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複：中國真有經濟學家?

來源：凱迪網絡 作者：朱健國 發布時間：2007-07-02

在我五十年的生涯中，最痛苦和最恥辱的體驗莫過於遭遇何清漣的人身誹謗與政治陷害。雖然據說何清漣現在因“政治迫害”和“家庭分裂”流亡異國，我對她深表同情，但是她在此時此景，也許更應反思一下，她也是一個偽現代化病患者，她也曾利用自己擁有的一點名氣人氣、話語特權，與“體製”聯手殘酷迫害對她有所學術批評的自由文化人，她其實也是中國專製製度的一個參與者，她之所以有今日之禍，也與自己一度為虎作倀有關。——當她幫助專製機器把愛提意見的自由思想者一個個整垮後，她當然也就“皮之不存，毛將鄢附”了。一個號稱追求自由民主的學者，為了壓製對自己的學術批評，居然不惜進行政治告密，與自己一向反對的專製機器相勾結，這實在是中國革命一再淪為新專製的悲劇縮影與根源所在。我先前曾不明白，在革命早期高喊自由民主的毛澤東，為何一旦手中有權，就可以無情整殺把他擁戴起來的戰友同誌先生百姓，通過遭遇何清漣，我才真正發現其病灶。毛澤東式的偽現代化，正在何清漣身上重演和繼續。如若何清漣不從現在起作徹底地反省，一旦她擁有生殺大權，凡是批評過她的人，必將和張誌新遇羅克一樣慘死。

為了避免偽現代化悲劇重演，我有必要再簡述一下何清漣“圍剿封殺”我的故事。

1998年2月13日，我因對何清漣港版書《中國的陷阱》（即國內版《現代化的陷阱》頗有好感，便以《中華讀書報》記者名義提出采訪她，她高興地確定了采訪時間（2月14日上午）、采訪地點（深圳某咖啡廳），並準許錄音、拍照。采訪後，我先寫了一篇萬餘字的書評，後來應邀到她家作了幾次補充訪談後，寫了一篇六萬多字的長篇隨筆——《何清漣閑話隨想》。

一個多月後，就在這篇隨想送她審查時，麻煩來了。她發現，我並非像其它記者那樣，隻對她一味歌頌讚揚，而是在八分肯定時，還有二分批評。其時正在乘勢塑造自己“高大全”形象的何清漣，像官僚一樣粗暴地命令我不得發稿。我想，按國際慣例，采訪稿無須送被訪者審閱，發表後有不實之處盡可打官司追究；而我依國內習慣，送你審閱，主要是請你就我引述你的話作核對，你可以隨意修改你的談話，但若要強製刪去我的一些批評論述，這是嚴重違反言論自由精神的，作為“高呼自由主義”的何清漣，這尤其說不過去。我於是堅持發稿，先在《南風窗》雜誌部分發出，後來有出版社要出專集。何清漣得知消息後，立即利用某書商泡製關於她的假盜版書而後嫁禍於我的栽贓誣陷，以圖阻止我的書出版，後經有關報刊披露真相未能得逞，她又采取進一步的報複手段，到我所在的報社和中央有關宣傳機構舉報我“為香港反動報刊”寫稿，專程赴京反複舉報，直至報社在上麵壓力下被迫將我解聘（此事他自己曾得意洋洋地向賀雄飛、鄢烈山等人表述其通天之威）。何清漣至此還不罷休，又給全國500多家出版社和全國上百家報刊寄發“罵朱檄文”，聲稱“誰發朱健國的文章，就與誰打官司”。對於不接受她的禁令的傳媒，則一天到晚電話糾纏不斷（當《南風窗》總編秦朔拒絕她的無理要求時，何清漣竟說：“複旦同學都支持我，獨有你不講校友之情。”隨之大罵秦朔不是東西，一罵就是一個多小時）。何清漣四處對人宣言：就是要整得朱健國活不下去！

其實我對何清漣的批評完全是研究性和善意的，隻有三條：

（1）不應該在整理發表《現代化的陷阱》北京座談紀要之時，把幾個批評者的話全刪掉，《紀要》不應隻有頌揚，還應當存真尖銳批評。《現代化的陷阱》雖然第一次比較係統地披露了改革中的不公正現象，但是理論建樹並不新鮮，基本上是用中國材料論證西方理論，算是材料新鮮、理論無獨創。

（2）不可因《現代化的陷阱》的走紅而貶低小說等文學藝術的人性改造功能，不要過於抬高經濟學，以為隻有經濟學是第一，其實，經濟學雖是當今的顯學，能指導社會改革，但人類最根本的問題，還是人性改良的問題，還是魯迅所說的“新民”、“立人”的問題。而人性改良，經濟學好像不是長項，唯文學藝術可讓人在感動中有所潛移默化。

（3）何清漣的家庭觀有悖於她的自由主義理想和學術品位，對她向往投奔有“奔馳”的富豪，要求男人一定要比女人賺錢多，鄙視現任丈夫隻能每月賺2000元，我皆給予委宛批評勸告。

　　一句話，我是要有肯定亦有否定地研究何清漣，而不是單純表揚吹捧何清漣。我最終發現，何清漣能有一定的學術成績，源於四個條件：一是因文革時家鄉殺人成河的親身體驗刺激，而對極左猛醒；二是因為個人感情生活長期不幸而產生尋找另一種渲泄與寄托的強烈需求；三是身處深圳特區底層，親曆了中國改革開放中化公為私的典型場麵，搜集了一些獨特資料；四是從小就有不屈不撓要出人頭地的個性。

而何清漣麵對我這些批評，完全沒有思想準備，她像中國官僚一樣把記者看成奴仆，習慣把一切采訪者當成“轎夫”，既沒有學者對批評者的應有的寬容風範，更走入以人身威脅報複學術批評的歧途，她曾數次電話中威脅我：如若堅持發稿，就要用黑社會來解決你！果然就有了好幾次不明身份男人來電話威脅：“要廢掉你！”在1999年春節和2000春節，都先後收到三封匿名恐嚇信，聲稱如果“一意孤行，就別想活了”。

而今風波已經三年了，回顧起來，我對何清漣的評介是，她是一位少見的有追求有才氣有個性的女經濟學者，但卻並非是一位如她所標榜的“自由主義者”，她至少違背了讓人言論自由，允許批評允許反對派的自由主義的基本底線。幾年來，她對所有給我發稿的傳媒進行了無休止地糾纏威脅，從政治手段到人身攻擊（如說我的文章對她用了“風韻猶存”之詞就是對她的“意淫”，對她“想入非非”），以致大多數傳媒因害怕她一打兩小時電話等無理糾纏，而不得不停發我的文章。對於少數堅持給我言論自由的傳媒，她輕則電話謾罵，重則運用“雞鳴狗盜”的手段請出宣傳部門、省委領導來施壓（如對福建省一傳媒就靖出省委書記幹預）。為了破壞我的生存環境，“讓朱健國不得活下去”，她竟然不惜時間工本，對我文章中涉及到的人逐一挑撥離間，甚至與昔日不恥於來往者聯手（如她曾諷刺深圳大學某教授為“梁效寫作組”，但後來竟與之共謀，批我的文章失真）。對我批評蔡尚思先生的某些極左觀念，她本是極力讚成，風波中卻又去鼓動蔡尚思批評我文章中某些細節不準確。更有甚者，後來在《世紀中國》網上，竟然出現一篇冒用我名向何清漣道歉的文章，這當然又是她或同夥的傑作——真想不到一個學者會如此卑劣！

由此，何清漣已表現了她的多重人格——在學術上，她確有一定追求，但是，和一切專製者一樣，一旦有權（哪怕是一點話語霸權），她同樣地不顧一切地製批評者於死地，不惜運用與一個學者格格不入的卑劣方式和手段。

對何清漣這樣的人格悖論，我隻有深深的惋惜與憐憫。假若何清漣現在能夠懺悔，對公眾說明她是如何與書商勾結，製造假盜版書嫁禍於我，如何欺騙傳媒，如何進行政治告密，如何編造“意淫”進行人身攻擊，那麽，她還可能真正成為一個學者與思想者。

誠所謂“塞翁失馬安知非福”，我要感謝何清漣的是，她對我的殘酷封殺，雖然超過了專製機器，卻促使我的思想來了一個新飛躍，我突然發現了一個全新的研究領域：“偽現代化”——中國幾千年一再改朝換代造反革命而終無多少實質進步的根本病灶，就是這偽現代化的人性——　一些無權時高叫自由平等民主的人，一旦有所權勢，即便隻是一點文化話語權，也會毫不留情地鎮壓反對者、批評者，和自己先前推翻的專製者一模一樣。今天之許多貪官，當代之“紅太陽”，在沒有權力前不都是高呼自由平等民主的先鋒鬥士麽？特別是看到許多媒體在判斷我與何清漣之是非時，不看事實，隻看名氣大小，誰在當紅，一味盲目偏袒何清漣（如《書屋》主編周實本是頗有思想品位的，可是卻因與何是老鄉，竟然隻發何清漣謾罵我的一麵之詞，而壓下我關於事實真相的說明），我才明白了中國為什麽容易一再出現造神運動，為什麽毛澤東整劉少奇時，中央委員會全體通過，隻有一人沉默。何清漣隻有如此一點人氣就可以肆意顛倒黑白，如果再大一點政治聲望，她也就一定可以如毛澤東一樣為所欲為了。

我由此深悟：如今任何唯我獨尊絕對排它性的主義都是拯救不了人類的，任何高新科技也是改良不了人類的，唯一的可能，是否真一種多元寬容的思想帶動人性的革新，建立一種讓任何人都無法專製他人的社會製度與倫理。我但願能通過對“偽現代化”的研究，發現新的人性改良途徑。

也許有人要說，何清漣近來正在受到“主旋律”的打壓，你此時來揭她傷疤，不是投石下井麽？我想，恰恰相反，在她也遭受“工作困難”時，讓她回憶一下自己也曾向專製者告密、剝奪自由批評者的工作權力乃至生存來源、人生安全，她該可能因“同病相憐”而悟出一點什麽人生真諦或懺悔吧。而今網上已有文章《粟裕大將的蒙冤與平反》披露，彭德懷在廬山會議受整之前，也曾以毛澤東整他的手法整治手下一員不聽話的大將粟裕：五十年代初，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長粟裕訪問蘇聯時，與一位蘇聯將軍交了朋友，竟被彭德懷說成是“裏通外國”，最後，粟裕被撤銷了職務，長期賦閑。彭德懷對粟裕，也是上綱上線，無情打擊。

我們並不能因為彭德懷後來有“直言犯上”之功、有受冤挨整之難，就不批評他也曾有過一點專製思想，有人說：“如果彭德懷元帥在被看管羈押批鬥中，能夠有所反省，他當然會對自己曾經整肅粟裕而感到歉意，他會感到，自己在極權政權的絞肉機中，既是被絞的肉片之一，又是絞肉機的一部分。”

隻有如此求全責備的全麵研究一個人，才能讓人們得到多方麵的教益——我們之所以至今災難深重，就是因為我們人人都有要求自由的一麵，也同時人人都有想專製批評者反對派的一麵，隻要失去監督製約，無論何等有學術有思想者，就是最高呼自由平等之人，也往往同時是最專製的暴君、暴徒——古今中外，概莫能免。這就是人類的悲劇所在，這就是人性改良的艱巨所在。

有人說，20世紀世界上最重大的事件，乃世界範圍內大規模的社會主義實驗。其實，20世紀地球上最大的熱點，是偽現代化大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