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羔羊

              自序

 這是一個發生在文革時代的故事。作品擺脫所謂傷痕文學的演繹模式,用一個八九歲小女孩的眼光、高度和認知,以天真無邪的思維和妙趣橫生的童趣,真實地描寫了那個年代的小孩的生存環境、接受教育的狀況,和在高壓政治下發生的極其扭曲的人和事。這個叫夏小蕾的小女孩,因為很畸形的原因,在不到八歲時被迫離開父母,隨外公在外地生活。這個年齡,正是人生接受教育至關重要的時段,然而在學校、社會、家庭的共同作用下,她不但沒有接受到中華民族優秀的傳統文化教育,反而被灌輸錯誤的生死觀,以及顛倒好壞美醜和是非黑白的價值觀,慢慢學習撒謊、仇恨、報復、出賣,最後甚至被動地捲進了一宗命案,間接參與殺人。

  故事的取材不少是我的親身經歷,我希望通過真實再現當時的社會狀況,從而引起讀者思考:那個年代成長的一代人,正是當今的所謂社會中堅,時下中國大陸種種令人不安、不解、不合情理的現狀,跟那個時代的教育,究竟有著什麼樣的聯繫?我們又應該怎樣反思歷史、文化和宗教?一個小孩尚且對當時的醜惡政治作出了貢獻,那麼,有誰能說自己隻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呢?

 這本小說接近完稿的時候,在我老家發生了驚世的小悅悅事件:一個兩歲女童,在傍晚時分,先被一輛汽車撞倒,再被另一輛汽車碾壓。事發地點是人流暢旺的小商品市場,期間有十八個路人經過現場卻視而不見,小孩最終離世。更可怕的是,類似的事件遠不止一兩件。一個社會的道德、管治、誠信崩潰到這個地步,豈是一日之工。

  此事讓我更加堅信:那看不見的、侵害心靈道德的病毒確實升級換代了。小說就像一個歷史的截麵,叫後人看清楚病毒入侵的過程,延DNA代代相傳,它帶出來的危害、惡果甚至是災難,正讓世人有目共睹並共同承受著.....。

                              引子

  一夜北風,把持續多日的陰雨通通颳走,天,澄藍一片。 下午,北風猶勁。朗朗晴空,使得街頭上廣播喇叭的聲音,顯得比往日有底氣、有精神:“自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開始,三年來,我市各行各業,各條戰線都取得了輝煌的成就……”

  一個中年搬運工,拖著一輛裝滿沙子的大板車,迎著凜凜北風慢慢向前。他隻穿了件夏天的背心,弓著腰,鼻子差兩尺就碰到地麵;兩隻大腳趾從鞋子的破洞裡冒出頭來,好像在幫主人多喘一點氣;跨在肩上幫力的繩索和他身體的每一塊肌肉繃得不能再緊,彷彿隨便用根指頭彈彈,不管繩子或者肌肉都會發出響聲;陽光,從他的後腦勺開始,經過背部一直向腳後跟鋪開;汗珠,在短髮尖上閃閃發光。 “嘭”的一聲,一個東西墜下,擋住他的去路,他抬起眼皮瞅瞅,原來是立在人行道邊的劉少奇像被風颳倒,橫在前麵,繞過它很費勁,他隻好停下,順便喝口水歇歇腳。   “國強,還不去撿起劉少奇?”一個男人從一堆白鐵做的盆盆罐罐後麵,探出花白腦袋,對著蹲在人行道上埋頭剪白鐵的男孩沒好氣地叫道。 男孩堅持剪完最後兩下才扔下大剪刀,晦氣地走去撿起劉少奇像,把它拖上人行道旁粗魯地推挪幾下,那劉少奇就是不肯站穩當,男孩隻好蹲下,用石子仔細墊穩。

 “還有臉發脾氣,今天撿幾次啦?哼!做事馬虎,沒算好尺寸就裁鐵皮,做出來的劉少奇連站都站不穩,屁大的風就把它吹得滿街滾。”白鐵堆後又飄來聲音。

  搬運工抹著汗水,笑著搭腔:“師傅:為什麼不想個辦法,叫這個空心劉少奇站穩?灌水進去不就得啦!”

“灌水?”白鐵師傅停下手,再次從白鐵堆裡探出頭,瞪著雙眼看外麵,老花鏡垂到鼻子兩邊。

“對啊!”

“哈哈,好辦法!”白鐵師傅稍稍想了想,離開工作位,拿起工具走過來,沿著劉少奇的胸部切割,嘴上仍舊不依不饒地埋怨那後生。

  搬運工又說:“算啦師傅,這是手藝活,叫我也不一定幹得好。這後生看上去才十五六歲,慢慢教吧!”

  “虛歲十八啦!還慢慢教?要教到幾時才成器?我十八歲時,店裡擔綱、家裡做主,哪像他?若不是他的死鬼老爸臨死前拉著我的手不肯放,看到我答應帶他才閉眼,我才懶得理。大冷天,留口氣暖暖肚子不好嗎?”

 “嘻嘻!我還以為他是你兒子。”

“我哪有這樣的福氣?是徒弟,我從前老搭檔的兒子。”

  國強狠狠白了師傅一眼,賭氣扔下手中的活,坐到一邊,看隔壁鄰居小女孩夏小蕾蹲在自家門前的地上塗鴉。屁股剛碰到小凳子,他乾脆撿起一粒粉筆頭,走過去和她一起畫。

  “小蕾,你畫什麼?”

  “畫小鳥,還有我自己。”

  “咦,你畫的小鳥很漂亮啊!”

  “強哥:你爸爸為什麼會死?”

  “誰不會死?誰都要死的。”

  “真的?”小蕾頓時停住手,抬起頭瞪大眼睛驚慌地問。看著國強很認真地點點頭,她不甘心地追問:“沒有不死的嗎?”

  “沒有。”國強翻翻白眼:“你也要死;我也要死;所有人都會死。除非,你吃了不死藥。”

  “那……”

  “國強,你幾歲啦?還和七八歲的小囡囡玩,臊不臊?快去打水!”

  “哼!”國強恨恨甩掉粉筆頭,扔下一臉恐慌還要發問的小蕾,黑著臉,站起來拐進白鐵鋪,拿出水桶到井邊挑水。

  “他爸去年死的,他是頂他爸的公職入白鐵鋪的。唉!這後生,我年輕的時候像他這樣做學徒,早就被師傅趕走一百回了。”白鐵師傅說。

  搬運工看著國強瘦弱的背影說:“你那是舊社會,過去的事別提啦!如今天天都有新鮮事。”

  “這倒是。看這劉少奇,之前他當國家主席時,我敢拿大剪刀剪他的像嗎?嘿,不抓你去槍斃連帶全家遭殃才怪呢!吃口煙?”白鐵師傅剪好劉少奇像,坐下打開煙包,順口問。

  “謝謝!少吃少吃。你這劉少奇畫得很像,油彩會不會化掉。”

  “叫學校的圖畫老師畫的,當然好。我們用的是油漆,不會化掉的。”

  “說起來也真是,就像剛才來的一陣風那樣,唧唧唧,轟一聲說倒就倒。真應了好幾句老話:今日不知明日事;有幾多風流有幾多折墮;風水輪流轉啊!”搬運工搖著頭說。

  “誰叫他反對毛主席?活該!反對毛主席就是這下場。”師傅說著,看國強把挑回的水倒進像內,隨即命令:“再挑,挑滿為止。”

  “嘻嘻,這是蠻不錯的大水桶,可惜放不出來。”搬運工插話說。

  “這還不容易?”白鐵師傅又操起傢夥,在像的腳踝處紮了個小孔,水從孔中“汩汩”流出。

  “師傅,你紮錯地方了吧!男人出水的地方是在這裡的嗎?”

  “哈哈,他還是人嗎?反對毛主席,他渾身上下除了正經地方,什麼地方不可以出水?”白鐵師傅用一團碎布堵住水眼說:“兄弟,虧你想出灌水的法子,好,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平白無故,我多了個大水桶用,以後你路過這裡一定要停下來,洗手洗臉喝茶歇腳。”

“好哇,我該走了,還有好長的路咧!”

  “我幫你起個步,哦!這沙子好重。來,一二三。”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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