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崇信：阿裏忘了初心，但正在糾錯

4月3日下午，挪威主權財富基金發布其首席投資官Nicolai Tangen與阿裏巴巴聯合創始人、董事局主席蔡崇信的專訪視頻。

訪談中，蔡崇信分享了自己的成長經曆，在阿裏巴巴的工作體驗，阿裏巴巴最近的挑戰，最後，他還談了對年輕人的建議。他反思過去幾年阿裏巴巴的情況，蔡崇信說：我們忘了真正的客戶是誰，在某種程度上，我們有點自食其果。

阿裏巴巴官網顯示，蔡崇信於1999年加入阿裏巴巴集團，為公司創始人之一，他與馬雲一起並肩作戰多年，自公司成立以來一直為董事會成員。他曾擔任首席財務官至2013年5月，並擔任執行副主席至2023年9月，目前擔任阿裏巴巴集團主席。蔡崇信是阿裏巴巴合夥人製度的創始合夥人之一。他同時是菜鳥集團董事長、淘天集團董事、阿裏巴巴集團關聯公司螞蟻集團的董事。

蔡崇信談父親對他成長的影響

訪談中，蔡崇信回憶自己的成長經曆和早年加入阿裏巴巴的經曆。台灣出生的蔡崇信13歲隨父母移民到了美國新澤西州。因為從小在一個非常中國化的環境中長大，剛到美國的他幾乎不會說英語。到了美國之後，他住進了寄宿學校。很快，他意識到想要融入集體並與每個人成為朋友的最好辦法，就是參加很多運動。“我嚐試過很多球隊，但是我被棒球隊開除了。”棒球技術不太好的他，又加入了美式橄欖球校隊。這一愛好一直從中學持續到大學，他同時還是長曲棍球隊的隊員。蔡崇信說，在成長過程中，父親對他的影響最大。

“他是我認識的最聰明，最敏銳的人之一，但他非常堅強。我害怕我的父親。”主持人問蔡是否還怕他父親，蔡崇信說還是怕他，雖然他已經不在身邊了，如果他還活著，他想向父親說，嘿，你知道，我在生活中也取得了一些成就，也許和你的成就可以媲美，但我仍然不如你聰明。

在耶魯大學學習法律後，1995年，蔡崇信加入瑞典瓦倫堡家族的Investor AB工作。在這家公司，他學習了投資領域的基礎知識，並且從一名律師轉變成為一名投資者。

1999年為何降薪加入馬雲的團隊：牙刷俱樂部

之後的故事，很多人可能聽過：放棄百萬年薪，拿著500元的月薪加入了阿裏巴巴。蔡崇信在訪談中回憶了這段經曆。當他第一次走進阿裏巴巴，這是一間公寓的二樓，發現門外放了好幾雙鞋，裏麵有不少人在埋頭工作，其中有工程師，也有客戶服務人員。當時，馬雲創建了一個網站。這是一個英文網站，為來自中國的中小型出口商提供服務，麵向的主要是西方客戶。當時，網站已經積累了28000名注冊用戶。蔡崇信記得，當時每個人桌上都有一台筆記本，上麵記載著網站上每一個注冊用戶的資料。

在和馬雲聊了一個半小時後，蔡崇信對馬雲說：“傑克，我得去趟洗手間。”走到衛生間的蔡崇信發現，水槽邊上大約有10副牙刷。“我想，天哪，這些人每天24小時、每周7天在這個房間裏生活、呼吸、工作。”蔡崇信說，自己離開時深受啟發，不僅因為馬雲的遠見和魅力，而且因為有很多人願意追隨他。“我認為最重要的是讓人們看到未來是什麽樣子。”阿裏巴巴的業務主要是B2B市場。當時中國正處於加入世貿組織的風口浪尖，馬雲說，所有中小企業都希望在世界各地開展業務，阿裏巴巴當時的使命是，讓天下沒有難做的生意，現在仍然如此。“我們的DNA和文化是幫助中小企業盡可能走出國門。”

阿裏忘了初心，但正在糾錯

近三年阿裏市值下滑很多，去年馬雲回到中國後，阿裏進行了內省和組織架構調整 。

當Nicolai Tangen談到目前阿裏麵臨很多競爭對手時，蔡崇信說，當我們審視內部並反思過去幾年的情況時，我們忘記了我們真正的客戶是誰。

“我們的客戶是使用我們應用程序購物的用戶，我們沒有給他們最好的體驗。在某種程度上，有點自食其果。”蔡崇信認為，不喜歡承認錯誤是人的本性。真正的領導者和真正優秀的管理者要懂得謙遜和反思。“有能力自我反思並說，‘好吧，讓我們改正方向’。”作為重組的一部分，去年，阿裏巴巴任命了新首席執行官吳泳銘，與年長12歲的蔡崇信搭檔。蔡崇信對他的評價是：非常注重用戶，專注於產品、界麵和用戶體驗。

Nicolai Tangen問：反思之後如何糾正？

蔡崇信說，我們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承認錯誤。“我們承認，過去我們可能沒有那麽關注用戶體驗。”第二件事，是對人員進行改組，改變組織架構。比如對淘寶內部的重組，集團CEO同時擔任淘寶天貓CEO。蔡崇信認為，這是大公司非常普遍的問題。“大公司的組織結構是固定的，因為人們不喜歡改變，不想換工作，害怕被解雇，並融入到組織結構中，但事實不應該是這樣的，應該是相反的。你應該定義方向是什麽，然後設置公司的組織。”

在蔡崇信看來，近三年，阿裏的士氣並不好。這由多種因素導致。蔡崇信說，首先是疫情。然後是經濟，中國經濟在疫情之後有所反彈，但隨後就趨於平緩。此外還有競爭和監管審查。“我們支付了巨額罰款，但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但所有這些因素加在一起對士氣來說是毀滅性的。但正如我所說，最重要的是員工正在尋找方向。如果你能清楚地傳達方向是什麽，那麽他們就會煥發活力。”

從這段蔡崇信的話來看，阿裏董事會對原CEO張勇過去幾年的工作並不太滿意。

越南和墨西哥永遠無法取代中國

中國消費力還有很大潛力

對於眼下的中國經濟，蔡崇信說，中國GDP約占全球GDP的31%，但消費隻占全球的14%，顯然存在不平衡。“但在某個時候，中國消費者應該會變得更加重要，與西方發達市場媲美。在中國，消費對GDP的貢獻略高於50%，而發達市場消費占經濟總量的70%以上。”

在他看來，有幾個因素削弱了消費信心和消費意願。第一，房地產市場低迷帶來了節儉效應。他認為，平均而言，中國房地產價格下降明顯。人們的資產中，很多財富都與房地產捆綁在一起，當房價下跌時，他們覺得自己不再富有，所以消費傾向減弱。

第二，他認為今天很多年輕人仍然擔心能否找到工作。以阿裏為例，在過去的幾個季度裏，阿裏停止了招聘。“我認為企業，特別是私營企業，獲得投資和雇用人員的激勵、信號和信心是很重要的。”

因此，當人們對未來、工作能力不是很確定時，他們的消費傾向也會受到影響。“不過消費的能力是存在的。中國儲蓄率非常高，家庭現金仍然非常充裕。”對於中國的未來，蔡崇信說，我仍然認為中國將繼續成為世界製造業強國。在蔡崇信看來，盡管人口相對減少，但中國人口仍然非常龐大，有8億的生產工人。即使這個數字減少到6億或者6.5億，這還是一個相當可觀的大規模生產力。“中國人民勤勞，教育體係非常好。因此，我們擁有一支受過良好教育和熟練技能的勞動力隊伍。”而相對來說，越南人口約為1億，勞動人口、勞動力為6000萬。中國的人口是越南人口的10倍多。他們永遠無法取代中國成為世界製造業中心。不過對於當下的人工智能革命，蔡崇信認為，OpenAI這樣的美國公司領先於其他所有公司，目前中國落後於頂級模型兩年左右，“中國正在努力追趕。”

阿裏巴巴不是一家低價傾銷的中國公司

對於眼下越來越複雜的國際關係，蔡崇信認為，在合規結構方麵，阿裏巴巴是全球最強大的公司之一，不僅僅限於中國，而是全球範圍。“我認為這非常非常重要。”

作為一家在美國的中國公司，阿裏巴巴必須非常小心，沒有太多的業務麵向美國消費者，這是因為人們擔心數據隱私、網絡安全等。這些都是阿裏未來必須解決的一些問題。具體到中美關係，蔡崇信說，我們每年向中國消費者銷售超過600億美元的美國產品，而且這種貿易是雙向的。而在歐洲，約140億歐元的法國產品銷售給中國消費者，70億歐元的德國產品銷往中國消費者。“所以阿裏巴巴對世界有利，對全球貿易有利。”

因此，在這種背景下，人們可以更好地理解阿裏巴巴，而不是說，你隻是一家試圖用廉價的中國產品充斥市場的中國公司。

如何做一個好老板？

Nicolai問蔡崇新他是不是一個好老板，蔡認為自己是的，並分享了他認為的好老板應該是：

“我認為做一個好老板並不意味著你要對別人過於寬容，因為這樣你就是在誤導他們。我認為一個好老板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能給他們即時反饋。反饋不能是季度評估或年終評估，反饋必須是即時的。人們需要知道他們是否做了一些不太正確的事情，或者他們是否沒有付出全部的努力。他們需要立即知道。”

蔡崇信還強調，他一直堅持的領導原則是謙遜，能夠承認錯誤，另外不能總是假裝自己是房間裏最聰明的人，你必須讓你的下屬有權提出自己的想法，否則容易扼殺創新。

對年輕人的建議：學習一兩種基本技能

Nicolai問蔡崇信對如今的年輕人有什麽建議？

蔡崇信的建議是：學習一兩種非常基本的技能，這樣你就能在其他人中脫穎而出，成為前10%的人。

比如，如果學習如何編程，或者學習某個特定的學科領域。“我認為必須發展一些專業技能。”蔡崇信說，自己的專業技能實際上是稅法，“我曾經做了三年的稅務律師。我知道當人們談論稅收結構時，我可以走進房間，至少能表現得很聰明。”

“你不能僅僅走進一個房間，就期望自己成為所有領域的通才。你必須能夠告訴別人，我是某件事的專家，這就是你獲得尊重的方式。”

蔡崇信想對年輕人說的另一件事，是需要學習多種東西。在他看來，未來數據科學將會非常重要。

“你們應該參加數據科學課程。它過去被稱為統計學，但數據科學是更現代、更花哨的命名方式。同時，你們也應該學習心理學。我認為人類思維和思維運作方式有一些令人著迷的地方，這與機器非常不同。”因此，“如果你具備一些編程能力，就像現在的年輕人一樣，他們都會學習如何使用Python或Java或其他語言進行編程。了解數據科學，了解一點心理學，我認為你已經具備了在生活中取得成功所需的所有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