優等,總是不能中舉。祝公子本是世家公子,倒不在意功名富貴。他令尊手裏已是敗了一大半地家產,到他和幾個兄弟分家過活不過小康。這兩個人為人都還隨和,所以狄希陳看中。鄭重寫了貼子親自去求。知縣大人禮賢下士,登門來求師。石秀才就覺得腰也直了。眼睛也不老花了,歡喜應了。祝公子聽說是教知縣大人的女公子詩畫。就覺得狄大人是個雅人,何況送來的禮物裏頭,池紙徽墨湖筆等物進了眼裏就想吞進肚子裏,哪裏舍得推出去,忙忙的答應了。
  素姐在家就收拾出一間大屋子來,又叫胡三多外頭找木匠打了一個大屏風,回家拿豆綠細絹圍了,就擇了三月十五開學。
  十二日卻是那個衛老爺生日,小九跟薛老三帶了管家將了禮物去賀,午飯時去了,不過兩個時辰就來家。.1^6^K^小說網更新最快.素姐跟小紫萱站了書房門口正看管家們擦洗桌椅、擺書架筆墨硯台等物,見他們兩個路過,笑道:“這麽早就來家了,可是衛大人家的戲酒不好?”
  薛老三笑嘻嘻走過來道:“怎麽不好?就是有人喝多了,看見九叔非要他扮上一出
  小九氣還沒消,抱怨道:“那個衛大公子有毛病,從我一進門就盯著我瞧,喝了幾杯酒就借酒裝瘋。”
  素姐拉了小紫萱地手忙道:“快回去跟你春香姐姐說沏壺濃茶。”小紫萱蹦跳著去了,她方笑道:“旁邊就沒人攔他麽?”
  薛老三就指手劃腳,將經過講給素姐聽,小九在邊上又跳又要掐他也攔不住。原來他們兩個拿了狄希陳的名貼兒送禮,因是地方父母的親戚,衛大公子親自來迎,就與他們一見如故。
  雖然衛大公子跟薛老三更說得上來話,眼睛卻總是在小九那裏掃來掃去。待開了席,又尋了機會坐在小九身邊,也不敬人酒,自己左一杯右一杯笑眯眯的喝起來。衛大公子的幾位朋友尋了來,見了小九,都笑說這位公子眼生,就七嘴八舌教衛大公子跟新朋友去妝扮了唱出戲。衛大公子護著小九,眾人起哄道隻要小九扮個旦角亮個相也罷了。小九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腳,痛得他亂跳,就非要拉他回家,那位衛大公子還送到縣衙門口。
  素姐肚內好笑,看小九氣急敗壞,隻得強忍了笑道:“這位衛公子怕是真心想跟你交朋友罷,年輕人胡鬧也是有的。”
  小九低頭不語,素姐又道:“隻是你後日就要讀書,也沒空跟這些紈褲子弟來往,再有人來,嫂子替你打發就是。”
  小九方抬了頭道:“不許教他進咱們家門。”
  薛老三故意捂了嘴笑,素姐瞪了他一眼道:“你家小桃花害喜幾日吃不下飯,還不瞧瞧她去?”
  薛老三笑嘻嘻學了旦角走路,一扭一扭去了,小九還想訴苦,看素姐笑眯眯的等他說話,臉不由得又紅了,慌忙道:“我去廚房看有吃的沒有。”
  素姐暗悔剛才羞著他了,就不好再說你把胡子留起來的話,任他自去。過了好半日,素姐看著管家們收拾好了書房,春香跟杏花已是迎上來接她。素姐隨口問道:“晚上廚房裏有什麽?”
  小春香笑道:“幹筍燒肉、豬腳黃豆湯,紅燒雞,還炸了熏魚。”
  素姐道:“怎麽沒有素地?”
  “有的。炒豆芽兒,還有冬筍炒木耳。裏邊加了點肉片。還有小白菜肉圓湯。”春香想了想笑道:“單給桃花燉了鯽魚湯,也放了冬筍的。”
  素姐點頭道:“這還罷了,拿麻油拌一點兒大頭菜。這個青黃不接地春荒,就沒個新鮮菜吃。”
  小杏花扶了素姐,笑道:“就是這幾樣菜。咱們家用的也不少呢,聽柳嫂子說胡三多跑了兩個多時辰才買來。陝西漸漸有流民到咱們四川來,隻怕過些日子到了成都,米又要漲價了。素姐想到狄希陳前幾日給她地米票,就問米倉還有多少米,春香道:“還有十來石。”
  素姐忙道:“叫胡三多來。”小杏花掉了頭去叫人,素姐一路走一路跟春香算些小帳不知不覺到了屋裏,妝盒裏找了米票出來,就叫春香去看人開了米倉去打掃。等胡三多來了將米票交給他去買米。
  胡三多雙手接了小杏花傳過來地米票。道:“咱們全買了米罷?”
  素姐點頭道:“買三百石罷,那兩百石換五十石麵粉,別的換油。”
  胡三多忙道:“那得現在就去辦才好。遲幾日就不好買了。”就趕緊回去換了新衣裳去米鋪。
  小杏花見素姐跟前沒有人,趁機求素姐道:“大嫂讓俺去陪讀罷。素姐看了她笑道:“你們一個兩個都背了人來求我。就不怕我不答應?”
  小杏花紅了臉陪笑:“大嫂不是常說。婦道人家知書識字,雖然不用考秀才。教教自家孩子算算帳也是好地。”
  素姐看了她笑:“我記得你十四還不到,早呢。必是見你春香姐姐管家威風,也想像她一般罷。”小杏花點頭,素姐笑道:“你們肯上進我自然成全你們,明兒上課大家都去罷,隻是要做的活課下都要做完。”
  小杏花高興地給素姐倒了一鍾茶,掉了頭就跑到隔壁去跟小鏡子小梳子們說。
  狄希陳回家,聽見隔壁女兒院子裏笑語喧嘩,問素姐道:“這群丫頭今兒怎麽了?”
  素姐笑道:“背了人一個兩個來求我說要陪讀,我都應了,在那裏歡喜呢。”
  狄希陳也笑,指了外邊道:“小桌子小板凳昨天聽小九說了,一晚上沒睡著,今天一個白天都在那打磕睡呢。”想起來又問:“你兄弟沒有在人家壽宴上惹事生非罷?”
  素姐笑道:“隻怕是你兄弟要惹事了。”就把薛老三的話一一轉述。
  狄希陳笑道:“這群公子少爺們也是吃撐了的,不要理他。我說小九怎麽不肯回家吃飯呢,你回頭把他那分兒跟周師爺的一起送出去吧。”
  素姐就道:“我可是打了保票說要替你家九弟打發那個衛公子地,他不會打上門來強搶民女吧?”
  狄希陳接了素姐的茶正喝著,就嗆了一口,順了半日氣方道:“以後隻把小九藏家裏就是。其實對他有那個想頭的人還不少呢,隻是這種事畢竟不體麵,沒有誰好意思撕破了臉用強。”
  素姐接了狄希陳的茶碗道:“原來這個時代這麽流行背背呀。我一直以為三言二拍寫的是極少數現相呢。”
  狄希陳道:“這邊不比南邊,南邊人好男風是出了名的。說不定你家薛如兼卞回家會帶幾個孌童呢。”
  素姐忙道:“呸呸呸,你別胡說,同性戀不是天生的麽?他什麽時候不正常過了?”
  狄希陳笑道:“現在流行的不是男男,是男女皆可。古代人其實還是很開放的,公開地買了小帥哥擺家裏。那個小天賜,其實常五騙來關了家裏就是是想教兩年賣給有錢的人家。”
  素姐看他道:“難道那兩個人妖不是專騙婦女的?”
  狄希陳搖頭道:“他們原來在杭州就是男娼,也是從小就教人哄了去調教地,後來兩個逃了出來,妝做廚娘出入人家內堂,有不守婦道的女子也跟人家勾搭,有俊俏地孩子就見機拐了出來賣。真真是兩個變態地妖怪。”
  素姐就覺得惡心,拉了狄希陳的手說:“我來本還覺得你心狠,也不審就枷死了他們,現在覺得剮了他們也不過。”
  狄希陳苦笑道:“這種案子怎麽審?他們是罪有應得,死不足惜。提了相關人證,平頭百姓經了公差地手就要破財,婦人上了公堂已是出醜,要再問出些紅杏出牆的事來,連她們生的孩子都趕出來,也不知道多少人家破人亡。這起人拐了的孩子也是賣給高門大戶。牽連起來好幾個省呢。”
  素姐道:“總要把人家孩子找回來才好呢,”
  狄希陳又搖頭道:“你天真了,隻怕咱們家的幾個丫頭裏邊就有拐了來的,你問她們可肯說真話?”
  素姐道:“我看那個小鏡子就像有些故事的,她比咱們小紫萱還像個小姐呢。”想著就笑了起來:“這幾個孩子咱們不是當孩子一樣養活的麽,就是親爹媽身邊也不見得好似這裏。”
  狄希陳笑道:“可不是,過慣了好日子,再教他去受窮吃苦自然不肯的,已是那樣兒了,認了回家,隻會更差,餓肚子的人講什麽骨氣呢。常五曹六就是這樣,明明逃了出來,恢複男裝老實做個廚子有什麽不好?”
  素姐想起狄希陳說初遇小九,就想要是讓人家拾了去,隻怕小九也要日日裝扮了女裝,才說了小九兩個字,狄希陳忙笑說小九說不得。
  其實小九也十分煩惱,當初他大雪天裏跑明水去看燈,又在狄希陳家住了不想回家,一來是因為爭產,二來也是因為一個狄三的朋友對他不懷好意,所以躲了出來。幸好狄希陳夫妻善待他,不問原因。後來狄希陳做了官,他就越發有了靠山,這樣的人雖然經常遇到,有個縣太爺兄弟的身份也容易打發。隻是總這樣也不勝其擾,畢竟他是個正常的男人,日日被色男盯著流口水,惡心都惡心死了。因聽說人家小倌兒長了胡子就沒人愛了,他常常拿了把小刀在那裏刮腮幫子,隻是年紀還小,總刮不出一臉大胡子來。他又愛到處逛,拉了薛老三一道出門,還常被這個二愣子嘲笑,今兒就磨在周師爺家悶悶不樂,一人獨坐。
  周師爺猜到三分,笑道:“世人好男風的也是常事,你不喜歡拒絕就罷了,何苦自己生悶氣?”
  小九白了他一眼道:“你天天教大胡子大叔色眯眯衝你流口水試試?”
  周師爺拈了須衝他擺擺,:“多吃芝麻花生,胡子長出來就好了。其實你生的雖然好,也不是女相,且忍辱負重幾年罷。”
  小九跳了起來笑道:“周先生經驗之談,受教了。”看周師寵辱不驚,臉色都不變一變兒,又覺得自己有些過份,正經行了禮謝他。
  周師爺方點頭道:“孺子可教也。”
  小九看周師爺還有授道解惑的樣子,忙取了棋子棋盤道:“吃飯早,咱們下一盤罷。圍棋卻是周師爺大愛,殺小九這樣的屎棋更是人生一樂,也就不提。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七十章 薛三冬曆險記(上)
更新時間:2008-8-7 21:41:20 本章字數:4120

  石先生進門嚇了一跳,一間大屋教一架屏風當中隔了一半:左邊一群小廝圍著一位長相俊美的少年公子,右邊都是些女子,按個子大小前後坐了,倉促間也不好細看哪一位是狄大人家的千金。因狄大人說過不必從頭教起,便拿了一篇《論語》來講。
  素姐平時不過回憶了大學時學過的那些經典散文詩詞說給女兒聽,並沒有細說過《論語》,再加上石先生天大的學問都在肚內,隻曉得照本宣科,比不得素姐大學幾年做家教得來的口才旁征博引有趣兒,小紫萱頭一個坐不住了,望眼欲穿等下課。
  好容易到了飯時,狄希陳親自來請先生吃飯,拉了昏頭昏腦的小九做陪。素姐在家跟女兒兩個吃飯,小紫萱就道:“那個石先生不如娘教的好,還是娘教俺們吧。”
  素姐道:“胡說,石先生極有學問的,我在窗外都聽的入了迷。”
  小紫萱見母親的臉板了起來,就不敢再說,委委曲曲吃了一碗飯,素姐還要她背出了先生早上說的幾句書才放她出去玩。到了下午,一屋子的女孩子就去掉了一半,春香說她要算帳,小荷花說她要趁了晴天曬衣裳,小梳子跟小雨滴幹脆說不去了。素姐站了窗外瞧,除了紫萱一臉無奈的坐在那裏,身邊隻有小鏡子跟小杏花,男人那邊居然還多了幾個中年管家,連胡三多也捧了本《論語》在那裏看了石先生的胡子發呆。
  素姐回了屋子,瞧幾個人都在那裏假裝忙碌不敢在她跟前多逗留,覺得自己板著臉也很辛苦,信步在家裏走了幾圈兒。成都縣的後衙本來不小。前幾任都是將後門邊幾個院子租出去得錢好補貼修理官衙費用。唯有狄希陳到任一來覺得出租麻煩,二來狄家下人從來住的寬敞。果然等素姐帶了人來,就將後衙住的滿滿地。素姐來了還要另建了廁所跟下水道。方覺得住得比山東鄉裏舒服。宅裏小塊地都種上柑桔、櫻桃等果樹,大塊空地都叫狄九強做了菜園。此時節氣近春。暖洋洋的太陽照在身上,一路行來滿眼青翠的桔樹。
  狄九強此時正穿件單衣在那裏整地,見素姐走近了忙放下鋤頭來行禮。素姐見牆角邊放了一個竹籃,裏邊是些切碎地塊塊,蹲下來拾起一個看。居然是土豆,再拿了一塊發白的塊塊,嗅嗅味道是紅薯。素姐激動地扶了牆站起來,問狄九強道:“這是哪裏尋了來的?”
  狄九強笑嘻嘻道:“九爺不知哪裏央了人福建帶來的。叫俺切碎了種種看。”
  素姐歡喜之至,指了土豆的芽眼道:“一塊上有一兩個芽就得。這個單用一塊地種,那個叫什麽?”
  狄九強想了半日才道:“好像叫什麽番薯。”
  素姐笑道:“番薯不能靠牆的,下種地時候我也不知道對不對,你另找塊大空地種去。”
  狄九強嘿嘿了兩聲道:“九爺也是這麽說來,買了幾簍呢。叫我隔幾天下一次種。”
  素姐點了點頭,因走的有些累了,在地頭坐了不雅。前邊就是薛老三的家,就進去歇腳。才拐進院子。就聽見小桃花笑語:“這個小衣裳做的好不好呢?”
  薛老三正要說話,見素姐進來。忙搬了凳子給素姐坐,小桃花就要丟了手上的針線去倒茶,素姐忙按下她道:“小銅錢哪去了?”
  薛老三已是拎了架在小火盆上的茶壺給素姐倒了一杯茶。素姐欠身接了喝了幾口,薛老三方道:“桃花想吃醃梅子,小銅錢去要鑰匙開後門,等會子我買去。素姐見小桃花比從前胖了些,肚子也凸了點,想來過得不錯,放了茶杯看她手裏做的毛衣,衣領上邊紮繡了幾隻小鳥,顏色配的也好,活靈活現的。素姐摸了摸,有些紮手,忙道:“貼身穿地毛衣,你還是拿舊衣裳改了的好,這個孩子穿容易紮著他。”
  小桃花呀了一聲道:“原來這樣,我以為姑娘當年給小全哥做毛衣用舊衣裳改是省錢呢。”
  素姐笑道:“小寶寶嬌嫩,硌痛了不會說話,總哭的。不然怎麽小全哥地舊毛衣小翅膀穿完了,我又討回來給小紫萱穿。我那裏還有些舊布衣,晚上找齊了,明兒我叫人送來給你罷。你就不要省布了。”
  小桃花站了起來施禮道謝,素姐含笑受了,又吩咐她少做活,無事院子裏多走走,薛老三在邊上笑嗬嗬盯著桃花的肚子,小銅錢來了都不知道。
  還是素姐聽見鑰匙叮叮當當地聲音,站了起來道:“我送你出去罷,小銅錢在家陪著你桃花姐姐。”
  到了後門邊上,素姐拉了薛老三問他:“你們哪裏打聽地有番薯?”
  薛老三急著開門,一邊開鎖一邊道:“還是去年我們兩個出去酒樓上吃酒聽人說起,九叔就留了心托了福建商人,前幾天才送了幾簍來家。”
  素姐一聽說幾簍之多,笑道:“這兩樣都是窮人活命的好東西呢,你們果然會尋。”
  老三笑嘻嘻道:“姐姐還想尋些什麽,我去找來。”
  素姐想了想道:“我常聽你們說人家花好,不如趁春天你打聽好了,我們秋天尋些花種明年回家好種。”待老三掩上門,素姐又道:“回家從前門出入,我鎖上了。聽說不怎麽太平呢,以後後門不要開。”
  薛老三點點頭,素姐就落了鎖去前頭大門,將鑰匙交給守門地,也不說話。那守門的嚇得忙跪了下來道:“舅爺要,小人不敢不給。”
  素姐板了臉看他,那個守門的嚇得說話都打顫:“今兒是頭一回,以前也要過,柳榮守門都不給的。”
  素姐冷笑道:“有一就有二。你也不是新來的不知規矩。守門就不必了,去給狄九強打下手去罷。”
  待素姐走了,那人方擦了額上地汗。苦笑道:“這個主兒,不敲不打的。比人家又打又罵的還叫人害怕。”
  邊上閑著地一個新買辦愛穿白襪,人都叫他王白襪的笑道:“奶奶打發了那幾個買辦,你就極該知道地,這個主兒平常寬泛,吃用都大方。隻不能違了她的規矩。咱們這幾個買辦雖然不比從前那幾個掙得多,可是心裏安定,靠了這大樹能吃碗平安茶飯不好麽?”
  那人收拾了兩樣東西笑道:“我跟狄周大哥說聲,就去尋狄九強種地去,橫豎不是什麽重活。”
  素姐回了家還是有些生氣,使春香叫了狄周來說他道:“你是家裏老人,凡事總要多留心才是。今兒私開後門是我撞見了,隻怕私底下圖近開了後門出入是常有的事。潛進個把賊進來丟了東西可是笑話
  狄周聽了笑道:“沒有的事,誰敢上縣太爺家偷東西。俺回頭跟柳榮說去。叫他把鑰匙看緊了就是。”
  晚間吃飯,薛老三還沒有來家,素姐在飯桌上問小九。小九打著嗬欠道:“他在外頭交了幾個朋友的,隻怕是哪個拉了去吃酒。”
  狄希陳見女兒跟小九都焉頭搭腦地在那裏打嗬欠。笑道:“今兒上學怎麽樣?”
  小九苦笑著伸懶腰:“春天不是讀書天。”小紫萱也想抱怨。因素姐盯著她,便低了頭吃飯。素姐見她這樣又有些心疼。笑道:“明兒那位祝先生隻來半天,紫萱可以歇半日。”
  狄希陳笑道:“中舉一半靠的是有福氣,咱們女兒就是有福氣的人,一定能考得上,不要泄氣。”
  素姐盯了小九笑道:“九叔悄悄兒尋著了土豆跟番薯呢,有了這兩樣好東西,咱們回家就不怕荒年了。”
  狄希陳也大樂道:“哪裏尋的?”
  小九摸了摸頭,想了半日方道:“聽一個福建來販洋貨的客商說的,他們那裏種的極多,我想著嫂子不是找新鮮東西麽,就給了他幾兩銀子叫他回家過年帶些來。這兩樣東西我隻聽他說好吃,用處大麽。”
  狄希陳笑道:“大,能頂飯吃能養豬,又不挑地。還能做好些零食呢。”
  小九笑道:“那敢情好,明年回家我就養豬去。”站了起來拿手比劃道:“蓋這麽大一片房子都給豬住,除了番薯,不給他們吃別的,養大了就取名叫做番邦豬。”
  素姐笑得筷子都差點落到桌上,狄希陳不放心老三,吃完飯道:“我去叫幾個人找找去,頭一回這樣。”
  小九忙丟了茶碗道:“五哥不如換了舊衣裳咱們一起出去走走,這個天怕還有半個時辰才天黑呢。”
  狄希陳止了步笑道:“正經沒有出過幾次們,小荷花前邊叫幾個人陪咱們出去罷。”
  素姐就拎了衣裳來道:“什麽時候也帶我跟小紫萱出去走走就好了。”
  狄希陳換下綢緞衣裳跟官靴,摸摸女兒的頭道:“等回去路上,咱們一路上南京蘇杭逛過去,女兒扮個小少爺,你就裝個老媽子罷。”
  素姐笑道:“當了孩子麵,說話可要算數。”
  狄希陳跟小九笑著出門,紫萱就問:“娘,為什麽俺們在成都就不好出去逛?”
  素姐笑道:“這裏地官兒家女眷都不出去,咱們也就不好出門,不然人家說起來要笑話咱們沒家教的。聽說南京跟蘇杭婦人們常出門,到了那裏風俗不一樣了,就可以出得門了。”
  小紫萱拍掌笑道:“明兒我學會畫畫,就要把一路上的美景都畫下來給哥哥看。”
  素姐點頭道:“你想地很是,隻是學畫也要吃得苦,不然畫個孔雀人家看成烏鴉就丟人了。”
  她們母女兩個說些閑話,過了一個時辰還不見人回來,小春香就先有些坐不住了,過來回道:“三舅沒回來,大哥跟九爺也沒來家呢。”
  素姐笑道:“隻怕是走的遠了些,再等等罷。”--------當裏個當,當裏個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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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友上傳章節 第七十一章 薛三冬曆險記(中)
更新時間:2008-8-7 21:41:35 本章字數:5569

  薛三冬出門時因姐姐在一旁,隻穿著家常舊衣出門。他走到大街上東逛西逛,站在一個巷口看幾個人猜點子大小賭錢耍子,不覺技癢,挽了袖子也要投注。那幾個人見他說話帶著山東土腔,料他是個羊牯,樂得哄他幾個錢。賭了幾手,薛老三身上的幾錢碎銀子都認了新主人,連帽子長衫都抵了出去,教寒風吹了打抖。
  其中一個騙子見好就收道:“大哥明日再來罷,咱們也都散了。”
  薛老三是個愣人,心裏約略猜到一二分這起人是哄成一夥兒騙錢的,見他們要散了,忙一手扯住一個披了他衣衫的漢子道:“把衣裳還我。”
  那漢子哪裏肯依,一手緊緊攥了衣棠,一手照他心口搗了一拳,罵道:“拿銀子來換,沒錢充什麽大爺。”
  薛老三哪裏敢讓姐夫知道自己賭錢,又怕丟了衣裳帽子回家教管家們見了笑話,本來想著翻了本將衣物贖回也就罷了,此時教這些人一哄而散,就有些著急,死命的拽了衣裳道:“衣裳還我,不然我去告官。”
  邊上茶館就有一個秀才打扮的人看不過眼,站了邊上道:“你們贏的錢也盡夠吃酒,衣裳還他也罷了。”
  那幾個人方將薛老三的衫帽丟了地上,笑嘻嘻勾肩搭背進了轉角的酒樓吃酒。薛老三拾了自己的衣裳,已是拉綻了線,穿不得了,愁眉苦臉站在那裏發呆。
  那個秀才替他拾了帽子道:“這件衣裳已是穿不得了,不如到小弟家去。我教我娘子替你縫補一下。”
  薛老三聽了喜出望外,衝他做了一個揖:“多謝兄台。”
  那個秀才便拉著他七轉八轉,轉了半日走到一個深巷前一株梨樹下敲門道:“娘子開門。”
  片刻出來一個婦人開門。捧了茶出來就接了薛老三手裏的衣裳帽子進內室去了。那個秀才自稱沈軒,就有一搭無一搭跟薛老三說閑話。
  薛老三前幾日也聽說有個富商之子教大盜綁了。此時就有些警覺,不肯說自己是縣太爺的小舅子,隻道自己跟著哥哥從山東來成都買蜀錦。
  沈秀才聽了笑道:“原來是山東來的客人,兩位下處在哪裏?”
  薛老三想了想道:“是個大什麽寺,中間那個字不認得。俺哥去了綿陽。怕還有幾個月才得回來呢。”
  沈秀才因茶涼了,笑道:“薛老兄等一會,我後邊去換些熱地來。”
  薛老三一個人無聊,站了起來四下裏瞧這三間客座,中間壁上掛了一軸不知道什麽畫,擺的都是些竹桌竹椅,都刻有花紋字句在那裏,薛老三那裏結結巴巴念:“兩個黃鳥鳴翠柳,一行白鳥上青天。”就聽得窗外有年輕女子的笑聲。他伸手開窗去看,一個十七八地美貌小娘子掩了口笑著掉頭進了月洞門。
  那個沈秀才手上搭著一件綢衫走出來道:“我家妹子不懂事,薛兄弟休要笑話。剛才沒有跟內人說明白。那件布衫縫上又洗了,兄台不如先換上這件擋擋風罷。”
  薛老三嗅得那衣服上有一股子婦人用的脂粉香。十分地好聞。就不由自主接了穿上,眼睛還看著月洞門。見門邊的樹枝搖晃,伸了頭去看,衣帶子都顧不上係。
  沈秀才見他這樣非但不惱,反而笑道:“舍妹孀居也有三年,在下倒願意妹子嫁個平常人家安份過日。”
  薛老三想到家裏嬌妻也有,美妾也有,都不是好惹的女人,縮了頭穿衣係帶。.隻是眼睛還不時瞟向外頭。
  過不多時,那個小娘子就捧了一個大食盒進來,揩淨了廳裏一張竹桌,將盒裏的一碟豬頭肉,一碟花生米,一碟炒豆腐幹並一碟鬆花蛋擺了出來,笑嘻嘻收了盒子進去,又取了杯箸酒壺等物出來擺好。薛老三看她走路輕盈,腰肢柔軟,臉上時時有笑,兩個眼睛水汪汪的,看模樣有三分俏皮還有七分可愛,就愛到了心裏。
  沈秀才叫了幾聲兒,薛老三紅著臉與他分賓主坐下。才喝了幾鍾酒,那個小娘子又捧出幾盤炒菜來,雖然是家常菜,卻治理地潔淨中吃。沈秀才見薛老三喝的臉紅紅的,笑道:“我家妹子平常再不肯下廚的,想來這妮子是心動了呢。”
  薛老三聽了心裏暗喜,大著膽子道:“隻怕她瞧不上我呢。”
  沈秀才笑道:“哪裏話,薛兄弟不嫌棄我妹子再蘸就好。”站了起來到門口喊道:“娘子帶妹子一起來吃飯罷。”
  須臾先前那個開門的婦人跟沈秀才的妹子都端了幾碗菜進來,沈秀才就叫妹子挨了薛老三坐下,跟那婦人兩個一口一個妹妹妹夫的勸酒。薛老三酒到杯幹,吃得大醉,沈秀才就扶了他進人室,教妹子陪他睡了。
  薛老三這裏被翻紅浪,狄希陳跟小九街上哪裏尋得到,他們兩個一直走到西城門邊上見圍了一群人在那裏吵鬧,以為必是老三,走近一看,是幾個山西人在那裏跟守城門的兵丁吵嘴,彼此都聽不大懂對方的鄉談,指手劃腳說地熱鬧。原來山西人要進城,兵丁要他們一人交兩個錢,他們以為要兩錢銀子不肯給。
  狄希陳走到城門口朝外看看,外邊或坐或立一群風塵仆仆的人,還有十幾輛車。狄希陳道:“這些隻怕是陝西逃了來的富戶。”
  小九笑道:“咱們四川才平定了些,陝西又鬧起來了。”
  狄希陳歎氣道:“鬧地地方聽說還有咱們山東呢,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都是糧長帶的頭落草為寇,這樣地富戶隻有逃到城裏來了。”邊上人見他們兩個說話,就有圍了聽地。狄周在京裏住過幾天,此時忍不住要賣弄,打著京腔兒教人散開。那些人見管家說的是官話,隻怕是兩個官。也都散了,就是守門地也有些害怕,自己掏了兩個銅錢比畫道:“一個人,兩個。”
  那山西人聽說是兩個錢,方數了人頭給他錢。狄希陳跟小九退後幾步讓眾人都過去了。又在城裏轉了半圈兒,到底沒找著薛老三,隻得回家。
  素姐等了半日不見薛老三來家,心裏胡猜他必是去了青樓之類的地方,隻得叫小杏花去跟桃花說三舅去朋友家吃酒不來家了。這裏小春香就開了櫃子找舊布衣。
  狄希陳跟小九兩個喝了茶,見她們忙碌,小九就道:“嫂子歇歇罷,明兒再找也不遲。”
  狄希陳也拉妻子坐下,笑道:“她是心裏有些著急亂忙。其實老三又不是女人,丟了幾日也無妨。”
  素姐道:“我倒是沒有什麽,隻怕桃花擔驚受怕。”
  小九笑道:“五嫂不要著急。明兒早上我就去他那幾個朋友那裏找一找,必定是在哪家吃醉了的。”
  狄希陳忙道:“明兒祝先生頭一日來教書。你就想著法子逃課。不成。散了學再去。”
  小九丟了茶碗道:“那我先回去睡罷。上學好不費精神呢。”
  素姐使小荷花掌了燈送他出去。狄希陳就問大半夜地春香在找什麽。
  素姐笑道:“找幾件不用的舊衣服給小桃花地孩子做毛衣。”狄希陳笑道:“你還真有心,平常也沒有這麽待見她的。”
  素姐道:“小桃花其實是個沒心機的人。心裏想什麽就做什麽。以前她打你主意,我待見她做什麽?難道洗涮幹淨拿紅蝴蝶結係了打包送你床上?”
  狄希陳擺手道:“她就算了,不如換了你拿紅綢帶打結係身上送我床上來,我看包裝份上就勉強收下來素姐因小春香還在裏屋,就不跟他調笑,隻坐了那裏喝茶看書。好半日小春香拿了幾件衣服出來道:“就是這幾件了,袖子窄了些,改什麽都不好,隻能做小娃娃的毛衫了。”
  素姐點頭道明兒洗幹淨了給桃花送去罷。小春香笑道:“她大著肚子隻怕也做不得這許多活計,我替她做兩件罷。”素姐看了她半日,丟了書笑道:“隻怕你忙不過來。這幾件先送了去罷,你要做了送她,尋幾匹絹做了新的好些。”
  小春香點點頭,就抱著衣服到後頭去了。一夜無話不提。
  薛老三朦朧中醒來,隻覺桃花趴著睡在他肩膀上,怕她動了胎氣忙坐了起來要搖醒她。通紅地日頭已是曬到床帳上,哪裏是小桃花,就是沈秀才的妹子倩娘。薛老三方想起來昨天醉時與她已是夫妻相稱,不禁大覺頭疼,輕手輕腳下地穿衣。身後就圍上兩隻雪白的胳膊來。
  一個嬌嫩的聲音含糊道:“冤家,等奴給你穿衣。”
  薛老三要去的心就嗖一聲回了山東,重新生出一個愛美人的心來,轉頭笑道:“昨晚上累著你了,想讓你多睡一會。”
  倩娘故意站了薛老三麵前穿衣,做出許多嬌態來,哄得老三恨不能替她再脫了去,方擦了薛老三的耳朵吐氣道:“冤家與奴已是夫妻,何不搬了來住,也省幾兩房錢?”
  薛老三家的王氏雖是小戶人家的女兒,為人勢利些,閨房中卻端莊。小桃花長相勝過倩娘三五分,卻不如她溫柔。老三教迷魂湯一灌,老實道:“其實我借住姐夫家,也沒有什麽哥哥做買賣。”
  那倩娘變了變臉色,依舊含笑倚了過來道:“你將行李從你姐夫家搬來,與我長相廝守,昨日那些謊話我就替你瞞過了我兄嫂。”
  薛老三想到素姐對付小寄姐地手段,心裏就有些害怕,心虛道:“我姐姐為人最是古板,若是聽說我娶你,必要使人來說媒方可,不如我先回家,請了媒婆來說合罷。”
  倩娘就問他姐姐家住在哪裏,薛老三如何敢說縣衙。含糊道:“在東城門前頭幾步遠的巷子裏。”
  東城門那邊幾條街住的都是些做一日活吃一日飯地小手藝人。倩娘聽了大怒,推倒了老三罵道:“你一個窮鬼也敢近老娘的身。”反手要推了他出去。沈秀才外頭聽見吵鬧,幾步搶進來。倩娘又揪了他地耳朵罵道:“你哄了個窮鬼來家,白費了許多酒菜。還教老娘陪他睡了一夜。”
  沈秀才聽倩娘說薛老三是個窮漢,也氣道:“居然被這廝騙過,傳出去不知怎樣教人笑話咱們呢,娘子去尋兩根繩索來,我綁了這廝沉江裏去。”
  薛老三本來打躬作揖在那裏告饒。聽說要把他沉江裏去,見門雖出不去,窗戶大張,就想跳窗而逃。他踩了板凳就要跳,那個沈秀才撈著他地衣角一把拉了下來,倩娘已是與兩個婦人一起進來將薛老三圍在中間困住了他,沈秀才拿破布堵了薛老三的嘴。將繩細細捆了他道:“看他也有兩把力氣,沉到江裏白丟幾兩銀子,不如賣到煮鹽場去罷。倩娘見薛老三含了布團在那裏嗚嗚求饒。尋了根棍子照了頭臉抽起來,沈秀才攔她道:“打壞了就不值錢了。”她方收了手掐腰罵道:“我呸。”
  沈秀才也踢了薛老三兩腳,拖著他關進柴房。到了晚上方將餓了一天地薛老三拿麻袋裝了拖到碼頭,換了二兩銀子。還討回了麻袋跟繩子才罷。薛老三昏頭昏腦又被關到船倉下邊。隻有一燈如豆,照出滿倉的男女。多是衣不蔽體地流民,見他被扔進來,不過略移一個屁股大的空地與他坐下。薛老三愣了半日撲倒倉門哭喊道:“我是成都縣太爺的小舅子,你們快放我出去,我姐夫自然賞你們銀子。”
  邊上一個窮漢冷笑道:“我還是太上老君呢,就是天王老子賣了去煮鹽,你也休想活著出去。”
  薛老三哭道:“俺姐夫真是知縣呀,怎麽能賣了我呢。”
  邊上一個四十來歲的漢子勸他道:“等到了地頭,你求了把頭替你傳信來贖你就是。哭的看守煩了,綁塊石頭就扔水裏呢。”
  小九找了半日,薛老三幾個朋友家裏都找遍了也沒有找到人,回到家一問還是沒有回來。此番不但素姐,就是狄希陳也著了忙,也顧不得臉麵,就喊齊了縣衙裏地快手們出去查訪。鬧了一夜,哪裏想得到薛老三坐了船在碼頭耍子。
  卻說第二日人販子尋了十來輛大車,將這些餓了幾日的人拎了到車上。正好從前那個張氏姐妹的老母舅送個朋友路過,見到薛老三鼻青臉腫被人推搡到了車上。這個老舅卻認得薛老三,他本是江邊開茶館的,曉得這起人是人販子的貨物,過了半日回來悄悄兒跟船家打聽這些人是送到自貢的鹽井煮鹽,就關了鋪子尋到縣裏問狄大人家可是出了事。路人說狄大人家走丟了個親戚到處尋呢,他袖著幾錢銀子守在後衙出入的側門等了半日,方等到一個管家出來將消息送了進去。
  狄希陳聽說了這個消息,忙教素姐重謝人家,去尋了周師爺商量救人。
  周師爺教人先去提了船家,方道:“此事咱們隻怕做不下來,我寫了書信去找舍親借一百兵丁來,查實了方好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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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寂寞地靈魂,在孤獨的都市裏相互取暖。
  命運顛沛瑰奇,從死亡彼岸走來的長生花開了一路。
  女頻寫手柳寄江新作《陌香》,2007年歲末傾情奉獻,12月P大戰在際,希望大家支持手中地PK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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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多了算盡心機地宮廷文,幾乎認定了那個地方的陰暗,雖然,這也確實是事實。可是對瀲綃與錦衣這對雙生姐弟來說,隻要對方還在自己身邊,心就是暖地。所以,我這個文裏,大家是見不到你明裏一把刀子我暗裏一把劍飛來飛去、一大群女人明爭暗奪的場麵了,相對來說偏溫情係吧。不過嘛,那種地方,也不可能一點陰影都沒有啦。
  其實,這文最開始的名字叫《優質美少年養成計劃》,可是朋友說一點也不像我的風格,汗!所以改成了現在這個名字《水瀲青綃錦衣染》。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七十二章 薛三冬曆險記(下)
更新時間:2008-8-7 21:41:49 本章字數:6362

  第七十二章薛三冬曆險記(下)
  周師爺寫了信,狄希陳親自上周守備府裏借人馬。這邊已是將船家提了來,周師爺直接扔了二兩銀子給他道:“我們狄大人並無他事,隻要問一個人的下落。”
  那船家起先唬的魂不附體,見有了銀子,三魂七魄霎時間就飛奔回來,跪著接了銀子笑道:“本來小人不敢說的,其實是蜀王府裏的管家招了幾個短工去他們鹽井煮鹽。”
  周師爺笑道:“我也知道是他家,隻是他家的鹽井也多,不知道去的哪裏?”
  那船家盯了銀子不肯說話,素姐在屏風後邊聽了著急,又讓小九送出二兩銀子來。那船家接了納在袖裏笑道:“就在自貢,他們的規矩是晚上走路白天歇息,此刻隻怕還在路邊那個驛站歇腳呢。”
  周師爺聽了站起來道:“你說老實話罷,不然捆了你送蜀王王府裏去。”
  船家嚇得磕頭道:“小人再不敢亂說話的,若真是要經了官打死也不敢亂說一句。實是聽說他們還在離成都十來裏地一個叫劉家莊的莊子裏歇腳,要等集齊了三四百人方才一起押送走的。”
  周師爺冷笑道:“先拖下去關起來,待人尋回來了再放了他。”
  素姐聽見船家被拖走,走了出來問道:“要不要點齊了衙役們一起去?”
  周師爺搖頭道:“此事關係太大,咱們趁他們半路上把人要回來就是,最好悄悄兒的不許教人知道方好。不然鬧出來四川的官兒有一半要殺頭。”
  素姐聽他說的厲害,忙道:“這麽著,還是要銀子開道。我去取幾百兩銀子來。”
  周師爺道:“一百兩盡夠。待借了舍親的親兵來,在下親自帶了去交涉就是,其實隻要不撕破了臉。也無妨。”
  果然周守備接了信,點了一隊親兵。並兩個孔武有力地管家前來。周師爺勸狄希陳在家等消息兒,就騎了周府借來的馬,領著眾人去了。狄希陳也不去衙門辦公,隻在家守著素姐,勸她:“無事。你家老三一無長相二無身材,頂多吃點皮肉之苦罷了。”
  素姐泣道:“薛大薛二都還罷了。唯有這個老三跟龍氏,待我親厚。若是把他丟了,將來怎麽回家見龍氏?就是我自己也一輩子過意不去。”
  狄希陳拍素姐的背道:“想哭就哭吧,平時總瞪他,待他回來莫要再板著臉了,搞得他跟小紫萱見了你就跟小鬼見了閻王一樣。”
  素姐扭了一扭,掐狄希陳一把道:“我是真心當他是自己兄弟,總想著他學好。不要總遊手好閑。”
  狄希陳笑道:“看看看看,好為人師地毛病到了明朝都改不了,咱們回山東幹脆辦個女子師範學校吧。你做第一任校長怎麽樣?也算是實現了你當年要做老師的理想。”
  素姐不理他,狄希陳就撿了他們從小到大地亂七八糟的事情亂說一通。要逗她發笑。
  待小春香擺好了飯來請素姐兩口子吃晚飯。素姐忙問道:“周師爺可回來了?”
  小春香笑道:“九爺已是到城門外頭去接了。大哥大嫂還是吃點罷,隻怕三舅來家。還要款待那些周家的親兵呢。”
  狄希陳也道:“先吃飯吧,說不定吃完了他們就回來了。”
  果然素姐一碗飯吃不到一半,就聽見小九風風火火跑進來道:“回來了,還有飯吃沒有?”
  春香忙盛了碗飯給他,小九指了指門外,顧不得說話,先吃上了。素姐跟狄希陳放下碗筷,迎了出去,就見周家的兩個管家扶了一個身披破布、蓬頭垢麵的人進來。狄希陳扒開亂發,雖然臉腫得如同豬頭,左邊眼睛還青了一大塊,看得出來就是薛老三。
  素姐見了忙教抬到圈椅上躺下,就吩咐小杏花裏屋尋衣裳來給薛老三披上,又要請大夫來瞧,一個周家地管家行了禮笑道:“無妨,都是些小傷,隻怕是餓狠了,先給他吃些稀的罷,過一兩個時辰再吃些,睡一覺明兒就好了。..”
  狄希陳就要送他們外書房去吃酒,兩個道:“多謝厚賜,隻是還要回去複命,就不叼擾了。”
  狄希陳總是覺得過意不去,叫小春香拿了兩個大賞封來,親自塞到他們手裏,才放他們去了。小九也丟了飯碗跟在後邊送他們出去。
  這裏素姐親自喂薛老三喝些茶水,方盛了一碗粥叫小杏花喂他。狄希陳跟小九一路說話來家,吩咐請周師爺進來吃飯,見薛老三張大了嘴一口等不得一口,都笑的要死。
  素姐將動過了的幾樣菜撤下,讓廚房另炒幾樣下酒菜。周師爺已是換了長衫,進來衝狄希陳拱了手道:“幸不辱命。”因素姐還在那裏吩咐搬了酒送前頭去,他又道:“不必安排酒飯,夫人先前的一百兩銀子,並不曾花用,我都賞了他們。”
  狄希陳拉素姐一起鄭重對周師爺道謝:“此番多虧周先生,還當重謝。”
  周師爺笑道:“我倒不必,舍親處很愛大人家的葡萄酒,倒是教我討幾壇呢。”
  狄希陳笑道:“不值什麽,明兒連釀酒的方子一起送了去謝他。”
  薛老三看他們三人吃得熱鬧,自己麵前隻得一碗稀飯,素姐還一口一口慢慢喂他,恨不能眼睛裏生出一雙手來跟他們搶飯吃。素姐還道:“慢些兒,當心嗆著。”
  薛老三哼哼道:“俺要吃肉。”
  素姐忙笑道:“我已教廚房去煮肉粥了。你餓了好幾天,不能吃太多。”
  小九故意舉了酒杯,另一隻手夾了塊紅燒肉道:“有酒有肉,不矣樂乎。”
  薛老三氣得不肯再喝稀飯,咒他道:“換了你。肯定賣到蜀王府裏當太監。”
  素姐正好聽見,小聲笑道:“也不見得,說不定王爺見了喜歡。就做了王妃了。”
  偏生狄希陳坐得近些,也聽見了。就笑個不了。小九本想跳起來去敲薛老三兩下,看見素姐坐在薛老三身邊的矮凳上,正低了頭喂他吃粥,露出光滑的脖子來,忙掉了頭夾菜吃。
  大家都是兩天沒有好生吃飯。酒並不大用,忙忙地吃完撤了菜擺上茶來,周師爺就笑眯眯問薛老三道:“你是教人怎麽哄了去的?”
  薛老三紅著臉不肯說,狄希陳解圍道:“周先生怎麽找著了他?”
  周師爺笑道:“我帶人圍了劉家莊地前後門,隻說家人走丟了有人看見躲了在他們莊上,我一說年貌,人家就把他送了出來,倒是不費事地。”
  小九忙問道:“這起人販子為什麽不抓了來?”
  狄希陳笑道:“有蜀王撐腰,咱們能把人尋來家就是萬幸了。王爺煮私鹽。就是今上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咱們這麽一鬧,就是收拾得了這麽大一個爛攤子,今上仁厚。他還是他地王爺,咱們怎麽辦?”
  薛老三因他們不理他。著了急。就道:“我聽他們說去了煮鹽場,不到死是不放人出來地呢。跟俺一路地足有兩三百人,都是陝西逃難來地。”
  狄希陳緊緊的捏了茶杯,不肯說話。小九歎息道:“老百姓的命就這麽不值錢?”
  素姐就走過來道:“狄希陳,己所不欲,勿施與人的道理我今天算是明白了,咱們丟了家人著急,別人也是一樣,有這個機會收拾了這些人不好麽?”
  狄希陳看了素姐半天,歎氣道:“你想想咱們老家煤礦死了人查清過沒有,不是我不想,我沒有那個能力啊。治國平天下地理想我也有,可是我能做到的也隻有齊家。”
  周師爺衝素姐施了一禮道:“夫人有此心就足矣,今上連殺母之仇的萬貴妃家都不去查,要扳倒禍根,咱們洗眼看將來罷。”
  素姐倒教他鬧了個不好意思,笑道:“我婦人家見識短,想的不長遠。”
  薛老三又道:“王爺咱們惹不起,拐了我的那兩個人必得捉了來打板子替我出氣。”
  狄希陳笑道:“三舅是迷了路自己走丟了的,跟別人沒有什麽關係,教下官如何治他?”
  薛老三隻想著報仇出氣,顧不得方才還害臊,就將自己路遇秀才沈軒,與他妹子倩娘的豔遇全倒了出來。
  狄希陳夫妻與周師爺聽了都覺得好笑,隻有小九道:“你睡了人家妹子,賣身二兩銀子還人家也罷了。”
  薛老三氣道:“換了你去,隻怕人家倒貼你二兩銀子。”
  狄希陳笑道:“不然教小九也在那街上走一圈兒,看能不能哄出那個秀才來,咱們好捉了他們為地方除害。”
  周師爺也道:“那起人想來也不是什麽兄妹,做了一夥哄孤身在外的客人的,隻怕也騙過不少人了。極該辦他們。小九看眾人都看著他,扭頭道:“不幹,你們當我是什麽了?”
  狄希陳笑道:“萬一看中你地不是人家妹子,是秀才自己,你可是吃了大虧。咱們另找了人去罷。”
  因想起來衙門裏頭有個才來幾日的門子姓牧人稱牧童,生得清秀,第二日就叫他扮了個小商人去那個茶飯一連幾日喝茶,因他使錢大方,果然就有人湊了上來與他說話。
  牧童照周師爺教的話說自己是外地來販絲綢地商人,果然就教那個自稱沈秀才的人帶了家去。
  素姐待第二日中午薛老三吃過了中飯,方問他那幾日都吃了什麽苦。薛老三道:“俺餓了兩天,被人從船上架到大車上還從縣衙前經過呢,就是沒有力氣叫救命。後來拐彎抹角到了一個莊裏,才一人給了碗菜粥。”臉上露出惡心地表情道:“還臭呢,俺一口都喝不下去。全倒給邊上一個老頭子了。”
  素姐笑道:“隻怕再餓幾*****就覺得香了。”
  薛老三道:“還沒到晚上,到了中午還是那個粥,隻得小半碗。俺都喝下了。那幾個人還脫了我裏邊地綢衣,扔了幾片破布給俺素姐道:“你此番也算是吃了苦了。不如留下破衣罷”
  邊上小荷花笑道:“那幾片布俺都扔了灶裏燒火了呢,也去去晦氣。”
  薛老三低頭想了半日道:“總是我的不是,其實想想,哪有那麽好地事,才見一麵兒就要把妹子嫁你呢。”
  素姐笑道:“你這個毛病真要改改才好。下次再教人哄了去,我們就不去找你了。”
  薛老三抱了頭道:“再不敢了。當時在船上還有人來問誰有信寄給家裏,我不會寫字,不然早就來了家。姐姐,俺也去上學吧。”
  素姐沒想到薛老三吃了一番苦,居然有了向學之心,大感意外,隻怕他是三分鍾熱度,存心要磨一磨他地性子。隻淡淡應了一聲。薛老三吃了飯又要去買醃梅子,素姐不放心,教個買辦跟了他一起去。還要親自送了門口,就見狄希陳笑嘻嘻又回來了。吩咐了聲三舅小心。拉了素姐回家,遞給她一個信封。
  素姐拆開來看。是個禮單,珍珠翡翠寶石美玉,粗估一下不下五千金。素姐問道:“這是誰的?”
  狄希陳笑道:“蜀王府送來的。”
  素姐冷笑道:“這樣地黑心錢你也收?”
  狄希陳見素姐惱了,勸她道:“咱們收下了,將來再變賣出來給窮人做好事就是,不然退還了去,他就當我要跟他做對了,自然要先下手。”
  “我是瞧不上你見錢眼開的樣子。”素姐還是不高興,扔了禮單在桌上。
  狄希陳撿了收進素姐妝盒,笑道:“本來周師爺還跟我商量要不要給王府送禮呢,沒想到王府不隻送了咱們家,就是周守備那裏也是這樣一份厚禮。方才還送了一半給周師爺。”
  素姐奇道:“他收便收了,怎麽還要送周師爺?”
  “周師爺是他堂叔,又是他啟蒙地先生,所以敬他。”狄希陳笑道:“我也沒想到尋個師爺也撿到寶,明朝最缺什麽,人才!”
  素姐掐他道:“你死了心吧,人家是大明朝的人才,不會跟了你打天下的。又在那裏做白日夢了。”
  狄希陳撒嬌道:“壞人,做都不許做了,人家Y一下不行哪。周師爺說他明年回鄉還要科舉,將來隻怕咱們還要沾他光呢。”
  素姐皺了眉想了半日,才道:“隻怕將來的官兒不好做,我記得明朝一共也沒有兩三百年,這都過了多一半了。最後幾個皇帝都是昏君不是?”
  狄希陳拿了紙筆算了半日,哎呀一聲道:“可不得了,不是你提醒我都忘了,這個皇帝死了,後邊全是昏君。我記得當初拍賣行裏找曆史教授來講課時提到過,明朝有個小皇帝最是愛財,派了太監到處開礦煮鹽,連人家的作坊都強占地。咱們家的兩個作坊人家眼紅的已是久了,若是不巧新帝就是那個愛財的人,隻怕保不住。”
  素姐笑道:“你去打下個新天下來就是。”
  狄希陳搖頭道:“咱們回家就想個法子將兩個作坊都脫了手轉賣了。錢這東西,在明朝不如糧食安全。”
  素姐嗔道:“越來越像地主了。”
  狄希陳正裝了地主的樣子在那裏挺了肚子裝巴依老爺說話,小九就押著兩個食盒進來。素姐忙道:“九叔歇歇腳再走。”就揭了蓋子道:“喜歡什麽盡你挑。”
  小九搖頭道:“不要,嫂子有心,替我散給窮人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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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這文最開始的名字叫《優質美少年養成計劃》,可是朋友說一點也不像我地風格,汗!所以改成了現在這個名字《水瀲青綃錦衣染》。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七十三章 真相(上)
更新時間:2008-8-7 21:41:57 本章字數:5350

  薛老三苦等了幾日,也不見姐夫派人去抓沈氏兄妹,急得總在素姐跟前打轉,左問一句:“捉到沒有?”右說一句:“我要去看升堂。”
  素姐教他煩的無可奈何,道:“就是捉了來也不許你出去瞧,傳出去多大的笑話!你將來怎麽跟你兒子說你爹我,當年教人家騙了賣去做苦力。孩子問你為什麽被騙,你說得上來麽?”
  薛老三因素姐提到兒子,不由想到小桃花還在家生氣,看桌上擺了幾對珍珠耳墜,挑了一對珠子最大的道:“這個給我罷。”
  素姐笑道:“拿去罷,我想幾個樣子來,明兒再給你幾對裝了回家給三弟妹。”
  薛老三笑嘻嘻謝了回家找桃花獻寶。素姐仍舊攤了紙,拿塊細炭低頭畫樣子。小春香拿了一個小盒子進來笑道:“我跟著胡三多去了那個金鋪換了這些金銀錢,老板送了我跟胡三多一人一對鍍金的銀丁香。”
  素姐道:“不值什麽的,你就樂成那樣兒?”
  小春香笑道:“我隻好笑胡三多,一二十兩銀子的生意,這點子東西做添頭還是胡三多硬要了來的呢。”
  素姐笑道:“這才是過日子的人呢。他娘子回來了?”
  小春香點頭道:“方才還讓了我去他家吃茶,他娘子在家紡紗。”
  素姐開了盒子,拿剪子彎了彎銀線,就剪下一截來,又分成幾段,穿了幾粒小珠扭成花樣兒。撿了現成的耳勾絞上,拎了起來問春香道:“可使得?”
  春香本來正吃茶,忙接了在素姐耳邊比了比笑道:“比我在鋪子看見的好多了。那些賣的。掛了一大堆,當是賣葡萄呢。又重又俗氣。”
  素姐就叫春香搬了鏡子過來,自己帶了照了半日道:“隻是花樣新鮮罷了,畢竟外頭賣的做工精巧些。”
  春香洗了手來,照著素姐畫地樣子做起來,素姐就另拿了一盒上等好珠。用極細的金線穿一個小珠鳳。兩個人低頭做了半日活,素姐叫人倒茶,叫了半日也沒有人應,奇道:“人都哪裏去了?”
  小春香將手裏的活歸置好,笑道:“荷花必是在廚房。小杏花不用提了,在那裏學著對對子呢,一宿沒睡,說是今天要交功課。”說罷倒了一鍾茶擺在素姐跟前,就去小紫萱地屋子裏尋人。那邊靜悄悄的隻有一個守屋子地媳婦子坐在門邊做針線,春香問:“人都哪裏去了?”
  那個媳婦子站起來笑道:“聽說學堂裏先生今兒教畫荷花,都去了。”
  素姐在妝盒裏找了一根頭上有幾個眼的扁金簪。拿金色細絲絛跟金線絞在一處,從眼裏繞出來。打了幾個結。把珠鳳牢牢縛在簪上,就將做好了的幾樣東西分類擺在妝盒抽屜裏。也走到女房裏找人。原來春香半日不過來,是幫著媳婦子收曬在外頭的棉被。
  見素姐進來,春香笑道:“自打請了先生,要找個人使喚都難。”
  素姐也想起祝先生上課她還沒有去瞧過,起了心要看看這位詩畫風流的先生教地如何,還沒走出幾步,小春香跑來遞了件薄披風道:“天陰了,大嫂隻穿夾的站在外頭仔細風吹著了。”就替素姐披上。
  素姐抬頭看天,可是做怪,天邊烏雲黑壓壓一片湧上來,風再一吹,身上就有些發冷。..裹緊了披風道:“又要下雨了呢,你回去加件衣裳,廚房裏教他們燒了熱湯點心送前頭去。”
  素姐緊走幾步,繞到窗外,兩個媳婦子抱了兩三歲的小娃娃也站在那裏瞧熱鬧,素姐擺擺手兒叫她們不要做聲,看那個祝先生大約四十歲年紀,穿的綢直綴洗的有些發白,俯身在大書案上教怎麽用墨線勾勒,怎麽沾水渲染。四周圍了一圈人,半邊是男半邊是女,唯有小九拉了小紫萱站的最近。那個祝先生果然有才,滔滔不絕說了許久,眾人都聽得入神,就是素姐在外邊,也覺得要是自己拿了毛筆,也會畫幾筆了。因聽到祝先生要各人散了自畫,素姐怕他瞧見自己在外邊不雅,忙抽身去廚房。
  小荷花跟柳嫂子正在灶前忙亂,小春香卻拿了個算盤坐在門口算帳,素姐瞧了是廚房的日用流水帳,笑道:“這個帳是誰做的?”
  春香笑道:“是小板凳幫柳嫂子做的呢。柳嫂子怕他算錯了,叫我再核一下。”
  素姐因天越發地冷了,又無事,就要親自去前衙走走,吩咐回頭送了點心給祝先生。就叫小春香拎著食盒陪自己到前邊去找狄希陳。
  狄希陳正與周師爺在書房裏閑話,見素姐出來,笑道:“百年不遇的奇事,你怎麽也肯出來走走?”
  周師爺笑著過了行禮,就嗅到酒香,笑道:“夫人必是送什麽好吃的來了。”也不等春香動手,就先揭了盒蓋來看,卻是一大盆桂花酒釀元宵跟一碟糖醋薑。小春香又從底盒取了碗勺,先盛了一碗給周師爺,再盛了一碗給狄希陳,盆裏還有一大半。狄希陳就道:“小桌子你連盆搬了吃去罷。”
  素姐等他們吃完了方問可捉到沈氏兄妹。狄希陳笑道:“去了七八個快手埋伏在前後門呢,隻要他們有動靜兒,就動手。周師爺笑嗬嗬道:“牧童帶了個大箱子去,裏頭盛了幾塊磚,好不沉重,又封鎖地牢固,聽說這幾日好吃好喝供養他,想來銀子花盡了就要動他主意。”說罷拱了拱手自去。
  狄希陳見素姐披著披風,笑道:“怎麽怕起冷來了?”
  素姐指了指外頭道:“隻怕要變天了呢。”
  狄希陳伸頭看看,就有些著急,忙道:“你家去罷。這時候若是又冷起來,隻怕要受災。我找師爺書辦們各處查一查,先預備起來。你家去也使人看看下水道通不通。”
  素姐忙應了,走了門口又道:“我教人拿件襖出來你穿。晚飯也送出來?”
  狄希陳道:“再備兩桌飯,今兒若是下雨雪。晚上就睡不成了。素姐就與小春香一個去廚房叫備飯,一個去房裏尋衣裳。素姐從廚房轉到家裏,寒風吹到臉上如刀割一般。屋裏已是昏黑一片,素姐忙站了門口叫媳婦子去燒炭火,自己關了各房窗戶。方點了枝蠟,坐下來喘息。少時聽見小九跟紫萱的說笑聲音一路傳來,素姐站起來拎了女兒地小皮襖兒迎上去道:“隻怕要下雪呢,快穿上罷。”
  紫萱笑嘻嘻道:“下雪珠了,打在衣服上沙沙響呢,可好玩了。”
  小九笑道:“明兒要是下雪,咱們再在院子裏堆個大雪人玩。”
  素姐拉了女兒替他穿衣裳,小九地老仆福伯也送了皮襖來與小九。素姐敬他是個老人,要留他吃茶。福伯道:“這個時候下雪,五六月裏油就貴了。五少奶奶還是趁沒漲價多買些油罷。”到底不肯吃茶,縮著頭朝廚房去了。
  素姐就拿了前些日子買米麵油的帳來算。加上昨天人家送地,差不多可以吃用到過年。才放下心來。因兩個媳婦子抬了火盆進來。就問道:“各房裏可都有了?”
  那個媳婦子笑道:“都有了,連前邊衙門都送了兩盆過去。”素姐就招乎在院子裏瘋玩的大小兩個孩子進來。看他們頭上身上的冰珠子叫熱氣一衝都化了水,忙拿了兩塊手巾遞給他們道:“快擦幹淨了洗手吃點心。”
  小紫萱笑道:“下了雪,明兒石先生必不能來了。娘,咱們做些什麽吃地賞雪吧。”
  素姐道:“下刀子也給我上學去。”紫萱吐了吐舌頭,低了頭去洗手,小九笑道:“石先生家在城外種了幾十畝油菜呢,昨兒還說要帶我們去看菜花,這下教雪珠打壞了,哪有心思來教書。”
  這一夜狄希陳都沒有來家,到了半夜果然下起大雪來,雖然節氣近春,卻寒冷的如同臘月,大雪一連下了三日,天氣才晴朗起來。石先生拖了沾滿泥點地衣裳來上課,比從前更木訥了。就是祝先生,也是笑容變少。
  狄希陳怕有災變,忙著各處督促農家補種,衙門裏隻讓小九守著傳話,連守牧童的人也撤了隻留一個。卻說這一日沈秀才渾家跟沈秀才爭吵,倩娘去勸了半日,眼圈兒紅紅回來道:“你在我家住了這許多日子也不曾叫你花過一文錢,如今家裏米都沒有,何不取出些來把我嫂子去買米。”
  牧童心道那話兒來了,笑道:“銀子我自有,卻是存在相識的店裏,待我去取些來。”
  倩娘撒嬌撒癡,非要他開了箱子來看,牧童執意不肯道:“箱子裏的銀子卻不能動,要留著販貨回家的。你等我出門去討還幾兩碎銀來把你花用就是。”牧童前腳出去尋夥伴們,後腳沈秀才就拿了斧頭來要砍箱子。倩娘攔他道:“這口箱子也能賣幾十文錢,夠七八斤肉錢,我拿簪子搗幾下試試罷。”
  誰知他們幾個人在房裏試了半日,方才開了箱子,牧童已是尋著幾個同事來家,聽見他房裏有動靜,先四下裏瞧了無人,就派了兩個人攔住了窗口,自己進門笑道:“娘子與舅爺這是做什麽呢?”
  沈秀才跟倩娘兩個正伸了手在一堆破衣爛裳裏翻出幾個油紙紮捆地硬塊來,快活得眼睛發光,哪裏想到他會進來。倩娘機靈,扶了箱蓋道:“幫你理理箱子罷。”
  誰知沈秀才拆了一個紙包,裏邊幾塊碎磚,再拆了一個還是碎磚,四五個紙包盡數拆開,一個銅錢都沒有尋著。抬頭見了牧童笑嘻嘻站在跟前,發狠提了腳邊的斧頭要砍他。牧童畢竟比薛老三強幾分,一腳踹翻了那兩個婦人,就提了倩娘擋在麵前,大叫一聲:“來人。”
  門外貓著的幾個快手就奔了進來,一邊一個捉了沈秀才。另一個就拉了倩娘摸她的臉蛋道:“果然生得好,牧童你這幾日享夠了豔福,也讓咱們開開葷罷。”
  守在窗外的一個老實人道:“這是上頭交待下來地。休壞了大家體麵,收了監隨你怎麽著。還是送了衙門去罷。”
  牧童從門後拿了藏起的繩子道:“這個都現成,咱們先捆了他們四個狗男女,他們騙人也不是一兩日了,隻怕還積了些好東西。”
  那個沈秀才跪了下來央求道:“若是幾位官爺肯放了小人,小人情願將這幾年得來的錢財都獻給官爺爺們。牧童笑道:“咱們肯放你。縣太爺不肯放你,你那些錢財,我都瞧在眼裏,自會去取。”就將他們四個拴了堂前大柱子上,叫那個老實人看守,帶了眾人去搜沈秀才地箱子櫃子,果然床底下搜出一包碎銀子來,約有四五十兩重。還有綢緞布匹並些首飾,大家按人頭平均分了。就先將財物送了回家。牧童還抱了倩娘房裏一床新被,將她頭上地兩根銀釵與一朵金花取了收在袖裏,笑道:“這些與我做個表記罷。”
  那幾人也笑嘻嘻將三個婦人從裏到外都摸過了。把小衣兒裏藏地幾樣金銀鎖片取了下來,方牽羊一般牽了招搖過市。送到監裏寄放。報與狄大人知道。
  狄希陳雖然封鎖了消息,不肯教人知道妻舅是讓人拐了去的。隻是世上沒有不透風地牆。各人心裏都猜到一兩分,不然沒有苦主打點,誰肯這麽上心?
  狄希陳與周師爺忙著四處勸農桑,聽說捉住了,隻道過幾日閑了再管他,就將沈氏兄妹掉開手不提。薛老三極想報賣身之仇,無奈此事素姐跟狄希陳都有主張,隻教他在家守著桃花。因桃花是半裝的肚子,請了產婆來瞧,都說是男,他也就歡喜守著妾做二十四孝丈夫。
  素姐本來擔心跟去年一樣,有銀子都買不到菜,誰知蜀王府道狄希陳識趣,常常送些新鮮蔬菜,成都地士紳們也把狄知縣看地比謝知府重,哪一日都有人送些東西進來。素姐若是回了禮,卻又做怪不肯收。素姐跟狄希陳說,狄希陳笑道:“收罷,過幾個月人家知道咱們跟那個狄大人不是一家,隻怕還要來討回去呢。趁有的送收多收點兒,這些人不是心懷他念,哪能那麽容易送出來。成都府裏幾個忠厚大家,我來了兩年多了連人家管家都沒有見過呢。”
  素姐還是覺得不妥,隻覺得收地不安,狄希陳教她道:“你留夠家裏吃用的,再分三分出來給縣裏那三位官兒,再送三分到謝大人府上,別人就罷了。”
  素姐聽了要送謝大人,就有些不樂意,隻是狄希陳這樣說,必有緣故,賭了氣不去問他,要自己看出來。就照了狄希陳的吩咐行事。
  狄希陳因成都一縣村村都查看過了,雖然油菜小麥沒有什麽出產,種下了蕎麥棉花等物,想來隻要年景不是太差,百姓都可過得,方鬆了一口氣歇了兩日,偶然晚飯時看見薛老三又胖了些,就想起來沈氏,與周師爺商議行事。
  又到了廣告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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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多了算盡心機的宮廷文,幾乎認定了那個地方的陰暗,雖然,這也確實是事實。可是對瀲綃與錦衣這對雙生姐弟來說,隻要對方還在自己身邊,心就是暖地。所以,我這個文裏,大家是見不到你明裏一把刀子我暗裏一把劍飛來飛去、一大群女人明爭暗奪的場麵了,相對來說偏溫情係吧。不過嘛,那種地方,也不可能一點陰影都沒有啦。
  其實,這文最開始的名字叫《優質美少年養成計劃》,可是朋友說一點也不像我地風格,汗!所以改成了現在這個名字《水瀲青綃錦衣染》。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七十四章 真相(下)
更新時間:2008-8-7 21:42:10 本章字數:5779

  第七十四章真相(下)
  待到提來四個人不人鬼不鬼的男女跪在下邊,狄希陳看了半日,也沒有看出那三個婦人的好來。
  周師爺已是預先審過,道:“這夥人拐的都是外地來的單身客人。”極力忍著笑道:“說賣人隻得那一遭兒。”就叫人先提了那個男的到案前跪下。
  狄希陳道:“哪一遭是賣了人的?說來聽聽。”
  那個沈秀才磕頭如搗蒜,狄希陳不耐煩喝道:“你說罷。”
  沈秀才道:“那一日小人在茶館與朋友吃茶,因見一個二愣子在街口賭錢,看他是個不曉得事的主兒,就想哄他兩個錢使。誰知道他白睡了我渾家一夜,一個低錢沒有,小人一氣之下,才賣了他。”
  狄希陳命提了他下去,又向那三個婦人道:“把他渾家提上來。”
  門子扯了一個年小些的婦人到前邊。狄希陳冷笑道:“你漢子已是都招了,說他行事都是你唆使的,好個狠毒的婦人!”
  那婦人禁不得激,哭道:“我本是好人家的女孩兒,做這見不得人的勾當也是他逼迫,我若是不肯,就是拳打腳踢,小婦人吃不痛,隻得依他狄希陳道:“你是哪家的女兒,何時教他拐了來的?”
  那婦人咬了半日的牙,方道:“他不仁我不意,我就全招了罷。小婦人本是荊州人氏,十三歲跟著娘去廟裏燒香,教這個殺才綁了帶到長沙。他妝了是我兄弟騙婚,哄人家財禮錢。在長沙存不住身方才搬到成都來。”
  狄希陳聽了笑道:“原來你也是好人家兒女,你說了家裏父兄姓名,我派人送你家去罷。”
  那婦人忙道:“我小名就叫倩娘。家在江陵縣城,我爹爹姓謝。名文洋,字子正”又將這些年來的行騙事實一一招供
  狄希陳聽了謝文洋的名字覺得耳熟,問周師爺道:“這個名字我在哪裏聽說過?”
  周師爺搖搖頭道:“不記得了。”就命帶了這個婦人下去,另提了那兩個婦人,教周師爺拿了刑具一嚇。就全都招了。原來沈秀才真名沈二呆,讀書不成,就養成了遊手好閑的性子,好容易問人借了幾兩銀子娶了外地來的一個婦人為妻,誰知道成親不過一日,就教新娘卷了他家地細軟跑了。他不去報官,反到處鑽營,找了守寡的兩個表姐妹也學了人家放鷹。前幾年因表姐妹兩個年紀大了哄不得人,聽說同裏謝家的小娘子美貌。就趁她跟家人上香時拿布袋罩了綁來家,教了半年如何哄男人,一路行騙到成都。因有蜀王府地管家到處買賣人口。都是撿那孤身的外地客商先騙光了錢再賣給他們,橫豎煮鹽場裏折磨幾個月也就形銷骨立隻有半口油氣。薛老三。本來隻想騙些錢也就罷了。隻是半個錢沒有到手,氣極了方才賣他。
  狄希陳聽這兩個婦人說了半日。又撿關鍵地問題問了幾次,再提了沈秀才來問,兩下裏比對,果然沒有差錯,就命退堂。
  到了書房裏喝茶歇息,周師爺方笑道:“知府謝大人家好像也是江陵縣人,名文翰字子彰。想來必是一族。”狄希陳道:“真是這麽著,就不好斷了。謝大人知道了可不好打發他。”
  周師爺想了想道:“前事不提,隻說牧童這次罷。打他幾十板關幾年,將這三個婦人找官媒發賣到遠處。也還能保得他們幾個性命,不然,依蜀王府的行事,總要挖出這個害他們破財的根兒,哪有命在?”
  狄希陳想了想道:“他們行事毒辣,怎麽反倒送錢給咱們?”
  周師爺笑道:“一來令表弟相大人已是太子跟前的紅人,二來此事牽著舍親,他積了軍功下個月就要赴京。..蜀王雖不怕今上,卻怕將來新帝收拾他呢,所以要拿銀子買通咱們。卻是多虧令妻舅,教咱們都發了一注大財。”
  狄希陳因他消息靈通,就問道:“太子是什麽脾氣,連蜀王都有些怕他?”
  周師爺開了窗看四下裏無人,方道:“太子爺還好,他跟前有個太監總管劉謹,行事陰狠。聽說今上病的厲害,怕就是這一兩年地事了。”
  狄希陳倒是聽說過劉謹的,這個太監太出名了,順便就想起來他的主子小皇帝是十五歲登基的,順口道:“太子爺今年十幾了?”
  周師爺笑道:“十二。”
  狄希陳心裏算算還有三年太平日子可以過得,過了三年劉謹當權到處搶錢,家裏的作坊隻怕保不住,低了頭在那裏謀劃。周師爺見他無話,就自去發落那起人,胡亂判了沈二呆四十大板監十年,打得發暈扔到監裏,因他沒有家人打點,棒瘡也無人理會,囚了幾十日瘡毒發作就死了。那三個婦人交給官媒發賣,官媒見到倩娘如獲至寶,轉手三十兩銀子賣到青樓,那兩個婦人就賣到蜀王府的煮鹽場做活。回頭到了縣衙,隻將十二兩銀子交割,說賣給了過路的商人,休說狄希陳,就是周師爺也想不到官媒這般大膽。蜀王府的人果然查到沈二,聽說狄大人已是處置了,回去報與王爺知道。王爺笑了兩聲道:“還曉得擦嘴,咱們銀子沒有白送他。可惜明年就要走。”
  素姐私底下將沈秀才的下場告訴薛老三,薛老三聽說他打了四十板,就要關十年,也還罷了,隻聽說倩娘賣了,連聲叫可惜道:“燒得一手好菜呀,咱們買了帶回家使不好?”
  素姐又好氣又好笑道:“你地事,咱們家裏也隻得四五個人知道,小桃花我都瞞著她呢。若是張揚的人人都知道了,你的臉往哪裏擱?”
  薛老三咂嘴道:“我也是說說罷了,好個活動地人呢。”因看素姐臉又板了下來。忙道:“姐姐俺明日也去上學罷。九叔他日日上學,俺一個人逛起來都沒有意思。”
  素姐見他求了好幾次,便依了。去自己地小書房尋了套筆墨硯台,又拿了兩本自己訂地大字給他道:“你此去能多識得幾個字也好。”
  薛老三接了笑道:“俺就沒有福氣考個舉人來家?”
  素姐笑道:“你有誌氣。很好。”
  薛老三第二日果然就坐了小九邊上。不論是石先生還是祝先生,他一律春天不是讀書天,春日融融正好眠,還好他曉得支本書立在麵前,睡著了又不打呼嚕。兩位先生也知道他是來混日子地,隻照管小九跟紫萱兩個,旁人都是順便罷了。
  這一日豔陽高照,薛老三睡了一上午,中飯又吃多了,聽石先生在麵前嘮叨破題,實在有些坐不住,摘了出恭牌出來偷懶,因想起結交地幾個朋友多日不見。就想出去走走。
  到了門口柳榮攔他,他扯個謊道:“我去買塊墨就來地。”柳榮不好攔他,隻得隨他去了。他尋到一個住地近的朋友吳十三家。正巧遇到吳十三要出去吃酒。
  吳十三曉得他是縣太爺的小舅子,就有心引誘他道:“愚兄要去吃花酒。薛公子不如一起去湊個熱鬧?”
  薛老三久有去青樓見識一番的心思。好容易遇著良機,不舍得錯過。就將馬上回家的念頭拋到腦後,摸摸腰裏地小荷包裏還有二兩銀子,樂嗬嗬跟著吳十三走。走了幾條街就看到一個大門,門口半截上馬石,推開了漆黑的門板,就聞到香風陣陣。再進去十來步就是一個天井,下邊廳裏坐著一個花枝招展的婦人,見吳十三帶個愣頭愣腦到處亂瞧的公子進來,忙笑著接出來道:“春花房裏擺了酒,正等你呢。”
  就將眼睛看向薛老三,吳十三將他帶到房裏坐定,借口小解,出來尋著李媽媽道:“李媽媽,這是薛衙內,你將個有本事的來哄他些銀錢,發了財也分幾兩銀子與我使。”
  李媽媽聽說是個衙內,再看他傻不愣愣的樣子,這樣人的銀子不使,使誰的銀子?想了半日笑道:“有個新來的倩娘,乖滑無比,又有幾分顏色,就是她罷。”就笑嘻嘻進房拉了薛老三出來道:“官人別處坐坐罷,開席還早呢。”
  薛老三被李媽媽帶著上了胡梯,進了一間極精致地閣兒,小小一張矮幾,邊上是兩個錦凳。靠窗是妝台,擺著極精致的妝盒,半盞胭脂擱在鏡前,薛老三不由自主伸了手拿起來嗅。
  李媽媽笑道:“好女兒,有客來呢。”就退出去掩了門衝茶。
  倩娘本在公堂上聽狄希陳說要送她回家,卻是有些心動。誰料過了幾日被賣到這個去處,曉得這裏比不得在外行騙,就算家人尋來了,也不會認她,就死了心要做妓女,打點精神,拿出苦練多年的本來迎來送往,好討媽媽喜歡,暗中存錢贖身。
  這日正歪在床上想著存些銀錢,將來找個小戶人家嫁了,買幾間屋取租,也可過得日子,就聽見媽媽叫她。本來不想理會,隻是到手地銀子要送出去給別人,又有些不舍,慢吞吞爬了起來一看,卻是前些日子被她賣了的薛老三,穿著光鮮站在跟前,唬得她尖叫一聲:“鬼呀,不是我。”就往後一倒。
  薛老三滿腔地春情,見出來地是個舊人,還有三分憐惜,誰知道佳人當他是鬼,想到鬧出人命來姐姐姐夫那裏不好交待,慌忙推開門,三步並做兩步逃走。
  卻說李媽媽捧了兩盞香茶上樓,不見金主人影,伸了頭看床裏,隻有她的愛將趴在那裏,氣不過拎著倩娘地耳朵罵道:“小賤人,客人哪去了?”
  倩娘醒了哭道:“有鬼。”
  李媽媽看她臉色發白,想是真的衝撞著什麽了,鬆了手道:“方才上來的是薛衙內,如何是鬼。”
  倩娘含糊道:“他跟亡夫有幾分相像,想是我看錯了。”
  李媽媽道:“好容易請了來的金主呢,明兒我想法子請了他來。你小心待伺。不然老娘的板子可不饒你。”
  薛老三回家墜墜不安一夜,第二天清早門上來報說有個姓吳地朋友來尋他,提心吊膽磨蹭到門口。隔了傳桶道:“何事?”
  吳十三笑道:“昨兒你怎麽走了?倒教人家倩娘埋怨我半日。”
  薛老三放下心來,也笑道:“我今日還要到學堂去。改日閑了再請你吃酒。”
  吳十三哪裏肯放他走,在門外道:“跟我去去就來,見個麵人家也好放心。”兩個正說話間,正好素姐使了荷花送早飯到前邊給周師爺。吳十三見開了門就要進來拉薛老三,轉眼見了個佳人拎了食盒出來。就看的發呆,薛老三趁機脫身。他就問守門的柳榮道:“這個小娘子是府上什麽人?”
  柳榮道:“快去罷,回頭縣太爺出來,瞧見你拿你當賊辦。”
  他悻悻地退到角門處,到底等荷花進了後宅,才魂不守舍的走到李媽媽處道:“我今日才瞧見了,縣太爺家隨便出來個使喚丫頭,都有十分顏色呢,難怪薛衙門瞧不上你家倩娘。”
  李媽媽還不死心道:“木頭美人怎麽能跟我家倩娘比。改*****再拉薛衙內來一會。管教他地銀子都跟我姓李。”
  話說柳榮聽薛老三與陌生人說話,猜他在外邊不是嫖就是賭,再不然就是養了女人。就趁飯後無事回了素姐。素姐聽說裏邊牽涉到的女子名倩娘。因狄希陳說過已是賣了遠處,就寫了張便條兒叫人送出去給狄希陳要他再查。
  狄希陳這日正無事。坐在外書房與周師爺兩個下圍棋。輸得心浮氣臊,正好借機不下。拿了條兒看了半日,丟給周師爺道:“你瞧瞧。”
  周師爺拾起這張白紙,折了十條格子,上邊也沒有抬頭,下邊也沒有落款,寫著:今日有人尋三弟,話裏提到倩娘等他,此倩娘是否彼倩娘?
  笑道:“提了官媒來一問便知。”就命人尋了官媒來問她。那個媒婆滿不在乎道:“是賣了青樓,若不是長得弱些兒,也一並送了去煮鹽呢。”
  狄希陳與周師爺對看了兩眼,道:“你且去罷。”
  周師爺勸狄希陳道:“這也是常事,從來欺上不瞞下的,這個媒婆是蜀王的人,就不要動她了。咱們自己把她贖出來送走就是。”
  狄希陳苦笑道:“我怎麽就這麽倒黴呢?若不是謝大人的侄女還罷了,若是,又有麻煩了。”
  就喊小板凳回家問素姐要了三十兩銀子,拿了周師爺地貼子,尋個嘴緊的衙役去贖了倩娘。又拿了五兩銀送她,周師爺親自看著人押到碼頭,找了個順路的船送了她回鄉,吩咐她道:“我們大人與人為善,不忍見你世家女淪落風塵,此去回鄉,你隻說丈夫死了鄰人湊了銀子送你回鄉,不然在娘家也存不住身。”
  倩娘喜出望外,拜謝了道:“小婦人省得。”
  過了幾日薛老三心定下來,想到沈倩娘的溫婉,心裏還有點癢癢,找了借口要出門。素姐曉得他不死心,命人悄悄跟了他。他到李媽媽家聽說倩娘教周師爺贖走,還有兩分舍不得,回了家長籲短歎,不敢教姐姐姐夫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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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五好家庭 / 掃雪煮酒 著 -寂寞一城- 給 寂寞一城 發送悄悄話 寂寞一城 的博客首頁 (427793 bytes) () 02/27/2009 postreply 10:17:47

明朝五好家庭 / 掃雪煮酒 著 -寂寞一城- 給 寂寞一城 發送悄悄話 寂寞一城 的博客首頁 (337469 bytes) () 02/27/2009 postreply 10:19:26

明朝五好家庭 / 掃雪煮酒 著 -寂寞一城- 給 寂寞一城 發送悄悄話 寂寞一城 的博客首頁 (338332 bytes) () 02/27/2009 postreply 10:21:15

please go on. i love this novel. -lafayette- 給 lafayette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3/05/2009 postreply 16:36:08

好看!謝謝推薦! -北極小妖- 給 北極小妖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2/27/2009 postreply 19:21:12

花了一天還是沒看完啊。結果耐性耗盡 -老蠻- 給 老蠻 發送悄悄話 老蠻 的博客首頁 (130 bytes) () 02/28/2009 postreply 16:33:10

俺倒是覺得這個比 平清 好 -reckon- 給 reckon 發送悄悄話 (237 bytes) () 02/28/2009 postreply 17:41:03

水準絕對比平清高. 作者功力很得白話小說的精髓.. -七夕月- 給 七夕月 發送悄悄話 七夕月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3/01/2009 postreply 13:07:20

哈哈,同感同感 -出喝酒- 給 出喝酒 發送悄悄話 出喝酒 的博客首頁 (110 bytes) () 03/01/2009 postreply 16:48:07

謝謝,看了兩天。 確實比平清好,平清實是爛尾 -天真不是我的錯- 給 天真不是我的錯 發送悄悄話 天真不是我的錯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3/02/2009 postreply 09:3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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