券商行業“金飯碗”的光環似乎正在過去,留給從業人員一個終極問題:轉行還是苦撐?
這些深諳經濟周期之道的金領,正被周期所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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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糟糕的是,一些券商從業者並不掌握選擇的主動權,轉身之後,去向何方尚無定論。那些主動或被動離開券商行業的從業者去了哪裏?他們又過著怎樣的新生活?曾經的“光環”成為了動力還是束縛?
李雲曾是某投行的承做,當項目組沒有了新項目,她也失去了存在的價值。知名985本科、“港三”碩士的她,被告知將在8月底被動離開已經工作數年的投行崗位。
陳蕾曾經是南方某券商的後台員工,一人承擔行政、合規、反洗錢等多項崗位,曾經多年考評優秀的她,在35歲後失去了自己工作9年的崗位。二胎和房貸的重壓之下,她選擇了跨城住家家政謀生。
還有更多的券商從業者,以及其他金融從業者仍在找尋未來的路上,他們有的選擇堅守等待底部周期過去,有的在思考下一站哪裏更有前途。
但大家都達成了某種共識,“金飯碗”的時代已經過去。
房貸的困局
陳蕾從券商離開後,開始了跨城做家政的生活,這對她來說並不容易。已經35+的二胎媽媽沒時間為生活的變動傷春悲秋,她認為自己算是行業內的極端案例。
陳蕾8月8日告訴時代財經,“今天是我跨城做家政的第三天,試用期是七天,七天之後主人家會決定是否留用我,盡管目前很難習慣這樣的生活,像個不斷做事的機器,一件做完還有下一件,但忙碌的同時也被動減少了很多思慮時間。”
陳蕾曾經在南方的一家中小券商工作了接近十年,由於服務的是小型營業部,不僅需要負責合規工作,她還需要兼做行政、財務等崗位,此外相對繁瑣但又很重要的反洗錢專項工作有時也需要承擔。
關於自己離開金融行業,有些超出陳蕾的預期,她提起時仍舊有些激動,“總部對我連續三年的工作表現評價都很好,也簽了無固定期限合同。”由於編製調整,陳蕾所在的一級營業部後台員工超編,因此希望部分員工轉做營銷崗位,由於並非大型營業部的直屬員工,在內部協調時她相對處於劣勢。
為什麽做家政?陳蕾坦言“房貸壓力挺大”。在家休息了三個月之後,陳蕾看著公積金賬戶餘額實在坐不住了,正好看到社交平台上有招住家阿姨的,通過視頻麵試直接換了城市。
“起碼能讓我還上房貸。等房貸還清之後,可能不會繼續做家政了”,她補充道。
“一旦明確目標,就一定會朝著目標努力”,這是陳蕾對自己的評價,“從目前的人生來看,我都做到了。”前幾年她的目標是買房,並且裝修成自己喜歡的樣子,“我現在也做到了,盡管負債,但也不後悔。”
對於現在的工作,陳蕾還沒有適應。她直言,“落差挺大的,在券商的時候除去五險一金,平均工資也過萬,現在肯定沒有這個水平”。但對於未來,陳蕾不太確定,她向時代財經表示,希望這次也能成功。
對於陳蕾新的雇主,她告訴時代財經,“主人家是90後,人挺好的,但變成家人還需要一些時間,目前還挺難融入,畢竟才是第三天。”
失效的學曆
曾經,學曆是進入金融行業是第一道門檻,投行、買方投研、研究所等都是“清北複交”學子就業的優先選擇。但今年,學曆也不好使了。
“市場上優等生的簡曆隨處可見。”一名金融獵頭向時代財經表示,其接觸的候選人中有不少已經離開原來的機構,但他們中的許多人已經不再看金融行業的工作,“想轉行”似乎成為了他們的共同點。
他補充道,這些候選人的還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是高材生,清北、常青藤都是“標配”。
李雲即將離開自己工作了四年的投行。她告訴時代財經,“我也是才被通知的,8月底是離開投行的截止日期,領導找我談話說組裏儲備項目有限,結合公司今年的經營指標可能需要減少一些同事,很不巧我就是那個被裁的人。”
李雲的團隊承諾會按行規賠償,並且給多一個月的緩衝期。她目前在找工作中,但還在思考到底要不要離開金融行業。
2021年“港三”碩士畢業後,李雲一直在某合資券商投行的股權承做崗位任職。當金融行業進入調整期,項目組沒有新項目,她也失去了存在的價值。李雲是團隊裏業務經驗最少的承做崗。她說,“像我這種畢業沒幾年,也還沒有完整上市項目經驗的承做,在投行也沒有什麽不可替代性。如果我是團隊的領導,估計也會選擇優化我這樣的角色。”
運氣也是很重要的一環。剛好在公司這波“降本”的時候,李雲手上沒有合適的項目,上一個項目剛剛結束,新項目還未進組,跟李雲同樣履曆和經驗的同事因為手上有項目,也暫時留了下來,但後續是否會有新變數也很難說。
就算是能簽字的保薦代表人,也人人自危,能否一直拉到項目也是留下的“保命符”。在目前這樣的投行從業環境下,沒有人有十足把握能夠長盛不衰。項目能否成,不僅要看不斷完善的監管指引,還有不同行業的動態調整。
前幾年,李雲參與了華南某地產產業鏈公司的保薦項目。在前期走訪、梳理工作進行得差不多的時候,地產行業基本麵出現急劇變化,企業已經不符合相應的上市規則,項目也就擱淺了。李雲告訴時代財經,“這在投行很常見,我心情也很平靜,但作為比較能夠成功的項目源,說不失落也是不可能的”。
李雲8月底將正式離開其所在的券商投行團隊。她投遞簡曆到一些外資銀行,但目前都沒有反饋,也嚐試投遞了一些企業的投融資崗位,但相對比較滿意的崗位也沒有太多反響,能進入下一輪的也都是自己畢業的時候不會太看的公司。李雲有些感慨,“‘港三’碩士並非加分項,現在企業更看重能否上手即用,而投行的項目經驗在這次重新找工作來看,用處也不算太大。”
“如果都不好找的話,去券商營業部過渡也是可以考慮的,雖然說自己肯定會覺得有些遺憾,但活下去永遠都是最重要的事情”,李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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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的煩惱
暫時逃過優化的券商人也並未覺得鬆一口氣,他們擔心的是,當第一批離開的人都找好了出路,留給他們的機會也就更少了。
“走還是不走,真的很難抉擇,留下也不意味著勝利。很難說減員優化隻有一波,一般第一批走的賠償金都會比較充裕,後麵再優化,可能也很難談到滿意的賠償了”,一名仍舊在職的券商從業人士告訴時代財經。
券商業內人員也經常交流下一站向何處去。一名投行保代告訴時代財經,“如果徹底離開投資銀行,以後也不會再做這個行業了。今年本來到了提級別的時間點,我也沒有跟領導商量。如果後續不做投行,級別也沒有太大用處。”
券商研究所也是本輪金融行業下行周期被波及較嚴重的部門之一。由於公募基金分倉傭金結算規則調整,賣方研究所賴以生存的重要支柱收入被“攔腰截斷”。
“賣方的收入來源可能會在未來幾年裏出現很大變化,相應地,減少人員是第一步”,一名接近研究所的人士對時代財經表示。
數名業內人士向時代財經證實,近期確有不少研究所研究員轉行。年輕的投研人員由於經驗、資曆等原因可能會率先受到“降本”的影響選擇離開,可以觀察到的是近期研究所首席們的變動也加快了,對於更為資深的研究人員來說,待遇、職位、未來發展等都是考慮的因素。
營業部也是券商人員高流轉的崗位之一,明確的業績考核屬性讓不達標的員工會不斷被淘汰,留下適應這個模式及工種的從業人員,對這個崗位的銷售人員來說,客戶資源及轉化效率意味著一切。那些能夠讓客戶變現的從業人員,因為有豐厚的客戶儲備,長期來看具備更強競爭力。
但可以預見的是,在機構決策層製定的“遊戲規則”下,行業周期會顯著影響個人從業者。而新一輪的規則變動或許已經開始。一名券商營業部前端銷售告訴時代財經,“今年的業績提成及定級要求都有新變化,這直接跟收入掛鉤,也有部分客戶資源需要和個人銷售剝離,回歸公司的總池子,在這個遊戲中,機構永遠是權力的中心,我們隻能看目前施行的規則自己是否接受而已。”
在眾多聲音中,時代財經也聽到有投行人士辭職周遊世界,也有放棄一線工作回老家“躲清閑”的券商人。
但無論如何選擇,不同的曆史總是壓著相似的韻腳。幾年以後,或許這些曾經的券商從業者會再次回到行業,或許金融專業的畢業生會聽前輩笑著說起數年前市麵上流行的“金融羞恥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