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殺》(中)作者:唐小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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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殺》 第六十章 春實
  皇上又道:“前日我去看荷華的小公主,見她頭上戴著紅梔子花兒,竟是你繡的,真是亂真啊。”
  甘棠笑道:“這隻是雕蟲小技罷了。隨便個人兒,假以時日,比甘棠好得多呢。”
  皇上道:“我有一幅扇麵還沒想好,山水看慣了。”
  甘棠會意,道:“皇上若不嫌棄,讓他們送過來就好。隻是要好些日子。”
  皇上笑道:“累了就歇息,不要忙出病來。”
  “就給皇上繡些活物花草可好?”甘棠道。
  “你繡什麽,也是好的。”皇上眯著細長眼兒,看著她笑道。
  甘棠讓皇上看得羞了,低下頭去。
  皇上道:“輦駕先回去罷。接我回去用膳。”
  有公公出去傳話,皇上與甘棠入屋歇息。
  皇上去後,甘棠又小睡片刻,這才起身。藏梅、抹雲過去,幫著梳洗。
  剛過了端午,甘棠身上日益倦怠,這天給皇上繡者扇麵兒,竟斜倚著板壁睡了。
  幾個宮女不免暗笑,忙過去扶著,讓躺下了。
  甘棠睡了一時,又醒來,問道:“我怎的就睡著了?”
  藏梅笑道:“主子這幾日睡得越發多了,身上都有些胖了呢。”
  甘棠道:“都說春困秋乏,也就這樣罷。”
  抹雲打外頭進來,道:“皇後請主子過去說話。”
  甘棠強打精神,讓藏梅擰了手巾來擦了臉。抹雲捧過奩盒,甘棠擺擺手道:“不用了。這樣清爽。”
  過去了,皇後娘娘驚道:“這幾天你總沒過來,我當這春上來人倦怠些。看你這麵色,怎這樣黃?身上倒有些肉了。”
  甘棠坐下,喘了幾口氣,才道:“可能這兩天繡活急了些,累著了也說不定。”
  一旁鄧姑姑瞧了會子,湊到皇後娘娘耳邊嘀咕了幾句。皇後娘娘愣了一瞬,便道:“我傳了太醫過來,給你瞧瞧。你現在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兒,可別鬧出什麽來。”
  又向旁邊人言道:“叫太醫令過來,不要旁人。”
  綠遍便出去了。
  一時。有宮人來報:“德妃娘娘來了。”
  皇後皺眉道:“偏這時候來,沒眼色。”,轉念一想,笑道:“叫她進來罷,說不定有好事兒,也叫她聽聽。”
  甘棠也聽出了什麽,心裏陰晴不定,喜憂參半。
  德妃娘娘進來,作勢俯身給皇後娘娘請安,眼睛卻直盯著皇後娘娘,待皇後因著她的身孕說免。
  皇後眼裏含笑,靜靜瞧著她。德妃隻好使勁彎下腰去,施了禮。
  德妃坐下,甘棠又給德妃請安。
  德妃娘娘笑道:“這位妹妹也在呢。難得多個人說話。”
  皇後娘娘道:“甘棠身上覺著不對,我叫了太醫過來了。”
  德妃“喔”了一聲,轉視甘棠道:“多半是皇上眷顧得多了,累著了妹妹。我如今身子笨重,也無法為妹妹分憂。”
  皇後娘娘笑道:“德妃不必憂心,別傷了胎氣。我這幾日就給皇上挑些有才有貌的送去,你放心就是了。”
  德妃臉上就不好看了。
  綠遍進來,道:“太醫令在門外候著了。”
  皇後娘娘點頭,一邊宮女將紗帳金鉤鬆了,遮了裏頭。抬過錦屏,讓甘棠坐於屏北。
  太醫令進來,給皇後娘娘叩頭請安。過去坐了屏南。
  一宮女抬起甘棠臂膊,將袖子捋至肘,輕擱在屏邊高幾錦墊上,又覆上一輕羅布。
  太醫令便搭上兩指,試脈。片刻,甘棠就覺太醫令兩指輕顫,倏忽才平穩了。
  甘棠心裏也是有數的,倒不覺著怕。
  太醫令收了手,複走到堂中站著。
  皇後娘娘問道:“這位季婕妤身子有礙麽?”
  太醫令聽是位婕妤主子,忙朝甘棠這邊拜見了,道:“主子恕不知之罪罷。”
  甘棠道:“還是回皇後娘娘的話罷。”
  太醫令道:“這位婕妤主子有喜已要倆月了。”
  德妃娘娘聽了這話,摸著自己的肚子,心沉了下去。
  皇後娘娘卻打心裏高興,忙叫甘棠回來坐著。又恐她閃了腰,叫芳郊過去小心攙扶,令綠遍過去打扇,別熱著,又不讓扇厲害了,恐扇冷了,再染病症。
  仍是綠遍送太醫令出去了。
  皇後娘娘讓鄧姑姑親自到清袖堂去,叮囑宮女、公公們話,要她們務必盡心。
  對甘棠帶進來的抹雲道:“你是甘棠身邊侍侯的罷?一定伺候好了,不要讓你們主子不高興。那時我是不饒的。日後自有你們的好處。”
  抹雲道:“謹遵皇後娘娘的話。娘娘放心。”
  德妃在一邊也說了幾句好聽的話,便辭去了。
  皇後娘娘眼看她腆腹出去,言道:“德妃畢竟老了,也該和那兩個公主好好享天倫之樂。”
  甘棠又和娘娘說了一會子話,便告退回去。皇後讓抹雲好生扶著,又喚了兩個宮女跟著,直送到清袖堂才回去了。
  堂裏的宮人早知道了,都給主子道喜。
  藏梅笑道:“怪道外頭那兩棵石榴樹今年花開得好,竟應到了這上頭。”
  眾人皆回頭看那石榴樹,一朵朵火紅,還有並蒂的。有的已帶了果子。
  甘棠心裏有事,麵上也沒有多大的喜,由抹雲扶著,回屋裏躺下了。
  抹雲小聲道:“主子想什麽吃?我去叫他們做來。”
  甘棠想想,笑道:“真是有一樣。”
  抹雲道:“什麽?我這就去。”
  甘棠搖搖頭,道:“東西不值錢,也不費力做來。就是那蘋果樹上才長出來的小果子。鴿蛋般大,酸酸澀澀,倒好吃。那還是在家中時,後園裏一棵老樹上見年地長。等不到大,就讓我們一班人吃光了。如今家裏人都進了京,那樹也不知怎樣了。”
  抹雲勸道:“都是一棵老樹,底下盤根錯節,自然要活多少年的。你還是放寬了心。”
  甘棠抹抹眼角的淚,睡過去了。
  抹雲出去,叫藏梅進來伺候主子要水,便去跟幾個公公打聽宮裏哪裏有才長的澀果子。
  正說著話,皇上駕到。
  見甘棠睡著,道:“朕在外間坐坐。可想什麽吃?”
  抹雲一旁俯首言道:“剛才說想蘋果樹上的澀果子吃了,還沒出去淘換。”
  皇上笑道:“德妃前幾年也吃過這個。園裏沒有種,倒是太後那邊的雍藻宮有兩棵,陸才人的拈芳堂也有一棵,隻是小,結的果子也少。,倒是比雍藻宮近。你先到拈芳堂去找來。”
  抹雲退出去,叫上了一個宮女,去了。
  皇上見桌上就擺著荷葉邊的竹編針線籃子,那幅扇麵就放在上頭,順手拿起來看:上頭沒有先描上樣子,已繡上了兩三朵明黃的菊花,兩朵含苞,一朵怒放,花芯上有兩個瓢蟲,一個使勁抓住了兩根花蕊,要上去,一個振開了淡青的小翅,欲飛。
  皇上自語笑道:“難為你怎麽想來?”
  屋裏的甘棠聽見了,就起來了。欲待俯身請安,皇上攙了,道:“你既有了喜,這些俗禮就免了。”
  甘棠臉上紅了,就掩飾著坐了。
  一時,抹雲手中端著托盤,打外頭進來。揭開布子,是十幾個青澀的小蘋果。道:“都洗了幾遍了,主子這時候吃?”
  甘棠含羞拿起一個,輕咬了一口,道:“澀澀的,倒能提神。”
  皇上見了,也拿了一個,嚐了一口,道:“這不熟的果子自有不熟的味道。”竟將一個吃盡了。
  
  
《宮殺》 第六十一章 水落
  甘棠勸道:“總是不熟的東西,皇上不要吃壞了肚子。”
  皇上笑道:“愛妃放心,太後娘娘那邊還有,多著呢。”
  甘棠也笑了,道:“甘棠哪裏是這樣的人。若沒有妨礙,皇上吃多少,我也高興。別說我竟喜歡這些上不得台麵的東西吃。”
  皇上道:“你還能依著性子吃些這個,也是你的福氣。”
  甘棠知道皇上心裏也有不自在,不好說什麽,隻拿起一個果子放到他手裏,道:“皇上再吃一個。”
  皇上握著甘棠的手,一陣子才放開了。
  次日,皇後娘娘要人帶過話來,說要覺著還好,就一同過去雍藻宮。
  甘棠不好推辭,雖覺著有些幹嘔,吃了個酸果子,也就好受了。
  到了雍藻宮,有幾個姑姑模樣的出來,扶著皇後娘娘、季婕妤進去了。
  請安畢,皇後娘娘指著炕桌上放著的一個剔紅插屏道:“前頭沒見太後娘娘有這樣的東西。”
  太後娘娘道:“是皇上才叫人送過來。”
  皇後笑道:“上頭這綠色的是碧玉?”
  太後搖搖頭,道:“是綠凍石。白的是象牙。”
  皇後過去摸了摸,道:“這兩隻白鶴嵌得好。意思也好。”
  太後麵上倒呈現不悅之色,道:“哀家竟到了延年的時候了。”
  讓宮人收了,說:“找個地腳兒放著,別擱在我眼前頭。”
  又轉視甘棠笑道:“皇後娘娘說你有了喜了?”
  甘棠有些不好意思,垂下頭,道:“太醫令給把的脈,說是有了。”
  皇後娘娘瞧著,道:“都要做娘的人了,還羞答答的。不象有些人,見天腆著肚子到園裏晃悠。”
  太後娘娘知道她是拿德妃說事,道:“說她作甚?白玷汙了你的體麵。她就是生出十個皇子來,也沒有一個太子。”
  甘棠心道:那我呢?德妃原是宮女的出身,和我一樣。仰仗著皇上,不過那陣熱乎勁兒過去了,也就像平常的人一樣了。仰仗著皇後娘娘,也是這幾個月罷了,待生產了,便成了眼中釘、肉中刺,多活一日,也是礙人眼罷了。
  皇後娘娘聽了太後的話,並不言語,看看甘棠。
  甘棠知道自己在,她們不好說話,便起身道:“太後娘娘、皇後娘娘說著話兒,我到後園中略散散。”
  太後笑道:“也好。叫她們給打著飛蟲子,別鑽到衣領裏去。”
  皇後一邊也說道:“拿上一個家什,你喜歡那澀果子,叫她們摘些。”
  太後又叫身邊跟上兩個人,一個穿著湖綠的綢褲,一個竟是去了的賢妃娘娘的抱錦。
  到了後園,雖還是春裏,甘棠覺著有些曬著眼,便在一八角小涼亭裏坐著,叫藏梅及那個太後的宮女去樹下摘果子。
  待看不見她們二人,甘棠轉頭對抱錦笑道:“抱錦姐姐還記得我?”
  抱錦雙膝跪下,哭道:“知道早晚有人來問我,卻是你。你如今成了主子了,有話就說與你聽。”
  甘棠忙叫抹雲扶起她來,道:“你有話等到了我那邊,再說就是。這是哪裏?還不擦了淚去。”又見她臉上胭脂讓淚衝開了,就叫她回去了,道:“就說我想口茶喝了。”
  抱錦抹著眼去了。
  抹雲拿把撒扇,微微扇著,趕蟲子。道:“這就是那個告了賢妃娘娘的抱錦?”
  甘棠點點頭,道:“你看她怎樣呢?”
  抱錦思量了一會子,道:“看她臉上,該不是那種見利忘義的人。”
  甘棠笑道:“你看誰是那小人呢?不過都是為了掙條命。”
  抹雲聽了,兀自站在那裏想事。
  藏梅已提著個小籃子過來,笑道:“專揀小的來摘。那個宮女還說‘你們主子要生個皇子了’,這樣喜歡酸口。”
  後頭的宮女也過來,手中還捧著一把。
  幾個人自在園中說笑。那邊,太後、皇後則又是另一番話了:
  太後道:“德妃快臨盆了罷?”
  皇後不屑道:“我懶怠問這事,自有內侍房的安排。”
  太後道:“也是德妃不足為慮,不然就要給內侍房墊話了。”
  皇後知道她的意思,道:“娘娘放心,待甘棠這胎下來。我收了自己膝下,她們那一班人也就灰了心了。”
  太後憂心道:“你可知她是懷了男胎?”
  皇後道:“太醫令說再過些日子。再說,還有幾個年紀輕的,也不隻靠著她一個。”
  “你也細心些,聽著皇上對她也恩厚。待她翅子硬了,小心閃了你這娘娘。”太後眼睨著皇後道。
  皇後道:“別人與我爭寵,我自然要想了法子壓她下去。她?到時候自己就喘夠了氣兒,去了。若死不了,再送她一程。”
  太後道:“到時務必要幹淨,不要給人留下話把子。”又道:“倒還有一件事問你,前頭——”正巧看見宮人攙著甘棠進來。
  太後、皇後便笑道:“果子可口?酸杏也快下來了。”
  甘棠親捧上一盤果子,道:“太後娘娘、皇後娘娘也嚐嚐?”
  太後擺手道:“我怕酸,不敢吃。”
  皇後也笑道:“也就你喜歡吃這口,都拿回去就是了。”
  甘棠笑道:“太後娘娘不要心裏舍不得,秋上吃不著好果子了。”
  太後道:“種上那幾棵樹,不過貪戀看枝蘋果花兒,與花樹上開的花兒是不同的。”
  晌午,這婆媳們就一處吃飯。飯畢,太後娘娘照例去佛堂頌經,皇後娘娘與甘棠便回去了。
  甘棠進了清袖堂,見多了幾個公公在中庭迎著。便道:“敬事房又叫了人過來?”
  有個便道:“皇上說季婕妤吃膳房傳過來的飯菜,怕半路上冷了,壞了肚子。叫敬事房挑了我們三個過來,伺候主子的飲食。過後再回去,也不算違了宮律。”
  甘棠點頭,便進去了。
  皇後娘娘回了鳳坤宮,剛坐下。雍藻宮就遣了人過來。
  皇後道:“太後有話?”
  那宮人道:“太後娘娘說你這邊有個叫‘攸兒’的,若還是平常的宮女,就叫她到太後娘娘那邊伺候罷。”
  皇後娘娘道:“太後怎知道她?剛才怎麽不說?”
  宮人道:“太後也是才想起來。打發我過來說這幾句話,別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皇後思量了半天,也想不出來,道:“也不是多麽得心的人兒,隻是如今不在我這宮裏,早給了旁人了。過了這些時候,倒想不起是在哪處。等我傳了喬姑姑過來,問明了,叫過來,就給太後娘娘送過去。”
  那宮人便回去了。
  皇後就叫身邊的人到張婕妤那邊傳攸兒過來。
  一會子,攸兒進來了。給皇後娘娘請了安,就束手站在那兒。
  皇後娘娘溫和地笑道:“攸兒在婕妤那邊還好?”
  攸兒恭敬答到:“回皇後娘娘話,攸兒好。婕妤主子人和氣,對下頭人好。”
  皇後娘娘點點頭,道:“你如今在那邊管著什麽事?”
  攸兒道:“先是做些雜事,現在給主子繡繡縫縫,也跟著出去。”
  皇後笑道:“倒好,你也是那手巧的人兒。才先你是繡房裏頭的人,是整日繡花,還是也有空出來走走?”
  攸兒道:“在屋裏的時候多,有時候也聽差遣,到各處去送繡活。”
  皇後娘娘頷首,道:“這樣說來,你也能認識幾個宮裏的嬪妃娘娘了。”
  攸兒聽了此話,暗暗思量,道:“給這些主子、娘娘的繡活,姑姑多親自領了人去。我就給稍平常的小主子送過東西。”
  皇後娘娘聽她這樣說話,索性道:“你可和如今的太後娘娘有淵源?”
  
  
《宮殺》 第六十二章 石藏
  攸兒心中一緊,答道:“皇後娘娘說笑了,攸兒前頭連個婕妤主子也是鮮見的。哪裏能有榮幸拜見太後娘娘。”
  皇後娘娘見問不出什麽,二則太後也算自己的娘家人,裏頭真有什麽大事,也不會背地裏捅自己的暗刀子。
  便道:“太後知道了你,要你過去服侍。你可願?”
  攸兒心裏千思萬轉,心道:在張婕妤那邊,也不常見到皇上。偶或見了,皇上全然已忘了自己當日給他斟酒的那回,拿自己當平常人了。既如此,就去吧。前頭與太後有過交結,過去了,自有一番道理。
  便道:“攸兒一個奴婢,萬事聽憑娘娘做主。”
  皇後娘娘道:“你且回去,不必聲張。我自遣人過去喚你。”
  攸兒便退出去了。
  芳郊、綠遍伺候皇後娘娘換了衣裳,卸了釵環,她便歪在床上想事,片刻,也就睡了。
  次日,皇後娘娘便遣了喬姑姑挑了一個宮女去調了攸兒。張婕妤雖因著季婕妤的幾句話,對攸兒另眼看待,到底不是知根知底的,也就隨她去了,心裏也不想別的。
  恰巧甘棠這日覺著身上還爽快,便與抹雲、藏梅到張婕妤那邊說話。
  見尋不到攸兒,甘棠便問:“那個攸兒怎不在屋裏?”
  張婕妤笑道:“看我竟忘了和你說這檔子子事。喬姑姑領了一個宮女過來,換了攸兒去了。”
  甘棠一驚,道:“說調她去哪裏?”
  張婕妤見她這樣,也驚了,道:“我也沒問。看你竟這樣了,我叫人過去問喬姑姑罷?”
  甘棠也覺自己不妥,遂笑道:“是我性情急躁了。隻是想問她針線上的話,不在也就罷了。再問別人就是。”
  張婕妤還待問的,有嬤嬤抱著小公主進來了,張開兩手要娘親抱。
  甘棠看著她們娘倆的耳鬢腮摩的樣子,心裏倒也想起了許多事,眼角就流下淚來,轉過臉去偷著抹了。
  張婕妤也看見了,便遣了屋裏人出去,低聲問道:“你可做好了打算?”
  甘棠道:“姐姐說什麽事?”
  張婕妤冷笑道:“妹妹與姐姐是一樣的人,把肚子借給人家罷了。對姐姐還有說不得的話不成麽?”
  甘棠見她如此說話,便道:“妹妹還有不知的嗎?隻是又能怎樣?若菩薩可憐,就讓我也生一位公主;若不憐惜,叫我跳到火坑裏去,我也隻好走那一步。”
  張婕妤幾步出去,叫兩個宮女到大門外守著,“要有人來,說小公主撕鬧了半天,才睡了。”又讓別的人到偏院裏歇著,才回來。
  握著甘棠的手道:“姐姐定要生個皇子才好。”
  甘棠笑道:“姐姐說這話,是甘棠哪裏惹怒了姐姐?”
  張婕妤道:“你與我不同。皇上對你處處眷顧,可見對你自有一分情義。我也就靠了小公主,能見上皇上幾眼。好歹和我說句話,也是句句離不得她,我還奢望什麽?你還是好好謀劃,不要讓皇後稱了意。有了皇兒,再封了妃,俱事提防,不讓皇後捏了你的錯處,皇上又寵著,你也就苦盡甘來了。”
  甘棠心道:你諸事想得周全,不說自己的病,單說那皇後,豈是揪了錯兒才下手,後頭又有太後站著。
  言道:“甘棠謝謝姐姐為妹妹盤算,隻是聽天命罷。我沒有靠山,單指望皇上,他心裏還裝著多少人呢?走一步看一步罷。到時候就和姐姐商議。”
  張婕妤見她這樣柔弱,多少話也是白講,歎口氣,也就不說了。
  又坐了片刻,甘棠告乏回去了。
  走在路上,對藏梅道:“你倒去找往日的姐妹們隨口問問,那喬姑姑到哪處了。一塊過來的姐妹,好歹知道去了哪裏,心裏有數。也別說是我讓你問。”
  藏梅去了,抹雲扶著甘棠回了清袖堂。見種上的苗子都發了小葉,兩人心裏喜歡,便叫宮人搬出竹榻,在陰涼處躺著,看這青色。
  抹雲在榻下凳上坐著,做著針線,陪甘棠說話:“主子要找了攸兒過來麽?”
  甘棠看著榻旁小杏樹的葉子,道:“我前頭是這麽想來,隻怕攸兒回不來了。”
  抹雲不明白,道:“有什麽?不過是個平常的人,在皇後娘娘麵前說句話,也就叫了過來。”
  甘棠道:“我也幾年不和她一處了,想來人大了,心也大了。日後也就明白了。”
  過了會子,藏梅回來了,言道:“主子托付的事倒好打聽,喬姑姑領著到雍藻宮去了。”
  甘棠初聞此言,倒還心寧。隻是一路思量下去,竟全身發冷。還是自己寬慰著:攸兒那樣的可人兒,倒不至於。心裏稍定,還是有一絲疑惑。
  在榻上輾轉,未曾閉閉眼。
  過了幾日,雍藻宮那邊遣了兩個人過來送果子。甘棠特叫她們進來說話,正是抱錦並一個嬤嬤。叫藏梅帶了嬤嬤下去喝茶,又叫抹雲給抱錦搬了凳子坐。
  抱錦抹著眼淚,開始說起來:“我們娘娘有一個掐絲黃瑪瑙的掛瓶,平日都好好地掛在牆上,有時娘娘喜歡了,也插上幾枝新鮮花兒,倒上水。雖不比別的,到底是皇上親雕的,送了娘娘,說娘娘就如那塊黃瑪瑙裏頭的一顆水珠兒一般,娘娘就也極愛,不插花的時候,也倒進水去,怕裏頭的水沒了。”
  甘棠這才知道了,怪不得當日裏自己疑惑,隻是沒問這些。
  抱錦接過抹雲遞過的手巾,擦了淚,又道:“就是甘棠,不、是婕妤主子去了太妃那邊去了後,一日,我看瓶裏的水少了,就稟了娘娘知道,搬過矮凳子,端了水,想給灌上。就見瓶上裂了一道口子,忙告訴了娘娘,娘娘也害怕,叫我取下來看。沒想小心翼翼取了下來,還未到娘娘身邊,已經裂開來,掉到地上,碎成了幾塊了。我隻跪在地上哭。娘娘也急眼,可一時也找不出使壞的人。原想著叫娘娘的娘家人在外頭好歹淘換個一樣的來。黃瑪瑙常見,唯裏頭有水的難找,找到一兩塊,裏頭的水珠子不是大了,就是小了,總是不順意。總過了好些日子,才得了一塊,雕成了掛瓶,送了進來。不近前細看,倒也看不出來。娘娘這才放下了心。沒成想,那天皇上過來,直奔了那掛瓶,瞧了片刻,一語不講,就撂下娘娘起駕走了。就聽別處的娘娘、主子傳言說賢妃娘娘惱怒皇上不常到翠微宮來,把掛瓶摔碎了,事後又做了假的掛上了。娘娘性子倔,不願到皇上麵前辯解,隻道皇上不會信讒言。又一日,幾個公公到了翠微宮後園裏,隻挖了兩處,就掘出了掛瓶的碎塊,包了就去了。娘娘坐在宮裏,也不流淚,隻說了句‘恩愛了這幾年,也就這般下場’,再不言語。後來,就頒了旨,廢了賢妃的名號,貶為貴人,遷出了翠微宮。原宮裏的公公、宮女都散了,娘娘強留下了扶素在身邊,又要我,姑姑們再不願,隻撥過兩個小的跟著。就叫我到了雍藻宮。再見到前頭翠微宮裏姐妹,就講是我從中壞事。奴婢雖說到了雍藻宮,可也是上頭安排,我又怎樣?隻是再辯不清。隻想著等娘娘好了,就再把我要過去,也還了我的清白。後來,娘娘卻薨了,我也灰了心。既見著了主子你,好歹也是上頭的人了,你倒說句話,抱錦可是那樣的人嗎?”說罷,哭得再坐不住,跪在了地上。
  
  
《宮殺》 第六十三章 伏湧
  甘棠聽了,頓時明白賢妃為甚失寵於皇上,多年的蜜義因著一個黃瑪瑙掛屏就散了。
  待抱錦哭夠了,甘棠勸道:“既已這樣,你也不要傷心過了,賢妃去了,已是回不來。叫人瞧著也說你拿巧。”
  抹雲一旁道:“回去就說你失手把婕妤一個盛果子的碟子打了,眼睛揉成那樣,不好就到太後眼前去。”
  抱錦哽咽道:“不怕的,今天不該我當值,是碰巧那宮女身上不好了,找了我替的。”
  那嬤嬤上來,抱錦便跟著回去了。
  抹雲道:“竟是誰嫁禍了抱錦呢?”
  甘棠眼望他處,幽幽說道:“你倒是猜來我看看。”
  抹雲沉吟半晌,道:“是太後罷?”
  甘棠笑道:“自是太後了。抱錦和太後沒有什麽牽扯,巴巴地把人要了去,滿宮裏瞧著,給誰看呢?”
  抹雲又道:“那又是誰通風報信呢?”
  甘棠道:“太後把誰叫了去了?”
  抹雲驚道:“竟是她麽?素日裏聽主子說的,她竟是水晶一樣的人兒,怎做出這般下作的事?”
  甘棠想想,笑道:“可是她的心願大,也是無奈。這紅牆大院裏頭,誰不是為了自個的事?人人都有一份心思罷了。”
  抹雲道:“那張婕妤倒是為了主子好,那樣地勸主子。”
  甘棠笑笑,道:“你在太妃那裏也呆了一些年了,竟還不能琢磨人的心思。”
  抹雲看著主子,心猶不解。
  甘棠道:“她恨著娘娘呢。把她一家子人挾持著,防她半途有變。好歹遂了心願,自然要想法子還了這筆帳。她是不指望了自己,攛掇了別人上去,樂得一邊隔岸觀火。再怎樣,也燒不到自己身上。”
  有宮人進來說,內務府公公把夏天衣裳的分例送過來了。甘棠點頭,向抹雲道:“你去點收,挑幾匹好看的拿進來我看看就夠了。”
  抹雲應聲出去。半刻回來,後頭跟著幾個宮人將六七匹紗放在桌上。
  抹雲笑道:“素紗、雲紗、閃色紗、織金紗、遍地金紗、織金妝花紗各三匹。我挑了這幾樣顏色素淡的,主子瞧瞧。”
  甘棠起身過去,摸著一匹綠妝花瓔珞裙紗,道:“這個倒是素淨,就是顏色老了些。”
  抹雲笑道:“還有一匹粉的。”叫人取來看。
  甘棠看了,笑道:“這個好些,做衫做裙都好。隻是缺披帛的料子。”
  抹雲道:“那公公們說,披帛的紗要等鬆江那邊的貢物。還要兩三天。”
  甘棠笑道:“餘下的,你們挑舒心的也做上兩件,放著還要瞅天好天孬的,出去晾曬。隻是隻在這裏穿穿,出去了,還要換上平常的衣裳,省得人家閑話。”
  她們堂內堂外的得了信兒,忙進來謝了主子,自去挑選。
  甘棠對抹雲道:“你既喜歡這些,從裏頭拿上就是。”
  抹雲笑受了。挑了兩匹拿回房去,又讓藏梅來挑了。
  藏梅笑道:“主子也忒大方了,把自己分例上的也給了我們。”
  甘棠笑道:“這就虧待了你了。想你在鳳坤宮那邊,什麽好的沒有穿過。”
  藏梅道:“皇後娘娘倒也願意打扮我們下頭人,隻是總想給什麽就給什麽,好歹穿上了,中意不中意的,皇後聽不得一個不字。有一回,給做了衣裳,一個叫喜穗的好幾天沒上身穿,皇後就嫌她心大了,打發她到小膳房專管燒火。每日裏累死累活的,管事公公也沒有好言語。”
  甘棠笑道:“這才幾天工夫,竟說皇後娘娘的不是,等我在娘娘麵前給你告上一狀,你就等著提鈴罷。”
  藏梅伸伸舌頭,捧著兩匹紗下去了。
  一月夜,德妃誕下皇子,皇上龍心大悅,這日來到雍藻宮與太後娘娘、皇後娘娘閑話。
  太後道:“德妃身子還好?路遠,哀家也不想動。”
  皇後轉向皇上道:“這兩日我也忙這宮中事務,未及過去探看,皇上是每日過去幾趟,自比孩兒清楚。”
  皇上笑道:“她還好。說誕子前夜做了一夢:漫天星鬥,忽一輪紅日躍出雲海,星鬥都不見了,又聽見公雞啼曉。”
  皇後撇嘴道:“我母親誕我二弟前也做了夢:一無角白龍與一大蟒相鬥,龍勝,化做紅日,直奔到我母腹部。我二弟自那年從馬上摔下,在床上躺了幾年了。”
  太後道:“這種奇夢,有真做的,也有為著事詐稱的,何足稱奇。”
  見皇上麵色稍變,太後又道:“這德妃也是有福,給這宮裏又添一丁。”
  皇上便道:“德妃已誕兩位公主、一位皇子,是否該擢升皇貴妃之職?也好幫皇後處置宮裏繁瑣事務?”
  皇後向太後看了一眼,太後與之對視一眼,笑道:“這倒是好事。宮裏也多時沒有進行這樣的冊封大典,正好借喜事兒熱鬧熱鬧。”
  皇上聽了,隻當十分有八分準了,麵上便呈喜色。
  太後又道:“隻是一件,皇上還要自己拿主意:自古為著剛落地的孩子康健,能順順溜溜地長大成人,莫不想法子,不把太多的嬌寵添了他身上。前頭夭了兩個,誰敢說不是我們做錯了一步?照我的意思,冊是冊,隻等他長大了,立穩了腳跟子,皇上但冊無妨,也不用來問了我,和皇後商議就是。若皇上還是想冊,就冊。哀家也不說別的,皇上自己裁奪便是。”
  皇後聽見太後前頭幾句話,本就坐不住了,幾欲張口反駁。待聽了後頭的話,才舒了心。笑著聽太後一句句說。
  皇上此時也沒了主意,太後句句在理,夭了的兩位皇子落地時也是身子好,一個未到兩歲沒了,一個是五歲上。
  皇後見狀,道:“德妃確是德才兼備,又是有福之人,臣妾自歎不如。皇上若沒了正主意,倒是回去問問德妃,她是想先換了金印,還是顧慮著別的,日後再冊。”
  太後笑道:“皇後說的極是。畢竟是她的骨肉,自比我們一幹人清楚。”
  皇上心裏清楚,這太後、正妻是不想冊的,倒把這船舵扔了自己。
  悶悶回去了。
  過了幾日,皇上去看小皇子,便向德妃提及此事。
  德妃深恨兩位娘娘阻著自己,又不好說別的,隻向皇上泣道:“皇上但凡對我有情,不要忘了方才的話。待孩兒長大,必要冊封了臣妾,以後也好給孩子名分,不讓他人欺負。”
  皇上也覺有愧,好言相勸一番,指前朝有事去了。
  德妃猶自憤恨不已,暗自思量。
  甘棠每日在堂中,或走走,或坐,或躺,到了十五,就過去給皇後娘娘請安。太後娘娘那邊早發話,年紀大了,耐不得煩,除大日子裏,不讓眾妃嬪過去。
  雖每日裏頭,皇後娘娘遣過幾個穩婆子過來,和甘棠說些注意的事情,隔上幾日,有太醫過來請脈。甘棠還是愈加思念娘親。
  這日,手中攥著娘親的玉耳環,不免又落下淚來。
  抹雲勸道:“主子還是往好事上想想,待產下了皇子,封了皇妃,家裏就能過來人了。再等幾月就是了。”
  甘棠苦笑道:“我是怕等不到幾月啊。”
  抹雲驚道:“主子覺著身上不好麽?”
  
  
《宮殺》 第六十四章 岔子
  甘棠搖搖頭,道:“倒還好。要有什麽岔子,早讓太醫用上藥了。就怕天冷了,就不好了。”
  抹雲急道:“照主子的日子,那時豈不要壞了事?”
  甘棠慢慢言道:“那就隻好另打主意了。”
  抹雲道:“不妨找皇後娘娘說說去。”
  甘棠笑道:“讓娘娘為我破這個例,好比登天。我已然有孕,皇後厚待於我,也就是給人看看。”轉視窗外,道:“那南瓜大了些了。”
  抹雲道:“是呢。一天天見長了。”
  “你去給我找把尖頭的刀子過來。“甘棠沉聲說道。
  抹雲疑道:“主子要做什麽?萬不要莽撞。”
  “好歹到了這天,我怎會讓自己受過的苦毀於一旦?拿來就是。”甘棠笑道。
  抹雲出去,叫個宮女到小膳房取來剔骨尖刀。甘棠擎刀在手,道:“不知好用否。”便起身出去。抹雲也忙跟著到了中庭。
  甘棠站在瓜架之下,抬頭看著架上綴著的幾個扁圓的南瓜。
  抹雲放下心來,笑道:“主子心急了。要過了夏天才好呢,才這樣大。”
  甘棠道:“這就大了呢。”
  待要伸手上去,又怕動了胎氣,便叫了兩個公公進來,令其小心將瓜架拆了幾根竹竿,卸了兩根瓜蔓下來,上頭有三個小南瓜,拳頭大小。
  甘棠拿刀在上頭試了,道:“雖尖,卻是扁的。取個尖頭的金簪子過來。”
  抹雲不明就裏,還是回屋裏,開了匣子,拿了一根小簪頭的簪子過來。
  甘棠接過,略想片刻,便在瓜上輕輕劃刻起來。待甘棠刻完了,抹雲小心捧起來看,竟是一首七言律詩:
  雨打殘花重,雲重咽管弦。
  小燕簷下避,濕羽老燕憐。
  盤桓疊石邊,猶待家書至。
  殘妝懶卸罷,輾轉清淚眠。
  抹雲道:“主子寫來,給誰看呢?”
  甘棠笑道:“有心人自會看,無心人指給他看,看了也是白看。”
  又在另兩個上劃寫:
  一首絕句:風冷鵲聲啼,天高花影靜。
  孤燈殘月硬,卻念依懷暖。
  一曲“望江南”:著錦羅,徘徊嬋娟下。千般嬌呼終不見,空落伊人心更愁。眉皺思不休。
  抹雲問道:“皇上要來了,就給看麽?”
  甘棠道:“那反而費了我的工夫。叫他們休整好了,把這幾個先放葉子上頭,不要讓人瞧見了。”
  抹雲便吩咐下去,甘棠回屋歇息。
  到了晚上,皇上也沒有過來找甘棠敘話。甘棠覺著無趣,便出去散散。遠遠瞧著幾個男服打扮的人,跟在幾個公公、宮女後頭往鳳坤宮那邊過去。
  藏梅一旁道:“後頭跟著的是太醫院的人。皇後娘娘竟有恙麽?這樣天色,去叫太醫過來,不平常。”
  抹雲笑道:“你還不知這宮裏的娘娘們,無病還要一天兩頓地進藥,若真有一點子頭疼腦熱,更要咋呼得所有人知道她的嬌貴身子。這皇後也是一樣。”
  藏梅笑道:“聽著倒像姐姐是鳳坤宮裏出來的,我反倒是外行了。”
  一幹人都笑了。
  次日一早,正是十五,抹雲、藏梅攙著甘棠,後頭又跟著兩個宮女,捧著紈扇、手巾等物往鳳坤宮這邊過來。
  鳳坤宮外頭竟停著皇上的玉輦,宮門外肅立著十幾個公公。
  見甘棠她們過來,有鳳坤宮的姑姑迎過來,道:“請季婕妤先回去,皇上過來,與皇後娘娘商議事呢。今日的請安就免了。”
  又有幾位娘娘、主子過來,見狀,撇撇嘴,便回去了。
  甘棠便與張婕妤一同回去。
  張婕妤道:“幾天不見妹妹,這身子已顯了。”
  甘棠麵上見紅,道:“這還是新做的一條裙子,那些眼見著瘦了些。”
  張婕妤笑道:“咱們這位娘娘不知又要鬧什麽了,皇上連正經的大朝也放下了,這樣早的過來。”
  甘棠心裏也是疑惑,拿不準皇後這樣勞師動眾所為何事。
  回到清袖堂,悶悶坐著,叫藏梅拿過琉璃罐子來看。
  藏梅道:“這喜子有心呢,每每不知爬去了哪裏,還是再回來。”
  甘棠道:“這是它的聰明,知道這裏是它的好地兒,別的大蟲子犯不著它。又長了一些了。”
  藏梅笑道:“腳還是短短的,身子倒像粒大豆子。”
  甘棠雖有時閑了,叫她們給拿過來看一眼,到底心裏還是有些不舒坦,道:“難得它的忠心,還在這裏。再過了這年,明年驚蟄之時,不知我還在不在了,它再回來,也就看不見舊主了。”
  藏梅勸道:“主子怎麽這麽說。主子宅心仁厚,該是吉人天象,誰知道後頭的事呢?”
  甘棠搖搖頭,不語。
  剛吃了一點點心,外頭宮人進來,道:“皇上輦駕往這邊過來了。”
  甘棠便起身,對鏡抿了頭發,抹雲給整了衣裳,又給披上了披帛。
  幾個人到了堂外,輦駕已停下了。甘棠欲跪,皇上已過來,笑道:“你身子重了,以後就免了這俗禮。”
  進了堂內,皇上還是在瓜架下坐了,與甘棠說笑。
  甘棠見皇上這般好興致,笑道:“皇上必有了什麽樂事,說出來,也讓甘棠樂樂。”
  皇上笑道:“真是有一件大樂事,不止朕要樂,滿宮裏都要樂呢。”
  拉著甘棠的手道:“朕的皇後娘娘有喜了。”
  甘棠迎麵正對著大太陽,刺眼得很,不免閉上了眼睛,身子稍晃,拿手遮住,停了一會子,才道:“如今日頭就這樣毒了,曬得人頭暈。”
  皇上忙道:“還是到屋裏說話,你身子未免弱些。”
  宮人過來,扶甘棠進去了。皇上又陪著說了一會子話,道:“得到乾熙宮議事。”起駕去了。
  抹雲見主子精神不好,便攙著,到床上靠著坐了。
  抹雲知道她心裏的事,道:“主子且寬心,車到山前必有路。”
  甘棠笑笑,道:“你倒說皇後是個怎樣的人兒?”
  抹雲想想,道:“任性、跋扈,就是辦事不縝密。”
  甘棠笑道:“也是太後在後頭撐著,提攜。雖皇後已身懷有孕,必想到我這個多餘之人,隻是太後定會有顧慮。我還能過幾天消停日子。隻要別再別處出了什麽岔子,咱們還能一處呆著活幾天呢。”
  抹雲便悶悶的。
  過了幾天,甘棠過去給皇後請安。
  外頭傳話的宮女就不大待見這位婕妤主子,道:“皇後娘娘剛從外頭散了回來,想必正歇著,季婕妤還是再來。”
  甘棠不原和她們呱唕,便欲扭身回去。
  藏梅過去,拉了那宮女一邊去嘀咕了幾句,那人便勉強道:“上頭傳了話,我們就隻好攔著。我再進去問問管事姑姑,季婕妤先候著。”
  大日頭底下,鳳坤宮外頭也少樹木遮擋,雖有宮人撐了一柄羅傘,還是不管用。抹雲讓甘棠到疊石旁岸子上坐坐,甘棠笑著擺擺手,道:“我倒覺著身上涼呢。”讓打傘的宮人到了一邊,自己更是露在日頭底下曬著。抹雲見甘棠額上已冒了汗了,麵色不見泛紅,反沒了血色。
  宮女出來,道:“皇後娘娘請季婕妤進去。”
  甘棠叫藏梅陰涼地裏候著,手搭在抹雲胳膊上,慢慢進去了。
  拜見了皇後娘娘,賜了座。甘棠挪過一步去,身子晃了一晃,差些跌倒,抹雲忙扶住了,坐下。
  皇後也是身靠在板壁上,關切地問道:“這是怎麽了?”
  
  
《宮殺》 第六十五章 談笑
  甘棠穩穩心神,才道:“都一月了,晚上睡不寧,總要醒來五六次,一覺也就半更。竟像要犯了那病根兒似的。又覺著不象。前頭病好了,太妃娘娘叫太醫給號了脈看了,說是無了妨礙。後來來了這宮裏,皇後娘娘還叫人看了,我才心安了。這好長的日子了,也平安得很。若趕上這時候再犯了,肚裏又有孩子,真不知要該怎樣?”眼中簌簌落下淚來。
  皇後道:“我說你一進來,就那樣的麵色,實在不如以前。你放心,我讓她們叫了太醫到你那邊看看。該是無妨礙的,你放心。”
  甘棠道:“逢上皇後娘娘大喜了,實在不想來讓皇後娘娘心煩。娘娘身上覺著還好?太醫怎麽說?”
  皇後笑道:“也沒覺出怎樣,都幾年了,竟這樣了。皇上心裏喜歡,我也是喜歡。”
  甘棠笑道:“皇後娘娘誕下了龍兒,來日再封了太子,入主東宮,那才要普天同慶呢。”
  皇後笑了,道:“那都是說不準的事兒,說這些還早呢。”
  甘棠慢慢站起身來,道:“雖說我前頭那病不著人的,娘娘身子如今更是金貴無比,我先回去了。娘娘要是悶了,再叫我過來說說話兒。”
  皇後笑道;‘也好。你回去,這就叫太醫過去。”
  甘棠告退回去,出了宮門。恰碰上尚才人帶著兩個宮女過來。
  尚才人微欠身道:“給婕妤主子道安。”
  甘棠笑道:“姐姐多禮了。這是到哪裏去?”
  尚才人道:“皇後娘娘大喜了,遣了人過去找我來說說話。姐姐冬上就臨盆了吧?”
  甘棠道:“不到呢。總得過了年,再一些時候。”
  尚才人笑道:“咱這宮裏真是喜事連連,先張婕妤一位公主,再德妃娘娘一位皇子,你也有了,緊著就是皇後娘娘。皇上、太後娘娘終可鬆了一口氣,有了嫡出的皇子,王公大臣們也再不必在朝堂上爭辯了。皇後前頭還為著讓皇上有嫡出的皇子焦頭爛額,想了各樣的法子,真真是白費力了。”
  甘棠笑笑,道:“都說姐姐有才辯,今聽了這一番話,果真是的。姐姐虛懷若穀,無時無刻不在為國家社稷而擔憂,等姐姐若有了皇子,肯定能將之諄諄教誨,將來出人頭地,是有盼的了。”
  尚才人知甘棠是指自己侍奉了幾回皇上,肚裏卻無動靜。心道:她哪裏知道我。等風平浪靜之時,那時才看出我的本事。
  遠遠瞧著是德妃娘娘過來了。兩人都不願與之交言,便都住了話,甘棠回去了清袖堂,尚才人進了鳳坤宮。
  皇後娘娘剛給尚才人賜座,外頭人報:“德妃娘娘請見。”
  皇後皺眉道:“才走了一個,又來了一個,不讓人清淨。”
  一時,德妃娘娘緩緩扭著腰枝進來了,因好長日子沒有過來了,給皇後娘娘請了跪安。娘娘賜座。尚才人起身給德妃娘娘請安。
  德妃娘娘笑道:“遠瞧著就像是你。那個是誰,怎看見了我都走了?怕我不成?”
  尚才人笑道:“德妃娘娘一貫待人謙和,何來‘怕’之說?皇後娘娘招我過來說話,急急過來,碰上了季婕妤,就問候了一句。怕娘娘等著,忙進來了。”
  德妃娘娘道:“原來是季婕妤。瞧著走起路來的樣子,那肚子,像個小子呢。”
  皇後娘娘笑道:“沒想到德妃還有這本事呢。你倒看著我怎樣呢?”
  德妃看了半天道:“皇後娘娘這身子,自是我們不能比,我這肉胎凡眼,看看別人也倒罷了。待娘娘的龍胎誕下,到時定是普天同慶。”
  皇後娘娘笑道:“說不準是個公主呢。”
  德妃娘娘道:“即便是公主,也是人常講的:先開花後結果。皇後娘娘等著就是了。”
  皇後笑道:“那日皇上過來,也是驚喜呢。都這幾年了,原想著是我沒福了,竟唬了我一跳呢。那太醫令也說難得,虧著調養了。待誕了這胎,以後也就好了。”
  德妃娘娘拍手笑道:“皇後娘娘這是晚來的貴子啊。到時掌了玉璽,皇後娘娘才是天底下最尊貴之人呢。”
  皇後娘娘見尚才人在一邊不說話,問道:“尚才人方才在外麵和季婕妤說了什麽?”
  尚才人道:“說她肚裏的孩兒呢。說是要明年才生呢。”
  皇後娘娘道:“是呀,比我要早好幾個月呢。”
  尚才人笑道:“季婕妤好命,又討人歡喜。皇後娘娘、皇上,還有太後娘娘,都寵著,我是不能比的了。”
  皇後娘娘道:“皇上喜歡她的手巧。你見過張婕妤頭上戴的花麽?是她一針針繡的,那絹花哪裏比得過呢?”
  尚才人笑道:“改日我送她些錢,收了我這徒弟,學上一招半式的,給皇後娘娘繡一朵黃牡丹戴。”
  皇後娘娘笑道:“你繡了來,我隻好掛在牆上看著,戴上了,白讓人說豔過了頭。”
  尚才人道:“皇後娘娘豔壓群芳,誰會與娘娘爭豔呢。”
  德妃娘娘也說了幾句,道:“怕奶婆子抱了孩子過來,先回去了。”便告辭去了。
  尚才人道:“平常德妃不常過來,這是怎麽了?”
  皇後笑道:“她這是好歹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記起了這宮裏還有位正宮娘娘。”
  尚才人道:“德妃那是不知什麽糊住了心了,現在明白過來。”
  皇後言道:“你倒好,眼裏時時有我。”
  尚才人道:“我不好呢。要不,皇上每每到我那邊坐坐,片刻就走了。”
  皇後娘娘笑道:“你才學好,皇上就喜歡這樣的,有你的好日子,等著就是了。”
  尚才人喜了,起身給娘娘作揖道:“一芥才人,奴婢一樣,皇後娘娘這樣疼顧,一定盡力忠孝於娘娘。”
  皇後娘娘道:“什麽忠不忠的。我既喜歡你,你還是給皇上生下一男半女的,將來也有個依靠防備。”
  尚才人道:“什麽依靠?皇後娘娘的一句話就全頂了。我不靠什麽,皇後娘娘別攆了我去就行了。”
  皇後笑道:“怎麽說上攆了?你這樣乖巧,我要留你身邊說話呢。”
  尚才人怕娘娘倦了,便告退走了。出得宮來,心道:皇後既已自己有了,前頭的奪子之法自然沒有了。皇上對自己還不上心,不常召了過去,倒合我的心思。如今也得去問問,該喝什麽,能懷上一個就好了。有了主意,一刻也不願等的,回去打發了人去問。
  這邊甘棠躺在屋裏歇息。抹雲恐她中了暑氣,正巧小膳房裏預備了扁荷粥,讓宮人端來了一碗。
  甘棠舀了兩勺吃了,道:“用的是冒尖的鮮荷葉,要是稍大些,味道更清。”
  抹雲便扭頭叫屋裏頭的宮人去傳了,道:“主子要睡些時候,先不要進來。”
  甘棠吃完了涼湯,麵上好看些了。
  抹雲道:“主子方才那樣,皇後就信了不成?”
  甘棠道:“哪能呢。所以要派了太醫過來瞧瞧。我也確實這幾天身上覺著倦,不似以往。”
  便歪在床上睡了些時候,待醒過來,太醫便來了。
  宮女忙了起來,拉起帷子,設上錦屏,搬椅子,置高幾。
  號了脈,抹雲便問太醫怎樣。太醫道:“婕妤主子脈沉細弦滑,膽熱肝鬱,脾虛不運,津傷飲留。不妨的,服幾劑柴胡桂枝幹薑湯就愈了。”
  
  
《宮殺》 第六十六章 詩思
  甘棠在內問道:“無別的症麽?”
  太醫略頓了一下,道:“小醫未診出別的症候。”
  抹雲便叫兩個宮女送太醫出去了。
  甘棠與抹雲相視笑笑,道:“又是皇後娘娘的一隻家狗。”抹雲笑著,眼裏有了淚了。
  太醫去了鳳坤宮。皇後問道:“確實不適麽?”
  太醫道:“有些虛症,開了藥了。從脈象上看,又有些沉弱,倒是該馬上調養的。”
  皇後笑道:“先養好現在的病,再說別的。”
  時正萬物繁茂之時,檻壽堂終也有了一絲生氣。
  老嬤嬤跟著向夫人來到後堂看盆裏的花花草草。
  向夫人道:“今年長得倒好。你看著有用的趕著日子收了,不要誤了時候。”
  老嬤嬤道:“是,夫人。”又言:“前頭桐香那丫頭叫人來問,再吃劑藥,好能有孕。怎麽處置。”
  向夫人笑道:“她既前頭有了那一遭了,還想有孕?天底下那好事都到了她身上不成?”
  凝眉思了一會子,道:“你且包上兩劑藥給她就是了。好歹糊弄過這些日子。本想著她和甘棠兩個能一人懷上一個,將來也好有個防備。她既知道了,我就想著在皇後那邊多一個人,也是好的。甘棠已是有了,就不少她那一個了。比桐香有了要好,好過將來再去費事,前車之鑒呢。”
  老嬤嬤點頭,又道:“甘棠那丫頭的身子不知怎樣。”
  向夫人笑道:“她既不過來,就是好的。聽著桐香的話,甘棠竟有些寵了。看來我還是有點眼力的。隻是皇後竟有了孕了,這倒是讓人想不到。”
  老嬤嬤道:“再加上那個不可一世的德妃,夫人不怕甘棠會遭禍麽?”
  向夫人笑道:“遭禍?誰遭誰的禍?咱們叫甘棠過去,不是為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好不好,就是她的能耐了。好了,到時咱省些氣力。壞了,宮裏那麽多的嬪妃,攏過一個來,誰不樂意呢。”
  老嬤嬤道:“那件事夫人還不去行麽?”
  向夫人言道:“成敗在此一舉,自然要極妥當的時候。恐怕還要用上前頭宮裏的兩個妮子。”老嬤嬤點頭。
  向夫人摸了一把頭上的汗,道:“你和他們說燒上熱水,叫兩個丫頭過來打發我洗澡。”
  老嬤嬤見向夫人去前頭了,便拐到吳嬤嬤的屋裏,直接推門進去,見她還臥在床上,道:“還裝什麽病?你又去偷藥了罷?夫人要是細看看,你還有命沒有了?不管什麽,揪來就吃,不怕毒死了自己。”
  吳嬤嬤翻身起來,笑道:“我這條老命哪就死了?大著呢。要死,早死了多少年了。你前頭給我送的,我記著樣子呢,哪裏就毒死了。”
  老嬤嬤道:“還是小心得好。還是我給你就是。萬一她瞧見了,再哪個多嘴的遞上一句半句,咱們都不好了。”
  吳嬤嬤道:“原是不想去勞碌你,那以後就還是老樣子就是了。”
  老嬤嬤點點頭,到:“我還要去傳話。你躺著罷。”便去了。
  吳嬤嬤坐在床邊想想,滿是褶子的臉瞧瞧外頭,愣了一會子,就又睡下了。
  過了半月光景,樹上的知了越發多了,天未亮,就敞開了嗓子喊。趁早上還有一點子涼意,甘棠坐在簷下,看宮人舉著竹竿粘知了。
  小公公捧過盛知了的竹籠,叫主子看。
  甘棠笑道:“見年地粘,還是不見少。”
  抹雲道:“這邊就這幾棵高些的樹,倒還好些。別處宮堂樹多,那些公公們更有事做了。”
  甘棠笑道:“想這知了還沒變出翅子來,家裏的王廚子夜裏找上
  不少,或扔到爐子裏燒了吃,或放到油鍋裏炸了吃。”
  抹雲一旁張大了嘴,道:“生得這樣難看,能吃得麽?”
  下頭的小公公嶺翔言道:“不隻那時候能吃。現在的這個拿根細棍子穿了,放到火上烤了,照樣好吃呢。”
  甘棠笑道:“想必你年年都吃得?”
  嶺翔言道:“哪裏敢呢。讓管事公公看見,又得一頓好打呢。”
  抹雲道:“這回你吃個夠罷。”
  甘棠阻止道:“還是不吃得好。總是個活物兒,還是放了去罷。”
  嶺翔便和另個公公去禦花園,放了。
  抹雲笑道:“主子又不吃齋念佛,怎麽這樣的慈悲心腸?”
  甘棠道:“不是慈悲。隻是想到它們也是有爹娘,就不忍得做別的了。”
  正說到此,有公公進來,道:“皇上禦駕就要到了,季婕妤準備接駕罷。”
  甘棠朝抹雲使個眼色,進屋去了。
  皇上進得堂來,不見甘棠,問道:“季婕妤可在?”
  抹雲抹了一把眼淚,道:“主子才剛叫風吹了眼,進屋梳洗去了。”
  皇上心中起疑,侍從打起簾子,便進去了。瞧見甘棠正拿布子拭淚,便心疼道:“可是又想什麽?傷心成這樣,叫人看了心裏也難過。”
  甘棠強笑道:“哪裏傷心?整日裏錦衣玉食,皇上又時常過來瞧,還有什麽想頭?”
  皇上不信,也不再多問。便與婕妤閑話。
  看見炕桌上擺著一個彩色釉陶印花雲雁紋果盤,裏頭卻放著兩個拳頭大小的青南瓜。不禁笑道:“還道你動些農事。南瓜這樣小,就摘下來。也要做熟了吃才是。”便伸手去拿來看。
  甘棠忙伸手去擋。皇上更覺有文章,硬拿了一個看,竟有一些字在上頭,有的筆畫結了痂了,更覺拙樸可愛。
  皇上細細讀了,隻覺心動異常:一是甘棠竟有這心思,刻了詩在這上頭,來寄托思情,;二是她還有家人可思,而自己從未見過娘親一麵。不覺悲從中來。
  伸手攬了甘棠,一言不語。
  甘棠見皇上這樣眷顧,自己不免又啜泣了一陣,方止了淚。
  皇上道:“你這樣思念家人,朕去跟皇後提及此事,看能否施恩,容你與家人相見。”
  甘棠忙道:“皇上切不要為了妾身,亂了宮中規矩。皇上嬪妃眾多,若隻因為解思念之情,就無視宮律,豈不是給甘棠惹下罪過。更玷汙了皇上的英名。”
  皇上笑道:“你放心就是。前頭也有過這事,皇後知道怎樣處置。”
  甘棠自是感激涕零。
  待皇上走後,抹雲端水給甘棠洗臉,問道:“主子怎不趁勢向皇上說了自己的病,皇上派了太醫過來,給主子診治了,也好一了百了。”
  甘棠笑道:“這病不是一個太醫就好了的。在家中時,也請過賦閑的太醫瞧了,都是搖頭。再者,若真好了。恐怕皇後娘娘就容不下我在這宮中一刻了。這樣拖著,終了,還能讓這肚裏的孩子有一條命。也算我這做娘的對得起他了。”
  過了兩日,皇後娘娘傳了甘棠過去。一見,就笑問道:“吃了太醫的藥了?有效不曾?”
  甘棠笑道:“還讓皇後娘娘記掛著,是甘棠的罪過了。吃著也有些用,好受些了。”
  皇後道:“皇上前日同我講你思家心切,我也恐你積思成疾,再留下什麽病。思來想去,倒給你想了一個折中的法子。你聽聽可行不可行?”
  甘棠忙跪下,言辭懇切道:“甘棠既是婕妤,本該一心一意伺候皇上、皇後娘娘。如今沒有給娘娘分憂,反給娘娘生事,實是甘棠考慮不周之過。娘娘萬不要放在心上。再不要提了。”
  
  
《宮殺》 第六十七章 見親
  皇後笑道:“這有什麽要緊。若你能平安誕下龍兒,皇上又喜歡你,冊妃是早晚的事。早上幾月也是無妨。再者,也不是讓你就光明正大地見,自然要繞上幾道彎兒,遮住別人的眼兒方好。”
  甘棠聽皇後如是說了,也不再強辭,道:“甘棠全聽娘娘安排就是。”
  皇後道:“就拜托了樓華公主,叫她進宮時帶了你娘進來,隻講是個嬤嬤就是了。”
  甘棠謝恩不迭,皇後又與她說些養胎之法,半天才讓她回去了。
  回去了,抹雲道:“這回皇後怎這般地通情理,讓人猜不透。”
  甘棠道:“這裏頭必有緣故。雖皇上提了此事,我想著皇後若鐵定不依,也是無法。她倒應了。以後自然明白。”
  過了兩日,甘棠派出去的公公跑來道:“樓華公主進宮來了。已進了鳳坤宮了。”
  甘棠心裏如打鼓,隻強作鎮定,坐在院中等消息。
  公公又來報說:“樓華公主出了鳳坤宮,往南宮去了,派了兩個嬤嬤竟往咱們這邊來送東西了。”
  甘棠知是娘親來了,就要出去迎了進來。抹雲忙道:“堂外來來往往有許多人,還是到屋裏等著。不要叫他們瞧出別的。”
  甘棠遂回了屋內。
  兩嬤嬤進得堂來,抹雲度其麵目、神色,便知道了裏頭著淡青褶裙的正是甘棠之母。便叫宮人帶了另位嬤嬤下去吃茶,又囑有人來,但講主子身子不適,睡下了,親領了去見甘棠。
  甘棠早在簾內候了,見娘親進來,不及說一句話,上前拉住了手,隻是一味地哭。其母也是啜泣不已。
  抹雲一旁陪著落淚,勸道:“夫人和主子有什麽話,還是快講,那個嬤嬤還在下頭等著。讓旁人瞧見了也是有事。”
  兩人這才止了哭,相攜到炕上坐了說話。甘棠隻揀好事兒說於母親,其母見她已貴為婕妤,身邊許多人伺候,一時也想不到他處。也拿家中一些事情揀要緊的告訴她:“小兄弟已拜了先生,開了蒙了。廂妹妹已到了議嫁的年紀,已有媒婆子登門了。沈姨娘的小閨女也隨著你的小兄弟念些書,早先你父親也教她認幾個字。都說麵貌上竟象幾分你呢。”
  甘棠笑道:“若將來能親眼見上一見就遂了我的心了。”
  其母道:“日子還長呢,怎能是見一見?咱們雖兩處住著,高牆隔著,畢竟有見的時候。放寬了心,好好活著就是了。”
  甘棠深知母親是諸事細心的人,故在言語上備加小心,恐叫她再聽出什麽來。笑道:“廂妹妹說話也長大成人了,就要嫁人為婦,我要在外頭,必為她做些事。”想至此,叫抹雲開了櫃子,取出一個錦麵的匣子。親手打開,拿出一對連珠紋的鐲子,給母親戴上,道:“母親就這樣戴出宮去,無人問的。就送給廂妹妹,權作賀禮。還有好的,隻是咱們如今私下裏見,萬一叫人瞧出端倪,到時還得費力說話。以後罷。”
  母親代廂妹妹謝了甘棠,忽想起一事,道:“隻顧著這些,差忽忘了一件要事。”
  甘棠便問何事。
  其母道:“前頭上京路上,遇上了一隊饑民,裏頭一個老人領著一個小孫子。那老人長著病,你父見他可憐,就施了他幾個錢,叫他抓藥診治。因著幾天大雨,就一同投了店。誰料次日老人就不行了,臨終把小孫子托付了你父,說自己隻是府裏的一個老仆,因與山匪結了怨,一把火把整座府邸燒了。隻因去外頭趕廟會,回去甚晚,才保了命。京裏還有小孫子的一個姑奶奶,在宮中。你父想著你也在宮中,或許能打聽著。又見那孩子懂事得很,便應了。”
  甘棠笑道:“他姑奶奶倒是姓什麽,叫什麽,是先皇的妃子,還是伺候的,我也好打聽去。”
  其母道:“姓江,她在家時,都稱她做碧蓮。聽他的意思,就是一個宮女,該是六十上下年紀了。”
  甘棠笑道:“真真這外頭的人不知道。那老人家就是領著孩子到了這兒,哪裏就見著了孩子的姑奶奶。合該這孩子有福。那宮女年紀大了,也不知是在哪處,或是早沒了也不一定。再這宮女進了宮,分在別處還好,依舊是原先的名字,若到了各處娘娘、主子那裏,聽憑她們高興,給隨口換了名姓,叫順了。除非遇著本人,別人自是不知呢。慢慢尋著罷了。”
  其母笑道:“若找不到,你父說了,就當義子養活了,也好給你小兄弟添個玩伴。”
  甘棠聽了,也道:“那樣更好呢。一處念書,省得落了單兒。”
  同來的嬤嬤說該走了,甘棠心裏萬般不舍,也是無法,念到不知母親這一去,還能不能再見了,眼中又落下淚來。
  其母見她這樣傷心,心裏也是疑惑,隻當這宮裏為人處世定是極難的,便勸道:“熬過幾月,若能封了妃子,還有見麵的時候。萬事避著道兒走,實在躲不過,就想別的法子。”
  甘棠心中一凜,知道母親的意思,還要再問幾句,無奈那個嬤嬤已進來了。
  叫藏梅送了兩個嬤嬤出去。路上正碰上德妃娘娘一行人。藏梅她們忙站到甬道下頭,給娘娘讓路。
  德妃興致正好,見著藏梅覺著眼熟,問道:“你可是皇後娘娘那邊的?”
  藏梅忙跪了,道:“稟娘娘話,奴婢原是鳳坤宮的,現在清袖堂伺候季婕妤。”
  德妃更來了興致,問道:“季婕妤對你們下人可好?比在鳳坤宮好麽?”
  藏梅想了一會子,才道:“皇後娘娘待我們好,季婕妤也是和善的主子。”
  德妃笑道:“都是好人呢。敢情這宮裏頭就我一個歹人呢。”
  藏梅驚道:“德妃娘娘說笑了。奴婢怎敢有這種意思。”
  德妃笑了,正待走時,看見那兩個嬤嬤不是宮裏頭的穿戴,隨口問道:“她們是哪裏的?”
  藏梅實口答道:“是樓華公主遣了來送東西。我送她們回去。”德妃微微頷首,正欲走時,忽瞥見一嬤嬤腕上的鐲子,雖不是極好的,也是通透,算得上是上品了。心道:沒聽說樓華何時變得大方,送下人這種東西,也舍得。略抬眼看看那嬤嬤,竟是生麵。這些年了,樓華常帶進宮來的嬤嬤也就那幾個人,雖不認識,也麵熟了。當下起了疑心。
  見德妃一行過去了,藏梅吐吐舌頭站起身來,向她們兩個道:“這位娘娘今兒話也太多了。”
  那個嬤嬤笑道:“這位德妃娘娘哪裏像生了好幾個孩子的,還是年輕時的樣子。”
  藏梅撇嘴道:“也就是外頭瞧著罷了。聽她身邊伺候的人說,腰上不如以前了。皇上都不點她起舞了。”
  甘棠母親問道:“這位德妃娘娘能月月見娘家人麽?”
  藏梅忙笑道:“自然是了。您老人家放心就是。”
  一行人小聲說著話兒,去了鳳坤宮。宮人說,樓華公主又去了太妃娘娘那邊了,叫兩個嬤嬤在下房等著。
  正坐著等,有宮女進來說:“哪位是季婕妤的母親?跟我過來罷。”
  其母忙起身出去,那宮女道:“皇後娘娘要見你老人家。”又看了她的頭發、衣裳,道:“不要亂講話,隨我進來。”
  其母定了神色,輕挪著腳步跟著過去了。
  
  
《宮殺》 第六十八章 相嫉
  進宮前,樓華公主早叫了嬤嬤教了她宮中的諸多禮數,以防不備。當下,穩穩當當給皇後娘娘行了叩拜之禮。皇後叫宮人攙她起來,讓坐了。笑道:“老人家身子好?”
  其母穩聲答道:“身子好。勞皇後娘娘掛念。甘棠說在這宮裏頭多虧皇後娘娘處處照顧著,這回能和她見著,也是讓娘娘違了例了。還要多多謝娘娘。”
  皇後笑笑,道:“季婕妤乖巧得很,自然討人歡心。季夫人的誇讚實在叫人受不起呢。”
  其母笑道:“是娘娘大度容人。說句不避人的話,皇後娘娘稱呼錯了我了。老爺的夫人前幾年就去了,我是老爺的姨娘罷了。”
  皇後聽了不信,道:“我看哪裏是姨娘,觀夫人的氣度,總是位大夫人呢。”
  其母笑而不語。
  “聽說季婕妤還有一位小兄弟?”皇後問道。
  其母笑道:“去年請了先生授課了。總是調皮搗蛋,他父親沒少費工夫教誨,不省心的。”
  皇後娘娘道:“夫人過謙了。看季婕妤的為人行事,也就知道她兄弟了。”
  其母道:“若長大了,真像他姐姐二分穩妥,就是我的造化了。”
  綠遍從外頭進來,道:“樓華公主從太妃娘娘那邊過來了。”
  甘棠之母站起身來,笑道:“叨擾了皇後娘娘這半天,也該回去了。”
  皇後娘娘道:“慢些走,也不便留你。”轉頭看芳郊,便出去傳了兩個宮人進來,抬了雙層的剔紅盒子。
  皇後道:“上頭是給府裏小姐、小子的幾樣玩物,下頭是幾樣宮裏的吃食。吃個新鮮罷。”
  芳郊揭開蓋子,讓甘棠母親看了:上層是十幾樣金玉首飾,下層是說不上名的果子糕點。
  其母又福身謝了皇後娘娘的厚意,便出去了。
  一會子,樓華公主進來辭行。皇後笑道:“叫她們進來說一嘴子就是了,你又來做什麽?”
  樓華公主道:“你既是這後宮的當家人,走了,自然要過來打聲招呼。難不成我這當了娘了人了,還要壞了這宮裏的規矩不成?”
  皇後笑道:“就幹著壞規矩的事呢,還給自己臉上抹胭脂。”
  樓華笑道:“若不是你開了口,我哪有這胭脂抹來?好不好,將這層胭脂洗了去,這公主再和皇後娘娘好好論一回規矩不規矩。”
  皇後扭臉對旁邊的人笑道:“這做了娘的人啦,竟越發長進了。嘴上一點不饒人。”
  大家笑了。樓華待她們笑停了,道:“別竟顧著說我,過上幾月,你也生了,再看誰長進不長進罷了。”
  皇後聽了這話,倒是極順心的。
  待樓華公主去了,芳郊扶皇後娘娘躺下歇息,道:“季婕妤的母親倒是順眼得很。說話也好。”
  皇後道:“懂些禮數罷了。這點倒和她閨女像。讓外人挑不出刺來。”
  芳郊道:“皇後娘娘就這樣讓她揀了這個大便宜去了?”
  皇後笑道:“再大的便宜,讓個身上有大症的人占了去,也沒什麽可妒的。等著罷。”便閡眼睡了。
  這日有些陰了,涼爽些,德妃娘娘貪涼快,就在禦花園尋了一處四麵洞開的亭子,搬進玉麵的躺椅,躺了吹風。
  遠遠聽著傳來話聲兒,德妃娘娘闔目問道:“是哪些人?”
  聲旁宮人道:“是皇上,身邊還有一位,不知是位娘娘,還是主子。看那身態,瞧著像是季婕妤呢。”
  德妃斥道:“她是你哪門子的婕妤?也就這幾天罷了。”
  又叫宮人扶她起來,看皇上到哪裏去。
  皇上也遠遠看著有人在這邊,就帶著甘棠過來了。
  德妃瞅瞅季婕妤,給皇上請了安。季婕妤又欲福身拜見德妃,皇上卻伸手攙住甘棠,笑道:“你身子重了,德妃不是這樣小性的人,免了就是。”
  德妃已備著要受了甘棠的禮了,見皇上那樣說了,也不好說別的,遂笑道:“皇上說的極是。本是一家子,姐妹相待。”
  轉目看皇上道:“給皇上送去的果子,覺著怎樣?”
  皇上笑道:“那枇杷還好。餘的覺著口酸,叫人送到清袖堂去了,也不知甘棠覺著怎樣。”
  甘棠先並不知竟是德妃送過去給皇上用的,如今知道了,料德妃心裏過不去,忙道:“甘棠先不知的,竟有福消受了姐姐送的果子,實在過意不去。”
  德妃心裏惱怒,當著皇上的麵,不好說別的,笑道:“妹妹吃著還好?我那裏還有,再給妹妹送些?”
  甘棠哪裏聽不出話音來,忙道:“我也有的,姐姐留著自己吃就是。”
  吃了茶,德妃道:“在這裏坐了許久了,該回去了,怕奶婆子抱了皇子過來。”又看看皇上。
  皇上道:“也是。你就早些回去罷。”
  德妃猶有不甘,道:“皇上不隨臣妾同去麽?”
  皇上看了甘棠一眼,道:“還要到前朝議事,就不去了。”又看看那躺椅,道:“這躺椅,過會子,朕叫人搬回去。先留在這邊,叫季婕妤歇息歇息罷了。”
  德妃隻好自己去了,遠遠還能聽到皇上與季婕妤在那裏說笑。
  路上,碰上了帶著兩名宮女的尚才人。才人給娘娘行了禮,笑道:“今兒天好,娘娘不在外頭多待一些時候麽?”
  德妃道:“怕小皇子回去了,急著回去看看。”
  尚才人道:“我說呢。聽她們講皇上帶著季婕妤遊園去了,又見娘娘過來,我還心裏悶著:德妃娘娘怎就回來了,敢情沒碰上皇上。若碰上了,皇上定留德妃娘娘一起的。”
  德妃笑道:“才人真是靈慧。你要到園中去麽?”
  尚才人道:“去了,孤零零一個人,沒個說話的,看著那好景致也沒有意思。我去找姐妹們,在屋裏說說話兒,總得打發了這天才好。”
  德妃心中顫了一下,強笑道:“妹妹有空也到舒宜殿坐坐。”
  尚才人笑著應了。重將手放在宮女的胳膊上,嫋嫋挪挪地去了。
  德妃眼望著,瞧著她年輕的身腰,一時竟忘了走。待宮人輕輕問了句“娘娘”,才醒過神來,斥道:“要你來提醒。”便思慮著去了。
  這邊甘棠見德妃娘娘心不甘地去了,便向皇上道:“皇上還是隨了姐姐過去一趟。偏我在這裏,讓德妃姐姐臉上不好看了。”
  皇上笑道:“隨她去。一兩天也就好了。你們這些妃嬪總願給朕使些小性。”
  甘棠嬌嗔道:“甘棠並沒有給皇上使性子呢。”
  兩人又說了會子話,甘棠勸道:“皇上還要到前朝議事,我先回去罷。”
  皇上道:“才剛隻是隨口的話,哪裏就有事了。”
  甘棠心裏欣喜,卻道:“既如此,皇上就到皇後娘娘那邊走走,我回去睡一睡。”
  皇上明白甘棠的苦心,道;“也好。同路回去,”看看那張躺椅,又道:“這躺椅你覺著好不好?我叫皇後也叫人給你搬過一張?”
  甘棠忙阻道:“皇上就這樣,還讓這些姐姐妹妹心裏不好受呢。這玉麵的躺椅也就妃子娘娘受用,我現躺著那水晶片的就覺著很好了。”
  兩人便慢慢往鳳坤宮過去。
  
  
《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六十九章 暗計
  第六十九章暗計
  過了幾日。舒宜殿。剛完了一陣雨,殿內更覺燥熱。幾個宮人費力地拉著轉扇,將冰缸裏的涼氣扇到德妃娘娘那邊。
  德妃端坐在妝台前,眯著眼睛從鏡中看宮人將香脂抹在額上、眼角,輕輕按揉。一會子,叫宮人端過燈來,自己拿起菱鏡細細端詳。忽扔菱鏡到地上,“桄榔”一聲巨響。幾個服侍的忙跪了,屏息寧氣,無人敢說一句。
  外頭進來一個宮女,見這陣勢,也忙跪了。
  德妃忍著怨氣,問道:“倒是去了哪個娘娘的住處?”
  來人顫聲答到:“問了剛當值下來的公公,今夜,皇上並無到娘娘處安寢,也沒有召了妃嬪到乾熙宮。”
  德妃稍舒心了些,又問:“今兒一天皇上到了這後頭來不曾?”
  來人道:“午睡後過來了。到了張婕妤處,看過小公主。”
  德妃擺擺手,不耐煩道:“可到過別處?”
  來人道:“又去了鳳坤宮,片刻出來,到了清袖堂季婕妤那裏。同季婕妤在堂外散了散,便起駕到乾熙宮去了。”
  德妃心中惱怒,對轉扇上的宮人道:“死了不成?”幾個宮人顧不得拭臉上淌下的汗,不停地拉著綾繩。轉扇“呼呼”地響著,襲襲涼氣吹到娘娘一邊。德妃剛發了怒,身上不禁冒了汗了,經此一吹,竟打了一個寒戰,斥道:“要凍了我,等著杖責!”那幾個宮人手上略抖了抖。扇得稍慢了些。
  又進來一個宮女,德妃問道:“打聽到了?”那宮女道:“借著問她們要幾個花籽兒,得了幾句話。她們倒不避人,直說是皇後娘娘準了季婕妤之母來宮裏覲見。還說是皇上給皇後遞了話。”
  德妃疑道:“皇後竟就準了?”
  宮女道:“說是先不樂意。後皇上透著要立皇後腹中龍兒為儲的意思,皇後也就恩準了。”
  德妃冷“哼”道:“立她的為儲君?還不知是男是女呢?”又道:“我母親明日進宮麽?”
  旁邊一姑姑道:“遞信進來了,必來的。..”
  德妃仍覺煩躁,在宮中踱來踱去。
  次日一早,德妃就遣人出去。早早接了老夫人進來。老夫人先到了鳳坤宮見過皇後娘娘。皇後笑道:“這月梁老夫人進來得早呢。”梁老夫人笑道:“總惦念著小皇子。家裏也還沒有個孫子,看見個小子,心裏歡喜。等娘娘也誕下了皇子,就知道我這個老太太心思了。”
  皇後心道:還不知道你們梁家的心思,就是傻子了。不過是小官宦人家,仗著閨女成了皇妃,也能挺著腰進大內了。麵上還是給足了,道:“既如此,梁老夫人趕緊過去罷。叫奶婆子早把皇子抱過去。等你走了,再抱回去不遲。”
  梁老夫人忙叩謝了,俯身退著出去。出了鳳坤宮。扶著侍女,洋洋地往舒宜殿去了。
  見母親進來。德妃屏退左右。梁老夫人疑道:“怎不見我那皇孫孫?”
  德妃諷道:“閡家就我一個急眼。卻都靠著我一人在這裏。你們死活也不多問一句我怎樣。”
  梁老夫人忙笑道:“看你這話。急猴猴地叫了我來,倒是什麽事?”
  德妃這才忍了。正色言道:“前頭讓你們打聽地,到底怎樣了?有正信了麽?”
  梁老夫人道:“已通融好了。你不知你父送了多少的銀錢。那人說又要路上的使用、又要買宅子地耗費,還要重新買下人使喚。你父親給了那麽多,他還一個勁地說少了。”
  德妃煩道:“他要多少就多少就是。難道要了整個府邸過去?等我成了太後娘娘,這天下的錢還不盡著父親、兄弟使麽?”
  梁老夫人賠笑道:“就是,就是。咱家不仗著你,哪裏就到了今兒。你要怎樣,說就是了。我讓他們照做就是了。”
  德妃道:“就是那件事,給我辦妥帖了。事完了,趕緊讓他走。再或者----”
  梁老夫人問:“怎樣?”
  德妃附其耳道:“讓他永不能說一句話.”
  梁老夫人初不明白,待明白過來,不禁睜大了眼,看著自家地姑娘。
  德妃笑道:“厚待他的家人就是了。有什麽。梁老夫人點頭,喏喏回去了。
  德妃終展了笑顏,對宮人道:“擺膳罷。”
  這日,皇上又遣人過來給甘棠送東西。裏頭有幾樣水晶玩意兒。送東西來的公公說:“皇上說怕主子熱了,大的可握在手中把玩,那一個小魚、一個花生,是皇上親手琢磨。含在口中,取它的涼意。”甘棠叫藏梅給他們拿了賞封,就讓人送他們出去了。
  抹雲早端過一缸水來,把幾樣東西放了進去,道:“這樣拿了出來才冰。”又拿了一玉琢地小茶碗,將水晶的小魚、花生放進去,泡了一陣,拿出一個,放在玉碟中晾了,托至甘棠麵前,道:“主子試試。”
  甘棠兩指拈起,放如口中,真是沁涼如冰。遂笑道:“真像冬裏的冰淩子呢。”
  抹雲道:“皇上是知道主子不敢嚼吃那送來的冰,特意送了過來。對主子倒是真有一分情義。”
  甘棠笑而不語。
  下了朝堂,皇上過來,道:“那水晶可好?”
  甘棠微微笑了,展開手,是一樣水晶小 龜,道:“都握了一天了,也和別樣的換換,總不離手皇上心裏也高興,道:“朕叫工房做了一張水晶麵的躺椅。再過幾日就能搬過來了。”
  甘棠見皇上這樣厚待自己,也是感動,不知說什麽好。
  皇上見泡著水晶魚的茶碗就在身邊幾上,自裏頭拿出那個花生,放入口中。甘棠待攔又不好攔的,隻是麵紅耳赤地坐在那裏。
  皇上問道:“送來的幾樣東西好麽?”
  甘棠想想,道:“皇上三天兩頭地往這裏送東西來,也往別處送些才好。”
  皇上道:“都是些不貴重地東西。她們不一定也和你一般喜歡。”
  甘棠道:“不在貴重,在意的是皇上對己的一份情呢。”
  皇上道:“也好。”又問:“你可還想要什麽?”甘棠笑道:“哪裏還敢要什麽?等那躺椅搬了進來,皇上看看可還有地兒放別地什麽?”
  皇上朝四處看了看,道:“等你生了皇子,封了妃,朕給你挑處好的。”
  一聽這話,觸了甘棠地痛處,幾乎落下淚來,忙站起身來,走開了。
  皇上疑道:“好好地,怎麽站起來?”
  甘棠正瞧見那首飾匣子,恰想到了什麽,忙岔開話道:“皇上倒是送我一樣東西罷。”
  皇上來了興致,道:“要什麽?前頭賞過皇後一樣翠雕的屏風。賞過德妃兩樣看魚地鏤花邊的金缸子,你看哪樣好呢?”
  甘棠笑道:“雖都好,我看不上呢。我心裏一直念著有一對銀鐲子呢。”
  皇上疑道:“你現在金的、玉的,都有了,是覺著稀罕些?”
  甘棠笑道:“不是,是真的想呢。在家裏時,見丫鬟腕上戴著。有的是素麵的,有的是絞絲的,也有點了金的,瞧著好看。問娘要,娘說那是下人才戴的,府裏正經的姑娘小姐,戴上了白叫人笑話。我再不敢要了,還是看著好看。後來,我偷拿了一個金鐲子送了丫鬟,換了一對回來,藏在粉盒子裏頭。後來讓娘瞧見了,倒沒罵,隻說得自己看重自己,我就再不敢戴了。皇上想送我,就送我這個罷。讓我也能正正當當地戴幾天。”
  皇上道:“難得你有這個心願,竟讓朕給你圓了罷。”
  甘棠起身給皇上福了,道:“那臣妾先給皇上道謝了。”
  
  
《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七十章 澡豆
  這日,甘棠在簷下逗弄著缸中的魚兒,忽想起一事,叫過藏梅,道:“這宮裏頭老些的宮女都是怎麽處置?”
  藏梅蹙眉想想,道:“宮女上了年紀的,不是因辦事利索,叫娘娘、主子選了去,當姑姑,做個臂膀,就是留做嬤嬤,做些閑雜的事。別的或去了檻壽堂,或跟著沒有生產的老妃子、主子們到南宮裏去了,再有派不上用場的,就給送到宮後山上的崇恩庵裏去了。”
  甘棠笑道:“前頭的我知道,不過這崇恩庵,我倒頭回聽說。”
  藏梅道:“不止是有老宮女在那邊,也有先皇的娘娘願意到那邊誦經的。”
  甘棠頷首。過了一陣,見嶺祥正拎水澆花木,便叫他進屋裏去,又讓抹雲給他倒茶。
  嶺祥憨憨笑著,站在檻外,道:“主子吩咐就是了,我們公公是少進房裏去的。”
  甘棠便道:“你留心給我打聽個人兒罷。”
  嶺祥道:“我前頭做些雜役,這宮裏頭也是到處跑的,也能認得幾個公公、宮女。主子說了,我就去找。”
  甘棠笑道:“也不必拿做正經事來做。若逢上出去領送東西的時候,碰見了人,隨口問上一句。”轉頭對抹雲道:“你倒和嶺祥說說,你那老親戚名姓。”
  抹雲放下手裏的拂塵,過來道:“姓江,叫做碧蓮。總有花甲的年紀了。”
  嶺祥應了,便去做活。甘棠與抹雲相視一笑。
  鳳坤宮,皇後正在沐房中浴身。靠在池壁上。兩臂就放在水中,任暖水泡著。
  六個已洗淨了身子的宮女身著短袖短身布衣,站在池外候著招呼。
  芳郊一旁道:“娘娘還不洗麽?”
  皇後微睜鳳目。道:“再躺躺。”
  芳郊笑道:“時辰不早了,還要換衣、梳妝。過會子,皇上還要過來呢。..”
  皇後卻道:“這幾天聽到些什麽,說來我聽聽罷芳郊道:“不過是她們這個抱怨那個,那個抱怨這個,說皇上偏
  皇後笑道:“若皇上都去找了她們。她們還是有話說,說這個少了一夜,那個多了半宿。憑她們說去。”
  芳郊又道:“德妃那邊倒是有不少話,都是衝著季婕妤的。”
  皇後疑道:“她與甘棠有甚過節?已有了子了,還要什麽?”
  芳郊道:“怕是憂慮甘棠奪了她的寵去了。”
  皇後笑道:“甘棠才來幾天,也就湊巧了機緣,有了孕。若不然,麵貌上又不是極好地,哪就奪了她的寵去。她也是老了。皇上不到舒宜殿,臉上掛不住了,就拿旁人來說事了。”
  芳郊摸摸衣內綴著的翠魚兒。道:“皇後有空時,也得多看看。若真有事了。也好防備些。娘娘肚裏還有小皇子。將來要當皇上,娘娘還是多留心些。好過沒有抵備。雖季婕妤有病在身。也要以防萬
  皇後道:“你聽見了什麽,給我說說罷。”
  芳郊道:“聽姐妹們閑時說起來,皇上下朝過來,常到清袖堂坐坐說話,都說若不是季婕妤現身子便,早天天召到乾熙宮去了。”見皇後麵上不好看了,也不敢說下去。
  皇後冷了臉,道:“說就是了。”
  芳郊輕聲說道:“皇上三天兩頭地賞賜,聽說還親給婕妤磨了水晶魚兒,讓婕妤含嘴裏借點涼意
  皇後緊抿了嘴,兩手顫顫地摸著肚子,道:“過來洗罷。”起身坐到池中玉鯉上,幾個宮女先走到池邊,各舀了水自頭衝下,拿布巾稍擦拭了頭發,便進了池子,先用香夷給娘娘洗了頭發,衝淨了,拿玉簪子攏了,才拿澡豆給娘娘洗身上。
  娘娘忽斥道:“拿了刀子給我洗麽?”
  幾個宮女本就膽戰心驚,一聽此言,早唬得跪下了。皇後低頭一看,胳膊右側已劃了一道淺紅地痕子了。
  芳郊、綠遍忙進池來,叫那手拿澡豆盒的宮女舉起來看,並沒有什麽。便先叫她們幾個出去,兩個人親服侍著娘娘衝洗了,又扶著出去,拭幹了身子,穿上了新衣,回去了正房。
  幾個宮女哆哆嗦嗦早跪在了房外,又膽子小地早暈在了當地,也無人去扶。
  鄧姑姑早傳了內務府的公公進來問話。
  皇後就坐在寶座上聽著,餘怒未消。
  鄧姑姑問道:“這澡豆麵子可是你們送過來的。”
  那公公戰戰兢兢道:“這麵子是讓宮裏專人磨的,送了過來,是封了盒子的。”
  鄧姑姑就叫人傳了那專管著磨澡豆地公公來。
  盞茶工夫,有兩個老公公進來,叩見了皇後娘娘,聲色上倒穩。
  鄧姑姑說了話,兩公公道:“這澡豆是七成的黑豆麵子加上三成的丁香、沉香、青木香、桃花、鍾乳粉、真珠、玉屑、蜀水花----”
  皇後在上頭聽著不耐煩,道:“說這些做什麽?”
  那公公道:“拿過澡豆來,我們聞上一聞,就知是不是我們做的了。”
  有宮人捧過去,讓他們看了。那公公先嗅了,又用指甲挑了一點,在手心裏碾開,看了,道:“從這色味上看,確是我們那邊做的。隻是容我們說兩句話。”
  皇後見二人麵色鎮定,心裏稱奇,便讓講來,看看說些什麽。
  那公公先又給皇後叩頭謝恩,道:“別的不講,先這裏頭的黑豆,是磨了三遍,再拿極細的籮子篩了十遍。十幾樣花是在木臼子裏,拿木椎子搗了,在另木臼子裏搗了麝香。珍珠、玉屑是別處研磨好了,拿過來,我們也是先籮上上兩遍,才使。後再合了一處,倒進瓷缸裏去。一次拿玉勺子舀出半勺,一天裏就研磨這些。磨完了,倒進另個缸子裏。次日,再舀再磨。若是別的娘娘、主子用地,也就完事了。因是供給皇後娘娘的,我們二人便再倒二遍。最後再拿籮子籮了,讓管事公公查看了,裝進盒子裏。逢上頭要了,便送過去了。”
  皇後雖打記事時起,就知道這澡豆是豆麵子做的,到底不知竟這樣地費工夫。聽了這些,心裏地氣也就去了三分了。
  那公公道:“先朝也出過這事兒,不外是有外頭吹進去的小枝子,或伺候地宮女身上衣裳有什麽粗地東西。這澡豆是從未出過事的。”
  鄧姑姑親出去看視了那幾個宮女,回來道:“有個宮女是新鉸地指甲,不光滑。我問了,剛才就是她站在娘娘那邊伺候的。”
  皇後明白了,便道:“也是無心之錯,也不用重責了,罰了她提鈴就是。”
  鄧姑姑出去傳旨。皇後這邊叫人賞了兩個老公公些銀錢,又賜了一壺酒,道:“難為兩位細心了。”
  待他們樂顛顛地出去了,想起前事,便叫宮女到宮史房中取專門記錄後宮各宮各殿各堂賞賜來往之物的冊子過來。
  一時,冊子取了過來。
  皇後叫綠遍打開,挑有用的念來聽。
  綠遍知道娘娘心意,專揀清袖堂季婕妤的念來。一宗宗念來,真是如芳郊所說,隔上兩天三日的,皇上便有賞賜送到清袖堂中。雖從婕妤的身份上看,不越位,但匯總起來,量上難免招人側目。裏頭記著才賞的幾樣東西,真有一樣水晶魚兒並水晶花生,看來,芳郊所聽並不是誤傳。
  綠遍念畢,又說道:“聽宮史房的姑姑講,過兩天就要賜季婕妤一張水晶麵的躺椅,有公公過去說,不便搬到那邊讓她們看,到時叫她們到清袖堂查驗。”
  
  
《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七十一章
  皇後想想,道:“念念別的娘娘、主子的。這些日子我身子懶了,把這些閑事撂開了,如今看著還得時時查看才是。”
  綠遍問道:“先看哪位娘娘?”
  皇後道:“先念德妃娘娘罷,就這月的。”
  綠遍翻至前頭找到,念道:“六日,賜翠扳指兩枚;十七日,賜蜀錦屏風一架。”
  皇後疑道:“就這些?”
  綠遍道:“再沒有了。”
  皇後緊皺了眉,道:“淑妃,貴妃那邊呢?”
  綠遍翻翻冊子,道:“就端午有節下的賞賜,各位娘娘、主子都有的,隻是份例上不同。”
  皇後道:“那就不用念了。”
  正說著,有宮女進來道:“太醫令來了。”
  皇後冷冷道:“到偏房去吧。”
  因現在隔上一日,太醫令便過來給娘娘看脈,就收拾了一間偏房出來,省去許多煩瑣。
  待太醫令請了脈,皇後問道:“好麽?”
  太醫令道:“皇後娘娘可動了氣了?脈象上可看得出來,娘娘還是靜心才好。”
  皇後聽了此言,問道:“可是動了胎氣了?”
  太醫令緩言道:“還無妨。我給娘娘開上兩劑。若覺著有些目眩,就吃上一劑。”
  皇後又問:“可試出了了是男胎、女胎?”
  太醫令沉吟片刻,道:“如今小醫不敢妄下結論。還要再過上一段時日。”
  宮人送了太醫令出去,皇後自語道:“還是早做了了斷的好。”
  鄧姑姑道:“皇後且沉住氣。依她的身子,不見就能順順當當行產。何必去興師動眾。”
  皇後笑道:“你沒有讀過什麽書。有那皇上因著寵妃病死了,更厚待她的子嗣呢。鄧姑姑跟我多年了。還是有那仁慈之心啊。.
  鄧姑姑解嘲笑道:“隻是聽了方才太醫的幾句話,怕娘娘每日裏動心勞神,再對胎氣有什麽不好。熬了這幾年了。娘娘終於大喜了,還是謹慎些好。”
  芳郊朝鄧姑姑使了眼色。鄧姑姑也就不再言語。
  過了兩日,有宮人進來,道:“宮史房來了人,說皇上又有季婕妤地賞賜下來。問皇後娘娘,是記了。讓人原樣送過去,還是等娘娘發落。”
  皇後娘娘道:“自然要他們還送了過去。隻是先拿了到我這邊來,讓我先瞧上一眼。這也是老例,隻是我年紀輕,不耐煩,才不管這個例了。如今我也要勤勉些才是。”
  那宮人道:“來人說那東西不好架的,放在了半路上,單等宮史房的過去驗看了,就抬去清袖堂地。”
  皇後娘娘怒道:“你瞎了眼睛、聾了耳朵不成?宮史房的是些什麽人?倒是聽那幫公公地調度。叫上西,不敢往東的。難道也要我一步三趨地去看那物件?”
  那宮人喏喏不敢說話,芳郊一旁斥道:“快去叫人抬了過來。瘟在這裏讓娘娘氣麽?”
  那宮人忙爬著跑出去了,鞋子又掉了一隻。不敢回來撿。有宮女拾了給扔了出去。
  皇後看見了,這才笑了。見皇後笑。眾人也笑了。
  頓飯工夫,幾個公公抬了躺椅來了,後頭又跟著幾個宮史房的,順便驗看了,好記載冊子。
  躺椅本就闊了些,再加上旁邊抬著的公公,就進不去房門。
  皇後便叫他們就放在天井就是了,扶著宮人出來看。
  為著碰了石頭樹木,嚴嚴實實裹了棉布。幾個公公早聽了方才掉鞋宮人的話了,不待皇後說話,早一個個你扶手、我靠背地解開來讓娘娘驗看。
  皆是兩指厚地水晶,巴掌樣的大小,一片片粘附在黃花梨木上。兩側扶手是水晶珠子穿了,看著,就讓人覺著透心涼意的。
  皇後摸摸那些珠子,道:“難為皇上竟想到這個。”
  有公公道:“皇後娘娘坐上試試,這三伏天裏也就不熱了。”
  皇後正欲坐,想起了什麽,還是立了身子,道:“還是坐慣了我那張了。這九給季婕妤搬了過去罷。免得她心焦。”
  幾個公公忙活了半天,重包好了,不顧擦頭上的汗,繞過了疊石,還是從角門出去了。
  好在清袖堂距鳳坤宮不遠,一會子就到了。
  打頭的公公宣了恩旨。甘棠謝了恩,問道:“才將有宮女看見幾位遠遠過了橋了,怎這時候才來?”
  那公公忙將前前後後說了一遍。甘棠便叫他們下去吃杯茶再去,拉了抹雲至房內商議。
  抹雲道:“既皇後疑了心,主子就讓他們再搬了這躺椅過去鳳坤宮,解了皇後娘娘的嫌疑,咱們落得幹淨。”
  甘棠道:“主意是好,隻是今兒就送了過去,未免讓皇後更疑心我。還是再待上幾日。等我拿準了主意才好。
  過了三日,嶺祥興衝衝叫宮女傳了話要見婕妤主子。甘棠索性出來聽他說話。
  嶺祥道:“主子讓奴才打聽的有眉目了。”
  甘棠道:“問了多少人?”
  嶺祥道:“還沒有細打聽,沐日那天碰上了以前帶我的老公公,向他說了一句,他正知道,就和我說了。”
  甘棠道:“你倒是怎樣問的,給我洗說說。”
  嶺祥道:“老公公問為甚打聽她,我就講有天聽幾個老宮女談起這個人,聽了兩句,既見了老公公,順便問一聲兒。”
  甘棠笑了笑,道:“你做事牢靠,很好。”嶺祥道:“老公公說,確有江碧蓮這個宮女,原先是服侍前朝故去地一個妃子,妃子薨了,就撥到了別的宮裏,正是那妃子的親妹妹,就一直服侍了。後來老公公到了前書房伺候,這後宮裏地事就不清楚了。也不知現在那江碧蓮在哪處,是不是還在這宮裏了。”
  甘棠細細聽了,問道:“你倒是問了那妃子的名姓麽?嶺祥想了想,道:“老公公隻說了江碧蓮後來服侍地妃子,因是皇貴妃,就記住了。說是都叫做----”
  甘棠等著聽,嶺祥卻沒有了下文,隻在那裏支吾。
  甘棠笑道:“不要急,慢慢想來。實在忘了,改日再問問老公公就是。又沒有什麽火燒眉毛地事情。”
  嶺祥臉紅道:“是個不常見的姓,竟就想不起來。”
  甘棠心裏一動,道:“這皇貴妃是隻有一位罷?”
  抹雲道:“老例了,一後,一皇貴妃,四妃。”
  甘棠拚命按耐下性子,問道:“我給你提個醒兒,是否是向?”
  嶺祥猛然悟了,道:“正是向呢。老公公就說是叫向皇貴妃地。我竟就忘了。”抹雲一旁急道:“這怎麽跟檻壽-
  甘棠握住了她的手,笑道:“總算有了眉目了,你也就放了心。尋著這個去打聽就必準的了。”
  抹雲頓悟過來,也笑道:“多虧了主子,叫嶺祥公公幫忙。改日我要送公公一桌酒食才好。”
  甘棠道:“送酒食,難免叫管事公公瞧見了不好,去拿上兩錠銀子來,給嶺祥帶上。誰家沒老子,瞅個空兒,捎了回去,也算是做兒子的一番孝心。”
  抹雲去別屋裏取了銀子過來,遞到嶺祥手上。
  嶺祥從未在這後宮裏做娘娘、主子眼前的活計,從沒有得過這個,這一時得了,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甘棠倒是喜歡他的憨直,笑道:“回去歇息罷。不要讓別人見了,免得生事。也不要提方才的事,都上我這兒討活計來了,我也沒有那麽多的事分派。”
  嶺祥揣好了銀子,下去了。
  
  
《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七十二章 踩冰
  藏梅自外頭進來,道:“把果子給張婕妤送過去了。”
  甘棠問道:“怎你一人進來,你一個就去了?”
  藏梅笑道:“我哪裏就敢那樣了。隨我去的那個回屋去打掃了。在主子這裏,誰敢去違了宮例。”
  甘棠笑笑,道:“我在繡房裏時,頭天,姑姑給我們講宮律,一條條地背了,再背給姑姑。背不過了,姑姑順手拿過繡針,不拘哪裏就給你紮了過去。還不興你出聲。誰敢背不過去?背過了,也就爛在了心裏。行動起來,也就離不了總譜。”
  藏梅道:“怪道平日裏我們算起來,繡房裏罰提鈴的就少了許多,竟是繡針紮出來的。”
  甘棠聽她那樣說,自己也禁不住笑了,道:“雖是玩話,也是有一番道理在裏頭。”
  藏梅道:“我回來時,見鳳坤宮外頭站了宮女,捧著一應用物,又撐著羅傘,看著是娘娘要出來。”
  甘棠道:“皇後娘娘自打有了喜,倒少出來走動,也不常叫我過去說話。該是身子倦怠,怎這會子大日頭底下,要出來。”
  抹雲一旁道:“許是到乾熙宮,或到太後娘娘那邊,誰說得準。”
  甘棠心裏一驚,問道:“你可看見了玉輦在宮門外候著?”
  藏梅搖搖頭,道:“並未看見玉輦。”
  甘棠緩言道:“該是要到這清袖堂來了。”
  抹雲道:“主子不必多慮,又或許,皇後讓玉輦進去了,想少走幾步路也是有的。”
  甘棠搖搖頭,道:“皇後娘娘還是放心不下啊。也是我這幾天懶惰了。”便叫藏梅去叫了幾個公公過來。讓他們抬上那躺椅自角門出去。
  抹雲忙道:“主子這是要怎樣?才賜下來的東西,還不曾拆了布子,躺上一躺。一路看中文網首發16K.CN主子就不要了?”
  甘棠且不理會,對她說道:“你跟著。到宮史房去,就告訴了她們,季婕妤將皇上所賜水晶躺椅獻皇後娘娘了。因是賜物,不敢就私自抬了過去。你先親眼看著讓她們寫了,再領著他們過去鳳坤宮。”
  抹雲稍領會了甘棠之意。便急急拿著鑰匙去開了角門,領著公公們抬著去了。
  見他們走了,甘棠便叫藏梅進屋,抱上了那個四方的棗木匣子,幾個宮女拿著幾樣巾扇之物,便慢慢往鳳坤宮而去。剛到了鳳坤宮,未及進去,已瞧見兩個姑姑攙著皇後娘娘饒過影壁出來了。望見了甘棠,也不見笑的。甘棠忙跪下拜見。道:“甘棠拜見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後冷冷言道:“季婕妤免禮罷。”
  甘棠身子已是重了,站起來就難了些。強站了。便覺頭暈,竟就摔了下去。幸藏梅就在後頭兩步跪著。隻是懷裏有那匣子,還是頂撞了婕妤地後腰。
  皇後此時在眾人前也不好裝冷臉的。忙讓宮女扶了甘棠進去。
  找了太醫過來,把了脈,說胎上無妨,隻是中了暑氣。
  有宮人端過涼茶,給婕妤喝了幾口,婕妤方緩緩醒轉過來。
  見皇後娘娘還在一旁,甘棠忙自床上下來,重跪下了,道:“奴婢該死,不想竟驚了娘娘,實在是死罪。”
  皇後笑道:“你也是無心。受了暑氣,也是你身子不好在這暑天裏出來。過來做什麽。”
  甘棠也不敢起來,就跪著說道:“奴婢隻是想著再兩日就是皇後娘娘的千秋了,沒有什麽獻給娘娘,廖表對娘娘地敬意。那日見了德妃娘娘的翠片躺椅,覺著甚是涼爽。便鬥膽向皇上開口要了。又平日裏繡著幾朵絹花兒,原想著繡足了九朵,一並送給了娘娘。誰知那朵牡丹卻總也繡不好。不是配色上不好了,就是扭扭捏捏地不大方。好歹配色上好了,也齊整了,繡上一半,還是沒有牡丹花地雍容華貴。想了半天,才頓悟了:我原是奴婢,這樣一雙低賤的手,哪裏配繡那國色天香的牡丹呢。也就不繡了。想著,若皇後娘娘願意,等皇後娘娘誕下了至尊的皇子,有了工夫了,身子也養好了,若想起了甘棠的絹花兒,就召了甘棠過來,好一邊兒坐著,借著皇後娘娘地貴氣兒,或就能成的了。”
  皇後娘娘心裏原是恨著甘棠的,聽了這番話,心裏的氣就消了一半了。笑道:“不要總說奴婢、奴婢的,也是正經的主子了,忒看輕了自個兒了。”
  甘棠道:“在下人麵前,甘棠就是婕妤主子,在皇後娘娘跟前,甘棠哪裏是婕妤,既伺候了皇後娘娘,以後就一直是娘娘的奴婢。”
  皇後見她跪了半天了,臉上又見了黃,便叫宮人扶甘棠起來,賜了座。
  藏梅便捧著匣子過去。宮女接過,打開了,走到娘娘身邊。皇後看那匣中,皆是一朵朵的繡絹花兒:大紅的芍藥花兒,粉地芙蓉花兒,淺紫的茶花兒,又有細碎的簇簇蘭花、丁香類地小花兒。皇後娘娘尤喜兩朵明黃的菊花。雖同為菊花,卻又有不同:一是翻卷舞環樣地,明黃顏色;一是垂帶披散樣地,嫩黃顏色。兩朵又是並蒂,襯著嫩綠的小葉,既豔麗,又自有一番氣度。
  皇後拿著這兩朵花兒,道:“這樣繁複,你怎樣一針針繡來。難為還再送給了我。”
  甘棠笑道:“總算是甘棠答謝娘娘一向待我地厚意。每日裏想著,娘娘甚沒見的,珍奇一概不在眼裏頭。就想了這個法子。雖麻煩些,也是甘棠進宮就幹的事,也順手。隻是甘棠還要向娘娘求個事
  皇後笑道:“說不上求字。但講無妨。”
  甘棠道:“這兩日晚上又嗽了兩次。覺著像犯了老病。心裏害怕,還請娘娘叫太醫給我看看,吃劑藥緩緩。”
  皇後聞言,急道:“怎這時犯了,可是不好。讓皇上知道了,不知要多麽心焦。”甘棠道:“皇上倒其次,皇後還是不要心急了,免得傷了娘娘腹內的皇子。我也想著,多躺躺就無事的,娘娘本就繁忙些,不給娘娘生事。誰料我覺著不大對了,才來給娘娘說。又逢上娘娘的好日子,實在是不該呢。”
  皇後道:“你實在應早些過來說,或是打發個人過來,說一聲,我叫太醫過去就是。耽誤了病,豈是小的?”
  甘棠道:“叫個人過來,不如我過來一趟的好。省得碰上個羅嗦的,叫娘娘聽了煩
  皇後笑道:“你也太小心了。回去歇著,這天沐日,明日我打發了太醫令過去,親給你看就是。”
  甘棠忙謝了娘娘。見娘娘有些倦怠了,便告了辭,回去了。
  抹雲就在宮外候著,見主子出來,忙上前攙了。
  甘棠遣藏梅先走,備好酸梅湯
  抹雲小聲道:“主子這片刻才出來。不是有事罷?”
  甘棠笑道:“哪有那麽多的事。你看著把躺椅搬進去了?”
  抹雲撇嘴道:“主子那麽上心,這邊的公公都不給娘娘抬去瞧一眼,就直接抬庫房裏去了。說是上頭的意思。”
  甘棠笑道:“還看什麽?早看過了。說到底,還是我這些日子鬆了心了,忘了皇上那邊。”
  主仆說著話兒回去了清袖堂。
  
  
《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七十三章 檻壽堂
  用過了飯,不及歇息,甘棠對抹雲道:“你去傳了轎子,我們一同去檻壽堂。
  抹雲見四下裏無人,便道:“主子要去做什麽?那裏有能在皇後麵前說得上話的人麽?”
  甘棠笑笑,道:“倒是沒有可說得上話的人。去碰碰運氣罷了。這回若是我錯了,那我這肚子裏的孩子也就這幾天活頭了。”說罷,眼中落下淚來。
  抹雲不再多問,就叫上了轎子角門外候著。聽甘棠的囑咐,帶上了兩盒果子,回來扶甘棠上了轎子去了。
  甘棠坐在轎裏,身子輕搖輕晃,不覺就想起了前頭自檻壽堂出來,孤苦伶仃,隻想著能見上母親一麵,死也甘心了。如今雖說生死在他人嘴裏含著,就一句話的事兒,到底見著了母親,知道家裏和睦,小兄弟也好,心裏還是過得去。若自己難免一死,那母親有了小兄弟日常伴著,也省去了一些傷心難過。就是苦了這還沒有見一麵母親的孩子了。
  大正午,日頭正曬得很,路上鮮見有人。
  甘棠在轎中道:“轎公公若覺著熱了,就抬到陰涼處,住住再走。”
  前頭的轎公公道:“主子不必憂心咱們,既是幹這個的,不比別人嬌氣。待再把主子接了回來,再歇就是了。咱們這就是上輩子積了福了:主子待人和氣,少有出遠門的時候。十天半月地出來一趟,我們再給歇上幾回,不是打自個的臉了麽?”
  甘棠便不言語。
  兩轎公公步子甚快些,不到頓飯工夫,就到了檻壽堂了。
  落了轎。甘棠微撩起轎簾打量:仍是冷冷清清,堂外也不站個人兒。
  抹雲走到前頭叫門,仍是先前的那個老公公開了門。露出老臉來看了看,道:“上頭沒說有病的過來啊?”
  抹雲笑道:“老公公這眼又更是花了。竟不認得我了?”
  那老公公眯眼瞧了半天。道:“記得,記得。你不是太妃那邊的麽?前頭還到了這裏來領人。這是又要來領人啦?我不記得有宮女進來住啊?”
  抹雲笑道:“公公說笑了。難道我就隻能領人不成?我如今不再太妃那邊了。現在清袖堂服侍季婕妤呢。”
  老公公低頭想了半天,道:“我在這裏多少年了,總不知道這些子事了。”抬頭看看軟轎,道:“那就是你地主子?”
  抹雲笑道:“是呢。我們主子要進去拜見向夫人。謝她前頭的照看。”
  說罷,回去扶了甘棠出來。甘棠向老公公笑道:“老公公身子可好?”
  老公公見著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便依例給這位主子請了安。
  甘棠知道自己如今的裝束自然和前頭不能比地,便道:“那一窩子喜鵲還好?”
  老公公見她問這話,大著膽子偷偷打量了甘棠一眼,這才認出了就是抹雲打這裏接出去的甘棠。
  心裏有萬種地驚奇,也立時壓下了,忙回話:“好著呢。您知道,前頭就一個巢子,上年裏。有兩隻鵲兒,又叼著枝子在下頭搭了一個。這兩天。小鵲兒正要出巢呢。”
  老公公打頭領著。甘棠搭著抹雲胳膊就進來了。抬眼看時,確實多了一個鵲窩兒。隻是高得很。看不見小鵲在窩裏。
  抹雲一旁道:“竟騙人。哪有什麽小鵲兒,老公公哄自個兒玩玩就是了。當著我們主子編這些話
  老公公急紅了眼,辯道:“那老鵲兒回來喂食的時候,才聽見叫呢。一早也叫上幾聲。若不分時候地亂叫起來,那天上旋著的鷂子早來叼了小鵲兒去了。”
  抹雲見他真急了,便不再招惹他,哄了他幾句話,老公公也就罷了。
  還是那個老嬤嬤聽見聲兒,出來了。
  她是認得甘棠的,屈身給甘棠請安。
  甘棠笑道:“老嬤嬤可好?”
  老嬤嬤道:“還是老樣子。年紀大了,免不了小病小災。”
  甘棠仍笑道:“向夫人睡了罷?”
  老嬤嬤道:“夫人是從不睡中覺的。”轉身進堂,甘棠隨後跟著,抹雲也進去了。
  雖這堂裏不常有人來,向夫人還是規規矩矩裝扮了,坐在堂上。
  見甘棠進來,向夫人笑道:“季婕妤沒有忘了這處地方,過來了?我得給婕妤主子請安才是正理。”身子卻半毫未動。
  甘棠早知道她原是前朝地皇貴妃,如今雖屈居此處,哪裏有受她禮的道理,再說自己不管怎樣,也是借了她的話,才出去了,見著了自己的母親。忙道:“向夫人說重了。甘棠哪裏受得起。”
  向夫人便叫老嬤嬤搬了椅子過來,讓甘棠坐了。老嬤嬤端茶上來,向夫人道:“這裏茶水不知你還慣不慣?”
  甘棠笑道:“向夫人說笑了才走了幾天,哪裏就不慣起來。”說罷,就端了,抿了一口,道:“就是惹了些。一路過來,甚是燥熱。怕是要下雨了。”
  向夫人道:“老嬤嬤領這位宮女出去,打盆水洗洗手,也稍涼快些。”
  抹雲謝了向夫人,跟老嬤嬤出去了。
  向夫人見老嬤嬤關了門了,道:“皇後待你還好?”
  甘棠道:“隻是麵上還過得去罷了。原來還好些,自打皇後自己有了喜了,就不大待見我了。”
  向夫人笑道:“那是自然,白讓你揀了個天大的便宜,她心裏還好受麽?你且忍著,到時自然讓你遂了心願。皇後也就靠著太後罷了,若沒有了太後,皇上眼裏哪裏還有她呢?”
  甘棠道:“既然夫人有這樣大的把握。為何現在還不見動靜。若錯過了機會,可怎麽好呢?”
  向夫人道:“我是在等時機,你哪裏會懂?”
  甘棠口上雖裝不知。實則心裏明白:等的就是自己誕下了龍種,她再出手。既是皇上的親姨母。再有了一個皇子身前養著,更是不怕沒有出頭之日了。
  向夫人笑道:“那件事兒你可明白了麽?”
  甘棠問道:“甚事?我竟是忘了個幹淨。還是夫人說來,我聽著。”
  向夫人道:“忘了前頭薨了地賢妃娘娘啦?”
  甘棠恍然,道:“甘棠愚昧,還是不明白得很。夫人明示。”向夫人道:“你不是不明白,是裝糊塗罷?就是她呢。”
  甘棠不言語,半天方道:“甘棠總不明白她為了什麽。她與賢妃娘娘素來沒有仇怨,實在犯不上。”
  向夫人道:“你跟著皇後、德妃,也長了些見識了,怎還是這樣?雖沒有冤仇,拿了過來,鋪在路上,走著舒坦了。也是無妨。”甘棠道:“她也沒有那樣大地能耐。”
  向夫人笑道:“這要什麽能耐?隻要有心就是了。她或是有心,或是無意聽說了,也許就是親眼見了賢妃的人埋了東西了。便告訴了她那瑞姑姑。瑞姑姑是有奶便是娘地,看清了太後、皇後斷容不得賢妃。也就想著另攀了枝頭了。她原是自賢妃倒了。就沒有了姑姑地頭銜,去幹雜活了。如今你再去打聽。不隻回去了原先地繡房,還是做她地瑞姑姑,十幾家地繡房都是聽她的分派。隻是到底誰給賢妃地瑪瑙掛瓶使了壞,我倒不知。她們地上下,明眼人自是清楚。也許太後或皇後對那人的賞賜是在宮外也說不定的。”
  甘棠本是十分明白了八分,現如今明白了十分了便道:“甘棠還有一事,要告訴了姑姑。這兩日夜裏又嗽了兩回。我覺著前頭在這裏吃的藥就很好,想著向夫人能再給我些,好熬過這些日子。”
  向夫人瞧瞧她,道:“那是自然。你好了,就是我好。待有朝一日我離了這裏,你就是我的膀臂。你且放心回去,待藥得了,就給你送過去了甘棠忙答謝,又與向夫人說些閑話。
  這邊抹雲和老嬤嬤出去了。有個小丫頭聽了老嬤嬤的話,端了盆去打水。
  抹雲與老嬤嬤便在陰涼處等著。
  抹雲看了一眼老嬤嬤,道:“老嬤嬤在這宮中多年了罷?”
  老嬤嬤沉默了半晌,看看抹雲的可親樣子,便道:“看我老樣子就知道了。”
  抹雲見她開了口,滿心裏歡喜,又道:“我想向嬤嬤打聽個人兒,還勞嬤嬤想想。”
  見嬤嬤沒說別話,抹雲就接著說了,“有個叫做江碧蓮的宮女不知嬤嬤聽過麽?如今她老家遭了大難了,單剩下一個小哥兒,千裏迢迢尋了過來。”
  老嬤嬤一聲不聞地聽著,也不吱聲。
  抹雲又道:“若老嬤嬤知道那江碧蓮的去處,好歹告訴了我們,也好讓宮外地人好安置妥帖。”
  小丫頭端了水過來了,道:“新汲的井水,姐姐洗把手罷。”
  抹雲接了過來,擼起袖子,就洗了。小丫頭又遞上了手巾,擦幹了。
  甘棠自堂裏出來,抹雲過去了扶著。
  甘棠道:“老嬤嬤再帶著我去看看後頭的吳嬤嬤罷。”
  老嬤嬤便領著來到了堂後院子裏。
  老嬤嬤快走了兩步,推開了門,進去叫了兩聲,吳嬤嬤才起來了,出來。
  甘棠笑吟吟道:“吳嬤嬤,可忘了我了?”
  吳嬤嬤揉搓了幾下眼睛,才看清了。抹雲一旁道:“這是季婕妤。”
  吳嬤嬤微俯了身子,道:“見過婕妤主子。”
  甘棠忙叫抹雲過去攙了,道:“給嬤嬤帶來兩盒子果子,嬤嬤嚐嚐。”
  抹雲把盒子放到了嬤嬤身旁,吳嬤嬤看了一眼,也沒有什麽話來說。甘棠是素知她地,也不與她計較。抹雲扶著甘棠,兩人便出去了。
  老嬤嬤送她們出了堂外。甘棠坐上了轎子去了。抹雲扶著轎杆,回首看了看,道:“老嬤嬤還沒有進去呢。”
  甘棠在轎中笑笑,沒有言語。
  
  
《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七十四章 柳暗
  到了檻壽堂,藏梅早帶了兩個宮女在門外迎著,撩開轎簾,慢慢攙甘棠下來。藏梅笑道:“主子剛出去了,張婕妤就過來找主子說話,等了一會子,不見主子回來,才去了。”
  甘棠道:“覺著太悶了,就到外頭散散。張婕妤沒說別的什麽?”
  藏梅道:“沒有,吃了一盞茶,說再去找別的姐妹說話,便走了。到屋裏坐下了。抹雲道:“這路上熱,主子要洗洗麽?”
  甘棠想想,道:“也好。再洗了頭,好涼快涼快。”
  抹雲自出去吩咐預備。
  因著甘棠身子不便,不好彎腰,索性就躺在了炕上來洗。兩宮女各站了一旁,兩手扶持其首。抹雲便拿豬苓給主子頭上細致抹了,拿手輕輕揉搓。
  正這時,有宮女進來道:“張婕妤過來了。”
  甘棠道:“請到暖閣裏去吧。煩她坐上片刻,好茶招待。”
  那宮女便答應著去了。
  一時換了幾盆水衝洗幹淨了,藏梅拿布子輕輕拭幹了。抹雲又拿了頭油過來。甘棠問:“是才送過來的?”
  抹雲道:“是昨兒拿過來的。我這才開了蓋子。”
  甘棠道:“我先聞聞看。”
  抹雲拿近了,甘棠隻嗅了一下,便道:“好濃鬱的香氣。還是前頭那個茉莉香的好些。”
  抹雲道:“茉莉香的倒還有些,給主子拿過來?”
  甘棠想想,笑道:“也罷了。不想沾這些有香的東西,還是這樣清爽。我也不出去抹雲依言收了。
  藏梅道:“等頭發幹了再攏起來?”
  甘棠道:“張婕妤在那邊等著,不好就叫她幹坐著。就這樣攏了罷。”
  藏梅便不拿梳子。就用手稍梳理了,就勢盤了起來,插上了一根嵌東珠的玉簪子。
  甘棠對鏡看了一眼。道:“很妥帖。”整理了衣裳,過去了。
  張婕妤見她過來。笑道:“今兒我來得不巧,不是出去了,就是又忙事兒去了。”
  甘棠笑道:“姐姐若早叫個人過來,知會這邊一聲,有天大地事情妹妹也等著姐姐。不出去走了。”
  張婕妤道:“你知道我是個坐不住的人,小公主不過來,我一人悶坐著難受。和旁邊這些人說話,時候長了,也不知要說什麽。”
  甘棠道:“姐姐盡管來就是。要是妹妹不是身子重了,就去找姐姐了。”
  正說著,有宮女進來,道:“皇上賞賜下來了。”
  甘棠因張婕妤一旁坐著,稍覺不便。好在張婕妤倒很看得開,笑道:“妹妹這樣了,不能承恩納寵。還這樣叫咱們皇上喜歡,這宮裏沒有幾個呢。”
  說話間。就有幾個公公進來了。宣了旨意,放下了東西去了。
  張婕妤道:“倒是什麽稀罕物件。妹妹讓姐姐也見見。”
  甘棠隻好揭了托盤上的綾子,就是一個巴掌大地圓錦盒。
  張婕妤道:“妹妹倒是快些打開了。”
  甘棠便打開,裏頭有一對銀鐲子罷了。
  張婕妤隻瞧了一眼,便不看了,道:“皇上那樣喜歡妹子,賞了這個,有什麽好呢?還是上頭幾位娘娘戴的鐲子好。妹妹要對那樣地才好。”
  甘棠細看看那鐲子,從外頭看,確是簡簡單單的一對鐲子,隻是再看鐲子裏麵,竟是極通透的翠麵子,外麵隻是裹了一層銀子的表。
  甘棠順手拿起一隻,戴上了,隻覺腕上就有了一股子涼意兒。索性戴上了另一隻。心裏自然感激皇上:依例,妃子以下的婕妤等侍妾,是不能戴這樣上好地玉翠首飾,即便得了,也隻好壓在箱底,不讓人見的。可見皇上待我是好的。
  張婕妤見甘棠竟戴上了,便道:“妹妹瞧瞧,哪裏有你腕上那一對好看,快摘了下來。一路看中文網首發WWW.16K.CN到底是主子了,還戴這個。”
  甘棠笑道:“雖說不值錢的,到底是皇上賜的,戴個新鮮意兒罷了。”
  張婕妤笑笑,也不再說了。
  甘棠勸張婕妤用些果子,張婕妤道:“再不敢多吃一口,你看我這身子,滿宮裏頭再找不出一個。”
  甘棠看看她,確是日益地胖了起來,言道:“姐姐心寬,命又好,自然是富態相。姐姐將來要享福的。”
  張婕妤笑道:“也就這樣說了。”便辭去了。
  宮女過來,收拾了茶盞去了。
  抹雲服侍甘棠用了果子,再拿水來,擦了嘴,洗了手。才道:“張婕妤大熱天地過來,倒是耐得熱的。”
  甘棠道:“住得離鳳坤宮、清袖堂這樣近的,保不了得了信兒,想看個熱鬧。來了一趟,我不在,還要來一趟,想看看我與皇後到底結了仇怨不曾。”
  抹雲點點頭,道:“隻是我們辦的正事兒不知到底怎樣。”
  甘棠道:“礙著別人在眼前頭,我也不好問地。她倒是說了什麽?”
  抹雲道:“我就按咱們說定的話,一句句講了,半句不多,一句不少。那老嬤嬤隻是聽著,也沒有答話。或者她真不是呢,明天來了太醫令,一旦摸了脈象,主子要怎樣呢?”
  甘棠道:“她既沒有說話,肯定這江碧蓮是活著呢。若死了,也沒有什麽可慮的,直接告訴了你實話就得了。如此,她或是江碧蓮,或不是。若是,最好。不是,另有其人,那她必然告訴了向夫人。請她裁奪。那就是她們地事了,與我們無礙。”
  抹雲急道:“要不是了,主子要怎樣?”
  甘棠道:“記得去檻壽堂那回。是因著吹了冷風引起。如今避著勉強過來了。隻好今晚上或是能淋雨,或是洗了澡。就到風口上站著。就是引不起那老病,憑我這身子,也就染上點小症候了,搪塞過去了。”
  抹雲心裏難過,也沒有別的辦法。隻在心裏暗暗禱告。
  用過了晚膳。抹雲又服侍著主子洗浴了,換上了寬衫子,坐在天井吸口涼氣兒。那幾個打雜地公公們這時候也早散了,單留下兩個當值地,與兩個宮女在堂外站著,聽候差遣。
  抹雲看看天,道:“不象前頭悶了,這時候起了風了,要下起來也是小地。”
  甘棠道:“以前隨父在南邊。趕上下雨時候,十天半月地不見雲散,一家人懊惱得很。到了這裏。不常下雨了,倒是喜歡起來。”
  抹雲道:“我家也有個小園子。隻是自我祖父輩起就敗了下來。園子就荒了。裏頭枯樹爛木頭的。下上幾天雨,就長出許多菇子來。我們就去摘了。自己又不敢吃。全都送給廚房上地老於。他愛吃。一兩天吃不完,怕爛了,就拿線一個個穿了,穿成幾串,掛在陰涼的地方。若節省些,能吃到冬裏。”
  甘棠笑道:“必是美味,你沒有偷嘴麽?”
  抹雲含羞笑了,道:“以後知道是能吃地了,也吃過兩口,覺著倒也可口。隻是以後是再吃不到了。”
  甘棠道:“改天咱們就堆幾塊木頭在堂後,見天地澆上些水,看能生出菇子來麽。”
  抹雲正心裏感念主子心意,外邊宮女進來,道:“有兩個宮女要拜見娘娘,說是在園裏撿了東西了,來讓主子看看,是主子的不是?”
  甘棠看了抹雲一眼,抹雲會意,出去領那二人進來。甘棠自己就進了屋了。
  抹雲看那二人,裏頭正有那位老嬤嬤,便領進來。
  老嬤嬤對那個宮女道:“你在外頭等著,我出來叫你。”
  抹雲聞了此言,就叫進一個宮女,領著來人到下房候著。自己就扶著老嬤嬤進了屋內。
  老嬤嬤給甘棠行了禮,抹雲給搬過凳子坐了。甘棠問道:“老嬤嬤此行到這裏來,是向夫人的差遣?”
  老嬤嬤道:“夫人叫我給季婕妤製了藥,又叫我捎帶過來。”
  甘棠笑道:“怕還有別事罷。叫個別人來了就是,嬤嬤上了年紀了,何苦跑這麽遠來呢?”
  老嬤嬤不答話,將手中的小包袱交予抹雲。
  甘棠道:“向夫人要你再給我把脈吧?看看我所言真假,或看看我還能活幾時吧?”
  老嬤嬤仍是不答,半天方道:“婕妤主子還是讓我把了脈再說吧。”
  甘棠一笑,抬手放在桌上。抹雲過去給放上了一個軟軟的竹蔑墊子。又擺上了一張凳子。
  老嬤嬤過去坐下,給甘棠把脈。低頭,眯了眼睛,一動不動地。把了右手,又把左手。
  沉吟了半晌,道:“那逃難過來的孩子是在季婕妤府上吧?”
  甘棠微笑,頷首。
  老嬤嬤又道:“可有什麽憑物?”
  甘棠笑道:“隻是家母進宮時隨口一說,也沒想能找到的,就收了義子養著罷了,正同我小兄弟一處讀書認字,將來也好有個出路。哪裏想到要什麽證物。若老嬤嬤知道那江碧蓮,她要看了證物,才認下。那就等我誕下了孩子,或封了妃子,將母親叫了進來,再要憑證。現在寫家書,若被他人拆開了,不好說的。”
  老嬤嬤思量了一會子,道:“望季婕妤給府上捎個信兒,多多照看,江碧蓮給婕妤跪下,先謝了這救命的恩。”說話間,就跪在了地上。
  甘棠示意抹雲將她扶了起來,道:“這也是我家與你家小公子的緣分。或上輩子欠了你家的情,這輩子該當還上。”
  江嬤嬤搖頭道:“季婕妤的病,我就不瞞了,都說與你知道。”
  甘棠稍往椅上靠了,但聽她講來。
  江嬤嬤道:“先在檻壽堂。我隻是聽向夫人的話,從表上掩了婕妤地病,看似無妨。實則埋下了禍患,以後更難調理。”
  抹雲一聞此言。立時怒了,就要上前斥責。
  甘棠道:“江嬤嬤那時也是身不由己,既侍奉著向夫人,自然要對夫人言出既從。”
  江嬤嬤接著道:“要想除了病根,現在倒是正時候。我沒進宮時。我族中就有個親戚患了此症,求了我父醫治。我父萬般不肯,最後實在拗不過情麵,將方子寫在紙上,就甩袖去了。後來我父才告訴了我:此病最易在女子有孕時調養,能祛除了病根,永不再犯。隻是腹中胎兒也就死了。我父將此也寫下了。那女子自恃年輕,不患無子。在有了第一胎之時,就用了那方子。最終胎兒打了下來。病好了。隻是命中再無子嗣。堂中靜了下來。江嬤嬤垂頭,抹雲睜著驚懼地眼睛,看著甘棠。甘棠也呆了。
  片刻。江嬤嬤又道:“若錯過了時候,再去調理。即便好了。也是苟延殘喘,終生藥罐子伴著。若歹了,就是一條人命。婕妤三思罷。”
  抹雲呆了片刻,跪下了,一步步挪到甘棠身邊,道:“主子就跟抹雲清清靜靜的伴著,好過搭上主子地命啊。皇後見你沒有了孩子,也就撩開了手。”
  甘棠任眼淚滴在了手背上,強笑道:“難不成我這肚裏地孩子就這般命苦?要我怎麽忍心拿他地命來換我地命?”
  抹雲心裏也是不忍,忽想到了什麽,轉過身來,對江嬤嬤說道:“那這胎生了下來,等下一胎,行麽?”江嬤嬤道:“這胎已是下不了狠心,下胎又能怎樣?再者,依婕妤的身子,若能平安產下這胎,已是萬幸。若再要懷胎,恐怕就母子不保了。”
  抹雲想不出別地,隻是跪在地上抹淚。
  一旁甘棠言道:“江嬤嬤,我主意定了,還是保住這個孩子。以後再說以後的事罷。”
  抹雲聽了此言,更是淚如雨下。
  江嬤嬤道:“那現在也要慢慢調理起來,免得病症加重。”
  甘棠問道:“江嬤嬤可有什麽法子讓我這病明兒就能犯上來?”
  江嬤嬤吃了一驚,隻是宮裏事情見多了,也不多問,言道:“我給婕妤一劑藥吃了,明兒早上就能覺出來了。原本這病就要犯了上來,才可適時調治。我讓藥量輕些,免得傷了胎。”
  甘棠道:“這樣最好。”
  江嬤嬤又拿過幾包藥來,拆開一包,從裏麵取出了幾樣,對抹雲道:“兩碗水煎成半碗,喝下即可。”
  甘棠想想,問道:“江嬤嬤看著是男胎還是女胎?”
  江嬤嬤道:“因這個在家裏時,不常給人看,進了宮,也隻給一人把脈看胎,那次倒是準了。不知這次怎樣。”
  甘棠道:“但講無妨。我隻求平安。”
  江嬤嬤道:“我看是一男胎。”
  甘棠聽了,憂喜交加。
  甘棠又問:“向夫人倒是怎樣打算?”
  江嬤嬤道:“夫人告訴,若是真犯了病,就給調理上些時候,若假,夫人就另做打算。”
  甘棠道:“好歹也不要讓你難做。”
  江嬤嬤道:“這從表上調理,與從根上調理不同。明日我叫人送過藥來就是了。”
  甘棠笑道:“這包裏的就是治本地罷?”
  江嬤嬤道:“既知道了我那重侄子在婕妤府上,不敢拿治表的來。我人老了,還有些良心。”
  甘棠道:“要禁燈了,江嬤嬤早些回去,免得晚了碰上值夜的不好說。”
  江嬤嬤便告退出去,抹雲送了。回來,就去煎了藥。甘棠直待喝了湯藥,才睡下了。
  次日,甘棠起來,就覺著嗓內難受,咳了一陣,竟就咳了一口帶著血絲的痰出來。抹雲見了,嚇了一跳,慌道:“不該就信了那老太婆,我找她去。”
  甘棠攔道:“不必慌起來。前頭咳的時候,也有的。”
  抹雲道:“莫不是她並不是江碧蓮,冒了名,來害主子,或探主子的話。都怪咱們太大意了。”
  甘棠道:“即便那樣,如今,也隻有向夫人能想著保住我這孩子,總不會讓我早死。等我寫封家書,問問,也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待太醫令過來,給甘棠摸了脈象。甘棠在屏後問道:“我這病是老病了,兩年前就犯過,好了,至今。今兒一早,又咳了血痰上來。還請太醫令大人不要隱瞞,將實情告訴我。”
  抹雲拿痰盒給太醫令看了。
  太醫令是從鳳坤宮過來的,皇後早叮囑了話,便道:“我看倒是無妨。我開了方子,慢慢調養就是了。”太醫令去了。抹雲叫了兩個宮女跟去拿藥。
  甘棠道:“皇後娘娘盼我早死,知道我犯了病了,便寬限我幾天。”
  抹雲便道:“那拿來的藥就扔了出去,肯定不是好地。”
  甘棠道:“存在一處就是。隻等江嬤嬤送過來,再吃。”
  那太醫令到了鳳坤宮,隔著紗帳見了皇後娘娘,禮畢,言道:“季婕妤確是犯了老病。前頭隻是麵上愈了,實則是積而未發。今兒,從脈象上來看,是又發了起來,還又咳了血了。看樣子,是凶險些。”
  皇後道:“就照我說的用藥就是了。”
  太醫令頷首。
  皇後又道:“你方才可拿準了我身懷男胎?”
  太醫令俯身道:“皇後娘娘放心,小醫跟著皇後娘娘不是一天了,前頭看的都是準地,娘娘也知道。”
  皇後笑道:“我知道你是出了力的,否則也不會讓我兄長升了你做這太醫令。日後還有你地好處。”
  那太醫令隻在那裏磕頭謝恩。
  
  
《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七十五章 入秋
  30入秋
  入秋了,宮人們皆舒了一口長氣:大熱天裏頭,主子、娘娘們為著涼快些,不知要讓她們多受多少累,這還是其次。尤其那脾氣乖戾的,更是說風就是雨的。起了涼風兒,娘娘心裏也就舒服些,打罵責罰也就少了好些。
  隻是在這鳳坤宮,皇後娘娘的脾氣卻是見長。
  太醫令跪在紗帳外頭已是三個時辰了。娘娘仍是餘怒未消,罵道:“既聽了我的話,尊了我的旨,怎還是不見有什麽動靜?”
  太醫令額上汗如雨下,低聲辯道:“小臣確確實實是尊了皇後娘娘的話去做了,不敢有半句虛言。隻是裏頭不知哪裏出了岔子,才沒有讓娘娘夙願答成。”
  娘娘道:“藥既是從你那裏拿出來的,誰會半路上換了藥不成?”
  太醫令道:“小臣擔保太醫院裏頭一步步皆不會錯。也或許,也或許----”
  娘娘怒道:“誰截了你的舌頭麽?快講!”
  太醫令道:“季婕妤未曾用藥。”
  娘娘聞聽此言,心裏一驚:甘棠在自己麵前一向恭順,是個沒主意的。如此看來,也難保她開了竅了,或者再狗急跳牆,壞了我的事。
  太醫令道:“娘娘也不必焦慮,照前頭的脈象,是活不到生產的。”
  皇後一時想不到別的,便揮手叫他下去。
  太醫令又道:“這些天來,小臣總是夜來夢魘,身上也覺疲憊不堪,給人把脈時手上就有些哆嗦不穩。恐有負眾望。太醫院統領準了三天假。給娘娘看脈就要耽擱了。小臣為娘娘著想,娘娘還要切忌隨便叫別的太醫過來。望娘娘明白做臣子的一片苦
  皇後道:“我知道了。”
  太醫令磕頭出去了。
  恰巧藏梅因著到鳳坤宮借給娘娘送堂裏自做的桂花糕,自偏房出來。正瞧見太醫令自宮裏出來。兩個裏麵地宮女送了出來。兩宮女送至門口便止了,門外的公公跟上了兩個。再送太醫令出宮。
  見太醫令走遠了,兩位宮女素來和藏梅走的近些,,便上前與她說話。
  藏梅指著遠去地太醫令笑道:“這位太醫令真是好笑,剛出來還步履蹣跚。像沒了半條命是的,這會子竟健步如飛,跑得像隻兔子了。”
  兩個宮女聽了也覺好笑,便一齊看著。真真是巧得很,那太醫令不知是想什麽,回頭朝這鳳坤宮看了一眼,許是踏空了,或是絆了石頭,硬硬實實地就摔在了一棵老桂花樹下頭。忙起來,連帽子也顧不上撿了,爬起來就去了。兩公公急忙撿了帽子。跑了上去,給太醫令戴上了。太醫令不顧帽子正歪。還是疾步去了。兩公公在後頭使勁跟著。還給落了好幾步。
  見了這一幕,她們三個笑得不行。好一陣子。藏梅才禁住了笑,回去了。
  到了清袖堂,抹雲正伺候甘棠喝湯藥。甘棠一口氣咽了下去,抹雲忙遞上茶碗讓漱了口,又遞上酸梅,甘棠含了兩顆在嘴裏。
  藏梅說了已將桂花糕送了過去。抹雲笑道:“知道地說你是去送了桂花糕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現打了桂花下來,現和麵、生火,蒸了,才送去呢。”
  藏梅道:“我是看見了一宗百年難遇的好事兒,才耽誤了回來。”又想到那個場麵,禁不住又嗤嗤笑了起來。
  抹雲道:“在主子麵前就這樣笑起來了?也沒個分寸。就罰你把看見的稀罕事兒給講講,也讓主子樂嗬樂嗬,去去口中的苦味
  藏梅待要開口,又是一陣笑。..憋住了,說兩個字,又笑了。
  抹雲見狀,也笑起來,道:“不用聽你講笑話了,你先出去笑足了,再進來罷。”說完,把藏梅推搡了出去。
  藏梅也不進來,在外頭越發笑出了聲了。
  甘棠、抹雲在屋裏聽著,道:“真不知這丫頭看見了什麽耍把戲地,這樣的高興。領銀子的時候也不見樂成了這個樣子。”
  藏梅在外頭笑夠了。才掀簾子進來,好歹忍著把見著的樂事說完了。
  甘棠、抹雲聽了,也是笑了一陣。
  藏梅又道:“這位太醫令是個極穩妥的人,素來是看重一個人的舉止。記得我還在皇後那邊時,他還沒升了太醫令,給皇後去診病,隨行跟著兩個小醫官。有個醫官在邁門檻時不留神,趄趔了一下,回去了,聽說好叫他罵了一頓,罰抄了兩本醫書呢。說是走路都沒有個正樣子,怎麽伺候這後宮的娘娘、主子。今兒,興許他家有姨娘給他添了胖兒子了,急得這樣跑回去。”
  甘棠笑著聽了,道:“敢情真像你說的,有了天大的好事了。”
  藏梅笑道:“主子和抹雲姐姐先說著話兒,我出去洗洗。外頭風不小,走過這幾步路,臉上就蒙了一層土了。”
  甘棠笑笑,就讓她出去了。
  抹雲道:“藏梅真是好運氣,竟瞧見這事,夠她笑個幾天了。”
  甘棠笑道:“隻是這事叫人聽起來,心裏總放不下。”抹雲道:“要是一個上了年紀地跌了,藏梅樂成這樣,自然要說她兩句。太醫令風頭正盛,是皇後的紅人兒,在我們這些下人麵前從來頤指氣使,不放在眼裏的。藏梅沒有一點憐憫心,也不為過地。”
  甘棠道:“我為的不是這個。太醫令既是個循規蹈矩地人,怎麽就慌張成了這幅模樣?實在叫人想不明白。抹雲聽了,琢磨了片刻,道:“聽主子這麽一說,倒確是叫人可疑。”
  甘棠問道:“你可知這位太醫令素來都是給哪些娘娘、主子瞧病?”
  抹雲言道:“太醫令是太醫之首。一般地主子、嬪妃是請不到的。除非是皇後娘娘地特旨。他也就是去鳳坤宮,皇後信極了他,自我過來了。聽那邊鳳坤宮當差地姐妹說,皇後就沒有找別的太醫瞧過病。都說是這位太醫令的祖上救過皇後家中祖父地命。皇後進了宮。就一心地提拔了他。別的就是乾熙宮。德妃娘娘也偶或叫過去,有時也叫別地太醫,就不一定了。淑妃、貴妃因這位太醫令是皇後提了起來的,也不常用他。太後那邊是兩位老太醫照看,不用太醫令。”
  甘棠笑道:“如此看來。這位太醫令隻是與皇後、德妃有來往。如今竟不顧體統,那樣出去了。裏頭必定有事了。想必這宮裏頭要有好看的了。藏梅前頭還說鳳坤宮的宮女私底下傳出幾句話來,說皇後懷的是男胎。想必就是這位太醫令給說地吧。這樣猴急得出宮,定是要避了什麽出去。咱們且等著罷了。”
  抹雲道:“主子這樣心寬,一味地等著,是好,也是不好。”
  甘棠笑道:“不過是藥死了幾隻老鼠,又不是我怎樣了。橫豎又不吃那邊拿過來的藥。”
  抹雲道:“這法子不行,肯定就有別的法子出來。主子還要早作打算得好。”
  甘棠岔開了話。道:“這幾天吃著江嬤嬤送過來的藥,雖還嗽上幾聲,這身上倒覺著清爽。不似開頭幾天沉重。”
  抹雲見她這樣,也不好再說。隻好順著意說道:“老嬤嬤既見了我給送去的長命鎖紙樣。也就吃了定心丸了,知道咱們並沒有哄她。我問了幾句江碧蓮家中的事。所答也對上了。”
  甘棠道:“你可將那紙樣交了銀坊去了?”
  抹雲道:“今兒一早,我就打發了兩個人去了。說是兩日就能送了過來。”
  甘棠道:“這樣才好。萬一有人看過家書,問起這長命鎖的緣由,到時也好說的。”
  抹雲笑道:“就說是主子家中傳下來的老俗,戴上這樣子地鎖,必能長命百歲。”
  甘棠臉上紅了,道:“凡事總要有個防備得好。”
  言至此,外頭宮女進來,道:“皇上輦駕過來了。”
  這時藏梅也進來了,同抹雲扶著甘棠出去迎駕進來。
  皇上手持甘棠所送的繡扇,見甘棠臉色較前頭好了許多,心裏稍安,道:“不好了,早些稟了皇後娘娘來瞧,不要耽誤了。”
  甘棠言道:“皇上放心,皇後娘娘待甘棠情同姐妹,甘棠自然不會屈了自己。”
  皇上道:“此次出京,碰上你與皇後娘娘皆身懷有孕,實在叫朕放心不下。”
  甘棠笑道:“皇上這是去犒賞三軍,是大好的事。皇上這一去,必定士氣大振,捷報頻傳。再者,皇上兩月就回。雖皇後有孕,宮中凡事還有太後、太妃。臣妾什麽都不怕地,就擔心一事。”
  皇上不明白了,問道:“所怕何事?早些與朕說了,朕給你安排。”
  甘棠含羞笑道:“隻怕兩月過去,待皇上回朝,甘棠這身型更是醜陋,羞見於皇上了。”
  皇上上前,將甘棠攬在懷中,兩人對視良久,笑了。
  甘棠低聲問道:“皇上要哪位娘娘隨駕?”皇上道:“皇後有孕,也不能後宮虛位;本是還讓德妃跟著,德妃說小皇子尚小,怕這一去了,再有什麽小恙,心裏也是牽掛。別的娘娘不是身子有病,就是與朕不能同趣。朕倒想著你去,隻是也不能。”
  甘棠勸道:“皇上還是帶上一位嬪妃,好一路起居照顧。臣妾也放心等待。”
  皇上道:“皇後也是這樣講。她地意思是叫張婕妤或楊寶林同去。而德妃卻說尚才人有貌有才。”
  甘棠笑道:“皇上這是挑花了眼了。不拘是誰,隻要能盡心服侍皇上,都是好地。”
  皇上點頭,又道:“明日朕與皇後要擺宴禦花園,若是覺著好了。定要去坐坐”。甘棠應了。
  皇上看著甘棠的手腕,道:“這鐲子可稱心麽?”
  甘棠低頭看看,笑道:“隻是太貴重些。越了例了。心裏不安。”
  皇上道:“外人瞧不出什麽,你就每日裏戴著。明日雖不能和你近坐著。也就同朕伴在你身邊一樣了。”甘棠含羞應了。皇上坐了一刻,便去了。
  甘棠叫過抹雲附耳幾句,抹雲便叫上一個宮女跟著去了,甘棠叮囑道:“若是旁人,就說是去探望吳嬤嬤;若是那堂裏地人。就說我覺著不好了。”
  半天,抹雲回來,滿麵喜色道:“江嬤嬤說自己拿不準的,但說一個老宮女有這種本事,就叫我去見了向夫人,在江嬤嬤麵前隻裝做沒講過話地。向夫人想不出法子,江嬤嬤就給夫人遞了話,向夫人便準了,叫江嬤嬤就去南宮請那位老宮女過來。今兒就住在檻壽堂,明兒單等我過去叫的。”
  甘棠笑道:“我也是沒有了辦法。在家裏時,隔著三四十裏有個村子。就有一個孩子,不過十幾歲樣子。竟專能給有孕的婦女相看男女。父親也請到府裏過。看了兩回,都是準地。這世上什麽奇人沒有。次日。是九九重陽節。隻是宮中無法登高望遠,因園中和鳴閣地勢高些,便在那處擺宴,權作登高。
  到了正時辰,後宮的嬪妃便都到了。一時起了歌舞,眾人有看地,也有借機在那兒指指點點,說說笑笑的,好不熱鬧。
  皇上、皇後上首坐著。下頭依次坐著幾位妃子。甘棠就與張婕妤挨近坐著,兩人說體己話兒。
  德妃見眾人皆恭維著皇後娘娘,獨冷落了自己,不似以前對自己眾星捧月,心中便不自在。又見皇上不時看看季婕妤,臉上帶笑的,季婕妤也是春風滿麵,想到自己白費了許多工夫,更是暗自生氣。托著出去散散,便離席往下處走來。路過張婕妤、季婕妤的桌子,德妃冷眼一瞧,就有幾分愣怔,慢慢出去了。
  一會子,跟著德妃娘娘的一個宮女進來,走至尚才人處,言道:“我們娘娘地發髻亂了些,可巧忘了帶頭油過來。說使的頭油和尚才人的一樣,問才人帶著了沒有。”
  尚才人忙站起身來,道:“我叫她們拿上了,正在外麵候著。我去叫了給娘娘拿去。”便跟了宮女出去。同座的陸才人眼中滿是不屑,哼道:“倒隻會搖尾巴,給誰看呢。”
  張婕妤低聲笑對甘棠道:“她倒是也想搖給人看呢。”甘棠笑笑,沒有吱聲。
  一時,尚才人進來了。在位上坐了片刻,便往甘棠這一桌上走過來了。
  尚才人笑道:“多日未去拜見兩位姐姐了,想和姐姐們說說話,又怕姐姐們嫌我。”
  張婕妤笑道:“妹妹長的好看,不去我們那邊,該是嫌了我們才是。”
  甘棠也忙道:“都是一樣的人兒,說什麽嫌不嫌。多走動自然更好了。”
  尚才人笑道:“兩位姐姐既這麽說了,待妹妹過去了,可不要關了大門。”
  兩婕妤都笑道:“尚才人說笑呢。”尚才人又道:“難得今兒聚到了這兒,該妹妹給兩位姐姐敬杯酒才是。”
  張婕妤笑道:“我是願喝的,隻是怕你這位姐姐不能受了你這份情呢。”
  甘棠道:“我就以花茶代酒,一樣領了尚才人的情就是。”
  尚才人便分別給兩婕妤斟了酒茶,兩婕妤都端了起來,仰頭喝近了。
  兩婕妤又各敬了尚才人一杯,她也痛快飲了,便回去坐著。
  宴散,甘棠回去了清袖堂。
  正歪在炕上歇息,抹雲進來了。待藏梅出去了,抹雲走至甘棠身邊,附耳說了幾句。
  甘棠笑道:“看來竟讓我猜中了,怪不得皇後下得了手。你可將她們送了回去?”
  抹雲道:“我見兩位嬤嬤進了門了,才回來藏梅進來了,甘棠就叫她們拿進那個琉璃罐子,看那個喜子抓到了蟲子不曾。
  隔了幾日,皇上便帶領幾位重臣並一班護衛大軍,浩浩蕩蕩前往陣前。伴駕的是尚才人。
  這日午後,甘堂坐在天井,看幾個宮女將架上地南瓜摘了下來,借以解了困,好晚上睡得好。外頭宮女進來道:“主子出去迎駕,皇後娘娘過來了。”
  
  
《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七十六章 銀鐲
  31銀鐲
  甘棠不迭裝扮,便出去迎接。跪拜了,又過去親攙了娘娘下輦。
  甘棠笑道:“今兒天好,娘娘出來走走?”
  皇後笑道:“知道你院裏種了些不常見的的好東西,過來見見。”
  甘棠道:“娘娘來得正是時候,我正看著她們將南瓜摘下來,卸了架子。”
  皇後道:“那我就要扛上一個大瓜回去鳳坤宮,也讓她們瞧瞧:我們季婕妤是越發能幹了。”
  甘棠笑道:“娘娘喜歡,就全搬了去就是。這後宮裏頭若細講究起來,有什麽不是娘娘的?不過是眾人借著使罷了。”
  皇後撇嘴一笑,道:“季婕妤這張嘴巴是抹了桂花蜜了罷?又香又甜。”
  甘棠待要攙了娘娘進屋,娘娘說:“還是外頭坐坐,這時候天正好呢。”
  甘棠便叫宮女將正堂上的玫瑰椅搬出來,請娘娘坐了。擺上幾樣新鮮的果子,請皇後盡用。
  娘娘隨行的宮女過來,給娘娘捧上香茶,又將幾樣果子擺在石桌上。
  甘棠隻作看不見,道:“娘娘飲食好?”
  皇後道:“比前頭好些了,也吃得下去了。”
  甘棠懇切道:“偏皇上又出去了,娘娘還要多珍重貴體,不要-操- 勞了。”
  皇後道:“都是些叫我省心的姐妹,-操- 勞什麽?
  甘棠與皇後說著話兒,芳郊在一輕巧的紅釉雙魚戲蓮的瓷盆內洗了手,便給娘娘剝葡萄。剝出一個,放在一青瓷小碗裏。再將籽兒剔出,綠遍拿銀勺子給娘娘舀到嘴邊皇後看著一棵石榴道:“今年這石榴長的好,一個個都漲開了肚子。大紅地籽兒。”
  甘棠忙叫公公豎了小梯子,自最上頭摘了幾個大的下來。言道:“這棵是酸的,娘娘該想吃。上頭地整日裏曬著太陽,更要熟得好一些。娘娘嚐嚐。”
  皇後使了眼色,有宮女上來,接了。道:“還是拿回去,細細品嚐。”
  甘棠知道皇後的意思,自己從桌上拿了一個石榴瓣子,捏下幾粒慢慢嚼吃了。
  皇後似無意間瞧見了甘棠腕上戴著地鐲子,笑道:“想不到妹妹竟這樣喜歡銀器?”
  甘棠將腕子往袖中縮了縮,道:“戴著玩罷了,實在不是好東西。”
  皇後寸步不讓,道:“該不是玩罷?季婕妤在宴上不是也戴了這個麽?”
  甘棠辯道:“那回覺著離皇上、皇後遠些,是看不見的;這回確是沒有來得及換了穿戴。實在是對娘娘的不敬重。”
  皇後冷冷道:“是敬重還是不敬重,把鐲子褪了下來,給本宮看看便知。說多少有用呢?”
  甘棠無奈。隻好將鐲子褪了下來。芳郊接過來,就在手中。讓皇後細看。
  皇後心道:尚才人臨走所說看來不假。這對鐲子若是沒有什麽蹊蹺,甘堂必不會這樣躊躇不定。拿了下來就是。心中暗喜。
  當下,親手拿起一隻鐲子,不看鐲子質料、磨工、紋飾,單看鐲子裏頭。一看,確是裏頭包著一翠圈。皇後心中狂喜,卻又不顯了出來,道:“這鐲子敗絮其外,金玉其中啊?”
  甘棠看似不懂,道:“娘娘所言何意?甘棠怎麽不懂?”
  皇後將鐲子扔了甘棠腳下,笑道:“你這個老實的,怎和我捉起了迷藏?這外頭倒是銀的,裏頭包地又是什麽?”
  甘棠待彎腰拿起鐲子,無奈彎不了,索性跪下了,拿起鐲子,捧至皇後麵前,道:“娘娘是聽信了誰的話?是誰來挑撥我和娘娘的情誼?娘娘再細看看,這裏頭是翠,隻是一般的料子罷了,又斷了。娘娘惱我,可也要想想甘棠素日待娘娘的一份真心。哪裏就敢偷弄了玻璃翠來藏著、掖著,那樣了,還有什麽意思?”
  皇後半信半疑接了過來,對著日頭看了,綠倒是綠,並不溫潤,沒有水頭,根本不是好料。一時竟想不起該說什麽。
  甘棠在地上泣道:“這本是進宮前,我母親送我。後來碰了地上,斷了,拿金的包了,太貴重。沒有那個錢財,便用一對鐲子化了,包了起來。想母親時,便戴了。如今竟因了它,讓娘娘生氣,實是甘棠的罪過。皇後娘娘要打要罰,甘棠領了就是。”
  皇後也隻好揀了這個台階下來,道:“妹妹快些起來,不要委屈了腹中的孩子。”
  綠遍上前攙扶,抹雲一旁也忙上前搭手,扶了凳子上頭。
  這時,一個鳳坤宮的宮女進來,芳郊看見了,知道有事,便悄悄過去。那宮女附耳說了幾句話,芳郊輕聲道:“什麽大不了地,明日再去叫就是了。”
  那宮女道:“太醫院說隻準了三天的假,這已經超了。今兒一早遣人去看了,竟找不見一個人影兒。太醫院已是慌了,兩個統領一個去報了官了,一個就在鳳坤宮外頭跪著請罪呢。”
  芳郊皺緊了眉頭:娘娘已然窘了,自己再去說這煩心的事,真是找不自在。
  想了一想,便過去,低聲道:“皇後娘娘臨來,不是叮囑了膳房給季婕妤做了幾樣膳食麽?這會子就要送過來了,娘娘還是起駕回宮,好讓季婕妤舒舒服服用些粥菜。”
  皇後正覺尷尬,歡喜芳郊這番話,便順勢道:“你這丫頭,竟說起我來了。也好,回去了,妹妹改日到鳳坤宮跟姐姐說說話兒。”
  甘棠忙拜謝了,又起身相送。
  待皇後上了玉輦,芳郊低低說了事兒。皇後怒道:“什麽糟東西!不過沒有給我辦成事兒,我還沒有責罰於他,他竟然就逃匿了。真真是找死!”
  到了鳳坤宮,就見雍藻宮地宮女列在宮外。
  皇後心中煩躁:好好在雍藻宮內養老就是了,每每過來訓誡。
  硬頭皮進去了。
  皇後拜見了太後,不等她坐下,太後就道:“我過來時,正逢太醫院的人跪在外頭,我就叫了進來,問明白了,讓他去了。”
  皇後暗惱她自作主張,淡淡說道:“有勞娘娘了。”
  太後道:“你如今雖說身子不便,實在打理宮中事務煩難,就選幾個順心地嬪妃給你照應。太醫令匿了好幾天了,你也要等著他們來告訴,虧著是你看中地人兒。還每日裏使喚,怎就不早些問問?傳了出去,豈不遭人笑話?”
  皇後辯道:“他說告假,我怎知道他就跑了?跑就跑了,再另任一個就是。”
  太後怒道:“這是太醫令,不是市井間的江湖大夫。說走就走了,滿京城地布衣百姓,該怎麽編排?能有好話麽?若抓到了還好,都這些天了,抓不到了,他要在下麵散布些好話兒,你這皇後娘娘麵上就有光了麽?”
  皇後聽了這些,也不免想到:這太醫令怎就跑了?雖沒有助我達成心願,隻是訓斥了幾句。裏頭又有什麽?
  心理煩亂,也不聽太後在那裏講道理,一味思量起來。
  太後見狀,道:“你且告訴我,你要太醫令做了什麽?他竟就跑了?”
  
  
《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七十七章 逃匿
  32逃匿
  皇後辯道:“哪裏叫他做過什麽?不過是過來給我看看脈,沒有什麽瞞人的事情。”
  太後道:“我知道你如今心裏想的什麽。雖說你有了孕了,隻是你也要凡事留個後路才是。你就擔保你能生下皇子,不是個公主?”
  皇後傲然道:“已經知道了,就是位皇子呢。”
  太後道:“是那個太醫令說得罷?既然自己跑了,他的話能信不能信?你就不想想?”
  皇後猛然頓悟過來:難道這太醫令竟有天大的膽子哄騙了我?
  太後又道:“即便是位皇子,你就擔保他聰明伶俐,能有了皇上的歡心?再者,長大成人也不是一天兩天就好了。我難道沒有誕下皇子麽?怎樣呢?再者,那甘棠又是個有病的,她那命能爭過你去?你這是給別人做了嫁衣裳,到時候反叫有些人咬傷了你。我看到時候皇上問你,你派的太醫令跑了,季婕妤又死了,這事如何脫得了幹係?”
  皇後少有悔悟,隻是嘴上還要爭禮:“眼見得她日日奪了皇上的心去,自然要壓壓她的威風。”
  太後苦笑道:“你當這還是你那親王府,由著你的性子來?難道皇上就沒有個耳目了?就是不能十句話知道九句話,總有一句半句聽了過去。既然她得了皇上的寵,你就是心裏多麽不痛快,也要在人前裝出大度的樣來,這才是皇後的本分。一味地盯住了她的尖兒,要掐了去。也叫旁些人鑽了空子去。”
  皇後低頭不語,片刻。才道:“太後娘娘教訓得是。我聽就是了。”
  太後搖搖頭,去了。皇後送至外頭,看太後上了玉輦。才回來。剛坐下,便叫宮人去傳太醫過來。“叫兩個過來。”
  一時太醫過來,在帷帳外給皇後摸了脈。皇後不待姑姑去問話,自己便問道:“你看是男胎還是女胎?”
  那太醫惶恐道:“如今這男胎、女胎的脈象還不明顯,若過些日子,再看。就準了。今兒看著,似是女胎。”
  皇後忍了,道:“下一個太醫再看。”
  那個太醫已聽出了皇後地怒意,摸脈時,手都顫了。
  皇後不免好笑,道:“你放寬了心,但講實話,不會殺了你的。”
  那太醫方穩了心神,琢磨脈象。
  診完了。立於一旁。皇後道:“你看著呢?”
  那太醫道:“該是位公主呢。”
  皇後徹底灰了心,擺手叫太醫出去了。
  歪在榻上,隻是想不明白:盡力提拔了他。最後竟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叫人知道了。必遭人恥笑。想來思去,必是有人串通了太醫令。行了此法,來羞辱她這個皇後娘娘。隻是費了如此周折,究竟意欲何為?讓自己知道自己所懷男胎,而非女胎,倒是差些毀了那個甘棠。且不管甘棠如何得知那藥中有毒,能活了下來,倒是一件萬幸地事了。看來,蠱惑我的隻能是她了。好歹有天叫她死在我地手裏,看看我的厲害,竟將我當猴子耍來。
  卻說舒宜殿也是亂了陣腳。
  德妃一聽太醫令跑了的消息,便呆坐在了地上:事還沒有成呢,
  他倒卷了錢財跑了,如何是好?皇後必然知道了自己所懷並非男胎,不應向甘棠下手,下一步就該查查是誰與太醫令合謀了。
  原本才聽了信兒,憎極了那太醫令,現在反而盼著他能跑個遠地界兒,不要叫官兵拿住才好。
  德妃叫道:“快出去傳我母親進來,就說皇子有恙。宮人剛要出去,德妃又想:“這時急巴巴叫了人進來,必叫人疑心,正逢宮中出了事情,礙不著我的事,我卻這時候傳了人來,明擺著是要做別的打算。”遂忙叫那宮人回來。
  心道:此時,更要裝作無事人兒,去看看皇後,好避了嫌疑。
  主意定了,便叫宮女過來幫忙梳妝,打扮得千嬌百媚,方邁著金蓮步兒,去了。
  皇後本來就心煩意亂,聽德妃來了,少不得強打起精神,叫宮人過來,又擦上了些胭脂,免得叫德妃看低了自己。
  德妃恭恭敬敬拜見了,道:“這時候,皇上不知到了沒有。”
  皇後言道:“信官回來說,還要兩三日呢。”
  德妃道:“那尚才人不知身體能吃得消麽,一路顛簸,又要盡心皇上地飲食起居。”
  皇後道:“平日裏看她是個細心的人兒,該是叫人放心的。”
  德妃點頭,道:“看來是我多慮了。”看看皇後,又道:“皇後娘娘的臉色甚好看,不像我,都老了。”
  皇後言道:“德妃說笑了,臉上好看得很呢。”
  德妃撫臉笑道:“不過是香粉遮著罷了,哪裏比得上皇後娘娘的天生麗質。說到這裏,我倒是有一事相求。”
  皇後道:“德妃說就是了。咱們就是一家人。”
  德妃道:“聽說太醫令給娘娘配的好麵膏,抹在臉上,好得很。求皇後娘娘命他也給我配上一些。前頭娘娘恩典,叫他來給我瞧過病,我聽他說話,是個嚴澀之人,不想直問了他要。娘娘出麵,他肯是聽的。”
  皇後道:“我那裏還有一些,你看著好,就拿去,並沒有你說的好。”
  德妃忙跪謝了,道:“這成了奪了娘娘的東西了。娘娘以後再叫他做時,多配上一份,德妃感激不盡。”
  皇後隻好說道:“那個太醫令不知做了什麽歹事,已是逃了。”
  德妃驚得倒吸了一口氣,道:“該不是有了人命了罷?或是拐了人家地妻女,私奔去了。拿住了。就該打死。”
  聽她沒有疑到別的上頭,皇後心裏好受了些,道:“官府正辦著呢。就不是咱們-操- 心的事了。”
  德妃點頭,道:“娘娘實在-操- 心。德妃沒有娘娘地一半才德,也就坐在鏡前抹抹胭脂香粉倒還知道些。”
  皇後笑笑,道:“德妃今兒就留在這兒用膳罷?”
  德妃忙道:“叨擾了皇後這半日了,還是回去了。”
  皇後道:“如今皇上不在,更沒有個說話地人兒。德妃也不常過來,還是陪我說說話兒再去罷。”
  德妃便應了,跟了皇後到隔壁房裏用飯。皇後看了幾眼各樣飯食,道:“將那幾盤芙蓉燕菜、糖溜荸薺、釀果藕、荷葉鹵,給季婕妤送了過去。”
  一旁宮人忙端了,旁邊有預備地食盒子,一盤盤放了進去,兩個宮女接了過去,去了。
  皇後便與德妃用膳。
  一會子。兩宮女回來,捧著一托盤道:“季婕妤說謝謝娘娘地心意,實不敢當。這是季婕妤給娘娘現摘地無花果。並幾個石榴。婕妤說,今兒早上那幾個很酸。這幾個是甜地。婕妤叫奴婢在樹旁等著,一個小公公上樹摘地。”
  德妃一旁笑道:“這季婕妤確是一個有心的。娘娘倒是有了口福了。”
  皇後笑道:“是個好妹妹。德妃去時也拿上幾個,也是你的妹妹呢德妃道:“那我就拿上了。皇後娘娘若不夠了,再問季婕妤要去。”
  皇後笑了,道:“那我也忒饞嘴了。”
  用罷膳,德妃去了。
  那邊清袖堂,甘棠看兩個鳳坤宮的宮女去了,才回去用膳。
  抹雲道:“娘娘送過來的幾樣菜,主子用麽?我拿了出去罷?”
  甘棠笑道:“放在桌上,我倒嚐嚐鳳坤宮地飯食味道怎樣。”
  抹雲看看旁邊伺候的宮女,憂道:“主子也吃了不少了,還是少用些罷。”
  甘棠看看抹雲,道:“我放心了,你也放
  抹雲便不再勸了。
  待甘棠用完了,抹雲、藏梅攙她回暖閣歇著。
  甘棠向藏梅問道:“你前頭說太醫令跑了,是真的麽?”
  藏梅道:“若主子查出來有半句假話,情願割了這舌頭去。”
  甘棠笑道:“我要你這舌頭何用?若有假,就將你腕上的金鐲子送了我就是。若沒有假,我再賞你個金鐲子。”
  藏梅喜道:“主子不可食言。”
  抹雲一旁道:“怎這般沒大沒小起來,叫人聽見。甘棠道:“我就喜歡她這股子憨氣呢。”
  抹雲言道:“這位太醫令也太想不開的。既做到了這個高位了,還想什麽,找不自在。”
  甘棠言道:“人心不足罷了。看來真是有比這位子更好的東西。”
  藏梅道:“敢情是位佳人,太醫令要娶,其妻不願,太醫令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攜了佳人遠走高飛。要不就是找到了寶藏,幾輩子坐吃山空也享用不盡,便跑去享福了,樂得都忘了辭了朝廷的差使,或是怕朝廷不恩準,一走了之。”
  甘棠笑道:“想不到你還有這番口齒。再叫師傅調教調教,就能寫本子唱戲去了。”
  藏梅道:“我在家裏時候,真就編了一出小戲呢。”
  抹雲瞪大了眼,道:“戲班子就唱了?”
  藏梅道:“唱是唱了。不過不是戲班子,就是我一個,再加上兩個小丫頭,還有我三歲的弟弟。”
  抹雲笑得捧腹,甘棠也捂著肚子笑了,指著藏梅道:“想你真有大能耐,是個仙女呢,還是個自封的仙家。”
  藏梅辯道:“我真會編呢。你們不信,等我編一出好地,讓你們看。”
  抹雲笑道:“到時候不要讓自個兒去演道士,叫我們扮了菩薩就好。”
  藏梅恨得跺腳,抹雲更是笑個不住。
  這時。外頭宮女進來道:“皇後娘娘傳話過來:再過會子,有太醫來給主子把脈,先不要出去的好。”
  抹雲一旁道:“有人要哭了。”
  藏梅笑道:“是有人要哭了。可不是我。”
  甘棠不管她們,且看她兩個在那裏拌嘴玩兒。
  一時。太醫便來了,自然不是那太醫令。
  甘棠示意抹雲過去問話。
  抹雲道:“這位太醫怎樣稱呼?”
  那太醫道:“小醫姓程。”
  抹雲道:“以前沒有見過程太醫。”程太醫道:“我在宮中服侍了十幾年了,以前多給皇上診視。今兒才調到這邊來了。”
  抹雲道:“前頭那位太醫令好些日子沒有過來了,敢情是病了?”
  程太醫道:“小醫雖說是在太醫令手下做事,不過不常一處的。聽著這幾天是沒有過來。要問到底是什麽事兒。小醫回去現給打聽打聽。”抹雲知道他這是怕禍從口出,也不多問了。待他給甘棠診了脈,抹雲便跟著到了外堂,問怎樣。
  程太醫道:“胎氣尚好。隻是因身有素疾,需要好好調治。”
  抹雲道:“太醫可看出我們主子所懷是男胎、女胎?”
  程太醫捋捋長須道:“是男胎。給你主子賀喜罷。”
  抹雲又問:“這素疾可能痊愈?”
  程太醫搖搖頭道:“這病年歲已久,不是那急病,雖迅猛,到底有個由頭,這是打胎裏帶出來地。難根治得很。每日裏吃藥,能維持著不犯,就是極好了。”
  抹雲送太醫並其隨從醫官出去了。
  回來。一一告訴了甘棠。
  甘棠道:“這位程太醫還是幹淨地,沒有與娘娘們溝通。看來太醫令真是出了事了。”
  藏梅道:“主子是個講信用地。”
  甘棠一時沒有回過神來。抹雲道:“藏梅腕上少了一對金鐲子呢。”
  甘棠笑了。道:“你打開那匣子,挑上一對就是了。”
  藏梅樂道:“不拘哪對都好麽?”
  甘棠點點頭。藏梅跳著過去。開了那個匣子,挑了半天,挑中了一對鑲著琥珀地菱紋鏤花金鐲子。
  抹雲笑道:“我還道你是個聰明地,管保把那對半指厚地瓦紋地戴上了。卻選了這對輕巧的。”
  藏梅道:“我倒是想呢。你看看我這細腕子,本就叫人看著怪寒磣的,再襯上一對大鐲子,更加看不得了。叫人想著我得了癆病似的,討那個便宜做什麽。倒是這對最襯我的心。”戴叫甘棠看。
  甘棠道:“你帶著很好,不要摘下來了。”
  藏梅道:“我這就回去,把原帶著地這對放下,戴這對。”
  甘棠點頭,她便一陣風似的出去了。
  甘棠對抹雲道:“那對鐲子放好了?”
  抹雲道:“就是挖地三尺也找不見的。”
  甘棠道:“待皇上回來,再戴罷了。”
  抹雲道:“虧著主子有心,看出了德妃與尚才人的用意,否則,今兒咱們不知叫皇後發落到了哪處了。”
  甘棠道:“麵上皇後倒不會太過分了。就怕借了此事若我半夜暴死了,就有了說法了。”
  抹雲點點頭,言道:“這位太醫令倒是跑了個幹淨。好好地當著這份美差,不知道是哪位娘娘竟買通了他,與娘娘做對。”
  甘棠道:“說是與皇後做對,實則是看我這樣了,心裏不舒坦了。
  你隻想想若皇後娘娘知道了自己懷的是男胎,而我風頭日盛,皇後焉有留我的道理?若皇後懷的確是男胎,太醫令既說了實話,也幫皇後定了心。若是女胎,太醫令知道自己遲早是殺頭的罪名,時日久了,自然叫人看出端倪,萬跑不如早跑。這倒是那位指使人沒有想到的了。你且想想,若我叫皇後逼死了,皇後又誕下了公主,朝中諸臣再提立太子之事,如今看來,皇上要立誰呢?“
  抹雲驚道:“該是德妃娘娘地小皇子罷?”
  甘棠舒了一口氣,躺在床上,道:“該謝謝德妃和那個太醫令呢。如今皇後自然要顧著我,而去查探誰指使了太醫令了。”
  抹雲道:“主子這些天兒也累了,好歹歇歇。”
  
  
《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七十八章 黃粱
  眨眼,禦花園中日漸荒涼起來,就些鬆柏還是老樣子。湖中荷花早沒有了蹤影。也就大大小小的鳥籠裏傳出聲聲鳴叫。
  皇上與尚才人早已回來。因尚才人侍駕殷勤周到,雖旅途勞頓,仍是對皇上噓寒問暖,皇上感激她的賢德,授意皇後對她加以晉封。
  皇後言有先例,張婕妤、季婕妤皆是誕女、有身孕後方得以升位。且等尚才人有喜了,再進上一級,好求得後宮的安定祥和。皇上也覺言之有理,遂放下此事不論。
  尚才人得知了消息,不免有些懊惱,想自己這些天來,車馬勞頓,不知吃了多少苦,盡心盡力服侍皇上,唯恐有所差池。皇上對己也是恩愛有加,情意綿綿。回來了卻還是原來的樣子,便按耐不住。算算自己與皇上同食同寢一月有餘,這是別的妃嬪做夢也想不到的好事,說不準就有了身孕,每日裏暗自歡喜。計算著日子,好像是過了月事好幾天了,身上也沒有氣力,吃什麽也不香甜。便有些傲了起來。
  這天恰逢十五,各宮各堂的妃子、婕妤、昭儀、充媛們,早早按著時辰,過來鳳坤宮給皇後娘娘請安。張婕妤與甘棠結伴過來,正碰上一頂軟轎到了。
  兩人便停下了,看看是誰,好一同進去。
  撩了簾子,尚才人出來了。頭上梳了驚鶴髻,兩扇烏發間插了一支昂首展翅嵌寶雙金鳳。腕上各戴了兩隻羅紋掐絲金鐲子,叮當作響。衣衫鮮麗,尤其披帛金碧輝煌,倒是不常見的。
  甘棠見是她。先說道:“尚才人回來幾天了,竟沒有見呢。”
  尚才人淡淡一笑,道:“太過勞累了。拜見了皇後娘娘,娘娘便叫我不忙到別處拜見。隻在堂中歇息。”
  張婕妤隻顧看尚才人身上的衣衫料子,笑道:“才人哪裏得來的好料子?姐姐也去要上一匹,給我那公主做衣裳。..”
  尚才人道:“是別國進貢來的。隻有有數地幾匹。太後、皇後那裏各兩匹,我也就得了一匹。姐姐還是尋了別的布,也好。”
  張婕妤聽出了話音兒。便不再問,扯了甘棠進了鳳坤宮。
  說是請安,那看不上眼的,或位次太低地,皇後等她們給自己請了安,就打發她們回去了,留下的都是在自己這裏、或皇上那邊有些麵子地人物,慢慢說話。
  因尚才人出宮不少時日,多時未與眾人相見。少不了再給別的娘娘、位次較己高的主子們福身請安。
  走至甘棠身邊,尚才人剛要福身,甘棠忙示意身後抹雲扶她起來。
  抹雲與她雖都是太妃宮裏出來的。但往日情份早已淡了。當下略伸伸手,也不著力攙她。尚才人也不在意。自己就站起來了。
  甘棠言道:“尚才人勞累了。快些回去椅子上坐下歇歇。”
  恰甘棠身邊椅子是方才張婕妤所坐,因有宮女過來說小公主奶媽子在外頭請她的話。便出去了。
  尚才人也覺有些腰膝酸軟,索性就坐了。
  甘棠微微笑了,沒有言語。記起屋裏兩株海棠花兒有些黃了葉尖子,聽說趙昭媛養地花兒好,便叫抹雲攙著到昭媛那邊坐下說話。
  說了沒有三句話兒,張婕妤進來了。甘棠看見,便道:“奶媽子什麽事?這時候來嗦你?”
  張婕妤已然看見自己位子上坐了人了,先顧著甘棠這頭,笑道:“能有什麽大事?隻說問問哪刻回去,好將小公主抱了過去。”
  甘棠道:“何必這麽多事。急得這片刻工夫?”
  張婕妤道:“若抱過去早了,看不見我,好一場大哭呢。有一回就哭腫了眼睛,正好皇上過去了,臉上眼見著就不好看了。這才都小心了。”
  那尚才人一邊兒聽著,竟也沒有起來。
  甘棠朝張婕妤苦笑一下,張婕妤也明白她的意思。甘棠又道:“姐姐這邊來坐著吧,趙昭媛說的句句在理。你也聽聽,回去侍弄侍弄花兒草
  張婕妤並不坐下,卻轉身走至尚才人身邊,笑道:“妹妹累了?姐姐絹子許是落在椅子上了呢。”
  尚才人道:“姐姐別處去找找,我坐下時看了的,並沒有什麽。”
  張婕妤又走近兩步,伸手往椅上一探,道:“這兒露著一個角呢。”
  尚才人忙站起身來,張婕妤袖口一抖,絹子便落到了椅子上頭。椅子上墊著大紅織金重錦褥子,絹子是鴨黃色兒。待尚才人回轉身子來看時,張婕妤伸手撿了起來,道:“妹妹眼神不好呢。”就順勢坐下了。
  尚才人站在那裏,臉上就臊了。張婕妤不管她,就轉過頭去,交待隨身侍女話去了。
  尚才人看看德妃娘娘,正與皇後說話,偶瞥見自己一眼,也隨即轉過頭去,並不理睬。
  尚才人沒有法子,訕訕去到了自己位子上頭,坐下了。
  一時有些個宮女端著托盤進來,將銀盅子每位手旁幾上放了一個。
  皇後言道:“這是才做下的晶玉海棠,香甜得很,姐妹們嚐嚐。陪著我說話兒,再空了肚子,就坐不住了。”
  眾人便拿起小銀勺子,舀著吃了。都說好吃。
  獨尚才人才吃了兩口,竟站起來,出去了。半晌,由她的侍女扶了進來,向皇後請罪道:“突然這嘴裏就覺著惡心,唐突了皇後娘娘的盛情。”
  皇後道:“不會是哪裏不好了,叫太醫過來瞧瞧才好。”
  尚才人言道:“也沒有什麽,不過是身上倦怠,許是還沒有歇息好。”
  一旁德妃道:“皇後娘娘,這位尚才人妹妹,該不是有了喜了罷?”
  皇後笑道:“若果真如此,就要給皇上道喜了。我們宮裏也就更熱鬧了。”
  張婕妤笑道:“這位妹妹天姿國色,孩子肯定也是沉魚落雁之貌。”
  眾人暗暗偷笑,尚才人卻不好說什麽。
  皇後道:“尚才人先在座上歇歇。依我說,也不必回宮等太醫過去了。就在這裏,傳了太醫過來,好快些叫皇上高興高興。”
  尚才人臉紅紅的,由侍女攙著,坐了。
  過了會子,宮女過來扶了尚才人過去別的屋裏叫太醫把脈。
  少時,有姑姑過來,道:“太醫說地明白,尚才人出去了這一陣子,有些水土不服之症,再加上-操- 勞了,脾胃上便有些不適。已經開了方子了。”
  尚才人走了進來,不便再叫宮女攙扶,羞得不發一言。
  皇後道:“妹妹也是太-操- 勞了,早些回去歇息罷。”
  尚才人拜退,也不抬眼看看眾人,去了。
  張婕妤已笑得合不攏嘴了,甘棠朝她搖搖頭,她才止了笑,聽皇後說話。
  
  
《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七十九章 秋扇
  34秋扇
  幾日後,皇後娘娘親自帶了一些補養之物去看望尚才人。
  尚才人自那次在眾人麵前失了臉麵,便拿著保養身子的擋箭牌,隻在堂裏歇息,不出去露麵。
  聞皇後娘娘過來了,少不得從炕上起來,出門迎了進來。
  皇後攜了她的手坐在炕沿上,道:“妹妹身上好些了?這臉上怎還是這樣黃瘦?”
  尚才人道:“吃了幾劑藥了,晚上睡得也好些了,隻是精神還不濟。”
  皇後笑道:“皇上惦記著你呢。隻因我知道你身子不甚好了,就告訴了皇上。皇上若不是事務繁忙,就過來看看妹妹了。”
  尚才人心道:皇後這不是明告訴我,見不見皇上,全捏在她的手裏了?忙道:“我全聽皇後的安排。娘娘也是為了我,心裏有著我,才這樣。”
  皇後笑道:“怪道皇上再三的在我麵前誇獎你,真是體貼人的心意。等你養好了,我就去告訴皇上這個喜訊,好叫他放下了心。”
  尚才人臊了,道:“皇上跟前那麽多的娘娘、主子。哪裏還會記起了我。今後我就在娘娘身邊服侍娘娘就是了,不想別的。”
  皇後笑道:“你有這份心意,就是我的造化了。若真要你跟著我了,皇上該跟我瞪眼了。”
  宮女端茶上來,尚才人親自起來,兩手端了,捧至娘娘跟前。
  皇後接過來,放在炕桌上。道:“我倒有一件事兒問你,你如實地告訴我。”
  尚才人道:“娘娘盡管問就是。隻要我知道的,悉數告訴了娘娘。”
  皇後點點頭。道:“前頭你告訴了我,季婕妤戴了翠鐲子。是你一人見的,還是還有別的什麽人看見?是一同見的,還是有先有後?”
  尚才人剛回來時,德妃就告訴了她,那事沒有成。當時她就是依了德妃地意思對皇後娘娘隨口一說。所以甘棠未因了這個出什麽事,她也擔不上什麽責任,心裏是不擔心的。所以聽了德妃的話,隻因不滿向夫人一貫對己寄予厚望,沒想半路出來一個甘棠,向夫人對自己也是有一搭沒一搭了,心裏就不爽利了。很想能取而代之。雖說德妃前頭在皇上麵前給自己美言了幾句,皇上最終帶了自己隨駕,也不光是為了那幾句話。也是自己討皇上歡喜。德妃送了一個順水人情罷了,談不上大恩大德,自己沒必要為著她。與皇後鬧翻了。畢竟現在掌領後宮地是皇後,而非德妃。再者。編個別人出來。與甘棠無冤無仇的,誰肯信。
  想至此。便道:“倒是德妃娘娘也見了,告訴了我。我與季婕妤說話時候就看了幾眼,果真是裏頭鑲翠地。我雖沒有得過什麽好的,畢竟是見過各宮娘娘戴著的,不比我見過的差,或許還要好看些。又不是夜裏,看不真切。並不是我鬥膽編季婕妤的話,娘娘明察。”
  娘娘點頭,又勸慰了尚才人幾句話,便出來了,迎麵正碰上陸才人。陸才人給娘娘請安,道:“皇後娘娘這就走了?不再坐坐?”
  皇後笑道:“尚才人身子欠安,你與她一處住著,時常過去無力與她說話解悶,才不枉姐妹一場。”
  陸才人言道:“皇後娘娘說得很是,我這就是要過去那邊屋裏。剛從園裏采地菊花兒,拿過去給尚才人插上。”
  皇後笑笑,去了。
  陸才人親手捧著菊花進去。尚才人在屋裏早聽見了話,還是在炕上歪著,見陸才人進來,也不起身,道:“陸才人好興致,皇後已走了,還是拿了回去,自己插瓶裏罷了。”
  陸才人笑道:“尚才人哪來這樣大的火氣?那天在鳳坤宮,我並不在那裏,並沒有笑話你,怎說這樣的話?好叫人傷
  尚才人聽她正說到自己的沒臉處,心裏就氣了,道:“皇後叫你來勸慰我,你說這些話,倒是講給娘娘聽聽看。一路看小說網”
  陸才人笑道:“尚才人隨皇上出去了一趟,不隻得了寵了,連皇後娘娘也對你另眼相看。真是可喜可賀。隻是令妹妹憂心的是,姐姐還是沒有借此懷上一位龍胎,以後可就更是難上加難了。勸姐姐時常給菩薩燒柱香,求菩薩助我神軍再打幾場大勝仗了。”
  尚才人恨得牙癢癢,又不願和她再耍嘴皮子,遂轉身朝裏躺了,不再與她說話。陸才人這才捧著菊花,去了。
  半倚靠在玉輦之上,心忖:那銀鐲子是否裏頭嵌翠,已不是什麽事了。既然是德妃挑唆桐香給甘棠使壞,那設計令太醫令迷惑我、謀害甘棠的便是德妃了。不由得恨得一手緊緊抓住了腕上的金鐲子,竟扯了下來,一下子當啷一聲兒響,撞到了輦底。嚇得幾位公公忙停下了,隨輦的鄧姑姑輕聲問道:“皇後娘娘有話交代麽?”
  皇後一咬牙,道:“去雍藻宮。”
  太後不在雍藻宮,而在佛堂誦經。
  手撚著佛珠兒,聽皇後講完了,仍是半天未說一語。
  皇後忍不住,挪至太後蒲團旁,拿下佛珠,道:“太後娘娘,我的疼我地姑姑,你平日裏頭總是說我主意不好了,如今我找你來要主意,你倒是說句話才是。”
  太後微微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皇後,道:“這是德妃娘娘,不是那個才爬上來的甘棠。一樣是宮女出身,可德妃已當了妃子好幾年了,府上也有了一些勢力。尤其她是自打皇上懂了人事就跟著皇上身邊伺候的。皇上再不寵愛於她,對她也與別個妃子不一樣地。我如今雖是太後,你也不要忘了,我並非皇上生母。若論親疏,皇上對那邊太費還比對我親近些。畢竟皇上到我身邊來的時候已經大了。你要我到皇上麵前說話。不是你姑姑我不出頭,不要讓皇上更覺著是皇後你要我來了,逼著皇上廢了德妃。反而壞了事。”
  皇後聽了,也覺有理。道:“那要怎樣?她串通了太醫令,差乎就逼著我殺了甘棠。這後頭難道就等著她來要我皇後娘娘地命麽?”
  太後言道:“這事但凡你能沉穩些,多想想,少聽她他人糊弄,德妃能任意胡為麽?凡事要前思後想。方能圓滿。”
  皇後看著眼前太後,雖說年紀已是大了,但眼角、鼻口仍是有些風流地韻味,膚色保養得也好,身上也沒有胖多少兒,還能看出腰身。皇後隨口便問道:“太後娘娘當年一定很得先皇的寵愛罷?”
  太後乍聞此言,微微一怔,一會子,才笑道:“如今地德妃、甘棠。加上你,都是比不上地。今兒的皇上待誰都是一陣子罷了。自我進了宮,蒙先皇恩寵。是享了專寵地。”皇後笑道:“要不姑姑怎能做了太後呢?可見先皇對姑姑的情深了。自是比你這苦命的侄女兒好多著呢。”
  太後看著皇後道:“我這太後的寶座是我給自己坐的。但指望了別人,我隻給先皇留了兩位公主。這時候和你說話地。就不是我了。你也就進不了這皇宮,當不了皇後娘娘。我就在南宮了此殘生了。”
  皇後盯著太後鬢邊參雜的銀發。心道:想必我這位遠房的姑姑當年也是一步步艱難過來,裏頭也摻雜了許多血淚罷。心裏就多了一分對太後的敬意,道:“如今我究竟怎樣?還是太後給我說說,別再叫我在人前出醜。”
  太後聽她說話,不似剛才氣勢逼人,心裏就順了,道:“此事還要從長計議。德妃所以差些計謀得逞,也是下了功夫的。如今既已知道了。我們自然諸事提防著她。她的狐狸尾巴露了出來了,自然也會收斂,所以還是瞅時機再拿她的罪。”
  皇後點頭。
  太後道:“你這次所懷是位公主,也不必心焦。一則你還年輕,皇上雖心裏有著幾個娘娘、主子,到底你是他的正室,對你還是顧念的,日後還能再生。二則,再不濟,像我這般,就要了甘棠地過來。到時我出麵給你說話就是。”
  皇後喪氣道:“太後已然知道了?”
  太後道:“程太醫是一直給我診病的,醫術好,我就叫了他去皇上那邊服侍。既然過來了,你就別再找不知深淺的人過來,早晚壞了事。”
  皇後應了。見太後又撚起了佛珠,便告退去了。
  皇上自回來後,倒是還像往常一般到清袖堂坐坐。也和甘棠說說話兒,賞賜同前頭一樣。甘棠初喜皇上待己之心未變,隻是次數多了,就覺到了不同,有點子不似前頭那樣近乎了。
  就連抹雲也說道:“皇上出去了一趟,對主子有些文質彬彬了。”甘棠笑笑,不置可否。
  抹雲見甘棠仍是戴著那對銀鐲子,便道:“主子戴了這些時候了,不煩地?還是換了別的戴罷?這時候天涼了,都戴金鐲子呢。”見甘棠沒有吱聲,以為願意了,便拿過盛金鐲子地匣子來讓甘棠選。
  甘棠看看滿匣子耀眼地鐲子:環紋的、菱紋地、網紋的,梅花的、牡丹的、菊花的、芙蓉的,嵌玉的、鑲翠的、綴寶的,真是入眼的很。
  甘棠看罷,笑對抹雲道:“你看這銀鐲子也膩煩了吧?”
  抹雲道:“宮裏頭哪個娘娘、主子,但隻要上頭能有些賞賜的,莫不是整日裏想著換穿換戴,就是皇上不來,也圖個自己新鮮。讓人看了,也知道是個在皇上跟前有頭臉的。要不,哪裏去得了這些?主子既有了這些,何不戴出來叫她們瞧瞧?皇上來了,也看著舊人似新人了。”自匣子裏頭取出兩對鑲著紅寶石、貓眼石的金鐲子,給甘棠看。
  甘棠接過來,看著這好看的鐲子。她知道這後一句才是抹雲的意思。隻是舊人再改頭換麵,也是一張舊人的麵孔啊。在家中時,看慣了父親今日看著這個好。明日又寵著那個。沒有誰能真地讓父親暖在心中嗬護著。男人,都是一樣的啊。皇上與德妃算是少見了,十幾年的情分了。現在又怎樣?也沒有什麽緣由,慢慢也就淡了。自己隻不過是眾多環繞皇上周圍萬花妖嬈中地一朵罷了。能分得皇上千萬縷情思中的一絲。在他人看來已是有幸了。何苦再去想什麽舊人、新人,徒增不快罷了。何況,如今不再是孤孤單單一個人了。甘棠輕輕將手放在腹上,是一個男孩呢。和自己地小兄弟一樣呢。也會到處亂跑亂叫吧,給自己惹下大大小小的亂子。等做娘的一一去收拾。那也是快樂的呀。
  甘棠將金鐲子放到匣子裏。
  抹雲見狀,道:“主子不喜歡?再看看別的?對了,皇上今兒叫人拿過來幾樣新式地,還沒有收了匣子裏。我去拿過來。”
  甘棠不待她走,拉住她的手。抹雲住了,就見甘棠自手上捋下那對多少日夜不曾離手的銀表翠裏的鐲子,放了抹雲手裏頭。言道:“收了起來罷。”
  抹雲滿腹狐疑,也不好多問,便拿了鐲子。擦拭幹淨了,用青絹子包了,放到一個扁的小匣子裏頭。再放到豎櫃裏去了。
  抹雲問道:“主子也不戴這些?”
  甘棠搖搖頭,笑道:“那老絲瓜幹了吧?你去摘了它。拿進來。
  我們把種取出來。開了春,就滿院裏種上。等開了黃花兒。招引來各樣好看的蝶兒,我就抱著小皇子在院中看看。再要個蟈蟈來,摘絲瓜花兒喂著,聽它響聲兒。
  抹雲聽了,心裏也很是歡欣。跑到院裏去,架子沒有了,隻是剩下兩根長杆子豎在牆角,上頭吊著兩個打種的老絲瓜。吹了這麽多天的幹風,像洗皺了的絲綢衣裳,隨風兒搖搖擺擺。
  抹雲心裏頭高興,也不把杆子倒了,摘下來。還是像在瓜架下一樣,搬了凳子過來,踩了上去,抬手去摘。堂外有宮女眼尖,看見了,忙進來,彎腰給扶著,道:“姐姐太膽子大了,看歪了就跌著腿了。”
  瓜蔓早幹了,抹雲手輕輕一拽,那瓜就落在手中了。又拿下了那個。
  先在屋外頭拿絹子拂了浮土,才拿進去放在炕桌上。
  甘棠拿起一個,笑道:“可是比原先瘦了不少呢抹雲“撲哧”笑了,道:“主子可是會說話。這樣說來,竟然是前頭地胖丫頭,今兒的瘦幹老婆子了。”
  甘棠也笑了,言道:“你也算那能說的了。咱倆這就讓這老婦人地兒子們搬搬家,住布袋子裏頭。明年再搬到地底下。”
  兩人說笑著,就把一顆顆籽兒拿出來,裝到布袋子裏頭。抹雲道:“明年主子叫嶺祥要幾粒葫蘆種子來,種上,好叫小皇子拿著玩。”
  甘棠笑道:“你說的我怎就沒有想到。就讓它和這絲瓜在一架子子上長就是了。”
  抹雲道:“還有那南瓜呢,不種了?”
  甘棠一怔,竟忘了。處心積慮種了南瓜,終能借著見了母親一麵。雖說是甘棠地苦心,也是皇上那時待甘棠不同別地人。明年種來寫來有誰來看?
  遂搖搖頭,道:“太重了,架子還是紮得輕巧些,坐在下頭,心裏也亮堂。”
  抹雲點頭。又道:“主子要養蟈蟈,索性今兒就紮個籠子罷?春上紮風箏的篾條子還有好些,我去拿來。”
  甘棠笑道:“我可是不會。”
  抹雲道:“主子就看我吧。”出去找了篾條子進來,折好了長短,放在熱水裏泡了一會子,就編了起來。
  甘棠看著抹雲兩手舞動,微垂著雙眼皮兒,烏黑濃密地眼睫毛就像小扇子樣,開開合合。
  抹雲見甘棠半晌沒有動靜,抬頭來看,卻見主子竟呆看著自己,便道:“主子看什麽?莫非早上有湯濺到了臉上幹了?就借主子的手給擦擦。”
  甘棠道:“抹雲姐姐,你也跟了我要滿年了。”
  抹雲聽她這樣叫了自己,也就想起了從前,停了手中活計,垂頭啞聲道:“過去了倒是覺著快呢。”
  甘棠道:“妹妹沒有忘了說給姐姐的話。”
  抹雲抬起頭來,看著甘棠。
  甘棠又道:“皇後已然能生子了,過了以前那段。我這病沒有了性命之憂,也是怕以後的事。倒是姐姐的歸宿,妹妹時時憂心。咱們先在一處時,姐姐是個淩厲的人兒,倒是對妹妹有一份情意。你打太妃娘娘那邊過來,雖說太妃打了旁主意,姐姐是一片誠心待妹妹,服侍妹妹,心貼著心兒。如今看來,皇上雖還往這處走動,隻怕就不像以前了。姐姐將心裏話說給妹妹,妹妹好給你打算。若不然,以後皇上不過來了,妹妹就使不上勁了。”
  抹雲兩手捂了臉,隻見兩瘦肩聳動,淚水順著兩手留了下來,“滴滴嗒嗒”落在篾子上。
  甘棠忙遞上絹子,勸道:“是嫌妹妹說晚了麽?姐姐放心,皇上倒不會一下子就絕了情的。”
  抹雲抹幹了淚,道:“姐姐跟著妹妹,也看破了一些事。即便有幸得寵,有誰一直下去的,不過過眼煙雲罷了。姐姐當初家裏已給姐姐開始議婚事了,是遠房的一個表哥,也算青梅竹馬。從小也常見的。皇上登基,朝廷頒旨大選秀女,不再隻從大官宦人家選,但凡有功名的都能進宮候選,也是年紀小,滿心裏想著進來了,到了皇上身邊,一生的榮華就有了,也就忘了什麽表哥,日夜做夢盼著光宗耀祖。如今看來,也不是什麽。我也倦了看這些爭爭鬥鬥。所以,姐姐以後就實心眼伺候著妹妹,不做它想了。若多少年後,妹妹能跟著皇子搬離了這皇宮,就請妹妹到時候遣了姐姐回家鄉看看,那就是妹妹對得起姐姐待妹妹的一片心意了。”
  甘棠與她抱頭而泣。
  
  
《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八十章 賀禮
  35賀禮
  太妃的眉壽宮,瓊姑姑正與太妃商議。
  瓊姑姑道:“掐指算算,這太後的壽誕就要到了。今年太妃要送什麽?”
  太妃笑道:“她想要什麽,我還是送什麽就是了。合了她的心思,也讓人家大喜的日子裏頭高興高
  瓊姑姑道:“見年地送珠花兒,就不變變花樣了?”太妃伸手自發髻上摘下一支海棠花樣的珠花,在手中把玩,道:“不是那邀寵的年紀小的娘娘主子,費盡心機討她的好來,見上皇上一麵,或要太後在皇上麵前添句好話兒。太張揚了,反叫她覺著我是有所圖的了。還是老樣兒好。不費神,她見了也是樂意的很呢。”
  瓊姑姑笑道:“娘娘說的沒錯,這宮裏的大大小小的嬪妃們都為了這事兒忙活,倒比給皇上過生日還鬧騰呢。”
  太妃將珠花兒扔到桌上,道:“瞧熱鬧就是了。”
  瓊姑姑所言不假,不管是心裏有事的,還是心中無事的,都想出了各種的花樣來給太後娘娘送賀禮。
  清袖堂。
  抹雲給甘棠揉著腿兒,道:“服侍太妃的時隻知道太後候,有時聽到太妃談到太後的一句半語,說太後是個多疑的人,那心眼兒比針尖子還要小。又心細如發,當年伺候先皇是最細致的一個了。”
  甘棠道:“前頭不過跟著她們送幾樣釵環,能有個名字就是了。如今就不好再那樣了。送繡品倒好。隻是我如今腰都彎不下去了,是一針也不能了。你倒是給我好好想想。”
  抹雲想了想,道:“主子前頭做的珠花兒好,你就想好了樣子。我來做。再叫幾個來,也幫得上忙。”
  甘棠道:“想要做個像樣子的,也是費不少工夫。.她們豈是像我一樣整日在這裏坐著的?忙完了這個。那事又攆著了。太妃那邊那樣多地人,下頭人還抱怨不做的。何況我們這裏抹雲道:“又要好,又要不費事,要不還是選了幾樣釵環送過去,太後也挑不出什麽。”
  甘棠笑道:“話雖那麽說,我這裏再好的。太後哪裏就能看上了眼?就是有一兩件好地,也不敢給獻上去,白白的惹是非。”
  抹雲道:“主子要是來日升了,再不用發愁,就打發人到宮裏玉坊裏去,叫他們給主子琢出像模像樣地十幾個小蘋果來,在翠盤子上這麽一擺,那叫一個鮮亮好看。”
  甘棠笑道:“你這主意兒好,咱又不能把這太後的日子往後推推。”說著話兒。忽想到了什麽,道:“就依了你的法子罷。”
  抹雲道:“我這就叫人到玉坊去,就怕他們沒有好玉料子給我們。做出來不好看。甘棠道:“我們沒有好玉石,琢出來也是不好看。石頭一樣。那個嶺祥是個機巧人兒。叫他拿根拳頭粗的木杆子,磨出九個圓球。再將球的上下旋一旋,做成蘋果地樣子。做好了,拿過來,咱們再給它們穿衣裳。”
  抹雲半懂不懂,依言去給嶺祥傳了話,嶺祥便同另幾個公公做起來。半天,就得了。
  看著桌上擺的木頭蘋果,抹雲道:“主子說再要做什麽呢?”
  甘棠道:“你叫個公公去要些木匠活上用的黏膠過來。”抹雲正要出去,甘棠又道:“剛才我喝的那碗紅豆棗粥熱熱的,你叫人給藏梅端一碗過去,問問還疼不疼,明日太醫過來請脈,順便也給她看看,月月遭這趟罪兒,不是個事抹雲應聲出去了。
  待拿來了黏膠,甘棠叫抹雲把琉璃珠子取出來。
  抹雲抱個匣子過來,道:“皇上怕主子穿這些玩意兒傷了眼,自打主子有了喜,就沒有往這裏送了。這還是前頭攢的。主子看看用的上麽,不然我就到張婕妤那邊看看。”
  甘棠看了,道:“夠了。”就叫抹雲拿個凳子坐在桌前,把嫩綠的琉璃珠子在布子上倒滿了,拿小刷子在木蘋果一邊刷上一層黏膠,就勢在珠子布上滾上一滾,那珠子便密密麻麻滿了。
  抹雲笑道:“主子這法子好,比一個個珠子穿起來快多了。”
  甘棠道:“這麵好粘,剩下的這麵就要看好顏色深淺了。”就告訴抹雲先選嫩黃地珠子滾上一道,再滾黃珠子,最後在靠蒂子的地方摻上幾顆泛紅的。走遠幾步看看,倒真像一個略帶青意地蘋果呢。
  抹雲看著心裏也高興,道:“等著閑了,再做上幾個,放在這屋裏。外頭下著大雪,咱們在屋裏看熟透的桃子、石榴、西
  至晚上,九個蘋果便得了,蒂子是拿線穿了一溜珠子,粘上地。在燭光下,更是耀人眼得很。
  諸事妥當,次日甘棠便到園中略散散。
  雖說景色較春夏是無法比地了,好在涼風吹在身上,讓人覺著愜意。抹雲怕甘棠冷了,從後頭跟著的宮女那裏,取出一件衣裳給甘湯披上了。甘棠笑道:“自打有了喜了,反倒不怕冷了。讓這風兒吹著,倒渾身舒暢呢。”
  抹雲道:“也該小心些。”
  甘棠笑笑,也就披著了。
  遠遠看見德妃娘娘坐在尚顥湖旁地石桌旁,還有別的兩個嬪妃,一同說話。
  德妃也看見了甘棠,隻是既不起身招呼,也不轉過臉去。
  甘棠緩步過去。給娘娘請了安,又問了兩個嬪主子好。
  德妃笑盈盈叫甘棠坐下了。
  一嬪道:“季婕妤好興致,出來散散。給太後娘娘的千秋之禮可備好了?”
  甘棠道:“不過是盡自己的一份心意罷了。”
  德妃笑道:“不知妹妹這份心意所值幾何呢?”
  甘棠笑道:“妹妹家府隻是平常官宦人家,出不上力的,也就是妹妹的一點子心意了。”
  另一嬪道:“正是這話呢。我們哪裏能比德妃娘娘?府上銀錢水一樣地過。給預備了掃雪貂皮的毯子,竟不是做褥子鋪,要鋪在地上。這到了冬裏,踩在上頭,該是暖和得很了。”
  那嬪也道:“誰還好過這禮去,我也就服氣了。”
  甘棠也驚了,手中茶盅差些晃出水來,道:“姐姐竟有這份孝心,我們實在是比不上的。隻是問姐姐,這毯子多少尺寸?費了不少銀兩罷?”
  德妃笑道:“用的花費就不說了。是打別國運過來的,就在府中張開看過一回,就封了預備進獻的。”
  甘棠抿抿鬢發,道:“送賀禮難得送到太後娘娘的心坎兒上。記得我祖母那年過七十壽誕,就有一家親戚送了一張水貂皮的坎肩兒。價錢還在其次,難得尺寸竟正合了祖母的身量,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直叫我祖母掛在嘴邊說了好幾年。想必德妃娘娘的賀禮更是能叫太後娘娘爽心了。”
  幾人說了一陣子,便散去了。
  
  
《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八十一章 木猴
  36木猴
  回去舒宜殿,德妃就叫人傳了母親進來。梁老夫人照例先要去鳳坤宮處請安。恰巧皇後娘娘睡下了,鄧姑姑出來問道:“梁老夫人來的不是見的正日子呢。”
  梁老夫人陪笑道:“為著太後娘娘的千秋,德妃娘娘叫我進來商議。”
  鄧姑姑知道確是實情,便道:“老夫人過去罷了。從偏路兒過去,近些,又不招人眼。”
  梁老夫人忙迭聲道謝,鄧姑姑轉頭叫兩個宮女跟著過去,少時再陪同回來,好記錄。
  德妃見母親過來,便道:“可尋著了那個殺千刀的太醫令?”
  老夫人搖搖頭,道:“官兵也四處張貼告示,都這些日子了。看來不知躲到哪個旮旯裏去了。”
  德妃低聲斥責:“早叫你們動手,這時候怎樣?萬一叫官府拿著了,還有我們梁家的活路麽?”
  老夫人道:“你兄弟也是找好了人了,想不到他這時候就走了。撲了空了。”
  德妃冷笑道:“都是你們的理。等押著大家去法場砍頭的時候,不要怨了我就行。”
  老夫人笑著道:“這是說哪裏話來。還有什麽,快些和娘說,鳳坤宮的兩個宮女還在宮外頭候著。”
  德妃道:“就要她們等去罷了。”
  老夫人道:“不好得罪人的。聽說前一陣子淑妃的親嫂子過來,言語上怠慢了皇後那邊的宮女,再進來,鳳坤宮就擋了回去。”
  德妃柳眉倒豎,道:“那是淑妃。叫她們惹我看看?”
  老夫人笑道:“不要氣壞了身子。”
  德妃沉沉氣。道:“叫我兄弟想法子去打探,太後雍藻宮東西暖閣的尺寸,還有佛堂偏廳地尺寸。按著這個將那毯子裁好了。.不夠了。再去想法子務必弄來。”
  老夫人呆了,道:“你想的倒是十分周到。隻是不是從咱這裏買來,到哪裏再買來縫補?外人怎好去打探太後的住處?咱們為了這個已經花了大筆地銀子了。前頭太醫令的虧空你也知道。”
  德妃道:“花銀子就是了。找當年修蓋雍藻宮地工匠,或是那邊服侍的公公、宮女,他們都有家在外頭,還找不出個貪錢的?又不是給太後下毒。又得了錢。以後我得了好了,自然就是他們得了好的。”
  見母親不說話,德妃言道:“太醫令跑了,皇後少不得懷疑到我頭上。這時候給太後送上一份厚禮,就是不擺脫了嫌疑,也好在太後、皇後麵前賣個好。以後總不見得皇後就那麽稱心如意。”
  老夫人見德妃頭發竟有些亂了,幾根發絲隨著不知從何處吹進來的風亂舞著,臉上也看見細紋了,不像前頭那般風流氣度了。不覺就生了一股淒涼地意思。給女兒抿了頭發,道:“我兒,皇上待你還好?”
  德妃驚訝了。看著母親,母親在自己耳邊說的向來都是父親、兄弟們的提拔、俸祿。自己給家中的賞賜。如今竟怎麽了。見她眼中似有悲苦之意,也觸了德妃的心事。但她是好強的人,在母親麵前風光慣了的,雖想抱著母親訴訴心中的怨傷,卻抹不下麵子,轉頭裝著扶簪子,將眼角的淚拭了,笑道:“母親放心,皇上還是常到這邊來地。不要擔心。再怎樣,我還有小皇子不是?”
  梁老夫人點點頭,聽女兒的話音不是先時強勢了,也琢磨出女兒如今的處境,便隻說了一句“一大家子就難為了你一個了”便再說不下去了。
  德妃見母親哽咽難言,心中自是思緒萬千。
  梁老夫人摸著德妃地手道:“我這就回去叫你兄弟們辦去。你在這裏寬心。”
  德妃點點頭,老夫人便去了。
  甘棠那廂回去,一時想起多時未到張婕妤處探望小公主,便對抹雲道:“你走得快些,回去裝上幾樣果子,到張婕妤那邊去一趟。”抹雲便叫上一個宮女同行去了。
  甘棠一行幾個人便走走歇歇,小半天才回去了。正逢皇上到了清袖堂。皇上笑道:“去了何處,都打發了人去找了。”
  甘棠忙道:“都怪臣妾和德妃姐姐們說起話來,盡興了,忘了回來。叫皇上耽擱了。”
  皇上搖搖手,道:“朕一人在這裏坐坐也好。”一旁伺立的公公捧過一托盤。皇上自上頭拿起一個錦袋,笑道:“你猜猜裏頭裝地什麽?”
  甘棠見小小巧巧一個袋子,無非是飾物或小玩意兒,卻裝作猜不出,道:“皇上須叫我摸一摸才好。”
  皇上笑了,把袋子遞給甘棠。甘棠見這袋子也平常,是宮中自縫地錦袋,攏著一條黃絛子。手指撚了幾下,硬硬的,兩個小東西。甘棠笑道:“這回皇上可讓臣妾猜著了。”
  皇上道:“哦,你倒說說看。”
  甘棠也不說話,單拿指頭指指耳垂上地墜子。
  皇上卻笑了,搖搖頭。
  甘棠卻真是不知道裝的什麽了。
  皇上道:“朕說你猜不到的。看看罷。”
  甘棠依言打開來,兩指探進去,竟捏出兩隻木雕的小猴子:一作撓腮狀,長尾搭在頸上,紅絲線就自尾環而過;一身形略小,蜷縮而睡,麵色沉靜,竟似有笑意,絲線亦自搭於身上的長尾穿過。兩隻小猴皆長生果大小,刻工卻極細致,爪上的指甲都能清晰可辨。
  甘棠很是喜歡,道:“皇上招募了多少能工巧匠,竟有這樣技巧?”
  皇上笑道:“你見過的。”
  甘棠搜腸刮肚,也就見過皇上跟前的幾個公公,總不會整日將工匠類的人帶至後宮。心中猛一激靈:難道是他?
  皇上道:“前頭你與他見過一麵,就是叫做空林的。”
  甘棠本緊握著小木猴,聽了這話,心裏有些異樣,便裝作無意,將木猴裝了錦袋裏頭,放桌子上了。
  皇上未覺,依然說道:“他手藝極巧。前頭給你的那尊角雕就是他帶出來的一個小公公做的。知道你明年添子。便偷閑雕了這對猴子,央我獻你。”
  甘棠笑道:“臣妾何德何能,竟勞煩了空林師傅做這些,耽誤了皇上的正事情?”
  皇上到:“那日朕取出你的那幅山水叫他賞看。他大為讚賞,認為是出神入化之作。在那裏看了半天,才放下了。雕了這個,說這“雕”與“繡”有異曲同工之妙,引你為知己。明年恰是猴年,掛在皇子身上,倒也別致呢。”
  甘棠心中愈加懊惱,麵上卻不帶出來,笑道:“還請皇上代甘棠謝空林師傅,說甘棠不能親來表謝意。”
  皇上頷首,說:“還要到張婕妤處、德妃那邊去看看。”
  甘棠便起身送皇上出去了。
  藏梅上來了,甘棠問道:“吃了藥怎樣了?”
  藏梅忙道:“也就是那一陣子。過去了就沒事人一樣了。勞主子費心。那藥也喝了,身上就覺著暖得很。”
  甘棠道:“好好調理著,別受罪就行了。”
  藏梅點頭。
  甘棠道:“把這錦袋子隨便找一處放了,別叫我看見就行。”
  藏梅不知主子何意,也不多問,就把錦袋子拿走了,放進了箱子底下。
  
  
《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八十二章 菊花髻
  藏梅拿起袋子,不知主子何意,也不多問,就把錦袋子拿走了,放進了箱子底下。
  抹雲回來,知道皇上過來了,便道:“路上看見皇上儀仗過來,我就避了一邊去了,眼見著到張婕妤那邊去了。心裏還想著,這馬上就要到我們那邊去了,趕緊小步跑回來,好幫著主子裝扮好了。竟是從我們這邊去的。”
  甘棠瞧著窗外,道:“以前都是去完了別處,再過來,好多呆些時候。今兒是先到了這
  抹雲見主子有些傷心,忙拿話岔開,道:“我到張婕妤那邊,姐姐猜張婕妤在做什麽?”
  甘棠想想,道:“不是在和小公主玩兒,就是在預備千秋禮罷?”
  抹雲笑了,道:“主子真是神機妙算。再算算張婕妤在做什麽?”
  甘棠道:“前幾日過來還哭喪著臉,不知道送什麽。這會子有著落了?”
  抹雲道:“不隻是有了,簡直是有了大著落了。”
  甘棠道:“你且說來聽聽,敢情張姐姐得了神助了?”
  抹雲到:“我去了,正趕上那邊的幾個宮女端了篩子屋裏去。我一看,滿篩子的是幹菊花瓣兒,噴鼻的菊花味兒。我進去了,給張婕妤放下東西,說了主子要我說的話兒。張婕妤就叫我喝口菊花茶再走。我就見她和幾個宮女在炕上縫褥子,那麵兒是明黃底兒絳紫菊花,鮮豔得很。就說:張婕妤好興致兒,忙這個。她笑了,道:你細看看。一路看小說網WWW.16K.CN就知道了。我過去看,沒有一捧的棉花,竟是把菊花瓣兒絮進去了。張婕妤說是送太後的禮。主子你說奇是不奇?”
  甘棠道:“張婕妤一番苦心。太後娘娘想能懂了。”
  抹雲道:“主子是沒見,絮棉花和絮菊花實在不一樣呢。那菊花在裏頭沒個定數兒。張婕妤她們就細細密密地縫。我去了小半天。她們也就縫了那麽兩行。”
  甘棠笑道:“慢工出細活兒。那這兩天就不到她那邊去了。”
  一邊藏梅道:“都在準備著,主子的呢?”
  抹雲笑道:“都等著你,早遲了半年了。”
  藏梅知道肯定是得了,便道:“主子拿了出來,讓奴婢開開眼呢。”
  甘棠叫抹雲取了出來。藏梅小心托在手中看了,道:“要是能吃到嘴裏就更好了呢。”
  抹雲笑道:“你啃上一口罷,主子沒有不樂意的。”
  藏梅道:“主子將它們放在這個盒子裏頭獻上去?”
  甘棠道:“盒子不好麽?”
  藏梅道:“這樣水靈地小東西,主子把它們放在一個藤子的果盤裏,豈不更好?”
  抹雲一旁聽著有幾分道理,便出去找了一個平常盛著兩串水晶葡萄的藤盤進來,道:“擺上看看麽?”
  甘棠點頭,抹雲便一個個放好了,看去確有些詩樣地味道。
  甘棠笑道:“藏梅是個有才的。想到地事我們都沒有想過。”
  藏梅紅了臉兒,道:“我也是一下子想起了外頭擺著的這個藤盤兒,擺著、上水晶葡萄好看。擺上它也是好的。”
  抹雲道:“主子說是用這個藤盤好呢,還是等那金盤子?”
  甘棠道:“藤盤是好看。不過我們這禮本就不貴重。再配上這個,就太輕了些。擺在自己屋裏是好。送太後就有些缺禮數了。等過了這陣子,咱們再做上幾個別的,就擺在這藤盤子裏頭看。如今還是等那金盤子罷了。也別讓她們嘴裏嚼出什麽好聽的來抹雲道:“主子這婕妤,一年下來,統共也沒有多少銀兩,如今換了金子做這個,也剩不下多少了?”
  甘棠道:“一年也就這麽一回地。也不是人人壽誕都送這個。”
  藏梅道:“等過了年了,主子誕下了小皇子,或封嬪,或封妃,那時候不要說一個金盤子,就是打上個金盆子,也是一般呢。甘棠道:“又該打嘴了,說話沒個把門兒的。”
  藏梅想到隻有皇後才是使金盆的,說錯了話了,伸伸舌頭笑了。
  抹雲一旁道:“妹妹這頭發梳得好呢。歇了這兩天,就擺弄這個了?”
  藏梅道:“鳳坤宮那邊的姐妹知道這兩日我沒上來,就央我做了點子針線。來拿的時候,給我梳了這個,姐姐看著好看,就學學。我也不知她是怎麽梳來,隻說是叫菊花髻,為了梳這個,費了好些工夫,還搭上了半瓶子的頭油。”
  甘棠一邊看著,也覺著好看新鮮,道:“你過來,坐在腳踏上,讓我細瞧瞧。”
  藏梅依言過去,甘棠看了半天,道:“怪道要梳半天呢。把頭發盡梳了上去,再一綹綹拿頭油順了,彎在發下,又要不露了出來,一綹壓著一綹,既不能緊了,又不能太鬆了,可不是要半天工夫麽。”
  藏梅道:“那個姐妹說要有碎寶石的珠花兒,插上了,當花蕊,才是一朵真菊花呢。”
  甘棠使個眼色,抹雲過去那屋,就拿了一朵珠花過來,是碎黃玉穿的,就給藏梅插上了。抹雲拿起鏡子來,叫藏梅看。藏梅看了,果真好看十分,就要拿下珠花來,甘棠笑道:“戴著罷。你喜歡就成了。”
  藏梅心裏高興,話就愈多:“那姐妹說這菊花髻還是她們能學得來的,有好些是隻看著好,想半天,也不知是怎麽梳地。有什麽牡丹髻、蘭花髻、朝鳳髻、奔月髻,都是鳳坤宮管梳頭的束楚梳出來的。
  皇後就要她給梳頭。如今又疼她累了,叫兩個宮女跟著她,日常伺候著。再叫了兩個手巧些地,跟著學起來。逢著出宮,或大日子,才叫束楚給梳頭,平常就叫她在一旁瞧著,那兩個梳。都把芳郊、綠遍的勢頭壓了下去了。”
  甘棠笑道:“我才過來時候,還是跟她一屋裏住著。如今她也算熬出來了。”
  
  
《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八十三章 恭賀
  37恭賀
  太後千秋,宮中大宴。
  宮中上上下下的禮幾日前就都送齊了。這正日子到了,便都盛裝打扮了,絡繹到了雍藻宮給太後娘娘賀壽。太後娘娘與皇上先到前廷接受了王公大臣的恭賀,這才回來,再受這後宮大小妻妾的叩拜之禮。
  太後坐了首座,太妃、皇後分坐了左右兩席。席間,太後特叫了德妃到了身前,笑道:“德妃是個孝順的,隻是禮太重了,家中又花費不少罷?”
  德妃受寵若驚,道:“太後娘娘言重了,再重的禮也就是討太後娘娘的一個高興罷了。”
  太後道:“難得你這樣想。以後不要這樣了。”
  德妃諾諾答應了,退了下去。太後又叫宮女將幾樣吃食給她拿了下去。德妃忙站起來,離了座兒,給太後施禮。
  眾人紛紛瞧著熱鬧,那德妃麵上便好看了許多。
  甘棠坐在座上,倒是沒有多瞧德妃,隻拿眼兒看太後身後站著的攸兒。但見她一身粉紅的打扮,與別的宮女不同,嬌嬌怯怯立在那裏,頭上隻戴了兩朵粉綠的絹花兒。心道:太後要拿攸兒做什麽文章?便靜觀其變。
  皇上在前廷吃了幾杯酒,便回來,重給太後叩了頭,上去坐於太後身邊。
  太後微微扭頭示意,攸兒便上前幾步,跪坐在皇上身側,給皇上布菜。
  看慣了身邊的豔脂盛服,見這樣一個素雅嬌俏的人兒到了跟前,皇上心中一動。看了幾眼。好似有些麵熟,便道:“你叫什麽?”攸兒麵上一紅,低首一笑。放下手中的銀箸,低低說道:“奴婢叫做攸兒。皇上忘了麽?”
  皇上一怔。隻覺著耳熟,還是想不起來,卻道:“沒有忘呢。”
  攸兒靠到前頭,繼續給皇上布菜。皇上與兩位太娘娘、皇後娘娘說著話兒,眼角卻間或掃著攸兒。攸兒臉上一陣陣地紅。
  皇後也瞧出了端倪。隻拿眼瞧太後。太後隻做看不見,轉過頭去和太妃說話,“妹妹的珠花做得好,姐姐地眼神兒都有些不濟了。”
  太妃笑道:“也是大白天借著好日頭,才看得準。”
  太後笑笑,道:“這邊做的藕粉花糕甜糯得很,妹妹走時順便戴上些,回去吃。”
  太妃道:“正想這一口吃呢。謝謝姐姐惦記著。”
  太後道:“你又不常過來。我們老姐妹也該坐一處嘮嘮嗑。”
  太妃道:“太後娘娘身子骨兒還硬朗,我是老胳膊老腿了。但要稍動動,晚上就渾身酸疼得睡不香甜。”
  太後到:“皇上也該多到眉壽宮走動走動,看缺什麽。妹妹又是個話少的。”
  誰知皇上正看著攸兒嚼了兩口青果。一點點將魚肉中地軟刺用貝齒咬試出來,再放在銀勺上。送至皇上口邊。看皇上一口吃了。竟不曾聽見太後的話。
  見皇上這樣,皇後不禁怒氣上來。冷眼說道:“皇上!”
  皇上這才轉過頭來,問道:“皇後說什麽?”
  皇後轉過臉去,不說一語。十六K文學網太後笑道:“皇上在前頭忙了半天,敢情是餓了。快些吃幾口罷。”
  皇上道:“今兒這魚做得好。”
  太後道:“不是魚做得好了,是剔魚骨地人兒好罷?”
  皇上看著攸兒笑了,攸兒早低了頭。
  太後道:“你身前也少個乖巧的人兒,就帶了她去罷。她倒伺候得甚是周到。”皇上笑道:“那就謝太後娘娘了。”又笑著看攸兒。
  攸兒更是臊得抬不起頭來,隻管低了頭給皇上布菜。
  甘棠離得遠些,聽不說些什麽,觀著人物行止,也就知道了大概。
  臉上微微笑著,看看皇後在一邊臉上僵著,誰也不搭理。心中不免好笑。
  少時,太妃言路遠,身上也不舒坦,早些去了。太後又坐了一些時候,也要先走。皇後送了出去。到了轎前,皇後屏退閑雜人等,不免嬌嗔道:“姑姑不是多為了侄女兒想想,如今又把這攸兒弄了出來,倒是給侄女兒活路不成?”
  太後伸手給皇後整了整披帛,道:“瞧,外頭就是風大些。你不知道,因著前頭賢妃的事欠著攸兒一個人情。她在你那邊時,你卻偏喜歡了那個甘棠,也就罷了。我將她要了過去。雖說隻是個奴婢罷了,到底我瞧她機靈乖巧,看看有用是否。如今皇上待德妃也淡了,對季婕妤也不像以前。我把攸兒給了他,正好挪出空來,好處置你的心刺。讓皇上枕邊多個人兒,有什麽?你是皇後娘娘,一旦立了你的子為儲,還怕什麽?一個小小地攸兒,不過用上她這幾日就是了。你若沒有這點忍性兒,還想將來做太後娘娘麽?”
  皇後聽罷,心裏稍喜,召喚宮人過來,服侍太後上轎去了,才又回去了。在皇上身邊坐了,笑道:“攸兒過來,讓我瞧瞧,這些日子不見,可是又好看了呢。”
  皇上納罕:“皇後竟認得她?”
  皇後道:“皇上敢情忘了前頭在我宮中吃酒那回,你點了名要她過去。因著那一位,”皇後朝甘棠那邊努努嘴兒,又道:“才放下了她了。”
  皇上這才想起,道:“朕竟忘了這事。看著有些麵熟,隻是想不起來。”
  攸兒來至皇後身邊,因皇後坐著,不好就豎在那裏,就跪下了,口內說道:“攸兒拜見皇後娘娘。”皇後笑道:“難得你和皇上是有緣份的,這跟著去了。就好好伺候。別叫皇上生氣。”順手自手上擼下一個金戒兒,給攸兒戴上了。
  攸兒忙又叩謝。皇後便叫她回去,收拾收拾。明日交待了敬事房,就搬到乾熙宮那邊伺候。攸兒心裏歡喜。給皇上、皇後又叩了頭,就出去了。臨走,瞧了一眼甘棠,甘棠正看著她。心中一揪,扭頭與宮女去了。
  皇上見皇後這樣識大體。龍心大悅,與皇後對飲兩盅。宴罷,便與皇後同回鳳坤宮。
  回去的路上,德妃眼見是尚才人走在前頭,心裏疑惑她對自己冷淡了許多,怕她在人前多嘴,便加緊了步子,攆上了。對尚才人道:“妹妹好腳力,叫姐姐攆了好遠才跟上了。”
  尚才人略福福身子。道:“德妃娘娘叫她們過來說一聲就是了,又費這些氣力。”
  德妃笑道:“是姐姐看看能否趕上妹妹,妹妹精神好。這腳上就快了。”
  尚才人道:“正覺著腳疼呢,想走快些回去歇歇。”
  德妃知道她這是說給自己:要趕著回去。不願與你說話。卻偏不理。扭頭對跟著的宮女道:“尚才人想在亭裏歇歇腳,你們外頭伺候著。”
  尚才人未料到她竟這樣說了。也隻好跟著到了路邊涼亭中坐下。兩人的宮女早過去把小褥子鋪上,倒上兩盞熱茶。便到外頭候著。
  尚才人滿腹地不情願,又怕叫別人看見自己跟德妃這樣近地,坐下了便不說話。
  德妃隻當不知,還是親親熱熱地與她說話,道:“妹妹有喜了麽?聽說皇上這幾日召了妹妹去呢。”
  尚才人見德妃戳到自己痛處,又不好說別的,隻好道:“我是沒福的,哪像姐姐。”
  德妃道:“我哪裏有福氣。你看方才,那個攸兒叫太後給了皇上,臉上就要綻開了花了。你在那邊,沒有聽見什麽。我可是一句不落地。”
  尚才人方才是眼見皇上跟前一個標致地宮女伺候著,未想到別地上頭,聽了這話,心裏就有些急了,嘴上還是不緩不急,道:“哪個攸
  德妃見她這樣問了,知道上心,心裏就得了意,道:“就是今兒給皇上布菜的那個。本是皇上跟前人地活兒,太後生生就叫那個攸兒在皇上跟前露了臉了。”言至此,又覺對太後似有不敬之意,又道:“太後也是為著皇上的子嗣著想,我們就自求多福罷了。”
  尚才人本是因著皇上召了自己侍寢,心裏高興,聽德妃這樣說了,臉上就白了。
  德妃道:“妹妹雖年輕,也要多保重自己地身子,好好地調養才是。聽說皇後也去了你那邊好幾次地?”
  尚才人知道德妃的話音兒,也想著早點走,便道:“皇後不過是去應個景兒。我一個小小地才人,在皇後娘娘眼中,算得什麽。還是德妃姐姐知心些。”
  德妃聽出了門道,隻當她沒有多說話的,又說笑了幾句,便出了亭子,各奔各路去了。尚才人走著,也是愁緒滿腹:又過了這些日子了,皇上也召見了自己,怎就是不見有孕。或者當時自己剛過來時,使些勁兒,不怕爭不過甘棠去,就有了身子。隻怨自己心氣小,竟讓甘棠越過去了。
  甘棠身子不便,是坐了轎子走的。右手搭在轎窗上,腕上空空,不見一隻鐲子在上頭。心道:這也好。省得皇後整天看見了我就煩心。能過上這樣無欲無求的清靜日子,也是我所願的。又有小皇子過了年就能伴在身邊,什麽能好過這份福氣呢。臉上反而有了喜色。撩開轎簾,正巧見兩隻喜鵲兒掠過,飛往南邊去了。
  到了清袖堂,抹雲攙甘棠下來。藏梅怕主子從轎中出來,再吹了風了,忙拿衣裳給披上了。
  回去屋裏,換下了衣裳,穿上半舊的重緞袍子,卸了頭飾,藏梅數了,沒有少的,交了宮女擱置起來。端了熱水過來,先伺候著洗了臉,又換了盆來,讓甘棠燙腳。
  半天方都完事了,這才歪在炕上歇息。
  抹雲就在炕下踏腳上上坐了,繡著一頂小孩子戴地棉帽兒。
  甘棠雖身上倦了,卻又不敢睡。抹雲勸道:“主子稍睡些時候,我就叫起主子來。”
  甘棠笑道:“這會子睡一刻,晚上就要少睡兩刻,還是和我說說話兒,解解乏就是了。”
  抹雲便道:“今兒宴上,德妃出了風頭了呢。就她的禮得了太後的好呢。”
  甘棠道:“隻怕天冷了,就要不好了呢。”
  抹雲笑道:“前頭才說藏梅是個仙家,主子也得了道不成?能掐會算了。”
  甘棠道:“也說不定德妃吉人自有天相。就是她有了不好了,怨到我地頭上,誰叫她不懂得惜福,要借了皇後的手來除了我去呢。”
  抹雲疑惑,問道:“主子你做了什麽了?德妃要怨了你?”
  甘棠笑道:“還記著我們到園裏去碰上了德妃娘娘麽?她與兩個嬪主子說話。”抹雲想想,道:“是有那麽一回。主子和他們說著話,那茶水還倒了幾滴出來,幸虧著不燙手。”
  甘棠道:“我隻是借著她們地話兒順了幾句。就看德妃地福氣了。或者一丁點子事也沒有,或者就要敗了,還要一敗到底。”
  抹雲聽了一頭露水,心裏不明白,手裏針也停了,隻管在那裏想主子當時說了些什麽,愣住了神,也不帶動的。
  甘棠笑了,道:“過上一陣子,若有了事,你自然明白。若沒有事,我就給你講明白。”
  抹雲道:“放下這事兒先不說,宴上,我出去給主子拿東西,看見太後侍從裏頭有抱錦,捧著茶盒子站在那裏。我也不敢與她說話,就回來了。”
  甘棠道:“可憐她若碰上了前頭在翠微宮服侍地姐妹,還要叫人看不起。攸兒好歹起了勢了,遂了心。”
  抹雲道:“今兒在皇上跟前的就是那個攸兒?主子跟她姐妹一場,如今也淡了。”
  甘棠歎道:“她的心大,是我們都比不上的。看她的造化罷。隻是因著自己的心傷了別人,就有些害了天理。”
  抹雲見甘棠麵露悲戚,言道:“各人有各人的命罷了,誰又能保得了自個兒一世的好呢?”
  甘棠想想也是,遂苦笑道:“我原本很看得開的,有時候就攢了牛角尖了。虧你在身邊多提醒著。”
  抹雲拿起手中的棉帽子叫甘棠瞧。甘棠看那帽子上繡著幾隻小猴子搶一個大紅桃。猴子都繡得了,就是紅桃的尖兒還剩幾針。笑道:“一個小帽子,值得你費好些天的工夫,還不如給自己做雙繡鞋呢。”
  抹雲道:“等著戴在小皇子頭上,我看著比什麽都高興。”
  甘棠笑道:“那麽一點子人兒,又不出去吹涼風兒,做出來也是好看。”
  抹雲道:“我打了褶子了。再一年也能將就。再說還能圖他戴個四年五年的?能戴上讓我瞧兩眼就好過什麽去了。”
  甘棠也就閉了嘴,由她高興做去。
  
  
《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八十四章 梳頭
  38梳頭
  這日正逢十五,皇後待妃嬪們都來齊了,道太後說要幾個人過去陪著說說話兒。便點了德妃、季婕妤、張婕妤,並兩位嬪,分坐著轎子過去了。各人的宮女隨後跟著。
  到了雍藻宮,娘娘主子們都進去了正室,隨身就帶著一個貼身侍女,平常的宮女就在宮門外站了,手裏捧著日常用的東西,候著娘娘主子們要使就出來叫的。位次高些的宮女就由這邊姑姑領著去了下人房中坐著候主子召喚。抹雲因前頭聽藏梅說皇後手下梳頭的束楚如今了得,剛剛留心看了,那束楚就跟在娘娘的玉輦後頭。便偷偷向甘棠遞了話兒,甘棠就領著藏梅進去了。
  抹雲素日裏是個和氣爽快的人兒,坐在凳子上,猶自與別的宮女玩笑。束楚一個人站在窗邊看外頭石榴樹上掛著的兩個幹巴了的小石榴。
  抹雲原與束楚一樣,都在太妃那眉壽宮服侍。後來束楚去了太後那邊,又到了鳳坤宮。先還見了麵一樣的姐妹叫著,抵不住時日久了,便覺著生分了。加上如今服侍的娘娘主子又有些水火的意思,便有些顧慮。
  別人不喜束楚冷淡,都避了她,不理睬。抹雲端了一碗茶過去,笑道:“這位姐姐站了好一會了,喝口茶水。”
  束楚再怎樣,不好駁了往日姐妹的美意,忙雙手接了過來,道:“抹雲姐姐玩笑了,不敢勞姐姐費
  抹雲笑道:“聽人說你和以前一樣不愛說話,。梳頭的功夫是無人比得上的。現在娘娘主子們也不出來的,姐姐就教妹妹一兩樣可好?”
  束楚見她好言好語求著自個兒,也是見別的宮女都避了自己。落了單了,不自在。也怕抹雲說她如今飛了高枝兒去了,看不上以前地姐妹。便道:“這有什麽,若姐姐成日裏幹這個,肯定是比妹妹要強的。”便叫抹雲搬個凳子過來,在窗前坐了。給抹雲散了頭發。拿出懷中揣著的一柄小玉梳。
  抹雲見那玉梳甚是精致,便道:“這是你日常用地?”
  束楚知道她話裏的意思,笑道:“是皇後娘娘賞地。..給娘娘使的是嵌了九顆紅寶石的玉梳,娘娘哪裏會用這個。”
  抹雲想想也是,是自己多慮了。
  見束楚認認真真地給抹雲在頭上繞著發綹、編花樣,另幾個宮女便也湊上前來,細細地看,暗暗記在心裏。
  束楚一個稍顯木訥的人兒,此時也是有些得意的。
  片刻工夫。發髻便盤好了。眾人看了,都說好。隻可惜屋裏沒有鏡子照一照,抹雲見後門外就是一處院子。料想必有水缸,探頭看看無人。便出去照水鏡子。所幸缸中養著幾條魚兒。水倒還幹淨。抹雲左右照了,心中滿意。正待回來,便聽那邊門上動靜。待拔腳跑了,門已是開了,進來兩個留發地尼姑,頭上戴著庵帽。
  這在抹雲是不怕的,她知道太後篤信神佛,建了佛堂,有尼姑一旁伺候誦經也是人之常情。
  那兩個尼姑見有人,也不回去,裏頭一個隻問道:“嬤嬤在裏頭麽?”
  抹雲搖搖頭,道:“隻幾個宮女在屋裏候著。”
  一個尼姑拽拽另一個的衣裳,使眼色叫她走。那個卻道:“怕什麽。嬤嬤忙著,不給我們端了過去,好叫我們預備著,等太後過去了,和師太說話,連杯茶也沒有倒上,又嫌我們沒眼色了。”便自顧走進屋裏。
  抹雲也跟著回去了。進了屋,束楚正給一個宮女梳頭,沒有抬頭看誰,隻為抹雲看夠了回來了。那坐著梳頭的宮女道:“我這頭發打小就幹幹的,抹上頭油也不濟事。”就幾個一旁站著的宮女看見兩個尼姑進來,頗為好奇。都拿眼瞧著看做什麽。
  一尼姑門口站著,一個走至豎櫥前,抬腳自櫥上取下一托盤,上有一套上好的青瓷茶具。正待轉身出去,忽一宮女道:“你們瞧,這姑子有一頭好頭發呢。”
  眾人便都看,束楚也抬頭來看,卻一下子梳子掉了地上,幸好沒有摔斷了。抹雲瞧著奇怪,看那姑子也是神情慌張。
  有好玩笑的宮女嚷道:“叫她拿下帽子來,讓我們瞧瞧,也讓束楚姐姐給她梳個發髻,看好不好。”那兩尼姑更是慌了,放了托盤,也顧不上拿了,兩手捂著帽子飛著跑出去了。
  一家人見兩姑子竟就慌成那個樣子,都笑起來。
  獨束楚是不笑的,把梳子擦了幹淨,繼續給那宮女梳頭。
  抹雲試著說了一句:“這尼姑真是修煉到家了,一點女孩子氣也沒有了。”
  便見束楚手一抖,手中地簪子就戳到了那宮女的耳朵上。那宮女哎呀就叫了起來。
  幾個宮女忙湊上去看怎樣了,幸好沒有出血。
  抹雲更是奇怪了,看著束楚手足無措站在那裏,實在不像以前眉壽宮裏的束楚。記得她以前告訴自己皇後宮中地一些事,包括皇後籠絡宮女替己生子,那時自己還是當她是一處的姐妹,或者隻是自己地熱心腸罷了。隻是她那樣一個老實人兒,實在不該就變了樣地。難道束楚在太後這邊時,與這倆尼姑有什麽過節,或是有短處叫尼姑捏在了手裏。看著束楚將玉梳拿絹子一齒齒揩拭幹淨,放進懷中,仍看著窗外的石榴,抹雲坐在一邊兀自想起來。
  一時,有宮女過來道:“都出去伺候著,娘娘主子們出來了。”眾人忙整理了衣裳,靜靜出去,候著自己主子出來了,上前扶著過去坐上轎子,回了。
  半路上,甘棠在轎中問道:“你可稱心了?”
  抹雲笑道:“多虧主子成全,我也找到那真人給梳了。”
  藏梅一旁驚道:“隻道你是叫鳳坤宮地宮女給梳的頭,竟是束楚?她待你倒是不和別人一樣。”
  抹雲道:“我與她原是一處的姐妹,自然情份上不好辭了我去。”
  藏梅道:“姐姐不是眉壽宮過來的麽?束楚是太後送過來的?怎麽一處?”
  抹雲便一一與她說了明白。藏梅高興了,道:“姐姐有空多叫上妹妹,到鳳坤宮裏去。或姐姐就請了她過來說話,也叫妹妹學些花樣。”
  抹雲笑了,道:“好日子在後頭呢,你等著罷了。”
  回了清袖堂,抹雲將心中疑惑向甘棠說了。
  甘棠思來想去,想到了什麽,猛然一驚,臉上就白了。抹雲忙道:“主子不要費心思了,不過是我多事。快快歇息罷。”
  甘棠慢慢道:“你們在梳頭發,那兩個姑子就沒偷著看看麽?”
  抹雲道:“一個就站在門口,很不情願,一個去拿托盤,拿了就走,一眼不待看的。真是六根清淨呢。”
  甘棠聽了,隻不敢向抹雲說出心中所慮,言道:“你管閑事也太多了,還是拿出你做的小褥子來,縫上幾針。眼見著要過年了,萬聖節也要到了,那時候忙起來,你還哪裏抽出空來呢?”
  抹雲道:“瞧我竟忘了正經事了。”忙把小褥子拿出來,開始穿針引線。
  藏梅給甘棠捧了甜湯進來,伺候著喝了。便同抹雲一道縫起來。忙了一會子,藏梅起身,伸伸腰杆,走到抹雲一邊,看了發髻的樣子,道:“你可知道這發髻的名目?”
  抹雲道:“就叫落花髻。”
  藏梅左轉右轉地瞧了:頭頂盤了一常見的圓髻,留了一股子頭發自圓髻中出來,將這股頭發分作六小縷,每縷再編做小辮,在圓髻下盤做梅花樣子,參差著排了。真像是朵朵梅花隨風飄散了。
  藏梅一時興起,求甘棠讓她試試。
  甘棠也要看她手巧,便坐在椅子上,鬆了頭發,由她作弄去。
  藏梅一時跑到抹雲身邊,瞧瞧梳法,一時跑回來,左試右試。半天方得了。抹雲過去看了,笑得半死,道:“哪裏是什麽落花髻,說是落雨髻還差不多呢。”
  藏梅羞得不行,追過去打,抹雲便躲到甘棠身後,道:“主子還沒發落你,你倒先倒打一耙了,是何道理?”
  一屋子的笑。
  
  
《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八十五章 烹油
  39烹油
  進了臘月,各宮的娘娘主子們也少出來走動,或聚幾個人在屋裏說笑玩樂,或選出好花樣來做針線,打發時日。
  藏梅與抹雲兩個從小庫房中搬出了幾匹錦緞,叫甘棠挑出好看的,好做幾件抹肚。
  甘棠一匹匹看了,道:“好是好看,隻是大冷的天裏,再穿這個,覺著不暖和。”藏梅道:“做上夾層,裏頭薄薄地鋪上一層絲綿就好了。”
  甘棠笑道:“也就是軟和些,並不暖呢。”
  抹雲道:“那就不用這錦緞了,用棉布最好。”
  藏梅道:“尋常布衣家裏頭才穿棉布的呢。”
  甘棠道:“總是穿在裏頭,也沒有別人看見。就是棉布罷了。”抹雲道:“我這就去尋出細棉布來,先洗上幾水,軟和了再剪。”
  藏梅道:“姐姐不忙就去。前頭主子賞我一匹好棉布,叫我重新做床被子,我懶怠些,洗了兩水了,放在包袱裏頭,還沒有動呢。就給主子拿過來罷?”
  甘棠笑道:“豈有給了你的東西再要了回來的?叫人聽見了,不知道要怎麽笑我這個摳門的主子呢。”
  藏梅道:“主子就把這炕上擺著的錦緞裏頭,隨手賞我一匹,管保就沒人笑話主子了。”
  抹雲抬手刮她的鼻子道:“還是在這處等著呢。”
  甘棠道:“你看中了哪個,就拿去行了。這些厚重的,也就冬裏用得上的。我又不喜歡。放在那裏也是叫蟲子蛀壞了。抹雲也挑挑。”
  藏梅笑道:“知道主子是最大方的。..我就是說說罷了。前頭主子賞地還有呢。”
  抹雲也道:“主子的還沒有做呢。等我們要做了,再跟主子要就是了。”
  喚進來兩個宮女,把幾匹錦緞搬了出去。藏梅回去自己屋裏頭。把那棉布拿進來。
  抹雲打手摸摸,道:“主子偏心呢,把這個賞了她。”
  藏梅偏昂起頭來。笑話她。
  甘棠道:“你喜歡了,就自己到庫房再拿出一匹來。”
  抹雲道:“等給主子做得了。再從這塊上剪下來就是了,不是做大衣裳,白運出一些來,也用不完,還要找地兒擱置。”
  三人便商量繡什麽花色。抹雲道:“送來的幾件花樣兒也好。不俗豔,就是有些老套了。”
  甘棠問道:“什麽花色?”
  藏梅搶著道:“鴛鴦戲水、喜鵲登枝各兩件,還有兩件是團花地。”
  甘棠道:“我記得那正室裏擺的紅木嵌粉彩風景瓷板屏風上頭就有幾幅好看地。”
  抹雲道:“我去看看,叫人搬進來甘棠道:“小心那條案上擺的物件兒。”
  抹雲出去,少時就進來了,道:“好是好,翠竹、蘭草、歪鬆,新鮮了。就是繡在抹肚上頭太素靜了。主子還要搬進來?”
  甘棠想了一會子,道:“也是。在屏上看著好,戴在身上不見得就好了。”
  藏梅笑道:“我給主子出個謀子,主子肯定願意的。”
  抹雲道:“你有好點子。且說出來聽聽。”
  藏梅笑著不說話,隻拿手指著院裏頭。
  甘棠不解。道:“院中就剩落了葉子的幾棵小樹了。再就是兩口大缸,放在院角。還有什麽是好的?”
  藏梅道:“有好地。隻是現在沒有了。主子忘了今年架子上結的南瓜、絲瓜了?把那個繡上去,既新鮮,又喜慶。小黃花兒,嫩嫩的小南瓜,不好麽?”
  甘棠笑著說妙。獨抹雲笑道:“難道你是叫咱們主子生個大南瓜出來不成?”
  藏梅啞口,委屈道:“哪有那個意思?要個新鮮罷了。”
  甘棠忙道:“真生出個大南瓜一樣的孩子來倒好了,壯壯大大的,好養活呢。”
  抹雲、藏梅便剪下了布,甘棠就拿一塊畫眉的青黛輕輕在棉布上頭畫了兩根細細的青藤,上頭開了兩朵黃花兒,下頭掛著一個小小的南瓜。一隻小蝴蝶停在花上。在另一塊布上,畫了一根石榴枝子,開著幾朵紅花兒,結著兩個小石榴,一隻蜻蜓一邊飛著。
  抹雲、藏梅便在一邊找絲線、配色。正忙活著,便聽見外頭有哭聲,由遠而近,由近而遠,竟有些像德妃的聲兒。
  抹雲出去看了,回來說:“是德妃。還有梁老夫人也跟著。可能是從鳳坤宮那邊回去,不知是什麽事呢。”
  甘棠道:“藏梅出去看看罷。”
  藏梅正巴不得甘棠叫了自己出去放放風兒,言道:“鳳坤宮那邊一個宮女向我討要一塊緞子,好做鞋麵子。我就拿上一塊去吧?”甘棠點頭。她便叫上了一個宮女,一同去了。
  盞茶工夫,藏梅進來了,道:“是德妃地一個兄弟因與人爭搶一個戲子,竟叫人打死了。梁老夫人進來找德妃,在皇後那邊哭訴了一場。”
  甘棠點點頭,道:“還是做我們的活計罷。”到了晚間,抹雲一人睡在甘棠屋裏的小榻上。
  甘棠道:“天冷了,太後該用上德妃給獻上地毯子了吧?”
  抹雲道:“或者就用上了,也可能還存放著。離那邊遠。皇後也懶怠過去,主子又不會一人過去看看。”
  甘棠笑道:“怕是鋪上了呢。不是聽說那毯子不隻能鋪了太後的寢室,還有一張小些地,是鋪佛堂裏頭太後小憩地偏室的。太後鋪上了,就更知道那德妃地好了,不是一般的好呢。”
  抹雲道:“德妃若是消消停停的,不要嫉著這個、憎著那個的,有好幾個孩子了,該知足了。”
  甘棠道:“隻是做了孩子的娘,也要想著孩子的好呢。她若是這後來還是生了公主,或許就沒有一些事了。都是命啊。誰到了她那一步,少不得要做些什麽的。也是個可憐的。”
  抹雲聽不懂了,道:“主子怎說她可憐?皇後之下,這宮裏頭還能找出一個像她那樣風頭的麽?我一進宮,先皇後還在世,也要讓著她呢。皇上待她與別人不一樣呢。”
  甘棠道:“正是這不一樣啊,會給她招禍的。恐怕就要從這事上始了。願以為她給太後送上了那份禮,隻是觸了太後的多疑之心,如今看來,竟還有一事藏在裏頭,那真是烈火烹油了。”
  抹雲待要問,甘棠卻翻身朝裏睡了,便吹了燈,也睡下了。
  
  
《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八十六章 芳郊
  次日,皇後在宮中來回走了幾趟,到底沒拿好正主意。發話道:“將午膳拿到太後那邊用。”鄧姑姑知道這是娘娘要過去太後那邊,便出去傳話,準備停當。皇後一行便浩浩蕩蕩去往雍藻宮。
  太後不在宮內,而在佛堂用齋飯。宮女進去問了話,回來說道:“太後娘娘說先請皇後娘娘在這邊宮裏用膳。過會子出來了,來和娘娘說話。”
  皇後耍不得性子,隻好暫放下心事,用膳。哪裏吃得香甜。旁人勸著也就吃了半碗飯。
  又等了頓飯工夫,太後仍未出來。皇後叫宮女再去請。這時有太後這邊的宮女進來說道:“太後娘娘請皇後娘娘回去罷。太後在佛前許下了心願,要為求雪念六十六遍經文,這才念到九遍。太後請皇後這兩天先不用過來請安。待誦完了,就去請皇後娘娘過來敘話。凡事聽著就是了,安心養好身子。”
  皇後無奈,也隻好打道回宮。
  過了幾日,清袖堂打聽了消息來:打死德妃兄弟的頑劣之徒攜了細軟,逃往關外路上,被土匪打死了。官府已叫人去認了屍首。因他家中無有老小,就草草埋在了那山林中,其案也就銷了。
  德妃本想著捉到了凶犯,必想法子滅了他的全家,乃至九族。如此一來,也隻好不了了之了。好在皇上念她喪親之痛,天天過去,晚上還招她侍寢,。這倒是德妃意料外的好事了。
  這日,皇上過來。德妃不好在宮中穿素。隻在頭上一側別了一朵白絨花兒。頭上、身上一應裝飾之物皆省去了。
  皇上攬她在懷中,兩人看著窗外一個宮女給鳥兒添食。皇上道:“那鳥兒也有幾年了,聲兒還清脆?”
  德妃幽幽道:“很少聽見它的動靜了。”
  皇上道:“叫他們再給這邊送過幾籠小的。好看。叫得也好。”
  德妃攥住了皇上的手道:“還是不必了。已看了它幾年了,叫他們拿了去了。不幾天也就沒了。好歹叫它再過陣安穩日子,也算我們地一場緣分。”
  皇上點點頭,將德妃又攬緊了些。
  德妃偷眼看皇上神色安詳,便問道:“聽說朝堂上這兩天有大臣奏議太子之事了。皇上若覺著不妥,就當沒聽見臣妾這話皇上曉得德妃的心思。看那小皇子也甚是聰慧,呀呀學語,能說好多詞語了,見人也不怵的,較別地大皇子更合他意。道:“朕也有這意思,隻是如今皇後娘娘身懷有喜,不好定的。”
  德妃落淚怨道:“皇上知道皇後所懷隻是位公主罷了。生下來,又能怎樣?皇上在位已十三年了,東宮空了十三年。..皇後這胎不是太子。皇上又要等上幾年麽?皇上不是也是庶出麽?”
  德妃隻顧自己口舌之快,皇上已勃然大怒。一句話不講,推了德妃地上。甩袖而去。
  德妃醒悟過來,追出去看時。皇上早移駕往鳳坤宮那邊去了。
  德妃後悔不迭。恨自己迷失了心性,說出那等話來。想到皇上方才地話。知道自己的皇子是不能當太子了,皇上一心立嫡。她看著鳳坤宮那邊,不覺就在門前占了半晌,宮女過去給她披上了大氅,才驚覺了,緩步回了屋中。
  皇上去了鳳坤宮,皇後忙叫芳郊到小膳房端碗如意卷紅豆粥過來。
  皇上道:“竟有些餓了,拿些充饑的過來。”
  皇後道:“今兒這邊燒的桂花翅子、拿砂鍋煨的鹿筋,皇上看著可好?”
  皇上道:“再端一碗你說地粥就行了。”
  芳郊一邊記在心裏頭,一邊出去傳話了。
  一時,兩個宮人兩手提了紫檀提盒進來,一宮女接了過來。
  皇後道:“就擺在桌上罷。”那宮女一樣樣將盤子放在桌上,絲毫不帶響聲。皇上淨了手,坐在椅上用。拿起勺子,竟又掉了桌上。
  皇後驚道:“皇上是怎麽了?”
  皇上笑道:“昨兒奏章多了些,睡晚了。早上起來,就覺著這邊膀子麻木了。大概睡過去了,就沒有動彈,壓著了。”
  皇後笑道:“伺候的人也不知道隨時看看。我服侍皇上一回罷了。”便過來坐下,親自給皇上舀了一口粥喝了。
  皇上再不要皇後舀了,笑道:“這麽多服侍的,再叫皇後來伺候,你身子坐在這凳子上頭又該腰酸了。”
  皇後想想也是,便轉頭看看芳郊和綠遍。
  芳郊間皇後朝自己麵帶笑意,以為要叫自己過去伺候,正待抬腳的,皇後卻對綠遍道:“你過來伺候,粥有些熱了,先吹吹,不要燙了皇上。”
  綠遍來至皇上身邊,微福了身子,便站在一側,端起粥碗,拿銀勺子舀了,放於唇邊輕輕吹上兩口,再送入皇上口中。
  鄧姑姑進來,輕聲言道:“敬事房送過來幾個宮女,皇後娘娘可教誰過去一趟挑上兩個好的,到這屋裏來伺候。”
  皇後便對芳郊道:“你跟著鄧姑姑去一趟罷。”
  鄧姑姑跟在芳郊後頭出來了,並不知道芳郊是滿腹的牢騷,還笑道:“綠遍這姑娘端著碗站在那裏,嫋嫋婷婷,看著就好看呢。”
  芳郊冷笑一聲道:“鄧姑姑當年也給先皇端過碗吧。”
  鄧姑姑聽了此言,一下子就給噎住了話。本想回敬她兩句,可心裏知道她和綠遍是打小就跟著娘娘的,與別的宮女有天壤之別。再者,今兒這事還要求著她,少不得咽了嗓子裏頭的話,笑道:“姑娘拿我這老地打趣了。姑娘也看看我這樣子。如今能在皇後這邊做事。都是我一日日苦熬出來地。若能有姑娘一半的好看,說不準還真能給先皇端個碗呢。”
  芳郊聽她說話入心,心裏地窩火也就滅了大半了。想到剛才說話未免過分了些。便道:“方才唐突了姑姑,姑姑不要見怪才是。我身上有些不痛快。”
  鄧姑姑巴不得她有這句話地。忙笑道:“姑娘快別這樣說。還有事求著姑娘呢。”便附耳對芳郊說了幾句話。
  芳郊略想想,言道:“什麽芝麻粒兒地事,說不上求地。既是遠方的親戚,自然還是跟著姑姑地好。”
  鄧姑姑拜謝不迭。
  進了屋子,五六個年紀十三四的小宮女整整齊齊站在那裏。聽見有人進來。也不敢抬一點頭。
  芳郊低聲對鄧姑姑道:“是哪兩個?”
  鄧姑姑道:“就是東邊的兩個。”
  芳郊叫她們抬起頭來,看了。心裏不免一驚:最東邊地一個雖說不是絕色,倒是溫文含蓄,臉上沒有抹脂粉,卻透著紅的。暗道:如今綠遍已經比我強些了,若再弄了一個這樣的進去,不是都把我比下去了麽?
  便扯了鄧姑姑到一邊去,道:“你知道皇後這兩天對皇上不常過來,就因著前頭太後給了皇上一個攸兒。心裏就不耐煩了。若這時候叫這個過去了,皇後見她生得俊俏些,誰保的皇後待見麽?還是過上一陣子。等皇後心氣平和了,我再和皇後說說。豈不便宜?”
  鄧姑姑跟著皇後也幾年了。早摸透了皇後跟前幾個有些勢頭的宮女的心思,怎奈此時也不好說別的。隻好等以後了。便道:“不是姑娘提醒著,就辦錯了事了。就按姑娘說的罷。”
  隻挑了那個長相一般的,再加上一個長相喜慶些地,餘者鄧姑姑便安排到針線上、浣洗上、打掃上去了。
  這天,太陽落了山了,芳郊和一個宮女給太後那邊送了東西回來,正一路走著,碰上兩個宮女子前頭過來,互相打了招呼。那兩個宮女對芳郊身旁的宮女言道:“才得了上頭的幾樣賞賜,有一錠小金子,你見過地比我們多。妹妹和我們商量商量。打個什麽式樣的簪子好看。”
  芳郊便道:“你們到林子裏頭地小亭子商量去罷。完了到桂花樹下找我。”一人便拐到桂花樹下,坐在石凳子上等著。
  聽見有人走過來,轉頭一看,是德妃娘娘。
  芳郊忙起身行禮。
  德妃上前扶了她,笑道:“我在這裏等著妹妹來呢。”
  芳郊這才明白,方才地兩個宮女是德妃那邊的。看看周圍,也暗下來了,不好瞧見什麽地,便道:“娘娘這回要奴婢做什麽?”
  德妃道:“妹妹是個爽快的人,我就直給妹妹說了。我這裏有一點東西,妹妹給撒碗裏去可好?”
  芳郊道:“我不在清袖堂,怎去撒,娘娘還是另外找人?”德妃笑笑,道:“不是給季婕妤用的,是給咱們皇後娘娘吃了。”
  芳郊唬了一跳,道:“你哪來這麽大的膽子?竟要殺害娘娘?你休要再說,我什麽也沒有聽見,你什麽也沒有說的。”轉身欲走。
  德妃在她身後冷冷笑道:“妹妹那翠魚兒,收得可好?翠魚兒說不見就不見了,你家裏才添上的十幾頃地哪來的銀兩?你父親早就賭敗了家的,誰的接濟?皇後現在是要我死了,我死前實在不想再拽上別人。妹妹再好好想想。”
  芳郊早嚇得停住了腳。
  德妃過來,又好言道:“妹妹跟著皇後幾年了,她給了你多少銀子?那點子賞賜、衣裳夠你用幾輩子?能幫著家裏什麽?皇後見你比別人伶俐些,明知道你好,卻不幫你往前走一步的,這是多年的情份麽?你若是明白人,日後有我的,自然也是你的。待我做了正位,保妹妹做了妃子。不要死心眼的,總一心一意地給別人捧著妝奩盒子。”
  德妃自袖取出一個小布包,道:“何況並不是要了皇後的命,隻是能打下她腹中的胎。”
  芳郊看著布包,卻不敢伸手去拿。德妃言道:“你父親的借據還在我家府上放著,若到時候一同抖摟出來,就不好了。”
  芳郊一咬牙,拿過布包,放了懷中。
  德妃道:“不必一齊放進去,分成三回,藥效慢慢發作,沒有人起疑心的。”
  芳郊點點頭。
  德妃笑笑,給芳郊整整衣領子,慢慢走了。少時,那宮女回來,芳郊問道:“那是哪房裏的宮女?”那宮女道:“是德妃那邊的。姐姐千萬不要告訴了別人。我們是一個地方出來的。”芳郊道:“別再叫別人知道,以後也少跟她們來往。若娘娘知道了,不依的。”那宮女感激她好說話,兩人便去了。
  
  
《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八十七章 翠魚
  41翠魚
  翌日日頭還沒有上來,就有許多人到了舒宜殿宮外,團團圍住了。一宮女上前叫門。裏頭人道:“還未到開門的時候呢。”那宮女道:“梁老夫人有信捎進來了。”裏頭便去了門閂。剛敞開一條小縫,外頭人便撞開了門,幾個公公、宮女快步進去了。
  德妃還未起身,聽見外頭響動,便驚了。叫宮女出去打探。外頭已進來了宮女,在簾外言道:“有事勞煩娘娘早些起身罷。”說罷,就撩簾進來,叩拜了,不等德妃叫起,便站於一旁,眈眈看著德妃的舉動。
  德妃情知有變,仍厲言道:“你們是哪宮裏的,眼中還有沒有皇上?還有沒有王法?這舒宜殿是說進就進麽?”
  裏頭宮女不卑不亢道:“娘娘先不要生氣。我們不過是奉了皇後的旨意,過來護衛著德妃娘娘,好不出什麽變故。少時,皇後娘娘就過來說話,德妃娘娘還是起來梳洗罷。”
  德妃知道和她們無話可講,聽說皇後就過來的,便讓宮女伺候著起來了,到時候再與皇後爭理罷了。
  德妃猶自強作鎮定,底下的宮女卻不安起來,不時拿錯了衫子,就是又把毛靴子穿到了德妃腳上。
  德妃此時倒靜了,言道:“慌張什麽?有天大的罪過也是我一個人的事,你們還過你們的日子。”
  兩個正給德妃換上重緞絲綿繡鞋的宮女聽了此話,更是覺著此關難過了,竟嚶嚶啜泣起來。
  德妃聽著心就躁了,喝道:“我還沒有斷氣呢,嚎什麽?”正亂著。外頭宮女唱道:“太後娘娘、皇後娘娘駕到。”
  兩位娘娘在正堂上落座。有宮女過來請德妃過去了。一路看文學網
  德妃婷婷站立在堂上,發髻絲毫不亂,兩側各插一花釵。綴著的珠子微微搖晃,頰上抹了胭脂。唇上點了紅。就是沒有跪下。
  皇後身邊的鄧姑姑言道:“德妃還不拜見太後娘娘、皇後娘娘?”
  德妃冷笑道:“我還道自此以後這宮裏頭,就沒有王法了。見了兩位娘娘還要多事麽?”
  皇後笑道:“德妃怎麽就糊塗了,我執掌後宮,何時就沒有了王法了?”
  德妃道:“大早上的,那麽多人就闖到我地殿中來。這是哪家的王法?我好歹還是皇上親封的德妃娘娘。”皇後道:“姐姐在這宮裏呆地年數比我長的,自然知道什麽是王法。我這正宮娘娘倒不知什麽是王法了。姐姐心中若還有這後宮地王法,太後娘娘與我也不至這時候坐在這裏了。”
  德妃早見芳郊立於皇後身側,先心驚是她在皇後麵前告了狀,但見她聲色也是驚疑不安,便放下了心,心道:必是皇後要栽贓陷害於我便理直氣壯道:“我向來循規蹈矩,在這深宮裏頭,那裏去做什麽犯王法的事?”
  皇後笑笑。自袖中拿出一張紙來,道:“這是梁成的供詞,說是你指使了他。購得了箭毒粉,你母親夾帶進宮。私授予你。如今。你兄弟已認了罪,梁老夫人嚇昏過去了。還未醒來。你可還有話說麽?”德妃怒道:“一派胡言!”
  皇後道:“姐姐且坐下,消消氣,若是你兄弟誣陷你,早晚查出來,追究他。我也不信,姐姐好好的,要這東西進來做什麽?隻是證言在這裏放著,也要給官府一個說法才好。”說罷,給幾個宮女使了眼色。那幾個宮女便進了內室,開始翻箱倒櫃。
  皇後見德妃麵色怒得青紫,便道:“姐姐不妨跟著,免得有宮女叫人挑唆了給姐姐栽贓呢。”
  德妃將頭撇了一側,置若罔聞。
  皇後笑笑,端起茶盅抿了兩口。
  過了一會子,有宮女過來,手中捧了一包東西,道:“櫃中底下一個瓷罐裏的。”
  太後叫她捧至跟前來,看了,竟笑了。道:“好幾十年未見這東西了。德妃自哪裏淘換得來?”
  德妃扭頭不答。
  皇後看了一眼,也是不識,問道:“太後娘娘認得這個麽?”
  太後輕聲道:“這叫慎恤膏,是房事時吃地。”
  皇後麵色一紅,不說話了。太後知道她年輕,有些話不好問的,便向德妃道:“即便沒有別的事,就憑了這個,不顧皇上龍體,哄騙著皇上用了,這時你口裏的王法麽?”
  德妃自知理虧,低了頭不言。
  又一宮女過來,拿著一個圓肚的小瓷瓶,上蓋木塞。
  德妃抬眼一見了,臉上一白,還是強自坐著。
  一太醫早等在外頭。皇後叫人將瓷瓶拿了出去,叫太醫辨認。太醫觀其形色,嗅其味,道:“是箭毒粉。”跟隨的醫官奉上一杆稱藥的小秤。太醫將藥粉倒進稱了,道:“重兩錢。”
  兩娘娘聽人奏報了,便問德妃:“梁成說共買了四錢,還有兩錢呢?”
  德妃便道:“這宮裏有鼠,那兩錢早拌了糧食,藥老鼠了。這兩錢是還沒有用的。”
  太後笑道:“你這殿地厚、牆硬,再有了鼠,我們鳳坤宮、雍藻宮豈不早有了鼠災了麽?”
  德妃道:“還請太後娘娘明察,並非德妃虛言。”
  太後道:“但等你母親醒了,自然一切明白。”
  皇後、太後一行人出了舒宜殿,明令將德妃禁於舒宜殿,不得外出一步,外人也不得擅
  回至了鳳坤宮,皇後在炕上歪著歇息,太後坐於一旁,對鄧姑姑道:“叫這宮裏所有人等站於前庭,不得擅動。”鄧姑姑便出去傳令,皇後屋裏的宮女也都出去了。
  皇後驚道:“太後這不明了天就過來,要我跟著做了這事。難道還有什麽大事麽?”
  太後道:“若沒有我,你不定這兩天就要殯天了。”
  鄧姑姑進來,道:“都在前庭了,隻宮外還留著幾個公公當值。”太後點頭,便叫自己帶過來地幾個年長的姑姑跟著鄧姑姑去搜宮女公公的住處。
  小半天,回來了。鄧姑姑奏道:“倒沒有多少違例地東西,幾樣細軟,也是娘娘,或是別宮的娘娘主子們賞地,我那簿上都記地。隻是有一樣,是我沒有見過的。皇後娘娘看看,別是我忘了些了。”
  皇後看了,是一個料子甚好地翠魚兒。太後接過去,也看了一眼,道:“皇後賞的?”
  皇後搖搖頭,問道:“這是誰的?”
  鄧姑姑道:“在芳郊屋中包袱裏找到的。”
  皇後笑道:“保不定是她忘了告訴鄧姑姑。是別的妃子賞的罷?”太妃卻道:“鄧姑姑到宮史房中查查,叫芳郊進來說話。”
  
  
《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八十八章
  鄧姑姑出去,到了站在最前頭的芳郊跟前,,笑道:“太後娘娘有事要問芳郊姑娘,請芳郊姑娘進去呢。”
  芳郊見她滿臉幸災樂禍的模樣,恨不得下手撕爛了她的臉。倒是不露半點恐懼之色,仍舊像平常一樣,微低著頭,輕邁著步子進去了。
  皇後見她站在外頭這會子,臉上已凍紅了,便道:“外頭可暖和些了?”
  芳郊答道:“稟娘娘,日頭升上去了,照在身上也不很冷。”
  太後道:“你看這樣東西可是你的?”
  芳郊就宮女手中一看,就是那個小翠魚兒。她拿起這樣東西,放在手心細細看了,道:“奴婢有過幾樣翠魚兒,隻是和這個有些不同。太後娘娘哪裏得的?到底是誰的我就不知了。”
  太後笑道:“好一張利口。就是從你頭上摘下一隻簪子來,你也不知道是誰給你帶上的罷?”
  芳郊還要爭辯,太後扭頭叫幾個公公拉了她下去。皇後欲要說話,也是插不上嘴。
  片刻,鄧姑姑回來了,道:“這樣子的翠魚兒有三個,是前年皇上賞了德妃娘娘、淑妃、李貴嬪。我叫了幾個宮女到這三處查看,一會子就回來了。”
  太後頷首笑道:“你辦事很是穩妥。過會子有你的賞。”
  鄧姑姑忙道:“是我的份內事,不敢要賞。”
  等幾個宮女次第回來,皇後便知淑妃、李貴嬪的都在,獨德妃拿不出來。這才頓悟了,黑了臉不說話。
  太後道:“你瞧瞧。都到了了你的枕頭邊了。幸虧著有人白天黑夜裏暗自盯著她府上,辦絲毫的事情,也有人告訴了我。若不然。那短了地兩錢好東西,今兒說不準就要派上大用場了。”
  皇後咬牙道:“虧我平日裏那樣待她。定要讓她不得好死。”
  外頭有傳皇上過來了。皇後便有些慌張。道:“這事還沒有奏報皇上,我們就這樣處置起來。若皇上怪罪下來,該如何?”
  太後見她這個樣子,不免好氣又好笑,道:“你空擔了皇後的名兒。這事又有憑有據。你隻管一字不差和皇上說就是了。”
  皇上進來,給太後請了安。皇後待要給皇上福身,皇上笑著止了。
  皇上笑道:“太後娘娘今兒過來得早,在朝上還想著和皇後一同過去給娘娘請安呢。”
  太後道:“皇上孝心可嘉。隻是在朝堂之上,還是要商討國事,別的,還是下朝之後再思慮才妥當。”
  皇上站起身來,恭敬答道:“謹遵太後教誨。”太後叫皇上坐下了。
  皇上又道:“看著天陰得厚了,這場瑞雪就要下了。”
  皇後笑道:“來年必是豐收地年景。”
  太後道:“這國泰民安。也要時時警醒,方是治國之策。”
  皇上頷首。
  太後給皇後使個眼色,皇後便道:“皇上未到德妃娘娘那邊麽?”
  皇上道:“下了朝。才過來,聽說太後在皇後這邊。一路看中文網首發16K.CN朕便過來了。還沒有到別處去德妃身體有恙麽?”
  皇後正要說話。太後惟恐她說不妥當,便道:“有奏報說德妃娘娘私藏箭毒粉。皇後自然不信德妃竟作出這等事。便告訴了我,一同查看查看,好還德妃一個清白。”
  皇上驚道:“哪裏的奏報?朕怎沒見?”
  太後道:“府尹還沒有查明,如何上報給皇上?不過是府尹夫人昨兒過來,來皇後這邊說了幾句話。府尹已落了德妃兄弟地口實,隻是怎敢再查?不查,又怕萬一出了差錯,將來擔是非。我聽了也是大驚:這德妃素來行動安靜,雖有些時候脾氣急躁些,也是年輕,不懂事。斷不會作出這等事。我便過來,和皇後商量著,要盡快查明此事,好平息了風波,外頭傳開了,對這宮裏也是不好。”
  皇上心中半信半疑,在皇後、太後麵前也不好為德妃說話,便道:“那朕就過去問問,看她竟要做什麽。”
  太後道:“皇上還是待事件平息了,再去勸慰得好。若萬一是她有了異心,自然對皇上不好。若查出來,德妃沒有過失,那時皇上再去,就說這兩天沒有到這後麵來,就是了。德妃也不會怪皇上不念這些年的情份。”
  太後一句句皆切中了皇上的心思,皇上自然就不好走了。
  太後又從桌上拿起一樣東西,道:“皇上在德妃那邊見過這個麽?”
  皇上定睛一看,是個白瓷虎紋瘦口小罐,在德妃那邊過夜時,用的東西。也是聽說了這樣東西,因與德妃情份最長的,凡事也好說話,向德妃提起了一回,德妃便叫娘家兄弟弄了來。皇上不好在別處用這種東西,隻召德妃時才用。今兒竟叫太後拿在了手中,怎好說是見過地,隻好言道:“不曾見過。”
  太後道:“也不知是何時弄進宮的。若她早偷偷給皇上用了,還了得麽?皇上凡事也要有個防人之
  皇上點頭。太後又拿起那件圓肚瓷瓶,道:“這是在德妃那邊找到的箭毒粉。”
  皇上此事瞠目結舌:剛才聽著皇後、太後兩人說話,隻道是二人才商量,還沒有找德妃說話的,還處處偏著德妃。如今竟連箭毒粉也找了出來了。本覺著德妃隻是叫他兄弟亂咬了出來,看來或是果有此事了,不免就想到了上回自己從舒宜殿一怒而去心中不免萬般煩惱,道:“皇後、太後就徹查此事,朕還有奏章要批閱。”
  太後道:“皇上國事要緊。回去吧。皇後必會穩妥處置此事,皇上放心就是。”
  皇上去了。
  一宮女進來道:“芳郊願意說明白了,是在那邊落了口實。還是叫她過來,娘娘再問話?”
  太後笑笑。道:“進來罷。”
  少時,兩宮女攙著芳郊進來。但見她身上不見一絲紅的,隻是兩腿已站不起來,趴在地上,臉色慘白。
  皇後見她這樣。心中又有些不忍:芳郊九歲上就在自己屋裏伺候,學著大丫頭做些粗笨的事。過了兩年,大了,自己喜她有眼色,便叫她跟著身邊伺候。直至進宮。但又一想,若她真是為了別的,而同德妃串通了,謀害了自己,那真是千刀萬剮也不足惜。
  太後叫左右服侍的都下去了。道:“你可願講了?”
  芳郊點點頭,氣若遊絲般將德妃前前後後送她翠魚兒,求她在皇後麵前講季婕妤地話。又給她紙包,叫她瞅機會叫皇後吃了地事一一說了明白。
  皇後怒道:“你就聽了那賤人的話了。全忘了我平日裏怎樣待你?”
  芳郊流下淚來。道:“奴婢一時昏了頭了。她又接濟我家裏頭許多銀兩。我怕德妃去逼迫父母,便假意拿了那藥回來。她說是讓孩子沒了地藥。並沒有說是箭毒粉。”趴在地上嗚嗚哭了幾聲,又道:“奴婢死了也是自己造地孽,還請娘娘開恩,不要累及我家中地父母。”
  皇後罵道:“到了這時候了,還想著他們?你母親先是要把你賣到楚館中去,使我們府上地家奴見你哭得可憐,將你買了過來。你父親隻知每月裏托人問你拿錢。我素日裏待你就像姐妹,還比不上你拿豬狗不如地爹娘,枉費了我的一片心。”
  芳郊自知理虧,隻一邊抹淚。太後見皇後撒夠了氣了,便道:“德妃是叫你拿藥給皇後吃了麽?”
  芳郊疑惑,道:“正是,太後娘娘。”
  太後道:“你到門外候著,還要叫你過來說話。”
  芳郊應了,待要起身出去,卻爬不起來。太後喚進兩個宮女,還是把她扶出去了。
  皇後道:“太後怎不說怎樣處置?就叫她下去了?”
  太後笑笑,道:“這令到時候自然是你頒地。我還有話問你呢。”
  皇後心裏不明白,道:“太娘娘要問什麽?”
  太後道:“如今德妃就在你地手裏,你是要她生,還是要她死?”
  皇後切齒道:“既然她都要取了我的性命,哪有留她的道理?”
  太後道:“你想除了她,有人未必就願意了。”
  皇後道:“太娘娘是說皇上?”
  太後點頭,言道:“這德妃做出這事,也是與你有積怨。別的不說,她誕了小皇子,你卻沒有答應給她晉升,這皇上是知道的。事也沒有成的,皇上看在與她多年的情份上,能允了你去殺她麽?”
  皇後心中忿恨,知道太後所講句句實情,憂道:“這便如何是好?若隻是將她去了封號,打進冷宮,難保皇上不念在情份上,過些時日就要她出來的。那她的罪過豈不都銷了去了?外人還不恥笑我麽?”
  太後道:“你實在是大家閨秀,隻知道煩躁,不懂應對。德妃要做什麽,如今全在芳郊地一張嘴裏放著。她嘴裏要說什麽、不說什麽,你隻管告訴了她就是了。謀害你,皇上還能念她對自己的好,那謀害別的呢?”
  皇後聽出了意思,便又喚芳郊進來。
  太後對她說了幾句,芳郊嚇得哆嗦,道:“那我們全家豈不要淩遲處死麽?”
  太後厲言道:“你就是不說這些話,我照樣能叫你全家淩遲。你就這樣一句句寫了,過後我自然留下你這條小命。”
  芳郊便依著太後所講一一寫了下來,畫了押。
  兩個宮女仍扶了她出去,太後道:“好生看著,不要餓著凍著。”
  外頭候著地宮女悉數進來,伺候兩位娘娘喝茶,吃點心。
  皇後忽覺著有些躁熱,便道:“推開窗屜子,放進點新鮮氣
  一宮女道:“外頭才下起雪了。娘娘不嫌冷?”
  太後道:“拿出兩個火盆子去,隻留一個。這宮牆燒得有些熱了。下雪也倒不是太冷。”
  那宮女便出去,將窗外搭的紅氈子掀開了。另有宮女便將窗子開了一扇。
  皇後也不敢就到窗子跟前去,挪了椅子離窗子幾步遠坐了,看外頭地大雪。連著幾日都頗為寒冷,那雪落在了地上,也不見化開來。一會子,地上就白了一片。有公公拿了掃帚,已開始掃路上、廊上地雪了。
  皇後轉頭對綠遍道:“你出去說一聲,留著別處的雪,不要人過去走。”
  綠遍本想說都是老章程了,不必說地。想想今兒這麽多事,也不敢講了,掀簾出去,有身邊的宮女給披上了一件鬥篷,便過去說話給了管事公公。說完了話,見雪這樣大,都不想進去了。見那忍冬的葉子上頭都落滿了雪花,便輕輕揪下一個小枝子,拿進屋裏,叫太後、皇後瞧瞧。
  皇後將枝子拿過來,湊在臉前看,笑道:“還是這雪花兒好看,一朵朵的,比雪粒兒好。”
  綠遍道:“去年芳郊就折了許多枝子,事先放在外頭。等下了雪,那枝子簡直是玉琢的一樣。娘娘叫她插在了那個彩釉的七孔花插上,也不敢放進屋裏,就擺在外頭廊上。從屋裏看著,更好看呢。”
  一股腦子說完了,綠遍才悟了,慌忙跪下。
  皇後也不責罰,道:“你也是與她姐妹一場。起來罷。”
  太後向帶過來的宮女道:“回去告訴他們,午膳擺到鳳坤宮來。皇後道:“太後娘娘不要那麽麻煩。天這樣冷,那膳食就是放在提盒裏抬過來,到了這裏,就涼透了。我叫這邊把太後的加上就是。”
  太後道:“抬了過來,擺在那裏,看著罷了。我就同你吃了。”
  皇後笑笑,複轉過頭去看外頭的雪,漸漸宮牆上頭的黃琉璃瓦也都叫雪遮了。皇後道:“太後娘娘看這雪真是大,一轉眼工夫,看不見牆了。”
  太後道:“雪再大,也就幾天的風頭,待日頭一曬,半天就沒有了蹤影。黃琉璃瓦,還是瓦片兒,一毫不變。那雪,就化作了水,與汙泥一起了。”
  皇後笑笑,道:“就怕日頭不肯出來,那雪就要還壓著琉璃瓦了。”
  外頭進來兩個姑姑,捧著從雍藻宮取來的衣裳。
  太後站起身來,由她們給自己更衣。看著皇後道:“沒有日頭,就要燃上一堆柴火。免得雪越積越多,也會把琉璃瓦壓裂了。”
  皇後道:“就怕燒起火來,把琉璃瓦也烤化了。”
  太後道:“那就要看好火候了。”
  
  
《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八十九章 茂蔭堂
  43茂蔭堂
  兩日後,清袖堂。
  抹雲自包袱中取出一個布包,解開看了,是一對鎮紙。言道:“柱子就要送皇上這個麽?”
  甘棠看了看道:“就是它。拿過來我再看看。”
  抹雲將之遞至甘棠手上。甘棠一手捧著,一手慢慢摸了一對鎮紙的上上下下,道:“這是我父親送予我最好的東西了。”一對鎮紙合在一起是一幅庭院仕女圖:左側是一綰側髻的仕女,站一梅樹下,稍抬頸部遠望團月,衣帶飄飄欲飛;右側是一梳散髻的仕女,趴在書桌上,和目假寐,手邊書頁讓風吹得散亂了。
  甘棠道:“將這個小睡仕女紋的鎮紙拿個錦匣子擱了。”
  抹雲出去別屋,拿了幾個空的錦匣子過來,道:“這幾個最好,主子選一個罷。”
  甘棠挑了一個素緞的,放上了。
  藏梅打外頭進來,跺腳搓手,跑到火盆跟前,整個人就要抱住那個火盆子。
  抹雲道:“別圖熱乎,小心焦了你的留海兒。”
  藏梅道:“抹雲你出去看看,舒宜殿正往外搬東西呢。”
  抹雲是個好熱鬧的,哪有不看一眼的道理。看甘棠沒有搖頭,便出去了。
  去了門口,兩個當值的宮女忙迎了過去,笑道:“姑娘也出來瞧熱鬧。”
  但見許多敬事房的公公搬著冗沉的木製家具,又有許多宮女也兩人一幫、三人一隊的架著箱籠等物,絡繹不絕自清袖堂門口過去。幾個管事公公在其間看著,並沒有一個亂說話的。.怪不得在屋裏頭聽不見一點動靜。
  抹雲問道:“你兩個看見什麽了?”
  一宮女道:“先是一頂轎子過去了,轎旁一個姑姑、兩個宮女跟著。看著像是舒宜殿裏頭地人。轎後頭是鳳坤宮的鄧姑姑,和三個宮女。”
  抹雲便回去,告訴了甘棠。
  甘棠道:“想必皇後有些不甘心。如此。是叫德妃到那邊茂蔭堂住了。”
  藏梅道:“去了茂蔭堂,也就見不上皇上了。皇後還不遂心嗎?”
  甘棠笑道:“德妃心誌大。皇後即抓住了她的把柄,自然想著一了百了地好。就看皇上的意思了。此事可大可小,往大裏說,德妃要謀害當朝皇後,按律當斬;往小裏說。並沒有成事地,德妃可一概不認,若皇上憐惜,恕她無罪,也說得過去。就看皇後怎樣調度了。”
  抹雲道:“宮裏頭這麽多年輕貌美的,皇上對德妃倒是有情得很呢。”
  藏梅道:“從小就一處兒,還有不好的麽?”
  正說著,外頭宮人報:“張婕妤過來了。”
  抹雲忙撩簾出去,迎了進來。
  甘棠下地拉了張婕妤的手到炕上坐著。又叫藏梅拿了一張皮褥子過來,給張婕妤蓋在腿上。
  張婕妤看甘棠身上卻什麽也沒有,便道:“妹妹怎不蓋?難道是有意地儉省。留下東西,將來好給小皇子添用?”
  甘棠知道她是說笑。言道:“妹妹向來是最怕冷怕熱的。好歹熬過了熱天,如今竟不怕冷了。晚上蓋地被子厚些了,身上還出汗。換了一床薄的,還是覺著悶熱。前幾天,她們找出了一張銀鼠皮,薄得很,又透氣,罩上了一層單子,晚上我蓋著睡了,倒覺著舒服了。”
  張婕妤道:“全是妹妹如今有身子,火力旺些,待生產了,就和以前一樣了。”
  抹雲碰過一碗冒熱氣的薑湯粳米甜粥,張婕妤接過來,吃了幾勺子,道:“妹妹沒有出去瞧瞧熱鬧麽?”
  甘棠知道她指的什麽,故作不知,問道:“什麽熱鬧?還沒到年下,姐姐往哪裏瞧來?”
  張婕妤道:“德妃叢舒宜殿搬到茂蔭堂去了。”
  甘棠睜大了眼,道:“姐姐亂說話了,可不要叫外邊人聽見了。”
  張婕妤笑道:“妹妹還蒙在鼓裏。就打你門前過去,我進來時,還有東西沒有搬完呢。”
  抹雲一旁便道:“我才出去迎婕妤進來,也看見了。”
  甘棠道:“這幾日雪大,我怕滑腳也不敢出去一步。姐姐知道些什麽,說給妹妹聽聽。”
  張婕妤倒是盼著她什麽不知道,好給她一大驚的。當下,便一一道來,竟像她就在跟前看著、聽著,說到要緊處,不禁眉飛色舞。
  聽罷,甘棠道:“原來德妃竟要謀害皇上,這還了得麽?那樣一個大美人兒,竟吃了豹子膽了。”
  張婕妤淡淡一笑,道:“誰知是要謀害誰,隻聽芳郊的一麵之詞,
  也不好就下了斷語。”
  甘棠道:“那皇上、皇後的意思呢?”
  張婕妤道:“皇後是要斬草除根,以儆效尤,皇上也不十分信的,皇後隻好先叫她離了舒宜殿。”
  甘棠道:“姐姐哪裏來的這樣好地耳報神,竟知道的這樣清楚明白。”
  張婕妤道:“我就剛從鳳坤宮出來,和皇後說了幾句話。她沒有明著說。單就幾句話,我也就聽出門道來了。皇後心裏怨著皇上,又不好強逼著皇上與德妃恩斷義絕。”
  甘棠心道:皇上不下旨意了結了德妃的性命,難保皇上一時念及與德妃地恩情,再減了她的罪,從茂蔭堂搬出來,一步步就又上來了。皇後自然也明白,畢竟德妃還有一個皇子擺在那裏,自己沒有子嗣,終於千算萬算到了這一步,哪肯善罷甘休。
  張婕妤又與甘棠說了一會子孩子冷暖飽餓之事,便告辭去了。
  甘棠一時想起什麽,道:“你們去一個看看,那水凍住了不曾?”
  藏梅道:“一早我就過去看了,凍得結實呢。拿來給主子看看?”
  甘棠道:“怕拿進來了,屋裏暖和,一下子就化了。你就拿到石桌上去,我開了窗子,就看見了。”
  藏梅叫上了一個宮女,到後院把前天夜裏凍上地冰一罐罐搬了過來。拿起兩個,走到窗子底下。
  甘棠看了,道:“已經凍透了。把它們放在那裏,沒有日頭,也化不了。皇上若過來了,就拿出來給皇上解悶
  黃楊木刻庭院仕女紋鎮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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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九十章 思過
  44思過
  臘月十八,萬聖節到了。
  如今邊界平定,又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國內大治,皇上本想借自己的誕辰,舉國歡慶,大大的熱鬧一番。卻有了德妃的事,那興致就沒了大半。隻在前朝接受了王公大臣的拜叩之禮,免了往年的大宴,隻在後宮與太後、太妃、皇後、一般妃嬪擺了幾桌酒吃了,就罷了。
  每逢大節,各位誥命皆往鳳坤宮朝見皇後,皇後最是威風。盼了這些時候,有了喜了,更願有多的人進宮,聽幾句阿諛奉承話兒。見皇上竟如此料理,皇後就將滿肚子怨氣撒到了德妃身上。皇上收了皇後的折子,卻似未收。既不說殺,也不說放,就這樣拖著。皇後也不好跟在後頭要皇上的斬令。節後兩天,皇上駕臨清袖堂。
  甘棠叫藏梅將腳爐拿過去,叫皇上踏了。又把手中的手爐放到皇上手中,笑道:“這麽多天了,出了日頭,竟不見那雪少了一二分。可見天冷。”
  皇上道:“你少出去看,別叫風吹了。朕也是坐著轎子過來,這風打在臉上很硬實呢。”
  甘棠道:“這兩日皇上吃飯可好?”
  皇上道:“吃飯比以前好些了。想是天冷的緣故。”見炕上一角放著一個象耳香爐。問道:“今年不是新發了生金的爐子麽?比這個新鮮些。”
  甘棠拿起那個香爐,捧在懷中,道:“這是前年得的,我喜歡它光潔雅致,今年就舍不得不用了它。有了情分了。”
  皇上不語。
  甘棠道:“不止這個,皇上看我手上的鐲子。”撩起袖子叫皇上看,“自打皇上給了我這副鐲子。有時也換了別的來戴,還是覺著戴上了它心裏頭舒坦。”
  皇上道:“怪道總見你常戴。是念舊啊。”
  甘棠笑道:“皇上不是也是個念舊的人麽?”
  皇上“哦”了一聲,道:“怎麽說呢?”
  甘棠道:“乾熙宮裏頭那書案上地擱臂,看樣子不是兩三年的東西了。.”
  皇上笑了,道:“你看得細,少說十年了。是一個臣子送的。那個臣子告老還鄉也有五六年了。也有好地。就是不如那個使來順手。”
  過了半天,甘棠使個眼色,幾個侍女都避了出去。遂低下頭,拭了頰上的眼淚,道:“這人都是念舊地。我看德妃姐姐就是一時的糊塗,迷了心智。姐姐凡事都好,就是有時候性子急了些,難免做出什麽錯事來。”
  皇上聽了,不說對。也不說錯。
  甘棠接著說道:“將來小皇子長大了,又是一個皇上喜歡的,如今若硬起了心腸。後頭看見那小皇子,心裏豈不難受?”
  皇上道:“這些天了。唯有你一個替德妃求情。想來她在這後宮。樹敵不少。”
  甘棠道:“臣妾鬥膽說句話:能遮過人眼就罷了。都是一家子,何必要到了最後。還要橫眉冷對呢?”
  皇上將她攬了,道:“朕也是這樣想,就怕皇後不答應。”
  甘棠道:“證詞上都說德妃是要害皇上。這被害的主子要給害人的些許情麵,別人說什麽呢?若德妃是害皇後地話,皇上自然不好插言,如今並不是。”
  皇上笑道:“還是你一語道破了天機。朕要免她的罪過,別人還插什麽嘴呢。”
  甘棠言道:“皇上也不可太-操- 之過急了些。不管怎樣,是謀害皇上的罪名,皇上也要遮遮人眼才好。”
  皇上道:“依你來看,如何辦呢?”
  甘棠想了半天,道:“我還真不知道該怎樣辦好看些,又不要讓德妃受罪。或者就暫削了她德妃的名分,叫姐姐就在茂蔭堂思過三年。三年過去,皇上是要她搬出來,還是給她複了名分,這就看皇上的意思了。皇上覺著妥帖麽?”
  皇上道:“是該殺殺她的性子了。朕擇日就下旨。”
  甘棠笑笑,道:“皇上過來多時了,也該到別處走走逛逛。還有好多姐妹們盼著皇上呢。”
  皇上道:“少見你這樣的,竟把朕推出去。看朕下回還來不來了。”
  甘棠道:“這宮裏頭這麽多的姐妹,我把皇上占了起來,就要讓眼淚給淹死了。”皇上笑了,想想時辰也不早了,便去了。
  見皇上走了,抹雲打簾進來,道:“有公公過來說年下的份例到了。我叫藏梅帶了兩個宮女、兩個公公過去了。”
  甘棠點點頭,道:“領了回來,你和藏梅挑兩匹好地,做衣裳。”
  抹雲道:“剩不了幾天了,這時候才叫過去領。”
  甘棠道:“偏趕上德妃這檔子事兒,若不然,還等到這時候?本來這年跟低下各處都忙活。”
  抹雲道:“主子剛跟皇上都說了?”
  甘棠點點頭。
  抹雲急道:“就是昨兒晚上主子說的麽?”
  甘棠又點點頭。
  抹雲道:“主子心腸好過了頭了。主子忘了她德妃怎樣挑撥皇後來害你了?何必去趟這道混水?就叫她自生自滅好了。那樣這後宮裏頭不知多少人樂得心裏開了花了呢。”
  甘棠道:“別人是都開了花了,我這朵花眼看就要落了瓣了。”
  抹雲道:“德妃去了,主子不就過清靜日子了?”
  甘棠道:“你忘了皇後娘娘了。德妃去了,她那孩子還在。皇後一總兒攬了過去,下頭誰又是她的眼中釘了?還是叫德妃紮在皇後心裏頭,不要去了才好。”
  抹雲恨道:“竟幫了德妃,心裏實在難過。”
  甘棠道:“德妃要在堂中守過三年。皇上本就對她淡了,三年過去,變成什麽樣子,誰知道呢。除非老天欠了她地人情,不然就要嚐嚐好滋味了。”
  抹雲道:“聽著倒是有些道理。還有,才剛幾個主子遣人過來送了年禮。”
  甘棠道:“你看著處置就是了。別的都好說,記著張婕妤地那份,不要混了。”
  抹雲笑道:“早包好了放著呢。小公主見了,一定喜歡。”
  甘棠坐了這會子,也覺累了,便叫抹雲扶著在屋裏走了幾步,就歪在炕上歇息。
  過了幾日,皇後就頒了旨意,意思與甘棠所說差不離兒,削去了德妃地名分,收了金冊、金印,貶為寶林,閉堂思過四年。
  甘棠知道了,心中偷笑:三年變四年,必是皇後的意思了。我就狠了,皇後更狠些呢。
  臘月二十七,諸事停當。清袖堂裏裏外外都打掃了。
  甘棠與抹雲、藏梅就圍著火盆坐了,一人手中一把剪子,剪些花紙來貼在窗上。
  藏梅先剪得了一個,一點點扯開來,是一樹梅花兒。喜滋滋拿給甘棠、抹雲看。
  抹雲瞅了半天,道:“這裏頭怎麽有六瓣、四瓣地梅花啊?”
  藏梅忙拿過來,果然,左下角一朵四瓣的,上角一朵六瓣的。不禁跺足。
  抹雲笑道:“主子還沒有嫌你費了一張好紙,你先急了。”
  甘棠要過去看看,道:“修成花苞就是了。”
  藏梅道:“不修,我就不信剪不出一個好的。”說罷,又拿了一張紅紙,埋頭剪了起來。甘棠、抹雲搖頭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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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九十一章 侍駕
  45侍駕
  臘月二十八,宮中已掛起了燈籠,隻還沒有放置燭火。彩燭也發放到各處,單等二十九日,就要各處插置起來。
  皇上處理了政務,想到自己幾日沒有往內廷中逛逛,便召喚人過來更衣,好過去走走。幾個宮女手托帽、袍、靴、束帶,走過來。
  皇上抬眼一看,裏頭有攸兒,手中是自己家常戴的一頂皮冠。皇上身量高,攸兒身子嬌小,就要踮起腳來,給皇上戴冠。兩胳膊一舉,領口就皺了起來。皇上便覷見了一抹白色的胸,脖上還掛著前頭因頭次侍寢時自己賞的一個玉螭龍,潔白如油脂,更托出了她的細膩雪膚,不禁心猿意馬起來,就勢拉住了她的兩隻手,攏入懷中。
  另幾位宮女見此,便低頭捧著東西退出去了。幾個隨侍見這般情景,早過去將床幃子撩開了。
  一番雲雨過後,攸兒欲起身,皇上仍攬了她,笑道:“再躺躺罷了,又無事可急。”
  攸兒也樂得在皇上身邊待些時候,便又躺了。
  皇上道:“你服侍得入朕的心意,還是將你安置到後宮,有個名分的好。”
  攸兒給皇上掖掖錦被,一支玉臂就擱在皇上胸前,道:“奴婢並不稀罕什麽名分。隻圖能多看見皇上。去了後宮,哪裏能比過了這裏,日日見著皇上了?這比什麽都強。奴婢心裏甘願。”
  皇上道:“你這樣的想法倒是少見。若叫那些娘娘主子們聽見,不知是氣呢,還是妒呢。”
  攸兒道:“娘娘是娘娘,奴婢是奴婢。攸兒見識淺,想不到別的。隻知道能在皇上跟前伺候著。.就是奴婢修了幾世的福了。”抬起手來給皇上撫摩額上的皺紋。
  皇上握住攸兒地手,道:“真是少見你這樣的女子。什麽時候想過去了,你就告訴朕。”
  攸兒沒有說話。隻是身子更靠近了皇上。心道:“總等我也懷上了龍種,才好抬頭過去的。”
  皇上示意起身。攸兒撩起帷子,自己先穿了。幾個宮女端來金盆,伺候皇上洗了。方才出去地宮女過來,給穿上了衣靴。還是攸兒給戴上了皮冠。皇上借機捏捏攸兒的纖腰,攸兒登時漲紅了臉。皇上笑著去了。
  攸兒走至日史官公公一邊。問道:“公公勞累了。”
  那公公道:“已給姑娘記上了。”
  攸兒微福了身子,道:“謝公公。”轉身回去自己房中,拿來了一錠銀子,放進了公公手中。那公公略推辭,就放到了懷中。
  且說皇上到了後宮,先去看甘棠。剛繞過了影壁,便看見窗上貼滿了花紙,臉上笑了。
  因皇上前頭有話,甘棠便不出門迎著。隻在門內候著。見皇上進來了,便福了身子,道:“皇上累了。快炕上坐了暖和。”
  皇上擁了她,過去一同坐了。
  藏梅端上熱茶。抹雲捧過果盤。
  皇上道:“今兒太醫過來了?”
  甘棠道:“一早就過來了。還帶過來兩個醫婆。我看著倒很是穩妥。”
  皇上道:“你這兩日吃地還香甜?”
  甘棠笑笑,道:“不敢多吃呢。坐在椅上。都俯不下頭去。吃一點子,就覺著都頂到胸口上來了。胸口撐得疼呢。”
  皇上笑道:“再熬上些日子,就好了。”
  甘棠道:“算算日子,也就剛過了年。”
  皇上道:“那到了春上,你就可同朕一同踏春了。今年秋上有外國獻上的幾匹小馬,身量不大,性情馴順,你等著和朕去試試。”
  甘棠道:“皇上還是看哪位姐姐膽子大些,請了她去。我膽子小,也就站在一邊看看罷了。就是叫我站在閣子上望遠,我看著腳下,還眼暈呢。更甭提別的了。”
  皇上道:“朕早給你留了出來,你若不要,還給誰好?”
  甘棠想想,笑了,道:“皇上還是給臣妾留著,臣妾好送人的。”
  皇上道:“說來聽聽。”
  甘棠一手輕撫腹部,道:“就是他呀。”
  皇上也笑了,道:“也好。先騎這個。等大了些,朕再教它其高頭大馬。”
  甘棠笑道:“那臣妾就替他先謝謝皇上了。”
  皇上道:“朕要往鳳坤宮一趟,這就走了。”
  甘棠知皇上因德妃一事,鮮至鳳坤宮,當下忙親手給皇上戴上皮冠,係好了大毛氅,送至門邊,撩簾看著皇上進了轎子,才回來坐下。
  藏梅過來,換了腳爐中的木炭。甘棠看看抹雲,卻站在一邊愣神,半天不說一句話。遂笑道:“抹雲遭了魔障了,大白天地睜著眼睡了。”
  抹雲聽見藏梅嗤笑,這才醒悟過來。
  甘棠道:“你方才在想些什麽?”
  抹雲言道:“主子這幾天就要生產,我是想著主子生了後,皇後要封主子為嬪,還是妃。若封了嬪,一年隻能見家人一次。若封了妃,宮律上是一月一次,大多就通融了,有事了就傳了進來,好過碰到什麽事,沒有個商量的人。”
  藏梅插嘴道:“主子是直接封了婕妤的,想必這次也是一樣,省了嬪了。那我們就要稱呼主子哪個號的妃呢?”
  甘棠見藏梅煞有介事地在那邊想,笑了。道:“不用想什麽妃子了,不知這輩子有沒有呢。一定是嬪的。”
  抹雲灰了心,說出去拿樣東西,撩簾去了。
  甘棠看看抹雲的身影,搖頭笑笑。
  藏梅不明白,還是想問個清楚。
  甘棠隻說了一句:“今時不同往日了。”便閉了
  藏梅和方才的抹雲一樣發起呆來。甘棠心中好笑,覺著累了,便歪在炕上歇息。藏梅也像沒看見,還在一邊思慮。
  甘棠順手揀了一個小果子,就輕輕扔到藏梅身上,道:“又一個走火入魔的,快醒過來罷。”
  藏梅忙過來,給主子脫下了靴子,把毯子給甘棠蓋在身上。
  甘棠道:“也不是很冷,就單蓋住腿就是了。”
  藏梅道:“給主子捶捶麽?”
  甘棠道:“也好。這兩天總覺著兩腿酸脹。”
  藏梅用心地給主子捶,間或揉揉,甘棠覺著好了,竟睡了過去。
  
  
《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九十二章 抱錦
  46抱錦
  臘月二十九,太後照例拿出些樣子好的頭飾、手環之物賞了眾妃嬪。對那些能得皇上賞賜的來說,自是沒有什麽。更多的是成月裏看不見皇上一麵的,得了這個,大年下的,心裏也是歡喜一陣子。
  清袖堂這邊就讓抹雲領了兩個宮女過去雍藻宮領回來。按說應親自過去,隻因甘棠就這幾日了,便不用過去了。
  小半天,抹雲回來,打開小匣子,甘棠看裏頭是兩支珠花並一對花釵,還有上用的胭脂一盒、香粉一盒。抹雲收好了匣子,道:“拜見了太後,太後問主子身子可好,飲食怎樣。叮囑主子好生保養。”
  甘棠點點頭。
  抹雲又道:“是抱錦給我拿過了匣子。太妃也在一邊坐著。看見了抱錦,還叫她過去說了幾句話。”
  甘棠道:“說了什麽話?你可聽見了?”
  抹雲到:“也沒什麽要緊的話。先是問她年紀,後又問她家在哪裏。說看著她很是接眼。太後笑笑,沒有說別的話。”
  甘棠道:“你和那兩個回屋歇息罷。藏梅在這裏就行了。”
  抹雲點頭,出去了。
  藏梅問道:“年節那天,主子出去行禮麽?”
  甘棠笑道:“上頭沒有留下話,哪裏敢不去?坐上轎子,慢著些,也就過去了。隻是等得時候長些。”
  正說著話,有鳳坤宮的女官過來傳話,說皇後娘娘諒季婕妤身懷有孕,後日不必出去。
  甘棠與藏梅皆鬆了口氣。甘棠見藏梅也像自己一樣,便問道:“你長舒了一口氣。卻是為了何事?”
  藏梅道:“主子覺著年節下給上頭的太後娘娘、皇後行拜叩之禮麻煩,下人更是呢。”說到此,忙撩簾看看外頭有人沒有。回來又說:“也就是當著主子的麵。我敢說這幾句話。娘娘主子們,還可在宮裏頭坐著等。下人們就捧著用得上、用不上的東西。在外頭頂風站著。若上頭遲了,更是遭罪。有回都過了晌午了,裏頭沒有完呢,就那樣站著。好幾個就倒了地上,幾個公公急忙抱頭抬腿地下去。待各位主子娘娘出來。腿都要挪不動了。”
  甘棠戲謔道:“你前頭是有福的,在鳳坤宮裏頭當差,不必風裏站。如今可是轉了風水了。藏梅笑了,道:“主子說笑了。藏梅還是願意跟著主子的。這邊人少,差事也是少地。主子又和氣,這是下人求香拜佛盼著的。”
  甘棠道:“你說話就淨挑好聽地說給我聽。底下還不知道說什麽呢。”
  藏梅忙道:“就是一句實話。難道偏要說主子為人刻薄寡情,主子才心裏頭高甘棠笑道:“說著玩的,你就當真了。”
  藏梅努嘴道:“是主子說話傷人
  甘棠好言勸慰了幾句,藏梅這才破涕為笑。
  甘棠道:“外麵那幾盆梅花開了麽?”
  藏梅道:“那兩盆臘梅開了幾朵了。別的沒有呢。”
  甘棠道:“你出去叫兩個公公搬進來罷。藏梅便撩簾去了,對著外頭說了幾句,便回來了。
  兩個公公將兩個大盆搬過來。放在門口。外間伺候的兩個宮女便抬了一盆進來,甘棠叫放在了屋南。又道:“那盆就擱在外間罷了。”
  賞了一會子梅花。百無聊賴,抹雲回來了。
  甘棠問道:“可歇好了?才多大工夫。抹雲道:“躺著也閉不上眼。身上難受,還是過來大家說話的好。”
  過了年,宮中複了原來地景象。隻是皇上諸事繁忙些,還沒有過來一趟。
  初七,甘棠正吃飯的工夫,抱錦竟過來了,手中還捧著東西。她解釋道:“跟著嬤嬤出來送東西,那嬤嬤要到張婕妤那邊找個老相識說話,就帶著一個小宮女過去了。我說正好到這邊來要跟好使的繡花針,就過來了。”
  甘棠便問她可吃了飯。抱錦道吃過了。抹雲知道還沒有送完東西,哪裏就回去吃了飯了。便去另端了幾樣果子過來,又舀上了一碗粥,道:“就是吃過了,走了這些路,肚子也空了。將就用點罷。”
  抱錦便不推辭,在小桌前坐了,用了些,便起身給甘棠拜謝。
  甘棠問道:“聽說不是幹雜差了。”
  抱錦搖頭,道:“前頭領東西,不過是姑姑叫上去幫忙,並不在太後房中。妹妹是個福短的,不像婕妤主子,命好。”
  抹雲聽她的話,有些不對,便扯了一下她的袖子。
  抱錦依舊說道:“進宮好幾年了,就賢妃娘娘拿我當妹妹待著。一宮裏人和和氣氣的,夜裏有時候都笑醒了幾回。誰想就那樣了。定是有個妖人其中作祟,要不也不至此。”
  甘棠看見她暗中咬牙的樣子,實在不像前頭那個嬌俏的人兒。就是在太後那邊見到時,也沒有今天這個憤恨地樣子,不禁心中起疑。
  便試探道:“賢妃娘娘已去了,抱錦還是忘了好。”
  抱錦看著甘棠道:“隻是忘不了。”
  外頭宮人進來道那嬤嬤已在外頭叫了。
  抱錦起身,給甘棠福了身子,道:“季婕妤是個好人,隻是抱錦沒福氣,能給婕妤服侍一天半天了。”轉身又拉住抹雲,道:“姐姐若哪天能看見扶素,就說我想她呢。”捧起東西扭身出去了一邊藏梅笑道:“這位姐姐是怎麽了?說的話裏頭怪怪的,叫人摸不著頭腦。”
  甘棠道:“她前頭服侍賢妃娘娘地。自賢妃去了,她的心就灰了,說話就有些糊塗了。”仍舊低頭吃飯。
  晚間,甘棠便向抹雲道:“這兩天你托事去看看抱錦,與她排解排解。”
  抹雲道:“聽她說話,好像明白了前頭那事是有人作梗。”
  甘棠道:“不管她是真知道,還是假知道,你不要多說話,小心禍從口出呢。”
  抹雲點點頭,兩人便吹燈睡了。半夜,甘棠就覺著肚中胎兒動得厲害,自己也沒有十分睡著。
  翌日一早,抹雲服侍甘棠起身,便看見褥子上頭見了紅了。因前頭醫婆子說過地,也不十分驚慌。叫了外麵地人進來,支使了兩個去鳳坤宮報信。一邊收拾了,換上新褥子,叫甘棠躺了。
  甘棠卻沒覺著怎樣,言道:“去叫張婕妤過來一趟。”宮女便出去了。
  
  
《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九十三章 臨盆
  47臨盆
  張婕妤先過來了,說道:“我算著就這幾天了,果然沒錯。”
  少時,兩個醫婆、兩個穩婆便過來,身後跟著四個年紀大些的宮女。穩婆子給甘棠查看了,道:“不妨的,還有好些時候呢。就請主子這就過去產閣罷了。那裏也放上好幾個火盆了,比這裏還暖和。”
  張婕妤笑道:“妹妹不必慌的,姐姐跟著你過去。”
  外麵把轎子隻抬到房門口,抹勻、藏梅攙著甘棠坐上了。一應梳洗的東西早早備好了,提上包袱,一行人就跟著去了。
  到了產閣,果是暖和得很。炕上鋪好了甘草墊子,甘棠摸了一下,道:“看著是草葉子,竟很是柔軟。”
  張婕妤道:“不是將草拿來了就用的,這裏頭不知要花上多少工序呢。”
  一個穩婆子道:“主子離正時辰還早,是先撤了這落草的墊子,還是就鋪著?”
  甘棠道:“既這樣,還是先換了罷,躺在這上頭,白白的心裏慌亂。”
  兩宮女便卷走了墊子,又鋪上了厚褥子,扶甘棠躺了。
  外頭進來鳳坤宮的兩個姑姑,略問了幾句,道:“皇後娘娘用過早膳,就過去太後娘娘那邊佛堂,燒香念經,禱告季婕妤主子能平安生產。”
  甘棠言道:“煩勞兩位姑姑替我謝謝皇後娘娘、太後娘娘。”
  兩姑姑轉身去了。
  有宮女提了食盒進來。
  甘棠道:“一早就把姐姐叫過來,肯定沒有吃什麽,就在這裏用些罷。”
  張婕妤笑道:“那是自然。省得我再回去一趟。”
  抹雲將飯菜自食盒中取出,放在桌上,給張婕妤安好箸勺。便又拿了一個碟子,問了甘棠想吃些什麽,夾上了一些。藏梅則捧了一碗粥。兩人就站在炕前。喂了甘棠來吃。
  甘棠笑道:“這叫人往嘴裏送吃食,倒是省力。隻是不比自己吃得自在。”
  張婕妤道:“今時不比往日,還是蓄著氣力的好。”
  兩人吃了,甘棠就叫身邊的幾個宮女,連帶張婕妤帶來的兩個,就坐下吃了。到:“沒有外人,就在這裏吃了便宜。”
  過了半天,仍是沒有什麽跡象。
  張婕妤笑道:“這個小貴人看來要明兒才得出來了甘棠道:“姐姐還是先回去罷了。有動靜了,我叫人再去請姐姐過來,好在路也不甚遠。”
  張婕妤先不好就走,無奈甘棠催促,便道:“我也怕小公主找不見了又哭起來,就先回去了。有事就叫人趕緊過去。”
  甘棠點頭,抹雲就送了張婕妤出去了。
  一直到了晚上。還是一如往常。
  兩個穩婆子摸了摸甘棠的肚子,道:“今兒是不會了,等明天了。”
  兩個醫婆、穩婆就在外間和衣睡下了。抹雲、藏梅仍在裏頭。好在冬裏,地上也是熱地。下頭有火道。在地上鋪了褥子。兩人輪著睡了些時候。兩個穩婆也不時進來瞧瞧。
  直到天將破曉,這才腹痛起來。張婕妤也過來了。一旁陪著。
  中間事不必細表,到了晚間,終誕下了一位小皇子。
  待擦洗幹淨,包好了褥子,張婕妤抱在懷中,笑道:“妹妹是個瘦人兒,想不到竟生出這樣的大胖小子。”
  甘棠也沒有氣力說話,隻臥在床上笑笑。
  宮女捧上紅棗銀耳粥,一勺勺給甘棠舀著吃了。一路看文學網甘棠便閉上眼睛睡了。
  初十一早,乾熙宮那邊便派過來女史官,先待皇上問候了季婕妤,言已在宗譜上記了。
  少時鳳坤宮也遣過人來,也是老樣。
  奶子府派過五個奶婆子,叫甘棠選留三個。
  甘棠留下了三個身子稍豐滿,臉上透著和順氣兒的,餘者仍回去。
  三個奶婆子就抱了小皇子到側房裏喂養,另有抹雲並一個宮女跟著。
  奶子府地宮人道:“因天寒,滿月前就在這邊喂養,待滿月了,再過去奶子房中。”
  甘棠會意,那幾個宮人又過去側房叮囑了幾句,便去了。
  張婕妤過來在甘棠耳邊說了句話,甘棠便叫眾人離了這房。
  甘棠問道:“姐姐要說何事?還要遣了她們出去?”
  張婕妤笑道:“妹妹有了奶水不曾?”
  甘棠羞道:“才覺著有些脹了。”
  張婕妤道:“那就是有了。妹妹就要她們給喂了?”
  甘棠道:“不然怎樣?”
  張婕妤道:“忘了姐姐了?自己喂養起來的孩子自然與娘親近。整日裏叫別人在懷裏抱著,哪裏還會與你親近。”
  甘棠道:“姐姐說得在理,隻是宮裏地規矩,妹妹該如何處置?”
  張婕妤笑道:“這是冬裏,月子是不必說了,在一處,不過堵了幾個人的嘴罷了。回了清袖堂,你就講小皇子身體孱弱,還是放在身邊的好。皇上那邊,料想妹妹自然好說話的。隻是皇後那邊。既然皇上準了,皇後也不會自惹無趣。姐姐我就是這樣過來的。你沒看見別人地孩子,都離親娘遠遠的,隻會往奶婆子身後頭藏。叫人見了心裏難過呢。”
  甘棠想想也是。喚進抹雲,抱了小皇子進來,便鬆了衣襟,給孩子喂了。又叫抹雲回去,拿上些銀兩給三個奶婆子拿過去了。幾個奶婆子樂得不費什麽,還白得了銀子,便隻在人前做做樣子罷了。
  幾日後,用了金盆給小皇子沐浴。幾個妃嬪也過來看了。皇後因身子不便,未曾過來。都說小皇子眉眼上像母親,額頭寬些。眼角微微上挑,單眼皮
  甘棠道:“才看時。閉著眼睛隻知道哭。覺著眼睛還大。沒想到不哭了,一睜開來,這兩隻眼睛就像是拿我這眼睛做了模子。”
  眾人都笑了,道:“哪裏就像婕妤說得那樣小了。皇上眼睛也是細長,雙眼皮兒也淺。說不定再長長。就隨了皇上也不一定的。”便叫侍女們把帶過來的見麵禮兒捧過來,叫婕妤看看。不是玉如意,便是赤金長命鎖,都是宮中常見的東西。
  眾人走了後,甘棠問抹雲道:“張婕妤今兒沒來?”
  抹雲道:“才剛我回去清袖堂,路上碰見兩個張婕妤那邊的宮女,說是小公主有些不舒坦,正請了太醫過去診治,皇上也過去了。”
  甘棠道:“你琢磨著皇上去了時。過去看看。好叫我放心。這幾日張婕妤總過這邊來,沒有照顧好小公主。”
  抹雲應了。小皇子這時卻哭起來。藏梅忙抱起來,哄了半天。還是哭。甘棠道:“想是餓了。抱過來罷。”
  藏梅看著小皇子吃奶地樣子,笑道:“看他的饞樣子。真是好笑。”
  抹雲道:“看你看人家吃奶的樣子。才像是饞了呢。”
  藏梅聽了此話不依,追著抹雲喊打。外間兩個嬤嬤進來道:“主子坐著月子。姑娘們安靜些,小心唬了小皇子,咱們都要擔待。”
  藏梅、抹雲這才止了。
  抹雲估摸著時候也到了,便起身叫了一個宮女陪著過去張婕妤那邊。
  去了,才見皇上儀駕還在門外候著。想想回去也是還要過來一趟,遂進去了。
  一宮女領著兩人先來到了下房歇著。兩個未上去地宮女也在這裏候著,隻聽一個說道:“昨兒太後賞了皇後一架屏,皇後說要鳳坤宮派人過去搬來,可巧有一塊朱雀瓦當不知怎的就掉下來碎了,自然要趕緊補上。一時人手就少了,皇後便告訴了張婕妤從咱們這邊過去幾個人,到雍藻宮搬過來。去了,正瞧見一人,是以前服侍賢妃地抱錦。可叫我看呆了,還以為是看錯了人。”
  另一個宮女道:“穿得好了?”
  那宮女道:“還是咱們平常地裝束,隻是臉上不像前頭見她那般喪氣了,一點胭脂不擦。眾人還說不要冤枉了她,看她整年的一張素麵,可見她地忠心。還是日久見人心。看慣了她不擦脂粉,乍見了,竟還有幾分姿色。”
  兩人隻顧在那裏嘁嘁喳喳,說人閑話。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抹雲不禁半信半疑:前幾日才見了,說話還糊裏糊塗,轉過身去就換了人啦?主子還叫自己有工夫過去看她,看來是多慮了。
  此時,便聽見外頭有人走動,知道是皇上起駕了。果然,過不多時,便有宮女來請,說:“我們主子請兩位姐姐過去說話。”
  進了屋,行了禮,抹雲便道:“聽說小公主有些微恙,我們主子叫我倆過來看看。”
  張婕妤道:“不過是受了涼,太醫說不礙事,吃幾劑藥就好了。叫你們主子放
  又道:“有句話好話兒,回去說與你們主子知道,先不可說與別人。”
  抹雲道:“張婕妤還不知道我麽?請說就是了。”
  張婕妤道:“聽皇上露了一句半句話,皇後有意封季婕妤為妃呢。”
  抹雲自然喜得不知說什麽好,半天忽想起一事,道:“不知皇上要封我們主子為哪個名分?”
  張婕妤道:“這就不知了。賢妃地號是空著,德妃也留著了。看皇後、皇上地意思了。別地皇上也沒有說的。”
  抹雲點點頭,道:“我們也該回去了。出來了半天,該讓我們主子胡思亂想了。”
  張婕妤便送至了門邊,抹雲忙又將其攙了回座位,道:“張婕妤這樣,怎叫我們做奴婢的受得起。”便掀簾子出去了。
  眨眼,滿月了。王公的正妃。在朝文武官員的內眷,皆坐轎乘車進宮看視。
  因這幾天天氣依然寒冷,甘棠在產閣中還未搬出。便不免有些忌諱。故進宮之人隻在皇後處說話,沒有進產閣中去。獨樓華公主並戚夫人與她們自是不同。給皇後娘娘打了招呼,便往產閣去了。
  門外宮人進來傳了話,甘棠便起身迎在門內。
  說了幾句問候的話兒,正好小皇子醒了。一奶婆子便抱起來,叫公主看。戚夫人笑道:“一對元寶耳朵呢。是個有福氣地。”
  樓華也道:“能生在這帝王之家,自然福氣是旁人比不了的。瞧這胖嘟嘟地臉兒,一張嘴就像要笑了似地。”
  一時,奶婆子抱了小皇子到那邊房裏,幾人便坐著說話。
  甘棠笑道:“聽說都尉爺年前有喜事了。”
  樓華一笑,道:“打我生下那一胎,總是沒有再懷上。隻一個男丁,就單薄些。便勸著他又收了一個二房,就是婆婆的一個侄女兒。性情好。麵相也好,給我繡地枕頭,季婕妤若見了。也要讚上幾句。”
  甘棠道:“依妹妹看,倒不要先讚那個妹子。還是先說公主的好了。公主府那邊別地幾位哪有公主這般胸懷。能為都尉地煙火著想。”
  一旁戚夫人道:“先我也說她,這才多長的工夫。犯不著弄個人進來,再怎樣,也是別扭。我是過來人了,知道裏頭地苦。誰知人進來了,她們竟相處得好比一個人兒。竟是我多-操- 了心了。”
  幾個人便笑了。
  甘棠道:“既然這位妹妹這樣好的,公主有空就帶她進來,也逛逛,咱們人多了,說話也熱鬧些。”
  樓華笑道:“今兒就想帶進來的。你不知她是個靦腆的,知道是個熱鬧的日子,便漲紅了臉兒,說改日再跟著進來。”
  甘棠道:“雖說太靦腆了,有不好的地方,總比那揚風乍毛的,強上多少倍去。這就是公主的福分了。”
  公主含笑點頭。
  正說著,外頭進來宮人說道:“皇後娘娘那邊擺宴了,請樓華公主、戚夫人過去呢。”
  樓華並戚夫人便去了。
  那宮人又道:“皇後娘娘問季婕妤,是過去那邊,還是不去。若去,就叫一頂暖轎過來。”
  甘棠道:“還是不去了吧。就說我謝謝娘娘的美意,隻是天氣寒冷,我身子又不好,就煩勞皇後娘娘代我受累了。”
  那宮人便去了。
  藏梅說道:“主子怎麽不去?坐在暖轎裏,一絲風兒沒有地。也能在那些夫人麵前露個臉兒。主子娘家現在這裏,也好拜托個人的。”
  甘棠笑道:“你竟懂得這許多道理,平日裏算是看輕了你了。”
  藏梅道:“主子怎麽不信。你不知道,就是在這樣的時候,嬪妃們才好為著自家地父老兄弟拉攏人呢。”
  甘棠道:“我倒拉攏誰呢?我父親現在就很好了,小兄弟才剛讀書,別的幾個也還不大。以後再說了。”
  奶婆子見公主走了,還是抱小皇子過來。甘棠便伸手抱過來,逗弄著,引他笑。
  又過了幾天,不似前頭那樣寒冷,也沒風,便搬回了清袖堂。
  皇後娘娘過來,甘棠忙迎了進來,扶皇後上坐,自己跪了,給娘娘請安,兼謝娘娘地勞碌之苦。
  皇後道:“我身子也重了,聽宮裏老人地話,沒有過去看看。妹妹不要埋怨才是。”
  甘棠道:“甘棠心裏感激還無法表的,談什麽埋怨地話。娘娘為甘棠祈福,那日又不辭辛勞辦滿月酒,甘棠深感不安呢。”
  皇後道:“前日,我叫他們把諸人送過來的滿月禮搬了這邊,你可點收了。”
  甘棠道:“又勞娘娘費心。”
  皇後去暖閣中看了小皇子,倒是滿心裏喜歡,道:“我看著這臉上像著妹妹呢。”
  甘棠道:“就是呢。昨兒皇上過來也是這樣說。”
  甘棠又扶皇後回座。
  皇後問道:“你近來身子可好?”
  甘棠道:“托娘娘的福,倒沒有什麽難受的地方。”
  皇後道:“千萬要暖和著,也要注意飲食,不要作下了病,就是一輩子的事了。過會子,我叫太醫過來給妹妹瞧瞧,這就放了心了。”
  又說了幾句,皇後便回宮了。
  
  
《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九十四章 季嬪
  季嬪
  太醫自清袖堂過來,皇後一聽甘棠的素疾並無什麽大的厲害,沒有要犯起來的跡象,心中疑惑,道:“難道季婕妤並沒有什麽隱疾麽?”
  那太醫道:“隱疾仍在。或者是因生育皇子,而身子轉好,也是有先例的。”
  皇後不禁扼腕。少時又想:如今德妃的子女已在自己身邊站著了。隻要德妃一死,她的皇子倒還大些,看著也伶俐。自己今年已是開了花了,明年或許就能結果。想至此,便打發人去叫德妃的小皇子過來。
  一會子,兩個嬤嬤抱著小皇子進來了。嬤嬤跪下,也教皇子跪下,給皇後請安。小皇子倒是乖巧的很,懂不懂地就跪下了,嬤嬤又教他說話,他便奶聲奶氣道:“拜見皇後娘娘。”
  皇後雖心裏十分厭著德妃,打心裏是喜歡這位五皇子的。遂笑道:“打今兒起,就叫我母後娘娘。皇後娘娘顯得太生分了。”
  兩個嬤嬤是極有眼色的,忙教五皇子改稱母後。
  皇後笑著應了,道:“本該就應這樣叫的。德妃是你的親生母親,我是你的嫡母,待你更親的。快些過來,就在我身邊坐了。”
  五皇子年少不更事,那樣的一個小人兒,哪裏知道自己母親和這位溫和慈愛的母後之間的恩怨,挪著過去了。
  皇後叫綠遍將他抱起來,就靠著自己坐了。說屋裏熱,便親手給脫了外頭的小鬥蓬,將自己的手爐放在他手上,道:“抱著這個比什麽都強。”
  那小皇子看這個扁圓的東西。.上頭雕龍刻鳳,那龍頭、鳳首都是高高昂起於器物之上,略晃動。那龍頭、鳳首也慢慢搖擺。
  五皇子捧在手中,愛不釋手。
  皇後見狀。道:“你就拿了這個玩去吧。”
  兩嬤嬤驚道:“皇後娘娘還是賞些別的罷了。這個拿了回去玩耍,還有個好地?再說也是違製了。”皇後道:“不過個孩子罷了,懂得什麽。等他不玩了,你們再給我拿過來就是。”
  兩嬤嬤沒有別的話說,諾諾答應了。
  小皇子玩了半天。竟歪在皇後身上閉上了眼。兩嬤嬤忙道:“我們把五皇子抱了回去吧。”
  皇後卻道:“就在這裏睡就是了。大冷的天裏,抱回去叫風吹了,又要喝湯藥,何苦來呢。待醒了,吃些東西,肚裏暖暖地,再去不遲。”
  便叫宮女就鋪好了褥子,安頓五皇子睡下了。兩嬤嬤便到下房中等候。
  正逢皇上過來,見皇後就那樣偎著五皇子睡著。甚感欣慰。就在一旁坐著,等皇後醒轉。
  倒是五皇子先醒了,看見父皇就在身邊坐著。笑著看自己,便爬到皇上跟前。拱到其懷中。道:“父皇來了。”
  皇後聽見,便也醒了。也沒有起身給皇上問安。就那樣躺著,笑道:“皇上早來了。也該叫臣妾一聲。一人幹坐著,好生無趣。”
  皇上道:“看你二人睡得香甜,一旁看著心裏也是香甜。”
  皇後笑了。就聽五皇子道:“父皇,母親呢?”
  皇上啞口。皇後忙道:“你母親生病,正在醫治。待好了,就來看你。”哄了一會子,便叫那兩個嬤嬤將五皇子抱走了。
  皇上想想,道:“看這孩子倒叫人憐惜,隻是-
  皇後道:“隻是他的母親竟做了那樣大地錯事。若非皇上憐惜她的幾個孩兒,也就沒有命了。待四年後除了禁,料她也就能改過前非,能盡心待皇上了。”
  皇上本想能為德妃說上幾句話,未料到皇後已說了這些話,隻好又道:“季婕妤的孩兒已滿月了,她冊封的事情還要你辛勞了。”
  皇後道:“不過是封嬪,萬事好過去的。皇上放
  皇上疑道:“前幾日皇後剛說要封她做妃,今日又改做嬪,這樣朝令夕改,成何體統呢?”
  皇後見皇上陰了臉,便笑道:“皇上聽我說幾句話,若皇上仍想封她做妃,臣妾便依了你。”
  皇上便聽她講來。
  “一則她剛侍奉了皇上,我因喜極了她,便越過幾極,直接冊了婕妤。別人頂多是個才人罷了。張婕妤如今有一女,不過是名婕妤罷了。季婕妤有了子,封為嬪,也不過是一時。慢慢再提就是。”
  皇上道:“朕本來想著就該是封嬪地。你說冊妃就是,朕想你必有冊的理由,這內廷是皇後統管,朕是放心的。才聽你說再改封嬪,聽了你說的話便解了。皇後辦事穩妥了。”
  皇後道:“先前臣妾總愛耍些性子,做出不合禮法的事。如今要做娘了,就要說話辦事妥當才好。若再那樣,未免叫這些嬪妃們不服氣呢。”
  皇上點頭應允。
  過了幾日,皇後便-操- 辦著給甘棠辦了冊封禮。因甘棠有了自己的住處,便就在清袖堂接了金冊、金印。餘者均與前冊婕妤時沒有什麽差別。
  待禮官去了。抹雲幫甘棠收了金冊、金印,道:“前頭張婕妤還說是冊妃,怎就轉了主意,真是讓人不解。”
  甘棠道:“這樣也好,樹大招風不是?有了皇子了,皇上待我還好,這就是天大的運氣了。”
  抹雲道:“隻是主子就不好和母親見麵了。”
  甘棠道:“我本來就不奢望著進來還能見著家人,如今半偷半明地也見了。還有什麽不足?何況這封了嬪,逢節也能見的。我都知足了,你們也跟著樂就是了。”
  藏梅、抹雲便也笑了,又忙著打點明兒拜見太後、皇上、皇後的穿戴。
  甘棠伸手自案上拿起一支隨金冊賞下地鳳釵,這鳳倒是有些像錦尾雉雞的樣子,尾部不像鳳尾那般舒展圓順。想這宮裏自然還是講忌諱的。若在外頭,自己家裏,頭上戴上兩鳳,甚或三鳳,都是無人介意。在這裏,也隻有皇後、妃子還可戴那富麗堂皇地大鳳釵了。別的雖也戴,那釵地氣勢也是一點也不雄偉,溫溫順順地臥在發髻上。
  正想著,外頭宮女進來,言道:“主子府中來了家書。”
  抹雲過去接過來錦袋,自裏頭取出信箋,遞給了甘棠。
  
  
《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九十五章 禮成
  禮成
  甘棠接過來,仍嗅到了一股子果子的香味,遂笑道:“春天快到了,母親盼著迎春花開了。”
  其母在信中提到甘棠的廂妹妹,自母親去世後,就少了許多話,隻喜歡自己呆在房中,或抱著書,或做做女紅。甘棠的母親進房同她說話,她也笑容相對,間或臉上有了愁雲,直道是思念的母親,還有甘棠。去年多少提親的上門,門第相當,人物也好的,有幾家。隻是廂妹妹就是不鬆口。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因她母親沒了,她又那個樣子,唯恐整日裏煩她,再鬧出什麽病來。一家子也就隻好放下了這事。這過了年,又有人上門來。問她,半天說了一句話:終生不嫁。父親惱了,道家中不能留著一個大姑娘,叫外人說閑話。季廂哭了幾天,撂了一句話出來,嫁是不嫁,或把她送了庵裏,或把她送進宮裏頭,與甘棠姐姐做伴,服侍姐姐一輩子。
  甘棠不禁皺眉,將信箋放了一邊。
  抹雲道:“主子是怎麽了?平常看到家書都高興好些時候,今兒是為什麽事?”
  甘棠把家書給她,道:“你看看罷了。”抹雲看完了,道:“難道又要添一個姐妹了?”
  甘棠道:“這絕對不行的。我們在這裏,還不知道這裏的苦麽?再叫自己的妹妹進來,那我這姐姐就不要做了。”
  抹雲道:“那主子還是寫信回去,好好勸勸,不要叫她太死心眼了。”
  甘棠道:“當然要如此。若還是不行,那我就要勸著父親。就要讓她帶發在家中修行就是了。”
  抹雲道:“主子想的也太多了些。或許她隻是一時的主意,過幾天就好了。”
  甘棠苦笑道:“那是最好了。”
  一宮女在簾外問道:“上頭撥了兩個姑姑、四名宮女、兩名公公過來了。.”
  甘棠便叫抹雲出去安置。
  翌日,甘棠便穿戴好了。坐上了暖轎,先往雍藻宮那邊過去。昨兒皇後便打發人過去給太後說了此事。太後也做了準備。
  甘棠自轎中出來,抹雲、藏梅左右攙了,來至正殿月台。其宮中宮女便進去告了太後知道。太後收拾停當,戴好了鳳冠,左右人攙了去到正殿寶座坐了。
  甘棠見太後已升了座。旁邊禮官也高聲道:“新晉季昭容參拜太後娘娘。一拜!”
  甘棠雙手攏與袖中,俯身拜了。
  禮官又道:“二拜!”
  甘棠便再拜。
  禮官道:“一跪。”
  甘棠便跪在了早設好的拜褥上頭。
  禮官道:“一叩首。”
  甘棠便雙手放在拜褥上頭,俯頭叩了。兩宮女攙了起來。
  如此又兩遍。這才禮成。
  太後離座回了暖閣。甘棠目送太後去了,兩宮女過來攙著,道:“季嬪主子請到暖閣陪太後說話。”便由偏門進去了。
  見了太後,又行了拜見之禮。太後賜了座。
  太後笑道:“這剛滿了月,就怕路上著了涼了。回去了就快喝上一碗薑湯水,驅驅寒氣。”
  甘棠道:“謝太後娘娘。”
  太後又笑道:“小皇子剪了胎發了?可哭了?”
  甘棠道:“滿月那天,篦頭房過來了人。剪了收去了。倒好,沒有哭。”
  太後點點頭,看看身邊的宮女。那宮女便將一邊案上擺地一托盤碰了過來。
  太後道:“這是給你預備的賀禮。不是什麽好東西。就是取個吉利的意思罷了。”
  有宮女過來,揭去了紅綾子。
  是兩匹上好地妝煆。並一柄金如意。
  甘棠起身謝了。見太後麵露疲憊之色。便告退了。
  回了清袖堂,稍事休息。看了一回小皇子,喂了奶水,便又起身往乾熙宮去了皇上正候著甘棠。受了甘棠的禮,便下座來,攜了其手往偏房坐著說話。
  皇上道:“朕給預備了一份好禮呢。”
  便聽身旁一聲道:“快打簾子,皇上來了!皇上來了!”
  倒唬了甘棠一跳,轉過來一看,竟是一隻大綠鸚鵡,正睜著兩個眼,看甘棠呢。
  皇上道:“你可喜歡?就拿了回去。”
  甘棠走了過去,逗弄一番,笑道:“皇上送了臣妾好大一份厚禮呢。”
  因還要趁早到皇後那邊,便向皇上告退,叫兩個人先把大鸚鵡放了大鳥籠裏頭,圍上了毛氈子,送到清袖堂去了。
  到了鳳坤宮,仍是給皇後行了六拜三跪三叩之禮,皇後叫人端上了禮,是一對玉瓶,並一雙鑲著珍珠地雀頭鞋。
  皇後道:“這雙鞋上頭共鑲了六十六顆小東珠。你回去了,就穿上看看合適否。”
  甘棠見禮重,忙再俯身謝了,道:“這東珠的雀頭鞋,叫臣妾如何穿呢?皇後穿了,倒還說得過去。我穿了,就拜糟蹋了它。”
  皇後道:“給了你,我自然還有。這也是給你做的,是你的尺寸。我再拿回來,也是沒法穿的。你就拿了回去罷,我心裏就高興了。”
  甘棠又問:“娘娘還有多少日子就要移居產閣了?”
  皇後道:“還早呢。總要兩個月罷。”
  甘棠道:“那時候正天好,熱不到冷不著,還是皇後有福氣啊。”
  兩人說了一會子話,甘棠怕皇後身子重了,要歇著,便拜退出來了。
  這時候,已近午膳了。日頭高掛著,倒也不十分冷了。
  甘棠看看轎子,道:“距清袖堂也不遠了,走著回去就好。”
  藏梅道:“雖有日頭,這風也是硬得很呢。”
  甘棠道:“在屋裏頭悶了這些時候了,再不透透,就要憋悶死了。”
  便叫那轎子到後頭跟著,自己在前頭慢慢走。北風吹在臉上,倒覺著爽快得很。
  抹雲一旁囑咐一宮女道:“快些跑回去,取那頂紫緞地幃帽過來。”
  甘棠道:“不必那麽麻煩了。拿什麽幃帽,待拿過來,咱們也就到了門口了。又不是出門,也沒有刮起土來,戴上了也不好看。”
  說著,就到了清袖堂了。進去,看見小皇子已醒了,正抱著,叫他看那大鸚鵡呢。
  甘棠笑道:“還是離那大鳥兒遠著些,省得抓著了臉。抱了一會子了?放在炕上歇歇,別累著了脖子。”
  幾個宮女上前給甘棠褪去了外麵的衣裳,抹雲又拿過一件寬些的長衫給甘棠穿上了。
  一個宮女過來道:“奴婢本是皇上那邊專門喂鳥的。皇上叫我過來這邊,伺候著鸚鵡。”
  甘棠點頭,道:“藏梅帶她下去拾掇好了,以後這大鸚鵡就屬你一個人的事了。不要餓著、渴著它。”
  那宮女便跟著藏梅出去了。
  
  
《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九十六章 皇恩
  50皇恩
  過了兩日,皇上來了清袖堂,甘棠正抱著小皇子在房中慢慢走著,輕輕與之說話兒。
  見皇上進來,甘棠笑道:“皇上怎不叫她們進來說一聲,臣妾也好出去迎進皇上來。”
  皇上道:“正是不要你出去,才沒有叫她們進來傳話。”走至甘棠身邊,看了看小皇子,道:“又胖了一點子。甘棠道:“都說這時候是該胖的。等下地到處跑的時候,就要瘦下來了。”
  皇上道:“還好稍胖些看著好。甘棠就叫奶婆子們好好喂養就是了。”
  甘棠麵上一紅,將孩子交給奶婆子抱到別的屋裏,示意旁邊人都出去了。在皇上耳邊說了一句話。
  皇上看了看甘棠,道:“雖說違了宮律,倒也是心裏疼他的緣故。隻是不要傳了皇後那邊去,悄悄地,也就沒有什麽了。”
  甘棠忙跪下了,道:“甘棠代小皇子謝皇上恩典了。”
  皇上扶起甘棠,道:“小皇子是有福了。想朕就沒有福氣在親娘懷中躺過一回。”
  甘棠對皇上身世略知一二,見皇上有些傷悲,便忙著勸慰。道:“小皇子的名諱可有了?”
  皇上道:“翰林院已起草了幾個,朕再酌量一番,百日時就宣了。”
  甘棠道:“那就要皇上勞神了。”
  皇上道:“朕已知會了皇後,準你母親近日進宮一趟,來看看。”
  這倒是天大的喜訊,甘棠喜得竟忘了謝恩,半天方道:“臣妾謝皇上、皇後恩典。叫甘棠都不知說什麽了。”
  皇上笑笑,道:“還有你的小兄弟,也叫他一同進來。..”
  這樣一來。倒叫甘棠更是感激涕零,半天沒有說話。隻拿絹子抹了眼角的淚。
  皇上見她落下淚來,隻當她心裏頭委屈,便道:“過段時日,還是要封你為妃的。隻是近來宮中是非多了,還是暫委屈了你。”說罷。伸手為甘棠撩了耳邊地一綹頭發。
  甘棠忙道:“皇上還要談什麽委屈,臣妾是高興的。能見著家裏人,臣妾還有什麽要求的。就是永是個昭容,也是願意地。”
  皇上道:“難得你這麽說。聽著這意思倒和攸兒相仿,像是姐妹了。”
  甘棠笑道:“皇上不知麽?我們本就情同姐妹,原來就在一間繡房中做活計,晚上就在一屋中困覺。”
  皇上驚道:“怪不得說話這麽像的。她也說封不封地就罷了的話。”
  甘棠低頭一笑,道:“她話雖那麽說,到了時候。皇上還是該給她一個名分得好。”
  皇上道:“那是自然的。你這當姐姐的倒是偏著妹妹,怕她在朕這裏受了委屈似的。”
  甘棠笑了。
  三日後,其母其弟便來了。
  因皇後產期近了。不便見外人,故到鳳坤宮略站了站。鄧姑姑就叫人領過清袖堂這邊來了。
  甘棠見了母親還可。一見那臉龐清秀地兄弟,就流下淚來了。一把攬在懷裏。哭了一陣,才罷了。
  那小兄弟本見了甘棠麵生,怎奈是同父同母的血脈相連,一會子,就坐在甘棠懷裏要東西吃。
  奶婆子將小皇子抱出來,叫外祖母看。
  其母忙抱在懷裏,萬分歡喜。問道:“可起了名了?”
  甘棠道:“沒有呢,要到百日。”
  其母便心肝寶貝地叫起來了。
  過了一陣,甘棠有話對母親講,便叫藏梅領了小兄弟到別的房裏尋個玩意兒,隻留下母親一處坐著。
  甘棠道:“廂妹妹可轉意了?”
  其母搖搖頭,憂心道:“還是倔得很呢。看了你的信,哭了兩場,更要進來,說你這裏既然孤單,更要進來與你作伴說說話兒。與別人還是不愛說話。隻與家中原來那個王嬤嬤說上幾句話。”甘棠疑道:“哪個王嬤嬤?”
  其母道:“就是管著雜事的李忠家裏的。”
  甘棠道:“以前我沒進來時,廂妹妹不是厭棄她麽?撿到了廂妹妹的一個金鎖,還要藏起來的那個?聽說以前是在青樓的。”
  其母點頭,道:“那時候你父親本就不願李忠要了她進來。怎奈他老實,被那女人迷了心竅,死活要她。加上李忠又沒有什麽才幹,願跟他地也一時找不到,你父親就睜一眼閉一眼罷了。自那金鎖的事後,她便不在府裏住了。打前年始,又進來了一兩趟,竟與你廂妹妹說上了話了。外人都奇,隻道那樣天仙一樣的人兒,怎就這樣了。獨你廂妹妹說一個人自有一個人地好處。你父親不準她進來。她便隻在你父親去了衙門的時候溜進來。我們幾個雖清楚,也不好說地太硬了。隻好隨她去了。好在一個女人家,就當給你廂妹妹解解悶罷。”
  甘棠苦笑道:“上回給了你那鐲子,做不了嫁妝了。”
  其母長歎一聲,眉頭緊鎖。
  甘棠勸道:“母親還是多和妹妹說說話。妹妹歲數上也到了時候了。若能尋個好人家最好。實在不能遂了妹妹地心,母親就聽了妹妹,也比進來這裏好。”
  其母聽了這話,心就轉到了甘棠的身上,道:“你在這裏吃了不少苦罷?回回家書上頭都是些好話,為娘地心裏也是半信半疑的。真真是做娘的生生把你送了進來啊。”說罷嗚咽起來。
  甘棠忙道:“我在這裏倒是沒有受什麽苦。隻是這麽多的嬪妃,能到了皇上跟前的有幾個呢?我是怕妹妹想不到這些。”
  其母道:“你廂妹妹說了,進去了不是為著榮華富貴,就在你身邊,說說話兒,看看書,下下棋,打發日子就是。不願到皇上跟前伺候呢。”
  甘棠苦笑道:“妹妹想的就是我才進來的時候心裏想的,天哪會遂了人願呢。”
  兩人商量了半天,也沒有想出什麽好法子。那小兄弟進來,道:“那幾張紙呢?”
  其母笑道:“差乎忘了。”便自懷中取出幾張紙,道:“這是你那小義弟寫的字,知道他的姑奶奶在這裏,央我帶進來。”
  甘棠接了過來,看那字倒寫得很是規整,道:“瞅時候,我叫人送過去就是了。還要多督促他們好好念書。”
  其母笑道:“你這小兄弟倒是能背一些東西了,隻是坐不住。不知挨了多少板子了。”
  吃過了午膳,甘棠便送他們回去了。
  
  
《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九十七章 多舛
  51多舛
  太後親自給皇後熬了補湯,坐了轎子往鳳坤宮過來。
  皇後叫她們攙著在門內迎了進來。笑道:“太後娘娘怎麽大老遠地過來,想我了,叫她們過來說一句,我過去就是了。坐在轎子上也不冷。”
  太後道:“說是那樣說。到了這時候了,萬一有個閃失,就不好了。”叫宮女自棉包袱裏取出砂罐子,將湯倒了一碗出來,說道:“還熱著,喝一碗罷。”
  皇後便叫人伺候著吃了半碗,道:“味道好。太後娘娘告訴她們怎樣弄來,好每日裏做給我吃。”
  太後道:“雖是好東西,好的吃多了,也就傷了身子。想著吃了,我做了,叫人給你帶來就是。”
  皇後心裏感激,道:“這宮裏就姑母最疼我了。”
  太後嗔道:“你知道就好。”
  當下,兩人又說了許多的話,太後便去了。皇後歪在炕上細細思量。
  自因德妃去了茂蔭堂,其小皇子每日裏哭鬧找母親,皇上見了,心裏難過,便找了皇後提到這事。
  皇後道:“我也是看了不忍心。聽著五皇子哭,心裏就揪得慌。想和皇上討個人情,又怕皇上說我生事。”
  皇上笑了,道:“如此就好了。皇後看著辦吧。”
  皇後道:“我聽進去送東西的宮女們說,梁寶林在茂蔭堂整日在佛前誦經,說是自己罪過深重,倒是誠心懺悔的樣子。今後不如既準了五皇子進去探視,也準許別的姐妹們進去。好和她說說話兒,也能打發些光陰。皇上若能給臣妾這個人情,臣妾這裏就代梁寶林給皇上叩頭了。”
  皇上沒有想到皇後竟如此通情理。忙笑道:“皇後如此深明大義,是朕的福氣啊。”
  鳳坤宮便派人到茂蔭堂下了口諭。也到別處地各宮、各堂說了話。
  眾嬪妃本忌諱皇後,並不敢到梁寶林處。後來還是有那素日與其相厚的,怕她出來了嫌著自己,畢竟還有一個皇子在那裏,誰知日後是怎樣。便硬著頭皮去了。時日長了。並不見皇後有什麽不樂,大家這才三三兩兩間或去上一趟,在梁寶林處露露麵,就算了自己的一份情意了。
  甘棠既不早也不晚,與張婕妤約著,帶著幾樣果子,也過去了。梁寶林看上去倒是滿麵春風,雖脂粉不施,倒另有一番風采。見她們來了。臉上帶著笑,道:“聽說季昭榮地小皇子長得好呢,等暖和了。可要抱過來給我瞧瞧。”
  甘棠道:“等會跑了,正好和梁寶林的皇子一處玩耍。”
  張婕妤看她一屋地擺設。自是不能和從前比的。遂道:“如今梁寶林竟喜歡這素雅的物件了。”
  梁寶林焉能聽不出她話裏的譏諷之意。笑道:“有些人是要一輩子素雅的,有些人到底也能俗上一陣子。張婕妤不是在說咱們這裏頭有那俗人吧?”
  張婕妤見她竟借了自己地話。暗譏甘棠,心裏便著急了,欲待開口說,甘棠輕輕將手放置了她的手上,麵向梁寶林道:“我們也坐了好一會子了,該回去了。.梁寶林歇著吧。”
  梁寶林本想著好好逞一時口舌之快,隻好站起來,作揖相送。
  張婕妤一出來就笑了,道:“我回頭看了一眼,她作揖的樣子倒叫人好笑。”
  甘棠道:“也是難為她了。來了這趟,就好了。以後咱們少來這地界兒,還是清清靜靜過咱們的日子。張婕妤道:“看不出皇後竟這樣心好,好些個姐妹常過來這邊說話,聽說竟能到滅燈時候。皇後也不管不問。”
  甘棠笑道:“姐姐看著好了,改日妹妹也到姐姐那裏玩到半夜。”
  張婕妤道:“季昭榮以後快別再這樣叫了,你如今不比以往,是嬪了,身份尊貴。”
  甘棠拉住張婕妤的手道:“什麽身份,什麽尊貴,我隻知道是姐姐在產閣裏不避忌諱的日日照顧妹妹,不管以後怎樣,姐姐還是姐姐,妹妹就是妹妹。”
  張婕妤道:“也好。隻是當著人前,還要有些體統。免得叫那些不識趣的找話頭
  甘棠點頭。二人便自回自堂,去看孩子。
  到了小皇子百日,便有王公大臣前往宮中朝賀。內眷們便往後宮來。依例,甘棠抱了小皇子去往鳳坤宮,眾人遠遠看著,說些吉言。幾位近眷便走到前麵來,喜眉笑眼地與皇後、甘棠說話。幾位宮裏的老嬤嬤又捧著一些吉利物件過來,嘴裏念叨著一些話,完成了百日的禮製。
  少時,乾熙宮過來六位禮官,隔著帷子宣了皇上地旨意:賜六皇子名為謹謖。另有諸多金玉之物的賞賜,叫皇後、甘棠看過,便送往清袖堂去了。
  天氣稍暖,皇後臨盆的日子就到了。遷往了產閣,這閣與甘棠待過地產閣又是不同。再兩日,順利產下了一名小公主。
  又不到小公主百日的時候,茂蔭堂就出了事了。
  德妃竟在自己地寢房自盡而死。一段牡丹香草織金妝花緞,繞了頸,掛在懸帷子地如意紋紅木架上。先看見的是個伺候洗漱地宮女,在外頭等了半天了,不見有人出來,隻當寶林夜裏睡晚了,未曾起來,便推門進去了,卻看見這樣的事,唬得半死。半天才出去叫了在門外當值的兩個公公,忙告訴了上頭。鄧姑姑先知道了,先不敢叫皇後知道,自己帶了人過來察看。竟不止寶林一個去了,屋角還躺著寶林貼身伺候的一個宮女,一手握著一根金簪子,身上、地上淌滿了血。
  鄧姑姑強作鎮定。叫人去了雍藻宮求太後過來拿主意。
  太後是念佛之人,不願看這些場麵,隻聽鄧姑姑一句句說了。便道:“人命關天,我是個老人了。還是叫皇上過來處置。暫不要過去叫皇後知道,還沒有過百日呢,不要受了驚嚇。”
  皇上過來了,要過去看。太後攔住道:“人都去了,看有什麽用?別惹上了髒東西。身上就不受用了。”
  皇上念及以前種種,那淚就滾了下來,泣道:“是朕太冷落了她。”
  太後道:“哪裏是皇上的錯呢。若說她前頭做的事,殺十回的頭也有了,還是皇上地恩典,饒了她的性命。或許是她誦經開悟了,明白了自己罪不可赦,才一死求得解脫。”
  皇上想想在理,坐在那裏搖頭歎息。
  一時。給梁寶林換衣的宮人進來,捧著托盤,道:“這是梁寶林頸上地緞子。”
  太後對皇上道:“到底不是正經去了的。安親王已從北邊回來。族禦司也就有了領事之人。皇後這時候也不好叫她-操- 這份心。皇上還是叫族禦司那邊過來瞧瞧,查驗一番。”
  皇上便叫身旁地公公傳旨叫安親王、寧親王進宮。
  太後見諸事妥貼了。便起身待要回去。一轉眼卻正瞧見那托盤上放的緞子。頓時有些詫異。道:“這塊緞子怎和我的那匹相仿?”
  皇上聽了,看了一眼。道:“太後娘娘看出了什麽不對麽?”
  太後道:“也沒有什麽,不過是覺著這塊緞子我是見過的。還是皇上叫人送到了雍藻宮,說是數目也不多,就一塊拿了過來,叫我看著賞人也行。”
  皇上叫宮人將托盤拿了近前來看,看了一會子,道:“這是江南那邊年後才進上來,因花色與往年不同,朕聽著好,還叫人特地拿了幾匹看了看。因過了發賞的時候,就叫人給太後送了過去。梁寶林這裏怎麽就有了這東西?”
  太後想了半天,道:“沒記著往梁寶林這邊放過賞。我還是叫我那邊地人拿著簿子過來,查查就知道了。”
  過了一會子,安親王、寧親王趕過來了。太後一句句說了事情,道:“茂蔭堂伺候的幾個人都綁了起來了,我那邊的人這就過來了,你們且查查這緞子是哪房裏出來的。我也倦了,先到鳳坤宮去看看皇後,就要回去了。皇上還是去處理政務,這裏的事就交給兩位親王,查明白了,就告訴皇上一聲就是了。不要往皇後那邊說話,”
  安親王、寧親王早自去傳話的公公那裏明白了,過來時候也帶了幾個醫婆子,當下便叫人領著去茂蔭堂處置此事。
  皇上身心也疲憊了,不好到皇後那邊,便到了清袖堂歇息。
  甘棠已聽了一兩句說梁寶林不好了,見皇上過來,臉色也不好,並不敢多問一句。
  兩個宮人端了金盆過來,甘棠親手擰了手巾,雙手遞給皇上。皇上擦了手,又擦了臉,道:“朕要躺一躺。叫她們都下去罷。”
  甘棠便示意她們都出去了,給皇上換下了衣裳,扶著皇上躺下了,蓋好了,又揭開衾香爐的蓋子,放上了一撚子香末,擰好,又包上了一塊絹子,係好了,放在枕頭旁邊。自己這才出來,先去看了看小皇子,告訴奶婆子不要叫他哭起來,回來就坐在簾子外頭,等著皇上招呼。
  一個人坐著,不知怎麽,就覺著心裏頭慌起來。便起身走了幾步,還是心跳得快。
  正琢磨著叫人進來倒杯參茶,抹雲神色慌張進來了,道:“族禦司的幾個人在外頭等著,說是請主子到太後那邊說話。”
  甘棠聽了這話,心中狐疑,卻不再像方才那般心悸,叫抹雲拿了外頭穿的衣裳過來。抹雲道:“還是把皇上叫起來,主子先和皇上說一句話再去?”
  甘棠搖搖頭,道:“等皇上醒了,你說罷了。”
  藏梅並另兩個宮女跟著,甘棠便上了轎子去了。
  到了雍藻宮,兩個姑姑帶著甘棠來了正堂。
  上首坐著太後並安親王,寧親王在左邊坐了。
  甘棠慢慢走上前去,依次給太後、兩位親王行了禮。
  太後道:“季昭容這段還好?”
  甘棠道:“托太後娘娘洪福,甘棠身子好。”
  太後道:“季昭容與梁寶林關係一向可好?”
  甘棠直言道:“甘棠聽說了梁寶林地事了。我與梁寶林一向和睦,沒有什麽口角之事。”
  太後道:“那你可送過梁寶林什麽東西沒有?”
  甘棠想想,便道:“幾月前,與張婕妤一同過去,拿去了幾樣果子。再沒有別的東西往來。”
  太後略抬抬手,一宮人捧著托盤到了甘棠身邊。
  太後道:“你可認得這緞子?”
  甘棠轉頭看了看,遂道:“不曾見過。”
  太後示意,那邊姑姑便展開了簿子,念道:“二月十七,季婕妤晉封季昭容拜見太後娘娘,賜牡丹香草織金妝花緞一匹、牡丹丹竹織金妝花緞一匹,金如意一柄。”
  甘棠再正眼好好看了那托盤上的一條緞子:紫紅牡丹壓暗黃牡丹,濃淡香草點綴,金線勾邊,金片飾花蕊,耀耀生輝。
  甘棠穩聲道:“那兩匹緞子並沒有拆開紅綾子,還在清袖堂中存放。”聲兒雖還一樣,心裏已是慌了:有心將你扳了,還會拉下這一步麽?”
  有宮人進來道:“在清袖堂查到了共六匹妝花緞,其中一匹叫人剪了一條下來了,正放在最上頭,是牡丹香草紋樣。”說著,將那匹緞子呈了上去。
  安親王接過去,又拿起托盤上地緞子,毫厘不差的對上了。
  太後道:“季昭容還有話說麽甘棠笑道:“太後還想甘棠有什麽話說呢?”
  太後看看兩位親王,安親王道:“物證麵前是賴不了地。待稟告了皇上,再做裁決罷了。”
  太後點頭,抬抬手,幾位宮人過來,摘去了甘棠頭上地簪釵,褪下了肩上的披帛,去了腰上地裙帶,便帶去了靜思堂,身前人是一個也不準帶的。
  甘棠在宮中早看過了世態炎涼,隻是思念自己的孩子,在隻鋪了草席的木床上輾轉難眠。心中忿恨太後、皇後心狠手辣,怨恨自己沒有早做了打算。皇上那邊也定是怨了自己。雖說梁寶林不是原來的德妃那樣得皇上的眷顧,總好過別人。如今自己在這屋裏就等著三尺白綾,或是一盅毒酒了。自己的命是輕的,一想到小皇子還不會叫聲娘,這夜深人靜,吃不到自己的奶水,定是嚎啕大哭,睜著眼睛找人的,便心如刀絞,早想到了這一步,不該叫小皇子吃了自己的奶水才好。
  正在暗暗流淚之時,卻聽得有人開門的聲響,來人手執一燭,進來了,又將門關上了。
  
  
《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九十八章 笑別
  52笑別
  甘棠一驚,料是太後今晚就要動手,仔細一看,確是抱錦。
  那抱錦笑道:“季昭容在這裏睡得慣麽?”
  甘棠又驚又喜,拉住了抱錦的手道:“你怎麽進來?可曾叫她們看見了?不要給你招來了罪過?”
  抱錦道:“外頭就兩個嬤嬤看著。我給了她們一人一錠元寶,又不是要劫了你出去,也認得我是誰,她們樂得做了這順水人情。”
  甘棠苦笑道:“你這兩個大元寶看來是白花了。我也難從這裏出去。別說是元寶,就是一點散碎銀子,我從此也沒有了。”轉念一想,看到了腕上戴著的兩對鐲子,一對赤金,一對翠玉。便一並擼了下來,放到抱錦手中,道:“這對金的,就留給你做個念想。想不到咱們竟沒有緣分在一個屋簷下服侍賢妃娘娘幾天。倒也一處說了幾句話,難得你能這時候來看我一眼。這對玉的,你且替我的謹謖留著。待他大了,就想個法子給了他,就說娘在最後的時候就想著他呢,叫他別忘了我這個親娘。”
  抱錦看了看,又將鐲子放到甘棠手中。
  甘棠道:“妹妹今晚既有膽色到這裏來,難道不肯為姐姐做這事麽?”
  抱錦笑笑,道:“你既稱我做妹妹,那我就認了你做我的姐姐。我家中也沒有父老兄弟,以後還望姐姐每逢清明、忌日給妹妹燒一炷香,準備些飯食。”
  甘棠聽她越說越不像了,道:“妹妹是說什麽話?”便見兩行清淚自抱錦臉上落了下來。
  抱錦搖搖頭,泣道:“姐姐不必多問一句。..妹妹也不多說。過幾日姐姐就明白了。姐姐不要忘了妹妹方才說的話,不然妹妹真就成了那孤魂野鬼,無處落腳。”
  甘棠道:“妹妹放心。你去找紙筆過來,我就給父母說了此事。叫他們知道我有了一個叫抱錦的妹妹,隨時打聽著妹妹。”
  抱錦搖搖頭,道:“姐姐不必如此,妹妹這一去,姐姐就能出去了。”
  甘棠聽了此言。心中更是疑惑,猛然醒悟,道:“難道妹妹要拿了自己的性命救下姐姐?你若如此,姐姐這就撕了裙子,結成繩子,懸到梁上去。”
  抱錦抹了眼淚,道:“妹妹是為了自己。凡事都有個前因後果。就算沒有姐姐的這事,妹妹也是脫不了這一去地。姐姐以後不要怪了自己,是妹妹心甘情願做的。”
  甘棠還要問個明白。怎奈抱錦死活不說明白,隻說道:“太妃說明日容親王就要進宮了。”便起身對著甘棠笑了一笑,扭頭去了。
  榮親王同宜親王都是先皇的親兄弟。而安親王、寧親王是因祖上地戰功世襲的爵號。安寧二王手握兵權,便不免有些輕待了他人。榮親王自由習武。不願在朝中做悠哉地親王。幾次請命往前線殺敵。都因安寧二王怕他奪了自己的兵權,而屢次阻止。這回因安親王身在邊塞。榮親王再三請奏,皇上便準了他去南邊鎮敵,竟傳來了捷報,皇上龍心大悅。恰是請了他明日來內廷再吃家酒。雖宮中出了事情,因德妃已是梁寶林,喪事一切從簡,是驚動不了誰的,便還是照舊-操- 辦。
  翌日,家宴就擺在龍船上。雖說暖風襲襲,因周遭宮人打著蒲扇,倒也過得去。太後、皇上都到了。餘者便是安、寧、宜、容四親王,又有兩位重臣相陪。
  太後因已除了心頭大患,麵上就有了幾分春色。席間與皇上溫言說笑,與幾位親王也都談論幾句。
  安親王見榮親王很有幾分得色,便道:“榮親王雖說年事已高,卻還能取得如此戰績,確實叫人佩服啊。”
  榮親王笑笑,道:“哪裏是我的功勞。我隻是坐在帳中督戰罷了,帶軍殺敵的還是本王地兩位犬子。倒是有幾分英勇,皇上今後還要多多的錘煉他們,好讓他們為朝廷效力,不要白白領了朝廷的俸祿。”
  皇上道:“想不到兩位皇弟也有這等本領。想這皇族中也大有有用之人啊。”
  安親王臉上就不好看了。
  太後一旁說道:“安親王在邊關為朝廷效力,也勞碌了,這回來了,還要好好休養,朝廷缺不了親王啊。”
  安親王看看榮親王,輕捋著長須,笑了。榮親王也不易察覺地笑了,不與安親王鬥嘴。
  少時,幾個宮女端了托盤過來,撤換了桌上的飯食。
  其中便有抱錦。
  捧著托盤離了桌子,卻沒有跟著那幾個到艙外,而是站到了船側,旁邊兩個宮女見她到了這裏,以為是新上來的,便欲上前催促。沒想到抱錦卻自懷中取出了一把利剪,兩宮女嚇得驚叫出聲,席上的眾人才看到了這一幕。
  別人不識,太後是認得的,便沉下臉來,喝道:“大膽抱錦,要驚嚇了皇上麽?還不拖了下去?”
  幾個親王也都站了起來,護著皇上。
  一旁的人俱是宮女,隻有幾位公公在這龍船上伺候,還是在下層劃水的,一時也上不來。旁邊幾艘小船上倒是有侍衛,也怕弓箭傷了皇上。
  但聽抱錦道:“皇上不必驚慌,奴婢不是要行凶,隻是有幾句話。自懷中取出一個錦囊,擲了地上。
  太後此時心中也是有些慌亂了,想她本是因眾人都讚她脾氣兒好,才叫她到身邊來伺候,這時候又這樣,不知裏頭有什麽事情。見有侍衛上來了,便道:“殺了這名刺客!”抱錦笑道:“太後娘娘等不及了麽?奴婢這就去了。皇上信奴婢說地句句實言。”
  不等侍衛靠前,抱錦兩眼一閉,兩手緊握了剪刀,就刺到了脖子上,那血眼見著就冒了出來。抱錦睜眼看了四周一眼,閃身落到了湖中。湖中荷花上有幾朵沾上了幾滴血,倒比那花尖兒還紅,在日頭下閃著光,一會子工夫也就幹了。幾個宮女趴在船板上擦拭血跡,侍衛們已撐了船去打撈。
  太後、皇上等人來到了下艙坐著,等船靠岸。
  一宮女捧著錦囊過來。
  太後道:“那樣的髒東西奉上來做什麽?還不燒了她去?”
  皇上還未說話,榮親王道:“人都死了,怕她做甚?看她說些什麽?或者家裏有些冤屈,就是一名烈女了。”
  
  
《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九十九章 牆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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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也是心中奇怪,便道:“榮親王既有興趣,就接過來看看罷了。”
  宮女將托盤捧了過來。榮親王伸手將錦囊拿起,鬆開了錦帶,裏頭就是一張常見的紙。親王打開來,看了一遍,笑道:“皇上有位季昭容麽?”
  皇上疑道:“就是正月裏剛誕了六皇子的,皇叔南下,對宮裏事情知道不多。難道這紙上還說了她麽?”
  榮親王將紙遞了過去,道:“有些話還是皇上自己看了好。”
  皇上接過來,從頭至尾看了一遍,不免大驚:不止說了季昭容是無辜,遭人陷害,竟是太後所為。更是言道自己身懷有孕,就是日夜隨從太後的兩個假尼姑所為。
  其餘人等見皇上變了臉色,皆不知那紙上究竟寫了什麽。
  皇上言道:“家宴就到這裏散了罷,宜親王、榮親王留下,隨朕到乾熙宮再談談詩詞歌賦。”
  龍船靠了岸邊,公公們把搭板鋪好了,再站於兩側。太後先行,皇上隨後,再是親王、重臣。
  太後剛要說話,皇上道:“太後娘娘受了驚嚇了,好好服侍太後娘娘回去歇息。”太後見皇上如此說了,便也不多問,上了轎子去了。
  餘者除了方才點了名的兩位親王,都告退去了。
  皇上等人去了乾熙宮,遵旨檢查了抱錦之屍的兩個醫婆子也隨後進了乾熙宮。
  榮親王問道:“那宮女倒是如何?”
  兩醫婆子答道:“腹上都顯了明紋了,該是有了三四個月了。”榮親王道:“下去罷。若對外人說了一個字,不是你一個人的死。”
  兩個醫婆子戰戰兢兢告退去了。
  皇上坐在位上不發一言,榮親王對宜親王使了眼色。宜親王便道:“那兩個女尼倒是好辦,抓了過來,驗看就是了。若是女身。一切好說。若果真就是那宮女所說,皇上還需有個準主意才是榮親王道:“這位太後若果真做出了這等喪盡皇家臉麵的醜事。..再坐在這太後的位子上就說不過去了。還要好好想個法子,既遮了醜,還要----”言至此,榮親王便不說了。
  皇上道:“也隻有如此了。”
  便叫了兩個女官過來,細細吩咐了。那兩個女官便領了十個侍衛裝扮地公公往雍藻宮去了。
  到了後。幾個公公留在了外頭,兩個女官叫宮人進去通報了,便進去了。
  拜見了太後,便娓娓言道:“皇上回到了宮裏,隻說方才受了些驚嚇,頭有些暈,身上也不自在。以前聽太後言聽聽誦經,也能叫人心神安定,故遣了我們兩個過來。向太後娘娘借了那兩個尼姑過去,誦上一兩遍,好緩解緩解。”
  太後笑道:“可巧她們兩個這幾日得了風寒。都躺在炕上呢。若去了,難保不傳了病給皇上。你們回去告訴皇上。改日我再領了她們過去。若不然。就到廟裏再請幾個過來就是了。”
  那兩個女官倒是有備而來,又道:“皇上說了。若借不了人過去,那皇上就親自過來了太後略想想,道:“那就不勞皇上跑這一趟了。兩位且等等,讓那兩個女尼梳洗了,好隨二位過去。”說完便起身往後堂去了。
  兩名女官等了頓飯工夫,那兩個女尼便自後堂出來了。
  兩女官道:“皇上請二位過去誦經,稍後我們再將二位送回來就是。”
  兩女尼點點頭,便跟著去了乾熙宮。
  兩女官待二位女尼進來了,笑道:“這乾熙宮與別宮不同,要檢查了身上,才得進去。”
  兩女尼臉上一紅,倒也不敢說別的。依言脫下了身上的衣裳。兩女官在一邊看了,就叫旁邊地老嬤嬤服侍她們穿上。二人且往皇上所在屋子過來。
  皇上聽了,長舒了一口氣,道:“真是白慌亂了一場。”
  榮親王倒冷笑一聲,道:“皇上就叫她們進來,給念念經文,也好給太後一個交待。”
  皇上便叫了二人進來,命二人誦經。
  二人自懷中取出經書,跪在了地上,手撚佛珠,開始念誦。
  榮親王看了一會子,道:“兩位念了也有些年頭了罷,就離了經書罷。”那兩個女尼互相看了看,其中一個道:“我們兩個天性蠢笨,不曾能背誦下來。”
  榮親王一聽便笑了,道:“且先不要誦經,給皇上和我們講講你二人是在哪處庵中出家,是跟著哪位師太,都是念過哪些經文。再給我們講講佛。”
  兩女尼支支吾吾便說不出來。
  皇上大怒,喝道:“拖了出去,杖責。”
  兩女尼早嚇得趴在了地上,哭道:“皇上饒命。是太後叫我二人這樣裝扮了,說那兩個尼姑身子不適,就叫我們過來擋過這回。我們不敢不從。”
  榮親王道:“既然太後已準備了,那就不要怪咱們撕破了臉。”
  當下,榮親王、宜親王親帶了侍衛去了雍藻宮。
  見了太後,榮親王拜見了,正色道:“有密報,刺客潛進了內廷,皇上口諭,要各處搜查,好保內廷安危。”
  太後道:“我這裏不必了,未曾見有人進來。”
  榮親王道:“太後自然與刺客毫無瓜葛。就怕這底下人欺瞞了太後娘娘,私自窩藏了。為免除後患,還請太後娘娘暫移駕鳳坤宮,我等細細搜查了,好不要叫刺客、內奸唬了太後娘娘。”
  太後知道他素性蠻橫,再勉強,榮親王也不會顧及她的情麵,遂冷笑一聲,道:“若搜不出什麽來,榮親王可要給哀家一個交待。”說罷,便領著一班宮女去了。
  榮親王一聲令下,十幾個侍衛便逐房搜查。
  小半天過去,毫無所獲。
  榮親王不甘就此罷手,坐著苦思冥想。
  一侍衛上前附耳幾句,榮親王便叫了宮內留著地幾個宮女進來問話,知道了兩個貼身伺候太後的宮女的名字,便叫過兩個侍衛囑咐了,遣他們往乾熙宮去了。
  少時,那侍衛便帶了那兩個宮女來了。
  那兩個宮女在太後身邊是見過世麵的,給榮親王作了揖,道:“不是皇上要問我們話麽?太後娘娘還等著我們過去伺候。”
  榮親王起身出去了,旁邊的侍衛不待兩宮女說話,便一陣亂杖下去。這貼身伺候地大宮女哪裏受過這樣大的罪過,早早就嘴裏喊道:“親王要問什麽,我們說就是了。”
  榮親王進來道:“那兩個女尼哪裏去了?”
  兩宮女道:“就在後園子牆角的水井中。那壁上有洞,把他們填了進去,就拿石頭又堵上了。”
  榮親王皺眉道:“二人已死?”
  兩宮女道:“方才那女官進來要人,太後叫人給他們灌了毒酒。”
  侍衛去水井中,拉出了兩個假尼,口鼻流血,早已死去了多時。
  榮親王回去乾熙宮,一一稟告了皇上。
  皇上道:“這要如何處置?傳了外頭知道,那還得了麽?”
  榮親王道:“太後是必須廢了的,不然以後還不知要出什麽差錯。倒是叫進安親王進來商議。他也算是太後的娘家人,叫他出麵就好。”
  皇上一想到太後做的齷齪事,自己竟還對她恭敬了這許多年,心中更是憤恨。道:“請太後回宮去罷。叫侍衛扮作公公在外頭站著,不許有人出入。”
  女官們出去料理。
  過了一個時辰,安親王就到了。
  榮親王將人證、物證一一擺了,安親王也沒了話說,頹然坐在椅上。
  榮親王笑道:“安親王暫不要在這裏歇息了,還要和皇上商討出個對策來,還彌補了過去。不要叫人恥笑了皇上啊。”
  
  
《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一百章 肅庵
  幾人便在乾熙宮商議了一夜。其間,皇後求見,皇上未曾準見。
  皇後自乾熙宮回去,奶婆子將小公主抱了過來,道:“小公主哭了一會子,該是想叫娘娘抱抱了。”
  皇後喝道:“既是好好的,抱過來做什麽?不要過來添亂。”
  奶婆子萬分惶恐,抱著小公主下去了。
  皇後坐在椅上,綠遍端過一盞茶來。皇後接過來,抿了兩口,道:“叫她們預備,我要到雍藻宮。”
  綠遍道:“現在哪裏能去了?娘娘方才叫鄧姑姑到雍藻宮看看是何事。到了宮門前,根本就進不去一步兒。外頭站著的公公們也是以前沒有見過的。給銀子也不行。”
  皇後皺眉,心道:我聽了太後的話,這回總沒有出什麽差錯。難道皇上知道了季昭容之事?那也不至於禁足了太後,而沒有到我這邊來問話。皇上又避而不見,這要如何是好?
  頓時方寸大亂,遂叫過綠遍,道:“叫兩個人出宮將我母親接了過來。”
  綠遍接過令牌,憂道:“時已半夜,恐不叫出去。”
  皇後道:“就說小公主突發急病,要王妃過來看看。”
  綠遍便出去了,叫人拿著令牌出去。
  不多時候,王妃到了。一進門,便拉住皇後的手道:“小公主怎樣了?我說你父親這時候還沒有回來,不是小公主有什麽不測罷?”
  皇後驚道:“我父親何時進的宮?”
  王妃道:“午後就被皇上傳了進來,這時候還沒有回去。你不知道麽?”
  皇後頹然坐在了椅上,半天道:“看來這次的事情不好收拾了。”
  翌日,季昭容回到了清袖堂。又過了半月。這半月卻是風平浪靜,在皇後小公主的百日上,內眷們問到太後娘娘的身體。皇後便依了皇上所言,道:“身有不適。在宮中休息。”
  又過了幾日,宮中就傳出了消息:太後夜夢先皇,先皇授言道太後娘娘隻有一心向佛,朝夕在庵堂誦經,就能保得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過了一些時日。皇宮後山上就修了一所庵堂,名為肅庵。近旁地村人想進去看看,隻是半路上就有士卒擋道,休想過去。
  自太後搬離了雍藻宮,皇上待皇後也很是不如從前,就是正月十五,也是到鳳坤宮坐一會子,便移駕別處。
  皇後待說太後與己無幹的,隻是想想皇上也不信的。隻好忍了怨氣,在鳳坤宮中與小公主相伴,好在自己還是皇後。別地嬪妃倒還不會爬到她的頭上去。
  清袖堂也很是平靜,甘棠每日在堂中與謹謖逗笑。看大小地燕子飛去飛來。倒也快活。
  這日,皇上過來。沒有叫宮人通報,便進來了,屋裏卻沒有什麽動靜。撩簾進去,卻見甘棠抱著謹謖,旁邊又有抹雲,站在東窗前,一句話也不講,就往窗外看。
  皇上心中疑惑,移步過去了,站其身後一看,竟是兩隻家雀兒在掐架!就見兩個小家夥爪子扯著爪子,尖嘴戳著尖嘴,在石榴樹下打滾兒,一時這隻將那隻壓在身下,一時那隻又占了上風,就像那戲台上演的傀儡戲,擼了袖子對打,你打我,我打你,難分高下。忽的,一隻雀兒掙脫了挾製,飛到了石榴枝子上去了。那隻卻不放過,仍追了過去,兩隻又廝打在一起,竟從樹上摔了下來,繼續在地上打滾。
  甘棠、抹雲看得出神,那謹謖哪裏能看半天的,早轉過頭來,看見了父皇,便伸過胖胖的小手去碰其臉上地髯須。沒想就揪疼了,皇上“哎喲”叫出聲來,甘棠、抹雲俱唬了一跳,轉過身來,見是皇上,忙跪下了,給皇上請安,道未曾見皇上進來,請恕罪。
  皇上抱過了謹謖,道:“到這裏,看了一場好戲,你們何罪之有?”
  甘棠笑道:“臣妾自小到這,從沒有見過小家雀兒這樣打架呢。真是精彩得很。皇上見過麽?”
  皇上道:“倒也是頭回見的。看它們那樣子,和鬥雞是一樣的。”
  甘棠低頭想想,道:“皇上不講,臣妾倒沒有想到這上頭去。”
  抹雲給皇上端過茶來,皇上把謹謖抱給甘棠,伸手端起茶來喝,
  腕上就露出了一串佛珠。
  甘棠先前是沒有見過的,便道:“皇上的珠子倒是好看呢。”
  皇上笑笑,自腕上取了下來,放到甘棠手上,道:“都說你是個難得的巧手,看看這個,也不輸了你呢。”
  甘棠細看看,一個珠子上有一個菩薩的頭像,一串珠子竟不重了樣子。那頭像也是麵色各異,有張口笑者,有豎眉怒者,有閉目假寐者,還有呲牙唬人者,沒有兩個是重了的。
  甘棠心中一動,將珠子還了皇上,道:“又是那個空林所做?”
  皇上笑道:“是空林交到了朕的手上,隻是並不是他所雕。”
  甘棠疑惑,道:“宮中真是藏龍臥虎之地,還有這樣地高人麽?皇上招了多少工匠在這宮裏頭?”
  皇上笑道:“不是一個工匠,就是一個小小的宮女呢。”甘棠道:“你說哪個宮女繡工好,或詩畫好、-操- 琴好,臣妾都信。拿著把刀子在木頭上彎來刻去,真是沒有見過。不是皇上在拿臣妾打趣吧?就是那個空林雕的罷了。”
  皇上道:“君無戲言,要還是空林做地,還在你麵前當寶貝拿出來麽?改日叫你親眼見了,你就信了。”
  甘棠也是驚訝:一個宮女竟精於此技,倒是難得呢。
  皇上收了珠子。道:“這些日子也涼快些了,有空就到眉壽宮與太妃娘娘說說話,再過兩個月。太妃就搬過雍藻宮那邊了,離這兒就遠了。”
  甘棠笑笑。道:“太妃的腿疼病到了雍藻宮那邊,想是該能好一些,眉壽宮就是有些濕潮氣。待皇上走了,這裏剛做了幾樣蜜糕,我就給太妃拿過一些去嚐嚐。”
  皇上點點頭。又與謹謖逗笑一時,便起身去了。
  甘棠便依方才所言,叫抹雲裝上了蜜糕,幾個宮女隨著,一路走著去了。
  到了眉壽宮,有宮女給掀了簾子,甘棠進去了,卻見淑妃坐在一邊。便先給太妃施禮,又給淑妃施禮。
  淑妃站起身來。拉住了甘棠道:“我這做姐姐地,一向不好熱鬧,也少見這位妹妹。”
  甘棠道:“淑妃姐姐麵色甚好。怎說這樣地話?”
  淑妃苦笑道:“這是潮紅罷了。自那幾年小產了一回,這身子就垮了下來。”
  一旁太妃道:“你也不必說苦。有兒有女。哪來地苦呢?這就是甜了。”
  甘棠也笑道:“姐姐是個兒女雙全地,在這宮裏頭有幾個呢?別人都眼紅著呢。姐姐看妹妹的眼睛。本來好好地,進來看見了姐姐,也就變了色了。”
  淑妃笑了,道:“想不到妹妹這麽會說話。”
  甘棠道:“新做了幾樣糕,給太妃娘娘拿了過來,淑妃姐姐也嚐嚐罷。”
  淑妃笑道:“妹妹不知,姐姐我素來不吃這些甜膩的東西,吃了就不舒坦。”
  太妃道:“剛吃過了點心,先放在那裏。”
  甘棠道:“怎不見鳴鶯、送雁兩個?”
  太妃道:“與瓊姑姑領了人到雍藻宮那邊收拾去了。那邊太過寬敞,收拾起來費時些。”
  甘棠道:“皇上盡心得很,聽說過去了兩趟,看那台階地麵子磨平了,怕太娘娘雨天了不好走路,特叫人換了。”
  淑妃笑道:“皇上也是在太娘娘身前長大的,自然有一份孝心的。”
  太妃笑笑,沒有說話,抬起手來看了看紅指甲,道:“這指甲上回染得不好,有濃有淡。”
  淑妃近前瞧了一眼,道:“我看著還好。太娘娘看我的。”便伸出手來。太妃看了,道:“就是兩個小指染得不好,別的都行。”
  淑妃笑道:“這就是染得好地了。不知怎的,每回好好的弄,就是這樣,不讓人喜歡。”
  甘棠道:“淑妃姐姐摘的什麽花
  淑妃道:“不就是指甲花兒?難道妹妹用的不是?”
  甘棠道:“還在家裏時,母親說過,染指甲用的花兒要采曬了日頭的才好。在陰涼地兒長的,染出來色兒就不豔麗。”
  淑妃看了看甘棠的指甲,笑道:“我說呢。我那邊地指甲花兒都是放廊裏頭,一天裏頭不知能不能曬上一個時辰麽。”
  太妃看看甘棠,道:“記得你服侍了我一回,染得就好。今兒日頭好,不知道那指甲花兒曬得如何了。”甘棠便站起身來,道:“甘棠這就出去瞧瞧,摘些好的來,給太妃重新染一遍。淑妃姐姐也不要走了,等著一起染。”
  一旁淑妃忙道:“叫她們去就是了,你出去幹什麽?”
  甘棠笑道:“雖說曬了日頭的好,曬過了頭地也就不頂事了。”
  淑妃雖是比甘棠身份高些,但甘棠如今在皇上麵前不是一般人兒,不好就穩穩坐在那裏,叫她服侍,便道:“坐了這些時候了,也該起來走動走動。太妃在這裏,我同妹妹出去學學,以後也好服侍太妃娘娘。”
  太妃知道她的意思,點點頭,二人便出去了。
  這染指甲是個不費氣力卻費時地活兒:采花瓣兒、去花白、搗花漿、加藥粉,再抹了指甲上頭,拿桑葉子一圈圈繞了,用紅線係好。待甘棠回去了,已到了用晚膳地時候。
  藏梅正抱著謹謖在院中站著。看甘棠她們進來。藏梅嗔道:“主子這時候才回來,小皇子都哭了兩回了,這也不吃。那也不吃,餓得不行了。才吃了兩口奶婆子的奶水,還不找別人,單要我抱著。還不能坐著,就得站在這兒。我這胳膊腿兒都要變成木頭了。”
  甘棠忙將謹謖接了過來,抹雲笑道:“看看你受了多大地委屈似的。連咱們主子都教訓上了。”
  藏梅撅嘴道:“我是看小皇子在那裏哭,心裏難受。又不是為了我自個兒快活。”
  幾個人便進屋去說話。
  抹雲問道:“這天眼見著涼了,也該把那些常戴地金銀頭麵擦洗擦洗。若不然到了時候,該遲了。”
  甘棠笑道:“我又不是愛到處宮裏轉著說話的人,到時候再拾掇就是了。你且坐下歇歇,也跟著我在太妃那邊忙活了半天了。”
  抹雲道:“回來了,還有好幾個人呢,我給她們說說就是了。”
  藏梅道:“主子就叫她去。她有渾身的氣力,白天裏用不完。晚上又該和我嘮叨上半宿,不叫人睡。”
  抹雲作勢要打,藏梅忙跑別屋裏去了。說道:“我給主子先端碗湯過來喝一
  抹雲聽甘棠地話,便不忙出去。道:“先陪主子吃了飯。明天再說罷。”
  忽想起一事。便問道:“眼見著新選的秀女就要進宮候選了,主子可勸好了妹妹了?”
  甘棠憂慮道:“不在身邊住著。就在家書上說那麽幾句,有些事又不好明講,不好就說動了她。”
  抹雲笑道:“主子勢必憂心妹妹一旦進來,就不好出去了不是?”
  甘棠道:“既然知道還這麽說?”
  抹雲道:“若我給主子想個好法子,主子要怎麽謝我?”
  甘棠笑道:“你又有什麽法子,倒是說來聽聽。”
  抹雲道:“皇上地幾個大些的公主已開始在書館認字了,裏頭也有幾個王公大臣的女兒陪著。都在宮裏頭住著,有時候也回去住幾天,再進來。主子就叫妹妹和她們一起,豈不既成全了妹妹,又不會讓妹妹困在這裏?有天倦了這裏,不過就脫個病,回去了事。前幾天,貴妃的一個堂妹就進來了。還是張婕妤叫我過去拿東西時,在路上碰見了,聽幾個宮女說就是進來跟著公主念書。說不定明天就會過來拜會主子了。”
  甘棠道:“我本來是有這個念頭,不過是妹妹身份和那些郡主、小姐不一樣。倒是並不知道貴妃既然有了先例了,我就去求求太妃。太妃準了,皇後就不好駁了。”過了兩日,甘棠借著過去給太妃搬過幾盆花兒去,就向太妃說了此事,太妃竟是滿口應承,道:“進來能陪你說說話兒也是好的。你先去和皇後說一聲,我隨後叫個人去說上句話。”
  沒幾日,這事真就成了。
  八月十三,甘棠其母借進宮地機會就帶了季湘進來,先來拜謝姐姐。
  季湘一見到甘棠,還沒有俯身作揖,臉上先流下淚來,嘴裏說不出話來。
  甘棠留母親吃過了晚膳再回去。用了午膳,其母到那邊屋裏躺著歇息,甘棠便叫別人都離了,與湘妹妹在這邊說話。
  湘妹妹哭道:“自母親去了,家中就沒有了能說話的人兒。姐姐的母親雖好,還有一個小兄弟要照看,後來又添了一個義子,更是忙碌。底下人都是勢力的,見我沒有了母親,待我也不像從前了。在家裏有時想不開了,真想就隨母親去了。”
  甘棠陪著掉眼淚,聽她這麽說,忙道:“姑娘家的,哪裏就有了這些話?從前姐姐是管不了的,以後你進來了,咱們就一處住著,你也就有了說話的人,不像以前了。在家裏時,咱倆就好,在這裏,還要和從前一樣,有什麽話、什麽委屈,都告訴了姐姐。”
  湘妹妹方破涕為笑。甘棠便又與她說些別後的事情,聽她說家中的瑣事。一時奶婆子又把謹謖抱了進來,季湘忙手忙腳亂抱過來,奶婆子怕她失手,一旁護著。
  季湘道:“不怕地。你們主子的小兄弟都是我抱的。雖說過了好幾年了,我還是知道怎麽抱孩子地。”
  那奶婆子就笑了,道:“想不到這位千金小姐本領大呢。”
  甘棠有心問問前頭母親提及王嬤嬤的事,一怕季湘嫌了母親在自己麵前傳遞這些話,二怕季湘麵上再過不去,便忍下不說了。
  待母親進來,季湘抱著謹謖出去看石榴,甘棠便問:“前頭我說地事情怎樣了?”
  其母道:“依你地話,你父親借端午時候送了禮,榮親王還又叫他的大公子親來家裏拜訪了,也回了禮。這中秋,那邊送了請柬過來,邀你父過去賞月飲酒,你父也答應了,叫人送了回帖過去了。”
  甘棠點頭,道:“也不必走得過近了,叫人說些話。”
  其母道:“你父說了,明白你地意思,叫你盡管放至掌燈時分,才散了回去。
  
  
《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一百零一章 姐妹
  55姐妹
  過了中秋,季湘便擇了日子進來了。甘棠留她在身邊住了一宿,便送她去了學館旁的杏陽院。那些在宮內陪讀的都住在這裏。
  甘棠臨走說道:“你好好地在這裏,公主們也不是整日都到學館來。若有了空了,你就打發個身邊的宮女到清袖堂說一聲,我好叫人過來接了你過去說話。不好自己就跑了過去,叫人看笑話。”
  季湘點頭,道:“姐姐放心,妹妹不會給姐姐添亂。”
  甘棠搖搖頭,笑道:“姐姐不是怕有事來擾。這裏頭不是在自己家裏,你不仰仗我,倒靠著誰去?隻是這裏規矩多,你也不知外人都在算計些什麽。凡事少出頭,不要辜負了我對你的心意。”
  季湘點頭應允,送甘棠出來。
  外頭站著兩個這邊管事的姑姑,見她們出來了,便道:“季昭容放心,有什麽事都有我們照應著。有要叫季昭容知道的,我們便過去和昭容說的。還請季湘姑娘放心,這裏的人都是和善的。”
  甘棠便與幾個宮女回去。路上轉過了一個花亭,看見尚才人坐在疊石下,兩個宮女旁邊伺候著。見甘棠過來了,尚才人起身拜見,甘棠笑道:“尚才人出來的遠了,沒有坐頂轎子。”
  尚才人道:“看今兒有些涼風,便出來走走,竟走得遠了,坐在這裏歇歇再回。季昭容怎也沒有坐轎子?”
  甘棠道:“坐著過來的,送了妹妹到杏陽院裏去,我也想走走了,就叫轎子在後頭遠遠跟著。尚才人若想回去了。就坐上轎子,一同回去罷了,省得坐在這裏歇著。叫她們回去讓轎子過來。又得等上些時候呢。.
  尚才人抬眼看看,果然在後頭有兩乘轎跟著。一乘絳紅輕紗,
  轎頂周遭綴飾琉璃花珠流蘇,六個公公抬著。一乘淡青素色紗矯,沒有什麽文飾,料是方才甘棠的妹妹所坐。隻有兩個轎夫。想想自己的那頂紗轎也是素色,銀白蝴蝶樣的文飾,除此也就沒有什麽了。也確實累了,便應了。
  一旁藏梅朝那轎子揮了兩下手中地絹子,兩頂轎子過來了。
  甘棠道:“難為尚才人了,坐這頂轎子。”
  尚才人笑道:“好過在這裏坐著,回去歇一會子,就該用飯了。”
  甘棠也坐了轎子,一行人慢慢回去了。
  到了清袖堂。抹雲迎了出來,道:“皇上過來了一趟,看主子不在。就去了。”
  藏梅道:“若不是遇上了尚才人,主子叫她坐了轎一同回來。還要遲呢。隨了主子的性子慢慢走回來。有你等的時候。”
  進了屋,抹雲問道:“主子碰上桐香了?”甘棠道:“你不高興了?以前我們還在一屋裏說話談笑。”
  抹雲道:“她那人太清高。說話愛帶刺兒。那時侯能離得遠些就遠些。”
  甘棠笑道:“虧著今兒藏梅同我去了。換作你,見了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抹雲笑了,道:“那倒不至於。我這人有話不好憋在心裏頭,那時侯看她別扭了,找了地方就和她吵了,也沒有什麽積怨。不過是不喜歡與她親近些。如今她也是主子了,和我更是不一樣了。”
  甘棠笑道:“成了主子,你就不喜歡人家,那我現在這樣,你想怎樣啊?晚上等我睡著了,你可不要兩手環在我地脖子上頭啊。”
  抹雲撲哧笑了,道:“主子就是成了娘娘,我也是心裏喜歡。就怕不能明天就改了呢。”
  藏梅一邊道:“那位尚才人這時候了,還沒有什麽動靜呢。”
  甘棠道:“這又不能急的。全靠機緣了。這內廷沒有生育地主子,也多得很。聽說攸兒有了喜了,這幾天也就要搬進來住了。”
  正說著,宮人進來道:“主子該用膳了。這邊便開始準備。
  用過飯,張婕妤就過來了。進來笑道:“知道昭容不愛睡晌覺的,我就不請自來了。”
  甘棠拉她在椅上坐下了,道:“我這一天的覺是定了的,這時候睡了幾個時辰,保管晚上要少睡幾個時辰。寧願有人過來和我說說話才好。”
  張婕妤道:“我是無妨礙的,要睡多少就睡多少。隻是睡多了,你看這些日子我又胖了多少了?就到你這兒來了。”
  抹雲端上了幾樣果子來,張婕妤拉住了抹雲地腕子道:“瞧瞧抹雲姑娘,長得平頭正臉的,白擱在這裏,又來了那些秀女,封了這個、那個的,我就看不透皇上怎就看上了那個攸兒。”
  甘棠道:“姐姐看著平常,既然皇上喜歡,自然有她的不同他人之處。我們既然來了這裏了,這些事還要看開些。”
  張婕妤道:“我也不是那好拈酸呷醋的,隻是看著她在乾熙宮獨占著皇上心裏頭不舒坦。皇上三天五日地才進來一趟,難不成就有那麽些的折子、奏章?我是不信。皇後也不管這些,隻在鳳坤宮躲清靜。”
  甘棠道:“這幾日她也快進來了,姐姐的心病就沒有了。”
  張婕妤道:“也是。好歹叫皇上快些看上一個別人,好教她也心裏頭好受好受。”拿起一個酥梨咬了一口,看著旁邊幾個伺候的人兒,道:“你們都下去罷。”
  抹雲便領著張婕妤的侍女出去了,又隨手將門關上了。
  甘棠道:“姐姐要說什麽,還要把她們趕了出去?”
  張婕妤嘿嘿一笑,道:“你知道那個空林罷?聽說皇上最近又常去那裏了。白天就在那處院子裏聽簫,半夜才匆匆回乾熙宮去。”
  甘棠道:“姐姐也見過那個空林麽?”
  張婕妤道:“我自撥派到鳳坤宮處聽候皇後使喚,不免就見了幾回。皇上待他親厚,我是不待見地。有回還見他頸子上綴了一根紅色的錦帶,也不知墜了一個什麽要緊的東西,掖在衣下。一個大男人家地,還帶個那樣的東西,真是叫人可氣可笑得很。”
  甘棠笑道:“姐姐看得仔細,妹妹倒是沒有看見。”
  張婕妤滿臉通紅道:“我就是不服氣,他哪裏就能比過了這後宮裏地人,惹得皇上叫朝中人非議。”
  甘棠道:“咱們還是說些別地,笑一笑,好過說這些心裏頭難過。”
  張婕妤道:“妹妹說的也是。咱們又在皇上跟前不敢說什麽地。對了,聽說那空林前頭還向皇上要了一個宮女到身邊伺候,沒想到皇上宣了那個宮女去了,竟看著對眼,就留下了。也不知那空林怎樣。”
  
  
《宮殺》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一百零二章 遇友
  56遇友
  甘棠聽了,心中一動,道:“這空林跟前還有宮女伺候麽?”
  張婕妤道:“先是沒有,後來皇上看那幾個公公不比宮女照料得好,就撥了幾個過去了,但隻管早晚穿戴、洗漱,平常是不在跟前的。都有公公跟著,皇上也就不怕他做出什麽來。”
  甘棠道;“這個宮女不知姓什麽。”張婕妤道:“不是在主子跟前伺候的,好像也是太妃那邊的人。”
  說到這,竟笑了。
  甘棠道:“姐姐笑什麽?”
  張婕妤道:“我要還是個宮女,必要花上一些銀兩,叫敬事房將我補到太妃那邊做活才好。”
  甘棠道:“這是為何?”
  張婕妤道:“你且在心裏數數,先是陸才人、後又有尚才人,再有你,竟都是太妃那邊調教出來的。還有如今在皇後身邊梳頭的束楚,俱是太妃那邊出來的,你道奇是不奇?”
  甘棠想想,確是如此,便也笑了。
  謹謖在那邊屋裏醒了,奶婆子抱了過來,甘棠便接過來,給他吃奶。
  張婕妤道:“這謹謖倒是很懂事,哭得少,晚上又不鬧騰。我那個這樣大的時候晚上最能哭鬧,非叫我抱著滿屋裏走才行,眼看著閉上眼睛睡著了,剛放下,就醒了。有時實在煩了,就叫奶婆子抱到那處。想想又放不下,還要再抱了回來。”
  甘棠道:“他就是晚上睡得好些,白天就不好好睡,一點子動靜就睜了眼了。”
  張婕妤笑道:“看來倒是隨你得很呢。”兩人讓謹謖坐在炕上。和他逗笑了半天,張婕妤便走了。
  過了兩日,太妃叫鳴鶯送來了一罐新茶。甘棠便叫鳴鶯坐下說說話再走。
  鳴鶯不坐,道:“太妃說想吃幾個石榴。嫌別處的不好,聽說季昭容這邊的好,想問問還有麽?”
  甘棠道:“樹上還掛著不少呢。想吃酸的,還是甜的?鳴鶯道:“要有,就都放上幾個。”
  甘棠便叫人去豎梯子。一會子。便端來了。抹雲取了一個食盒子過來,放好了,道:“鳴鶯記著,上頭地是甜的,下頭的是酸地。”
  鳴鶯點頭,對甘棠道要回去了。
  甘棠便對藏梅道:“你叫上一個宮女,一起送鳴鶯回去吧。”藏梅正要給鳴鶯打簾子,鳴鶯笑道:“若是抹雲姐姐沒有別的事,昭容叫她去可好?路上我們姐妹也好說話。”
  甘棠道:“我倒忘了這個了。抹雲就去罷。”
  過了頓飯工夫,甘棠看著宮人給大鸚鵡喂食從後園子裏抓來地青蟲,奶婆子抱著謹謖也在一邊看著。謹謖看著好了。伸手去抓盤中的蟲子,奶婆子忙去拉開他的小手。卻是已抓了幾隻了。甘棠道:“叫他玩罷。這些蟲子也不咬人的。”
  正說著,抹雲與同去的宮女回來了。
  甘棠問道:“太妃吃了石榴了麽?”
  抹雲不言語。甘棠知道有事,便招了抹雲到了寢室裏頭。.
  抹雲道:“主子不該叫我去。太妃嫌我心眼子太多了,還虧著在她身前伺候了好幾年。”
  甘棠勸道:“不過是說你不常常給她遞幾句話兒。以後你就常過去兩趟,她也就安心了。”
  抹雲道:“能說什麽?”
  甘棠道:“就說說我與誰說話了,或者在屋裏幹些什麽了。又沒有什麽相幹。”
  抹雲道;“在那邊碰上敬事房地管事公公過去說關起來的那兩個近侍,昨兒夜裏撞牆死了。”
  甘棠道:“太妃可說了什麽?”
  抹雲道:“隻點點頭,說知道了,讓抬出去化了就是。可恨到底不知是哪個動了主子的妝花緞,現在打眼看去哪個在院裏的宮女都是有嫌疑,連我都不信自個兒了,心裏難受。皇上對主子也還過得去,為什麽就不為了主子查個清楚明白。”
  甘棠道:“能這樣就好多了。你靜心想想,這事查了下去,或是皇後,或是太後,叫皇上怎麽處置?德妃比起皇後、太後,不過是個不甚重的人,死了就是死了。皇上也有許多兄弟,能當皇上,也是太後那邊的扶持。再查下去,查明白了,安親王現握著兵權呢。太後能離了這內廷,已經是大限了。抹雲道:“主子倒是說說誰開了庫房的門,做了那事呢?”
  甘棠道:“這清袖堂現在人更多了,都在這宮裏活著,誰不多長個心眼兒,給自己留條路。這天暖了,庫房的門平常倒是鎖著,窗子可開著呢。誰進去不得?再說了,咱們又沒有跟著,那些個搜查的,進了庫房,現從布匹上扯了下來,誰能說得清。一本糊塗賬,你我以後多防著些就是了。”
  抹雲應了,又道:“皇上待德妃也算厚了,還是按了妃子地例葬了。隻當這些娘娘、主子們活在這裏要想這個、思那個的,皇上心裏也是有事呢。”
  甘棠笑道:“皇上是一國之君,心裏頭裝的是大事,我們心裏頭裝地隻是指甲花種子一樣的小事罷了。對了,你可看好了哪棵指甲花留種子?”
  抹雲道:“比了兩棵出來。聽了你地話,不挑那花豔地,單看哪棵的花色最濃。”
  甘棠點點頭,道:“放到廊子下頭,這時候雨水勤了,別再叫雨水打了種子。答應了幾個姐妹,到時候不能給人家,就不好了。”
  抹雲遞給甘棠一碟子酥包,道:“她們哪裏就短了這個,看著主子地指甲染得好了。就生出這些事情來。”
  甘棠道:“總不能天天傻坐在那裏,好歹找出些事來做做,心裏才不空落落的。這和我種了滿院子的東西一樣。隻是她們不喜歡。要不,就該找咱們要絲瓜種子、葫蘆種子了。”伸手拿了一個。咬了一口,道:“這是什麽餡的?與別地不一樣。抹雲笑笑,道:“我把西瓜種子曬幹了,去了皮,把果仁磨成了粉。那廚子不知又加上了些什麽,就給主子做成了這個了。”
  甘棠又吃了一口道:“味道倒很好呢,盛上幾個叫兩個人給皇上送過去。叫藏梅給季湘送去幾個。若還有,就給張婕妤送去,她的小公主也能吃這個了。”
  抹雲道:“照主子這麽送法,咱們就沒得吃了。剝那些西瓜子,這手指都要腫了。”
  甘棠道:“那就明天我和你一起剝了,做好了,再給張婕妤拿過去。”
  抹雲笑了。道:“剛做好了,我就給季湘姑娘、張婕妤那邊送了。看主子急的樣子。”
  兩個人在屋裏打趣,竟有一個大燕子自敞開地窗子了進來。在屋裏飛來撞去。
  甘棠、抹雲不知如何是好,就坐在那裏看著。
  甘棠想起了什麽。道:“快去把簾子撩起來。掛在那個雙魚金鉤上,好叫它飛了出去。別在這屋裏撞破了頭。”
  抹雲剛過去。還沒有撩起來,那燕子就撲到了簾子上了。
  抹雲打手一抓,竟就抓到了手裏。她也沒有想到的,就站在了那裏,看著手中地燕子呆住了。
  甘棠笑道:“別呆了,拿過來,叫我看一眼。”
  抹雲這才悟過來,捧著燕子過來了。
  甘棠兩手把它接過來,看了看它的圓圓的眼珠子,再摸了摸它亮紫的青羽,就給了抹雲,道:“放了它去吧。”
  抹雲便把它就從窗戶放了。
  過了幾天,杏陽館送來消息,幾位公主因要做衣裳,那邊要歇息一天了。甘棠便叫了兩個人過去,叫了季湘往這邊來。
  等季湘過來了,甘棠先給她看了母親的書信,又問了那邊住得可好,吃地怎樣,幾位公主可和氣。
  季湘道:“那飯菜都是好的,就是有些太過油膩。這幾天好歹順了過來,能吃一些了。幾位公主說話還好,幾位陪讀的郡主、小姐性情也和順。”
  甘棠道:“你剛從家中出來幾天,人情世故也不知道的。凡事謙讓些,她們養尊處優慣了,有一句半句沒有說到心坎上的,就當沒有聽見。好歹在那邊熬些日子,時日長些了,不用偏等這時候,你就過來住上幾天,也沒有事的。咱們姐妹就像是在家裏了。”
  季湘點點頭,隻顧逗弄懷中的謹謖。
  甘棠又道:“天也涼了。這宮裏不同家中,少見外人。抹雲去庫房中拿緞子去了,過會子你挑幾樣看上眼的,我把裁衣裳的叫過來,給你做了。”
  說話間,抹雲同幾個宮女就抱了些布匹進來了。
  甘棠喚了季湘到桌前,比照著選了一樣四合如意灑線羅,一樣織金菊花暗花羅,一樣串枝蓮狀花羅,來做衫裙,另選了幾樣花紗做披帛。
  季湘道:“姐姐都讓著我選了,姐姐拿什麽做呢?”
  甘棠道:“姐姐不是個愛穿新衣裳地,春上穿的還有幾身沒有上過身。等我想做了,再選出來做就是了。你奔了姐姐來了,姐姐難道還要你在別的人前頭麵澀麽?”
  季湘落下淚來,道:“我母親去了,就剩下姐姐待我好了。”
  甘棠給她拭了眼淚,道:“把胭脂都哭了去了,吃幾口東西,姐姐陪你到園子裏去逛逛。等你回家去了,跟父親講講。”
  季湘低下頭,道:“姐姐不要趕我回去。我再不嫁人,隻願陪在姐姐身邊。等姐姐老了,咱們一處曬日頭,講講年小時地事,不好麽?”
  甘棠道:“現在姐姐也不好說別的了。等你自己想好了,再說吧。”
  過了會子,藏梅端了水來,季湘洗了臉,重抹好了香粉、胭脂,甘棠給她畫了眉,一行人便出去了。
  剛過了橋,便看見幾個人過來了。
  甘棠先看清了,打頭地是攸攸兒工工整整穿戴著,身後幾個宮女相隨。又有兩個鳳坤宮地姑姑跟著。
  到了跟前,攸兒略俯身拜見了甘棠,口內道:“見過季昭容。”
  甘棠淺笑,道:“這是要到哪裏去啊?”
  一姑姑道:“景美人新晉了位,去給太妃行禮。”
  甘棠道:“這是正經事兒,快些去吧。”攸兒便又俯身,隨姑姑們去了。
  季湘看她走遠了,轉臉看看甘棠,似有深意,卻不說什麽。
  到了園中,各樣的花樹已開盡了花。就是菊花正是好時候,掙著勁兒地怒放。
  走累了,甘棠便與季湘尋了小亭坐下。
  抹雲端上兩杯茶水。
  季湘喝了一口,道:“還熱嘴呢。”抹雲笑笑,取過暖壺,道:“姑娘看看就知道了。”
  季湘扭頭一看,砂壺外頭包了三指厚地棉芯墊子,又將砂壺放在棉籠中。怪道水還不涼。
  甘棠遠遠看見好像是皇後過這邊來了,便低頭叮囑了季湘幾句。
  一行人迎了過去,皇後笑道:“真是個好日子,都出來走走。季湘姑娘也歇著了。”
  季湘低首道:“今兒公主們要做衣裳。”
  皇後點頭,道:“還是到這亭子裏坐著說話。我也累了。”
  皇後先進去坐下了,給甘棠賜了座,甘棠便坐下了。又叫季湘坐。
  季湘看了一眼甘棠的眼色,道:“民女低賤,還是站著聽皇後娘娘說話。”
  皇後便也不強求甘棠道:“娘娘的公主沒有出來曬曬麽?”
  皇後道:“奶婆子說昨兒夜裏睡得不好了,今兒睡得多了。就沒有抱出來。”
  甘棠道:“方才碰上了景美人,往太妃那邊行禮去了。”
  皇後鼻內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見皇後無甚趣味,眾人也不好說笑,便都悶悶的。湖那邊走過兩個宮女,鄧姑姑看了兩眼,低首在皇後耳邊說了幾句。
  皇後道:“把她叫來我瞧瞧。”
  鄧姑姑便遣了兩個宮女過去了。
  一時,便帶了人過來。
  皇後道:“你倆叫什麽?”
  其中一個道;“回皇後娘娘話,奴婢叫催柳,她叫夏音。”

所有跟帖: 

《宮殺》(下)作者:唐小淮 -意隨風行- 給 意隨風行 發送悄悄話 (260947 bytes) () 01/27/2009 postreply 22:12:34

真好看, 辛苦了.太感謝了!: -hurry11- 給 hurry11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1/28/2009 postreply 13:20:06

喜歡就好,這部後宮文的文風非常獨特,很多伏筆都要仔細體會才能了解呢. -意隨風行- 給 意隨風行 發送悄悄話 (50 bytes) () 01/28/2009 postreply 18:59:41

握手阿! -出喝酒- 給 出喝酒 發送悄悄話 出喝酒 的博客首頁 (149 bytes) () 01/29/2009 postreply 16:36:52

thanks a lot -天真不是我的錯- 給 天真不是我的錯 發送悄悄話 天真不是我的錯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28/2009 postreply 15:20:09

皇帝是甘棠他們殺的嘛 -天真不是我的錯- 給 天真不是我的錯 發送悄悄話 天真不是我的錯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29/2009 postreply 03:03:46

最後那點我也沒看懂 -煮雪烹茶- 給 煮雪烹茶 發送悄悄話 煮雪烹茶 的博客首頁 (60 bytes) () 01/30/2009 postreply 07:56:55

應該是吧。看起來像是她們用金針把毒刺到藥丸或別的什麽裏麵去 -nofearatall- 給 nofearatall 發送悄悄話 (158 bytes) () 01/30/2009 postreply 10:15:49

最後一點實在太隱晦了,又讀了一遍,還是沒懂 -nofearatall- 給 nofearatall 發送悄悄話 (352 bytes) () 01/30/2009 postreply 21:37:27

有沒有高手給解答下上貼的問題啊?反正讀完後覺得我要是在裏頭 -nofearatall- 給 nofearatall 發送悄悄話 (70 bytes) () 01/30/2009 postreply 21:39:28

我猜的答案之一 -魯西西和皮皮魯- 給 魯西西和皮皮魯 發送悄悄話 (420 bytes) () 01/31/2009 postreply 02:03:49

太有道理了!我要是進了後宮,也是像德妃那樣被人耍的貨色 -nofearatall- 給 nofearatall 發送悄悄話 (13 bytes) () 01/31/2009 postreply 18:17:00

我猜的答案之二 -魯西西和皮皮魯- 給 魯西西和皮皮魯 發送悄悄話 (300 bytes) () 01/31/2009 postreply 02:08:55

德妃那個我想是因為沒人喜歡別人把自己家了解的太清楚吧 -天真不是我的錯- 給 天真不是我的錯 發送悄悄話 天真不是我的錯 的博客首頁 (77 bytes) () 01/31/2009 postreply 02:04:00

對,我也是這麽想的。 -魯西西和皮皮魯- 給 魯西西和皮皮魯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1/31/2009 postreply 02:09:31

大家都好聰明哦。。。 -nofearatall- 給 nofearatall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1/31/2009 postreply 18:2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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