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期中選舉臨近，壇上又起謠言和真相之爭，有關2020大選，有關疫苗，有關氣候變化。我以為本質上，真相無法100%說明，謠言也無法100%證偽，這是物質世界的必然特性，是自然律的必然結果。
真相或謠言，都是一種圍繞“事實”的言說，事實是打了引號的，先不談，而言說是一種形式表達，即用一種形式係統（formal system）來表達某種認識，在這裏，形式係統顯然是包括語言，相關的語法，以及在這基礎上的語言邏輯體係。
對於數理的形式係統，有哥德爾不完備定理（Gödel incomplete theorem），哥德爾是和愛因斯坦重要性等高的偉大邏輯學和數學家，非但和愛因斯坦同時代，在普林斯頓大學兩人更是好談友。他的第一不完備定理說一個形式係統裏，一定會有為真的表達你卻無法證明其為真；第二不完備定理說一個不自相矛盾（consistent，即不存在即可證明為真又可證明為假的表達）的形式係統，無法證明自己的不自相矛盾。將兩個定理合起來說就是，一個不自相矛盾的形式係統，即不能證明自己不自相矛盾，也不能證明自己所有的為真表達。要注意，這不是說世界上不存在為真的係統，而是即使有這樣一個係統，它也無法自證。整個有理說不清的感覺。
這真是聽上去很無助，數理是人類最嚴謹的形式係統，如果數理都這麽不完備，更甭說語言了，說到語言還要認識到，我們深層的概念化思想也是建立在語言上的，所以語言邏輯也包括了思想。事實上人的語言邏輯不完備的例子比比皆是，最有名的恐怕要數理發師悖論，有一個理發師，他的服務原則是，他隻給不為自己理發的人理發。問題來了，他自己的發誰給理？左右不是人，隻能拿剃刀抹脖子。
好了，把哥德爾定理用到言說上來：沒有一種不自相矛盾的言說，能夠證明自己所包容的全部論點為真。如果這讓你覺得很絕望，或許那隻是你自作多情，因為你的言說很可能早已矛盾百出，根本還挨不到哥德爾定理的邊。好吧即使你是人中翹楚，表達清晰無比，說話滴水不漏，哥德爾定理也讓你無法完全證明自己。你或許論述裏隻有三個論點，每個都自覺明白無誤。不是這樣的，你的每個論點都會被挑戰，而為了回答挑戰，你要擴充出更多的子論點，這樣其實是去窮無盡的，就如分維（fractal），任何一處細節都將有更深度的細節來描述。根據不完備定理，這個體係裏總有至少一個細節論點無法證明，那它所支持的母論點也便無法完全成立。
不必過於為此傷心，說來我們整個物質世界都是不完備的，窮究到底的話，就是量子的海森堡測不準原理。即使你是個絕對還原主義者，認為世界隻是一部巨型電腦服從既定算法的運算，精確無比，一切都能推算！不，早就有圖靈停機論等著，這部電腦自己都無法確定它的算法能讓人類無限迭代，還是下一秒宕機大家玩完。
要說世界一個完備體係都沒有也不盡然，唯一一個可能的完備又不矛盾的體係就是死寂，任何封閉狀態下熱力學過程的終態。好在我們這個世界還沒有跡象滑入熱力學死寂的軌道，我們在自由世界的言說尤其開放，充滿了信息（不管真假），而信息是耗散的（即不守恒的），耗散係統的優點是會產生自組織，什麽意思呢，大家互相言說，不必為各自的觀點爭得麵紅耳赤，因為你無法完全證明自己，別人也無法完全否定你，大家隻要既互相交流又各自表述，說著說著，即使都是些隻言片語，真相的端倪也會在一片混沌中慢慢呈現。
最後提一筆這個帶引號的“事實”，很多唯心理論說了，我們所感知的“事實”，其實隻是事實在我們意識的投影，我們和事實間總隔著自己先入為主的意識。累了不再說下去了。
（圖片來自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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