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9日晚間，一則來自貴州證監局的《行政處罰事先告知書》，揭開了這家曾被譽為“苗藥第一股”的上市藥企長達四年的財務造假真相。貴州百靈（002424.SZ）因在2019年至2021年及2023年年報中存在虛假記載，被監管機構處以1000萬元頂格罰款，公司股票將被實施其他風險警示，簡稱由“貴州百靈”變更為“ST百靈”。
這家以銀丹心腦通軟膠囊、咳速停糖漿等產品聞名的苗藥龍頭，曾在2017年將其實際控製人薑偉家族推上貴州首富的寶座，巔峰時期身家高達165億元。如今，薑偉不僅麵臨500萬元頂格罰款，還將被采取10年證券市場禁入措施。與此同時，包括總經理牛民在內的10名責任人被處以合計1560萬元罰款。
經查實，貴州百靈通過不當核算銷售費用的方式，在2019年至2021年累計虛增利潤6.55億元，2023年又反向操作虛減利潤4.59億元。值得注意的是，2020年虛增利潤占當期報告記載利潤總額的比例高達115.35%——這意味著當年的“盈利”幾乎全靠財務造假撐起來。從連續九年盈利的明星藥企，到上市以來首次虧損、再到財務造假東窗事發，貴州百靈的隕落令人唏噓。
銷售費用“變戲法”：一場持續四年的數字遊戲
從公開信息來看，貴州百靈的財務造假手法，並非采用偽造合同、虛構流水等傳統粗放方式，而是選擇在會計處理上施展“技巧”，更具隱蔽性和迷惑性。根據監管認定，其核心問題在於公然違反《企業會計準則》最基本的權責發生製原則，通過不當核算銷售費用，係統性調節利潤。
具體而言，公司未遵循收入與成本費用配比的原則，在財務核算中未能將實際發生的銷售費用在當期及時、足額確認。簡單來說，就是通過故意推遲確認、或少計與當期收入相關的市場推廣、渠道維護等銷售費用，將這些本應立刻體現在利潤表中的支出“隱藏”或“轉移”，從而人為做高當期利潤。
數據顯示，2019年至2021年，公司通過少計銷售費用分別虛增利潤3.50億元、2.41億元和0.64億元，三年累計虛增利潤達6.55億元。尤為值得注意的是，2020年虛增利潤占當期披露利潤總額的比例高達115.35%，表明該年度經營業績的“繁榮”完全建立在財務欺詐之上。
然而，紙終究包不住火。到了2023年，公司操作驟然“反轉”，變為多計銷售費用4.59億元，導致虛減利潤占當期利潤總額的93.17%，並最終錄得上市以來首次年度虧損（淨虧損4.15億元）。這種“前期虛增、後期集中洗澡”的模式，是財務造假暴露前後的典型特征。業內人士分析，這可能是為了處理前期累積的財務“窟窿”，試圖通過一次性大幅計提，將曆史問題出清，為未來報表“輕裝上陣”做準備，但這無疑嚴重誤導了投資者對其連續會計期間真實業績的判斷。
這種濫用會計政策的造假，在醫藥行業具有一定典型性。由於醫藥企業銷售環節複雜、市場費用名目繁多、支付對象分散，銷售費用的真實性、完整性與截止性確認一直是審計難點和高風險領域。貴州百靈正是利用了該行業特性及會計準則執行中的彈性空間，將費用核算變成了利潤調節的閥門。
這不僅暴露了公司內部財務控製的完全失效，也反映出審計機構在執業過程中可能存在的重大疏漏。
從“貴州首富”到十年禁入：實控人薑偉的跌落軌跡
此次財務造假案的核心人物，正是貴州百靈的實際控製人、董事長薑偉。這位1961年出生、畢業於貴陽中醫學院藥學係的企業家，曾是資本市場上的傳奇人物。
1996年，還是藥材商的薑偉以1500萬元籌資買斷了連年虧損的安順製藥廠。接手後短短三年，企業產值從126萬元飆升至1.53億元。2010年，貴州百靈登陸深交所，成為“苗藥第一股”，IPO募資淨額約13.81億元。2017年，薑偉家族以165億元身家登頂貴州首富。
貴州百靈實控人 薑偉
然而，高光時刻轉瞬即逝。上市後的薑偉熱衷於跨界投資：2011年投資1億元種植太子參；2012年斥資近4億元投資膠原蛋白飲品；此後又涉足地產、酒店、甚至“造飛機”。在貴州安順，他建起了頂級圍棋院和希爾頓酒店，還投資修建了當地最貴的樓盤。這些資金從何而來？很大程度上依賴於高比例質押上市公司股份。
2018年，薑偉家族股權質押比例一度高達97.5%，深陷資金危機。華創證券伸出援手，以18億元紓困基金幫助其化解股票質押風險。但雙方後來反目成仇，圍繞控製權和資金退出問題對簿公堂。今年8月，華創證券起訴薑偉等人，追索本金及相關費用超17億元。
監管層對薑偉的處罰措施相當嚴厲。貴州證監局認定，薑偉作為公司董事長，全麵負責公司管理，“知悉公司銷售費用核算存在問題，放任公司財務造假違法違規行為發生”。依據《證券法》相關規定，對其處以500萬元頂格罰款，並采取10年證券市場禁入措施——這意味著在禁入期間，薑偉不得在任何上市公司擔任董監高職務。
此外，12月3日，薑偉還因涉嫌內幕交易、信息披露違法、違反限製性規定轉讓股票，被證監會立案調查。此次被處罰的還有時任公司董事、總經理兼董事會秘書牛民，被處以350萬元罰款；其他8名責任人包括財務總監、獨立董事等，被處以50萬至150萬元不等的罰款。多名高管被認定“知悉公司銷售費用核算存在問題，未采取有效措施阻止公司財務造假”，其履職盡責能力受到嚴重質疑。
目前，貴州百靈股票已於12月22日停牌一天，23日複牌後將被實施其他風險警示，股票簡稱變更為“ST百靈”，漲跌幅限製收窄至5%。受損投資者已開始組織維權，有律師表示，在2020年4月30日至2024年11月8日期間買入、並在2024年11月9日之後賣出或仍持有貴州百靈股票的投資者，有望獲得賠償。截至12月19日收盤，貴州百靈股價報5.63元，總市值約79億元，較巔峰時期已大幅縮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