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收行業嬗變:回款率不斷下降,“反催收”亂象漸起

來源: 中國經營報 2024-04-19 18:33:30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24916 bytes)

四月春暖,桃李爭妍。

丹錫高速錫林郭勒盟段,兩側泛青的草皮,承接著車輪碾起的塵土。一輛髒舊的豐田漢蘭達飛馳而過,隨後在空闊的四車道上短暫地踩了一腳刹車——那個位置的廣告牌上,曾用黑色粗體寫著張明磊(化名)的信息。

在相當長的時間裏,暴力、恐嚇、跟蹤、騷擾是公眾對於催收行業的固有印象。在一定程度上,這也部分真實地反映了其漫長過往。

催收自古有之,《史記》記載,戰國時期孟嚐君為供養門客在薛邑放債,後因年景不好時,大量利息無法收回,便派人赴薛邑討債。在2000多年後的現代社會裏,催收猶如海浪,聽命於經濟周期,並緊隨金融業的潮起潮落,起伏變幻著。而隨著消費金融的強勢崛起,催收的形式也正在破立重構。

678431條投訴

2012年,張明磊開了一家汽車租賃公司,隨著經營規模的擴大,成了小縣城上“有頭有臉”的“張老板”。

“很多小青年買不起車,但也想開車出去顯擺,租金找我賒著,我這的欠條就越來越多。年紀不大膽子卻大,3000元的租金他敢給我打個2萬元的欠條,不知天高地厚。”張明磊偶然地開始了自己的催收生涯。

很快,張明磊成了這個地級市下屬縣城催收圈子裏的熟人,為自己催收欠款,也為其他人催債。“當時的催收方式確實挺不文明的,又橫又粗暴,找到家去威脅幾句,欠款人怕丟臉,層層加碼,基本都能還上錢。”

“正巧,我還趕上了民間借貸的爆發期,銀行和小貸公司的業務,我都涉及了一些,最誇張的是曾經為了接單子,扛著麻袋去送錢!”張明磊坦言,“接得多,賺得多!”

“那會兒是真賺錢啊。”在張明磊的回憶裏,2017年前後是他催收業務最多的階段,也是回款率最高的時期。曾經帶著兩輛車去堵一個超市老板,堵到人後把人關進倉庫。“這個人我找了一年多才找到,也沒打太重,就是扇了幾個巴掌,最後給他介紹了個高利貸,我這筆業務就結清了。”張明磊說。

縱觀催收及其治理的曆史,自借貸活動產生以來,社會對於債務催收始終存在需求。中國完整保留下來的第一部律典——《唐律疏議·雜律》規定,“諸負債不告官司,而強牽財物,過本契者,坐贓論”。在唐代,對於不按約定償還債務者,如果債權人不“過本契”,即強取的財物不超出債務總額,強行追回債務是不會被追究刑事責任的。

遺憾的是,不良催收引發的社會問題在不同曆史階段普遍存在。隨著民間借貸活動的增加,暴力催收問題逐漸成為社會關注的焦點。

張明磊和他的小弟們也為自己的非法催收行為付出了慘痛的代價。2019年,張明磊因尋釁滋事罪被判有期徒刑一年六個月。現在年過四十的他,關了汽車租賃公司,最近幾年踏實地包了塊地種玉米。“也不願意和別人說我以前是幹催收的,丟人。”

2020年12月26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十一)》由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二十四次會議通過並予以公布,自2021年3月1日起施行。為加強對非法催收債務行為的預防和規製,維護債務人的合法權益及社會秩序穩定,刑法修正案(十一)增設了催收非法債務罪。

張明磊總結自己的催收生涯,暴力催收之所以“惡”,“惡”的是逐利的人心,利字當頭的習氣。

2022年12月,最高人民檢察院發布4件依法懲治涉網絡黑惡犯罪典型案例。其中,南昌赤之頓信息科技有限公司股東湯某甲等人“軟暴力”催收共計1萬餘單,導致20餘名年輕被害人自殺、自殘、抑鬱、退學等惡劣後果,嚴重破壞經濟、社會生活秩序,最終判處湯某甲有期徒刑二十五年。

最高人民檢察院發布的全國檢察機關主要辦案數據顯示,2021年1—9月,全國檢察機關共起訴涉黑惡犯罪13925人,共起訴催收非法債務罪613人;2022年1—9月,共起訴涉黑惡勢力犯罪1658件9139人,共起訴催收非法債務罪428人;2023年1—9月,全國檢察機關共起訴涉黑惡犯罪8300餘人,沒有另外提及催收非法債務罪的具體人數。

在“黑貓投訴”平台中,截至2024年3月20日,《中國經營報》記者通過搜索“催收”關鍵字,檢索出651745條投訴,投訴原因包括惡意騷擾、不良催收、短信威脅、泄露個人信息等;截至3月26日,關於“催收”的投訴數量達到656718條,在不到一周時間,增加了近5000條;截至4月17日,關於“催收”的投訴數量達到678431條,在不到一個月時間,增加了26686條。

可以預見,投訴仍在不斷增加。

回款率不斷下降

從行為模式角度來看,催收是一種高度個別化、分散化的行為。但隨著經濟和社會的快速發展,在“張明磊們”之外,債務催收逐漸呈現出規模化、行業化和專業化趨勢。

2008年的夏天,剛剛大專畢業的劉洋(化名)接到了一個麵試電話,對方告知工作內容是話務員,循著對方給的地址,她幾經周折才找到那棟破舊的、不起眼的寫字樓。“你看過電影《華爾街之狼》裏麵推銷股票的瘋狂場麵嗎?就是那種喧嘩的、烏泱泱的幾十個人或坐或站地在對著電話持續輸出的狀態。”

後來,劉洋經過了一周的入職培訓後,成為了一名真正的催收員,作為山東省某資產管理公司的員工,工作內容是每天拿起電話不停地催收,與逾期債務人進行著一場場心理博弈。

“入職的第一周,我每天可以打200個電話,但是還是一分錢都催不回來,太崩潰了,後來我給自己定了一個15天的最後期限,不行就辭職。”劉洋向資深的催收員請教話術,請教各種問題的回答技巧,休息的時候就聽其他資深催收員的錄音和成功案例,“在還剩最後3天的時候,我催回來了一個‘五手’的逾期,前麵好幾家催收公司都沒催回來的長賬齡逾期,我突然就有幹下去的信心了。隔天早會上,我被安排給大家分享案例,聽到大家的掌聲,我覺得自己還能堅持。”

據記者了解,催收機構多以“資產管理公司”“信用風險管理公司”“信息科技公司”等為名稱,業務範圍包含了債務催收。出於風險隔離、提高效率、轉移成本等考慮,商業銀行和互聯網金融機構一般自己催收短賬齡逾期貸款,較長的賬齡逾期選擇委外催收。

在“天眼查”平台中,記者通過搜索“催收”,可找到9622個涉及相關業務的注冊公司,其中存續企業5569家、注銷企業3309家、吊銷企業581家。在催收行業的增量周期中,以2013年1月1日—2018年12月31日為例,涉及催收業務的注冊公司共6275家,其中存續3435家、注銷2342家。

在催收行業劇烈調整的周期中,“湖南永雄”就像一個重要的音符,雖然目前還無法將其定義為休止符還是終章,但其“讓世界沒有挽不回的誠信”這句宣傳語在催收行業人盡皆知。

2014年,湖南永雄資產管理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湖南永雄”)注冊成立。劉洋說:“這是曾經的行業之巔,我們這些外地的催收公司都去參觀學習過。”

2018年湖南永雄開始全國化經營,在國內開設32家分公司,湖南省內開設12家地市州分公司,業務量爆發式增長。2018年8月,廣州天河法院判決的一起涉及侵犯公民個人信息940餘萬條的案件中,4名被告人之一的寧某某即為永雄公司催收員。警方從寧某某處查獲公民個人信息8000餘條(主要為公民姓名、聯係電話信息)。

2019年,湖南永雄曾向美國證交會遞交招股說明書,披露其傭金率在35.3%以上。2022年,湖南永雄啟動國內主板上市計劃。2023年4月開始,安徽警方跨省執法,相繼介入湖南永雄衛成公司吉首分公司、集團懷化分公司、湘潭分公司和邵陽分公司調查。

2024年4月17日,湖南永雄在宣布停業的352天後,通過官方公眾號發布了一封公開信,宣布未來將不再從事催收業務,轉型為幫助催收行業及催收企業發展的科技服務型企業。截至發稿前,記者多次致電湖南永雄24小時客服熱線,從未接通,“您撥打的用戶尚未登錄,請稍後再撥。”

中國銀行業協會發布的《中國消費金融公司發展報告2023》顯示,2022年消費金融公司不良貸款總額為185.24億元,較2021年增長23.58%,略高於貸款餘額的增速;行業的平均不良貸款率為2.22%,比2021年的2.1%略有上升。

“催收業務還在不斷增長,但是在合規的重壓下,催收公司的回款率越來越低。”劉洋從2008年進入催收行業以來,見證了諸多催收公司的關停和倒閉,也感受著催收行業在政策變化之中的轉型與陣痛。

與劉洋合作過的幾家頭部消費金融公司,“要求極其嚴格,隻要求電催,招投標時對催收公司的入圍標準必須要有200以上坐席,甚至有一家頭部消金公司的招投標要求是800個席位,且人員必須經過培訓,說白了,合規的催收隻能充當客服,隻能作為一個還款提醒而存在。”至於催收效果,“回收率慘不忍睹。”

在劉洋的記憶裏,“2018年之前,業務量大,軟暴力也被公司默許,回款率高,公司是真的掙錢。但是現在能做到的回款率,大概是巔峰時期的十分之一不到。更有甚者,某家平台一手單,以前的回款率是17%,現在隻有1%。正規的催收公司應甲方的要求,一般隻能做‘電催’,就約等於客服吧。”

當然,消費金融平台對此並非一無所知。“某個平台之前給我們的任務是7%,現在給我們的任務隻有2%,但我們能完成的大概是0.5%左右。”劉洋認為,催收公司麵對的大環境已經發生變化,最直觀的體現就是傭金的斷崖式減少。

“非法手段不敢用,合法手段催不回來。”在劉洋看來,這就是行業現狀。傭金根據賬齡來算,要回來的錢越多,傭金越高。傭金少了催收公司就開源節流,從成本上控製。“整個行業的回收率都在下降,現在的原則就是我合規我就能細水長流,我還能在圈子裏活下去。”近3年來,催收公司的回款率急轉直下,銀行和平台轉而催訴並行。

2024年4月,劉洋開始陸續參加各家銀行及消金公司的“2023年催收委外總結大會暨2024年拓展大會”,會議一般要舉辦一整天,“行業環境在變化,很多銀行和消金公司將減少招投標的催收公司數量,這是艱難時刻。雖然目前對違法或不當催收具體行為的監管,尚不能覆蓋整體性的行業治理,我們會堅持下去等到行業健康發展的那一天。”

“反催收”亂象漸起

“回看一份長長的催收記錄,從前幾任催收員的催記有時候都能窺探到某個地方某個時期的‘瘋狂撈金’後落寞的一地雞毛。”劉洋說,“這麽多年隻遇到過一例特別積極來還款的,是因為他中了彩票。”

多年的催收經曆,劉洋遇到過很多特殊的債務人,有錢不還的老賴、癌症晚期的可憐人、無業的混子,還有她最痛恨的“職業反催收”。

霍華德·馬克斯在《周期》中寫道:市場周期圍繞基本趨勢線或者平均線上下波動,市場走到一個極端之後,總會向中心點回歸或者說均值回歸。但是市場回歸到中心點之後,卻並不會停留,而是繼續衝向另一個相反的極端。

中國銀行業協會發布的 《中國消費金融公司發展報告(2023)》顯示,截至2022年年末,消費金融公司服務客戶達到3.38億人次,同比增長18.4%;貸款餘額8349億元,同比增長17.5%。

眾所周知,中國互聯網的發展自誕生之日起就貼上了“免費”的標簽,網民們習慣了使用免費的工具、享受免費的服務。但20多年過去,隨著新生代網民們消費習慣的改變,互聯網平台流量模式興起,有流量就有投放,流量玩法開始滲入金融,觸及信用。

春花燦爛季,年報披露時。2023年,招聯消費金融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招聯金融”)實現營業收入196.02億元,同比增長約12%;實現淨利潤36億元,同比增長約8.14%。截至2023年年末,招聯金融的總資產達到1764.21億元,較2022年同期增長7.35%。

據記者了解,2020年至2022年及截至2023年6月末,招聯金融的不良貸款率分別為1.78%、1.83%、2.22%及2.31%,逐期攀升。

央行統計的數據顯示,截至2023年年末,銀行卡授信總額為22.66萬億元,同比增長2.35%;信用卡逾期半年未償信貸總額9981.35 億元,占信用卡應償信貸餘額的1.13%。

在劉洋看來,個貸的逾期處置最後都要落實到催收環節。但是催收行業在這春光裏卻體會著“緊箍”持續收緊的焦灼。如今,沉屙宿疾未消,新亂又生。

因貸款逾期無法歸還現象滋生的“反催收”,一般宣稱提供債務歸還服務,收取高額服務費,部分涉嫌構成詐騙犯罪。最高檢多次提醒,廣大群眾應當合理借貸,理性消費,不輕信“幫助逃避還貸”的網絡騙局。以惡意投訴、逃避還債為核心的“職業反催收”成為主要的“黑灰產業”之一,使得正常的催收行為受到幹擾。

在掃黑除惡行動中倒掉的一些催收老板現在幹起了反催收,劉洋把他們都拉黑了。“平台招投標對催收公司要求員工不能有逾期記錄,有案底的更是不予考慮。入了催收這行,轉行並不容易,進不去正規催收公司,但對行業的獎懲非常了解,一些離職的催收員就開始幹起了反催收。”

劉洋說,現在催收都成了高危工作。“我們有些新員工培訓不到位,就容易被惹怒,對方就拿著錄音來訛。具體哪個敏感詞是對應我們幾級的監管紅線他都知道,隻要他拿著這個錄音去監管部門投訴,如果涉及到重大投訴,監管部門追責到金融機構,然後金融機構就會來追責催收公司,輕則罰款,重則停案。”

“今天剛開完某銀行的2024年催收業務拓展大會,罰款金額又提高了。為了一個投訴我們可能要被罰幾十萬,這些反催收專門盯著我們來設套,我們現在的要求不是合規,是特別合規。”

在中國互聯網金融協會發布的最新版《典型司法案例匯編》中,一位當事人試圖通過異常投訴維權手段來逃廢債務。“2021年3月,某銀行信用卡中心客戶李某信用卡逾期後先後發起68次投訴,稱銀行惡意催收導致其母親住院,要求賠償2萬元。經調查確認,致電投訴的非李某本人,而是反催收中介冒充了客戶李某惡意誣陷某銀行信用卡中心,且偽造虛假信息、通話記錄和錄音。該銀行信用卡中心調取了客戶曆史投訴記錄和賠償金額轉賬記錄後,以涉嫌敲詐勒索罪向某市公安局某分局經偵支隊報案。”

“有經驗的反催收不會用自己的賬戶直接收錢,會分很多個微信號,每次以520元、1314元等金額分批轉入。這種訛人的套路,反催收是慣犯。”劉洋憤憤地提起,現在網上到處是反催收的視頻,有的還會拉群收費、賣課賺錢。“反催收的鋪天蓋地隻會誤導年輕人,實際上逾期太久對個人是沒有好處的。”

在B站上,搜索“催收”可以看到1020條相關話題的視頻。在抖音平台上,關於“催收”的視頻最高獲得了8.3萬個讚。

記者隨機打開B站上一位UP主名為“二勇上岸之路”的視頻,標題為“征信會影響什麽?”這位自稱二勇的男士在視頻中侃侃而談:“征信隻是影響你個人貸款,其他的都不影響。逾期之後不用在乎上不上征信,反正這玩意兒也沒啥用。”“這個社會就不應該出現征信好,全部征信壞,就誰都借不了錢了,也就不欠錢了。”這個視頻的播放量為4287。

記者查詢發現,這位UP主自稱全網粉絲20多萬,在B站已經發布了951個視頻,單個視頻的最高播放量為13.3萬,且在多個平台定期發布視頻。雖然一些言論尚存爭議,但“二勇”還是在視頻中勸導消費者“欠債應該還錢”。在其抖音櫥窗中,已售貨物1172件,跟買人數808人,目前還沒有開通直播帶貨。記者在多個平台嚐試聯係UP主本人,但截至記者發稿,尚未收到任何回複。

近期,中國互聯網金融協會組織北京抖音信息服務有限公司和螞蟻科技集團有限公司,聯合處理了一批反催收教學、宣傳虛假金融機構政策等疑似黑灰產的短視頻。

在劉洋看來,近幾年專業代理投訴組織已頗為體係。“前幾年有個臭名昭著的‘川哥商學院’就是黑產組織,頭目網名叫‘卡神一哥’,通過快手、微信登錄網絡平台傳播教唆惡意逃廢債的視頻,慫恿客戶不斷投訴。”

針對此黑產組織,吉林和遼寧警方在2020年6—8月立案受理,涉案人數約150人,涉案金額200餘萬元,2021年6月判處組織頭目王某有期徒刑十一年。

“他們最害人的是冒用金融機構員工名義招攬業務,通過包裝客戶資質的手段從金融機構騙取借款,還誤導客戶獲得借款後惡意拖欠還款。”劉洋認為,這些黑產組織就是利用債務人想要擺脫還款的僥幸心理。

一位中國互聯網金融協會相關業務負責人告訴記者,專業代理訴訟組織按惡劣程度大致分為三類。第一類是“教唆惡意投訴”,在微信群、QQ群上召集投訴人交流經驗,形成群體效益;第二類是“收費代理退息退保”,通過抖音、快手等自媒體平台,鼓動借貸人投訴並向其收取谘詢費用,一旦成功退費還進一步推銷所謂理財業務,涉嫌詐騙;第三類最嚴重,升級惡化為傳銷性質,以“提供退保退費服務”為噱頭,引誘債務人入會,並有完整的會員分銷傭金方案,吸引會員不斷介紹新人入會獲取更高收益。

合規之戰

催收的個別化、分散化越發達,發生違法或不當行為的不確定性就越突出。實踐中,如何高效處理債務、促進債權實現、化解債務糾紛等問題,令相關從業者實施的催收行為易遊走在法律的邊緣。

隨著互聯網金融時代的到來,在中國金融的廣闊版圖上,催收行業再次成為一片野蠻生長的叢林。在合規的天平上,催收行業正在尋找平衡。技術的革新、市場的需求、監管的加強,共同推動著這個行業向前發展。

世事茫茫,山川曆曆,不盡憑闌思。2023年,整個金融業都在深刻感受複雜多變的外部環境和經濟下行帶來的資產端、負債端的壓力,三年疫情的疤痕效應也在緩緩釋放著痛感。

“有一些大的金融機構已經開始使用智能AI的催收係統,這確實可以保證規範用語的使用,但是逾期債務人的溝通意願一定是下降的,因為溝通質量是很低的。”劉洋認為,催收行業仍然依賴催收員與債務人直接溝通的方式,這令催收公司很難保證每位催收員的每次催收行為都會嚴格遵守催收機構的內部規定。

“調結構促轉型”是一個很老的話題,即行業結構和運作模式需要重新調整,以適應時代發展變化的需求。但調結構這件事情知易行難,經常被背負的“增長”KPI取而代之。中國講究未雨綢繆,如今已經到了雨季。

隨著債務催收行業規模的日益擴張,催收機構在個人信息處理上存在的法律風險開始突顯。劉洋認為,催收對聯係方式存在高度依賴,一旦徹底失聯,任何催收行為都無法繼續執行。

需要注意的是,目前我國沒有直接涉及催收行為具體標準的法律規範。針對不良催收,隨著掃黑除惡專項行動及其他一係列社會治理措施的開展,一些涉及不良催收的組織受到整頓,催收行業開始探尋如何在合規的賽道中調整方向,尋找新的生存之道。

我國當代債務催收行業的發展及其治理是在改革開放後經濟和法治建設進程加快的背景下進行的。2005年,原銀監會和財政部聯合印發的《不良金融資產處置盡職指引》將委托第三方追償債務作為四類債權類資產方式之一進行了規定;2009年,原銀監會印發《關於進一步規範信用卡業務的通知》;2010年,原銀監會印發《銀行業金融機構外包風險管理指引》;2011年,原銀監會發布《商業銀行信用卡業務監督管理辦法》;2015年,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於加強金融消費者權益保護工作的指導意見》;2020年,《中國人民銀行金融消費者權益保護實施辦法》出台,為催收行業劃定了紅線,多家大型銀行因催收管理不審慎收到了大額罰單。

近年來,因網絡借貸引發的不良催收事件引發了社會廣泛關注。2018年,中國互聯網金融協會頒布了《互聯網金融逾期債務催收自律公約(試行)》;2021年,中國銀行業協會頒布了《信用卡催收工作指引(試行)》;2024年,國家金融監督管理總局發布《消費金融公司管理辦法》,提出消費金融公司應當建立催收管理係統,對催收過程進行管理和記錄,並確保記錄真實、客觀、完整、可追溯,相關數據資料應至少保存5年。

但這還遠遠不夠。2023年7月5日,中國互聯網金融協會召開“催收國家標準研製和聯合應對黑灰產侵擾工作機製建設”工作會議,協會業務一部介紹了《互聯網金融 個人網絡消費信貸 貸後催收風控指引》國家標準(以下簡稱《催收標準》)研製情況。

前述中國互聯網金融協會相關業務負責人告訴記者,催收標準的製定曆經數年,預計很快就將出台。

“在起草過程中有五六場集中的討論,小範圍的討論和征求意見是不計其數的。”前述相關負責人舉例稱,催收標準中對聯係人的保護有明確的規定,以更好地保護聯係人不會受到騷擾。在合理使用聯係人信息方麵,僅僅一個“聯係人電話”的議題就讓鏈條的各方爭論和博弈了很久,因為一個小小的改變,都可能涉及到貸款流程的重新設計。

未來,催收行業將如何在合規與效率之間找到平衡,麵對虎視眈眈的“死對頭”,如何在挑戰中尋求機遇,是一場關乎行業生存與發展的考驗。

寒來暑往,日月更替,劉洋每天仍然在不停地打著催收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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