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中國最窮的小夥子發財日記〉三

來源: 飛天舞袖 2010-04-07 09:49:14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48004 bytes)
《全中國最窮的小夥子發財日記〉三

隻要你不放棄機會,機會就不放棄你

2006年9月18日星期一多雲轉晴
下午,我接到弟弟的電話,說有一家建築公司要我馬上去一趟。弟弟說了那家建築公司的名字,我想起來了,是一家建築企業的二級公司,實際上是私營公司,我曾經到這家公司找過他們負責材料供應的毛主任。
去找毛主任的那天,恰好碰上了一家橋架廠的兩個人正在和他談橋架,數量不大,但規格很多。
他們差不多已經談好了,我聽毛主任的意思,似乎馬上就要開始討論合同了。
我像一個幽靈一樣出現了,立即插了句話。我說:“我也是做橋架的,可不可以參考一下我的。”
我承認我這樣做不道德,但我不想放過任何可能賺錢的機會。
也許,那家橋架廠已經和毛主任合作了很久,也許他們根本就是一夥的。
我管不了那麽多,我像一隻饑餓了很久的貓,突然聞到了一點兒腥味,然後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哪怕那裏是油鍋。
橋架廠的兩個人先是驚詫,然後是憤怒。按照常規,即便是我想撬他們的單子,也得等到他們走了以後。
但我不能等,如果形成了定論,要翻盤幾乎是不可能的。
毛主任也很詫異,他接過我遞給他的報價表,仔細比對了一下,對我說我的價格高了。
橋架廠的人幸災樂禍地看著我,臉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這樣的神情,我真的很配。
但接下來我說的話讓毛主任遲疑了,我說:“我的橋架都是標準厚度,我不會專門將橋架邊磨厚而以薄充厚。”
做過橋架的人都明白,很多橋架雖然看起來很厚,但隻是邊厚,是切割麵厚,而不是鋼板厚,而同規格橋架價格的高低,與鋼板厚度是分不開的。
毛主任顯然不知道這裏麵的竅門。假如毛主任以前和這家橋架廠合作過,那麽我這句話也足以勾起毛主任對他們的懷疑。
毛主任皺著眉頭看了我幾眼,示意我坐下。
我知道,他對我轉變態度,是獵奇心理在作祟,或者說是窺私心理在作祟,並不代表我獲得了他的好感。
不過,我隻需要他對我感興趣。
毛主任仍然和橋架廠的兩個人談著,但話語空洞了些。最後他說,他需要給領導匯報一下,回頭電話聯係。
接著我和毛主任交流起來,我給他講了很多橋架裏麵的貓兒膩,怎樣分辨鋼板的好壞,熱軋板和冷軋板的區別等。
我說這些的目的是吸引他的注意力。對於一個陌生的客戶來講,銷售人員要做的就是吸引客戶的注意。客戶不把你放在心上,你能賣出東西嗎?
我和毛主任談了半個小時,對於那筆橋架業務,他未置可否。
從毛主任辦公室出來,在拐角處我看見了先前橋架廠的那兩個人。他們一直在等著我。
我想回避,但無處可避。
硬著頭皮往前走,在擦身而過的刹那,我被一隻腳狠狠地踹在了地上。
生活就是這樣,當你想昂著頭走路時,你就得隨時準備在地上趴著。
我理解他們。他們不是暴徒,他們僅僅是需要發泄。
在他們的辱罵聲中,我從地上爬起來,低著頭一步一步地走遠。所以,我接到弟弟的電話時,馬上意識到可能機會已經向我傾斜。
在毛主任的辦公室裏,毛主任說願意和我合作,但價格得降點兒。行,我稍微降了點兒,基本上談好了。但毛主任要和正規公司簽合同,我的是經營部,毛主任不願意簽。
我隻得又去找趙均,想借用他們廠的名義。一來二去,第二天才簽訂合同。
其實合同金額並不大,總計才四萬多塊錢。毛主任他們公司的工地在F縣,所以我還得送貨到那裏。
照例,我是在趙均廠裏拿的貨。眼下也隻有他能賒貨給我。

在老家的母親,一直以為我混得很好
2006年9月28日星期四多雲
送貨去的F縣是我老家,我曾猶豫著是不是順道回老家看看。
我最近一次回去還是在2003年春節的時候。那時,我的境況雖然糟糕,但還沒到極處,在父母麵前還裝出躊躇滿誌的樣子。
後來便不敢回去了,因為我知道,我已經裝不出來了。
你們看到過電視鏡頭下那些沉默如山的農民嗎?他們根本不會聽從導演的指令來扮個笑臉,生活,已經使他們失去了表演的興致。
我,就是這樣的心態。隻不過,我是在父母他們麵前表演。
但我想他們。
一想起他們,我就想到我的現狀。我想為他們做些什麽,但我沒這個能力。這份落差,讓人心痛。
久了,我便麻木了,偶爾想起,也立即轉過念頭。隻不過心裏那一絲悸動,牽扯著我的神經。
這次到F縣,是去我家的方向,我不能過家門而不入,我做不到,我得回家看看。
我在F縣城交了貨,坐了一個多小時的車,終於,站在了進村的路口。
這條熟悉的小路上,似乎還回蕩著我和童年小夥伴們的笑聲。
那些歡樂,那些彌漫在空氣中的熟悉的味道,一陣陣地觸動我的靈魂。
而今,我這個遊子,我這個落泊的遊子,就站在濃鬱的鄉情裏。
母親在路邊的菜花田裏割豬草,花白的頭發隨風飄動,佝僂的身軀像一張弓。
這就是她的人生。
我想叫一聲“媽”,可是在喉嚨裏滾動著叫不出來。我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母親回過身來,片刻的詫異後,臉上燦爛如菊。
我走過去,接過母親手裏的鐮刀,幫著割豬草,淚水大滴大滴地落下。
幾年來,這是我第一次落淚。這份對母親的愧疚,再多的淚水也衝洗不盡。
晚上,在昏暗的燈光下,我陪著父母說話。
當母親聽說我是送貨到F縣時,高興得不得了。
“生意都做到F縣來了?你是越來越出息了。”母親說。
我苦笑了一下。
我寧願母親罵我,罵我沒出息,罵我敗家子,即使用最難聽的話罵我也沒關係。
我害怕母親誇讚我,那些誇讚我的話,像一把利刃,穿透了我的心。
你本來就是個混子,隻能享受混子的待遇。
而我就像穿了一件皇帝的新衣。這新衣,隻有我知道是假的,別人看起來卻很美。
很多時候,我們回家和離家,都是行色匆匆,生怕在家裏多待一天的時間。心裏害怕著,害怕多在家待一天,就會多喪失一天在城裏生存的機會。
其實,我們的匆忙,無非是給自己的一點兒心理安慰罷了。
我也一樣,所以明天我就決定回C市。

2006年9月29日星期五陰
我沒能走成。我堂伯父去世了。
堂伯父中年喪妻,隻有一個女兒,招了個上門女婿,兩口子都在廣東打工。
他是事實上的孤老。
堂伯父彌留之際,隻有我和父親在他身邊。咽氣的那一刻,他眼角掛著一滴戀世的淚。
誰也不想死,不管生活有多麽艱苦。活著才有希望!
聽說堂伯父去世,留守在村子裏的鄉鄰們都趕了過來。大家一起幫忙,將堂伯父的遺體抬到堂屋,然後開始七嘴八舌地商量後事。
這好像是他們自己的事一樣,每個人都熱情地發表著見解。他們隻想給死者最後一點兒安慰。
很快推薦出一個總管,是村子裏的牛二叔,他負責統籌安排堂伯父的後事。
在我們農村,紅事白事,都有這麽一個總管。
但人手實在是個問題。基本上,村裏一個壯年勞力都沒有。我們村原來人挺多的,有一百多號人,但現在隻剩十幾個老人和幾個小孩在家,還有三四個勉強可算壯年的婦女。其他人全部打工去了。
大片的田地荒蕪,野草在瘋長。
我很為堂伯父的喪事擔心,因為憑村子裏現有的人力,連棺材都抬不上山。
牛二叔似乎胸有成竹,他安排留守在村子裏的老人們給他們的後輩打電話,請他們回家。
我也給我堂妹夫打了電話。堂妹夫說,他們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來。

2006年9月30日星期六陰
陸陸續續地有人回來了。這些善良的人們,總能在需要的時候出現在你的麵前。
我的一個堂叔在一個煤礦挖煤。他說,耽誤一天要少收入一百多塊錢。但他們沒有透露出哪怕一點點的怨言,在他們看來,村子裏死了人是大事,再多的錢也不能掙,他們得回來幫忙。
能回來的差不多都回來了,憂傷的氣氛在村子裏彌漫,但也不可避免地夾雜著一些熱鬧。
談得最多的話題是錢。而談到錢的時候總會有人扯上我,說我在大城市裏成了家,老婆又是城裏人,肯定有錢。
我表麵上鎮定自若,心裏狼狽萬分,如果他們了解到我真實的生活,這將對我在他們心裏的形象是個徹底的顛覆。我突然害怕起來,害怕肥皂泡破滅帶給他們的驚詫。
那麽,就按照他們的想象來設計生活吧!
堂伯父的遺體就埋在他生前物色好的一塊菜地裏。落土的那一瞬,堂妹呼天搶地,涕淚橫流。
最親的人馬上就要被泥土掩埋,從此天人永隔,心底有許多複雜的痛楚,都在那一刻肆意宣泄。
我看見父親眼裏含著淚,神情淒涼,仿佛蒼老了很多。
父親老了,快70歲了。我心裏突然充滿緊張和不安,害怕那一天過早地降臨到我的頭上。我還沒有準備好。
而這一天遲早要降臨,但是,我從來沒有讓父親和母親享過一天福。
我不想也不能留下這個遺憾。

慘啊,居然虧了
2006年10月4日星期三陰
帶著複雜的心情,我回到C市,繼續著我的鄉鄰認為的“風光”生活。
堂妹呼天搶地的情形在我腦海裏揮之不去。我強烈地期望著早日把父母接到身邊,一家人團聚在一起,好好讓二老享受天倫之樂。
人生最大的快樂是什麽?是父母看著孩子慢慢長大,孩子看著父母慢慢變老,在這個過程中,一家人始終在一起。
始終在一起。而我和父母,天各一方,萬一他們有個三病兩痛,誰來照顧他們?
我心裏充滿強烈的負疚感,我還不具有和父母團聚在一起的物質基礎。
我得好好掙錢,為我,也為家人。我帶著急迫的心情到處尋找著業務,尋找著可能產生利潤的機會。
因為和毛主任有了一次合作,我和他的關係便熟絡了些,他說我是個老實人。
這實在是一個美妙的評價。這個社會上聰明人很多,但大家都喜歡同老實人打交道。
如果我們不能從社會上尋找安全感,那麽則可以在老實人身上找到。這就是為什麽很多聰明人絞盡腦汁卻一無所獲,而那些一臉豬相的人總能得到實惠。
基於這種評價,以後我見到他時,總是盡量笑得憨厚一些。
毛主任開始向我谘詢一些價格,各種各樣的都有,有時連水泥、河沙都要問我。
很多東西其實他自己也知道價格,之所以問我,無非是想證實一下他的價格的水分。
報價其實是一個很累的活,很多東西叫法繁多,我得摸清他的叫法所對應的實物,以免弄錯。
我不能出錯,以我當時的接觸麵,他已經算是有決定權的人了。
我報了很多價,但他基本上沒有到我這裏購買過。

2006年10月10日星期二多雲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生意並沒有什麽起色。
我隻是別人詢價的一個工具,等成交時,別人輕易地就邁過了我這座橋。
我沒有什麽別的辦法可想,隻能多建通道,期望有一些東西能夠遺漏到我這裏。
我也期待一個事實,那就是,當別人向我詢價成了習慣的時候,我的重要性就凸顯出來了。
所以,我現在所要做的,就是堅持。隻要我能堅持下去,一切都會好的。
毛主任打來電話,問我對裝修材料熟不熟悉。
熟悉 隻要問我,我就熟悉。
毛主任給我發了一個清單,說他的一個朋友要裝修一個機房,準備承包出去。
拿到清單我就傻眼了,什麽隔熱、屏蔽、防水、防雷,這些東西我從來沒聽說過。
但我說過我熟悉,隻得硬著頭皮到市場上去詢價。
很多東西市場上根本就沒有,價格都詢不出來。
我就去找專業的裝修公司,但能找到的,基本上都是家裝公司,對這類工裝業務,基本也不熟悉。
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搞工裝的,看了一下單子,說做過。
我心裏很高興。我當時的心態,是不去想有沒有可能賺錢,而是對毛主任有個交待。既然說了,就要兌現,這是作為一個男人應有的信用。
這家搞工裝的公司給我報了一個價,原封不動,一分錢沒加,我就轉報給了毛主任。我隻是向毛主任證明,他找我並沒錯,什麽事我都能搞定。
這是典型的費力不討好,但我不得不如此。
價格報給毛主任後我沒有再管這事。反正我不是搞裝修的,就是給我,我也做不來。

2006年10月13日星期五多雲
早上,毛主任打電話給我,說他朋友看了我的價格,覺得還可以,讓我到他朋友那裏去談一下。我再一次傻眼了。
我也隻有硬著頭皮去了。去之前,我惡補了一下裝修方麵的知識,其實也就是記幾個專業名詞,好讓對方不至於覺得我太外行。
毛主任的朋友姓劉,在一個大型國企的後勤部當主管。
其實也不是正兒八經的機房裝修,也就是維修翻新一下,現場看了看,我覺得應該不是太複雜。
我說,專業的東西我不太懂,回頭我再把技術員帶來看一下。
於是我回來又去找那家公司,把現場情況描述給他們聽。他們要去現場看,我不幹,我得和他們先談好分成。
他們也不幹,非要看了現場才給我承諾,事情就僵持到那裏。
不得已,隻能當小人。我私下找了他們公司的一個懂技術的,叫陳大明,承諾做好後利潤四六開,他四我六,他答應了。在去之前,我和他簽了一個類似於協議的文書。
專業就是專業,陳大明看了現場後對老劉說得頭頭是道。看起來老劉很信任我們,表態說:“沒問題,就由你們來做,做好就行。”
事情似乎是定了,但我知道簽合同是個問題,因為我隻有個建材經營部的章,而陳大明是我拉出來接私活的,根本就不可能以他們公司的名義簽合同。
我隻有跟老劉說實話,希望以建材經營部來和他簽合同,不簽施工維修,簽成材料采購,變通一下。
當然,我也不是一直都講實話,也撒了謊,比如說這類工程我們做得多,一般幾萬塊錢的生意我們都是這麽操作的。
陳大明也在旁邊幫腔,並隨口舉了一些例子來佐證。
老劉居然同意了。嗬嗬,這是我這個建材經營部簽的第一個合同,但與建材無關。
2006年11月10日星期五陰
合同簽了,但在施工過程中卻遇到了不少麻煩。陳大明在公司上班,不敢隨便耽誤,隻能利用下班時間到工地來施工,而甲方對工期又催得比較緊,搞得我非常狼狽。
另外,我發現陳大明的水平還停留在純技術層麵,他的動手能力很差,理論和實踐結合得不那麽好。整個施工我們走了不少彎路,最後還是另外請了一個人,才把這件事情勉強搞定。
原來我們預計這筆生意會有一萬多塊錢的利潤,最終做完,我們倒虧了四千多元。
陳大明認賺不認虧,這四千多元的虧損我隻好一個人承擔下來。
四千多塊錢,差不多是我在毛主任那裏做的橋架生意的全部利潤,這一下就變沒了。我心痛不已。更讓我心痛的是,因為拖了老劉的工期,工程質量也不太過關,老劉把這事給毛主任說了。毛主任打電話把我臭罵了一通,說我隻會吹牛皮,讓他在朋友麵前丟臉,叫我以後就不要再去找他了。
損失了錢,還丟了一個重要的客戶,我的心情可想而知。好幾天,我都無精打采。毛主任從此不會再相信我了,我辛辛苦苦建立的一個大客戶,就因為我的貪欲而葬送了。
我這是貪欲嗎?
一聲歎息。

兒子,希望你是強者
2006年11月13日星期一多雲
我已回到嶽母的家中。不過那裏對我來說,其實就像一個旅館,我隻是每天回去睡覺而已。
不是不愛這裏,而是,它畢竟不是我的。
我也曾經試圖把它當成我的,但最終沒有做到。
凳子擱在東邊好還是擱在西邊好?我沒發言權。
隻有兒子,才能激發起我回到這裏的熱情。
下午,我接到周媛打來的電話,說她舅公去世了,她和她父母要去奔喪,讓我去接兒子,順便開一下家長會。
兒子在幼兒園上中班了,以前開家長會,能不去的,我總是推托不去,都是由周媛去,或者由兒子的外公外婆代勞。
我不喜歡出現在公眾麵前,不喜歡出現在熟人麵前,不是低調,而是有些自慚形穢。
大約越是混得不好的人,越是喜歡緊緊地包裹自己。
我總認為任何聚會,都是為混得好的人開的,家長會也一樣。
我承認我的心理很陰暗,但我走不出來。
我常常期待著有一天我能衣著光鮮地成為聚會的中心,但每一次我都是蜷縮在聚會的角落裏,舔著自己失落的傷口。
我也嚐試著表現得落落大方一些,但多年來憋屈的生活,已經把我塑造成一個謙卑的角色。
所以,這一次家長會,我依然沉默著。
老師建議家長注重對孩子特長的培養,並推出了繪畫、英語、珠心算等課外輔導班。
說實話,我對這類的課外輔導不太支持。孩子,還是讓他自然生長的好,過多的培訓,隻會拔苗助長,到頭來一事無成。
但是偏偏有很多家長,希望孩子按照自己的思路去發展,希望把孩子雕琢成自己理想的作品,完美無缺。
所以很多家長在老師的訓導下,都給孩子報了課外輔導班。我們樓下的一個家長,也就是我的鄰居,一口氣給他的女兒報了三門課。
我沒有報。幼兒園老師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旁敲側擊地說:“希望家長多考慮孩子將來的健康發展,小的時候不多學,長大了什麽都學不好。”
我不太同意老師的觀點。我認為,孩子在幼兒園,應該學規則,學做人,磨煉性格,而不是學技術。
請原諒,我把所有的課外輔導都歸為技術。
我們今天可以教給孩子很多技術,但這些技術你精通嗎?自己都不精通,又怎麽能教好孩子?他以後能用得到嗎?如果用不到,豈不是浪費孩子的精力?是他想要的嗎?如果孩子自己不喜歡,強迫孩子學,有好處嗎?
所以,我對打著開發孩子智力的旗號,叫囂著“不要輸在起跑線上”的各類課外輔導興趣不大。
除我之外,其他家長或一門或多門,都給孩子報了。
見我實在沒有報名的意思,幼兒園老師開始直接問我:“準備給孩子報哪一門課?”
我訕笑著說:“還沒想好,要不我和兒子商量一下?”
我那鄰居湊過來說:“孩子懂什麽呀,隨便給他報一門嘛。”
我靠,你當是買玩具嗎?
其他家長見我沒報,都圍了過來,唧唧喳喳地攛掇著讓我給兒子報名,那陣勢是假如不報,好像我就是虐待兒子一般。
有脾氣暴躁,更兼極愛抱不平的女性家長,甚至在旁邊抱怨說:“什麽家長哦,連自己的孩子都不培養,掙錢做啥子嘛?”
我的臉紅了。我想給大家解釋我不給孩子報名的理由,但這樣又未免會拆老師的台。
正尷尬的時候,我聽到我那鄰居悄悄對老師說:“聽說他經濟條件不太好,不報就算了嘛。”
這話像瘟疫一樣傳開了,家長們馬上就調整了氣氛,由不理解轉變為同情,甚至憐憫,不斷說一些開導我的話來。
我寧可被大家責難,也不願聽一些同情憐憫的話。
這是兩種不同類型的痛苦。
前者是一種平等的對立,後者表明你就是典型的弱者。
老師開始打圓場,說:“不報沒關係,自願嘛。大家別圍在這裏了,家長會結束了,可以散了。”
我說:“老師,我想給我兒子報兩門,珠心算和英語。”
又是一陣驚詫,唧唧喳喳,唧唧喳喳。
我牽著兒子的小手走在路上,步履沉重而又傷感。
兒子現在還不知道什麽是貧窮,他還小。過不了兩年,等他稍大一些,
就知道攀比了。
別人的爸爸幹什麽工作,有多少錢,開的什麽車,他都會在心裏拿來和我對比一番,然後就是對我的失望,再然後是自卑。
也許還會因此而自閉。
我要做的,就是盡早讓孩子明白,有錢固然很好,但有時候也得接受沒錢的現實。
但對孩子來說,這是個深奧的話題。
我問兒子:“兒子,你長大了想幹什麽?”
我給他報了珠心算和英語,我希望兒子的答案能與這兩樣東西沾點邊。
我心裏很鄙視自己的這種想法 我太實際了。
兒子想了想,說:“想長得和爸爸一樣高。”
文不對題,他媽的。
再問,兒子說:“想和爸爸一起去動物園。”
我心裏便有些異樣。我從來沒陪兒子去過動物園。
從來沒有。
因為過得潦倒,心裏老想著改變自己的處境,於是就隻看到了自己,隻想到了自己,卻忽略了我最親愛的兒子。甚至,連去一次動物園,也變成了他的願望。
冬天,天黑得要早一些,走在路上已經有些暮色蒼茫,我決定馬上帶兒子去動物園。
我已經等不及了。坐在去動物園的公交車上,和兒子親熱著,卻恨這車開得無比的慢。
到動物園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售票處的人下了班,我和兒子隻得隔著大鐵門往裏看。
我指著鐵門裏的一大片夜色,跟兒子說,哪裏是老虎,哪裏是孔雀,哪裏是他最喜歡的長頸鹿。
事實上,到C市這麽長時間,我也沒到過動物園。
兒子使勁地睜大眼睛,隨著我的手指看著,仿佛真的看到了一樣。看著兒子的神情,我感覺我就是個騙子。我僅僅是為了完成陪兒子去動物園的任務,求得一點兒心理安慰。事實上,兒子什麽也沒看到。
我對兒子說:“星期天爸爸再陪你來,讓你看個夠。”
兒子高興地點著頭,在動物園外的廣場上跑個不停。
入夜,兒子在我旁邊睡得特別香,嫩嫩的鼻尖上有些微的汗跡。我用紙巾輕輕地替他擦拭,大約驚動了他。他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無憂無慮的年齡,快樂得像花兒一樣。
我希望兒子不要長大,就像現在這樣多好,不用體會生活的艱辛和社會的險惡,不用攀比,甚至不用奮鬥。
但他最終得長大,最終得承受社會帶給他的壓力。如果他是強者,他會戰勝壓力,獲得他應有的位置;如果他是弱者,也許,他會過得像我一樣窩囊。
我不想他重蹈我的覆轍。我希望,希望他是一個強者,希望他什麽都好。

讓自己滿足於掙每一分錢
2006年11月16日星期四多雲轉晴
機房裝修這件事情對我是個打擊,讓我好長時間喘不過氣來。
我的現狀不允許我再犯錯誤。我就像一個身體孱弱的病人,隻能吃補藥,不能吃瀉藥。
另外,我覺得我還應該調整一下心態。我常常有一種突然做一筆大買賣的期待,實際上就是希望一夜暴富,想立馬改變自己的現狀。
這是一種危險的信號,我還不具備做大買賣的基礎,機房裝修就是一個明顯的例證。
我極力按捺自己急於想發財的念頭,把自己定位成一個掙生活費的角色,讓自己滿足於掙每一分錢。
我算了一下,我每個月的硬性支出實際上隻有分攤到我頭上的300塊錢辦公室租金,其他的都是軟性開支。也就是說,我每天除了日常開支之外,還得有10塊錢的利潤,這樣才能繼續支撐下去。
於是我就給自己定了個目標,每天掙20塊錢。其中包括5塊錢的交通費,3塊錢的快餐費,2塊錢的煙錢,剩下的10塊錢就是我的利潤了。
有了這個目標,事情似乎變得簡單些了。我坦率跟客戶說:“你以前在哪個地方拿貨,我仍然在哪裏幫你拿;以前你是啥價格,我仍然給你啥價格;你可以把價格談好後我去幫你拿,也可由我去幫你談價格。總之,我隻是想和你合作,不讓你受損失。你給我一點兒跑路費,就像請個搬運工一樣。而搬運工沒我在這方麵懂得多,我會幫你控製產品質量,搬運工就做不到這一點。”
我這麽一說,願意和我合作的人就多些了。現在的人對推銷員都提防,生怕上當受騙,但對於搬運工,就沒那麽提防了。
開始的時候,的確也有客戶就把我當做搬運工。慢慢地,他們覺得我用起來比較順手後,就叫我直接送貨,有時價格都不問,我說什麽價就是什麽價。
當然,我銷售的都是一些小額的東西,稍微上了點兒金額的我做不了,因為我沒錢墊款。
不過這沒什麽關係,我的目標本來就定得很低,隻要能達到我製定的目標就可以了。如果碰上有客戶找我買東西,利潤值恰好又超過了我的目標,我就覺得這一天收獲很大,很滿足,很快樂。
對於因能力所限做不了的業務,我仍然盡心盡力幫客戶解決我力所能及的問題,讓客戶感受到我是真心為他們著想。
今天,一個客戶打電話給我,讓我幫他買100公斤防水堵料,我居然賺了300塊錢。
一天就賺回了一個月的利潤,我簡直高興壞了,立即給周媛打了個電話,向她報告了這一喜訊。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把目標定得更低一些,那麽快樂就會更多一些。
快樂是有感染力的,不但感染別人,更會感染自己。在快樂的心情下工作,感覺做事都會順心一些。

遭遇資金瓶頸
2007年1月5日星期五多雲
流動資金是個最大的問題。
很多客戶都要求我先把貨送到工地,然後付款給我。有時雖然說好貨一到工地就付款給我,但由於各種原因,並沒有及時兌現,那麽就意味著我得過幾天才能拿回我墊付的錢。
這樣的情況一多,我沒有本錢的劣勢一下就凸顯出來了。
我千方百計和我的上遊供貨商搞好關係,沒事的時候就到供貨商那裏去坐一坐,溝通溝通,以期獲得供貨商的賬期。
在我的努力下,有幾個供貨商願意賒貨給我,使我可以勉強周轉過來。
但供貨商對我的信任很脆弱,我小心翼翼地維持著我的信譽。有一次,我答應給一個供貨商貨款的時間到了,又沒錢付給他,情急之下,找小玉借了200塊錢,才應付過去。
慢慢地,我和供貨商之間達成了這樣的默契:平時我拿貨隻給他們打一張入庫單就行,每個月結兩次款。為了不讓所有的供貨商都同時來找我結款,我特意把供貨商分成兩批:一批8號和25號結款,另一批12號和29號結款。
這就是所謂的拆東牆補西牆。
在我沒日沒夜的努力下,我們的銷量上升較快。到本月,我們的月銷量已經達到了近五萬元。
資金的瓶頸再次顯現出來。
原來我把我的供貨商分成兩批,每批結款的時間不一樣,我認為這樣就可以實現始終用一批供貨商的錢來進行周轉的目標。
但實際操作卻沒這麽容易,比如有時為了做成一筆生意,我不得不答應客戶拖延貨款的要求;另外,不是所有的供貨商都願意賒貨給我。有的時候,我會用現金去購買材料,然後賒給客戶。這樣一來,我的銷量越大,對資金的需求就越多。
好幾次,供貨商拿著我的入庫單來找我結款,我卻沒錢付給他們。供貨商對我的信任本來就很脆弱,一旦出現這樣的情況,就再也不肯賒貨給我了。

2007年1月10日星期三陰
中午,七八個供貨商擠在我們的那間小辦公室裏,唧唧喳喳吵著向我要錢。
我實在是拿不出錢來,全身上下搜集起來不到20塊錢。
弟弟也沒錢,我低聲下氣地跟我的供貨商們解釋,希望他們寬限幾天,一旦貨款到了,我親自給他們送去。
有一個供貨商遞過來一張入庫單,說隻有80塊錢,上次來的時候沒有付給他,這次可一定得付。
我說下次來一起結,今天確實沒錢。
那人就火了,說:“80塊錢都付不出來,做個毛生意啊?”
其他人也都附和起來,不滿和氣憤開始升溫,竟然有人嘀咕,說我是個騙子。
“煽動”這個詞,我在那一刻開始體會到它的威力。
有人說我是個騙子,然後其他人就努力回憶我以前的種種不妥的地方,然後就真的認為我是騙子,一下就起哄起來。
有性子急的,為了保證自己不受損失,開始看我辦公室裏有沒有值錢的東西。
弟弟是幫人修電腦的,辦公室裏有三台待修的電腦,轉瞬之間,這些電腦被人抱了個精光。
有的人我可能隻欠他兩三百塊錢,也毫不手軟地把電腦抱走了;有的供應商我欠他的錢較多,可能什麽也沒拿到。場麵十分混亂,我努力保持清醒的頭腦,記住哪些人拿了我的東西。
弟弟報了警,等警察趕來時,辦公室已被洗劫一空,剩下的,就是那些還沒收到錢的人,他們糾纏著我不放。
警察了解了事情的經過,說這是經濟糾紛,又沒出什麽大的亂子。說完就走了。
我給剩下的那些要錢的人表態說,給我三天時間,我把錢湊齊了給他們送過去。
他們也沒辦法,總不能為這點兒錢把我打一頓吧?那樣他們仍然拿不到錢。
供貨商走了,我和弟弟坐在辦公室,相對無言。
電腦是弟弟的客戶的,現在被人抱走了,我該怎麽辦?
我相信這個社會還是善良人居多,隻要我及時把錢還給他們,他們是會把電腦還給我們的。
我們算了一下,要把貨款付完,得兩萬多塊錢。我給客戶們打了電話,能在近兩天收回來的錢隻有一萬多塊錢,還差一萬多。
我仔細想了想能借的地方,似乎沒有。
我這幾年和以前的朋友們幾乎斷絕了往來,突然找他們借錢是不現實的,更何況,就是在我住院的時候也沒想過要找他們借錢。
弟弟的那些朋友呢?自從我住院他去借錢後,他落下了一個不耿直的名聲,也不好借了。
生意上有往來的朋友更是不用想。
我突然想到了借高利貸。
我嶽母的朋友薑姓女人,也就是賣平安保險的那個女人,她在幫別人往外放高利貸,我曾偶然聽嶽母講過。
想到高利貸,我心裏激靈了一下,好像又回到了舊社會。
我給薑姓女人打了個電話,說最近生意上資金有點兒吃緊,想請她幫忙借點兒帶利息的錢。
她問我要多少,我說兩萬。
薑姓女人一口拒絕,她不放心我。
是啊,一個連三千多塊保費都拿不出來的人,要借兩萬,誰會相信?我想請嶽母給薑姓女人說說,但最終打消了這個念頭。

2007年1月13日星期六陰
早上,我讓弟弟到原來約好的幾個客戶那裏去拿錢,我到我的那些債主那裏去說好話。
我得把弟弟的電腦取回來,不能因為我的事情影響弟弟的生意。你想想,別人找你幫忙修電腦,結果電腦卻被用來抵了債,這個事情傳出去,弟弟吃不消。
我把債主分為兩批,一批是拿了我電腦的,另一批是什麽都沒拿著的。
我曾經給沒有拿到東西的債主表過態,三天之內把錢給他們,現在看來三天是沒有可能的了。
我一家一家走訪,向他們說明情況,請他們再寬限幾天。
我說:“假如我是騙子,我還會來給你們說好話嗎?”
大部分人都表示理解,有不理解的,我仍然承諾在規定的時間內把錢給他們。
我算了一下,弟弟去收回來的錢足可以贖回電腦,還有點兒多餘的錢,可以付一部分給他們。
其實這點兒錢對他們來說不至於傷筋動骨,他們隻是怕被騙。
我理解,我要做的是打消他們的顧慮。
等弟弟拿錢回來的時候,我去找另外一批債主。
我跟他們說,欠他們的錢實在是因為資金周轉不過來,對不起他們,現在我的貨款回來了,希望他們把電腦給我。
有兩家把電腦還給了我們,還有一家耍賴,不給。他說他也欠別人的錢,電腦被別人拿去抵債了,現在在別人手上。
我操,我隻欠他九百多塊錢的貨款,那電腦至少也值個2000塊錢吧?做生意做到這份心上,我真是無語了。好歹我和他們還合作過幾次,咋轉臉就不認人了呢?
無論我好說歹說,這丫就是耍賴。
我看出來了,這是明著欺負人。他知道我是一個小掮客,就像河裏的小魚兒翻不起浪,故意刁難我,
說著說著火藥味就出來了。弟弟說希望他們把電腦還給我們,不然到時大家都不好過。
誰都聽得出這是一句狠話。
屋裏就出來了兩個人,說:“威脅誰呢?”說著他們中的一個就推了弟弟一掌。弟弟腳下一滑,摔倒在地上。
我心裏的怒火騰一下就起來了,操起旁邊的一根棍子,對著推弟弟的那人迎頭就是一棒。那人慌亂中用手一擋,隻聽“啪”的一聲,那人就號叫著蹲了下去。
這幾年來,因為窮,我處處憋悶,處處不順心,處處被侮辱。所有的委屈,被我用這根棍子釋放了。
弟弟個子小,被一個人按在地上,我趕過去,一腳踹開那人,把弟弟從地上拉起來。
真是打架親兄弟啊,我們兩兄弟抄起家夥,一陣亂打。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警察也隨即趕來。
我們被帶到派出所做筆錄,那家店裏的人有一個被送往醫院。
弟弟也去了醫院,混亂中他被人一拳打在臉上,起了一個血包。
派出所是個息事寧人的地方,警察都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筆錄當晚,我們各自回家,後來又到派出所去調解了幾次,結果是電腦還給我了,我還清了對方的貨款,雙方各傷一人。對方的傷重一些,手臂骨裂,加上打爛了對方一些貨,我們總共補給他8000塊錢。
打了一架,損失8000塊錢,我心裏很痛,但卻多了一點兒做男人的自信。
別看有的人平時聲色俱厲,輪到動手的時候,大部分都是烏龜。

年底的收益
2007年1月29日星期一多雲
弟弟的電腦維修生意越來越不好做了,每個月都入不敷出,基本上都是我幫他貼錢。
臘月初,我對弟弟說:“幹脆還是合在一起做算了。”
弟弟有些猶豫。
我知道他心裏一直有個結。
在我生病剛出院不久,弟弟作出了和我分家的決定,而那時是我最困難的時候。
我雖然理解他的決定,但他自己似乎有些負疚感。
分家後,我和他從來沒有說過這方麵的事,就像沒發生過一樣。
弟弟最終還是同意了合夥的建議,但他說了一句話讓我崩潰。
他說:“不是我想和你合夥,是你硬拉著我合夥的。”
我懂他的意思,現在我能養活自己了,如果他主動和我合夥,顯得他勢利。
我笑笑,說:“本來就是我想和你合夥啊。別想這麽多,想想我們倆和別人打架的情形。”
兄弟就是兄弟,但兄弟也是人,不能因為我們是兄弟,就不允許對方有一點兒私心雜念。
我仍然分給弟弟一半的股份,讓弟弟負責聯係上遊商家,我負責銷售。
聯係上遊商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們做的東西實在是太雜了,隻要客戶需要,什麽都賣,這其實對弟弟是個考驗。一旦有客戶找我要東西,他得以最快的時間把東西找回來。
沒有任何庫存,純粹買空賣空。
好在弟弟和我一起這麽久,對其中的一些門道也非常清楚。
有弟弟在後麵支撐,我就專心到外麵跑業務。
我們跑業務真的是跑,用腿;但又不是真的跑,是走,走路。
一般我都會坐公交車到一個大概的地方,然後下車步行。遇到有可能產生業務的地方,就停下來問一下。
這其實與一個乞丐沒啥區別。乞丐是明目張膽地乞討,而我們隻是披了一件做業務的外衣,本質上沒什麽不同。

2007年2月6日臘月十九星期二晴
轉眼已到了年底,我開始盤點這一年的收益。
有一些應收款沒有收回來,還有兩個客戶直接消失了。扣除所有的應付款後,我手上的現金有一萬兩千多元。
手裏拿著錢,心裏五味雜陳。
一年來,風裏來雨裏去,沒有節假日之分,沒有上下班之分,時時小心謹慎,處處賠著笑臉,無非就是為了這幾張紙而已。
可就是幾張紙,決定了一個人的生活質量,也決定了一人的地位和身份。
多少人為了錢鋌而走險,多少人倒在了掙錢的路上。
錢錢錢,命相連。
然而,這點兒錢能用來做什麽呢?買不了房子,更養不了老。說句不吉利的話,一場小病就有可能把這點兒錢耗費幹淨。
所以我的心裏並不安穩。
但不管怎麽說,相比以前,我們還是進步了。
我提議找個餐館和弟弟一起好好吃頓飯,算是團年。
已經很久沒有正經下館子了。以前,如果我們要在外麵吃飯,通常都是吃盒飯,或者在路邊餐館吃麵條。
這次,我們點了四菜一湯,還要了一瓶瀘州老窖,五十幾塊錢的那種。
我們邊吃飯,邊商量著我們的未來。
我對弟弟說:“現在,我們算是在懸崖邊勒住了馬。從明年開始,我們要讓馬走到正確的道路上來。”
對於我們來講,哪條路是正確的路呢?
我仔細分析過,我們這個建材經營部,實際上是一個搬運機構。我們賺的,無非是建材市場和使用單位之間的搬運費。
事實上,我們的生存空間是很有限的。
我認為,我們必須找準一個行業。先進入這個行業,然後再想辦法站穩腳跟,慢慢發展。最後要在這個行業內有自己的地位。
我給弟弟列舉了許多知名的公司,都是在某一行業內專注於某一產品,然後慢慢發展壯大的。搞生產的有,搞經銷的也有。
而我們現在,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別人要啥就賣啥,一天到晚累得不行,但最終隻能維持個生計。
事實上,我們連生計都無法維持。
維持生計最基本的東西 房子,我們有嗎?
弟弟也清楚這一點,但苦於無法準確找到某個適合我們的行業。
不管哪個行業都需要足夠的資本,而我們沒有。
弟弟又列舉了一些進入成本比較低的行業,我又覺得不合適。
一頓飯吃了
兩三個小時,我們還是沒有商量出個結果來。
2007年2月15日臘月二十八星期四多雲
春節,弟弟沒有回老家,他不回去的理由是春運期間路上擠,並且車費也貴。
但我知道這不過是借口罷了。
弟弟都快28歲了,還沒有女朋友。他不回家的原因,是逃避鄉鄰們的追問。
在我們老家,28歲已經是很不小的年齡了。
到這個年齡還沒結婚,大家都會幫忙著急,輪流來詢問,輪流幫忙出主意,好像這成了大家的事情。
而母親也會不斷懇求大家幫忙介紹介紹,她已經很擔心自己最小的兒子找不上女朋友了。
弟弟對這一狀況已經很了解了,去年春節回家的時候,就已經遭遇了這樣的“圍剿”。
他當時就說:“明年春節一定帶一個回來。”
弟弟其實也想帶一個回去。今年年中的時候,弟弟曾交了一個女朋友,但隻交往了兩個月就分手了。
具體原因弟弟沒跟我說,我隻記得弟弟那段時間特委靡,整天無精打采的。
後來弟弟一直嚐試著再交一個,但一直沒有合適的。
有一次,弟弟在辦公室賭氣似的說,這輩子他不想再找女朋友了。他說現在的女人一個個現實得很,交往兩天就問你一個月掙多少錢,有沒有房子,有沒有車子。
在我眼裏,弟弟是個值得女人托付的人,誠實,肯幹,舍得吃苦。這些都是中國男人的優秀品質,但是,這些品質很多女人看不見,她們隻看得見錢。
其實,不結婚又怎麽樣?等今後有了錢,還怕沒女人來找?
隻不過,弟弟需要給父母一個交待,給傳統觀念一個交待。
畢竟,女大當嫁,男大當婚。
在他沒法交待的時候,唯一的辦法隻有逃避。
家裏的事兒,還是坦然麵對好些

2007年2月17日除夕星期六晴
今天是大年三十,晚上,我回到了嶽母的家。
回家之前,我曾經做過一些掙紮。我猶豫著是不是像去年一樣,找個借口逃離一年一度的家庭聚會。
但最終,我選擇了麵對。
一是我比去年混得好一些了,心裏有了一點點自信;另外,我覺得很多東西,坦然麵對比逃避要好。
就像一個臉上長麻子的人,他可以選擇用布遮住他的臉,但阻擋不住別人的議論:他之所以遮住臉,是因為他長有麻子。
隨之而來的便是各種各樣的議論,越來越凶猛,最終大家便怕見此人。
我現在的境況,就像一個臉上長有麻子的人,想努力地遮住自己的臉。
與其讓別人背地裏談論,不如坦然承認自己的確混得不好。向他們展現一下我的真實生活,盡量麻木一些,習慣就好了。
晚上吃團圓飯的時候,嶽父特地問了一聲:“明天有沒有其他安排?沒有的話就一起到周媛的二爸家去,今年輪到他家了。”
我說:“沒啥安排,一起去吧。”
兒子要去放煙花,我突然想起還沒來得及去給他買。
周媛說:“去年的煙花沒有放,就藏在床下麵。”
我怔了一下,想問為什麽,卻沒有問。
我默默地在床下搜出了去年的煙花爆竹,稍微有些潮了,不過看起來並無什麽大礙。
我拉著兒子來到樓下,點上煙,心裏默默地祈禱:假如這些煙花還能燃放,那麽我2007年一定很順利。
我將煙頭伸向引信,一陣青煙冒出,“啪”的一聲,煙花衝了出去,在半空炸響。
我心裏一陣歡喜,回過頭,看見兒子捂著耳朵高興地跳著。不遠處,周媛也捂著耳朵,一臉的笑意。
我心裏動了一下,把正在燃放的煙花遞給周媛。她遲疑地接過去,牙關緊咬,眼睛眯著看向一邊,聽見煙花炸響之後,像碰了炭火似的急忙扔下,歡笑著和兒子抱在一起。
似乎已經很久沒有看見周媛這麽開心了,我心裏有一點兒酸。
因為要看春節晚會,周媛玩了一陣後就回家了。我和兒子在樓下肆意地逗樂,空氣中全是硫黃和硝的味道。
兒子在我的調教和鼓勵下,終於也敢大著膽子放煙花了。每放一響,他都要激動地歡呼跳躍一下。
煙花和爆竹很快放完了,兒子意猶未盡,嚷著還要放,我許諾明天再去給他買一些,他才肯作罷。
這份肆意的歡樂,原本在去年他就應該享有的,因為我的逃避,拖到了今年。
回到家,電視裏正演著白雲和黑土的吵鬧,嶽父母和周媛時時爆發出一陣笑聲。我站在旁邊靜靜地看了一陣,有時也跟著笑幾聲,笑過,心裏有些空蕩蕩。
臨睡前,我找到兒子的存錢罐,往裏塞了100塊錢。我對兒子說:“這是爸爸給你的壓歲錢,你長大了記得要混得比爸爸好哦。”
這是我第二次給兒子壓歲錢。第一次是2003年春節。

2007年2月18日星期日晴
正月初一。
大街上其實並不熱鬧,很多人都選擇了窩在家裏。
不知是我心態的原因,還是本來就是這樣,我覺得春節越來越不熱鬧了,缺少一種過節的氣氛。
我們坐車來到周媛的二爸家,屋裏已聚集了很多人,看見我們進來,大家都熱情地招呼起來。
對於我,大家都是這樣招呼:“嗨,好幾年都沒看見你了,稀客呀。”接下來就是問:“怎麽樣,混得不錯吧?”
我用一種謙卑的神態回答:“一般吧,混口飯吃。”
大家落座,二十餘人把客廳擠得滿滿當當。客廳沙發不夠坐,周媛二爸就臨時找了一些塑料凳,大家湊合著坐下。
進入敘舊環節,話題很多,通常都是由詢問某人過得咋樣談起。
大家似乎都過得不錯。
我抱著兒子坐在一個角落裏,害怕把話題扯到我身上。我希望被忽視。
這種擔心很多餘,大家都被兩個高談闊論的人吸引。
一個姓高,周媛堂妹的老公。搞土建的,四十多歲,離過婚,據說很有錢。他算半個主人,他的嶽父便是周媛的二爸。
一個姓孫,周媛表姐的老公。他開一家五金公司,四十多歲,也離過婚,據說也很有錢。
因為年齡都比我大,我以高哥和孫哥相稱。
以前,周媛和我賭氣時就常拿這兩個人來擠兌我,說她姐姐妹妹都嫁得好,隻有她命苦,嫁給我這個沒用的男人。
我就笑著說:“她們嫁的是二婚,你嫁的是原裝,有什麽不滿足的?”
周媛問:“以後你有錢了,會不會也離婚,再去找個年輕的?”
我就故意說:“我現在這麽窮,哪敢有這想法啊。”
女人就是這樣,一方麵嫌老公窮,一方麵又擔心老公富了自己地位不保。
其實,又豈止是女人這樣,任何人都是這樣,即使不是感情方麵,也是在其他方麵。
患得患失,人性如此。
高和孫在談論他們的車。高開的是奧迪,他說他原來準備買寶馬,太張揚,奧迪含蓄一些。
孫開的是凱美瑞,他說他沒必要買好車裝點門麵,高是做工程的,應該買好車體現實力。言下之意是他要買的話,是買得起的。
我們都被他們二人的話題吸引。聽者當中,我想很多人和我一樣,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有車開。
話題隨後轉移到身體方麵,重心便轉向了老人。這是老年人之間的話題,年輕人口是心非地噓寒問暖一陣,有的借故上廁所,有的試圖轉移到自己關心的話題。
年輕人除了關心錢,有幾個真正關心老人?
吃飯的時候,我不幸和高和孫坐在了一桌。原本,我是希望抱著兒子和老人們一桌的,但被高硬拉了過去。我把兒子也帶了過去,我希望他們見我專心照顧兒子而不去打擾我。
可恨的是小家夥隻陪我坐了幾分鍾,就跑到他媽媽那裏去了。
喝酒,一醉解千愁。
酒桌的氣氛其實還是蠻融洽的,大家相互敬酒,說一些“恭喜發財”、“新年快樂”之類的套話。酒到酣處,才又開始熱鬧起來。
人都是好鬥的,酒桌上也如此,都在找各種理由逼對方多喝一些,以表示自己策略上的勝利。
開始時我盡量做到少說少喝,到後來,便逐漸放開了,管他娘的,誰怕誰啊。
高和孫依然是桌上的中心。喝到後來,火力就全部對準高了。
孫向高敬酒,孫說:“高兄,你那工作性質我清楚,要經常陪客人喝酒。你酒量大,我不能和你硬頂,我喝一半你幹了。”
高當然不幹,扯了半天,兩人一齊幹了杯。
高見大家都把矛頭對準他,自然不幹,便說要喝大家一起喝,喝多少都行。
我不想再喝了,就想借故離席,卻被孫一把拉住。他說:“我們是老挑(C市土話,連襟的意思),幾年不見,今天見了,不喝痛快不準走。”
高也拉住我不放,一臉誠懇地對我說:“我們今天放開了喝。我平常喝酒,大都是陪客人喝,錢沒少花,可喝起來不夠味,怕客人沒喝好,又怕客人喝醉。酒喝在嘴裏,眼裏得察言觀色,怕客人不滿意,得隨時調節酒桌上的氣氛。累,你知道不?”
我點點頭,重新入座。
桌上其他不喝酒的人主動撤了出去,我們這桌剩下了四個男人,除高和孫外,還有一個是周媛的遠房表弟,姓羅。我們對怎樣喝酒一直達不成共識。高酒量好,要求大家一樣喝;孫不幹,強調隨意。
我提議說:“要不劃拳,誰輸了誰喝。”
我提這個建議的時候其實很猶豫,高和孫都是經常混大場麵的人,而劃拳是街邊粗漢的方式,畢竟不登大雅之堂。
令我意外的是,大家居然都很樂意。
高先坐莊,一圈下來,高隻贏了孫,喝了兩杯。
接下來孫坐莊,也喝了兩杯。
猜拳行令,氣氛熱烈。
其他不喝酒的人都過來圍著我們,看我們猜拳喝酒。見誰贏了或輸了,便哄的一聲,在旁邊起哄。
我剛從學校出來那陣,在工廠上班,閑暇時便和工友猜拳喝酒,頗有些猜拳的老底子,所以我和高他們猜起拳來,贏的時候居多。
高輸得慘不忍睹,說話舌頭已經大了,興致卻高得很。他對周媛的二爸說:“再拿一瓶酒來,拿好點的,1573。”
1573是好酒,我隻聽說過,從來沒喝過,所以酒拿上來的時候,我有意輸了一拳。
的確是好酒,醇和、濃鬱,帶有一點兒黏稠。酒杯看似喝幹了,過了一陣兒,沾在杯壁上的酒液又會緩緩聚積到杯底。
再好的酒也不能多喝,酒畢竟是醉人的。一瓶酒喝完,高已經醉態畢現,說話結結巴巴的,不斷重複地說:“今天喝得高興,比和客戶喝酒高興,這才是真的喝酒。”說著說著就罵起客戶來,說他雖然掙了兩個錢,卻長期在客戶麵前*****,就是對普通的辦事人員,也得隨時賠著笑臉。
到後來,許是觸動了心底的隱痛,他竟然當眾哭了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煞是悲傷。
眾人慌了手腳,急忙幫他洗了臉,扶他到床上休息。
人啊,都不容易,被人仰望的同時,也在被人俯視。

沒有朋友,就意味著沒有團隊

2007年2月19日星期一晴
正月初一就這麽過去了,我參加了一場歡樂祥和的聚會。今天,我找了個借口,離開家到了弟弟那裏,去看他春節過得怎麽樣。
弟弟坐在那裏發短信,短信音時不時地響起。
我也拿出手機,忽然感到非常失落。
這個春節,除了趙均和小玉,沒有一個朋友給我發新年祝福的短信。而趙均和小玉都隻能算是新朋友。
我的那些老朋友,都已經把我忘記了。
我突然覺得很需要朋友,這是一種精神需求。而在一年前,我不敢有這樣的需求。連飯都吃不飽,還敢有精神需求?扯淡。
我翻著手機上的通訊錄,一個一個熟悉的名字跳了出來。每一個名字都能帶來一個熟悉的場景,這些場景好像就在眼前,但人卻已經生疏了。
想了想,我決定給張鵬發一個短信。
張鵬是我的初中校友,現在是C市一個局的副處長。
當時我們學校一個年級有四個班,張鵬和我沒在同一個班,但因為家庭條件等各方麵都相近,又都喜歡打球,所以關係一直很不錯。
初中畢業後,張鵬考了個師範,他的未來是教師。但教師不是張鵬的理想,他考師範隻是跳出農門的一種手段。
但張鵬仍然當了一名教師,師範畢業後,他被分配到我們鄉的一個村小裏。
他的身份已經不是農民了,但仍然生活在農民堆裏。
村小隻有兩個公辦教師,張鵬理所當然地當起了副校長。隔年他當了校長,再過兩年,又調到中心學校當副校長。
張鵬的人生大躍進就開始於當這個中心學校的副校長。
有一次,縣委的一個領導到鄉裏麵檢查工作,順便到中心學校去看了看,發現了張鵬這個人才。說張鵬是人才,是因為領導覺得張鵬年輕,更重要的是張鵬能喝酒。
有一年,張鵬和我,還有另外一個朋友一起喝酒,我們兩個都沒喝贏他。據他自己講,白酒喝一斤他不會醉。
這樣,張鵬就被調到縣教委去做了一名辦事員。
以後的發展軌跡我沒特別留意,據說他在縣裏麵換了幾個單位,直到調到C市。
山雞變成了金鳳凰。我至今都不覺得張鵬有什麽特別出眾的能力。口才嗎?他至今說話還有些口吃呢。但他就是混得好,比我還小幾個月,都已經副處了。
原本幾條平行運行的軌道,在某個地方不經意拉開了差距,一經拉開,差距越來越大。
張鵬他們那一批出來的師範生,隻有很少的人在教書。其他的大都進了機關,混了個一官半職。
而我們始終行走在迷宮中,沒有人給指明方向,全得靠自己去闖。偶爾,有人會給你指一條路,結果發現不是那麽回事兒。
可能這就是命運吧。但我不這麽覺得,因為命運從來沒有給過我們對等的機會。
我剛到C市的時候,張鵬還在區縣;我到C市的第二年,他就調上來了。
初來乍到,我們在C市都沒幾個朋友。到了周末,常常擠在一張床上,不是在我的出租房,就是在他的宿舍。
我們是很好的朋友。
那時我們都沒有女朋友,生活簡單而快樂。
後來,有幾個老鄉也調到了C市,圈子便大了些。但基本上,我和張鵬是這個圈子的中心。我租住的房間,就成了我們的俱樂部。
我們都是年輕人,談論的話題無所不包。但錢和女人,是永遠陳舊而又新鮮的話題。
或者,聚眾打牌。“鬥地主”,便是我在那時學會的。
其時我的經濟狀況還可以,比張鵬他們幾個收入要高些,他們便變著法兒贏我的錢。有時,甚至明著耍賴。
我從沒在乎過,我把朋友感情看得比什麽都重要。出門吃飯,也總是有人招呼著讓我請客。於是我便真的掏腰包付賬。
我的錢都是大家在安排,不過我很享受這種狀態。
眾星捧月是一種虛榮,和明星的感覺一樣。
我承認我很虛榮,我的虛榮是用來掩飾自卑的。
我是個打工者,而張鵬他們,要麽在政府機關,要麽在大型國企,聚在一起,除了談錢和女人,便是自己的未來。
似乎他們都有很好的未來,至少他們可以憧憬。他們可以憧憬著將來當個局長,或者將來當個國企的總經理,我能憧憬什麽?
他們可以看清未來的方向,然後不鹹不淡地排著隊,耐心地等待機會的降臨。即便沒有什麽提拔的機會,他們也不擔心餓飯,反正有國家養著。
我不知道未來是什麽樣子,但注定不是坦途。你現在拿著高薪,說不定明天你就失業在家。
這就是所謂的白領,光鮮著,迷茫著,也自卑著。
所以,和張鵬他們在一起,骨子裏我是自卑的。
因為自卑,花錢才大方,花錢買麵子。
後來,張鵬在單位集資買了房子,其他幾個朋友也差不多先後享受了這種待遇。我和他們來往得便少了些。
人家有房子,你有嗎?你比人家還早到C市呢。
朋友之間,是需要平視的。別人在不斷地進步,不斷地提高,而你還是老樣子,甚至不如以前。你看朋友,需仰視才見。
當你看朋友需要仰視的時候,你覺得他還是你的朋友嗎?
最多,你會對另外的朋友介紹說:某某是我朋友。這是一種自豪,也是一種虛榮。
後來,我和張鵬他們的聯係就漸漸少了。有幾次張鵬約我,我都避而不見,最終,便不再聯係。
在準備給張鵬發短信的時候,我猶豫了一下,怕他認為我想巴結他。但昨天和周媛他們那一大家親戚聚會過後,我覺得很多時候我是庸人自擾。
我心裏這麽想,別人未必就這麽看。
再說,通過這一段時間的思考,我覺得我必須恢複和那些老朋友的聯係。
這個社會,沒有朋友,就意味著你沒有團隊。一個沒有團隊的人是幹不成什麽事的。
所以,即便被認為是巴結,也沒什麽大不了,天下誰人不巴結?
當你自豪地宣稱你和某某是朋友的時候,就已經巴結了。
所以,我還是按下了發送鍵,把我對張鵬的祝福送了出去。
張鵬沒有回短信,在我意料之中,但我還是有些失望。
但是,我已經決定要和這些老朋友恢複聯係了。這不僅僅是精神需求,還有,如果我真的要混出個人模狗樣,我回避不了他們。
回避改變不了我潦倒的現狀,與其這樣,還不如主動聯係他們,或許他們能帶給我一點兒幫助呢。
2007年2月25日星期日晴
今天是正月初八,我們開始上班。
我和弟弟坐在辦公室中,規劃著2007年的目標。
我說:“我已經想好了,今年想大幹一番,掙一套房子,在過春節的時候就有自己的自由空間了。”
弟弟笑,說:“我經常聽你說要大幹一番,可你現在連買廁所的錢都沒有。”
我也笑。
我對弟弟說:“我覺得我們現在還缺點什麽。”
弟弟說:“缺的可多了,尤其缺錢。”
我笑,我說:“我們現在還缺朋友。朋友少,圈子就窄,圈子窄,就變成了井底之蛙。”
弟弟不以為然地說:“那些酒肉朋友有什麽用?你以前不是朋友多嗎?你混得差的時候,你的那些朋友到哪裏去了?”
弟弟的話噎了我一下。頓了一下,我才說:“你不能這麽說。很多情況是我自己的原因,不能輕易賴別人。”
的確,在我混得差的時候,我和很多朋友都疏遠了。有的是我刻意疏遠,有的是刻意疏遠我。總之,差不多都不聯係了。
但是,一個人要在社會立足,離不開朋友。
一個人的見識始終是有限的,而有幾個朋友幫忙參謀,見識就提高了。
就拿我現在來說,我對2007年的路怎麽走還沒有一個具體的思路。走去年的路子嗎?去年的策略是別人要什麽就賣什麽,這樣的後果是我們必須了解客戶的所有需求,並且做到每一樣東西至少都要和客戶同樣了解,否則客戶就可能不相信你。
按去年的做法,就是希望做盡天下所有的生意。
這顯然是不現實的。
今年我們必須改變策略,不然人累死了,錢還不一定掙得到。
當然,在有具體策略之前,還得像去年一樣,螞蟻搬家似的一點一點努力去掙。否則又會回到2005年的窘境。
但我們得有一個改變策略的意識,否則最終的結局一定不好。
今年是什麽策略呢?記得去年和弟弟一起團年的時候我們也探討過,沒有探討出個眉目。
所以,我覺得我們的見識不夠,還要開闊眼界。
要開闊眼界,就隻有不斷學習,結交朋友。
再說,朋友多了,對社會也會有更深的了解。
現在的人有一個誤區,以為通過網絡就能了解社會的全部,大錯特錯。
社會通過什麽來了解?不是網絡,不是文件,不是電視和報紙媒體,而是朋友。一群朋友就是一個圈子,一個圈子就是一個小社會,透過小圈子看大社會,往往看得更真切。
當然這是廢話,與我的現狀無關。
我決定去恢複和我的那些老朋友們的關係,不為其他,權當精神需要吧。

恢複舊關係的秘訣
2007年2月28日星期三晴
早上,我決定去找張鵬聊聊。
要放在以前,在我混得如此差勁的情況下,要我去找比我混得好的人,打死也不幹。
但現在不同了,不是我混得好了,而是這一年以來,我在心態上有了一個重大轉變。
以前,因為自卑,我總是在表麵上把自己表現得強勢一些。天下我最大,佯裝自己很不錯,後來裝不下去了,便連朋友也不敢見了。
那是典型的外強中幹,嚇唬別人,忽悠自己。
我們都很在意自己的感受,在意別人對自己的看法。其實,很多時候,你是生活在自己的假想當中。
就拿我來說,因為和別人有差距,老想著別人會對我有看法,會瞧不起我,甚至會嘲笑我。但事實並非全部如此,在這個社會上,大家都忙碌著,很少有時間關心別人。即便是炫耀自己的成功,也並非就是借此奚落別人,多半是自己敏感而已。
春節期間我和周媛那些親戚的交往就是明顯的例子。我並沒有感受到他們的輕視,至少對我他們沒有刻意地輕視。
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處理得簡單一些,自己就會過得快樂一些。
有時候,率性而為比刻意雕琢更有力量。
我找張鵬的目的是想把我目前的境況給他講講,請他幫幫我出出主意,但不是以朋友的身份,而是以求教者的身份。
求教,其實也是一個托辭,我就是想恢複以前的朋友關係。
我給張鵬打了個電話,向他問好。
張鵬沒有聽出是我的聲音。我報上名字,他感到很驚訝,這種驚訝也帶有幾分好奇。
他說:“好久沒聽到你聲音了,以為你失蹤了呢。”
我說:“春節的時候,我還給你發了條短信,可能你沒看到。”
張鵬說:“收到的短信太多了,沒注意。”
後來張鵬的語氣便有些平淡了,也有些客氣了,生疏顯而易見。
要是幾年前,我和張鵬通電話,開口就是一頓胡言亂語,天南海北到處扯,半毛錢的事沒有都可以在電話裏扯半個小時。
但現在不一樣了,始終找不到過去的感覺。
我對張鵬說:“我有事想請你幫忙。”
張鵬說:“你說嘛,幫得上的我就幫。”
我說:“你什麽時候有空?我到你那兒去一趟。”
張鵬問:“電話裏不方便說嗎?”
操,明顯有點拒絕的意思了。
我說:“我隻想去你那兒坐一會兒,咱倆談談話,拉拉家常,沒其他意思。”
張鵬稍微猶豫了一下,說:“那你過來吧,我在辦公室值班。”
辦公室不是談私事的地兒。管他呢,見了麵再說。
張鵬一個人一間辦公室,中央空調,暖和著呢。
我去的時候,他正在電腦前忙活,瞥了一眼,電腦上掛著遊戲,好像是三國。
張鵬熱情地接待了我,說:“都是老朋友了,有什麽話不可以在電話裏說,非要跑一趟。”他說著就給我泡茶,給我讓煙。恰到好處的熱情,不遠不近的距離。
我知道張鵬怕我給他找麻煩,如果這時我真的有麻煩找他,我敢肯定他隨便找個借口就把我打發了。
想想也是,現在這個生活節奏,每個人心裏都多少有點兒累,誰願意來分擔別人的麻煩?
我想讓張鵬放鬆,就隨口杜撰了一件帶有兩難選擇性質的事,請他幫我決定一下。打個比方吧,就好比天氣很熱,我想遊泳,但我不知是到江裏遊還是到遊泳池遊。
我杜撰這個的目的是讓他有決策的快感。決策而又不擔風險,是一種精神享受。
如果我一開口就說我這幾年混得不咋地,指不定他心裏會怎麽想。以為我要找他借錢借米,或者找他幫忙介紹生意之類的,一下就會戒備起來。
我想起好多人去找人辦事,進門就訴苦,希望獲得人家的同情,達到自己的目的。但這個社會需要同情的人很多,大家都司空見慣了,麻木了,也厭倦了。
但如果你是抱著求教的態度去辦事,效果可能就不一樣。
我能,我行,我比你行。這是普遍心態。
張鵬聽了我的話,果然就用略帶埋怨的口吻說:“這點事也把你難倒了呀,這些年你真是白混了。”說著便給我指點起來,說應該如何如何。
這樣一來,氣氛就稍微融洽一些了。我坦率地告訴他我這幾年混得不好,現在搞了一個買空賣空的經營部,做得也不好。因為他接觸麵廣,腦子也活絡,所以來請他幫我出出主意。
張鵬鬆了口氣,用手指遠距離地點著我說:“你呀你呀。”
如果說過去我和張鵬是平起平坐的朋友的話,現在我把張鵬擺在了一個強者的位置,我甘願以一個弱者的身份接受朋友的批判。
當一個人願意以指導者的身份和你相處的時候,他覺得他是安全的,也就是說他可能已經信任你了。何況我和張鵬以前畢竟是朋友。
下午,我和張鵬聊了很多。我解剖了我性格上的不足,他也給我指出了不少毛病,並毫不留情地批評了我。
一個滔滔不絕,一個虛心接受,談話氣氛其實蠻好的。
臨下班的時候,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來找張鵬,進門就問是不是談的機密事,需不需要她等會兒再過來。
張鵬說:“哪裏,一個老朋友來聊天。”
那女人說:“你老朋友啊,我怎麽不認識呢?介紹一下嘛。”
聽她的口氣,和張鵬是很熟的了。
張鵬說:“有幾年沒見了,現在他做建材生意。”
那女人立即說:“哎呀,我馬上要裝修房子,正想找個專家谘詢一下呢。”
我笑著說:“我不是專家,隻是懂點兒行情。”
那女人說:“懂行情說明就是專家嘛。”
張鵬給我介紹說:“這是毛梅,做生意的好手,女強人。”
說著他又把我的名字告訴了毛梅。
我打量了一下毛梅,三十來歲,圓臉,大眼睛,不但漂亮,而且氣質不錯,頗有親和力。
毛梅正經地對我說,她打算這兩天裝修房子,找幾個裝修公司報過價,感覺水分比較大,到時候想請我幫忙參考一下。
我不知道該不該答應,因為毛梅是張鵬的朋友,未經張鵬同意,我擅自接觸他的朋友似乎不太好,便笑著看著張鵬,有意留了一小段時間,等張鵬表態。
張鵬說:“可以可以。到時你抽空陪毛梅去轉一下裝飾市場,幫她把把關。”
我說:“沒問題。”
因為馬上要下班了,我估計毛梅來找張鵬還有其他事情,就向他們告辭。
張鵬送我出來,問:“是不是有什麽具體的困難要我幫忙?”
我說:“真的沒有,就來聊聊天。”
他說:“遇到困難找我啊,大家是朋友,客氣就生疏了。”
我點點頭,說:“有事我一定來請教你。”
從張鵬辦公室出來,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與張鵬的關係似乎有所恢複,雖然我並不指望他能帶給我什麽實質性的幫助。
我的確沒想過讓張鵬給我啥幫助,我隻是想恢複和朋友們的關係,僅此而已。
一個人要做出來點成就,最終得靠自己。朋友關係再好,也不能替代自己的努力。
晚上,我又陸續和幾個以前的朋友通了電話。接到我的電話,很多人都很詫異,問:“好久都沒聽見你的音訊了,是不是悶聲發了大財?”也是,很多人都是這樣,隻有在風光的時候才會去找朋友,讓朋友們分享自己的成功;而自己落難的時候,卻生怕朋友們知道。
我大聲地在電話裏打著哈哈,說:“就是想你們了,打個電話問候一下。”又說:“你們有啥聚會要通知我啊,想看看你們都變成啥樣了。”
我打這些電話的時候,其實心裏很難受,有一點兒出賣自己尊嚴的感覺。
是啊,這麽多年來,朋友都不來理睬你,最終還得自己主動找上門去。原來都是平等的,現在則有些巴結的意思了。
唉,想開一些,誰不巴結人啊?有的人在朋友麵前表現得很強勢,說不定在領導麵前也是低聲下氣的呢。
典型的自我安慰。



所有跟帖: 

為打這個日記,餓昏2次,累倒3回,手指麻掉5把。我待歇一歇了。 -飛天舞袖- 給 飛天舞袖 發送悄悄話 飛天舞袖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4/07/2010 postreply 09:53:12

謝謝分享! -錢管用- 給 錢管用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4/07/2010 postreply 09:59:19

多謝了! 你也趕快升級,別當"民工",當"老總".嘎嘎! -TallyCat- 給 TallyCat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4/07/2010 postreply 10:19:19

Ding!!!!打字真不容易。敬杯甜茶! -hotsauce- 給 hotsauce 發送悄悄話 hotsauce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4/07/2010 postreply 13:23:03

哇,好甜,從昏迷中蘇醒了一點,真是life saver呀。謝謝你的甜茶!!! -飛天舞袖- 給 飛天舞袖 發送悄悄話 飛天舞袖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4/07/2010 postreply 14:04:45

Thanks for your work. Hope you have a good rest and type more so -Lilibunny- 給 Lilibunny 發送悄悄話 Lilibunny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4/07/2010 postreply 13:36:59

soon. -Lilibunny- 給 Lilibunny 發送悄悄話 Lilibunny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4/07/2010 postreply 13:37:35

你想累死我呀!!!哈哈 -飛天舞袖- 給 飛天舞袖 發送悄悄話 飛天舞袖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4/07/2010 postreply 14:06:22

小魚keke有全文鏈接 -- 見內 -飛天舞袖- 給 飛天舞袖 發送悄悄話 飛天舞袖 的博客首頁 (60 bytes) () 04/07/2010 postreply 14:56:57

真好看。很難想象這是一個業餘作者寫的 -thebay- 給 thebay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4/07/2010 postreply 10:44:34

Co 真好看。He is not a simple guy at all... -mililila- 給 mililila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4/07/2010 postreply 10:54:40

他的原作並非如此,這是經過與出版商加工潤澤後發表的,但是內容基本上是真實的。很感動人。 -飛天舞袖- 給 飛天舞袖 發送悄悄話 飛天舞袖 的博客首頁 (86 bytes) () 04/07/2010 postreply 14:15:24

痛苦使人思索, 思索使人明智. ..難那. -行者1000- 給 行者1000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4/07/2010 postreply 11:41:23

可是常人當臨痛苦的時候,多哭上一哭,比如我。還有些,抱怨,比如我有個同學。有些被擊倒,比如我的一個朋友。那些了不起的人,則思考, -飛天舞袖- 給 飛天舞袖 發送悄悄話 飛天舞袖 的博客首頁 (138 bytes) () 04/07/2010 postreply 14:21:31

發財日記全文見內鏈接 -小魚keke- 給 小魚keke 發送悄悄話 (101 bytes) () 04/07/2010 postreply 13:21:58

You are the one makes my job done!!!Thank you so !!! -飛天舞袖- 給 飛天舞袖 發送悄悄話 飛天舞袖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4/07/2010 postreply 14:11:26

謝謝你呀小魚keke ,看我這個笨,你是老板的料,我就是民工,不過是民工時期的老康!!! -飛天舞袖- 給 飛天舞袖 發送悄悄話 飛天舞袖 的博客首頁 (83 bytes) () 04/07/2010 postreply 15:00:14

叫我一口氣給看完了。 祝大家都早日發財啊。 -gossipgirl8- 給 gossipgirl8 發送悄悄話 gossipgirl8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4/07/2010 postreply 18:43:23

飛天舞袖MM幸苦啦~ 可以用像機拍下來找個OEM識別軟件 -茉莉幽香- 給 茉莉幽香 發送悄悄話 (68 bytes) () 04/08/2010 postreply 00:04:09

謝謝飛天舞袖MM,幸苦啦! -mililila- 給 mililila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4/08/2010 postreply 20:14:57

喜歡看腳踏實地的成功故事! -pretty_woman2- 給 pretty_woman2 發送悄悄話 pretty_woman2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4/09/2010 postreply 00:1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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