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黃仁勳在東京舉辦了英偉達AI峰會，與軟銀CEO孫正義進行了一場真誠的對話。
黃仁勳開玩笑說：“你們可能不知道，在曾經的某個時刻，孫正義是英偉達最大的股東。”而在前不久，孫正義在接受采訪時說：“很後悔賣掉英偉達股票”。
在台上，孫正義尷尬地抱著黃仁勳，做抱頭痛哭狀，你可以想象，孫正義的心裏是多麽苦澀，俗話說得好“踏空比虧損更難受”。孫正義一度持有英偉達近5%的股份，卻在2019年清盤退出，有網友統計，這讓軟銀至少錯失了1500億美元（1萬億人民幣）的收益，成為孫正義曆史上最遺憾的一筆投資。截至2024年11月20日，英偉達已經成為全球市值最高的公司，市值達到3.58萬億美元，超越了微軟和蘋果。
在後續的對話中，黃仁勳繼續開了這個玩笑——“你能想象嗎，如果今天，你是英偉達最大的股東……（笑）” 孫正義又一次“掩麵痛哭”。
自2019年孫正義賣出英偉達以來，英偉達上漲了4000%
當然，偉大都是熬過來的，英偉達也並非一帆風順，黃仁勳也經曆過至暗時刻。今年初，英偉達CEO黃仁勳回到了他的母校斯坦福大學，參加了斯坦福商學院View From The Top活動，進行了一次真誠的對話。
席間，黃仁勳談到了他如何創立英偉達、如何獲得資金、如何為英偉達打造第一個殺手級應用、決定哪些市場值得探索、如何設計正確的組織結構，以及他對AI革命的看法。
特別是，黃仁勳還談到了他如何度過人生的至暗時刻——如何找到信念、帶領公司度過最艱難的日子。英偉達在金融危機期間，損失了80%的市值，但最終在黃仁勳的帶領下，仍然堅持了下去。黃仁勳在一次公司會議上，討論了公司股價下跌80%的情況，他認為需要麵對並做出解釋，這很重要，雖然他並不確定這種情況會持續多久或有多糟糕。盡管員工可能有各種想法，但英偉達的核心團隊沒有人離開，他們都是天才，包括業務團隊、營銷團隊、銷售團隊、工程團隊和研究團隊。
主持人Shantam Jain：你的這些選擇取得了巨大的回報。但在金融危機期間，華爾街不相信你押注的機器學習。公司市值蒸發80%，你帶領公司經曆了非常艱難的時期。在那種情況下，你是如何掌控局勢、讓員工專注目標？
黃仁勳：我在那段時間的反應和過去一周（股價大漲）的反應完全一樣。之前你問我本周的事我的反應沒有任何變化。本周與上周、或前一周毫無不同。當然，股價跌了80%確實有點難堪。你隻想穿一件「不是我的錯」的 T 恤出門。更糟的是你不想起床，不想出門。這些都很真實，但隨後你還是得投入工作。
我在同一時間醒來，用同樣的方式規劃我的一天。我回歸初心：我相信什麽？你必須始終牢記核心，你相信什麽？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麽？一項項確認。這樣做有幫助。家人愛我嗎？是的，很好。你就得逐條確認。再回到你的工作核心，繼續工作。然後每一次對話都回到工作核心，讓公司的注意力集中在核心上。你堅信嗎？有什麽東西改變了嗎？股價變了但還有其他東西變了嗎？物理定律變了？萬有引力變了？那些促使我們做出決定的事情，那些假設、那些信念有變化嗎？
因為如果這些東西變了，那一切都得變。但如果它們不變，你也什麽都不需要改變。繼續走下去，這就是堅持的辦法。
說回日本AI峰會。自2019年清倉英偉達，短短5年，滄海桑田。“想起那些我錯過的事情，真是令人沮喪，我好後悔賣掉英偉達股票。”孫正義追悔莫及：“錯過了一條大魚”。
下麵，我們放上這次對話的速記，黃仁勳充當了提問者的角色，向孫正義提出了很多議題，還提到了孫正義曾經幾次想嚐試買下英偉達的往事。以下為黃仁勳對話孫正義的主要內容：
黃仁勳：讓我告訴大家一些事情。我不知道你們是否知道，我在技術行業已經工作了很長時間，經曆了從 PC 革命到互聯網，再到雲計算、移動雲，直到如今的人工智能。回顧這些曆程，我可以說，孫正義先生是唯一一位在每一個時代都選對了贏家並與之合作的企業家。是孫正義將比爾·蓋茨帶到了日本，也是他將楊致遠帶到了日本，更是他推動了中國的雲產業，讓阿裏巴巴在中國崛起。此外，孫正義還將史蒂夫·喬布斯和 iPhone 引入了日本。很多人可能不知道，曾經在某個時候，孫正義是 NVIDIA 的最大股東。
孫正義：哎（笑）。
黃仁勳：沒關係，我們可以一起回憶那個時刻。
黃仁勳：（邀請孫正義坐下）你怎麽做到的呢？你是如何選出這些創新者——每一場技術革命的引領者？
孫正義：嗯，我覺得我隻是很幸運。我生在一個合適的時代，遇到了像你這樣偉大的企業家。這不僅是工作，更是一種激情，是夢想。也是一種直覺，能夠感知到誰是真正的先驅者，誰是真正的創新者。我真的覺得自己很幸運。我們擁有同樣的遠見，就像狼能夠聞到同類的氣味一樣。我想我們彼此間也有這樣的感應。
黃仁勳：（笑）我不太喜歡這種心理形象！不過，孫先生，當你回顧曆史上的這些轉折點和技術革命時，你認為這一次有何不同？與之前的革命相比，這場人工智能革命給你的感覺是什麽？
孫正義：嗯，我必須說，這是我經曆過的最令人興奮、最有活力的前沿。這一波浪潮的影響是百倍、千倍的增長。我完全有這樣的感覺。從數學或工業的角度來看，雖然人工智能本質上是軟件，但它卻是一種完全不同類型的軟件。你和我之前參與的軟件行業，是一個工具行業。過去的軟件是人類使用的工具，而這種新型的軟件——神經網絡，特別是大型語言模型、代理和機器人，不再僅僅是工具，而是具備了“技能”。它們可以執行特定任務，真正地完成工作。
這一行業的規模不僅僅是一個萬億美元的市場，而是一個百億億美元的市場。這也就是為什麽我們意識到，這並不是IT 行業的轉型，而是每一個行業的轉型，所以它如此重要。人類與其他物種的區別在於我們擁有超級大腦。正是因為腦力，人類才有如此強大的能力。如果隻看肌肉的話，獅子和大象的力量遠勝於人類，但我們擁有更聰明的大腦。今天 GDP 的每一項活動幾乎都基於人類的大腦活動。因此，我認為每個行業都會受到這場 AI 革命的影響。
黃仁勳：是的，確實如此。而且，傳統工業基於物質和原子的流動，因此它的規模是有限的——因為你可以移動的物質是有重量的，物理上的移動也是有限的。但 AI 行業則不同，AI 屬於電子領域，它受量子力學的控製，理論上是可以無限擴展的。而智能的價值遠遠超過了物質的移動。AI 能夠實現思維鏈和推理，這實在是太神奇了。
孫正義：黃先生，我們今天共同宣布的一項重要舉措就是構建日本的人工智能網格。這個 AI 網格將包含用於開發 AI 模型的“AI 工廠”，還會有 AI-RAN（AI 無線接入網絡）來在日本各地分發 AI 模型。我們共同開發的 AI 工廠和 AI-RAN 的架構確實是革命性的，全球沒有類似的係統，日本將成為首個實現這一技術的國家。
黃仁勳：其他電信公司將不得不跟隨這一潮流。我想問你一些問題：首先，軟銀計劃如何使用這個 AI 網格？你認為這個 AI 網格將如何徹底改變日本的 AI 發展？
孫正義：正如你剛才提到的，我們的手機信號塔以前隻能傳輸用於電信和互聯網的比特信息。然而，現在隨著這個智能網絡的構建，它將成為日本智能基礎設施的“大腦”。這是非常了不起的。
黃仁勳：是的，你可以將這個 AI 網格應用於 LINE、Yahoo Japan、PayPay 等軟銀的子公司，從而為消費者提供更有趣、更實用的服務。
孫正義：沒錯，但我最興奮的是，這個平台將為研究人員、學生和初創公司提供資源，幫助他們在日本蓬勃發展。在你的支持下，我們正在創建日本最大的 AI 數據中心。我和宮川先生討論過，我們應該讓許多研究人員和學生使用這個平台，同時我們還在考慮提供補貼，以便初創公司有更好的機會使用計算資源。
黃仁勳：基礎設施建設的確非常資本密集。你在日本進行了巨大的投入。
孫正義：我們以前也談過這個話題。在很多方麵，日本在機械電子時代是世界領先的。在那次工業革命中，機械技術與電子技術的融合推動了日本的創新。事實上，甚至在消費電子領域，那個時代的日本確實領先於世界。但是，當 IT 行業和軟件產業興起時，日本出現了一些失誤。我認為在過去的三十年裏，隨著西方和中國的軟件行業蓬勃發展，日本本可以更積極一些。在那些日子裏，甚至某種程度上在今天，日本的大企業、媒體、那些大塊頭們總是提到“Monozukuri”，也就是“製造實物”的意思。他們認為物理產品才有真正的價值和意義，而軟件隻是虛擬的東西，無法體現價值。這種心態在日本持續了很多年，這讓年輕的創業者和年輕一代感到失落，尤其是在互聯網泡沫破裂之後。那時，大家都在批評這個行業，我本人也受到了很多批評。這種環境讓年輕人感到沮喪，仿佛是一種懲罰。
我認為，我們必須借助機器人技術和AI 的到來重新點燃這種熱情。就像你所說的，將 AI 智能融入機器人。日本的“鐵臂阿童木”——我最喜歡的動畫角色之一，不僅有強大的“肌肉”，還需要有“智能”，這樣機器人才能像朋友一樣充滿熱情，與人交流。我認為，這種前沿的挑戰在這裏是非常必要的。
黃仁勳：我認為軟件時代已經到來。而好消息是，這是一個新時代的開始，一次重置的機會。
孫正義：重置按鈕已經按下了。
黃仁勳：沒錯。這一切都在重置，整個技術堆棧也在重置，因為上一代的公司在新一代中表現不佳。因此，一個全新的堆棧和機會出現了，日本必須抓住這個時機。
孫正義：人工智能與傳統軟件不同，AI 需要數據和領域專業知識。如果你是藝術家、遊戲開發者或者藥物研究員，你就擁有領域的專業知識。你可以利用這些專業知識描述數據，用這些數據來訓練 AI 模型，從而讓模型成為你的專屬 AI。幸運的是，日本政府至少沒有試圖壓製這場 AI 革命。其他一些國家在這方麵過於保護，對 AI 的監管有些過激。而在日本，我們很幸運，至少政府沒有試圖壓製這次變革。
這是一次重置的機會，是迎頭趕上的時刻，不能錯過。要成為AI 革命的一部分，需要抓住時機，還需要基礎設施。這類機器學習軟件需要大量的芯片和硬件支持。
黃仁勳：是的，謝謝你。沒有基礎設施，就不可能創造 AI。
孫正義：完全同意。這也是軟銀致力於在日本構建 AI 網格的原因。我們會催化這個過程，為這裏已有的活動加上“渦輪增壓器”。
黃仁勳：以身作則，我們希望今天在日本能夠有 350 家初創公司崛起。我們合作的 350 家初創公司來自全球 22,000 家。確實是一個很大的數量。因此，我們必須鼓勵更多年輕的企業家、創新者投入到 AI 領域中。基礎設施即將到來。
孫正義：正如我所說，我和宮川先生在討論，我們計劃在日本建立最大的 AI 數據中心。我們將推出很多鼓勵政策，提供算力補貼，讓這些初創公司幾乎可以免費使用資源，來測試他們的新模型和 AI 應用。
黃仁勳：我對此非常高興。那麽，孫先生，你對日本 AI 的未來最感興趣的是什麽？你的願景和夢想是什麽？
孫正義：嗯，正如你所說，我對 AI 機器人充滿熱情，但我也非常看好 AI 醫療解決方案。我認為醫療 AI 一定會到來。此外，我們有很多應用場景，比如 LINE、Yahoo Japan 和 PayPay，我們可以為日本人的生活方式打造很多特定的 AI 代理。這些代理不能隻來自美國，而需要真正了解日本的行為、文化，以及與日本本地數據和 API 的連接。我認為每個人都可以擁有企業級的 AI 代理，也可以有個人 AI 代理。比爾·蓋茨曾經說過，每個人都應該有一台 PC。史蒂夫·喬布斯則說，每個人的手裏應該有一部智能手機。現在我認為我們應該說，每個人都應該擁有一個 AI 代理。這樣，AI 代理可以幫助我們規劃旅行、度假，甚至教育。我們的孫輩們從小就帶著智能設備成長。他們習慣用手指與屏幕互動，即使是靜止的照片，也會去觸摸，希望圖片能放大。而在未來，他們將看到一張照片時直接與之對話，並希望得到回應。
他們將擁有個人代理，就像他們的“第二個身體”，能跟隨他們成長，了解他們的一切——他們的健康狀況，甚至成為他們的導師。從他們還是孩子的時候開始，代理會記住他們讀過的所有東西，記住它所教的一切。它幾乎就像他們的“數字版亞裏士多德”。
黃仁勳：這是數字孿生的概念。我也認為這確實會到來，尤其是擁有本土知識和文化的日本，未來擁有巨大的潛力。
孫正義：而且你知道，世界各國正在逐漸意識到本國的數據和公民的數據包含了本國的知識、文化和智慧。就像國家資源一樣，這些數據屬於這個國家，關係到國家安全。每個國家都應該掌控這些數據，將它們轉化為 AI，為本國公民服務。將數據外包給其他人是沒有意義的，這非常非常重要。這是一個“主權數據中心”的概念。每個主權國家、每個政府都必須擁有自己的數據中心，將他們的國家安全數據遷移到自己的 AI 數據中心。這已經成為各國必須擁有的基礎設施，每個國家都需要國家安全和數據安全的保障。我認為未來每個國家都會擁有自己的智能。
黃仁勳：每家公司也都會擁有自己的智能，自己的 AI。公司就是智能的代表，這就像把你的大腦交給別人保管一樣。
孫正義：沒錯，我認為世界正在覺醒於這個概念。AI 網格就像國家的道路係統一樣，是一種基礎設施。沒有道路，就不可能有汽車產業。你已經為日本建造了 AI 的“道路”，各種新服務和新公司在此之上可以蓬勃發展。
黃仁勳：是的，我真的非常激動。孫先生，你能想象如果今天你還是 NVIDIA 最大的股東嗎？
孫正義：哦，我的天啊，是的。我們嚐試了三次呢！那時候，我對你說：“黃仁勳，市場不理解 NVIDIA 的價值。你的未來不可思議，但市場暫時還不明白。”他甚至想借錢給我買 NVIDIA 的股票！
黃仁勳：我現在很後悔當時沒有接受。
孫正義：這是個絕佳的主意，對吧？然後我們還討論過合並 ARM，那是第三次嚐試。
黃仁勳：哦，是的，三次。現在，我們將共同創造難以置信的價值。
孫正義：是的，NVIDIA 和 SoftBank 將攜手合作。我對這次合作滿懷希望，特別是我們在日本做的這些事情，這僅僅是個開始。ARM 有許多移動和 IoT、汽車等領域的應用，而你在數據中心和遊戲方麵也有極大優勢。我們可以有很多合作的機會。
黃仁勳：是的，孫正義先生。非常感謝，毫無疑問，你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企業家之一。
孫正義：不，不，不。你才是最偉大的。
黃仁勳：謝謝你，孫正義先生。你可以看到他對 AI 的熱情。我們正在建立的合作關係將把一個 AI 網絡帶到日本的各個角落，從工廠到分布式 AI 終端。在我離開之前，我想歡迎大家參加這次 AI 峰會。我們在這裏有許多會議，許多合作夥伴，我們的目標是與大家合作，將 AI 引入日本並激活這個市場，利用這次技術重置的機會，真正推動變革，為日本創建下一個偉大的公司。日本一直是我的寵兒。你們大多數人可能不知道，如果沒有日本，NVIDIA 今天可能不會在這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