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來說,奢侈品受到經濟波動的影響會相對較小,核心原因在於客戶群的支付能力是整個消費市場中最強的。但最近,即便是全球最頂級的奢侈品,也遭遇了普遍的市場看衰。
這其中包括了奢侈品公司收入利潤、股價的下滑,也包括了包括機場門店在內的商業實體、地產的業績下滑。
如恒隆地產和太古地產,兩個坐擁許多高檔商業體的地產公司,今年都遭遇了業績問題。
上海恒隆廣場收入業績同比下滑8%,上海港匯恒隆廣場下滑4%,沈陽市府恒隆廣場下滑14%,昆明恒隆廣場下滑1%,武漢恒隆廣場下滑2%;太古地產在內地的6個零售物業中,上半年銷售額同比下降的為5個,其中上海興業太古匯同比銷售下滑19.6%,成都太古裏的銷售額同比減少17.2%。
高檔商業不複繁華,源於奢侈品銷售的風光不再。
瑞銀報告稱,今年以來國內奢侈品銷售額下跌約10%。預期今年下半年至2026年間,奢侈品牌們可能會放緩在中國開設門店的步伐。所以會對高檔的商業體產生業績壓力。
一直以來,奢侈品是消費領域的“精神高地”。靠著強力品牌,奢侈品不斷漲價,向世人展示著吸金的能力。
但如今,在更加理性的消費者麵前,即便是這些大牌也已經收割不動中國市場了。
01 增長失速
各大奢侈品牌的乏力,從它們的半年業績中一覽無遺。
在巴黎奧運會上出盡了風頭LVMH集團7月24日公布了2024年上半年業績,共實現營收416.77億歐元,同比去年同期下滑1%。淨利潤下滑14%至72.67億歐元。除去特殊的2020年,這是LVMH集團近6年以來的首次出現上半年業績下滑。
能取得這樣的成績,中國所在的亞太市場“功不可沒”。
根據地區銷售額來看,今年至今,LV在美國、歐洲和日本均有不同程度的營收增長,然而中國所在的亞太市場銷售額下降已經達到了雙位數,銷售額在全球的占比,相比去年同期的34%下降了4個百分點。跌跌不休的業績,讓世界首富阿諾特成為2024年財富縮水最多的億萬富翁。
再看開雲集團。其最新業績顯示,2024年上半年收入下跌11%至90億歐元,營業利潤下跌42%至16億歐元。尤其是在不包括日本的亞太地區,營收下降最為顯著,同比減少了22%,是全球跌幅最大的市場。
此外,阿瑪尼發表聲明,去年下半年和今年上半年的銷售額出現個位數下跌,亞洲市場趨冷。
即便是持續增長的愛馬仕,2024年上半年在包含中國在內的亞太市場增速僅為5.5%,較一季度的14%明顯放緩。市場份額由49%降低至47%。愛馬仕已經明確指出,中國市場出現疲軟跡象。
類似的情況不光出現在奢侈品身上,許多超高端產品亦是如此。
7月9日,保時捷發布的數據顯示,今年上半年全球銷量15.59萬輛,同比下降7%。其中,在中國市場交付新車2.96萬輛,同比下滑33%。
此外,從進口數據來看,超豪華汽車上半年同比下滑48%。其中,賓利下滑28%,瑪莎拉蒂70%、法拉利30%、阿斯頓50%、邁凱倫92%。
歐洲奢侈品萎靡不振,國產奢侈品也並沒有獨善其身。
以最典型的茅台為例。由於近兩年來白酒行業的結構性調整,曾經國內無往不利的“硬通貨”,如今逐漸開始燙手起來。在今年6月份保利春拍的貴州茅台酒專場上,前14件拍品全部流拍,之後全場成交的拍品中,隻有一款成交價高於最高估價。
甚至要貴過茅台的聽花酒,315之後也幾乎銷聲匿跡。
麵對銷量的失速,奢侈品們屢屢祭出的漲價大招,也在漸漸失靈。
02 漲價失靈
今年7月2日,LV宣布全線漲價,調幅為5%至7%。這已經是LV在最近3年間陸續超過10次漲價。
而同屬LVMH旗下的Dior已經在6月底完成漲價,包括Lady Dior戴妃包、Booktote托特包、Saddle馬鞍包等產品的價格均有不同程度調整,漲幅約3%~9%。
這樣的漲價原本並不在其既定的計劃表之上。在年初的財報會議上,集團高管還曾經表示,決定取消原定的漲價計劃,以維持市場的穩定。
而半年過去,LVMH還是決定要把價格“打上去”,更多還是出於業績上的巨大壓力。過往的經驗告訴奢侈品企業:隻要我漲價足夠多,就能保證業績一直漲。
經濟學家們將這種炫耀性消費的奢侈商品稱為凡勃倫物品,這種物品的主要存在價值是炫耀而不是實際使用。所以,他們的邏輯是:價格越高,凡勃侖物品就越受歡迎。
奢侈品銷售店員的口徑是“我們會一直漲價,你們花錢要趁早”,品牌們也確實是這麽幹的。愛馬仕在今年1月就完成了全產品價格線的上調,全球平均漲幅在8%至9%左右;Gucci調價後部分熱銷款包漲價超千元,漲幅超10%;今年CHANEL全球漲價後,CF經典手袋在中國市場的定價已突破9萬元。
根據要客研究院的統計數據,在過去三年中,頂級奢侈品牌的包袋價格平均上漲了超過32%。
國內企業中,情況最類似的就是白酒企業。2000年以來,茅台飛天的價格幾乎每年都漲,市場價格最高時超過了4000元每瓶。
還有片仔癀,2004年至2020年,片仔癀錠劑一共提價19次。2023年5月,其國內零售價從590元/粒上調到760元/粒,漲幅超22%,一舉刷新曆次提價的漲幅紀錄。
一時漲價可以一時爽,但一直漲價不會一直爽。適度的漲價有吸引潛在消費者的作用,但同時每一次漲價,也會把更多的客戶篩出自己的消費圈層之外。更何況即便是不主動選擇客戶,消費者也在主動選擇是否停留在圈層裏。
國家統計局7月15日發布統計數據顯示,2024年1—6月份,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23.6萬億元,同比增長3.7%。但是諸如化妝品、金銀珠寶類消費持續萎靡,完全跑輸大盤。
今年6月,化妝品類零售總額為405億元,同比下降14.6%,創下今年單月最大跌幅。這也是近10年來,化妝品零售總額首次在6月份出現下滑。上半年化妝品類零售總額為2168億元,較去年同期僅僅微增1%。金銀珠寶類消費6月份也同比下降3.7%,上半年同比僅微增1%。
越來越多的消費者麵對奢侈品的漲價已經是波瀾不驚。“它漲隨它漲,明月照山崗。它升隨它升,我自錢包捂得緊”。靠漲價營造緊迫感的思路,已經不好“忽悠”中國有錢人了。
03 體係鬆動
很長時間以來,奢侈品企業在國人身上掙錢太容易了。
根據貝恩公司最新發布的《2023年中國奢侈品市場報告》顯示,奢侈品時裝、皮具和鞋履等品類在中國內地的價格顯著高於國外的價格。
以中國內地與歐洲市場為例,定價在1萬元以上的奢侈品箱包在兩地市場的價差為20%至25%,定價1萬元以下的入門級奢侈品皮具的價差甚至高達30%至40%,而珠寶高端鞋履在兩地市場的價差在20%至30%,而這些都還沒有把增值稅退稅考慮進去。
甚至還有專門針對中國市場的提價情況偶爾出現。
中國消費者大幅推動了奢侈品公司業績
比如此前LVMH曾在業績發布會上指出,LV的有限提價主要針對皮革製品,為的是縮小全球不同市場的價格差距,最近的四次調價針對的都是中國市場。
而且,近期一直被討論的消費稅改革問題正在被提上日程。一旦這隻錘子落下,奢侈品必將麵對稅賦成本的提升。未來這部分成本壓力,大概率還是會在奢侈品的繼續提價中轉嫁給消費者。
如今,中國人不想再當冤大頭了,雖然還是對奢侈品很感興趣。
中國市場之外,有更加便宜的同類產品銷售,很多人開始恢複了“全球采購”
2023年,中國人在境外的奢侈品消費的占比已經回升到2020年以前的40%左右,遠高於在本土市場消費的25%。
今年,日本地區的奢侈品消費有明顯的增長,其中來自中國的消費者貢獻很大。LVMH在財報中特別指出在日本市場的特殊增長來源於中國遊客的消費。
大量中國消費者赴日購買奢侈品
這樣情況的出現,本身在顯示著中國消費者仍然強大的購買力,也在印證著中國消費者正越來越理性,對品牌溢價的支付意願度降低。
或者說,奢侈品針對中國消費者的定價體係開始出現了鬆動。
據要客研究院發布的《2023中國奢侈品報告》認為,中國的奢侈品消費已進入以品牌性價比、產品性價比和服務性價比為衡量標準的綜合性價比階段。
愛馬仕執行董事長Axel Dumas也認為“中國客戶現在已經非常成熟,他們現在更追求產品的高質量,不是非要購買貼有商標(即大牌)的產品。”
對愛馬仕這樣的奢侈品牌來說,中國消費者的改變並非值得樂觀的事情,但這對中國未來的消費價值觀重塑來說是有益處的。
中國人自古有勤儉節約的價值觀,至今也基本在保持這樣的習慣。“奢侈”二字,在中國古代史、近現代曆史上的漫長時間之內,都是與主流價值觀不匹配的貶義行為。
隻是在近十幾年來,隨著中國經濟的突飛猛進和社會財富的大量聚集,中產階層快速崛起,不少人在基本生活需求滿足之後,傾向於用奢侈消費來彰顯財富,標榜階層。
如今,這個短暫的時代即將要過去了。
04 寫在最後
通常來說,大量的財富花費在品牌溢價上在所難免,這是一個時期內中國消費者所必須經曆的——被歐美企業利用崇拜心理賺走“容易錢”。
這種崇尚奢侈的消費觀念必然會被更加理性、適當的消費觀念所取代。
一方麵是,部分對於奢侈品的功能性有需求的消費者,會逐漸審視自己所購買的這些商品,是否真正幫自己完成了階層、圈層的躍遷。如果沒有,那持續購買的意願自然會大大降低。
另外,奢侈品消費與消費者對於未來預期的信心密切相關。越來越多的中產階層逐步放棄奢侈品,回歸普通商品甚至是白牌商品,實際上反映出了中國社會的中產階層正在重新定義自己的未來,重新調整自己對個人、家庭未來的預期。
相比過去一段時間,中國的中產階層對於經濟社會、個人發展的盲目樂觀乃至於過度亢奮,這顯然是一種觀念上的進步。
以及,更深層次的根源在於,奢侈品本身是一種建立在物質貧乏、稀缺基礎上的特定的社會文化產物。其蘊含的實際內涵,是在物質稀缺的情況下物質反過來定義人,是財富稀缺的情況下財富反過來定義人,是資本稀缺的情況下資本反過來定義人。
這本是一種相當落後的社會分層體係,是經濟不發達時代的產物。既然越來越多的中國人已經脫離了物質匱乏的時期,那麽,以物分人的落後觀念,也將逐步開始退出曆史舞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