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我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看見奶奶和爸爸單獨說話。奶奶在外麵的水泥板洗衣台洗衣服，爸爸站在她旁邊，好像在極力說服奶奶什麽，最後悻悻然敗下陣來。後來才從奶奶那兒知道，國家提倡計劃生育，媽媽又有身孕了，父母決定響應黨的號召，不再要孩子了。奶奶堅決反對，其中一個理由就是媽媽懷的這個孩子一定是個孫兒，她必須要，一定要。
就這樣，小弟弟1967年出生了。奶奶驕傲的不行，感覺自己就是了不起，說什麽就是什麽。小弟弟真的好可愛，全家人都喜歡得不得了。那時候大人們上班也不正規，媽媽也有經曆和時間喂奶。奶奶高興的說，小弟弟有福，就他吃母奶最多最長。以前媽媽要忙工作，我們大的幾個3-4月就斷奶了，都是她用牛奶、奶粉、大米、麵粉養大的。
小弟弟長得好漂亮，白裏透紅的胖小臉，又圓又亮的大眼睛，柔柔軟軟的一頭卷發親吻著自己的小額頭，惹得機關裏的叔叔阿姨大人小孩都喜歡。我們每次推著躺在小藤床裏的小弟弟到外麵去，不是這個摸摸他的臉，就是那個摸摸他的頭，弄得我們好擔心這些叔叔阿姨們會把弟弟嬌嫩的小臉蛋，還沒有長硬的頭給摸壞了。
小弟弟才7-8月的時候，全中國貫徹執行幹部下放“五七幹校”勞動的“最高指示”，爸爸媽媽不得不和機關裏許多人一樣，遠離城市，下放林場勞動改造。隻有奶奶和我們四姐弟留在機關大院。小弟弟突然斷奶，什麽也不吃，胖乎乎的小臉蛋瘦得幹巴巴的，個子越來越小，體重越來越輕。奶奶急死了，四處求人，想盡一切辦法勉強維持這個小生命。奶奶不知怎麽打聽到縣人委大院外邊一家什麽壞分子有個石磨，不顧什麽階級敵人朋友的，上門央求用用他們家的磨。壞分子一家欣然同意，還常常幫助我們磨米粉。米粉磨成了，奶奶就這樣弄點米湯米糊之類的，讓小弟弟終於免於餓死。那時的我，糊糊塗塗搞不清壞分子是好人呢，還是壞人。問奶奶，她說救命的人就是我們的恩人。我想，恩人就是好人，這家壞分子就是好人。直至今日，我還是不清楚什麽是壞什麽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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