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十幾萬人的大公司正在自我刷新。
作者丨趙曉曉
編輯丨關雎
蔡崇信還是那一身行頭出現在公眾麵前，一件襯衫，搭配一件深藍色西裝，跟他背後屏幕上的形象照非常貼合。
為期4天的BEYOND Expo活動，蔡崇信的訪談被安排在最後一天的下午4時至6時，後來具體到下午4時到4時30分。等閉幕式開始後，才知道前1個半小時是項目路演，最後半小時是蔡崇信的訪談。
還是有不少人為此調整了回程時間，或者直接買了後一天的回程票。活動最後一天，創業邦在現場幾次聽到關於蔡崇信演講和時間的討論，大家都想知道他會聊什麽，或者關於阿裏的更多信息。
半個小時的訪談裏，蔡崇信聊到了阿裏為什麽能成功、當下關稅局勢、AI和雲等，還聊到了他的籃球事業，以及對年輕人的建議。
蔡崇信現在是阿裏的董事會主席，2023年6月，他回到阿裏，接替張勇，集團重新進入“創始人驅動”狀態。在此之前，蔡崇信已經在逐漸淡出公司。原本，阿裏給蔡崇信的職務頭銜是執行董事長，在蔡崇信的強烈要求下改為董事長。
“執行不應該是我的頭銜。”蔡崇信說。他認為權力要下放，CEO才是公司的運營。蔡崇信給自己的定位是，“參與者和一切資源的支持者。”
過去5年，阿裏遇到了很多大的挑戰，監管審查、地緣政治、螞蟻集團停止上市、行業競爭、增長放緩。“現在阿裏已經重回正軌了。”蔡崇信在訪談時說，但他認為國際化上的阿裏還不是很完美。
蔡崇信說，阿裏未來專注在兩件事，電商和雲計算，“最令人興奮的就是AI。”這也是阿裏的強項，有經驗、有技術、有產品。蔡崇信說，阿裏雲讓他很自豪，他希望AI能滲透到各個業務層麵。
現在，阿裏進入重新創業階段。
先穩住基本盤
蔡崇信回歸後，做的第一件事是精簡公司業務，把阿裏剛拆分出來的六個不同的業務單元，精簡為電商和雲計算兩個核心業務。他要讓公司回歸創業心態。
簡化業務能讓決策流程變簡單，大公司業務繁多，行動慢，決策結構複雜，一個決定，像阿裏這樣的大公司要10天才能有反饋，初創公司10分鍾就能搞定。“阿裏人頭腦中需要有一個簡單的結構，才能更快行動。”蔡崇信說，
執行任務的是同年9月接任CEO的吳泳銘。上任後的第一次全員溝通，吳泳銘明確了阿裏以“用戶為先、AI驅動”的戰略。
蔡崇信和吳泳銘都是阿裏元老級人物。蔡崇信的故事更為人所熟知，他最初是代表瑞典投資機構Investor AB考察馬雲的項目，最後被馬雲12人小團隊的創業精神打動，放棄年薪70萬美元工作，在1999年以月薪500元加入初創的阿裏，成為聯合創始人兼CFO。
此後的二十多年裏，蔡崇信主導了阿裏的多輪融資，包括最早期高盛、軟銀的兩筆大額投資，幫阿裏渡過了最難的兩年。後來又兩次主導了阿裏的上市。
吳泳銘早蔡崇信兩年加入阿裏，比蔡崇信小11歲。1997年，阿裏巴巴成立前一年，吳泳銘就追隨馬雲創業，也是阿裏合夥人裏少數管過產品、技術、運營的人，2015年淡出管理層後，他繼續擔任了馬雲的特別助理。
2023年6月，蔡崇信接替張勇再次走向台前，3個月後，阿裏宣布吳泳銘擔任阿裏巴巴集團CEO，同時兼任淘天集團董事長、阿裏雲董事長與CEO。在這之前，吳泳銘的身份還是一名投資人。
蔡崇信不認同英國製度下的董事會執行主席和CEO的分工。這次回歸，蔡崇信的頭銜是阿裏的董事會主席。“原因是，誰才是真正負責運營公司的。在阿裏，CEO負責公司運營，我在資源分配上支持CEO。”蔡崇信說。“要敢於放手，不要妨礙他人工作。”
他在訪談中舉例曾經操盤收購的土耳其電商平台Trendyol，“我們保留了整個管理團隊，隻對平台進行了技術改造，但業務執行是當地團隊。”
吳泳銘接管淘天後卷過低價，資源向消費者端完全傾斜，最後又回到了商家端，從流量、運營自主權上向商家傾斜，試圖跳出低價戰爭。吳泳銘說，阿裏應該堅持“萬能的淘寶”的市場定位，成為更好的自己，而不是變成競爭對手的樣子。
過去一年，淘寶嚐試了很多新業務，國際上，淘寶先是推出“大服飾全球包郵計劃”，隨後又在日本上線了日版的TAO。國內業務層麵上，淘寶打通了微信支付、京東物流，本質上是幫核心電商和別的業務脫鉤，有機會尋求最廣泛的合作夥伴。
到去年11月底，吳泳銘宣布阿裏成立電商事業群，整合國內外電商業務，包括淘天集團、國際數字商業集團，由蔣凡擔任CEO。
這是吳泳銘上任一年後的第一個大動作。他在全員郵件裏提到，電商進入了新時代，阿裏要提升全球化的供應鏈和消費者服務能力。
蔣凡上任後的第一件大事是通過扶持優質品牌和商家來做增長。他親自去拜訪了很多品牌創始人，了解他們的不滿和建議後，在服飾、美妝、運動戶外三大核心行業推出了一係列激勵政策。
2019年之前，蔣凡一直是淘寶、天貓的總裁，在2022年1月卸任，轉而負責國際數字商業板塊，包括管理兩個國內跨境業務速賣通和國際站，4個海外本土業務——東南亞的Lazada、西班牙電商平台Miravia、土耳其電商Trendyol、南亞電商平台Daraz。
淘寶、天貓是阿裏最核心的業務，二者貢獻了阿裏電商（淘天和國際數字商業）近八成的收入。海外電商是增速最快的，蔣凡帶領的國際數字商業板塊營收連續兩年保持20%以上的增長。淘天和國際數字商業兩塊業務合計占阿裏總營收的近60%。
最令人興奮的AI和自豪的雲計算
梳理阿裏的AI產品，主要有以下三種：底層的雲計算、模型層的通義千問、應用層的誇克和釘釘。蔡崇信在訪談中提到，雲計算是讓他最自豪的，“我們有偉大的技術和產品。”
阿裏雲成立於2009年，是國內最早成立的雲服務商，它的起點是阿裏巴巴替代成本不斷擴大的IT設施，但這一模式在當時備受質疑，被定性為“國內沒有市場。”現在阿裏雲計算規模位列亞洲第一、全球第四，是全球前五名的雲計算廠商中唯一一家非美國公司。
雲計算的成功，讓阿裏掌握了AI新時代最確定的商業模式，也為大模型提供了充足的算力。吳泳銘說，“如果AI是未來最大的商品，那雲計算網絡就是現在的電網。”
2023年上線的通義千問，就是在阿裏雲的算力基礎上誕生的一款大語言模型，其核心開源模型係列為Qwen，下載量在全球僅次於Meta的Llama，同時也是衍生模型數量最多的開源模型。
就在4月底，通義千問最新一代基礎模型Qwen3發布，並開源8個版本，這是中國也是全球首個開源的混合推理模型，即在同一個模型中融合了“推理”和“非推理”模式，能像人那樣根據不同問題選擇“快、慢思考”。
阿裏內部給通義千問定位，全世界最好、最全、使用最廣泛的開源模型。
從技術發展規律來說，沒有前期積累不可能一蹴而就。早在2014年，阿裏就成立了iDST（阿裏數據科學與技術研究院），2017年成立達摩院做AI前沿研究。2019年開始做多模態MoE（混合專家模型）模型。
這也是蔡崇信提到的阿裏有技術有產品的背景。
誇克和釘釘，一個to C，一個to B，阿裏不做取舍，兩個都要。4月初，在離開阿裏4年後，釘釘創始人陳航回歸阿裏。吳泳銘說過，釘釘會是阿裏麵向企業端最重要的AI應用資產，它麵對的是中國最廣泛的中小企業數字化、智能化需求。
誇克算是阿裏最早的AI產品，在2016年上線，是一款智能搜索產品。今年3月中旬，阿裏推出AI旗艦應用新誇克，產品形態從之前的“超級搜索框”升級為“AI超級框”，但現在它的主要需求還是在搜索上，內部對它的規劃是，能滿足生活場景更多滿足用戶的需求，比如旅行規劃、消費決策、健康顧問等。
創業邦了解到，阿裏在AI上的動作還包括對外投資和舊城改造。前者包括投資了大模型公司MiniMax、月之暗麵、智譜AI、百川智能、零一萬物。
舊城改造是阿裏利用AI來優化原有業務，比如電商和生活服務。過去一年，阿裏集團的各個業務中，阿裏海外是除了阿裏雲之外，AI動作最活躍的板塊。
2023年初，阿裏國際數字商業集團在剛獨立時就設立了AI Business，用AI幫中小企業解決語言、圖片、合規等問題。淘天在2024年底成立搜推智能產品事業部，目前已經訓練出了大模型“星辰”。1688也開始大力招募自己的AI團隊。
Lazada和1688的技術團隊也在內部探索其廣告和搜索的AI產品，今年5月，Lazada在東南亞推出AI聊天機器人，兩個月後，Lazada又推出兩款用於營銷和ROI預測的AI工具。
“長期來看，AI對電商的變革會非常巨大。”BEYOND Expo活動上，一位跨境電商服務商說，“所謂變革是AI可以幫助提效。”
訪談中，蔡崇信提到，阿裏正全力投入和擁抱AI，“我在阿裏待了26年，這家十幾萬人的大公司正在自我刷新。”
“電商+AI”時代，阿裏的未來
在澳門官也街，有一家小吃店，門口正上方有一行很大的字：“距離百年老店還差九十幾年。”阿裏官網上，願景裏的一句話是“追求成為一家活102年的好公司。”
過去的5年，阿裏學會了保持韌性，“多活一天，我們就有機會反擊。”蔡崇信說，這是阿裏能成功的原因是，“隻堅持做一件事。”
2025財年第四季度財報裏，新成立的電商事業群（國內外零售及批發業務）共計營收約1350億元，占總營收2366億的一半以上，阿裏雲營收為301.27億元，增長了18%，是三年以來的最快增速。
這意味著，阿裏“用戶為先、AI驅動”的戰略有了成效。之前關於“誰才是第一客戶”這個問題，阿裏內部從2021年就開始討論，但直到去年4月，蔡崇信才真正回答清楚這一問題，“真正的客戶是購物的用戶。”
今年年初，蔣凡設定淘天今年的目標是繼續扶持優質品牌和商家來做增長，另外加速推動淘寶出海。截至現在，淘寶的“全球包郵計劃”擴容至12個國家和地區，新市場擴張至哈薩克斯坦、蒙古國，這兩個國家都是首次加入淘寶包郵區。
國際數字板塊上，創業邦根據過去一年阿裏在海外電商的一係列動作，推測會在速賣通這個平台上發力，這是阿裏國際數字板塊營收增長的主要動力。
過去一年，速賣通主要聚焦在兩個業務端，一是拓展美國以外的新市場，另外一個是推動品牌百億補貼，這是速賣通的一號工程。創業邦了解到，宇樹科技、安克的機器人都已經加入了該計劃。
一位電商行業人士形容，“幾個跨境平台裏，速賣通的動作是真多。”
眼下阿裏國際數字商業板塊要解決的大問題是，如何盡快實現盈利。根據2025財年第一季度財報，該業務板塊經調整EBITA為-35.74億元，較上年同期的-40.85億元有所收窄，但仍在虧損。
蔡崇信在訪談中提到，在業務國際化上，阿裏做的並不完美，“我們在一些國家取得了成功，在另一些國家遭遇了很大的失敗。”
在AI上的計劃更清晰，今年2月底，吳泳銘宣布未來三年將投入超3800億元用來建設雲和AI硬件基礎設施，這個數字超過阿裏過去十年在該領域的投資總和。
有媒體報道，阿裏是目前中國互聯網公司裏，在AI上投入最堅決、布局最全、也是最先賺到錢的。通義大模型位列全球第一梯隊，阿裏也是開源最早、最完整的大公司。
如高盛報告所指：“阿裏已構建從基礎設施到商業變現的AI飛輪，其投入決心與落地效率重新定義了中國AI競爭格局。”蘋果選擇通義的Qwen作為其在中國的大模型合作夥伴，或許也是好的案例。
蔡崇信的目標是，阿裏的AI要滲透到各個方麵，“既麵向客戶，也麵向內部。”
目前阿裏80%以上的收入來自中國，也意味著海外的增長機會更多。阿裏現在要先適應貿易戰這個幹擾性的因素。“溝通和理解是最重要的，如果你隻是坐在那裏，什麽也做不了。”蔡崇信說。
訪談中，蔡崇信說阿裏已經回到正軌上，並逐漸聚焦電商和AI，這是兩個最重要的趨勢，如果細分析，全球都在圍繞這兩個領域做增長。
在這兩個領域裏，阿裏幾乎是最適合拿出來做案例分析的。比如BEYOND Expo大會上，開幕式是阿裏雲，閉幕是阿裏的電商。未來怎樣還不確定，但重新回到二次創業狀態的阿裏，大概不會讓自己掉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