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說“兵者，詭道也……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此兵家之勝，不可先傳也。”艾森豪威爾說，作戰計劃毫無用處，但計劃卻必不可少（Plans are worthless, but planning is everything）。為什麽這麽說呢？因為時態千變萬化，戰機稍縱即逝。隻有前線指揮員才最清楚戰機，才最能把握戰機，特別是信息交通並不靈敏的時候。
烏軍和俄軍將領當然都不是傻瓜。這些兵書都讀過，對於近代的戰史也都研究得很透徹。兩軍交戰時，都借鑒了一戰和二戰的戰例。為了方便說明，我們這裏用國內的戰例代替。
抗日戰爭時，八路軍、新四軍化整為零，深入敵後，革命現代京劇裏郭建光唱的“毛主席黨中央指引前進方向”當然是指“化整為零，深入敵後”的大方向，但對付胡傳魁、刁得一應該使用什麽手段，卻要完全靠隨機應變，因地製宜，因時製宜。到了解放戰爭時期，司令員也是讓前線將軍便宜行事。林彪打廖耀湘的時候，軍長找不到師長，師長找不到團長，劉亞樓說糟糕，這仗怎麽打？林彪說，彼此找不到沒關係，隻要都能找到廖耀湘就行，結果打得廖耀湘丟盔棄甲，氣都喘不過來。華東決戰時，中央甚至把陳毅調走，讓粟裕願怎麽打就怎麽打。反觀蔣介石，動不動就要坐飛機督戰。長征初期，本來國軍已經形成鐵桶般的包圍圈把紅軍圍困在貴州一帶，但委員長非要親自到貴陽督戰，按他的方法打。中華文明上下五千年，凡是天皇老爺提出要親自部署、禦駕親征，通常都是失敗的前兆。所以委員長一到貴陽，就被紅軍利用，派一支部隊直撲貴陽，嚇得國軍撤了包圍圈拚命回防救駕，於是紅軍從指縫中逃脫。
俄烏戰爭之初，普京就是瞎指揮的蔣介石。普京從來沒有指揮過大兵團作戰，遭受挫折之後，才知道俄軍的重武器不能投射太遠，因為後勤（包括能源、彈藥、軍需等等）根本跟不上，空軍也不能提供地麵支援。雖然M-24武裝直升機號稱“飛行的坦克”，但在便攜式導彈的攻擊下幾乎毫無作為。俄軍一朝被蛇咬，方知毒刺凶，所以不得已回師烏東南，把重武器部署在幾個交通運輸方便的大城市。
烏軍在挫敗俄軍的第一波進攻後，澤林斯基又成為蔣介石，開始指揮烏軍向烏東南的大城市進攻，結果被俄軍的重武器轟了個發昏章第十一。
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烏軍吃虧之後，也來了個化整為零，深入敵後，展開獨狼戰術，繞開大城市，切斷交通線，機動靈活，各自為戰，俄軍的重武器不知道該往哪兒打，一看後路斷了，軍心渙散，於是兵敗如山倒，讓烏軍贏得赫爾科夫大反攻的勝利。隻是因為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俄軍才沒有被趕回俄羅斯。
但是一轉眼形勢又變了。
烏軍現在機械化和重武器都強於俄軍，但機械化和重武器都極依賴於後勤補給（包括能源、彈藥、軍需等等）。在大城市附近打仗，烏軍在後勤供給方麵完全沒有問題，可以用能源（包括彈藥、電氣、燃料、食物等）換生命。能源在現代戰爭中特別重要。根據曆史學家瓦克拉夫·斯彌羅的數據，戰爭中的能源消耗在人類曆史上已經增加了16個數量級（從0.001 到 10000隻是7個數量級），可見現代戰爭耗能的驚人。遠程投射兵力完全依靠消耗大量的能量。美國之所以厲害就是因為有多艘核航母。
過去俄軍依托大城市，如今烏軍有了重武器也開始依托大城市，因為這些重武器需要很好的交通補給。到了天高皇帝遠的沒有什麽大路的小村鎮，交通補給就成了問題，烏軍的優點就不太明顯。俄軍顯然看出這些問題，俄軍的武器沒有烏軍先進，所以俄軍最理想的戰場就是和烏軍拚刺刀。當然拚刺刀不現實，但避開大城市，在鄉村搞低耗能的瓦格納的獨狼穿插，穿插到位收集情報後再集中兵力打已經處於半包圍狀態的小城如烏格列達爾和大一點的巴赫穆特。其實即使如烏格列達爾這樣的小鎮都是很難打的，因為連這樣的小鎮都已經部署了M30A1火箭彈（M270 and HIMARS都能發射M30A1火箭彈）。雖然M30A1火箭彈比不上M30A2火箭彈，但其殺傷力依然強大。重傷俄軍裝甲部隊的就是M30A1火箭彈。大家看到的被打得七零八落的俄軍裝甲車，大都是M30A1火箭彈的犧牲品。烏格列達爾是一個隻有幾千居民的小村鎮。文學城裏常有人嘲笑俄軍打了幾個星期才打下了一個小村鎮。一個小村鎮加上M30A1火箭彈發射器（M270 或 HIMARS）就非同小可【1】。如果不是戰略要地俄軍通常都繞道走。通常兩軍交戰，如果一方的人多但武器和機械化不如另一方，繞道走幾乎是唯一行之有效的交戰方法。解放戰爭初期，東北人民自衛軍（東北野戰軍前身）用的就是繞道走的戰略，即“放開大路，占領兩廂”的戰略。在交通方便的大城市附近打不過機械化的裝備精良的國軍，但在交通不便的小村鎮卻能和國軍勢均力敵，最終利用人多勢眾把國軍孤立在幾個大城市裏逐一殲滅。
北約的領導當然知道它的當務之急，應該是（1）幫烏克蘭獲得製空權，（2）幫烏克蘭修路，改善交通，方便它往各地投射兵力，讓每個小村鎮都能迅速部署M30A1火箭彈和發射器，（3）幫烏克蘭建立海軍威脅被俄軍占領的南方諸州的海岸，特別是俄軍較少的赫爾鬆和紮波羅熱【2】，（4）幫助烏克蘭贏得民心，使得俄羅斯失去人多勢眾的優勢【3】。烏軍最終是希望得到遠程打擊的地對地導彈和F16戰鬥機，但部署這些武器需要一個大後方。俄軍現在加緊攻擊，就是希望能讓烏克蘭沒有大後方。烏軍如果沒有可靠的交通和製空權，就無法有效地投射兵力，就有可能再次失去土地。如果讓俄軍控製了補給線，使烏軍不能有效地部署殺傷力大的武器，俄軍就可以處於穩贏不輸的有利地位。
孫子又說：“兵之所加，如以碫投卵者，虛實是也。”美國的核航母，讓美國能有效地往世界各地投射兵力，所到之處，基本上都是以石擊卵。曾經的塔利班，海灣戰爭中的薩達姆，可能連卵都算不上。但烏克蘭至今還是隻有陸軍。隻聽說有海軍和空軍在接受訓練，但究竟什麽時候才會和俄軍發生海戰或空戰，似乎沒人能猜得到。沒有海軍和空軍，投射兵力不可能高效。不能有效地往敵方意想不到的地方投射兵力，就不可能出奇製勝。二戰末期聯軍在諾曼底登陸可以算是近代出奇製勝、以碫投卵的戰例。國內類似的戰例也很多，但大多是共軍打國軍的戰例。國軍打共軍的戰例也有幾個。1945年11月，美軍軍艦把國軍精銳兩個軍運到秦皇島登陸，打了東北人民自衛軍一個措手不及，可以算是出奇製勝、以碫投卵。但共軍馬上采取繞道走的戰略，放手發動群眾，壯大人民力量，最終以農村包圍城市而奪得政權。俄軍攻打烏格列達爾操之過急，典型的以卵擊石的例子。打敗拿破侖的俄羅斯將軍庫圖佐夫一再告誡俄軍要利用耐心和時間，以卵擊石很愚蠢，可以等到卵孵化而變成大公雞後再動手，因為公雞的攻擊力遠強於卵。
二戰時隻要有坦克就能發動閃電戰，就能出奇製勝、以碫投卵。但現代戰爭中坦克的作用已經大大下降（普京以為世界還在二戰時代，損失了很多坦克才明白過來）。文學城中很多人以為西方援助的新坦克可以改變戰局，但靠坦克出奇製勝的機會已經很少。甚至武裝直升機也不行。M30A1火箭彈可以打坦克，便攜式導彈可以打武裝直升機。M30A1火箭彈和便攜式導彈比坦克和武裝直升機便已得多，這樣打很劃算（用F-22和響尾蛇導彈打氣球就不大劃算）。烏軍可以這樣打俄羅斯的坦克和武裝直升機，俄軍也一樣可以打烏克蘭的坦克和武裝直升機。烏克蘭要想出奇製勝，以碫投卵，一定得有海軍和空軍。
但大家都害怕發生海戰或空戰。業餘的和專業的軍事家們有一個相同的觀點，即一旦海戰和空戰爆發，局勢將完全失控。愛因斯坦說，他不能預測第三次世界大戰會用什麽武器，但他可以確定第三次大戰之後人類能用的武器，必定是大刀長矛紅纓槍之類。
還是就地停戰，成立一個國際法庭來解決俄烏爭端為好。絞盡腦汁想什麽新戰略，結果都是害人害己害全世界。
【1】M270和HIMARS本身不帶反炮兵雷達，但有北約的眼鏡蛇反炮兵雷達給他們提供敵方坦克和機動火炮的坐標。眼鏡蛇也把敵方坐標提供給附近的無人機。眼鏡蛇在山上看得特別遠。烏格列達爾正好是一個坐落在山上的小鎮。眼鏡蛇配有超級計算機。裝載以它為中心，方圓100公裏為半徑的詳細地形圖，2分鍾內可以同時測出地方40門火炮位置，且能分辨敵我。俄軍的反炮兵雷達的探測距離據說隻有20公裏。北約的眼鏡蛇反炮兵雷達探測距離是100公裏。烏克蘭有40條眼鏡蛇。俄軍一開炮就被鎖定，淪為炮灰。1978至1980年間，中國和西方處於蜜月期。越戰時中國從西方進口了幾台簡易反炮兵雷達，才知道天外還有這種神器。那時越軍依靠小分隊攜帶迫擊炮潛行到我軍附近。打一炮，然後在高處的特工說往前三十米或往左四十米。可是往往第一發炮彈射出後就被解放軍的反炮兵雷達鎖定，越軍來不及發射第二炮就遭遇從天瀉下的鋼鐵怒火。這類來自西方的神器，堅定了鄧小平韜光養晦的國策。
【2】刻赤海峽原來是俄羅斯和烏克蘭共管。烏克蘭海軍可以由黑海通過刻赤海峽支援馬裏烏波爾和別爾江斯克。這兩個城市都極依賴於海路運輸。北約早應該通過國際壓力保持烏克蘭海軍通過刻赤海峽的權利。拜登也想有所作為，派出了兩艘驅逐艦到黑海。但是普金一瞪眼，拜登就服軟了，就如同古巴導彈危機雙方角色互換。美國的兩艘驅逐艦剛撤走，普及就宣布刻赤海峽從此不容許軍艦通過，而民用船隻須俄方同意才能通過。於是馬裏烏波爾和別爾江斯克在俄烏戰爭之初便成了甕中之鱉。如果北約一開始就武裝烏克蘭海軍，形勢就完全不一樣了。
【3】烏克蘭的很大的一個問題，是還有不少烏克蘭老百姓覺得烏克蘭政府比俄羅斯政府更壞，所以很難複製共產黨“放手發動群眾，壯大人民力量”的成功。發動群眾也是北約的弱點。美國耗費了極大的力量希望能發動伊拉克和阿富汗的群眾，但收效甚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