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沒有羅曼蒂克

來源: 36氪 2023-06-04 01:37:16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34198 bytes)



開了倍速的關係

效率,是縣城男女相親的最核心要義,沒有之一。

有時候,能提升效率的是一道相親必問題。

就像麵試時,麵試官大概率會問,你的優勢和劣勢是什麽?26 歲男孩益達一定會問對方的是,你擠牙膏是從尾巴擠,還是從中間擠?

過去的兩年裏,他向五十多個女孩拋出過這個問題,夾雜在興趣、職業之類的話題中。答案參差不齊,有人老老實實作答,也有人皺眉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專升本畢業、當過兩年兵、身高 180、農村戶口,在河北一個縣城的體製內單位上班,這是媒人口中益達的基礎信息。當兵經曆讓他做事嚴謹,從尾巴擠牙膏的女生會讓他加上一點好感值。

不過,配對成功取決於兩個人的意願。顯然,這個有點吹毛求疵的問題,對於增加他的相親成功率,幫助不大。回縣城工作以來,來自親戚、同事、鄰居的相親介紹源源不斷,他甚至感覺 "幾乎把縣城裏的女孩都相了個遍",但全都黃了。

未婚男女相處的時間,濃縮成幾麵。這個不合適,就馬上開啟下一段關係。益達估算,從加上好友到結束關係,基本都在一周之內。有的沒有見麵聊兩句就不回複了,有的見了一麵後就不聯係了,相處一兩個月就稱得上 " 長久 "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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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為了效率,他甚至會同時和三個女孩相親,上午聊一個,中午聊一個,下午聊一個。不過,益達總感覺這樣不太真誠," 對女孩不好 ",就不再做 " 時間管理大師 " 了。

經曆了和第一個相親對象 " 長達 " 一個月的尷尬相處後,重慶女孩妮妮也迅速習得了精髓——加快速度。

那是 5 年前她剛剛開始工作時。妮妮家在市區,工作在縣城,有車有房有編製。每個周末,她都要坐一個小時的動車回家,和家裏安排的相親對象見麵。第一個相親對象,對方跟她保持著天天通話的頻率,那個大她一歲的男人,沒有太多話,隻會問 " 吃飯了沒,睡覺了沒,在幹嘛 "。堅持了一個月她終於受不了了," 每天要接他電話的時候都要鼓起勇氣。" 這段相親最終以妮妮的拒絕告終。

後來,再有人給她介紹五六個相親對象,見一兩麵後,她覺得不來電也就作罷。

她發現,這些和自己相親的男孩在結束關係後,會快速地轉向下一段關係,甚至,"再隔一個月你看到他朋友圈,說他已經結婚了"。

相親的進程,像是給生活開了倍速。

來相親的男生似乎都被家裏催得心急,想今天見麵,明天確定關係,後天結婚生孩子的程度。妮妮說,"他們真的是字麵意義上的,要找個人結婚。感情、愛情好像不存在的。"

相親次數多了,如今 32 歲的妮妮早已產生了抵觸情緒。相親的套路讓她覺得,"自己像顆大白菜,任人挑"。

在這個追求高效係統中,有一份體麵的工作,是明確基準線。此外,年齡、家世、背景都是可以衡量的指標,用來計算兩個人是否般配。總之,條件最重要,而物質條件就是重中之重。



生活在陝西縣城的 95 後女孩橙子,今年 2 月份遇上了一個被她稱作 " 相親天花板 " 的男人,三十五歲,研究生學曆,月入過萬,家裏已經全款買了車和房,是她所接觸的男生裏麵學曆最高,也最有錢的。

" 這麽大年齡沒有個對象,這指不定哪有問題了。" 她一開始是抗拒的。但是結了婚的表姐和家裏長輩輪番上陣,"所有的煩惱都是因為錢,錢能解決百分之八十的問題。"

對方家裏在即將拆遷的城中村有一套房,家裏人告訴她," 以後你去他們家,就算離了這套房也是有你的份。"

相親失敗過十幾次的橙子正處於疲憊焦慮期,也被家人說動了,"既然是想著結婚,那就挑一個條件不錯的。心態已經到這種地步了,沒有想著喜歡呀什麽之類的。"

不過,在硬著頭皮接觸了幾次之後,橙子還是覺得對這個比自己年長十歲、性格木訥的男生喜歡不起來,相處一個月後,她已經失去了耐心,向他攤牌:" 還要不要繼續處下去?"

男生則委婉的拒絕了她," 你年紀還小,就不耽誤你了。"

在縣城,羅曼蒂克的愛情才不是相親男女們的必選項。他們需要的是條件合適,能夠保障自己生活質量的經濟適用型伴侶。

55 歲的聶英在山西的一個縣城開了十年的婚介所,光去年一年,她就給近 1000 多個單身男女介紹對象。她摸透了整個縣城的婚戀市場,在這個職業紅娘的眼裏,相親這回事,看年齡、工作、家庭,合適的話很快就能成,最快的,從報名到領證隻用了四個月。

聶英的婚介所有一個頂級套餐,收費 2999 元,一年以內包成功,至少會提供 10 個相親對象,但一般相不到 10 個人就能成。更普遍的情況是,男男女女們相個三四次就能成了。"一般的普通男生隻要有女孩嫁他就可以了。人家胖點也行,瘦點也行,有個女的嫁就行了。"

" 如果介紹 10 個他沒有一個相成的,那他自己就有問題。" 聶英說得斬釘截鐵。

男人的 " 主動權 "

相 了 50 次的益達,可沒覺得自己有什麽 問題。

相不成有很多原因。他也苦惱過,女孩們極為被動,猜不透她們的心思。" 她也不會主動問什麽問題,一直都是我們不斷找問題去聊天。到最後就是聊不動了,不想聊了。慢慢地,她也不說話,我也不說話,就這樣,莫名其妙(斷聯了)。"

就益達的親身經曆而言,在相處過程中,男孩要主動聊天、主動發起約會邀請、主動買單、主動表白。

他也曾經追過女孩,對方擁有難得的主動——主動找他聊天,問他問題,再積極不過的信號了。他們相處了三個多月,表白的時候,他還特意買了花和禮物。

那是 22 年底封城的前一天,他提著零食和禮物去女孩樓下表白。因為害怕太唐突,他訂了一把向日葵花束,沒有選擇玫瑰。在車上,他認真地看著女孩說," 做我女朋友吧,我們可以升級一下現在的關係嗎?"

害怕被拒絕的益達,至今還記得那個女孩穿了白色的羽絨服,頭發是紮起來的,收到禮物露出了驚喜的神色,她是笑著跟他講話的。但女孩沒有答應,她說,我們還是先做朋友吧。

這段關係並沒有如他預期般發展下去,那個女孩在考研結束的第二天跟他坦白了," 我們不適合做男女朋友,還是做兄弟吧。" 距離表白也就剛過去一個月。

再後來,那個女孩考上研究生,兩個人就再也沒有聯絡。



益達被相親對象拒絕

有時候益達會責備自己過於木訥,不太會和女孩相處。家裏長輩告訴他,男孩不能太老實,要壞一點,要會撩會哄,但他始終沒辦法接受這一套相處方法,偶爾刷到短視頻平台的 " 撩妹話術 ",他也隻覺得油膩抗拒。

當然,除此之外,他認為最大的問題出現在了 " 條件 " 上——房、車、收入,父母有沒有退休,多大年紀,有沒有兄弟姐妹。

一個相親對象是自己高中老師的侄女。但見一麵就潦草收場,對方是研究生學曆,想找一個市裏工作生活的對象。益達的條件明顯不符,他隻是短暫在市裏借調,編製和房子還是在縣裏。

還有一個更直接的女生,相親一見麵就跟他說," 不想過現在父母那樣的生活。想住更好的房子,想開更好的車,想要更好的生活條件。"

益達呢,雖然母親是工廠退休,但退休金拿不了多少。市區沒房子,自己也隻有輛摩托車,有一個轎車還是父親的。還有一個上初中的弟弟。" 我這個條件算是比較差的。大家都想找個條件更好的。" 益達心知肚明。

說來說去,還是錢的事。

那麽,有條件的男人真的在相親場上所向披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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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 " 相親 " 關鍵詞在社交平台上檢索時,我發現了一個寫相親日記的男孩。他曾經的賬號名叫 @相親困難戶老王,有一個 # 老王這次相親黃了沒 # 的話題,從 2020 年的 11 月 11 日,一直更新到現在,分享自己的相親故事。

這個叫王也的河北男孩,今年 27 歲,畢業於中部地區一所 985 學校,有著光鮮體麵的高薪工作,有房有車,父母都在體製內工作。回到三線城市老家後,在正式工作以後的兩年裏,他相親超過了 60 次。

@相親困難戶老王 這個名字,他用了快兩年。我問他,你這樣的條件不是很好找對象嗎?

王也輕嗬一聲,有些自嘲地回答," 你看我像是好找對象的樣子嗎?"

女孩們回到老家難以找對象的困局,男性也並不能幸免。世俗意義上的好條件,並沒有讓他們迅速和輕鬆地得到一份理想中的愛情。

王也在回到家鄉以前一直是單身,最接近戀愛的一次,是大二時參加了一場學校的 " 一周情侶 " 活動,王也認識了一個學園林建築的女孩,這個女孩漂亮大方,很合他眼緣。他們一起吃了頓飯,但因為自己的羞怯沒有主動,後來女孩說課業太忙了,本來應該繼續的操場遛彎等活動都沒有進行下去。

這一段經曆讓王也覺得遺憾," 我很期待愛情,但愛情來的時候我又不知道把握。"

王也認為自己並不健談,一開始跟女孩相親聊天,根本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容易冷場的個性和不那麽好看的外表讓他無法在相親場上獲得女孩們的青睞。除此之外,王也還覺得,自己並不是善於經營朋友圈的那一類人,有的人加上好友,瀏覽下朋友圈,就對他失去了興趣。

拒絕他的女孩,會直接跟介紹人說 " 不合適 "。至於不合適的理由,他從介紹人口裏會聽到,有的人嫌棄他抽煙,有的人嫌棄他相親太多次,也有人挑剔他的條件還不夠好。

在相到第三十個的時候,王也的情緒開始跌入低穀," 感覺看不到希望了,什麽時候是個頭呢?"

他的相親對象也大多是家境優渥,有著穩定工作的女孩,在她們麵前,長相普通,也不會討女孩子歡心的王也,並沒什麽絕對優勢。即便在這裏,他已經算是 " 優秀單身男青年 "。

盡管相親市場上女多男少,但王也心裏明白," 互相都有選擇權,都有說不的權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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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來,縣城的婚戀局勢有了很大變化。從外地歸來的女孩越來越多了,她們大多在一線城市待過,有高學曆,有體麵的工作,家世背景都不錯,"十年前的女孩質量都沒有這麽好",在山西小縣城做婚介的聶英說。

" 十年前覺得你是個大學本科的,這種都好找對象。但最近這種都不好找了,因為她們要求條件太高了。"來聶英婚介所的女孩,大多對男方的職業、身高、家庭條件都有考量,甚至會詳細到父母的退休工資、是不是獨生子這樣的程度。

一個年齡接近四十還沒有找到對象的女客戶,高學曆、有一份高薪工作,聶英眼裏的她是 " 一個普通的,本身不漂亮的女孩。隻是條件比較優越。"

這位客戶挑來挑去,也沒有選中自己的意中人。聶英感慨," 按你的要求的話,就沒有那麽十全十美的男孩。哪有這麽好的男孩在等你追啊,人家在外邊可以找個比自己小 10 歲的女孩,根本不可能選擇同齡的女孩。"

在縣城相親,最容易的是那些條件平平,也沒有過多要求的 " 普通男女 ",婚介所會給他們匹配學曆不高、沒有穩定工作,條件稍差的對象," 這樣的相親三四次就能成。"

正處於相親迷茫中的,還是那些受過教育,從一線城市撤退回縣城的 " 高質量男女 ",他們看似門當戶對,卻無法穩穩契合上對方的眼光。

不抱幻想了

一個事實是,開了倍速的相親,即便兩個人走到了戀愛的那一步,並不能保證後續的順遂。也可能是,開了倍速的挫敗。

一次又一次的相親中,王也自然也碰到過合眼緣的姑娘。在相了 20 多個女孩後,他遇到了自己的初戀,還一度走到見家長的地步。

那是個學美術的女孩,頭發不長,有一股文藝女孩的氣質,她性格活潑開朗,兩個人很聊得來。

聊了兩個月,見了不到十次麵,兩個人就在一起了。現在想來,王也覺得自己當初可能是陷入了那種陪伴的習慣和錯覺之中,"我可能當時不是真的喜歡她。她主動跟我聊天,我就以為她對我有意思,然後產生了好感。"

四個月的時候,他提著一萬塊的禮物上門拜訪女孩的家人。按照王也家的風俗,上門的男孩應該叫 " 高客 "(未來女婿),得好吃好喝供著,但他卻體會到了異常的冷落。

" 我們在一起吃完飯,他爸爸自己就出去了,說我出去打個麻將。我問他要我送嗎,他說不用。後來我才明白,他這是沒看上我。" 見過父母之後,女方忽然就不怎麽理會王也了,他心裏很疑惑,明明前兩天好好,怎麽忽然變了臉。

再後來,女孩就提出了分手。他旁敲側擊問認識的人,隻模模糊糊知道了,女孩後來找了前男友複合。初戀的失敗打擊不小," 傷心了快一年。"

中途王也試著轉移注意力來治愈自己,分手第三天就和爸爸介紹的女孩相親了。那個女孩 985 學校畢業,在高校做行政工作。

聊了一周,王也就和她當麵表白了,"不管真的假的吧。我就說我很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做我女朋友吧。我甚至都不知道我為什麽要和她在一起。"



關於這個行為,他很直接地承認," 對,我就是很渣。"

第二段感情稀裏糊塗地開始了,但沒有持續太久,幾周後,女孩提出了分手。

這次分手之後,相親又稀裏嘩啦地續上了,但對戀愛失去興趣的王也開始敷衍這些場麵,和每一個女生都是隨便聊聊,草草結束。王也迷茫了,見麵的女孩千篇一律,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麽樣的對象和感情。

無論男女,都會遭遇戀愛的瓶頸。

住在四川縣城的 95 後女孩曉晴經曆過一段不愉快的戀愛,碩士畢業的她在事業單位工作,身邊的同事、親戚為她爭相介紹對象,但她很少遇到讓自己滿意的心動男孩。

單位同事給她介紹了一個大自己一歲,同樣也在縣城的體製內單位工作的相親對象,對方發來一張照片,在海邊,他打扮清爽,單手比耶,笑容陽光。

曉晴一下子就對這個男孩產生了好感,見麵之前,還感到了從有過的緊張。

曉晴是典型的文藝少女,她喜歡看電影和小說,聊天中,她意外地發現這個男孩竟然能夠跟自己聊庫布裏克和加繆的存在主義,"能夠在這個地方,聽到有人問你,你看過《2001 太空漫遊》嗎,那種感覺真的很奇妙。"

她決定主動出擊,兩個人維持著高頻率的聊天。約會幾次後,曉晴被對方的上進、聰明所吸引,再加上 " 看似難得又微妙的同頻 ",她感覺自己墜入了愛河。

男生也保持著主動的關心和問候,表白是他主動的,見麵五次後,倆人在一起了。

不過,曉晴對這段感情一直有著隱隱的擔憂,她感覺男生並不是真心的,他曾給曉晴寫過一封信,他說," 有人對我這麽好,我很感動 ",而沒有曉晴所期待的 " 我喜歡你 " 這樣的表白。

她的擔心很快應驗了,正式在一起後的第一次約會,因為她的遲到,兩個人鬧了些不愉快。那是他們的第六次見麵。

回家後,男孩提出要重新考慮關係。幾天後,他發了大段文字,表示兩個人並不合適,他說自己對她沒感覺了,"成年人的戀愛隻篩選,不改變。"

曉晴被男生忽然的變臉搞懵了。就在幾天前,他們還計劃著要去市區裏看話劇、爬山和逛書展,而現在,浪漫的泡泡破掉了。

她原本以為自己遇到了一個心靈契合的 soulmate,但在失戀之後她開始猜測男生是不是因為她表現主動,又覺得某些 " 條件 " 適合,才選擇在一起的,她始終覺得困惑," 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歡我。"



32 歲的單身女青年妮妮說自己早看透了。25 歲前她還一個喜歡追偶像劇的小女生,但在經曆了現實以後,她逐漸改變心態,"對愛情不抱幻想了"。

在她看來,這些對象看似跟自己 " 條件般配 ",卻無法在精神世界達成一致,她想要找共鳴,對方卻隻是試探她的經濟狀況和婚育打算。曾經,她在明確拒絕一個相親對象後,還遭到了對方尾隨騷擾。

後來,她拒絕了身邊所有的相親介紹,麵對催婚的父母,她直接攤牌," 我不想結婚了 "。

最近,她又一次拒絕了爸爸介紹的一個婚介所阿姨的相親邀請。" 阿姨特別熱情的給我打電話,我跟她說加微信可以,但是我如果長期拒絕你的話,你不要因為這個生我的氣,或者生我爸的氣,不要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

妮妮對相親談戀愛這件事失去了任何興趣,她說自己之所以是這樣的態度是因為 " 覺醒了 ","根本沒有什麽浪漫愛。男人也不期待愛情呀,他們結婚也不是因為愛情。為什麽女人要期待呢?"

她發來一則在朋友圈看見的相親啟示,一個 46 歲有女兒的離異男人尋找一個 32 歲以下的未婚女性,備注裏明確 " 需婚後生小孩 "。

"在有些人眼裏,女性隻是一種資源。" 她說。

根據論文《都市青年女性的晚婚潮:女性主義與大眾媒介的聯姻》的數據顯示,2020 年中國結婚登記人數為 813.1 萬對,同比下降 12.2%,創 2003 年以來的新低。其中,中國青年女性平均初婚年齡由 1990 年的 21.4 歲上升至 2017 年的 25.7 歲,女性的初婚年齡不斷推遲。

晚婚甚至不婚,也折射著當下年輕人對於婚姻的消極和謹慎。

95 後悅悅在山東一個縣城法院上班,她的工作就是處理離婚的起訴書,每個月堆過來有上百起案子。她觀察來離婚的 90 後,雖然人數隻占小部分,但在文書信息中,卻能找到一個普遍的共性:相親認識

"他們大部分人的訴狀都會寫,因相處時間太短,或者是經人介紹之後,沒有太多了解就領證了,隻是當時覺得條件合適,後來發現存在各種各樣的問題。" 悅悅說,來法院離婚的年輕人,幾乎都是閃婚閃離的,結婚沒有半年,就過不下去了。

另一個特點是,來離婚的 90 後總是女人居多。

她對一個 99 年的女孩印象深刻,領證不到半年就來起訴離婚了。那是一個白白瘦瘦,長得很漂亮的女孩,她全程安靜,沒有多說什麽話。訴狀裏寫的信息是,男方在外有網貸,兩個人有一些債務糾紛。

悅悅問她,接受調解嗎?

她堅定地說," 不 "。

上岸

那個相親 60 次的男孩終於 " 上岸 " 了。

此前接連的相親失敗,讓王也重新思考了自己的擇偶觀念,一開始他還有標準," 我是智性戀,想要聰明一點的 ",但他後來摒棄掉了學曆期待,把每一個相親對象都當成自己的理想型。

王也跟我講了堂吉訶德的故事。他把鄰村的村姑幻想成自己的夢中情人杜爾西內亞,在想象中,她有金色的頭發,美如彩虹,有著玫瑰色的臉頰、珍珠般的牙齒和雪白的脖頸。

但現實卻是,那位幻想中的 " 杜爾西內亞 " 是一個養豬的農婦,嗓門很大,性格潑辣。

" 我想表達的意思就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所以到後麵就沒有所謂的標準和框架了。"

那個第 60 幾次相親才遇到的女孩——她外貌並不出眾,身材也不算玲瓏,但有一份體麵的工作,家境也不錯,一家四口有個弟弟,父母都在體製內,最重要的是,她有一顆坦率的心,說話直接真誠,按王也的話說,"沒那麽多彎彎繞繞"。



王也父親給他從婚介所挑來的相親對象

女孩是去年 5 月,經姐夫介紹的本地姑娘,聊了十幾天,見了四次麵後,他們就在一起了。婚介所的人說," 她高攀了。"但王也覺得,兩個人擺得上台麵的條件還算是般配," 我們聊得舒服就得了。"

表白那天,他在後備箱準備了氣球、鮮花和娃娃,還掛了一個迷你橫幅,寫著 " 往後餘生陪你到老 ",趁著人少,月黑風高,他啪一撩車後備箱,說做我女朋友好嗎?這一次,他覺得氣氛一切都到位了,他有信心對麵的女孩能夠接受她。

他終於可以扔掉 @相親困難戶老王 這個網絡 ID 了。認識了三個月,王也就開始和未婚妻商量結婚的事情,"這不是著不著急的事,遇到了對的人,結婚應該是個理所應當的事。"

今年 2 月,王也和相親對象訂了婚,兩家談妥了彩禮和結婚事宜。

5 月,他特意選了個好日子領了證,發了朋友圈,照片裏,他穿著西裝,女孩穿著紅色鮮豔的旗袍,他們按下指紋、擁抱、親吻。那天,他特意來告訴我這個好消息,興奮到晚上十二點還沒有睡。

泡在水下、遊不上岸的年輕人,開始考慮別的出路。

逃離縣城,是他們認為最有效的辦法。對他們而言,在這裏遇不到稱心的對象,也沒辦法過上想要的生活。

橙子正在努力考證,想著縣城的服務期一到就考省會城市的公務員。曉晴和妮妮也計劃著通過考編去市裏發展。

女孩們時常感覺孤獨,好朋友們都在市區裏發展,而自己的生活兩點一線,枯燥無聊,還要不時麵對父母的催婚和小地方對 " 剩女 " 的議論。

"這種日子沒有盼頭",曉晴說,雖然會說服自己不要著急,但身邊人的壓力還是改變了她的想法,她對伴侶的要求從不低於自己的研究生降低到了二本,也沒有那麽渴望 " 羅曼蒂克 " 的火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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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身男孩益達也討厭眼前的縣城生活。他在秦皇島上的大學,喜歡看大海和爬山," 縣城真的太無趣了,就是大平原農地。" 在這裏,他沒有了喝酒聊天的朋友,隻有工作和家庭生活,"唯一的社交活動就是相親了。"

未來還沒有落定,現在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是準備法考,如果考過了,他計劃著離開縣城去市裏甚至是北京做律師。

相親這麽多次,其實他自己並不著急。本科的同學曾給他看過手相,說他要三十歲才能結婚。雖然不迷信,但他隱隱也感覺這幾年自己定不下來,不會結婚太早。

"有的人急著找對象,純粹想生個孩子,柴米油醬醋茶過日子,應付一下父母那種。但我的想法是我就要找這麽一個,我心裏都是她,她心裏都是我的人。"

今年過年,益達和家裏人在一起吃飯,大舅家比自己大兩個月的表哥把對象領回了家。席桌上,長輩舉著酒杯發出催婚的信號," 下一個就是益達了。"

在座所有人看向他,益達想著,不能讓場子冷掉,要哄長輩們開心。

他拍下胸脯保證," 我哥今年把媳婦領回家了,那我年底之前一定帶個女朋友回家。"

但他心裏想的是:" 能不能找得到再說吧,估計夠嗆了。"

(除聶英以外,文中人物為化名。封麵圖源於《花束般的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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