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倫·巴菲特（Warren Buffett）在決定收購一家企業之前，從未聽說過後來成為他最欣賞的CEO之一的人。
20年前的某一天，伯克希爾·哈撒韋（BerkshireHathaway）的掌門人正在內布拉斯加州奧馬哈的辦公室裏，突然收到了一封兩頁紙的傳真。
這封傳真毫無預兆地向他推介了一筆新交易：一家名為森林河（Forest River）的房車（RV）製造商。當時，巴菲特對房車行業一無所知，自然也不知道皮特·利格爾（Pete Liegl）這個名字。
他更不知道，自己即將與“房車行業拉什莫爾山上的喬治·華盛頓”打交道——一位朋友如此形容利格爾的地位。
然而，這位世界上最著名的投資人很喜歡傳真裏的內容，尤其是利格爾直接給出了報價：8億美元。巴菲特做了一些基本的盡職調查，第二天便提出了收購要約。一周後，利格爾來到奧馬哈，兩人會談了20分鍾，便握手達成交易。
“賣掉我的公司比更新我的駕照還容易。”利格爾當時笑道。
自那以後，伯克希爾一直持有森林河——盡管巴菲特自己承認，大多數股東可能都不知道伯克希爾擁有這家公司。
至少在上周末之前是這樣。巴菲特在他最新的年度股東信中，用大篇幅回憶了不久前去世的利格爾，這位房車界的傳奇人物享年80歲。
這些年來，巴菲特一直稱讚利格爾是“一位非凡的企業家”，“經營著一家出色的公司”。這一次，他進一步評價利格爾：“他可能對大多數伯克希爾股東來說是個陌生的名字，但他為他們的財富總額貢獻了數十億美元。”
對利格爾來說，巴菲特的最高評價或許是：伯克希爾持有森林河已達20年，而巴菲特自己從未踏足過這家公司的辦公室。
從車庫到行業巨頭
1996年，利格爾創辦了森林河，並在2005年將其出售。此後，他繼續掌管公司，直到去世。如今，這家企業已成長為美國領先的房車製造商之一。
在伯克希爾內部，森林河屬於消費品部門，與生產運動鞋、內衣以及網紅玩偶Squishmallows的公司並列。而這個房車公司如今的年收入已達到約60億美元——大致相當於法拉利（Ferrari）每年的營收。
雖然利格爾在房車行業之外鮮為人知，但在這個圈子裏，他是絕對的傳奇人物。
即便已賺得盆滿缽滿，成為行業泰鬥，他依然親力親為，緊貼市場。他每周工作七天，日程是他自稱的“半天班”：早上7點到晚上7點。即便度假，他也會順道拜訪房車經銷商。有人問他成功的秘訣，他總是用同一句看似簡單的回答來解釋：
“最好的產品，最優的價格，這就是一切。”
他在接受行業雜誌《RV商業》（RV Business）采訪時表示：“無論是什麽產品，這個原則都適用。”
這個理念不僅適用於房車、露營車、拖掛式房車、五輪拖車、大巴和浮筒船，甚至適用於任何行業。
“比商學院更重要的MBA”
如果你問布拉德·格斯特納（Brad Gerstner），他一定會認同這一點。
在成為矽穀知名科技投資人、與全球最有價值企業的CEO們打交道之前，格斯特納隻是印第安納州埃爾克哈特（Elkhart, Ind.）的一個普通少年——這個城市是公認的“房車之都”。他的第一份工作之一，就是在利格爾手下打工。
這段經曆對他的影響如此之深，以至於他把自己從哈佛商學院（Harvard Business School）獲得的學位稱為“第二次商業教育”。
“在我高中畢業之前，我就已經從皮特那裏拿到了一張MBA學位。”格斯特納說。他如今是管理著90億美元資產的投資公司Altimeter Capital的創始人。
利格爾教給他的，遠不是課堂上能學到的東西。他甚至是從垃圾桶裏學到的。
當利格爾懷疑自己在垃圾清運上花了冤枉錢，他讓格斯特納爬進垃圾桶，測量內部的體積，計算垃圾的立方英尺數。掌握了數據後，利格爾重新談判，削減了這筆開支，避免了“字麵意義上的浪費”。
他深知精打細算、務實節儉的價值。當他請房車經銷商吃飯，選擇的總是埃爾克哈特那些不起眼的小餐館。
“你絕對不會想到，坐在你對麵的就是一位‘行業之王’。”賈勒德·麥基（Jarrod McGhee）說。他是Fun Town RV經銷商的老板。
在房車行業，有一個“公開的秘密”：並非所有從業者都真的熱愛房車。但利格爾絕對是個例外。他一直熱衷於房車旅行——甚至帶家人去迪士尼世界，也要自駕17小時。
如果他開公司房車去度假，他甚至不讓妻子和女兒用車上的浴室或淋浴——畢竟，這輛房車他還打算賣掉呢。
一個沒有電腦的CEO
利格爾並不是那種24小時回複郵件的CEO。事實上，他根本不用電腦。他隻會在助理打印出郵件後，手寫回複，然後讓助理再輸入發回去。
但他的勤奮刻在骨子裏。從小，他就培養了驚人的工作習慣。幼年時，他曾患上嚴重的脊髓膜炎，病情危急到神父為他做了臨終禱告。但他奇跡般地活了下來。6歲時，他開始向鄰居賣雞蛋。
後來，他在北密歇根大學（Northern MichiganUniversity）學習會計，並在西密歇根大學（Western Michigan University）拿到了MBA。最終，他進入銷售行業，進入房車領域。
為什麽巴菲特願意豪擲8億美元？
事實上，巴菲特向來隻收購符合六大標準的企業，其中包括：現有管理團隊（“我們無法提供管理”）、合理的報價（“我們不想浪費時間”）以及簡單易懂的業務（“如果技術太複雜，我們就搞不懂”）。
這個篩選標準簡單到巴菲特可以承諾快速回應——通常不超過五分鍾。而他看著森林河，僅用了這麽點時間，就確信它是完美的收購對象。
“皮特和伯克希爾是天作之合。”巴菲特曾寫道。
利格爾也這麽認為。他出售公司，是為了確保長期穩定，但他不會隨便找個買家。在被私募資本“坑”過之後，他希望能在出售後仍保持對公司的控製權。因此，他特意找上了巴菲特，因為他欣賞伯克希爾的管理方式——收購後不插手幹預。
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是明智的。2005年賣出公司後，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房車行業遭受重創。但在伯克希爾的庇護下，森林河不僅挺了過來，還趁機吞並了競爭對手，擴大了市場份額。
巴菲特對利格爾的最後一次致敬，出現在今年的年度信中。他回憶道，談到薪資時，利格爾堅持自己的工資不能比巴菲特高，於是隻要了10萬美元年薪加績效獎金。
交易完成後，他們一起去“快樂穀”（Happy Hollow）鄉村俱樂部慶祝，利格爾舉杯暢飲百威淡啤，巴菲特則照舊點了芝士漢堡和可樂。
隨後，巴菲特親自送他們去機場，讓他們踏上歸途，駛向更廣闊的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