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為發展的邏輯與真相

本帖於 2013-12-26 22:55:36 時間, 由版主 托尼福 編輯

任正非到底做對了什麽?華為到底做對了什麽?我們應當從簡單來把握他的事實。

任正非從南郵出來以後,抱有一個重要願望:實現自我。由此開始走上了華為的創業之路。那年他43歲。

如果華為不成功,他是一事無成。由此我們不難推想他當時的心理:不成功,便一事無成。這本身就是熊彼德所說的企業家精神。

擺在他麵前的,有很多選擇:做商人賺錢,搞房地產賺錢,可任正非沒有這樣做。他選擇了自認為值得他拚命做的事,那就是通訊業。

後來總是有人問任正非:你當年怎麽會選擇通訊業呢?他也總是回答說,早知道這行業越幹越難,我就不會進來了。

後來漸漸自己想通了。國家搞四個現代化,肯定是通訊先行,而自己一定可以借助這個力量。因為我不比別人差,我又如此拚命,怎麽會不行呢?沒道理呀。

所以後來人們總是這樣評價說,任正非是憑著對通訊業的無知進來的。

世上有很多人,走對了;也有很多人,走錯了。隻是我們這個社會,記不住倒下的人,總相信走對者一定有他高瞻遠矚的戰略。其實任正非和普通人,並沒有太大的區別。他後來發展出來的高端思維與才幹,和他經營的事業,接觸到的人、接觸到的事有關,甚至和遇到的困難有關。

所謂事業造就人,人造就事業。

如果一定說些不同,那就是他能夠博欄群書,能夠從任何談話當中,吸收別人的知識和經驗,所以他才能一直跟得上自己的事業發展的步伐。

他 根本沒有時間和人閑扯,他會有計劃地去選書讀,有計劃地和人交流。他沒有時間和人吃喝,他幾乎從不喝酒,也從不抽煙,也不見他坐下來喝茶。他一直處在學習 思考、求生存狀態。也所以,他一直有著超乎尋常的對現實的擔憂、對未來輝煌的向往,急迫感與成就感交織,被時不我待的使命感驅使著前行,放下名利,專心於 自己的事。

正 是這些使得任正非這樣一個普通人物,能夠做成一個偉大的事業。所以原來和他一起同事過的南郵的人,對任正非幹成華為這樣偉大的事業,感到非常吃驚。這種吃 驚不是任正非早年顯示出了這種能力,而恰恰是因為他壓根就沒有顯示過這種才能,也沒有人相信他有這種才能,以至於揣猜他身後是否有高人相助。

也許正是因為這種“普通”,43歲開始創業的任正非非常務實,他直奔主題,真奔目的。他要找到一種狀態,一種目標,以及如何達到這種狀態和目標的方法。

這就是德魯克所講的目標導向,目標是最高的,成就就是最好的。他要以此來證明自己是好樣的、最棒的。除此之外,其他都可以放下,都可以讓步,連利和名都可以放下。任正非由此變得強大了。

他也會由此內生一種精神的感召力,我們把這個叫做道德垂範。至少是在勤政上的垂範。也就是古人常所說的言教不如身教、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如果當今中國的企業家有誰像任正非這樣勤奮,這樣一往無前,不達到目的不罷休,我相信他們都可以做到在各自領域中出類拔萃。

任正非到底能不能學?

西蒙講了一個很重要的觀點:基督教義和管理一樣,簡單。但是究竟有多少人得道升天了?

人們擋不住各種誘惑,在大事小事上,都會背離了這種原則。你所要求的你做不到,何以讓別人做到呢?

華為隻有一個人做過兩次癌症手術。這讓我想起了第一代豐田創造者,豐田佐吉,59歲去世;第二代豐田創造者,豐田喜一郎,61歲去世。

所以,華為如何喚不起全體受過良好教育的員工的良知呢?當我們去迷信別人的工具、管理方法時,我們真的要想一想。

所以說成功是簡單的,不是複雜的。我們總可以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關鍵是你專注這事,能夠做到這樣廢寢忘食地投入工作,足以感召周邊有智慧有想法的人心悅誠服地追隨你。

任正非能,他也能夠找到生存的法則,窮盡方法,不遺餘力;跟隨他的人也是如此。你想這麽一群不是很笨的人走到一起,怎麽可能找不到出路呢?哪怕是誤打誤撞,也會撞到一條出路呀。

對於任正非來說,活下來不是一個難事。我們把這個叫做“艱苦創業”。比如我們為見一個客戶,在賓館開個房間。見麵結束了,再去住招待所。就是一張紙,也是正過來反過來用。可以這麽說,如果任正非進軍房地產,他照樣能活下來;如果他經營大米燒餅店,也能。

說難聽些,一個人把麵子也放下了,他就戰無不勝了。個人生存不是一件難事,就在於艱苦創出一番事業來。

如果是一群人

時間到了1995年。任正非發現,公司中的很多人他不認識了。何以把這種艱苦奮鬥的方法,讓更多的人感召得到?他做不到了。所以任正非內心非常清楚,幹部是關鍵因素。事業能不能紮根,就在於你能不能帶出一支隊伍來。

任正非並非什麽人都不見,什麽人都漠視,他要把他眼皮底下的幹部盯緊了。他每天盯著,吩咐他們做什麽事情,教他們怎麽做,檢查他們怎麽做,做的結果如何。

這樣的做法,一直持續到2003年,甚至更久,他從來就沒有放鬆過。我們中國人叫傳幫帶。單兵教練,一個一個的練。

更重要的是,他不僅要看你的行為,還要看你的動機。後來這發展為華為最獨特的東西,就是華為的價值觀評價體係。

任正非在處理人和事時,不會隻是因為業績好就去獎勵你;有才能,還要看你的用心,你的品格;不會因為你的業績不行了,沒完成,就下放你。關鍵是看你的公司立場、你的事業立場、你的價值立場。

他在這一點是非常明白的。江山社稷,與“朕”是有區別的。我可以在情感上容忍你;但你的思想行為不符合公司立場、標準,我必須批評指正,直至把你教育過來。

任正非對人有極強的洞察力,聽其言,觀其行,絕不放過蛛絲馬跡。他的大量工作,就放在關注他直接管理的副總上。

如果中國企業老板,20年如一日地去關注自己的團隊成長,我相信,任何一個企業,都會成為大企業。

而且一定是公司立場的要求,事業的要求,崗位職責的要求,不是我任正非的好惡。

這讓他過於勞累。他心裏非常清楚,當公司發展到1000多人,規模達到十幾個億時,他必須把重心放在幹部建設管理和“傳幫帶”上。他根本無暇其他事情,隻有全力以赴。沒有任何業餘時間,哪怕是半夜想起來,也會立即起來打電話,一直傳達貫徹到底,常常打到淩晨再休息一會兒。

如果你一定要說有科學管理的話,這就是科學管理吧。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了。

如果華為能做到

即便這樣不分晝夜地做,任正非依然感到不盡人意。常常是按下葫蘆,浮起瓢,擺不平。就像一個家裏的家長一樣,一群兄弟姐妹,給他(她)多,就會給他(她)少。利益成果,怎麽去分配呢?

當任正非認識到這點,便產生了製定規則、讓規則來分錢的想法。這和上帝幹的是一樣的事。我不再分錢了,做頂層設計了。

這和第一次創業不一樣了。他在思考,自己身體力行外,能不能讓下一層管理者也變成道德垂範者?

這顯然是不現實的。中國幾十年學雷鋒,號稱有成千上萬的“活雷鋒”,可能嗎?我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這個美好的假設上麵。

他十分清楚:就是累死我,也不可能讓這些人都像我任正非一樣。他必須要製訂組織規則了。這個時候,他才強調不要相信人了,要相信製度規則了。

1995年以後任正非全力要做的事,就是努力去建立規則,而且是成體係地建立規則。

接下來的問題是,你怎麽去確定一個人幹得好不好?在這麽大一個分工體係當中,怎麽去正確評價一個人的貢獻和價值呢?

可以有一種選擇,就是借助於市場法則,評價人的貢獻。這就是中國經濟學家創造的分層承包製。直至今天,華為人都知道,這種方式持續不了幾年,因為它是以利益的給予做為激勵杠杆的。

凡是利益金錢激勵,一定是符合效應遞減原則的。不具可持續發展性。

華為非常英明,它壓根就沒有走這條路。那麽就隻剩下一條路可走——管理。

這就是最初通過人大教授幫他們建立的評價體係。這其實沒有什麽神秘的。你們看看朗訊怎麽做的,就知道了,它叫做績效管理循環。從本質上它不是一個評價,而是一個傳幫帶體係。

整個流程是:幫助你製定計劃;監督執行情況;在這個過程中提供幫助;檢查結果;查找問題原因;製定完善計劃……以此循環往複。和日本企業做的也沒有什麽區別。

我這裏想強調的是,這套體係,他們是怎麽做到的,這才是我們向華為學習的!要知道,工具和方法到處都是,但是華為做到了。

這就是華為從軍隊當中學到的,幹脆拿出一部分人來,其工作任務就是檢查。

它叫做司級人力資源管理委員會,也就是當年毛澤東在“三灣改編”當中提到的,把支部建到連上。人力資源管理委員會一直安排到基層,管的就是人,經理就是管事,財務管的是錢。

任正非有著清醒的管理意識。既然這個事是重要的,我必須配置資源幹好這個事,垂直管理,從集團機關一直到基層。

如 果這樣還評價不出來,那人力資源的投放就是浪費,要求你無論如何也要幫我找到辦法,把人力貢獻的價值給評估出來,包括長期的和短期的。即便不能評價得很量 化、很科學,但我也能把人給整直了。因為總有人在看,總有人在評。員工做得對還是不對,隻要有人在議論這事,還是專職的,就沒有管不住的人。

這就是他們從最初發展出來的兩套評價體係,一套是人大一幫教授幫助他們建立的工作評價體係,還有一套是他們自己發展出來的所謂價值觀、立場、思想評價係統。

華為的價值觀評價體係不是抽象的,你的立場對不對,你有沒有公司立場、組織原則,可以展開公開批評,誰也沒有退路。作為人力資源管理者,你沒有選擇,你就是吃這碗飯的。而且老板帶頭公開批評。如曾經有一個管理者向下級部門推薦熟人,任正非公開罵人,直罵得那人抬不起頭來。

如果你一定要走向未來

接下來,是我們到底用什麽統一的原則要求人的問題。

像德魯克說的,所有人的意誌、行為都必須指向一個結果。每一個部門也應該有這種指向:技術研發的方向、生產的方向、人力資源管理方向……乃至老板內心中有卻還沒有表達出來的方向。所以他說我們要有一個基本法,統一大家的意誌。

後來任正非很謙虛地說,人大的教授很厲害,幫我們統一了觀點。其實我們自己應該最清楚,就是幫助老板完成了思考,並把他內心的感受呼喚出來、表達出來而已,我們把這叫做公司內在的知識黏著。然後再經過大討論,幾易其稿,將使命完成了。

接 下來,從華為的發展邏輯來推,必然會呼喚下一個事情,那就是每個職務的存在價值到底是什麽?過去我們都是以專業化的方式劃分,就是打補丁,某項工作忙不過 來再分一個人過來幹,從來就沒有梳理過他們的職位配置。有了《華為基本法》做基礎,有了指向,有了統一性,那我們對每一個分工就要條理化,於是華為就有了 第三方職務評價係統。

關於每個職務的內容性質、要求、責權分配,世界知名的Hays公司攜上百年的企業管理經驗,以谘詢的方式適時切入,從而使得華為建立了指向未來發展的職務評價體係。

所以說,一路走過來看,整個華為的管理,主題就是人的管理。直到今天,任老板自己說他整個生產三要素主要力量不是資本,不是土地,而是人。而人力資源管理最重要的體係、公正的基礎,就是建立在職務評價體係上,也就是建立在價值評價、公正評價人方麵。

如果沒有Hays公司幫助建立的職務評價體係,就隻能按級別來分配,按績效拿獎金,這正是很多中國公司目前無法擺脫的一個困境。

綜 上所述,職務評價係統、資格評價係統、文化價值觀評價係統和工作評價係統,華為在整個製度建設當中,四個體係的確立是一步步推出來的,也是彼此關聯的。比 如工作評價體係和職務評價體係是什麽關係?職務是分工,工作是任務,你在組織中的定位有了,責任邊界有了,工作性質有了,但是你到底執行什麽任務?如果沒 有上司的傳幫帶、沒有績效管理循環、沒有經驗傳授,你同樣不能夠做對。這樣華為就解決了目前很多公司沒有解決的問題,就是讓更多的沒有資產作為合法性來源 的、沒有品性作為合法性來源的廣大幹部有了行使權力的基礎,這就是製度維係。

你需要做什麽?做到什麽程度?做到什麽程度有什麽獎勵,這是一種“約束”。

而我們很多公司談的太多的是激勵,談的太少的是約束。你提不出這樣製度化的要求,就隻有靠物質和精神激勵,最終的結果就是和稀泥。這正是我們的企業家和政治家所欠缺的。

其實一個企業的基本原理,hays一百多年前就已經發現了,對體力勞動者管理方式,標準如何設?偏差在哪裏容易發生?如何糾正?我們缺了這一課,所以當知識勞動成為主體的時候,我們依然不知道如何做。

是Hays的幫助,讓華為這個以知識勞動者為主體的職務標準特征給外化了出來,而這才是華為秘而不宣的成敗關鍵!當然這也是他們用代價換來的東西。

所以從這個過程中走出來,華為的成長就立足在公平分配的基礎上,而不是高工資的基礎上。

沿著這個邏輯,每一個跨部門間的每一件事情的合作,同樣借助於IBM公司的經驗數據庫建立起來,這種合作不再依靠會議,不再依靠行政權力,而是依靠經驗數據係統和專家知識係統。

一件事情、一個活動如何做,輸入輸出,該怎麽做、會有什麽結果等,都會被刻劃出來,真正的無縫對接。含2000多個活動的標準分解、流程,華為經曆3年搞出來的IPD複製,這也是很多企業沒有懂的事情。

至此,華為走向未來已經沒有懸念了。華為真正實現了從老總權威驅動到製度驅動的升級。

沿著這個邏輯,我們是否摸到了華為的真相?

本文節選自中國人民大學包政教授的口述。包教授是知名的《華為基本法》的創作者之一,長期在中國企業谘詢界深耕,可謂國內對華為最了解、走得最深入切近的研究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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