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進進: 文革前後的春節, 拜年背後有政治
Original 點擊關注 新三屆 2025年02月09日 16:01
一個轉身,光陰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歲月便成了風景
新三屆
一代人的光陰故事、苦難輝煌與現實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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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曆
董進進,1950年生,高級工程師,1957年北京育英小學,1962年北京育英中學,1968年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1970年12月入伍通信兵總部。1975年退伍後為北京自來水公司電子車間工人。1977年3月武昌華中工學院自動化係。1980年七機部二院204所後並入706所。參加多項高科技軍工項目,涉及同步衛星、火箭、導彈、神舟飛船、五座標數控機床。2002年退休後定居美國。
原題
過去的春節與拜年
作者:董進進
小時候,每年爸爸都會帶我們去劉萊英、張熾昌、王婭林等家拜年,還有一些人的家我就記不太清楚了。張雙群家搬到北京後有時也去。文革後爸爸就一定會到二院去看那些失去丈夫的老夫人們,像金星、王英禾、曲俊的愛人等,一圈人我都記不清楚了。不過不再去看藺瑞峰他們了。
有一次拜年,車開進五街坊,藺瑞峰的老婆看到我們來了,立刻就躲到牆的拐角躲起來了,生怕我們看到她,不過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整個過程。文革中他們家表現得特別不好,沒臉再見爸爸了。
藺瑞峰是父親從四川的二野軍大一總隊帶過來的,文革明明是他跑到我家說什麽中央的57號文件,我就坐在四方桌一邊,爸爸在東邊,我在北邊,他在西邊,離他就二尺。造反派知道後,逼著藺瑞峰說是爸爸向他講的中央57號文件,是爸爸偽造中央57號文件。藺瑞峰為了解自己之難,硬說是爸爸告訴他的。他又不像劉英,劉英文革後到家裏來向爸爸承認錯誤和悔過,所以爸爸也原諒了他(劉英是父母抗日戰爭時期冀南的老戰友,和母親同在冀南團結報社工作。文革雖然是保守派,但整起爸爸來最狠。
記得父親告訴我,造反派整他隻是皮肉受苦,被遊街,被輪番批鬥,被打,被侮辱,整不到要害。劉英他們是幹部知道如何整人,刀刀見血,往你要害處通,非要治你政治生命的死罪。我大姐出問題後,因為他是老戰友,所以讓他出的介紹信解決的問題。文革中他把這件事捅出去,逼瘋了我大姐。
記得那晚我們正在吃晚飯,正好有一盤炒大白菜,大姐說這盤大白菜如何如何……讓人發笑的話說出來,我和其他幾個子女就笑出來。父親突然拍響了桌子大聲地說,你們看不出來你們的大姐病了?!這下我們才感覺大姐可能出了問題。要不父親不會這麽生氣。果真經過醫生鑒定確診大姐精神分裂了。後來大姐犯病的時候,會把一桌的飯菜掀翻,會用開水往父親臉上潑,會脫光了衣服。有幾年還會跑到外地,有一次取出錢到天安門廣場撒,鞋也沒了,一個好心人給她買了一雙鞋,又把大姐送回家。在這裏再次感謝他!
2011年我回北京,去劉英家讓他愛人辨認冀南團結日報的照片合影的成員名字。她告訴我我大姐文革後去過他家好幾次,估計是質問劉英的惡劣行徑和討說法,他毀了我大姐的一生,人心是如此狠毒。
藺瑞峰就連承認錯誤的勇氣都沒有,文革中他做得太過分了。他知道承認錯誤爸爸在心裏也不會原諒他,所以他也就幹脆不承認錯誤和我家永遠斷絕了關係(因為都是四川人,文革前,他經常會讓他家的老阿姨給我們家送泡好的四川泡菜)。
文革前的春節,爸爸要去很多人家拜年,我常跟著去,有幾次回來時都要去中國美術館,看副館長張諤。他是大伯董啟文的老戰友,爸爸每次都從他那借回一些世界名畫、世界雕塑的精美畫冊。我記得印象最深的是倫勃朗的畫冊、米開朗基羅的雕塑畫冊,我也經常看,所以之後也特別喜歡油畫,喜歡世界名畫,喜歡雕塑。隻要有好的畫展我都去看。記得意大利複興時期的畫展是在北京展覽館,還有在軍博和中國美術館的幾次我也都去了。不過我就是不喜歡畢加索的像積木堆切起來的變形的油畫,沒有美感,隻有抽象的線條和扭曲的人體。我感謝爸爸帶我走進了藝術的殿堂,打開我欣賞藝術美的靈魂。
(張諤夫人的妹妹和董啟文是好友,曾經追求過董啟文,所以董啟文將董啟翔和黃玉清的女兒放到她那代養,幾年後我四叔和其他人去接董啟翔的女兒,他們說病死了。不過四叔告訴我在他們家裏見到一個和董啟翔女兒一樣大的女孩。四叔認為她就是董啟翔和黃玉清的女兒。她應該和我三叔有大約25%的相同基因段。和我們有大約12%的相同的基因段。後來才知道她是他們自己的女兒,和我大姑董啟翔沒有一點血緣關係,還跑到武鋼董啟翔的家冒充董啟翔的女兒。最後在她睡的地方發現一封信,商量如何騙董啟翔才被揭露出來。)
逛廠甸,是文革前的春節重點節目。幾乎每年都去,一般爸爸媽媽不給我們買任何東西,隻是看熱鬧。記得媽媽有一次買了一個心裏美蘿卜,它被交叉切成連在一起的長條塊,我們每個人就掰著吃,由於這個特別甜,水分也很多所以就記住了。還記得有一次爸爸給我和建建買了一個棉花糖,我和建建要輪著吃。
還記得有一次,大家都特別餓了,媽媽就買了幾個炸糕,不過突然有個穿得特別破爛的人,可能是瘋子從媽媽手裏搶走了一個炸糕。因為是突發事件所以記得很清楚。
那時看到有很多風車的大風車、長長的糖葫蘆,也想要,但是因為孩子多,爸爸和媽媽都不買。好像買過隻有一個風車的小風車。那時逛廠甸的人特別多,人挨人,人擠人,特別熱鬧。
文革後,1999年又恢複了廠甸,媽媽已經去世,爸爸和我們特意去再逛了一次廠甸,重溫以前的生活,不過人不多,隻有耍龍的和西遊記的一行人。也再沒有以前的味道了。不過我還是拍了幾張照片,作為留念。小時候就沒有拍很是後悔,因為沒想到以後會取消。
2001年春節逛廠甸
文革前過春節還是很熱鬧和記憶猶新的,七機部二院也舉行舞會、遊藝。建建就和爸爸跳舞,院裏安排的是跳的最好的大辮子姑娘(長辮子一直垂到腳跟)和爸爸跳,爸爸每次都拒絕,隻和建建跳。我覺得爸爸這樣處理很對,否則又有流言蜚語,那時野心家想往上爬的人還是很多的,巴不得搞點花邊新聞。然後我和建建就會在那下國際象棋,也是爸爸在那裏教會我和建建下國際象棋,所以家裏以後也有了,並且我們常常下。再後來長大了,很多人都沒想到我們會下國際象棋,這讓我們很自豪。
那時北京最好的節目就是到人民大會堂參加春節聯歡晚會,有遊藝、電影,文藝節目。因為我們小,最喜歡往遊藝廳跑,去玩遊藝掙獎品。我記得我的水平不高,所以很難掙到一等、二等獎,總是三等四等獎。因為當時的票多,我們可以連著去三天,所以可以特別盡興。爸爸每次都陪我們一起去,和我們一起玩。然後就會去跳舞廳跳交際舞,最後去大禮堂看演出。那時印象深的是:東方歌舞團《蛇與獵人》《金魚舞》。印象深的原因是舞者扭動身軀特別婀娜多姿,爸爸也很喜歡看,後來我也經常像金魚和蛇扭動身軀,也特別好看。
有時我們也去看電影,都是外麵沒放過的(好像有《白夜》我們也看不懂),不過也就是看幾眼,太晚了就回家了。文革後我記得也參加過一次。那時大了,主要去看電影了,沒想到在我旁邊占位子的是李雙江和一個女的一起。那時也沒有位子,就是席地而坐。隻記得是外國片子,但是名字卻忘記了(是《紅舞鞋》嗎?)。不過我還是到遊藝廳看了一圈,回憶著文革前的情景,也跑到演出大廳看了一眼,看看10年之後這裏的氣氛和感覺。是呀,經過風風雨雨我們長大了。再後來人民大會堂也就不再舉辦春節聯歡會了。美好的記憶和體驗就此終結,直到今天才來回憶。
左一拿著釣竿的是吳悠,右一是爸爸董啟強
文革後父親董啟強帶著外孫、孫女去人民大會堂春節聯歡會,和我們小時候一樣,爸爸帶他們在遊戲廳掙獎券。
文革後過春節,因為有炊事員,每年春節大家就計劃春節晚飯,每年媽媽都讓我出菜單。我和他們互相配合,搞得還不錯。第一年好像是每個人做一個菜。都都做的紅燜大蝦味道特別好,我和小胡做的熏魚也受到歡迎。第二年我做的香酥雞也很受好評。
記得都都買了許多禮花炮,放得很好看(以後幾年我也買過幾次),石平也從海澱分局弄來許多被沒收的二踢腳,大家就衝著張XX的家放,聲音又響,飛得也遠。都飛到張XX家的玻璃上。主要是發泄對張XX的不滿,文革中他害我們家所有的人。文革前他不過10:30pm他決不從我家走,天天來我家拍馬屁。星期天我們家去13陵他也去,我們去頤和園他也去,我們去運河遊泳他也去。有一次在運河的路邊發現一個大王八,他不拿回家讓我們拿回家,可見拍馬屁的工夫到家了。文革一到就翻臉要奪權,想往上爬。參加造反派916,發表聲明支持造反派。不過文革前爸爸就告訴我,他乘爸爸去馬列學校學習的機會,大肆安插他的人,早就想奪權了。
所以二院的幹部特別不團結,也特別複雜。你想有野心家就不可能有和平盛世。經常有人向上級打小報告,歪曲事實。讓上級領導對爸爸不滿意。還讓爸爸檢查了一次。想修禮堂,副院長就打了好幾次小報告。幾次重建都流產,1964年經濟好轉,都需要穿愛國布,要吃愛國雞蛋,所以爸爸不想讓各單位到處借禮堂花大錢又開始要把爛尾的禮堂修好,副院長有向上級打小報告,停止了在此修建禮堂,為此各單位每年借禮堂的花費可以蓋很多個禮堂,誰是誰非一目了然。
文革中就更凸顯了二院的複雜性。派性夾雜著爭權奪利,異常複雜。所以爸爸受了太多的苦,得到不公正地對待,付出了太大的代價。所以文革結束後立刻就離開了二院。(那時父親也到處活動想回部隊,916造反派很多人的父母都是6級以上的幹部子弟,一聽說要去成都軍區、昆明軍區,就是通過他們的關係去攪黃。)不過這一年我們可是大大地發泄了一次。讓張XX明明白白知道我們對他的不滿。他死後都不敢在七機部二院發布告,可見他知道他在二院是臭透了,他也知道他的醜行人們不會原諒他。文革後我們去養蜂夾道遊泳經常可以見到他,爸爸和我們從來不理他,就連他的親家劉宣都不理他。可見他的人緣是如何差了。
劉宣就講,他們倆都參加了造反派916,文革後因為張XX認識張上將,巧弄舌黃,騙了張上將,結果給他作結論,張上將特意關照,沒有寫他是造反派,還重用了他,讓他到八機部當了副部長。因為劉宣和張上將的關係不深,又不會巧弄舌簧,結果結論就是造反派,也不能重用。他一直為這事不滿,一見到爸爸就發牢騷。所以許多的事特別不公平。你想張XX也會到張上將那進讒言,所以爸爸一直被壓著。也就不足為怪了。
張上將喜歡溜須拍馬的,我們二院兩個頂級水平溜須拍馬的都讓他中了招,一個是這個張XX,另一個是梁X,他和張上將出差遇上了,在火車裏,張上將說要提拔父親董啟強當七機部的副部長。主要是父親能力強,領導水平高。這個梁X說父親也不是人們說的那麽能力強、水平高。七說八說、七拍八拍的,得讓張上將暈了頭,也不調查誤信讒言。結果沒有提拔父親當副部長,結果提拔了這個局級幹部二院物資部部長當了七機部的副部長。
父親比張上將這點強,不看你說的,不看你如何溜須拍馬,就看你的工作,是支持團結還是搞分裂,是否當麵是人背後是鬼。所以這兩個人始終不在父親合手的班子隊伍裏。
父親雖然沒有當上七機部副部長卻到了國防科技大學,理順了他們的科研管理體係,建立了高水平的計算機軟件隊伍和硬件隊伍,提前兩年隻用了五千萬經費研製出我國首台億次計算機銀河機(立項給了2個億)。所以才會有現在的天河一號、天河二號,站在了世界的最頂端。
記得文革後安排工作,在七部二院旁邊的高能物理研究所看到父親在文革的正確表現,向中央組織部提出讓父親去他們那當領導,中央組織部也提出一個新的國家科研國家部門當秘書長,父親都沒同意,父親一定要回部隊。最終父親去了國防科技大學降級當了副政委(正職位子都已經配備了人,真是又委屈了父親)。
搬到第九幹休所後,我們也放過禮花和炮仗,有幾年放的人特別多,到處是煙霧,媽媽都受不了。那時火警也特別多,之後就禁放了。熱熱鬧鬧的春節也就畫上了句號。大年三十人也聚不齊,有時是初三家裏才能聚齊吃一頓好的。
文革後,有幾次春節還去過軍博春節聯歡晚會,也有遊藝,電影,演出,不過和人民大會堂比起來的春節聯歡晚會是差太遠了,以後也就不去了。去軍博看內部電影(很長一段時間每周放內部的沒公演的外國電影,我們幾乎每周都去)。
媽媽去世後,那時的春節大年三十也就是我和爸爸在一起,還有保姆和工作人員。工作人員也就是打個照麵,約上朋友老鄉就樂和去了。我想這時爸爸就該想,如果多幾個兒子,咱家也會熱鬧啦。出國後我也就再沒有在家過春節了。爸爸現在又去世了,估計國內的春節很難再回去過了。
現在也就是在電視上和丈夫一起看春節晚會,點評那個節目好,比較今年的和往年的差別。是好?是爛?也沒有太多的意思。所以回憶以前的春節還有點意思,還能想起失去的親情。
再見了,我們家的春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