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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好祭”
日本傳統上信仰的“神道”是典型的多神教,號稱“八十萬神”,乃至“八百萬神”。日本的傳統節慶也因此大多與諸神祭祀有關,近似中國過去的“廟會”、“社火”、“秋神報賽”之類。當代日本也保留了這些“非物質文化遺產”,大大小小的“祭”蔚為大觀。每年五月就進入日本的“大祭”密集季,“日本三大祭”、“江戶三大祭”,還有許多地方上、社區上的小祭,一個接一個。我們就接連遇到了“神田祭”、“根岸祭”,得以一覽這種日本式狂歡節的景觀。尤其是疫情三年,這種群眾性活動因抗疫也基本停擺了三年,今年的諸祭就特別熱鬧。
前幾天就聽說,5月20-21日這個周末,駐日美軍橫田空軍基地也要舉行一年一度的“友好祭”,英語就是“友好節(Friendship Festival)”。這個“節日”已經延續了47年之久。疫情期間停了兩年,去年就恢複了,還把節日從秋季提前到了5月下旬。但是去年疫情還未完全結束,民眾仍有疑慮,戴著口罩參加也不能盡興。今年就火爆了。5月20日第一天我們沒有去,因為看了“神田祭”覺得也不過如此,我不是那種喜歡網紅打卡的人,也就不去湊熱鬧了。
但是有朋友去逛了一整天,晚上回來興奮莫名,除了描述熱鬧場景,還發來許多軍機照片。這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說起來我在小學生時代也和今天不少孩子一樣是個“軍迷”,《航空知識》每期必買,那個時代的明星飛機,尤其是越戰中活躍的美帝現役“敵機”,什麽“雷公”、“鬼怪”、“天鷹”、“星式”,“眼鏡蛇”,從三麵圖到各種性能參數,我都記得爛熟。但卻從未見過真家夥。改革時期各地有了軍事、航空博物館,出國更是見過不少同類場所。但那都是老飛機不說,還都隻許遠看,摸摸都不行。如今聽說“友好祭”上有大批現役戰機可以近距離接觸,甚至可以進機艙、座艙,不由得來了興趣。
說起來駐日美軍基地“臭名昭著”,國內無人不知。小時候我就在《兒童文學》上看過一首“衝繩孩子的歌”,至今記憶猶新:
“背書包,上學校,走到門口嚇一跳:
門外站著美國佬,腰裏別著盒子炮
(按:舊時中國軍隊常用的德製毛瑟自動手槍,俗稱二十響、駁殼槍、盒子炮,美軍從來不用,但我們在戰爭文學中耳熟能詳)。
‘小孩子,快走開,這是兵營莫進來。’
美國佬,別神氣,早晚叫你滾回去!”
還有美軍士兵犯罪,招致民眾抗議,每次都是我們新聞的好素材。這些當然都是真的。駐外美國大兵雖然不像最近在烏克蘭殺人放火的瓦格納囚犯兵,但畢竟沒有實行嚴格的封閉管理,與當地社會交往太多,致使一些軍中敗類和兵痞犯案有機可乘,的確應該譴責。
但後來出國多了,美軍基地另一方麵的特色,我也是見識過的。不久前在衝繩,我就看見著名的嘉手納、普天間兩個美軍基地外,一方麵是當地民眾和地方官抱怨飛機噪音擾民、要求遷走的標語幾十年如一日地抵近宣傳從無禁阻,一方麵是“美軍村”熱鬧非凡,“基地遊”熙熙攘攘。
更讓人叫絕的是基地邊牆抵近跑道,牆外就有衝繩當地人建起觀景高樓招攬遊客。登樓望去,整個基地近在眼底,指揮所、通訊處、塔台機庫油庫和停機坪上的各型飛機等等,看得一清二楚,有的飛機起降時掠過樓前,座艙內人臉都可辨識。樓裏基地內各型飛機的模型、性能參數、部署數量、隸屬、位置、進駐撤出日期、日常起降時間都公然列示,真不知這樣的基地還有何軍事秘密可言。
更有那醒目的即時噪音顯示牌,每起降一架飛機,就有提示說這是什麽機型,噪音分貝若幹,可見其擾民雲雲。我同情之餘,不禁又想:戰前的“軍國”在這小島上就有多達12處的軍用機場,比如今的美軍機場多出幾倍,而且全是低飛劇噪的螺旋槳機種,當時的衝繩民眾,對此可曾敢吭一聲?
但衝繩基地畢竟不能進去(聽說也有開放日,我沒趕上)。東京附近的橫須賀海軍基地倒是有航母開放日,據說日本民眾都可以上艦登堂入室,參觀這些現役最新型的福特級航母。可惜美帝歧視咱,不讓中國人上艦(不知我國為何不抗議)。隻能岸上遠觀像看照片似的就沒意思了。所以我從沒去過那個橫須賀。
這次橫田機場的“友好祭”我原來以為也是這樣,也就沒打算去。但20日晚聽朋友說,中國人可以進,隻是多一道護照、在留卡登記手續即可。既然如此,我們就決定第二天去看看,對美軍基地做一次業餘偵查吧。
橫田狂歡節
21日我們出發。從網上查得,距橫田機場最近的牛濱車站東行,到基地5號門隻有300米距離。但網上提示說,那裏人多擁擠,建議從拜島站下車,北行1.4公裏可到。至於路線,朋友告知不必查圖,那裏人流滾滾,跟著走就是。但就是排隊耗時,這位朋友說他排了兩個多小時。我們於是帶了吃喝上路。偵查美軍基地麽,不冒矢石之險也就罷了,不準備吃點苦還行?
一出了拜島站,果然就是排隊人流。有人舉著寫有“最後尾”的牌子,提示人們入列。雖然有思想準備,我還是暗暗叫苦:我的天,要排1.4公裏長的隊呀。
這時又有當天出行的另一朋友打來電話,說是他發現西邊牛濱方向的排隊比較短,建議從那邊進。我們於是就不排這隊了,直奔牛濱方向,走了不少路到了5號門附近兩隊匯合處,果然發現牛濱方向不僅隊比較短,而且秩序也比較亂,沒什麽嚴格隊列。我們見縫插針,有空就鑽,很快到了5號門外有軍事警察(就是“憲兵”)執勤之處。他們把兩個方向匯合的人流又分成兩列,人流主體的日本人美國人是主列,直接讓進入基地大門,隻需出示一下身份證、駕駛證或任何有照片的證件即可。背包(很多人都帶著吃喝,甚至帳篷)進入的,拉開看一下也就幾秒鍾,例行公事而已,比通常所謂的安檢粗疏多了。
而日美以外的“外國人”就需另排一隊,先進入旁邊的登記室,核對護照、在留卡和預約票(可事前網上預約,並無名額等限製,沒預約的也可以現場填表算作預約,隻是多一道手續而已)後才放行。
但實際上,“外國人”一成列就有憲兵主動上來打招呼看護照,一看是歐洲和多數其他國家的人,就被帶到主列直接放進去了,真正需要登記預約的“外國人”,其實隻有一些阿拉伯國家、俄國以及中國人,而且從人數看,主要還就是我們的同胞。這些人雖然遠沒有主列那樣人流滾滾,但也真不少,從麵相和排隊時的言談看,多數都是留學生和年輕人。看來和我一樣有興趣來偵查美軍基地的同胞還真是烏泱泱的多啊。
排隊20分鍾,進入有空調的登記室,出示了網上預約截屏,坐等了幾分鍾就完成登記,進入了人山人海的基地。算起來從出車站到進基地也就不到一小時,比昨天來的朋友快多了。
這橫田空軍基地,占地7個多平方公裏,相當於日本最大、全球第五大民航機場東京羽田國際空港麵積的一半;跑道長3353米,與羽田機場四條跑道中最長一條(3360米)幾乎一樣。這麽大的機場除了主跑道中心起飛區仍然維持運作外,寬闊的停機坪和滑行區此時都是人群摩肩接踵,次日報道,說是有19.3萬人參加活動。
日本人以守規矩著稱,至今雖無規定,公交上絕大多數人仍帶著口罩,但這裏幾乎不見有人戴,完全是一派狂歡節的氣氛。各種膚色的人們著裝各異,小的坐嬰兒車,老弱坐輪椅的,不一而足。很多人頭上插著日美小國旗和嘉年華頭飾,孩子們舉著帶來的或就地買的各種玩具(不少是武器或飛行頭盔形狀)到處亂跑。
無數的小吃攤、紀念品攤檔都排著隊,大機庫裏和停機坪上都有各種演出(除了軍樂隊,美軍並無文藝單位,演出全來自社會和即興的遊客)。白天有飛行表演,晚上還放焰火,很多人自帶食物的就在跑道上鋪地野餐,還在跑道上到處支起帳篷,玩累了就鑽進去休息。沒有帳篷的遊客就鑽進飛機的機腹下陰涼處,在起落架旁鋪開報紙或塑膜躺下小憩。當然,也少不了美日兩國軍民雙方的公關人士和官員即興演說,或“與群眾打成一片”,做各種“友誼秀”。
大飽眼福看軍機
而許多像我這樣的人來這裏,還是為了“刺探軍情”,對美國(以及日本)現役軍機感興趣。“友好祭”上不僅橫田基地的飛機除少數執勤的以外全都開出機庫來展示(與衝繩一樣,這裏的機型與數量都是公開的,那些龐然大物也沒法藏著掖著),很多飛機還開放機艙和貨艙供人進去參觀,隻是這樣的飛機前都排起了長龍,逐一排隊進去根本時間不夠。
橫田基地本是個運輸機基地,駐軍主要是美軍第374空中運輸聯隊,沒有作戰機種,但為這次“友好祭”,還專門從衝繩臨時轉場來了一批戰鬥機和作戰無人機。共同利用機場的日本航空自衛隊也展示了自己的現役飛機。這樣,現場能夠看到的飛機就有:
美軍現役最大(依大小為序)的運輸機C-5“銀河”、C-17“環球霸王III”、C-130“大力神”(橫田主力機隊,有H、J兩種改型,均有展示),以及日本生產的川崎C2。
美軍特有的新機種:可變旋翼運輸機CV-22“魚鷹”。
空中加油機KC-135“同溫層加油”、KC-10(麥道DC10的軍用改型)。
直升機有:大型的CH-53E“超級種馬”、CH-47“支奴幹”、小型的UH-1Y“休伊”、小型武裝直升機AH-1Z“蝰蛇”(我國不知為何常譯為“眼鏡蛇”)。
主力戰鬥機:第五代F-35“閃電II”、第四代F-15“鷹式”、F-16“戰隼”和日本產三菱F-2“毒蛇-零”。
大型遠程戰略偵察無人機RQ-4“全球鷹”。
除此以外,還有一批教練機、公務機等小飛機。
總體上看,橫田機場畢竟不是“航空博物館”,見不到老古董。即便也有“支奴幹”、“眼鏡蛇”等少數越戰時就大名鼎鼎的老飛機,但也都是尚未“退休”的現役飛機。除了轟炸機和預警機兩大類型外,美空軍的現役主要機種在這裏都有“亮相”。這些機種中,就機型而言,除了海軍艦載機、隻部署於美國本土的F-22、以及武裝直升機的主力“長弓阿帕奇”缺席外,現役主力機型乃至最新機型都在這裏了。這確實令人大飽眼福。
尤其是上述幾款運輸機、加油機、直升機和時常成為新聞的“魚鷹”飛機,人們都可以登機入艙參觀,對艙內設備“動手動腳”,還能任意拍照,這更讓人感興趣。戰鬥機和無人機雖然不能入艙,但觀看距離之近也是令人驚訝。由於時間關係我不能逐一排隊,隻先後進了“魚鷹”、“銀河”、“大力神”、KC-10和“超級種馬”機艙內各兜了一圈,那也是很刺激了。
回想在國內,哪怕像米格15那樣早就除役幾十年的老古董也隻能看看而已。即便日本本國,軍事裝備的公開度也不是很高,前些天我們在廣島吳港參觀退役老潛艇,倒是可以進艙內,但卻不準拍照。相比橫田這裏現役主力裝備都能進艙內隨意拍照,真是不可思議。如果說那些保密措施都是必須的,越此雷池一步就是涉密,那我這個“業餘偵察員”要是專業一點,今天就已經把美國空軍的“軍事秘密”差不多弄個底掉了。難怪美國的對手如蘇聯等在裝備上那麽容易“彎道超車”呢,這到底是蘇聯體製容易創新呢,還是美國的體製容易泄密被抄?
日本戰機不容小覷
這次“友好祭”上另一個收獲,是見識了日本的航空工業。過去講世界軍機,除了美蘇外就是中國、歐洲列強乃至以色列、巴西、印度和土耳其也有說到,但幾乎無人提及日本。由於《和平憲法》限製軍備,日本的軍工並不顯山露水。除了造船能力還有海上自衛隊那幾艘“準航母”作證,航空方麵更是寂寂無聞。但這次看到的日本川崎重工製造的重型運輸機C-2“藍鯨”和三菱重工生產的戰鬥轟炸機F-2“毒蛇-零”,都讓人印象很深。
“藍鯨”運輸機是一如其名的龐然大物,體量遠超美國的“大力神”,隻比“環球霸王III”略小。在當今世界上的雙引擎運輸機中,它的載重量最大;在大型運輸機中,它所需的起飛滑跑距離最短,航程卻是最大之一。它的載重數據雖然隻有四引擎的中國運20的一半強,但貨艙容積卻差不多。作為日本戰後自主研發生產的最大飛機,如今它已經生產近20架,並先後在阿富汗、烏克蘭承擔過遠程戰地空運,以它為基礎還改裝出了RC-2電子偵察幹擾機等衍生機型,可以說是一款相當成熟的大飛機了。
F-2是美日共同開發的機型,以F-16為藍本但融匯了以後的一些新技術,因此戰力據說比F-16更強,屬於第四代戰機的峰巔之作了。所謂的“毒蛇-零”(又叫“平成-零”)是比擬二戰時大名鼎鼎的“零式”戰鬥機,也可見這款戰機開發者的雄心。加上第五代美國戰機F-35已經授權在日本生產,日本自研、90%以上零部件為日本國產的第五代隱身戰機“心神”早在2016年就已首飛了驗證機。看來,日本航空工業的實力還是不容小覷啊。
當然,與已經造出運20這樣的大飛機和殲20這樣的第五代戰機的中國相比,至少在公布的數據上看,中國還是明顯勝出一截。當然,無論中、日還是任何國家,新式武器實戰效果如何,還要看未來的驗證。今天烏克蘭戰場的實例已經證明,很多武器的真實戰力是不能僅看紙上數據的。
橫田基地與374聯隊
與往屆一樣,本屆“友好祭”也有關於橫田基地與駐軍單位的不少介紹。這個軍用機場始建於二戰中的1940年,當時叫多摩機場,與附近的中島飛機製造廠(著名的“零戰”生產者)配套,承擔新飛機的測試、試飛任務,後期也用作保衛東京的作戰機場。不知什麽原因,它於1944年才被美軍偵察機發現,此後美軍對它進行了8次轟炸,卻都因烏雲密布而沒成功。直到戰敗被美軍接管時,它仍是日本極少的完好可用機場之一,據說當時機場還有280多架中島生產的最新型戰機未及使用便被美軍俘獲。
占領時期它很快成為重要的美空軍基地,朝鮮戰爭時B29重型轟炸機就從這裏起飛。占領結束後,駐日美軍在安保體係下調整布局,到越戰時它變成空運基地,是美軍越戰時期的後勤補給中心之一。以後這裏作戰飛機撤出,指揮機關進入。美國太平洋空軍-第五航空隊總部和駐日美軍總部相繼進駐,進入新世紀後日美合作升級,很多基地改為美日共用。橫田基地也於2005年進駐日本航空自衛隊,2012年航空自衛隊總部也遷入橫田。至此,橫田基地作為駐日美軍總部和日本自衛隊航空總部共同所在地成為新安保體係下最重要的美日聯盟軍事指揮中心。在規模方麵,它也是衝繩除外的駐日美軍最大基地。
而在駐軍方麵,如今駐橫田的主要是美軍374空運聯隊,主要裝備“大力神”(正準備以“環球霸王III”替換)和“魚鷹”。這是美軍遠東空運的主力。而日本航空自衛隊則把橫田作為多用途基地,運輸機與戰鬥機都有部署。
有趣的是,美國流行的“政治正確”在這裏也很鮮明:“友好祭”期間對374聯隊的介紹都突出了聯隊領導的“三駕馬車”,他們也都有在現場亮相:正指揮安德魯.羅丹上校是個白人漢子,副指揮朱莉.高琳上校是女性,副指揮-首席軍士長傑裏·鄧恩是黑人——這個詞現在已經不正確了,“政治正確”的說法應該是非洲裔美國人。
這樣的組合確實是今天美國的潮流,體現了性別間、種族間的平等。我們在“友好祭”中也看到,基地出來接待和參加活動的官兵都有男有女,黑、白、黃(亞裔)膚色齊全,而且形象很符合公關標準。看來,今日美軍是非常在意這種“多元、平等”形象的。
當然,性別平等、族裔平等作為政治原則主要應該體現在公民權利、社會保障和機會公平上,在專業領域具體的崗位安排還是應該唯才是舉,種族、性別歧視固然可惡,刻意的“照顧性提拔”也應該避免。尤其是現代軍隊這種生死攸關來不得花架子的領域,崗位設置上過多考慮正向或逆向的照顧都可能影響戰力。
資料表明,羅丹上校和高琳上校都是老飛行員出身,羅丹專飛“大力神”,飛行時長達3850小時;高琳駕駛過多種飛機,飛行時也超過2700小時。兩人都擁有多所普通大學和軍事院校的學位,以及豐富的工作履曆。其中羅丹曾在中南美洲、波斯尼亞、科索沃、伊拉克、達爾富爾、格魯吉亞和阿富汗等軍事衝突地區執行任務,而高琳的兩千多小時飛行資曆中,更有750 多個戰鬥/戰鬥支援小時。
而鄧恩則是個26年軍齡的資深士官,畢業於高級士官學院,其專業是醫務管理、眼科技師和驗光師,他的“首席軍士長”是美國空軍特有的軍銜,專門授予非戰鬥的地勤管理崗位,待遇相當於上校,在374聯隊他主要負責士兵的生活管理、福利和軍營內務,屬於非軍事的管理職務。
從這些資料看,這“三駕馬車”還基本上是憑業績和資曆上去的,並沒有明顯的照顧和歧視。但是這種自然而非刻意的“正確”安排是否遍見於美國軍隊,傳統的種族歧視和刻意的“政治正確”是否還影響著美軍的戰力,則尚待觀察。
美國式軍民關係
總的來看,這次大規模開放式的“友好祭”應該說相當成功。日本這裏政治自由、反對派活躍、反安保、反基地、反軍備、反修憲、反日美聯盟的和平主義者聲音不小,在衝繩等地我們就在基地外見到過這類文宣。但是這次“基地嘉年華”,就我聽到的似乎沒什麽負麵聲音。即便在“簡中網”上,在華人、旅日中國人和留學生中,也是一片新奇、感歎乃至讚歎之聲,甚至有人說:“這才是真正的自信,真正的軍民魚水情”。
真正還是虛假我不敢說。不過我們的自信和他們的自信,我們的軍民關係和他們的軍民關係,確實都有明顯的類型區別。我們的軍營都實行非常嚴格的封閉式管理,軍民交往主要都是有組織的集體行為。從戰爭年代的擁軍愛民,wg時期的“三支兩軍”到後來的軍民聯歡、軍隊救災、地方擁軍,基本都是這樣。除了軍人和軍屬的家庭關係、放假探親中的軍人外出,軍民間的個人接觸和自由交往其實很少。正麵的“軍民魚水情”和負麵的軍民、軍地矛盾都與這種組織行為分不開。對於“三支兩軍”,“官書”也說是“在穩定局勢的同時也影響了軍民關係……損害了軍隊在人民群眾中的聲譽”。當時甚至一些軍人的個人犯罪也有這種特點,如影響惡劣的“劉學保事件”就是一例。
而美軍當然也有軍營管理,軍紀糾察——“憲兵”就是幹這個的。但是美國的體製決定了軍人生活的開放度自由度與官兵個人融入駐地社會的程度都相當大,即便如我們現在看到的“友好祭”這類官方舉辦的活動,其參與者的開放、自由、即興、隨意,也令人印象深刻。
駐日美軍的正麵形象,很大程度上就是靠這種開放、自由樹立的。駐日美軍也搞過有組織的救災、助民活動。橫田基地在東日本大地震時就發揮過很大作用。不僅出動軍機協助救災,還臨時變身為“民航機場”——當時因羽田、成田兩大機場受災減負,橫田機場就臨時開放接待航班。很多人對它的服務評價不錯。
此外,由於美軍基地的後勤與生活服務對社會開放程度高,對當地增加就業、發展經濟作用明顯,越南的金蘭灣、菲律賓的克拉克、蘇比克等地,都是在作為美軍基地期間發展為新興城市的。日本的衝繩、橫須賀、佐世保等也是如此。橫田基地周圍各市、町,與基地有關的經濟及就業也占相當比重。
但是這一切對美軍形象的塑造,其實都不如一般“美國大兵”給當地社會留下的自由、開放、隨和、“親民”形象影響更大。過去中美中日關係友好時,我國的著述曾對日本人高度評價麥克阿瑟多有介紹,說他離日時日本上下都如何依依不舍、自發相送等等。“親美”的把這歸因於占領時期美國對日的民主化改造推動進步贏得民心,“反日”的則把這歸因於日本民族欺軟怕硬,隻崇拜實力的“文化劣性”。兩說可能都有道理,但是其實,日本人對麥克阿瑟的評價,從根本上與對美軍的整體評價分不開,而後者絕不是僅靠麥氏個人魅力和美官方的占領政策就能打造。高峰時多達20萬人的“美國大兵”與日本社會總體而言的“良性互動”,無論如何是不能忽視的。
當然,這種“軍民關係”的另一麵,就是“兵痞犯罪”也難以杜絕。由於美軍官兵與當地社會的互動不僅頻率高,而且個體性強,再多的“憲兵”也防不住萬一。而且民主社會的自由媒體也喜歡揭露陰暗,輿論監督講究的就是“有錯推定”,報憂不報喜,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所以這種事對美軍形象的負麵影響也很大。同時駐軍事關主權,盡管占領時期早已結束,安保體製是合作、同盟性質,但不管多麽“友好”的外軍大量常駐本國,對民族主義總是個打擊。何況“戰後格局”仍有影響,日本並沒有完全變成“正常國家”,在這種情況下,不僅左派和平主義者對美軍基地有差評,那些確實希望“複活軍國主義”的“一小撮”極右翼,也喜歡抓住美軍的兵痞犯罪案例煽動反美反西方情緒,重溫“大東亞戰爭”的舊夢。
但在一個信息開放的社會中,無論美軍還是日本人都不是傻子,“友好祭”可以看到這種“軍民關係”的主流。而另一方麵在主權考慮下,駐日美軍逐漸減少、基地移交和共用的趨勢也是明顯的。如今駐日美軍已從冷戰高峰時期的20萬減少到三萬多,基地數量也少多了,橫田基地變成美日共用也已經多年。如果國際局勢不發生劇變,這些趨勢仍會繼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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