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仨裏,我大概對金庸和倪匡更熟一點,為了應付這個帖子,找南懷瑾出來翻了翻。我的參考書如下。
一個學佛者的基本信念,曆史的經驗,如何修正佛法,孟子旁通,易經雜說,禪宗與道家,道家密宗與東發放神秘學,般若正官略講,論語別裁,靜坐修道與長生不老。
別的沒了。
大概在國內的時候隨便翻過他一兩本沒什麽特別的印象。當然也見到有人當聖經推薦,每每如此我大半會隻推不就——恭喜你有喜歡的作者替你說出心裏話,那是(你的)人生幸事。很好很替你高興。
不過我不喜歡的。從他的內容到表達方式。尤其什麽長生不老這一類題目,完全不是我的關心和向往。我眼裏好的生命,真的隻要(活的)好,不要(活的)長。長生或不老?那種餅對我沒有絲毫吸引力。
當然說到內容那屬於各人眼裏的花。我的蜜糖你的砒霜,各走各的陽關道或獨木橋,彼此不幹涉,世界清淨,天下太平。還有什麽比這更合理的呢?
我想多說一點的是表達方式。
從頭到尾,他都太想教人點什麽了——這是我最反感的華人的習慣。我從來不認為這個世界上有人有資格教人(做人)的,特別是涉及到宗教信仰這一類很個人的理念。你當然可以相信自己的選擇好,很正確很真理,但是要能接受別人完全不一樣的選擇是他的正確和真理。南懷瑾或者說華人文化的和世界脫節,大概我想這是最重要的一點。猜一下很可能是受所謂傳道授業解惑為己任的傳統思想的影響,非一日之功之累,也非一日可改變。
不能說錯,但是讓我很反感很厭惡。當然,我很相信有人對這種方式的教很感激甚至推崇。那也很好。
我爸爸很愛買不著調的閑書,拍案驚奇,今古奇觀這一類我都是從他那裏翻出來的,現在猜他大概買的是香港的盜版,因為都是繁體,我當時應該最多小學,反正簡體也認不全,所以倒沒什麽障礙,真的是邊猜邊看囫圇吞棗。
金庸梁羽生當然也是這麽看的。能記得的是很零散,翻到那本讀哪本,天昏地暗。但是金庸的大漠黃沙,三軍遙倚伏,萬裏相馳逐的豪邁,斷腸恩愛淚闌珊的兒女兩情關,或者結交在相知,天下識君人的如山友誼,在10來歲的小小學童眼裏,真真海市蜃樓奇幻無比。
豈有不飛身撲過去的道理。
倪匡是衛斯理那個係列我最熟。不過倪匡給我的感覺,是多少有點愛賣弄,不像金庸寫字講故事那麽認真(金庸的文字很幹淨很講究,不能細說那太長了)。你熟衛斯理的話應該知道那個係列都很薄,基本一,兩個鍾頭就能翻完一本。
但是金庸平麵文字後立體的情懷,大概隻有華人才能體會。
剛出國的時候在大學上班,當地有很好的東南亞語言文學係。有專門學中文的小孩找到我做Partner,她中文已經很好了,能讀金庸的,但是她跟我說她就不明白為什麽有“小子”這種稱呼。我結結巴巴解釋半天,到最後連自己都不相信說清楚了。
所以文化差異是體現在文字裏的。想用文字唬人,應該是很難得一件事,但是用文字誤導人,又是一件太容易的事。生兒不用識文字,鬥雞走馬勝讀書的說法,也不是今天才有。
越模糊的文字,越壞,清晰準確的表達,是智力更是能力。金庸或者倪匡的好,剃掉故事情節,單看文字,有一個很大的特點,是幾乎每段都可以獨立成篇的,如同一副好的畫,zoom in,zoom in, zoom in,鏡頭再近也不會讓你失望。或者Mozart,閉眼從他的一摞譜裏抽一張出來,也可以放心當作很好的鋼琴練習曲。
我更喜歡的是看倪匡寫他從內蒙古繞路出逃那些故事,那種文字是有鹽有胡椒粉的,因為他把自己放進去了,有態度有感情有愛憎而且分明,那是我喜歡的文字。
說到倪匡不能不提他妹妹亦舒,可以算是我十幾20歲時候的人生啟蒙。那種對愛,對人,對生命的快意恩仇,灑脫恣意,嗯,甚慰吾心。
高妹說這三個不可以複製。其實我們哪一個人又是可以複製的呢。
我記得中學開學第一天,校長講話,說,等你們將來長大了,想驕傲的時候,想一下,世界這麽大,小小的一個我算什麽?想自棄的時候,再想一下,世界這麽大,隻有一個我啊!
很多年過去,都不記得她(是女校長)的樣子了,但是她這句話,會隨時想起來。
每一個人是每一個人,是因為你和別人長得不一樣,想的不一樣,讀過的書,走過的路,愛過的人不一樣,就算是了了三生意,你的三生,和他人的三生也不一樣。
如此這般,世界所以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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