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譜 BY 大風刮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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鴛鴦譜 BY 大風刮過 原刊於新幹線小說

很多年後有人問孫潤,這輩子最感激的人是誰。孫潤毫不猶豫地回答說:“我娘!”




孫寡婦顧名思義是個寡婦。“成親三年就死了丈夫,拉撥一雙兒女長大的貞潔寡婦”是孫寡婦給自己的定位。

但是,街坊鄰裏流傳的版本跟孫寡婦的定位頗有些出入。

據說,孫寡婦的丈夫孫小員外是城裏第一個老實人,年歲輕輕就死了父母,繼承大把的家產,一生謹嚴慎行。這輩子做的唯一一件錯事就是貪圖美色,不顧門第,娶了個殺豬家的女兒,就是後來的孫寡婦。

這孫寡婦做姑娘的時候是遠近聞名的美人。帶累的她家豬肉鋪生意異常的興旺。那一日小員外在教坊中聽曲方罷,歸家途中,恰在豬肉鋪前經過時被一陣風吹起轎簾,忽瞧見一位妙人兒倚門而立,因此迷去了七魂六魄,成就了一段姻緣。

孫小員外的這段姻緣也頗經過了孫氏本親反對的波折。待到終成眷屬,孫小員外方才發現不聽老人言的下場委實淒慘。新娘子撕去溫柔羞怯的表皮,將那市井之間、買賣場裏教養練就的性子一一的祭出來。書呆子孫小員外從此成了河東獅爪下的繡球,伶牙利爪下錘煉了兩三年,終成正果。一場心絞痛,嗚呼直上西天。

孫小員外成仁後,孫寡婦未嚐沒有梅開二度的意思。但是有前車在目,城裏的男子們固然愛慕孫寡婦的美色,卻沒有一個敢步小員外的後塵。孫寡婦隻得守著一對雙胞胎兒女樹起貞烈大旗,深宅大院裏折騰著下人過日子。







孫寡婦的一對兒女是成親兩年後生的龍鳳胎。姐名珠姨,弟大名孫潤,小字玉郎。爹死的時候尚未經事,連模樣都不曉得,由孫寡婦獨力教養拉撥。

一雙兒女倒都跟名字一樣長的珠圓玉潤。尤其玉郎的相貌標致反在其姐之上。小時侯一起抱出來玩耍,人都把玉郎當成珠姨,逗來玩笑,惹得孫寡婦一頓大罵:“天殺捉死的猴兒崽子們,敢把老娘的兒子當成兔寶寶!”討了一通沒趣。

那街坊鄰裏有好事的嚼舌說,娘是這樣的人物,就算孫家家財萬貫,又有哪個不怕死的敢和她做親家。

但這世上的事情往往應在未可知三個字上。珠姨跟玉郎四歲那年,京城的劉禦醫告老還鄉,舉家遷回城裏。劉禦醫的二兒子劉玄跟孫小員外是換帖的把兄弟。回鄉後聽說把弟病逝,忙同夫人來府中拜祭。

卻說劉玄夫婦來拜祭時,孫寡婦少不得要顯出悲痛的樣子接待一番。劉玄夫婦不知內情,見孫寡婦紅腫的兩個眼泡好不可憐,動了惻隱之心。劉夫人忽然想起入府時看見養娘領了一個孩子在前庭玩耍,那孩子不怕生人,還咧開嘴笑。眉目如畫,模樣兒甚是可愛,活脫的美人胚子。心中頓時有了主意。於是問道:“弟妹家中可是有位千斤麽?”

孫寡婦拿帕子揩著眼角點頭:“是對龍鳳胎,姐叫珠姨,弟小名喚做玉郎。可憐官人心狠,撇下小婦人與這兩個盼頭,若非如此,小婦人早隨了官人去了~~~~哪得在這裏活受罪。~~~”

劉夫人勸解一番後切入正題:“弟妹切莫太傷心。說來也巧,奴家跟前也有一兒一女。我兒璞兒,今年也才六歲上。若弟妹不嫌棄,就與你做個親家,將珠姨定給璞兒如何?”

孫寡婦何等精明。天上驀然掉下大便宜,當然要趁熱打鐵,以免夜長夢多。抽抽噎噎地搽幹眼睛道:“嫂嫂這樣的垂愛,是小女的福氣。官人泉下有知,必然也是歡喜的。”

劉夫人道:“那便好了。奴家這裏有塊玉佩,是夫家下聘時與奴家的,如今就做定物可使得麽?”

孫寡婦正巴不得,斂身接了那玉。回頭喚養娘帶珠姨來給劉玄夫婦磕頭。待劉夫人看到珠姨時,反吃了一驚。雖也眉清目秀玉雪可愛,卻不及方才相中的那一個,更不是方才相中的那一個。

等到劉家在城裏住了些日子,孫寡婦的事跡一件件的傳到劉玄夫婦耳中。夫妻二人夜夜悲歎一失足成千古恨,因孫潤的一笑斷送自家兒子劉璞的一生。悔之晚矣。







“玉郎,玉郎,你快去!你姊姊在後園同劉璞吵起來了。”



作者:佐藤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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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貼文]鴛鴦譜 BY 大風刮過

這天是劉老夫人的壽誕,孫寡婦帶了一雙兒女來劉家拜壽。賓客都在前廳陪老夫人聽戲,小孩子樂得同去玩耍。孫潤正跟白家陸家的幾個孩子在假山後掏蟋蟀,聽見這麽一聲嚷嚷,忙不迭地撒丫子往後園跑。劉璞個子大,姊姊不要吃虧了才是。

孫潤還未跑到後園,大老遠的先聽見珠姨的嚷聲。“瞪什麽瞪!你這小狐媚子!……”聽起來底氣頗足。孫潤自先鬆了口氣。循聲走近一看,珠姨正左手叉腰,茶壺狀站在一群孩子中。姊姊果然是姊姊,哪裏都吃不了虧。

劉璞的表妹裴家小姑娘哭成了一鍋稀粥:“你欺負人,憑什麽不準我跟璞哥哥玩?”

“憑什麽?!哈!”九歲的珠姨,舉止已甚得其母真傳。抬起下巴,眼梢裏輕描淡寫地掃過裴玉蟬的花臉,“就憑我是璞哥哥名正言順定下的未婚妻!你是哪根蔥!”

裴家小姑娘哭的更凶了。原來姐姐不是同劉璞吵架來著。孫潤禁不住向劉璞那裏瞧去。隻見劉璞漲紅了臉,抿著嘴,卻是氣到極點的樣子。孫潤吸吸鼻子,不明所以,索性再湊近些看好戲。

裴玉蟬一麵哭,一麵往劉璞那裏看:“璞哥哥,你看她欺負我~~~”

珠姨也轉臉看劉璞,“璞哥哥,你的媳婦兒是我不是她,不要同她講話!”

這下事情可麻煩了。孫潤盯著劉璞,看他臉色忽白忽紅,正看的有趣。劉璞忽然一摔袖子,回頭便走。

珠姨又對著裴玉蟬揚起下巴。“看璞哥哥理你不?”裴家小姑娘哇的哭起來,撲上去扯住劉璞的衣服。“你們都欺負我,看我告訴姨母去!”

珠姨豎起眼睛:“你敢扯璞哥哥的衣服,給我放開!”伸手往裴玉蟬臉上便抓。孫潤在旁邊禁不住打了個哆嗦。姊姊的本事他是最清楚不過的。裴家小姑娘一張臉精致的跟玉雕一樣,抓壞了可不好看。回過神來再定睛一看,珠姨的手半路被劉璞抓住。劉璞回頭看裴玉蟬:“表妹你先去前廳陪奶奶聽戲去。別在這裏跟沒家教的吵架。”

珠姨登時撒起潑來:“璞哥哥你說哪個?!我一般才是你媳婦兒,你不幫我幫她。玉郎,出來幫姊姊評評這個理!”

孫潤正在一旁看到興頭上,驀然被姊姊點到名字嚇了一跳。見一堆人的眼都往自己這裏瞟來,隻好硬著頭走上前去。劉璞將珠姨的手鬆開,“孫潤,跟你姐姐去前廳看戲去。”

珠姨看見弟弟更長了精神。“事情可還沒完,璞哥哥你說,是我錯還是她錯?!”

劉璞冷笑一聲,“信不信我去跟娘說把你給退了?”

珠姨哇的一聲哭起來:“你去說呀,你隻管去說!我不過跟她說個理兒你們就合夥的欺負我!我……”

珠姨此哭乃是孫寡婦的獨門傳授,今日初次拿來小試。劉璞等官宦家的孩子幾時見過這等陣仗,一時竟都蒙在原地。孫潤曉得姊姊一哭一鬧沒有半個時辰決計完結不了。左顧右盼,見裴家小姑娘還梨花帶雨地抽噎,老大不忍。懷裏摸出葫蘆,倒出一個蟋蟀:“莫哭了,這個給你玩。”剛要往裴玉蟬手裏塞,小美人忽然發出一聲淒厲地尖叫,硬生生將珠姨的哭聲壓了下去:“蟲!~~璞哥哥~~~蟲子!!!??~~~~”

孫潤傻了,大金翅趁機抖動翅膀,跑了。劉璞的臉抽搐了兩下,按住肚子哈哈大笑。

壽辰過後,孫寡婦回家就其知道替姐姐出氣一事將孫潤大大讚揚了一通。孫潤心中有苦說不出。裴玉蟬認定他是壞蛋,瞧見他就跑,好心落得一場空。臨告辭的時候劉璞還在他肩上一拍,“可惜了一個棺材頭!”滿臉的幸災樂禍。







歲月展眼過,彈指十餘年。

孫寡婦對同劉府聯姻一事極為重視,自小便教導女兒:“男人你就要從開始就看住了他,才不會生出那些個花花腸子,叫小狐媚子勾出你的手心去。”

珠姨對娘親的教導向來吸收之餘兼有發揚。但苦於日子一天天過,歲數也一年年長。孫寡婦固然坦蕩,但女兒大家閨秀的臉麵總要維護。珠姨足不能出戶,監督劉璞的大任就落到孫潤身上。

孫寡婦明明白白地囑咐兒子:“劉家那小子,我看是個不經事的主。你姊姊的終身可全在你身上。你同他在一間書院,隻說是姻親之間好親近,天天盯住他。莫讓他同那些不三不四的東西們去花街柳巷掏騰壞了腸子,你姊姊這輩子可就全完了。”


作者:佐藤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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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貼文]鴛鴦譜 BY 大風刮過


孫潤開始時不情願:“劉府城東咱家城北,上下學都不同路,我怎麽看住他?就算盯上他,他若硬往秦樓楚館裏逛,我還能堵了不讓進不成?”

孫寡婦三兩句話將兒子的不情願變做情願:“你能盯的時候就盯著,他不做好事你回來同娘說,老娘有法子整治他!”見玉郎打了個哆嗦,跟著話鋒一轉:“你也老大不小了,前兩天王媒婆說裴府上有個姑娘叫玉蟬的同你年紀相當,不如就趁著托了去說如何?”孫潤大喜,腦袋一暈就點頭應了。

孫潤接了這差使,心中對劉璞委實有幾分愧疚。看珠姨的形容,將來一準是第二個娘親。劉璞的下半輩子是無望了。現在連成親前的樂趣都要被自己剝奪,實在不夠地道。

但是愧疚歸愧疚,阿母之命不可違。孫潤沒奈何,隻好同劉璞“多多親近”。

“劉兄,昨兒個夫子吩咐要做的那篇文章,你怎麽破題的?”

“劉兄,《文史注疏》的第十一篇我有一句不解,可否勞煩幫小弟解釋解釋?”

“劉兄,你我打小認識,又是姻親,這樣稱呼也忒見外了。你就叫我玉郎便是。我也稱你表字子瑜,可好麽?”

“子瑜兄,這樣巧?!原來你也愛小香居的獅子頭。怪道天天在這裏見著你。明兒小弟約你同來罷。”

“今日風和日麗,連在毛廁這樣的醃穢之地都能見鳥語花香,真是好節氣呀,你說是不,子瑜兄?”

“子瑜,小香居的飯吃這麽些日子也忒膩了。不如換江淮人家去嚐嚐。”

“陸秉言跟白俊卿約我今晚上吃酒,明兒夫子偏讓交文!子瑜你就幫幫兄弟的忙。這樣,你幫我這回,十八晚上我請你去妙紅妝開眼。你還沒去過那地方罷?我可是犯著被我娘跟我姊姊剝皮的險。以後你去我也替你瞞著,天地為證!夠意思罷?”

孫潤呈給孫寡婦跟珠姨的密報:劉璞舉止言行,溫雅嚴謹,堪稱書生楷模。







“青青楊柳岸,依依軟絮天。千金休言重,逍遙最難求。紅袖香偎桃花麵,一宿貪眠。誰想那,九天雲上神仙殿;月影燭下,好花好景年複年……”

曲是多情的曲,人是銷魂的人。

九月十八,城裏頭號勾欄妙紅妝的大日子。老鴇許媽媽花重金從蘇州買回來苦心栽培十餘年的絕色尤物小絳仙今晚開牌梳弄。

妙紅妝將擂台設在城河裏的一條大畫舫上。等著搶風流頭籌的有錢大爺們擠了一船,河岸上蹲滿了慕小絳仙之名來瞧熱鬧的窮酸。

小絳仙一身淡緋色的輕紗衫子,妝扮的宛若九天仙子下凡。琵琶一曲歌方罷,台子下的男人十個有九個酥了骨頭。

孫潤欠了劉璞的人情,花大手筆包了最前排的雅座。雅座上多是腦滿腸肥的富商巨賈,縱然有幾個富家公子哥兒,又怎及他二人俊美風流。孫潤更是豁出去的豪闊,將兩個龜奴支的四腳朝天。茶水點心,好酒好菜一波波地端上來。小絳仙的一雙秋水眼早在他二人臉上打轉。

許媽媽的油鍋裏煉過的老眼如何看不出這勢頭,趁著人聲嘈雜,親自端了一碟小菜送過來,朝著劉孫二人笑道,“老身這女兒,二位公子可還入眼麽?”

劉璞隻微微一笑,孫潤點頭。“還好,還好。”

這麽個絕色的尤物隻說還好?許媽媽的笑有些僵。“等下時辰到了,就要喊價,二位若是有心……”

話剛一半被孫潤截住話頭,“我們隻看就好,不出價。”帶劉璞逛勾欄已經是冒著殺頭的險了,要再讓他做了小絳仙的初夜新郎被家裏頭知道……孫潤不敢往下想象。帶姊夫嫖院子的小舅子天底下可沒幾個。

許媽媽的老臉開始抽搐,撇開孫潤看劉璞。“二位的意思是……”

劉璞望一眼孫潤,淡淡的接口:“吾同這位公子看看就走,媽媽不必費心招呼。”

許媽媽不死心:“俗話說風流一夜最難求,難得今天我家小絳仙的大日子。其實老身這裏還有個未曾接客的小清倌玉堂嬌,相貌也不輸給小絳仙。正好與二位……”

孫潤被娘親姐姐日日轟炸,平生最恨羅嗦女人。許媽媽偏偏絮絮叨叨說個沒完沒了,勾起他的火來。懷裏掏出一錠大銀,砰的桌上一砸,“結帳!”

許媽媽愣在當場,不明所以。心裏也動了幾分氣,這人也忒不識抬舉。小絳仙可是無數男人打破頭的搶,便宜他還端架子。許媽媽心中猶在咒罵。孫潤見她愣著不動以為是沒聽清楚。掂起銀子,似笑非笑的又是一敲:“結帳!”


作者:佐藤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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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貼文]鴛鴦譜 BY 大風刮過


這一笑,宛若五雷轟頂。許媽媽又呆在原地,心中豁然開朗。陪著幹笑了兩聲,“客人別生氣,是老身的錯。小四,給這裏上壺好酒。別算在帳上,二位慢慢聽曲子,老身不打攪了。”

結帳不成孫潤莫名其妙,來上酒的龜奴兩眼上上下下隻管往他跟劉璞身上打量。連小絳仙同許媽媽耳語了幾句後也不住往這裏瞧,尤其看自己十分露骨,惹來大群嫖客嫉妒的眼光。終於忍不住問劉璞:“我臉上長花了不成?”

劉璞倒是一副處變不驚的模樣,“興許是你方才要結帳嚇著她了。要當真不想呆,就走罷。”

孫潤心中登生慚愧之心:“小弟是來請你的,哪能說走就走。剛才是有些冒失了。不過這小絳仙倒不如傳聞中的美,還不如我姊姊珠姨。”又想起這是劉璞的痛處,低頭假笑了兩聲。

劉璞忽然開口道:“家父同我說,也就今年底明年初,挑個好日子娶珠姨過門。”

孫潤聽他話裏大有滄桑之意,一陣同情湧上來。可惜劉璞這麽個俊秀斯文的人物,下半生竟如此淒涼。隻好捏著良心說,“我姊姊小時侯性子壞些,現在漸漸的好了。我娘也在家教她如何過門後相夫教子,孝順公婆。”講到這裏自己都心虛,抬眼看劉璞。見他對著台上的鶯歌燕舞,舉杯淺酌,一臉木然。一股熱血驀然衝上腦門。

“媽媽過來!”

許媽媽瞪大了眼珠一路小跑過來:“這位公子……”

“這是一千兩銀票,小絳仙的紅標,這位劉公子摘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

九月十八的下半夜,月色正好,河風正寒。

孫潤縮縮脖子,仰望窗外繁星點點。

天涼好個秋啊,天涼好個秋~~~天殺的!這唱的是哪一出啊!

身後的繡閣裏,紅燭已殘,羅帳半卷。床上床下,可昭史冊的千古大戲正演到酣處。

“劉公子,你大仁大義。奴家來生做牛做馬,結草銜環也定要報了你的大恩大德~~~”

“姑娘這話折殺劉某了,不過是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倒是姑娘同這位俠士,情感動天,劉某欽佩。”

欽佩?孫潤腹中的山珍海味一陣翻江倒海。怕死喊壯士饒命就好,還這裏拽些個酸文。

不過劉璞一副斯文的小模樣子,脖子上架把鋼刀居然還笑的出倒也可欽可佩。

孫潤抬眼向青天。好端端的一樁事兒怎的弄到這個情境?

他隻曉得自己當時小酒上了頭,熱血一個沸騰就替劉璞包了小絳仙。當時是他平生最風光的一回。船上所有長眼睛的都在瞧他。劉璞頭一回傻了,老鴇龜奴的嘴裏能塞下兩個石榴。那些嫖客嘴上不服,卻沒人敢開價到一千兩以上。於是他就趁酒膽未退,劉璞還沒回神,夥同許媽媽龜奴將劉璞跟小絳仙推進內艙繡閣。

然後呢?然後他就有一種會當淩絕頂之後莫明的空虛。於是一不做而不休,又甩了一張三百兩的銀票給許媽媽。點名包了玉堂嬌。

然後他就很義氣地親自替劉璞跟小絳仙關上房門,準備去隔壁房裏也來個春風一度花好月圓。

玉堂嬌不及小絳仙妖嬈嫵媚,卻另有一番清雅可人的風韻,正對了他的胃口。那曉得凳子方才坐暖,玉堂嬌的小手還沒摸到,小絳仙的貼身小丫鬟就敲門過來說劉公子有急事找孫公子。

孫潤不明白劉公子大好春宵會有什麽要緊事同自己有關,就一頭霧水的去了。

小絳仙親自替他開的房門。待他後腳甫邁進門檻,就把門緊緊插住。

然後孫潤就看見劉璞坐在床上,對自己儒雅地微笑。一把明晃晃的鋼刀架在脖子上。

拿刀的是個一身黑的漢子。黑布包了半邊臉。一雙眼惡狠狠地盯著孫潤。“你若出半聲老子就切了他!”

孫潤腦子裏雲霧一片,隻聽自己一徑地低聲說:“好說,好說,有話好好說……”

而後一聲嚶嚀,小絳仙從他身後衝過來,撲通一聲跪在床前,開始嗚咽。

“二位公子莫要怪李郎~~~李郎,李郎,你就放了劉公子罷~~橫豎這樣也沒用~~~劉公子~~你要怪就怪奴家,這也是逼不得以~~~李郎他是粗人,沒多少錢~~~媽媽~~媽媽~~~又,又硬要奴出來接客~~~奴實在是~~~實在是~~~不得以~~~~”


作者:佐藤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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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貼文]鴛鴦譜 BY 大風刮過








這一嗚咽,足有半個時辰。孫潤腿站的發酸,索性拖了張凳子坐。總算半蒙半猜地聽出個道道來。正是茶樓酒肆裏說書先生講爛了的段子。

自幼長在青樓的小絳仙跟也是自幼長在青樓的小雜役日久生情。但是小絳仙大了總要接客,小雜役又沒銀子替她贖身。於是小雜役兩年前出外闖蕩江湖,約定今日晚上買下小絳仙一夜二人出逃。

誰料天有不測風雲,小雜役兩年多的江湖路,共得碎銀四百餘兩。孫潤一張一千兩的大銀票,一棍子打散了小鴛鴦。農民急了要造反,兔子急了會咬人。小雜役大路走不通,改過獨木橋。埋伏在床下。一把鋼刀,就這麽架在了劉公子脖子上。

“話雖如此,”孫潤等小絳仙將前因後果哭訴完畢,小心翼翼的道:“你二人劫了劉公子,打暈了或堵了嘴趁夜好跑,叫在下過來做甚?”

小絳仙跟小雜役先兩兩相望,然後一起看孫潤。“是劉公子讓奴家去喊你的。”

孫潤大惑,抬眼看劉璞。劉公子笑的雲淡風清:“方才這位俠士拿刀架住愚兄的脖子,愚兄以為他是要銀兩。今日身上偏巧沒有多少,所以才想到找賢弟救命。連累了賢弟受驚,好生慚愧。”

慚愧?莫不是想想是我捅下的漏子不解氣,才拖了一起下水罷!不過,劉兄秉性純厚,是我多心,興許是真是如此。孫潤陪著幹笑:“子瑜兄哪裏的話,小弟本是想請你一夜風流,哪曉得闖下這等的亂子。子瑜兄不要怪小弟就好了,還說這樣的話就忒讓吾汗顏了。”

“賢弟真是客氣,”劉璞轉眼看小絳仙,“二位如今這樣,倒要怎麽脫身?”

小雜役將牙齒咬的咯咯響:“老子今兒豁出去,不信殺不出一條血路來!”

血路?孫潤望一眼劉璞脖子上的大刀,那第一個祭刀的不就是……

“其實在下倒有一計,用不了這麽大周折。隻看壯士肯不肯相信在下。”

“哦?”小絳仙跟壯士被劉公子的溫文儀表打動,點頭。

“勞煩賢弟去跟媽媽說一聲,就說我跟絳仙姑娘要河上泛舟。準備條小船。”

許媽媽雖然覺得劉公子跟孫公子放著熱被窩不要軟香玉不抱,大半夜的泛舟有些反常。但禁不住銀子的誘惑,船立刻就備了去。

小雜役為防有變刀還架在劉璞脖子上,小絳仙又跪在地上指天指地的感激劉公子的大恩大德。

孫潤對著窗外歎氣,女人都是一樣羅嗦。

終於,劉公子跟小絳仙攜手上了船。掌船的早被小雜役偷換做了自己。孫潤抬腿也跟了上去。隱約聽見身後有人嘀咕。

“我說是罷,這麽標致。”

“怪道一下子就從玉堂嬌那裏出來……”

“我剛就看出破綻了,一般人哪象他二人那麽個形容的……”

“話說過來,真是連小絳仙也比不上……”

孫潤有些疑惑,也沒多想。忽然看見身邊的劉璞莫明的又是一笑,也隻道他是刀不在脖子上了心中自然舒暢。

船行到河心,撲通撲通兩聲水響,大船不一會兒就來了通報:“不好了!岸上有人喊。那兩位公子被船夫打下水了。”

許媽媽一聲哀嚎:“菩薩!我的小絳仙呀!!~~~~”

河裏頭,有人想喊,卻不甚容易。

“玉郎,玉郎?!”

“劉兄,呃,咕~~咳咳~~~你早說下水我就不來了。咕~~~~”







孫潤坐在床上,望著滿屋子的人沈吟。

他隻記得昨夜在河裏灌了兩口涼水,朦朧中後襟領子被人扯住。再一睜眼,人已經在花船繡閣的床上。劉璞正坐在桌子旁喝薑湯。孫潤這裏一動,那裏床旁邊兩個小丫鬟就一疊聲地喊起來。許媽媽同著閑雜人等瞬時呼啦啦地圍了一屋子。

許媽媽關懷的目光從兩個燈籠似的眼泡裏射出來,看的孫潤心驚上又加了一層心虛。生怕一個轉身,伊就操起兩把菜刀砍上來。但是許媽媽一張老臉委實諂媚的真誠。將他二人換下的濕衣拿去漿洗烘幹,預備下熱湯供洗浴,又差了兩個嬌俏的小丫鬟服侍喝薑湯。劉璞倒是一副處之泰然的模樣。孫潤背地裏扯了他詢問,劉公子一句話令其撥開雲霧見月明。

“你若跟她提一提小絳仙那一千兩銀子紅標錢,隻怕她還更殷勤。”


作者:佐藤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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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貼文]鴛鴦譜 BY 大風刮過


孫潤恍然明白,脊背登時直了。待龜奴端了酒菜來給他二人壓驚,故意輕描淡寫地點撥一句,“這大把的銀子當真買了個別樣風流。”龜奴臉頓時就綠了,笑的抽風一樣。孫潤心中大爽,豈料這當兒劉璞鎖了眉長歎一聲:“今兒晚上這一鬧騰,隻怕到明天全城都知道了。”

孫潤心中咯!一下,手腳冰涼。“你家中倒罷了,若我娘知道了可怎生是好?”

劉璞搖頭:“也隻有聽天由命罷。”







十九日早上卯時兩刻,孫潤做賊一樣溜進自家庭院。

才過了中庭,溜進內院回廊,轉彎處就迎頭撞上一個養娘。“哎呦少爺!怎麽現下才回來?夫人昨兒晚上沒找見你,要你今兒一早去房裏頭說話。”

孫潤倒抽冷氣。是禍躲不過。自家房裏頭磨蹭了一陣,喝了一杯茶壓驚,又跑了趟茅廁。一步三挪,到了其母門口。

孫寡婦跟珠姨一左一右,坐在茶幾旁,一臉哀傷地看他。孫潤被看的毛骨悚然,倒情願挨一頓罵了帳。

終於,孫寡婦開了金口:“聽趙媽說你大早上才回來,可吃飯了沒?”

孫潤見事已至此,也豁出去了。應聲道:“早上還沒吃,昨兒晚上在妙紅妝那裏吃的消夜。”

“早上不吃可不成。我囑咐廚房給你熬了點桂圓粥。瞧瞧你最近,都有些子瘦了。書要好生念,身子骨也要當心。”

孫潤低頭:“娘兒子知道錯了。”

孫寡婦歎氣:“罷了,娘知道你心裏頭難受。天下女人多的是,娘一定給你挑個好的!”

????

珠姨哼了一聲,咬牙切齒地接話:“裴家那小蹄子,我早看她上不得台麵。論家世,論人品,玉郎哪一點不比魏家小子強了百倍!娘,依我看倒是好事。看她尖嘴猴腮的模樣子,一準是個妨夫克子的命!”

孫寡婦跟著道:“這小賤人若當真進了咱家門,老娘一定收拾的她再不敢哼一聲。”

孫潤越發的迷茫了。隻見娘親跟姐姐眼裏噴火,一瞅向自己又變成憐憫。

“玉郎,俗話說的好,天涯何處無芳草。憑咱家的門第,這城裏大戶的女兒,還不由著你挑。”

“兒啊,南城丹青徐家聽說有個姑娘叫文哥的,人品比那裴家的強出百倍。娘今天就跟馬媒婆說,看著好了就給你定下來。你說好不好?”

孫潤終於忍不住插嘴:“好端端的,跟裴小姐有什麽幹係?”

孫寡婦跟珠姨同時住口,看妖怪一樣看他。半晌,珠姨平生第一回吞吞吐吐地開口:“玉郎,你……當真不曉得?昨天,裴家那事情……滿城人都知道。”

孫潤搖頭,“什麽事情?”昨天隻顧著想著晚上請劉璞,沒留心他事。

珠姨確定弟弟無可救藥了,一拍桌子:“還什麽事情!就是姓裴的小狐狸跟魏家小子成親那檔子破事!!”







第二天中午,聚仙樓的雅間裏酒意正酣。

“玉郎,表妹成親的事情瞞著你是愚兄的不是。姻緣天定,本不由人。你若要怪……”

孫潤的臉喝的紅彤彤地。“子瑜兄,你幾時這樣羅嗦。玉蟬小姐神仙人品,看不上我這草包也是常情。若嫁了我,那才是幾輩子的晦氣。來來,你先把這杯幹了,再滿上!”

劉璞沒奈何,陪著喝了。孫潤的舌頭漸漸地開始大起來。

“子瑜~~,你下月初八真要娶我姊姊過門?”

劉璞自倒了一杯酒,喝了。“家父的意思趁著明年試舉前完婚。早晚的事情,還不如趁早辦了。”

孫潤傻笑:“恭喜,恭喜。從此咱們可是真正的親戚了。”

劉璞看孫潤,苦笑,“也隻這一件事情可慶可賀。”

孫潤笑了一陣忽然搖頭,“親戚之間好親近,不過你同我姊姊成親以後。咱哥倆再這樣喝酒怕就難了。”

劉璞彼時也有了幾分酒意,“現下你我還天天一處。到那時姐夫跟小舅子喝兩杯還有人管著不成?”

孫潤繼續傻笑:“你不知道~~~現在是我娘的吩咐,到時候就~~師出無名了。”

劉璞鎖住眉:“這是什麽緣故?”

孫潤搖頭:“不能說,不能說。說了就做不成兄弟了。”

劉璞微微笑道:“可是你方才還說君子坦蕩蕩,這時候又扭捏了。有什麽事情藏著掖著,真當愚兄是小雞肚腸不是?”


作者:佐藤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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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貼文]鴛鴦譜 BY 大風刮過


孫潤拿著酒杯,將臉向劉璞,隻覺得劉璞笑的分外溫雅。自己當真是小人。“子瑜你當真不怪我?”

劉璞微笑。孫潤的頭又往前湊了幾分。

“那我可講實話了。其實~~是我姊姊怕你在外頭拈花惹草,我娘才囑咐我來看著你的。”





十一

房子破招雨,人晦氣招災。

相書上列舉招災的形式種種不同。其中有一種叫做不利於水相。

所謂的不利於水相就是逛窯子半夜逛進河裏去,喝個小酒把大晴天喝成雷雨滂沱。

卻說劉府上這幾天正忙的不可開交。劉玄夫婦已將八色果禮並一幹彩禮送到孫府上,正在商議下帖的事宜。誰料這天一早,劉璞的小書童心硯哆哆嗦嗦來報說少爺病了。

劉玄跟夫人自然大驚。去兒子房裏一看,劉璞臉色蠟黃在床上歪著,一探額頭滾燙。

劉玄伸手一把兒子脈象,儼然是傷風的症候。一麵讓人快去抓藥,一壁斥問心硯:“天天夜夜的囑咐你們好生侍侯少爺,怎麽這樣暖的天也能折騰出個傷風來!”

心硯支吾了幾聲道:“少爺是前天跟孫家少爺在聚仙樓喝酒回來淋了雨。”

劉夫人見兒子病勢不輕,又急又心疼:“你便沒跟去,瞧見天色不對也不曉得給少爺送傘麽?”

心硯十分委屈:“奴才一發的見天不對就給少爺把傘送去了。是少爺吩咐奴才把傘給孫家少爺,還說孫家少爺喝多了讓奴才服侍他回去。誰想少爺原說在酒樓等著奴才的,竟自家連轎也沒雇就先淋著回來了。”

劉玄道:“這也罷了,少爺前天淋雨,今天病成這模樣了你才來報,是個死人不成!”

心硯嚇的跪在地上:“老爺息怒。少爺不許奴才說的。說是喝碗薑湯睡了發發汗就好了,這幾天正忙。不讓老爺跟夫人太夫人掛心。”

劉夫人急的歎氣:“這可怎麽好,眼見就要成親的病成這樣!”劉玄寬慰夫人:“我瞧璞兒症候不過是傷些風寒,等下藥取了來,兩帖一吃應該就沒大礙了。母親那裏先瞞著,省得老太太上心。”

劉夫人聽了丈夫話心下稍寬。藥煎好了看著兒子喝下。劉璞喝了藥到第二天病情果然有些好轉,劉玄夫婦自先鬆了口氣。哪料到當天晚上有丫鬟火燒火燎的來報說:“少爺的病又不好了!晚上吃的藥全吐出來,又暈死過去了!”

這下劉玄也著了慌,再把兒子的脈象,雖弱卻看不出有什麽變故來。急命人打了燈籠,去請東院請侄兒劉珍過來。

原來劉玄在家中排行第二,先父雖是禦醫,自己也通曉醫術,但劉家的規矩是絕學隻傳長房。偏偏劉玄的大哥不好醫道,因此老太爺的一身本事都傳給了長孫劉珍。

劉珍聽是劉璞病了,一路雲煙的趕到南院廂房。二話不說,抓了手就把脈。劉夫人拿著帕子,一雙眼哭的通紅。隻見劉珍神色凝重,盯著床上不醒人事的劉璞,沈吟不語。

劉玄忍不住問:“病勢如何。”劉珍搖頭。劉玄一陣心驚,劉夫人兩腿一軟就要暈過去。幸而劉珍及時開口道:“這病症少見,侄兒一時也難下論斷。這樣罷,房裏人多嘈雜。勞煩叔叔嬸嬸先外頭一時,侄兒再細看看。”

劉玄夫婦依言同左右出去,房裏隻剩下劉珍看診。半晌劉珍出來,神情仍十分凝重,道:“璞弟這病起因是傷了風寒,發汗時又虛了,寒熱相交在六腑裏淤積。恐怕是要鬧大了。”

劉夫人聽的膽戰心驚:“不會~~有甚麽大關礙罷~~”

劉珍道:“這個……侄兒也難說。照這個情形,病勢甚險。璞弟的脾胃虛弱,不能用重藥。熱氣鬱結,也不能補。方才侄兒在房裏替他紮了兩針。如今看來,隻有先開幾帖平和的藥調理,再用針藥驅出寒熱之氣。這幾天不能吃油膩的飲食,忒補的恐也克化不動。隻好先喝些麵湯米茶,養養脾胃。”

劉玄夫婦如領聖旨一般的記了。劉珍開了方子,先回東院。來回這樣一折騰主房裏早得了消息。第二天一早,太夫人就被幾個丫鬟婆子攙著,來看孫子。

彼時劉璞還未清醒。太夫人見孫子一張臉蠟白,有出氣少入氣的樣子心疼不已。少不得將心硯跟底下人大罵一通,又將劉玄夫妻兩個埋怨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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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貼文]鴛鴦譜 BY 大風刮過

劉夫人哭的昏天地暗,劉玄看著兒子也心下憂愁:“眼見著就要成親,這可怎生是好?要麽不如把婚事先放一放。橫豎璞兒這樣,也不禁折騰。再則要當真有個什麽,豈不妨害了人家女兒?”

老太太頓時惱了:“當真有個什麽是個甚麽意思?!沒見著當爹的紅口白牙咒自家兒子。不為自己盤算,倒替人家著忙!孫家的那個形容,哪個不曉得。你當她一發的是忠厚人家?正便宜她彩禮。依我的意思,璞兒這樣,正要衝一衝,盡快幫他把婚完了。”

劉玄被訓的啞口無言。老太太推根思源,氣一發的都上來:“當時也是油脂蒙了心,結了這麽個親家!且不說那孫寡婦的人品口碑。隻看璞兒病了這幾日,孫家人露過一頭沒有?她又不是沒兒子,過來探望一聲也是個禮兒。指不定現在還觀望著要不要退婚哩!人家都不管你兒子死活了,你還惦記別妨害了她女兒!”

劉夫人哭道:“我的錯,都是媳婦當年糊塗~~~”正不可開交的時候,又有人來通報:“孫府差了個養娘來看璞少爺。”

老太太恨道:“什麽規矩!隻差個養娘過來!”

底下人回說:“回老夫人話,聽養娘說,孫家小官人去揚州替他姊姊添辦妝籠去了,因才差了養娘過來,讓莫要見怪。還說孫夫人讓給老夫人請安,傳話給老夫人老爺夫人。若璞少爺身子還沒大好,婚期索性就延後些,不如等來年春上,再選日子也成。”

老夫人冷笑道:“如何?可被我給說中了罷。養娘在哪裏?待我過去同她說!”





十二

卻說孫潤自酒樓回來後就被孫寡婦差去蘇州替珠姨置辦些精細衣料。這裏剛走,那裏劉璞病的消息就傳到孫府。孫寡婦按兵不動細細打探,劉璞的病本就沈重,街坊巷裏的一流傳更誇大到十分去。孫寡婦固然愛慕劉家財勢,心中不由得還是盤算了一番。還沒想出所以然來,珠姨也得了信兒,來同母親商議。

“聽說劉璞病的不輕。我可先說好,他要是快死了,我可不嫁他等著做現成寡婦!”

孫寡婦知道做寡婦的苦,但是猶顧及劉家的家業。“也隻是謠傳,那劉小子前兩天不還活蹦亂跳的同玉郎喝酒呢,哪裏傷個風就蹬腿了!現在若要妄動,搞不好稀爛的肥鴨子就飛了。”

珠姨想想母親的話也有道理:“要麽這麽著,先差個人到劉家去探探消息,麵子上也做個好人情。若好呢,就照嫁。若是不好,我管他稀爛不稀爛,休想我進他家門檻。”

孫寡婦大大讚同正是這個道理。差了個養娘去劉家打探口風。半日後養娘回來了。孫寡婦就問:“打聽的如何了?”

養娘回說:“是劉家太夫人親自見的。說劉家少爺病已大好了,讓夫人不必掛念。婚事的事兒,老夫人說她年歲大了,孫子早些成親也早了件牽掛。劉家也都置辦妥當,隻等著發帖,竟是越快越好。老夫人說她新近卜了一卦說初八那天跟老爺身上有些不利,要把婚期提前到初六辦。”

孫寡婦跺腳道:“不好!看來劉璞這小子要蹬腿!”

珠姨的道行到底是差了些,問道:“娘怎麽看的出?”

孫寡婦道:“這還不容易?若劉璞真的大好,早讓養娘見著麵了。初六到初八不過是差兩天的工夫,這都等不得,看樣子是不中用了。”

珠姨著急道:“今兒都初一了,要趕緊想個法子退了才好。”

孫寡婦道:“若要明說退,劉家肯定不依,也顯得我們理虧,恐怕不容易。要想個法子叫他知難而退,先開口,才見老娘手段。”

劉太夫人打發了養娘也自揣度:“孫寡婦精明,不定又生出個什麽法子。這回就叫她栽個大的,以後收斂。丫頭進了門也好調教。”

果然到了第二天,劉夫人就氣急敗壞來找老夫人:“孫家的明擺了欺人太甚!剛才派人來說初六也成,隻是時候倉促沒辦好嫁妝。,先就將新娘子送來拜堂,不圓房。三朝回門,等璞兒好了再同妝籠一起送來洞房。娘你說這不是拜明了為難麽?”

老太太沈吟半晌,擱下話來:“讓人去回孫寡婦,說沒奈何就依她的言語辦。”

劉夫人驚道:“這怎麽行?她明擺著是咒璞兒好不了。真要這樣辦了我們家哪裏還有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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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貼文]鴛鴦譜 BY 大風刮過


太夫人道:“你跟玄兒都是一昧老實,看不出孫寡婦其實是退婚逼咱家先開口。你若不依倒正中了她的下懷。”

“但若依了也忒被她欺了。”

老太太冷笑:“你的心眼一發的實在。話是這樣的依。等人進了劉家門,要怎樣還不由著我們?!”

劉夫人恍然夢醒。差人給孫寡婦回話:“一切都依慶家的意思辦。”





十三

十月初五,孫潤帶著大箱小籠從蘇州風塵仆仆地趕回來。剛進家門,就看見娘親在正廳裏團團打轉,姊姊坐在一旁連哭帶嚷。

孫潤當是家裏出了什麽變故,還沒開口問。孫寡婦先撲上來抓住他的袖子:“我的兒呀!你可算回來了!你快幫娘想想可怎生是好。劉璞,劉璞~~~”

孫潤腦中轟的一聲:“劉璞怎麽了?”

珠姨扯著帕子醒鼻涕:“還能怎麽著!生病快死了!臨死還要拉我墊背去做現成寡婦,明天就要我過門!你說是不是死沒天良……呃?玉郎,玉郎,你生病了不成?怎麽臉蠟白站在那裏亂晃?……來人!你們都是死人麽,快扶少爺坐下沏杯參茶來!”

孫潤手腳冰涼,腦子裏混沌一片。孫寡婦掐他人中,又灌了一杯參茶下去才稍稍緩過來些。

孫寡婦又罵:“要不是劉家趕投胎的要娶,也不用連天加夜的趕去辦時新的衣料。把我兒子都跑壞了!”

孫潤心中一陣涼似一陣。勉強打起精神問娘親:“怎麽才幾天子瑜就病到這地步。”

孫寡婦提起心頭痛,滔滔不絕,將前因後果連咒帶罵跟兒子細述一遍。“我原想他緩緩也便罷了,誰想居然跟老娘來這一招!”

孫潤心裏記掛著劉璞的病情,其他的也不理會。勉強敷衍道:“劉家不是都答應了麽?不帶嫁妝,三朝送回,又不圓房。算夠對咱家仁義了。”

孫寡婦沒料到兒子如此的傻,嗓門又高了八度:“小畜生你跑暈頭了罷。仁義?話是這樣講,轎子進了他家門,誰知道幹什麽!”

孫潤勉強笑道:“劉家都是斯文人,不會言而無信罷。”

孫寡婦對兒子完全絕望:“本來指望你幫姊姊想個好法子變通,看你這樣子……”忽然一雙眼定在兒子臉上,心中驀然一動。

孫潤滿腦子的劉璞,孫寡婦看他也沒在意,隻管出神。忽然孫寡婦的臉桃花一樣在他眼前綻開來。

“玉郎,娘倒有個計較,想同你商議。”

孫潤被娘親一笑,毛骨悚然。“什麽計較?”

“橫豎劉家也答應隻拜堂,不洞房。三朝就送回。我想那劉家小子病成那樣也折騰不出什麽。但凡是都求個萬全。如今要萬全,不如……”

孫潤直覺娘下麵一定不是好話。果然,孫寡婦底下話出口,石破天驚。

“玉郎你就替你姊姊,去劉家三天?”

孫潤一個哆嗦,連人帶椅子栽在地上。

孫寡婦不依不饒,一把把他從地上揪起來。“怎樣?”

孫潤隻覺得眼前金星亂冒。“娘,這使不得!”

“怎麽使不得?你的相貌本來就跟你姐姐不差什麽。新娘子行走坐臥連吃飯都在新房裏。我多叫幾個丫鬟婆子跟著你,貼身的事情都不讓他家的人做,穿不了!”

“就算劉老爺跟劉夫人不認得我,我同子瑜兄成天價一處,他能認不出?”

“劉璞早八百年就病的人事不知了。恐怕拜堂都爬不起來。上了妝,又是燈燭底下,明白人都認不清,何況他那樣!”

“兒子就算臉充的過去,身量也不象女人。何況兩個男人拜堂,將來傳出去,兒子怎麽做人?”

“女人身量高些也是有的,你的骨架又不算大。這事情隻這幾個人知道。我包那些服侍你的人不敢多嘴。將來就算傳出去,至多也是個笑話罷了,誰敢說什麽?”

“隻是……”

孫寡婦一揮手將兒子的隻是截斷,曉之於義:“就這麽著了!再說你跟劉璞同窗也有些情誼。這次就當是去看他一看。興許是最後一麵了也未可知。”

孫潤忽然沈默,半晌一咬牙,緩緩開口道:“就依娘說的,我去便是了。”





十四

十月初六,黃道吉日,宜祭祀上梁嫁娶沐浴。

寅時焚香鳴炮,卯時起轎出迎,鑼鼓嗩呐一陣鏹鏹嚓嚓嗚哩哇啦,大花轎就到了孫府門口。


作者:佐藤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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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貼文]鴛鴦譜 BY 大風刮過


孫寡婦跟珠姨婆子連夜改大了嫁衣,又趕了一雙特大號的繡鞋。醜時就替玉郎穿戴打扮起來。玉郎終於曉得了女人的不易。官粉胭脂一樣樣臉上搽,珠寶頭釵一件件頭上插。工程到最後,孫寡婦自己都得意:“嘖嘖,這麽粉團兒似的人物我居然養的出!”

孫潤憋了一肚子的疑惑趁機同娘親請教:“當初讓我天天看住了子瑜,惟恐他跑出姊姊的手心去。怎麽現今他貼上來要娶,興許病就好了,反還要這樣折騰?”

孫寡婦道:“桐樹跟楊樹遇著大風天,桐樹斷楊樹不斷。是為個甚麽緣故?楊樹柔軟,懂得跟著風向。所以人要善變通。譬如三天後你回來,劉璞若好了呢,你姊姊依舊送過去。若這小子沒福,嗚呼了。嫁也算嫁過他了,再遣再嫁他家人也說不出什麽。就是將來劉家的家業,也少不得咱這裏的一份。”

孫潤聽的欽佩不已。須知這個算盤是孫寡婦畢生智慧的大成。劉太夫人固然將計就計,又豈料孫寡婦計中有計送了個兒子過來。你有殺手!我有回馬槍。鹿死誰手固然未定,孫寡婦的棋路卻委實高了半著。

三遍催妝炮放罷,新人出門,孫寡婦站在門前假惺惺地號啕了兩聲。辰時三刻起轎,全城的男女老少一多半都擠在沿路看熱鬧。又是一陣嗚哩哇啦,大花轎無限風光抬著新小舅子進了劉家門檻。

太夫人頭兩天就給劉珍下了鐵令:“這幾天你不管用什麽法子,也要叫璞兒順順當當把親給娶了!”

劉珍愁眉苦臉地應了。也不曉得用了什麽法子,臨拜堂的時候,半死不活的璞少爺一碗藥湯下肚,兩個丫頭攙著還居然真站了起來。

孫潤在大花轎裏被搖的七葷八素,鳳冠壓的脖子生疼。隻拿聽天由命在心中勸慰自己。爆竹聲裏頭扯著喜繩的一頭出了轎門,頂著蓋頭隻瞧見隱隱的人腳。穿紅布鞋的應該是劉璞的腳,旁邊兩個是攙著的人,看來是病的不輕。還站的起來,也該沒娘親講的那麽嚴重。

正廳裏頭人聲嘈雜,片言片語的飄進孫潤耳朵好做消遣。

“你瞧瞧多般配!真是郎才女貌!”

臉還沒見著就女貌,貌個鬼!

“看身量,是個益子益孫的形容……”

~~~~~~~~

“方才下轎的時候看腳仿佛有些大……裙子遮了,看不分明……”

掌上紅燭,時辰已到。司禮的一嗓子喊,新人拜堂。一天地二高堂,輪到對拜,孫潤蓋頭底下隻見新郎倌的腿一陣顫抖,劉公子雙眼一閉,向後便倒。劉老爺預先備下的人乖覺,一個箭步衝上來,半路扶住劉公子,媒婆丫鬟扶住孫潤,送入內房。

這裏轉進內廂房那裏劉玄就派人去喊劉珍,劉夫人急得抹淚:“原指望好生過了這一關的。這可怎生好?”太夫人一麵指揮著丫鬟熬藥一麵道:“先揭了蓋頭,喝了交杯酒再說。”

孫潤坐在桌旁,心中三分忐忑七分憂心。忐忑的是等下不要穿幫,憂心的是床上的劉璞。

一時藥端上來,劉公子灌了兩匙下去。太夫人親自把著孫兒的手,一秤杆子,挑開了蓋頭。

孫潤的心忍不住多跳了幾下,滿屋子的人連太夫人眼頓時直了。床上的新郎倌眼皮動一動,慢慢睜開一條線。忽然哇的一聲,口中的藥全噴出來,抖心炙肺地大咳起來。

這下連太夫人也著了忙。“先把新娘子扶到預備下的新房裏去。快把珍兒給我叫來!”

孫潤心中也自擔憂,往劉璞那裏看了兩眼,卻不敢多呆。任丫頭攙去新房。太夫人同劉玄夫婦在廂房外頭等著劉珍看診。

約莫兩三個時辰劉珍推門出來。卻是滿臉堆笑:“恭喜老祖宗,恭喜叔父嬸娘。這個喜衝的好!衝的妙!”

太夫人跟劉玄夫婦一顆心正在半空忽悠,忽然得了這一句,一時竟沒反應過來。還是劉玄先回過神:“明明剛才還病的厲害,怎的又這樣說?”

隻聽劉珍笑道:“璞弟被這衝天的喜氣一衝,六腑的寒熱之氣中和,方才又咳了一陣,將老病根全吐出來了。”劉夫人就喊了一聲菩薩保佑。太夫人猶自不能相信:“當真就~~沒事兒了?”

“一碗人參雞湯喝下去一補,小睡片刻,今晚洞房都沒關係。”太夫人老淚縱橫:“我早說喜是衝對了。”劉珍賠笑:“都是平日裏老祖宗跟叔叔嬸嬸積的德報。”


作者:佐藤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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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貼文]鴛鴦譜 BY 大風刮過


劉玄聽說兒子沒事,心中暗向蒼天感恩。平時常做無神之談的劉珍,居然滿嘴因果報應仿佛神漢的蹊蹺,劉玄也沒留意。

劉璞一碗熱湯喝下去,果然如劉珍所言,奇跡的從床上爬起來。劉夫人看見兒子大安,隻是念佛。太夫人欣喜了一陣子,忽然念頭一轉想起一事,背地裏拉了劉珍問:“璞兒今天晚上……真的沒事?”劉珍笑道:“老祖宗放心。出了幹係,隻在孫兒身上。”太夫人得了定心丸,回身喊丫頭:“去瞧瞧新娘子幹什麽呢。就說我說的,剛才璞兒發病嚇著她了。現下已經沒事了,天色也不早,讓她安心睡下罷。”

丫頭應了,一時回來回說:“新娘子已經睡下了,她家養娘讓我來回老太太,勞煩掛念。”

太夫人又問:“新房裏頭,誰服侍著呢?”丫頭回道:“新娘子說嫌人多了吵的慌。把房裏派的人都趕到外頭來了,屋裏頭隻有她自家帶來的兩個養娘吳嫂跟張媽媽。”

太夫人沈吟片刻揮手讓丫頭下去,自去房裏找孫子。

劉璞正在喝茶,雖瞧著有些虛弱精神卻不錯。太夫人先繞圈子:“病剛有些好,怎麽也不去床上躺著?”

劉璞道:“前幾天嚇著老祖宗了,睡的忒多了,正要下來活動活動。”

太夫人漸漸的繞上正路:“新娘子你剛才一折騰不知道看清了沒有。孫家的珠姨果然標致,我揣度她的形容,細致裏頭倒有些英氣在裏頭,看模樣不像她娘那樣刁鑽。”

劉璞喝著茶隻恭敬地笑。

“璞兒,依奶奶的意思,不如……………………………”

“孫兒覺得,使不得。”

“怎麽使不得,碗裏鍋裏橫豎都是你的。”

“隻是…………孫兒怕萬一不穩便,日後有什麽麻煩惹出什麽幹係闖出什麽禍事來。別的尚且不說,爹娘那裏都不好交代。”

“奶奶讓你做的,奶奶給你撐著。”

“萬一孫兒做錯了事情……”

“你能做錯什麽事情。就是錯了,奶奶也不怪你。別人我管保也不敢怪你一聲兒。”

劉璞放下茶碗,站起身來。“老祖宗這樣講,孫兒也隻有照辦了。”





十五

孫潤一進新房,養娘就遵著孫寡婦的囑咐將劉家的丫鬟婆子趕了出去。等太夫人派人來說劉璞沒事,孫潤才放下心。忙不迭地脫了嫁衣,把臉洗淨。躺到床上,一床大被蒙著頭,隻管裝睡。

吳嫂跟張媽抓了兩把瓜子,坐在燈下磕牙。

孫潤在床上閉著眼,一時想著自家不男不女的形容窩囊,一時又想著萬一一個穿幫怎麽了帳,連帶惦記劉璞病情如何了。肚裏翻江倒海的隻睡不著,忽然又聽見敲門聲。

張媽去開門,進來的卻是一個管家媳婦,先往床那裏探頭。見孫潤麵向裏躺著,悄聲道:“新娘子睡下了?”張媽應道:“睡了有些時候了,嫂子可有事情麽?”那媳婦低聲笑道:“老太太跟二夫人想著,剛才折騰那麽一陣子。二位也沒好生吃些東西。因讓弄了些酒菜,吩咐我來瞧瞧,若新少夫人安頓好了就請二位媽媽過去,好歹吃些,這天夜裏寒,隻當暖暖脾胃,也是我們老太太跟二夫人的一番心意。”

吳嫂跟張媽聽說有酒菜吃如何不歡喜。料想著少爺也睡了,出去一回子也出不了幹係,歡天喜地地走了。孫潤床上聽著,也不計較,正落得清閑。正在犯迷糊,忽然又聽見門吱呀一聲,隱約有人進來。

孫潤正納悶吳嫂跟張媽吃個小酒怎麽這般的迅速,就聽有人輕輕走到床邊,喚了兩聲少夫人,卻是個丫頭的聲音。孫潤不敢應聲,隻聽那丫鬟繼續道:“少夫人,老太太說了,養娘去吃酒,讓你自家睡了也不好。就叫璞少爺的妹妹慧娘小姐來陪你做個伴,晚上睡不著也好說個話兒耍耍。”

孫潤大驚失色。“我脂粉也洗了,釵環也卸了。明天一早,小姐看見被窩裏是個男人可怎生的好!我倒罷了,小姐這一夜睡下來,一世的名節豈不完了!” 沒奈何被窩裏頭捏著嗓子道:“請回老太太。奴,奴家自家睡著自在,請小姐回去罷。”沒人應聲。隻聽那丫頭隱約笑了一聲,腳步漸漸遠了。接著吱呀又是一聲門響,是那丫頭的聲音道:“請好生安歇,奴婢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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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貼文]鴛鴦譜 BY 大風刮過


孫潤當是人走了,正要鬆口氣,卻聽見喀啦一聲。有人從裏麵把門上住,心又是一涼,小姐還在。

孫潤縮在被子裏,大氣也不敢出。聽見那小姐走的桌前,呼的吹熄了蠟。跟著一陣悉碎的脫衣聲,有人打開被子,在身邊睡下。

孫潤麵向裏蜷著,動也不敢動,腦子裏風車似的轉著念頭。隻聽身邊的小姐翻了個身,往自己這裏挪了挪,一隻手輕輕推自己脊背。

孫潤脊背一顫,依舊不敢動。那手推了幾下竟漸漸的往他身上移去。孫潤心中叫苦不迭。“小姐倒頑皮的緊,這可怎麽好。”隻得一隻手將被子緊緊裹在胸前,另一隻手輕輕將小姐的手往外推一推。

豈料小姐竟反手將他的手握住,跟著孫潤後頸一癢,隻覺得有人對著後頸輕輕嗬氣,孫潤渾身一顫,那手鬆開他的手,徑往他衣襟中探。孫潤心中大駭:“這小姐也忒大膽!”正要去推,那手竟移到他腰間,慢慢解他小衣。孫潤一個激靈,耳邊有人輕聲笑道:“玉郎,是我。”

孫潤受了平生最大的驚嚇,一個翻身,半坐起來。:“子~~~子瑜?!!你??你!!”

房內漆黑一團,隱約見身邊的人也半坐起來,聲音裏含著笑意道:“我什麽?”

孫潤待要問“怎麽是你”又要問“你來這裏做甚”又想問“你怎的好了”更想問“你怎麽知道是我”幾下一摻和,心裏琢磨了一陣,口中支吾了兩聲。蹦出來一句:“原來你病是裝的!”

劉璞認的幹脆:“玉郎你反應倒快。”

孫潤心中忽然雪亮:“是了,我說你怎麽好端端的病的快死了。不想娶我姊姊就想出這招。你倒舒坦,累的我被娘弄成這不倫不類的模樣,幹這些子不尷尬的事……呃,你你你~~~做甚麽?”

劉璞欺身過來,“做甚麽?今兒晚上你說我能做甚麽?”

孫潤幹笑:“子瑜兄說話越發的俏皮了。”

隻聽劉璞在耳邊輕聲道:“我是奉了老祖宗的令,把生米變成熟飯。”

孫潤又大驚,劉璞的一雙手竟又漸漸的移到身上來,忙用手擋住。“子,子瑜,這事情不當耍子。”

朦朧中劉璞的臉越來越近。“我原也沒要耍子。”

“子瑜這~~”孫潤眼前一黑,底下的話被堵住。口中劉璞溫滑的舌尖度進來,隻覺得天暈地轉,渾身酥軟,底下的事情就任憑他去了。





十六

卻說吳嫂跟張媽被太夫人派人賺去吃酒,吃到天漸明才踉蹌著回去,到新房前一推門,裏麵上了。還當是少爺夜裏要方便怕人瞧見圖的保險。伸手叩門道:是奴才們回來了。”隻聽裏頭應了一聲,一時房門打開,吳嫂張媽迎頭看見一件家常白色內袍衣襟半敞,嚇了一跳:“小祖宗,被他家人看到可不好了!”一抬頭看見臉,直了眼,轉身往門外摸。身後人道:“是新房,沒走錯。”

兩個養娘酒還在頭上有些迷糊。回身問:“你是哪個,如何在新房裏?”

那人讓開身,吳嫂跟張媽一眼望到床上,頓時如雷打的鴨子,一道霹靂在天上炸開來。

天一大早,老太太安插在新房外的探子就一溜煙的報喜。“老太太英明!璞少爺昨兒晚上在新房裏呆了一夜。今兒一大早那兩個婆子回去,暈了一雙。方才剛醒,兔子似的跑出大門去了。”

老太太大悅:“好的很,這下子我看那孫寡婦還有什麽錦囊計好搗鼓。”

劉玄同夫人在旁邊聽著,也自喜悅。

約莫過了五六個時辰,門口又有人來報說。“孫夫人坐頂小轎子,帶著個姑娘跟那兩個婆子上門來了。正在正廳裏不幹不淨地罵呢。”

老太太慢悠悠地道:“她倒還真敢來,玄兒,同你媳婦跟我走。咱到正廳去會會這個主兒。”

沒到正廳,孫寡婦的叫罵聲先傳過來:“天殺的沒天良的東西們,這頭上沒王法了!沒青天了!這種斷子絕孫的缺德事兒都做的出!……”一回頭,看見劉玄夫婦跟太夫人,一頭就對著劉夫人撞過來。“老娘跟你們拚了!”

幾個下人忙從半路截住。老太太扶著丫頭落座,厲聲道:“你這個女人好沒道理。看在兒女親家的麵子上須不同你計較。你女兒本是我劉家的人。如今成親又洞房天經地義。你沒老沒羞的混鬧個什麽!”


作者:佐藤明


2006-11-22 18:15   回複此發言

13 [貼文]鴛鴦譜 BY 大風刮過


孫寡婦兩隻血紅的眼睛豎起來:“天經地義?!我呸!!!你兒子定的是我女兒,如今又把我兒子X了還有臉講!我倒問問天下人是個什麽道理!”

劉玄搖頭道:“這女人瘋了!親家母你好端端的混扯什麽你兒子我兒子?”

孫寡婦的聲音驀然的更尖銳了:“XXX的東西們,有膽子拉屎沒膽子上糞!我兒子還同你兒子在房裏頭,這裏就兩眼一翻死不認帳了。我把你個XXXXX的~~~~”

太夫人用手拍桌子:“什麽體統!把這個瘋女人給我拉出去!你女兒珠姨是我家名正言順抬來拜堂洞房,你在這裏混扯個什麽你兒子!”

孫寡婦仰天大笑:“當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好,老娘就同你講道理!天下人都知道我孫胡氏就一男一女。”一伸手,扯過兩個養娘身邊的一個腫眼泡的女子,“這就是我家珠姨,你兒子新房裏的,可不就是我兒子玉郎!”





十七

這些年來,關於孫寡婦在女兒嫁到劉家的第二天就大鬧劉府一事怎樣收場有很多不同的版本。

版本一是孫寡婦被劉家的詩書之禮所打動,從此改邪歸正,終成一代賢良。

版本二是孫寡婦殺的劉家老少雞犬不留,從此亡命天涯。

版本三版本四……流傳的越發流傳,成了茶樓酒肆娛樂諸君的營生。孫劉兩家也確實在大鬧劉府的一個月後,變賣所有家產,同時遷往外地。

劉夫人現在提起兒子還是兩泡的辛酸眼淚。“怎麽辦,怎麽辦?就這麽著下去,連個後也沒有將來怎生的好?”

劉玄就歎氣:“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他死不改我也沒區處。就當沒養過他,一早死了!”

太夫人八十來歲的年紀底氣依然很足:“什麽叫當沒養過他?!有你這樣當爹的麽?!璞兒哪裏不替你長臉了?為官做宰,大學士府那麽氣派!不就一點子小毛病麽?用孫寡婦個道理,人要善變通。孫寡婦她都不愁,咱劉家又不隻有璞兒一個男丁你愁什麽。”

劉玄不敢頂撞母親,隻有搖頭。

當年往事,猶曆曆在目。

孫寡婦講出那件驚天動地的事情太夫人跟劉玄夫婦都不相信。疑惑要用事實驗證,劉老爺一馬當先,破開新房大門。結果真相果然就是真相。天地變色,風起雲湧。哭過暈過鬧過廝殺過後,劉玄真心實意地跟孫寡婦提議:“我一刀劈死這個孽障,大家幹淨!”

劉夫人連氣帶這樣一嚇,暈了。老太太叫:“使不得!”孫寡婦也叫:“使不得!”跟著擺出一篇道理。

“你兒子定了我女兒,又這麽著我兒子,你劈死他。我兒子女兒不是都落空?”

劉玄被問住了,道:“那要殺要剮親家母開口罷。”

孫寡婦經過思索鬥爭,最後開出價碼。“你兒子好那一口子,我女兒也不要他,隻是你要先給我女兒說個好婆家。我兒子一天不娶老婆,你兒子也一天不能成親。”

劉玄滿口應了。太夫人推本思源,這事情孫寡婦固然有份,自己也有緣故,劉璞更是主因。也應了。

新娘子變成小舅子這樁事情若漏出去,兩家麵子不保。珠姨也不好再嫁。孫劉兩家於是遷到京城。

劉璞同孫潤商議:”爹娘跟奶奶受了這樣大的驚嚇,若不做些事情讓他喜歡喜歡,也對不住這個孝字。日後也不好同他講價。”孫潤此時真正摸清劉璞的算盤,“底下那句才是你個實話罷。”

劉璞跟孫潤最後果然同榜中了進士,劉璞官至龍圖閣大學士,孫潤也入了翰林。

兒子登科,劉玄夫婦說不上是該喜還是該憂。劉璞有了學士府,自然不在家住。不在家,同孫潤住,看不見也安生;看不見,更憂心。

孫寡婦就勸解劉夫人:“桐樹跟楊樹遇著大風天,桐樹斷楊樹不斷。是為個甚麽緣故?楊樹柔軟,懂得跟著風向。所以人要善變通。”

珠姨的婚事是太夫人一手操辦的。“孫家這個小妮子,同她娘是一路的貨色,非要找個克的住她的,才是個道理。”珠姨最後終於做了驃騎先鋒的填房,這是後話不再提起。

孫寡婦封了誥命夫人後事事如意,但偶爾也有些小煩惱。

“玉郎啊!娘最近,有個事情一直在心裏頭沒拐過彎兒來。”

孫潤忙著幫劉璞抄文書,娘親的話隻幹應著。

孫寡婦回廊下望著兒子跟劉璞的背影思索她的煩心事。

“你說我究竟算是大學士的婆婆呢,還是丈母娘?”



——全文完——

所有跟帖: 

很雷人~最後那句也很逗樂 -99~- 給 99~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2/14/2009 postreply 13:01:39

迷茫了 -3845- 給 3845 發送悄悄話 3845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14/2009 postreply 16:05:48

其實這是《今古奇觀》中《喬太守亂點鴛鴦譜》改編的 -lelejiejie- 給 lelejiejie 發送悄悄話 (217 bytes) () 02/14/2009 postreply 18:43:56

回複:其實這是《今古奇觀》中《喬太守亂點鴛鴦譜》改編的 -土土媽- 給 土土媽 發送悄悄話 (26 bytes) () 02/15/2009 postreply 09:41:58

大風為什麽不試試別的文風呢? -七夕月- 給 七夕月 發送悄悄話 七夕月 的博客首頁 (4 bytes) () 02/15/2009 postreply 11:15:45

很喜歡大風的文,這風格正好 -穿腸散- 給 穿腸散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2/15/2009 postreply 14:56:56

唉,每次看完了,都象吃了隻蝴蝶一樣。。。 -尕尕- 給 尕尕 發送悄悄話 尕尕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16/2009 postreply 11:25:16

吃蝴蝶一樣是什麽味道啊? *$* <&%$163;*&>>?)"|%$ -王菲的寓言- 給 王菲的寓言 發送悄悄話 王菲的寓言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16/2009 postreply 13:07:08

隻可意會,不可言傳。想象一下那感覺。。。。 -尕尕- 給 尕尕 發送悄悄話 尕尕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16/2009 postreply 13:22:26

姐姐高人也! -王菲的寓言- 給 王菲的寓言 發送悄悄話 王菲的寓言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16/2009 postreply 13:47:57

其實,除了血壓高,什麽都不高。。。 -尕尕- 給 尕尕 發送悄悄話 尕尕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16/2009 postreply 14:16:15

謝謝轉文,還是最喜歡風大的又一春,經典啊~不好突破呀 -飛~- 給 飛~ 發送悄悄話 飛~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16/2009 postreply 15:57:22

很喜歡 -夏嵐- 給 夏嵐 發送悄悄話 夏嵐 的博客首頁 (18 bytes) () 02/16/2009 postreply 21:3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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