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風起時的貪婪
林誌遠,五十出頭,臉上掛著讓人安心的笑,仿佛歲月隻在他鬢角添了霜,卻從沒動搖他的靈魂。洛杉磯唐人街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從賣保險起步,硬生生爬到投資圈頂端的華裔傳奇。2020年春天,疫情像把世界按了暫停鍵,洛杉磯的街道空得像被神遺棄,連海鷗的叫聲都刺耳。可林誌遠的眼睛亮了,像看見天上掉下的金子,嘴角咧開,露出那種賭徒看見骰子前的狂熱。
“倉庫,兄弟,倉庫!”他在電話裏衝我吼,嗓門大得像個中了彩票的毛頭小子。“電商火了,亞馬遜、沃爾瑪,全都需要倉庫!這波不賺個盆滿缽滿,我名字倒過來寫!”我歎氣,想勸他看清點啥,可他掛了電話,忙著跑銀行貸款,腳步急得像踩了風火輪。
那會兒,洛杉磯的倉庫市場像燒紅的鐵,燙得人手心冒汗。2020-2021年,電商需求暴漲,亞馬遜擴張、供應鏈本地化,工業地產空置率低到0.8%,租金年漲超15%。林誌遠不是傻子,他嗅到機會,像餓狼撲向獵物。他抵押了帕薩迪納的豪宅,找銀行、找私募,借了兩億美金,買下內陸帝國和長灘的七八個倉庫。他指著那些鋼筋水泥的龐然大物,眼睛發光,告訴我:“這是未來,是上帝的禮物。”我提醒他,房地產市場有周期,美聯儲不會永遠把利率壓在地板上,可他笑笑,拍我肩膀,語氣像個傳教士:“兄弟,你得信點啥,我信上帝派來的信號。”
我看著他眼裏的光,覺得那不是信念,是貪婪披了件虔誠的袈裟,像廟裏被香火熏黑的佛像,表麵莊嚴,底下全是人間煙火。
二、洛杉磯與舊金山的倉庫周期
洛杉磯的倉庫市場,像加州的太平洋潮汐,漲落分明。2020-2021年是高潮,電商熱潮和低利率推高需求,內陸帝國和長灘的倉庫成了香餑餑。空置率跌破0.8%,租金年增15%,交易額翻倍,2021年洛杉磯工業地產交易超200億美元。投資者像聞了血的鯊魚,蜂擁而至,林誌遠就是其中一頭。可2022年起,周期翻臉。美聯儲加息,融資成本從3%竄到6-7%,高杠杆玩家的月供像坐了火箭。亞馬遜縮減倉庫,消費從商品轉向服務,倉儲需求萎縮。內陸帝國新倉庫紮堆交付,庫存激增,空置率升至4%,租金增長停滯。2023年,機構投資者如黑石撤離,市場流動性幹涸,資產折價出售。2024-2025年,1500億美元商業地產貸款到期,再融資像爬珠穆朗瑪峰,洛杉磯郊區租金跌超5%,偏遠倉庫空置半年成常態。
舊金山的工業地產周期更像個脾氣古怪的鄰居,起伏比洛杉磯還劇烈。2020年,灣區因科技公司和港口優勢,倉庫需求爆棚,奧克蘭和弗裏蒙特的空置率低至1%,租金漲幅超20%。但灣區地少,倉庫供給跟不上,價格高得嚇人,林誌遠曾眼紅卻沒敢碰。2022年後,科技公司裁員,物流需求降溫,空置率升到5%,租金回調10%。加州環保法規(AB 2976)還逼著倉庫改造減排,運營成本暴增。2023年,灣區中小投資者因高息貸款違約,破產案例頻發,像多米諾骨牌,一個接一個倒。
林誌遠踩中洛杉磯周期的頂點,卻沒看見穀底。他的倉庫多在維克多維爾這種偏遠地,區位差,租戶挑三揀四。他沒鎖長期租約,沒對衝利率風險,像個沒帶傘的人站在暴風雨裏。他的現金流像內陸帝國的幹湖,隻剩龜裂的泥。
三、盛宴的幻影
2021年,林誌遠站在雲端,像是踩著金光大道。他買的倉庫租給了物流公司,租金流水嘩嘩進賬,銀行賬戶像漲潮的海。他在微信朋友圈曬慶祝的照片:在棕櫚泉揮高爾夫球杆,穿定製西裝跟投資人握手,還有一張站在倉庫門口的,背後貨架堆得像小山,配文:“感恩,上帝的恩賜。”我點開照片,放大,看他嘴角的笑,像在對世界宣戰:我贏了。
可我心裏像壓了塊石頭。我常去他家,坐在他後院的泳池邊,喝普洱茶,試著聊市場。加州的倉庫熱得像個肥皂泡,內陸帝國新倉庫一棟接一棟,亞馬遜卻悄悄減速。我說:“誌遠,供需會變,利率會漲,留點現金流,別全押上。”他擺手,盯著泳池裏晃動的倒影,慢悠悠道:“兄弟,上帝在看著我,我有信仰,怕啥?”他的聲音輕得像風,卻固執得像塊石頭。
我沒再多說。那一刻,他不是在跟我說話,而是在哄自己,像念咒,求個心安,求上帝別讓他醒來。
2022年,風向變了。美聯儲加息,貸款利率從3%竄到6%,林誌遠的月供翻倍,像脖子上套了根繩。倉庫租戶有的不續約,有的壓價,空置率爬到4%。他開始慌,眼神像被浪打濕的沙,可嘴上還硬撐:“沒事,市場會回暖,上帝不會讓我輸。”我看著他,喉嚨像卡了塊石頭,想說啥,隻吐出一句:“小心點,誌遠。”
四、崩塌的信仰
2023年冬,林誌遠的世界塌了,像沙堡被海浪吞沒。長灘的大租戶退租,維克多維爾的倉庫租不出去,像孤島沒人問津。銀行催款信像雪片飛來,電話鈴聲成了他的噩夢。他到處借錢,找老朋友、新投資人,甚至高利貸,臉上的笑沒了,換成一種疲憊的空洞。每次見麵,他眼神像在沙漠裏迷路的人,嘴裏卻還念叨:“上帝會救我。”
我試著拉他,勸他賣幾個倉庫止損,哪怕虧本也能喘口氣。可他不聽,固執得像個倔孩子,說:“賣了就是認輸,我不能讓上帝失望。”我急了,衝他喊:“誌遠,醒醒!市場不是教堂,上帝不是你提款機!”他愣住,盯著我,眼神閃過一絲恨,像怪我捅破他的夢。
他開始瘋了似的祈禱。每天早晚,關在書房,點檀香,盤腿在地毯上,念經,祈求上帝顯靈,像個溺水的人抓最後一根稻草。我去他家,偶爾聽見書房傳來的低語,像哭,又像笑,斷斷續續,像壞掉的收音機。我站在門外,想敲門,又把手放下。我知道,他聽不進我的話了,他的心被貪婪的霧裹得太緊。
五、無常的審判
2024年,林誌遠徹底垮了,像被風吹散的煙。銀行收走三個倉庫,私募接管另外兩個,帕薩迪納的豪宅掛上拍賣牌,鄰居們竊竊私語,叫他“破產的賭徒”。他老婆麗莎受不了流言,搬回娘家,留下一封離婚信,字跡潦草,像她的心一樣亂。他沒爭沒吵,收拾幾件衣服,搬進唐人街一間破公寓,牆角發黴,窗外是霓虹燈的冷光。
2025年初,我最後一次見他,在一個雨天,洛杉磯的雨細得像針,刺得人心裏發涼。他坐在公寓小陽台上,麵前擺著尊木雕的佛像,眼神空得像沒了魂,臉上是那種被生活嚼碎的疲憊。我問:“誌遠,你還好嗎?”他沒看我,盯著雨幕,低聲道:“我信了上帝,可他耍了我。他讓我一無所有。”我心像被刀割,想說,上帝沒耍你,是你沒看見信號——市場數據、我的警告、你心底的懷疑,都是信號。可你當它們是雜音,捂住了耳朵。
他轉頭看我,眼睛紅了,像燒盡的炭,問:“兄弟,上帝為啥不救我?”我張嘴,想說啥,又閉上。我想告訴他,佛在你心裏,答案也在你心裏。可他看不見,不是上帝藏了答案,是他的貪婪和愚癡蒙住了眼,像霧鎖住山巔。
那天,他說要申請破產,離婚,然後出家,去山裏寺廟了此殘生,聲音平靜得像死水。我沒勸沒攔,陪他坐了一會兒,聽著雨聲,像聽一場無常的審判。陽台上的佛像被雨打濕,木頭紋路像在訴說他的故事,起起落落,終究歸於塵土。
六、餘音未了
離開他公寓,我回頭看了一眼。那尊佛像還在陽台上,雨水打在它臉上,像淚,又像笑,模糊得像人世本身。我想起多年前在唐人街茶肆初見林誌遠,他意氣風發,端著龍井,笑著說:“兄弟,人生是場賭局,信對了,就能贏。”如今,他輸得連影子都不剩,卻怪錯了人。
我走在雨裏,想起那些倉庫,曾經堆滿貨物的龐然大物,如今空蕩蕩立在加州荒野,像沉默的墓碑,風吹過,發出低沉的嗚咽。它們見證了林誌遠的貪婪和幻滅。上帝或許派我來提醒他,可他沒聽。他以為信仰是許願池,投進虔誠,就能換金光閃閃的回報。可世上,哪有那麽便宜的救贖?
舊金山的倉庫還在漲漲落落,洛杉磯的周期還在輪回,像海浪拍岸,沒人能永遠站在浪尖。林誌遠的故事,像加州夏天的野火,燒得猛烈,留下一地灰燼。他怪上帝不公,卻忘了,公不公,從來不是天定,是人選。他選了貪婪,選了盲目,選了通往懸崖的路。而我,隻能看著他走下去,欲言又止,像個守著謎底的啞巴。
也許某天,他在清晨禪坐中猛然醒悟,佛不在天上,不在廟裏,就在他心裏。那一刻,他或許會笑,笑自己的愚癡,笑人世的無常,像海邊撿到貝殼的孩子。可那一天,會不會來,我不知道。雨還在下,洛杉磯街頭車流如織,霓虹燈在雨裏暈開,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法律免責聲明:
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作者不提供投資建議,也不保證上帝會接您的祈禱電話。市場有風險,投資需謹慎,破產找律師,出家自備剃刀,雨天記得帶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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